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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金蠶
鮮于通端坐“劍氣沖霄堂”中,手執一封書信,眉頭緊皺。
高矮兩位老者各坐左右兩邊,神情頗是肅穆。
蔡子峰靜立一旁,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他一身武功雖然青出于藍,但也知道,自己這位師傅,可不僅僅是會“武”這麼簡單。
鮮于通驀地發聲道︰“岳肅在哪里?”
蔡子峰忙道︰“師傅,岳師弟此時不在山中。”
鮮于通冷哼道︰“這小子一到要緊時候就見不著人。子峰,你下山去尋岳肅,一月之後,你二人務必趕到昆侖山腳,與我匯合。”
蔡子峰躬身道︰“領師尊命。”說罷一挺長劍,大步下山。
矮老者性子頗是沉穩,他沉吟道︰“掌門…我們要不要再等等其他門派回應?”
鮮于通笑道︰“師叔多慮啦。今日咱們便下山,我與幾派掌門約在一線峽相見。自是無虞。”
矮老者嘆口氣道︰“既然掌門決定了,老朽誓死追隨掌門殺敵!”
高老者也大大咧咧的一拱手道︰“掌門,我師兄弟的反兩儀刀法,可是華山第一,你大可放心……”說到此處,發現矮老者怒目瞪來,慌忙閉口不言。
鮮于通強笑道︰“兩位師叔,你們附耳過來。”
高矮老者對視一眼,將頭湊過去,鮮于通低聲說了幾句,高矮老者都是頗感奇怪,但掌門既有命,不得不遵,他二人齊齊拱手道︰“尊掌門諭令!”
鮮于通苦笑道︰“承勞兩位師叔了。”大袖一拂,飄然走出“劍氣沖霄堂”。
這“劍氣沖霄堂”傍山而建,往上有一處絕境,名為蒼龍嶺。坡度極為陡峭。徑寬僅三尺,兩旁為深谷。山岩上有摩刻“韓愈投書處”五個大字。
溝底飛起流雲。山峰和溝壑霎時間便被薄霧籠罩環繞,鮮于通望著這絕美景色,心中低低一嘆︰“雲鎖蒼龍麼?”
轉小徑而登上雲台峰。往道藏閣中走去。鮮于通推開大門,輕輕道︰“白觀,你在麼?”
半晌無人應答,鮮于通緩緩走上二樓,見人影俱無。遂登上三樓,見白觀盤膝而坐,五心向天,正是打坐練功的姿勢。周圍堆滿一冊一冊的書籍,凌亂不堪。
鮮于通微微皺眉,拾起一冊書來看。卻是《莊子》,下邊用朱筆寫著一行如下字跡︰“夫萬化之機,天地與我並存,萬物與我一體,先天而生,蓋如此耳。”
鮮于通眉頭大皺,他自入華山以來,便少入此閣,雖通文墨,但也只攻兵家法家詭道。道家沖淡盈虛之機,儒家溫潤恪守之禮,以及佛家的大慈悲胸懷,他卻了解不甚深。
將這冊“齊物論”放下,又拾起一本《淮南子》。見如下批注︰“任督而分陰陽。雙手合抱,得合予乎?氣浩浩然。抱殘守缺,大善之境也,然非至善不能為。”
鮮于通暗道︰“這兩句看,似道非道,似儒非儒。倒更像一句拳經。”
心中奇怪,他又拾起一冊《列子》,看得兩句,便覺艱深晦澀,難以入眼。將書放下,他索性也就不看,只來回踱步。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鮮于通漸漸不耐,看了看天色,走到白觀身前,伸手便要將他推醒。
可手方觸及白觀右肩,一股酥麻之意便陡然從指尖漫來,鮮于通身子一震,蹭蹭退後兩步,伸手扶住一排書架,卻險些將書架踫倒。
他心中駭然︰“這小子練得是什麼功夫!”但轉念之間,又是一喜。
白觀被他一觸,白皙的臉龐上驀地涌起陣陣紅暈,他長呼一口氣,低斥一聲︰“疾!”
周身仿佛有無形氣流暗自涌動,地上書頁都被吹的簌簌翻起,白觀睜開雙目,竟微有溫潤晶瑩之態。
他心中暗呼僥幸。但更多的,卻是自信,此功雖是小成,足以與明教高手相抗!
白觀心中默默流淌過字字句句,暗道︰“重陽祖師學究天人,這一套先天功精微奧妙。練至絕頂,天下誰人能敵?”
原來他在道藏閣中翻閱的,盡是王重陽手抄書冊而後取朱筆批錄之句,《道德經》中有二十八句,《莊子》中有十一句,《淮南子》中六句,而後各部經典之中,皆有一兩句朱筆批錄之語。
白觀暗自琢磨,發現每一句的最後一個字,勢必與朱筆批錄之上的那頁首字相同,當即遵循此法,一句一句將所有字句默記于心,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之後,方才驚覺,這篇僅有兩千余字地文章,竟是一部極為精妙地內功心法。
他記憶原不如何出色,但二十年博覽群書的功夫,儒釋道三家學說都有極佳根底,先天功中所載以道家學術為基,輔以儒釋,養丹田一口浩然之氣,進而勇猛精進,至打通生死玄關,溝通天地地境界,威力之猛之烈,與武當派“純陽無極功”溫潤綿和,截然不同。
但“先天功”不同于“純陽無極功”的地方在于,“先天功”須心無旁騖,抑且博學多識,能觸類旁通,否則極易走火入魔。“純陽無極功”雖然進境相較緩慢,但卻無此之虞。
而適才白觀,卻是處于恰要走火入魔的邊緣狀態。
皆因他心魔作祟,“先天功”固然勇猛精進,但他心有掛礙,險些便是走火入魔,傷重嘔血之果。便好比一人疾行于道,前方若不是一路坦途,而是遍布亂石,跑地快了,也只會被亂石絆倒,跌的頭破血流。
而白觀此時便是那疾行之人,須得將體內能量用盡,方能停下。但前方已然橫亙了三塊大石,無可逾越,讓他進退兩難,但體內真氣已然越積越厚,這疾行之人腳下蓄勢越足,眼見便要一舉飛奔而出,撞死在大石之上。
白觀又如何不知,但行到肩頭的那股真氣已然越積越足,縱然他竭力想要停住腳步,也是不能。
好在鮮于通在他將進不進,將退不退之際推了他一把,他肩頭那道內息受他一激,嗖的便退了回去。
無巧不巧,恰使白觀散落在全身經脈的真氣歸于丹田,助他功成。
但這功成,不過小成而已。
饒是如此,先天功猛烈之勢已然漸漸顯現出來,這部功法基于道家經典所創,輔以儒釋之道。
其中又以《道德經》為主,總領大綱。老子洋洋五千字,不知說盡多少至理!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這是《道德經》中所述。但兵家大聖孫武也曾言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將兵勢喻之為水勢,在《道德經》中,早有類似比喻。而“先天功”含納“陰陽混成為先天”的“陰陽”理念出自《易經》,“如如不動,萬魔降伏”則為佛門伏魔神通。
內尚黃老,外尊儒釋。這可是自漢之後,歷朝歷代遵循的王道。
可以說,“先天功”在某種程度上,與張翠山所創的“和氏帖”,恰是絕配。
王重陽當年奪得五絕魁首,天下第一之稱,可以說“先天功”的先天優勢,功不可沒。
白觀長身站起,笑道︰“掌門,白觀多謝救命之恩。”
鮮于通莫名其妙,奇道︰“白觀,你在修煉什麼?”
白觀早非七年前那個嫩雛,七年來,他漸漸覺得這位鮮于先生不似純粹的華山掌門,還有什麼事瞞著大家一樣。他淡淡一笑道︰“我混元功精進一層,故有此態。”
“混元功”一脈單傳,鮮于通自是不知,他笑呵呵地點頭道︰“甚好,甚好。”
兩人並肩走出道藏閣,一路好似說著些什麼,白觀的眉頭皺起,似乎不大明白,但終究還是遲疑著點點頭。
黑衣的中年美婦手持一個長形鐵筒,鐵筒後部有一處旋鈕也似的機括,她緩步走向正在下棋亭下棋的一對男女,恭聲道︰“公子,金蠶蠱毒,已然配備完畢。”
青衫男子朗聲笑道︰“好,咱們這便上山!”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遇
青書等三人一路上山,華山雖陡,但宋青書甦若雨二人輕功俱強,王夫人雖然弱上許多,但登山卻綽綽有余。不多時幾人便至落座于山腰蒼龍嶺下的“劍氣沖霄堂”。
青書一眼掃過,皺眉道︰“怎地此處竟似無人?”功運雙耳,除卻蟲鳴鳥叫,竟是毫無人聲。
他轉頭問道︰“難姑,華山派莫不是住在此處?”
這黑衣束身的中年美婦,正是蝶谷醫仙胡青牛之妻,號稱毒仙的王難姑。
這王難姑當年與胡青牛慪氣,原本流落江湖,至五年前忽聞金花婆婆尋仇消息,遂急返蝴蝶谷。及至,卻見一青布長衫的男子眉頭緊縮,坐在空空蕩蕩的醫堂中。
她回來原是因為擔心男人被金花婆婆所害,見谷中空空蕩蕩,便連藥童也不見蹤影,不由大是驚怪,暗道莫不是合谷之人都給這青衫少年給害了?
她正欲使毒制住這人慢慢盤問,但剛剛靠近這少年身前五丈,方欲使毒,便見他猛一回頭,緊接著自己背心一麻,便被對方拿住大椎穴,一舉制住。
毒仙用毒縱然天下無雙,但武功仍是太差。
之後一番談話。對方也不過剛到幾個時辰。在知道自己乃是蝶谷醫仙之妻後,非但不驚,反而一喜。
後來再談下去,王難姑猛然發現,對方之語字字誅心,自己委實太在乎胡青牛,要不然也不會在這當口放下身份臉面回來,一開始也不會和他斗氣慪氣了。
想到胡青牛很可能已遭金花婆婆所害,王難姑登時悲從中來。
但青衫少年卻笑道︰“我已將這蝴蝶谷里里外外尋了一遍,沒見著尸首墳塋一類。想來胡先生還尚在人世。”
王難姑平生最自矜的乃是毒術,但因胡青牛解了她所下的毒,所以才一怒之下離開蝴蝶
但她對胡青牛始終相愛甚深。可以說,胡某人乃是這赫赫有名的毒仙的唯一死穴。
听那青衫少年說能查探到胡青牛下落,王難姑遂隨他一道,中間幾度想要下毒試試這人功力,卻都被他輕而易舉的化解。
果不其然,忽忽一年過去,王難姑果然得到胡青牛的消息。卻是三年前光明左使攜一女子入谷。胡青牛為之醫治左臂,躊躇之下,將金花婆婆一事道出,楊逍自不可能在蝴蝶谷守護胡青牛安危,遂將胡某人攜上昆侖。有光明頂森嚴守衛,諒金花婆婆也闖不過來。
但胡青牛消息一到,王難姑礙于面子,卻又放不下身份去見他。
一個醫仙,一個毒仙。
仿佛兮天生死對頭,卻又偏偏結成連理。青書對于他倆之事如何不知?于是便與王難姑說了一策,正是以金蠶蠱毒殺鮮于通。取其首級為禮,送與胡青牛。
這麼一來,毒仙固然威風大漲,醫仙大仇也能得報,胡青牛再如何倔強,也只能甘拜下風。
畢竟,他多年未競之功讓王難姑給完成了,這無論從哪里說起,都是王難姑勝了的。
何況,兩人闊別多年。彼此之間定然都有悔恨之意。小別尚且勝過新婚,久別呢…?
而至于醫仙能否大發雄威,以振夫綱,那便看這號稱蝶谷醫仙的胡青牛如何表現了。
當然,金蠶蠱地養制甚費時間,王難姑四年間培養了三對金蠶,將之細細研磨成粉,再輔以各種靈藥毒藥,配成一劑極為歹毒的金蠶蠱毒,裝入一個精巧鐵筒之中。
將鐵筒藏于袖中。以巧妙機括引發,無聲無息,用將出來,當真令人防不勝防。
就算是青書這等功力,中了金蠶蠱毒。也只能先以內力壓制住。再尋驅毒良方。
這毒粉無色無味,中者皮膚奇癢。五髒如焚,全身經脈扭曲生疼,卻偏偏動也動不了,抓不得撓不到.這份感覺,當真比殺了他還難受。
而痛足癢足七天之後,那毒粉才會真正融入血脈之中,中毒的人一時三刻之間便會化作一灘血水。
這是王難姑自北宋年間用毒大家、也是五絕之一的西毒歐陽鋒留下的的殘篇中得到啟發,將化血藥粉與金蠶蠱毒完美無缺的融合在一起,抑且藥性互不沖突。這份本領,當真是天下只此一家。
而這四年間,王難姑想到華山派人數眾多,自己說不定還未接近鮮于通便已被擒,其間說不得要仰仗青書幫助。
所以青書但有所求,王難姑無所不允。
原本兩人都只是互助關系,青書原是喚她胡夫人,但王難姑卻堅決不受,于是乎,私底下一干人等,便都叫她王夫人了。
但自一年前,那劉先生來後,王難姑對于宋、劉二人,便多了一分敬畏。開始稱呼青書“公子”來。
青書微感不適,但見王難姑堅持,也就由得她了。
她听得青書問話,王難姑仔細地打量了附近情形,又望了望遠處“韓愈投書處”五個大字,低眉順目地恭聲道︰“當年那漢子上山報仇,正是在這處險些被擒。”
青書點點頭,推開“劍氣沖霄堂”大門,見屋舍尚在,人影俱無,心中忍不住又驚又怒,甦若雨緩緩跟進來,微微皺眉,輕聲道︰“他們想是提前下山了。”
青書見偌大一個華山派竟是一人也無,想到他們極有可能便是都已下山,但自己在下棋亭卻從未見過大隊人馬下山的跡象,他鐵青著臉,沉聲道︰“絕無可能,定是不久之前的事。我們追!”
甦若雨瞥見角落一截燒黃了的紙片,她走近前去,將紙片拾起,見得其間幾個字都自模糊不清,唯見三個清 小字,分別是“幫”“事”“速”三個字。
見青書就要大步下山,甦若雨若有所思,將紙片收入懷里。王難姑輕功不強,甦若雨遂攜了王難姑的手,跟上青書腳步。
一路下山,青書打听之下,近兩日卻並未有大隊人馬往北行去,不由大是奇怪。
茶棚中生意甚好,人影晃晃,這三人坐在一處角落,青書臉色陰沉,不發一言。
甦若雨見他模樣,輕輕嘆口氣道︰“似乎有人通知他們早做準備。我們在下棋亭耽擱了一天,才教他們給逃了。”
青書點點頭,臉上顏色稍霽,沉吟道︰“我看華山一派百余人,是各自下山。”
雖說自古華山一條道,但其間小路小徑,又豈會少了。
三三兩兩地下山,的確不引人注意。
青書道︰“這般來看,鮮于通想必是事先料到會有人上山找麻煩。所以四散弟子逃開。”
甦若雨道︰“未必。”從懷中拈出一截燒黃了的紙片,給青書看過之後,又道︰“我看像是成昆那老賊所為。”
青書皺眉看著紙上“幫”“事”“速”三個小字,沉默不語。甦若雨娥眉微舒,嘴角掛著淡淡微笑,續道︰“我猜原文定是這樣的︰丐幫事敗,君速作計議。”
青書眉頭一舒,笑道︰“女中諸葛,也不過如此。呵呵,有你在,萬事無所不破。”
甦若雨得他一贊,雙頰微紅,卻不說話。
王難姑古井不波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曖昧的笑容,卻並不說話。
青書低頭抿了一小口這茶棚的茶水,笑道︰“華陰地茶,倒還有幾分……”
“味道”兩字還未出口,他臉色一變,右手掏出一張面具罩在臉上,這面具罩上之後,原先的俊俏男子渾然不見,只余一個可怖可畏,臉上皮膚皺的好似橘皮一樣的江湖怪人坐在席上。
但這茶棚中人影幢幢,龍蛇混雜,人家看到,也未有如何大驚小怪。
甦若雨卻是大感奇怪,這面具分明是楊汐晴送與他的,面見大多數屬下高手時,他都戴著,但這個時候戴上,卻是為甚?
甦若雨順著他目光望去。但見門口一個白衣青年腰挎長劍,從不遠處走來,慢吞吞的說道︰“小二,上一壺茶。”仿佛忽略了萬事萬物一般,神情間頗是落寞。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試
這白衣青年,正是剛剛下了華山的白觀。
他有“混元功”的渾厚內勁作為底子,“先天功”自然不難小成。此刻目光湛然,雖然神情落寞,但全身上下卻透著一股勃勃生氣。
白觀緩緩屈身坐下,將長劍平放在那張小小桌上,低眉閉目,沉默不語。
他這柄劍名“滄浪”,乃是當年“斷水劍”白垣的兵刃。子承父劍,足見他報仇之心。
他閉目回想,想到當初鮮于通將父親的尸體帶回華山時,自己還是一個不到五歲的童兒。只能抱著父親傷痕累累的身子不住哭泣。自幼喪母的他那時候感覺天地仿佛一瞬間就顛倒了。
父親死了,天也塌了。
他感覺周圍的人眼楮里有的沒有關懷沒有問候沒有同情沒有憐憫,有的只是冷漠嘲諷,以及夸張諷刺到毫無誠意的所謂哀慟。
鮮于通說,白師兄是被魔教的高手活生生圍毆至死的。
看著父親全身上下布滿的傷痕,白觀的心靈上從此被打上一個深深的烙印,不滅明教,誓不罷休!
很難想像,一個五歲的童兒是如何在沒有父母的環境下成長的。好在他是“混元功”傳人,“華山九功”中唯有這一脈神功乃是歷代口授,白觀自幼背熟,是唯一的傳人,因此而身份特殊,過得還算不壞。
但他究竟因為乏人指點,玄功進境一直不快。
直到約莫八年前,從湖北到昆侖的路途中。他獲益良多。所听所聞的都是從所未聞地高深法訣。甚至被人以高深純陽內力伐毛洗髓。自那之後,自己地“混元功”便恍如一日千里。
他望著父親留下的佩劍,緩緩闔上雙目,心中暗道︰“爹爹,孩兒玄功小成。縱然不敵,也當竭盡全力為您報仇!”
小二將茶水端上,但這茶棚中歇腳的客人甚多,四處吆喝聲不斷,小二急匆匆的把茶水擱置在白觀桌上,又飛一般的拔開腳來。
他走地甚急,指尖不小心掠過白觀桌上的寶劍“滄浪”。但听得“啪”的一聲。長劍掉落在地。
小二感到自己仿佛撞到何等物事,回頭見將一位年輕公子的寶劍給撞到地上了,慌忙賠笑道︰“小的無禮,公子勿怪,勿怪。”
白觀含笑道︰“無妨的,你且自忙去吧。”
小二仿佛頗為過意不去,俯下身子去要將寶劍撿起。但待得他彎下腰來,寶劍卻已然不見蹤影。
他正奇怪間,便听得白觀淡淡道︰“足下是誰。家父遺劍,還請賜還。”
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身著青色長衫,小二听他聲音,心下暗道︰“又是一位年輕地貴公子。”吐吐舌頭,方要同白觀告個罪。卻見那個青衫客緩緩轉身過來。對他道︰“你且下去吧。”
小二看了那人臉一眼,只駭地魂飛魄散。驚叫一聲,飛快的轉身就走。
那青衫客一撩長袍,瀟瀟灑灑的往白觀對面一坐,將劍橫放在桌上,笑道︰“劍是好劍,但人若是蠢驢木馬,只怕也只徒然辱沒寶劍神鋒。”
白觀面色沉靜,看不出喜怒,他養氣功夫早已爐火純青,自不會輕易動怒。便听他淡淡道︰“足下說笑了。”
說著緩緩將劍取在手中,輕輕擦拭著劍鞘上的灰塵。
青衫客哈哈一笑道︰“不驕不躁,四平八穩,華山派想來早就有良策在胸,能在昆侖大敗明教?”
白觀目光一寒,抬眼凝視著青衫客可怖可畏的臉,一字一句的問道︰“你是魔教的人?”
原來武林中人自來便稱明教為魔教,唯有明教中人才以明教、聖教自稱,白觀听他一語道破華山派聯絡六大派上昆侖的機密,自是懷疑這人莫不是魔教來的探子?
青衫客一怔,好似想起了什麼,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但他這張臉太過恐怖,壓根就看不出喜怒。
白觀見他沉默不語,只當他默認,目中寒光閃過,長劍鏗然出鞘,掠過一道雪亮劍光,茶棚中人听得長劍出鞘之聲,頓時鴉雀無聲。
眾人往那邊望去,但見白觀長劍雪亮,架在青衫客脖頸上。
許多人很默契地從懷中掏出銀錢,悄悄從另一邊走開。江湖事多,朝不保夕,沒必要卷入紛爭之中。
但听白觀冷聲道︰“你是不是魔教的人?”
他恨明教入骨,只消青衫客答一句“是”,便是身首異處之局。
但見那青衫客丑臉面色不變,淡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明教教眾在江西起義,有能耐的,去將那十幾萬人殺個干淨!”
白觀一怔,默然半晌,驀地一字一句道︰“我只問你是或不是。”他見這人衣裳雖陋,但氣度不凡,生平僅見,料想魔教都是窮凶極惡之徒,哪有這等人物?一時間又不由起疑。
青衫客哈哈大笑,臉上卻看不出半分歡喜,他長身站起,身上陡然騰起一股凌厲氣勢,恍如奇峰高峻,凌然傲世。
白觀胸口一悶,只覺對方身影陡然間便高大了起來,自己不過是螻蟻一般的人物,殊不足道。
他持劍的手陡然一空,緊接著眼前一黑,天地再亮時,便見一只手掌平平推來。
白觀然不懼,也是推出一掌,使得乃是華山九功之一“軒轅七式”中地精妙招數。
兩人掌力一撞,真氣相互激蕩,白觀地混元內勁與對方真氣一觸,竟是紛紛潰散。
白觀大駭,急催丹田內息,他“先天功”已有小成,內力循著先天功運行軌道,從手心澎湃而出。
青衫客“咦”了一聲,又嘿地冷笑,手上陡然加力,白觀一聲悶哼,只覺一股絕強力道破開自己先天真氣,順著手心一路長驅直入,瞬間封了他半身穴道。他身不由己的倒飛三丈,跌倒在茶棚之外。
這一下形勢陡然逆轉,但也不過一瞬間事而已。眾人只覺不可思議,剛才那白衣公子還拿劍架在人家脖子上,怎麼陡然間便被這青衫客給擊飛出去?
莫非,這個面容丑陋到恐怖地青衫客,是鬼不是人麼?
想到這里,許多行人過客都是一寒。
便見這青衫客右手倒掣白觀的“滄浪劍”,緩緩走到他身前,問道︰“華山派的人是分批趕往昆侖麼?”
白觀听他所言,先是一驚,又見他居高臨下的眼神,大感不忿,顧不得養氣不養氣,哼了一聲,卻不答話。
青衫客見他神情,若有所思,笑道︰“看來我所猜不錯了。若然不對,我若猜錯,你定然神情淡然。正是被我說中,你才佯裝為我言語生氣。白觀又是一驚,心道自己所想都被這人說破,他莫非是什麼鬼魅不成?饒是儒家素來不信鬼神之說,但這人武功委實太高太怪,自己心中所想又被他說了個透,是以白觀也忍不住私下如此揣度。
白觀體內真氣左沖右突,始終沖不破對方封住的穴道。他神功初成,原本信心十足,但熟料一招之間便敗北,雖說輸的不明不白,但卻是實實在在的敗了。
其實白觀“先天功”小成,內力雖然不及這青衫客,但也非同小可,不致一招落敗,實在是這青衫客的氣勢聚斂太過突兀,于普通人講,他的氣勢高也好低也好,自然沒甚關系,但白觀卻是武學高手,氣機爭鋒最是敏感,受這股氣勢一激,自然而然的便吃了一驚,這一驚的片刻,便已然夠定下勝負了。
青衫客將長劍一擲,白觀但覺耳邊生風,這柄“滄浪”便已釘在他頭顱右邊三寸,一晃一晃。
這一下勁道拿捏之巧之妙,委實令人咋舌。
青衫客朗朗一笑︰“華山第一高手?倒有兩分手段,但也不過如此。”身子一晃,倏忽便在數丈之外,再一晃,便不見蹤影。
他腳下稍動,便掠過數丈,不過一刻鐘,听到一個嬌脆女生微微淺笑,青衫客緩緩從臉上摘下一面面具,嘴角劃過一道笑意,笑道︰“若雨,咱們去昆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