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武當宋青書 作者:子縝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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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chuan 2009-3-19 07:24:26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7 195115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5
第一百七十二章 蓮舟

    江湖彌彌淺浪,人生幾度飛鴻。

    彈指今昔,數來不知幾千年。

    興衰成敗,榮辱勝負,好像都只是晃眼即過。

    武當的崛起,也就在這數十年間。但這數十年,在新一代江湖英才的眼中,卻是極為漫長的,幾乎是漫長到無從追溯。

    如果有人說到武當這兩個字,多數人腦中第一反應下意識掠過的,會是那位橫絕古今,傲視群倫的張真人,一身道袍,眉目慷慨,長長的白須,道骨仙風。

    而第二個想到的,不是武當的掌門宋遠橋,卻是二俠俞蓮舟。

    江湖彌彌淺浪之中,一舟孤帆亮起,氣定神閑,自橫江中。

    俞蓮舟威望之隆,甚至在宋遠橋之上。

    這位武當二俠,總是帶著一分高山雄嶺的沉穩,面上波瀾不驚,好像萬事萬物都不能打動他半分,但實際上呢,卻是冰山火種。

    俞蓮舟獨自走在山間險道之上。一步,一步,寬厚的肩膀,淡漠的神情,以及步子與步子的節奏,都透著一股無可比擬的從容淡定。你甚至可以相信,即便是此刻天踏下來,這個男子都不會彎一下腰,低一下頭。

    這是青書所沒有的,也是他所敬佩的。

    若說父親是謙和儒雅的月下清竹,這位自小便敬重的二叔,則是深藏不露的一潭幽水。而這潭幽水,定然火熱火熱。

    可以說,武當七俠之中,不娶妻不生子的俞蓮舟,對于兄弟骨肉的情誼,看得比誰都重,卻藏的比誰都深。

    先是在紫霄宮中驚聞張三豐離開武當,再是憂心忡忡的听到六弟離山。而後便是師兄弟齊下武當,分頭尋找。**

    殷梨亭從沒將紀曉芙一事透露給諸位師兄弟听,大家都不知他離山作甚,要去何處,是以莫聲谷北上。張松溪南下,俞蓮舟西來,張翠山東走,宋遠橋坐鎮武當。

    武當泱泱大派,總是須有人坐鎮當中的。

    俞蓮舟兩月來經襄樊,過蜀中,先至成都,再尋綿竹,在四川尋了二十余日,卻無所得。便索性北上。可就在途中,他收到宋遠橋手書,說是光明頂驚現師尊仙蹤,化解殷六俞三恩怨,而正道諸人頹然而返。

    言辭雖然簡短,卻讓俞蓮舟欣喜不已。

    三弟失蹤七年,今日終是回家啦!

    陡然卸下心頭千斤大石,俞蓮舟心頭一陣輕松,登時啟程東返。這次所擇路線不同,沿途小懲了幾個無賴混混。便經長安。而長安之東,古道之上,俞蓮舟眯著雙眼看了看險峻挺拔的華山,青峰隱隱,雲霧裊裊,他心道︰“何妨拜謁華山掌門?”

    自古華山一條路。這條路之險之陡之峭。可想而知。只是,在俞二俠足下,卻好像大道坦途一般,渾然不費絲毫力氣。

    俞蓮舟一步一步,穩健浩然。看似極慢,但不過大半個時辰,便至蒼龍嶺處,華山派駐。

    一個身著青衫地年輕弟子橫劍喝道︰“何人擅闖華山派?”

    俞蓮舟眉稜一動,看了一眼那年輕弟子,雙目低垂,拱手道︰“武當俞二。特來拜謁鮮于掌門。”

    武當二俠。威名赫赫。單只“武當俞二”四字,便不知足以令多少江湖宵小聞之喪膽。逃之夭夭。

    可那位華山弟子,卻顯然不是這樣想的。*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俞蓮舟,但見這人粗布衣衫,其貌不揚,雙目半閉,極類鄉間老農。

    當即嗤笑一聲︰“俞二俠英姿颯爽,豈是你這等模樣?想要來華山蹭飯,你還嫩了些!”一種優越感油然而生,看看自己,鮮衣怒馬;看看人家,布衣老農。

    還極合時機的想到,還是華山派的條件好!一定要好好學武功!

    其實若是換成岳肅或是蔡子峰中的任何一人,來看俞蓮舟,都會大吃一驚,立刻行禮問道。但這位仁兄卻好似並沒有那等眼力,也不看步伐是否輕靈穩健,也不管氣質是否浩然廣博,單以貌取人,以衣度人。

    俞蓮舟雙眼一睜,靜靜注視著這位華山弟子,目光深邃悠遠,波瀾不驚。這年輕人被他一望,好像優越感陡然消失,心中微微發毛,想要張口呵斥,卻是怎麼也開不了口。

    正當他老兄被注視地快要暴怒的時候,俞蓮舟一斂雙目,淡淡的一抱拳道︰“如此,打擾了。”說著一轉身,便要轉回山下。

    這一轉身,映入眼簾的,卻是兩個年輕人,一人葛衫,腰間別了個大酒葫蘆。一人黃袍,背負一柄古拙長劍。

    俞蓮舟雙目一掃,見這葛衫青年舉手投足都流露一股出塵之氣,顯然玄門心法已然臻至上乘的境界;而那黃袍青年長劍指天,鋒銳外露,劍法想必也有相當修為。

    俞蓮舟暗贊道︰“好一雙少年!華山有此二人,中興在望!”想著又不由黯然忖道︰“除去秦添、清葉,武當更有何人?”而後又是想道︰“青書若在,武當定然興旺百年。”

    微微搖了搖頭,俞蓮舟一揮長袖,大步下山。

    葛衫青年見這人步伐身形,不由“咦”的一聲。身旁那位黃袍青年原本目中無人,听得葛衫青年這一聲,不由駐足回望。

    葛衫青年一個健步上前,攔在俞蓮舟身前,拱手道︰“小可羅本,敢問前輩尊名?”

    俞蓮舟微驚道︰“你不是岳肅或蔡子峰麼?

    那位青衣的華山弟子已然笑道︰“羅大哥,他自稱武當俞二俠,哈哈,笑死我了。你莫理他,一個討飯的賊漢子而已!”黃袍青年橫他一眼,低喝道︰“閉嘴!少丟人現眼!”那弟子不料師兄言辭陡峻,不知所以,弄了個面紅耳赤,卻始終不敢爭辯一句。

    黃袍青年走到俞蓮舟面前,目光鋒銳,一字一句道︰“敢問可是武當俞二俠?”說這話時,眼楮還自盯著俞蓮舟,氣勢強悍,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剝了一樣。

    俞蓮舟微微一笑,即便是千軍萬馬,山崩地裂,他也未曾懼過。武當七俠什麼陣仗沒見過?豈懼區區一少年哉!

    他從容不迫的說道︰“鄙人姓俞,草字蓮舟。”

    羅貫中大喜︰“今日得見武當二俠,風範若斯,不負平生矣!”黃袍青年面色忽地一白,翻身下拜道︰“華山蔡子峰,拜見武當俞二俠!”

    那位青衣弟子,雙腿早和篩糠一般抖個不停,噗通一下跪倒,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也是,尚在師門歷練,還沒正式踏足江湖,卻得罪了這麼個大巨頭,以後還想不想混了?

    俞蓮舟哪里會和他計較這許多,先扶起蔡子峰,又看了一眼羅貫中,心中一喜,笑道︰“鮮于掌門又收佳徒焉?”

    蔡子峰低眉斂目,恭敬道︰“這位羅兄,乃是師尊延請上山的客人,並非華山弟子。”

    羅貫中則是笑道︰“在下姓羅名本,草字貫中,原是祁連山一匪徒,專與朝廷作對。草莽之輩,卻讓俞二俠見笑了。”

    俞蓮舟面容一肅︰“我東來途中,多聞祁連山六杰者,可是足下?”羅貫中笑道︰“所謂杰者,殊不敢當。”

    兩人對視一刻,驀地齊齊大笑。

    蔡子峰對那青衣弟子喝道︰“還不快去稟報掌門,有貴客來訪!”那弟子忙一骨碌躍起,便要往內堂奔去。蔡子峰又道︰“你且慢著!後山兩位師叔祖,也請到劍氣沖霄堂來!”

    要知俞蓮舟地身份低位,江湖之中委實是少有人及。武當少林並駕齊驅,少林三神僧和武當七俠,俱是馳名江湖的大人物,較之昆侖、華山等派的掌門,也是不遑多讓。原本鮮于通于他身份相當,出來相迎也就罷了。但蔡子峰考慮到的是,武當這次並未上光明頂參與盛事,若是這位俞二俠圖謀不軌,突然發難,恐難能制住他。兩位師叔祖反兩儀刀法狠辣綿密,眾人聯手,也能制得住他。

    他卻不知,今日,又豈止是俞蓮舟一人到來?

    三人一路走過,羅貫中和蔡子峰都是不由自主的落後半拍。

    有些人,即便是其貌不揚,即便是古拙低調,但他特有的氣質,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會溢乎其外,讓人情不自禁的生出尊敬。

    俞蓮舟就是這樣一個人。

    沿著小道走了一會兒,眼前豁然一亮,屋舍儼然,磚瓦齊整,場中弟子習劍比武,汗水揮灑間,洋溢著的笑容,明朗的讓人雙眼都有些刺痛。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5
第一百七十三章 沖霄

   宋青書百無聊賴,很隨意的坐在濃郁的樹蔭之下,乘著習習涼風,啜著一口兒小酒,恨恨的看了一眼在他身旁打坐的藍袍青年,目光流轉,似是不經意的掃過場中習劍的弟子。

    今天是來到華山的第十日了。在和劉伯溫談過之後,青書

    他老兄武功之高,鮮于通早知根底,想著華山派中武學,沒一項能及得上這位前輩所學,也就無需遮遮掩掩,遂吩咐弟子習劍時大可泰然一些,甚至于有所不懂,都可去請教請教那位老前輩。

    這邊風景獨好,也自涼快,天方亮時,青書便落座此處,但他甫一坐下,便見華山弟子陸陸續續的趕到,一招一式一板一眼的練劍用功。

    偷看其他門派習武練劍,向來便是江湖大忌,被擒住者輕則廢盡武功,重則擊斃,門戶之見,似乎由此也可略窺端倪。

    青書大感尷尬,他往昔也曾窺見他派上乘武功,但這般明目張膽,卻有些說不過去,想著便要回避。但還未等他起身,岳肅老兄便已屁顛屁顛的跑過來,興沖沖的背了一段內功心訣,十分虛心的問道求解。

    宋青書目瞪口呆,這、這世上哪有人將自家秘籍背給外人听的?仔細一听,好像還是鎮派之寶紫霞秘籍。他有過耳不忘之能,听了這玄門正宗的上乘心法,心中大感其奧妙之處,較之純陽無極功,又是一番天地。

    沉吟一會兒,青書又詳問岳肅如何搬運周天,何處穴道打通,何處又未通,而後寥寥數語,卻是令岳肅恍然大悟,連連稱妙。

    更提及“圓通定慧。體用雙修”一語,暗語劍道、氣功並無輕重之別。至于岳肅听進去多少,將來的氣劍之爭是否還會發生,卻是青書所不能定論的

    場中一個身著淡青色長衫的小小少年正運使著一套劍術。綿綿密密,青書看得眉稜一動,暗道︰“是養吾劍!”

    當年的白觀,最擅長的劍術,不是希夷劍,不是奪命連環三仙劍,卻是這一套養吾劍。一劍一劍。浩然正氣充斥其間,養足自身之氣,連綿不絕,破無可破。

    如今重見此套劍術,青書心頭卻是泛起異樣感覺,皆因這名少年劍術之間,竟然微含“太極”之意。

    細細觀之,好似又理所當然,養吾劍重守不重攻,劍勢連綿。圓融無缺,似與天地成一體,本就暗合太極劍意,有所相同,倒也並不稀奇。

    只是這少年能領悟到其中妙諦,卻是極為難能可貴的了,若非他有一個極好的師傅,便是靠自家悟性。勤修而得。

    青書忍不住伸手一指,粗著嗓子道︰“岳肅,這人是誰?”

    岳肅內息一頓,睜開雙眼,順著青書手指方向望去。笑道︰“這是白師兄收的開山大弟子,名叫風亦儒,資質極佳,是個好苗子。”

    青書眉稜一動,喃喃道︰“哦?姓風……”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這少年。

    天上風雲變幻,白衣蒼狗,騰龍躍虎。被陽光映地一片金色。是難得的好天氣。只是無論這雲彩如何美麗奪目,都只能活在風的驅使下。

    那麼……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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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影幢幢。但俞蓮舟還是一眼就注意到那一抹樹蔭下望著天的青影。***頭發花白,面容可怖,顯然年紀不輕。但……那個身影,怎地那麼熟悉呢?

    心中微微奇怪,俞蓮舟沿著大道,低眉斂目,不去看華山弟子習劍練武,徑自往劍氣沖霄堂走去。

    武當俞二來訪。

    剛剛在山道上遇著地華山弟子顯然把這個消息滲透到華山的極內部了,大伙兒紛紛停下手頭的工作,目光情不自禁的投向青石鋪成的大道上那寬厚的身影,眼中盡是崇敬之色。

    樸實無華,這是真正的大俠。

    他們心中都這樣想。

    青書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望見場中眾人似乎都停下練劍,心中微微奇怪,一振衣袖,站起身來,悠悠長嘯一聲。

    眼楮落在那身著粗布麻衣的漢子身上時,他全身一震,嘯聲嘎然而止。

    而被嘯聲所驚的俞蓮舟,目光也恰恰投了過來,如一潭幽水,波瀾不驚。

    要俞蓮舟這種人“驚”一下,當真是極難極難的。但,他確確實實的被剛才的一聲嘯“驚”到了。

    並不是說發出嘯聲的人,功力如何高超,蘊藏了多少內力于嘯聲中,而是,這聲嘯,分明含納佛道兩門吐納心法!

    兩人目光相撞,一句“二叔”到口,卻被青書生生咽了下去。俞蓮舟沖他一抱拳,點了點頭,算是見過,便徑自走向堂中。

    羅貫中三晃兩晃到青書身旁,嘿嘿笑道︰“前輩,這可是武當派的俞蓮舟俞大俠!”

    青書幾經浮沉,早已波瀾不驚,頷首道︰“果然氣度非凡,大俠風範。”

    羅貫中微微有些興奮,笑道︰“他途經華山,特地來拜謁華山掌門呢。”在他看來,行俠仗義救人扶危的武當大俠,比起端坐堂中儒雅非常的鮮于通,要更值得尊敬,更值得結識。

    青書覷他一眼,驀地生出一個不可思議地想法,卻听他笑道︰“貫中,你一直說自己沒師傅,要不要拜在武當門下?”

    說實話,在武功方面,羅貫中老兄除了一身磅礡內力還勉勉強強夠看之外,其他的本事在青書看來簡直是不堪入目。換而言之,羅貫中所學,除了內功上乘,其他拳腳劍術,皆是“五行拳”、“九宮劍”一類江湖上人人都會的武學。青書早有心教他一些武當絕技,但門戶派別之分始終是江湖大忌,他自己倒無所謂,但若將來羅老兄行走江湖,遇上武當弟子,一經核實,只怕立刻便會被武當派下令追殺。

    但……如今,俞蓮舟就在此處,想必他也極為樂意去收這麼一位佳徒吧?

    羅貫中听得青書所說,面上微有難色,沉吟一會兒,方道︰“我固然樂意,只是……教我內功的前輩,我還需知會一聲。”

    青書笑道︰“你且說說,這內功是誰教你的?我幫你去說。”他早覺得羅貫中內力隸屬玄門,自己也覺熟悉,但究竟何派,卻是難能辨別。早些時日也問過羅貫中這個問題,但羅某人卻是守口如瓶,半句話也不多說,只道傳我內功的前輩言明不準透露他姓名。

    武功絕世的前輩在傳功之後,往往就鄭重其事的吩咐後輩莫要透露他地姓名住址。這一招在武林千百年的傳承中屢試不爽,若干年後的令狐大俠似乎就深受其害。

    果不其然,這次羅貫中仍是微微一笑道︰“那位前輩神龍見首不見尾,不準我說出姓名,為人誠信在先,既然答應了,羅貫中便定然不會多言。”

    青書無所謂的攤攤手,哼道︰“那隨你了。”

    兩人邊聊邊走,半刻鐘都不到,便徑自走入劍氣沖霄堂中。

    守門的弟子知道這兩位乃是掌門貴客,出入自由,自然不多加攔阻。

    甫一進門,便听鮮于通呵呵笑道︰“俞二俠駕臨華山,端地是蓬蓽生輝。”

    俞蓮舟只抱拳道︰“客氣,客氣。”

    羅貫中方要大步走入,卻被青書拉住︰“等等。”

    猛然間一聲怪笑如雷炸起,一個頭發花白的高老頭背負樸刀,一晃一晃的顛進門來,哈哈笑道︰“俞二俠,好久不見!”

    俞蓮舟一見是他,站起身來,道︰“前輩久違了。”

    高老者既至,矮老者必不遠矣,果不其然,伴隨著一聲重重的“哼”,矮老者也自掠進堂內,呵斥道︰“師弟,你安靜些,客人還在。”

    高老者頗為畏懼的看了一眼壓在他頭上幾十年的師兄,囁嚅了兩句,矮老者橫目瞪過去,他登時不敢哼哼。

    矮老者也自與俞蓮舟一番寒暄,幾人一一見過,鮮于通又引見了幾名華山弟子,白觀、岳肅、蔡子峰都赫然在列。

    俞蓮舟望著可說是人才濟濟的華山派,心道︰“華山人才鼎盛,興旺在即了。”他倒沒有什麼嫉妒心理,只是心中委實悲哀︰“若青書還在,武當定然發揚光大。”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5
第一百七十四章 驚變

    華山,劍氣沖霄堂。

    俞蓮舟和高矮老者寒暄幾句,客氣一番。羅貫中老兄好似極為迫不及待,拽著青書急步入室。

    鮮于通長笑道︰“前輩、羅小兄弟,你們來啦!”說著一指羅貫中,對著俞蓮舟道︰“俞二俠,這位是祁連山的羅本兄弟,想必你們是見過了的。”

    俞蓮舟頷首道︰“不錯,羅兄弟文武雙全,風采超卓,委實是難得的人才。”說到此處,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在青書身上。

    這位頭發花白,雙手枯槁的老人一身筆挺,全無常見的佝僂模樣,仔細一看,竟是看不出絲毫會武功的痕跡。沒有鼓起的太陽穴,沒有滿是老繭的虎口,沒有虯結的筋肉,沒有瑩潤的眸子。俞蓮舟心頭一震,暗道此人若是不會武功,便是已臻至返璞歸真的極上乘境界。

    鮮于通順著俞蓮舟目光望去,頗為尷尬的笑了笑,說道︰“這位,這位前輩……”青書並未告訴他姓名,甚至是連化名都未曾捏造一個,此刻介紹起來,卻是頗為不便。

    “鄙姓宋,俞二俠有禮了。”他不願對二叔撒謊,只說姓而不道名,雙手抱拳,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禮,仿若晚輩。直把鮮于通等人看了個目瞪口呆。

    以往時日,哪里見過他彎過一次腰!然而,他確確實實的彎下腰去,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俞蓮舟感應到鮮于通、羅貫中等人的怪異表情,心念一轉,便明白這人來頭定然不小。抑且人家年歲已大,不敢受這一禮,站起身來,也是恭敬回禮道︰“哪里,您客氣了。”

    青書心內苦笑,微一搖頭,似乎順理成章的轉過身去。快步走出大堂。

    這一下眾人又是瞠目結舌了一番,你給人家施禮,人家起身還禮,你還不買賬,這是個什麼道理?

    俞蓮舟微微奇怪,他上華山來,原就是因三弟回歸。=心中大石落下,欲要游覽山水,一展胸襟,順便在秉著大師哥交好各派地宗旨,來華山派駐地一訪。但這一行,卻是又認識兩人,羅貫中性格豪邁,天生的自來熟,俞蓮舟頗感有趣。然而這青衫客,卻仿佛……

    是一種即熟悉又奇怪的感覺。

    氣氛微有些尷尬。鮮于通忙打圓場道︰“華山地小人稀,怠慢了俞二俠之處,還請見諒。”

    俞蓮舟淡淡笑道︰“哪里,哪里,鮮于掌門客氣了。”說著又坐回原位,對高矮老者一拱手道︰“兩位前輩別來無恙?”高老者雖然胡鬧,但在這位武當大俠面前,也知道丟不得人。跟著矮老者還禮道︰“托二俠之福,甚好,甚好幾人又寒暄一番,鮮于通似乎談性甚濃,一言光明頂上。殷梨亭與俞岱岩大展神威,打得楊逍和殷天正二人一敗涂地,而後張真人強勢出場,微言化滄桑,正道明教兩相罷手,武當一派有大功德于武林,實乃正道楷模。

    俞蓮舟听得三弟與殷天正生死搏殺。以及六弟驚艷劍舞。技壓楊逍,表面波瀾不驚。心內卻已驚心動魄,手上微微滲出汗漬,心中忖道︰“三弟尋殷天正比試,卻是為何?”一股寒意在他心中漸漸萌生出來,殷天正是五弟的岳丈,而十七年前天鷹教輾轉奪得屠龍刀……

    俞蓮舟微微恍惚,心內卻有一個聲音不斷回響︰“不會,不會的。”驀地,他悚然而驚︰“師尊那個時候在光明頂上,他、他早知道了麼?”

    “俞二俠,俞二俠?”俞蓮舟定了定神,清醒過來,卻見鮮于通笑眯眯的端坐首席,遙遙端起茶杯,對他一敬,想是之前說了以茶代酒之類的話

    俞蓮舟淡淡一笑,也是舉杯遙敬,抿了一小口。

    卻听鮮于通笑罵道︰“白觀、子峰,長輩在場,你們也放不開來,便出去指點指點師弟們練劍吧!”

    白觀、岳肅、蔡子峰齊齊應命,對著俞蓮舟躬身一禮,徐徐退出堂外。羅貫中大感尷尬,青書先是不打招呼便

    場中所余者,不過鮮于通、高矮老者以及俞蓮舟四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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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書施施然負手而行,隨意指點了兩個練劍地華山弟子,抬頭望了望天,秋高氣爽,天空有十分湛藍。

    見到俞蓮舟精神矍鑠,氣勢內斂,心中固然是高興的,太師傅創出太極拳劍,父親和幾位師叔精研七年,功夫定然大進,由俞岱岩和殷梨亭兩位身上,便能窺見一斑。

    但,高興之外,卻又是淡淡的失落。

    深吸一口氣,隨手打出一拳,忽地一怔,不經意間,竟是又用出浸淫十余年之久的武當長拳了。

    閉起雙眼,一招一式的演練開來。

    起手式,井欄式,倒騎龍式……

    一招一式,青書仿佛又回到幼時在院中被父親逼著練功的時候,臉上灑著汗水,身上也似乎由于懶筋發作,泛起了陣陣酸痛。

    其實他內功精深,又怎會有酸痛之感?不過是心中所想,至而不能自拔,乃至于斯。

    一套長拳打完,他呼出一口氣,睜開眼楮,卻見眾華山弟子早已圍作一旁,靜靜的看著他。白觀更是一臉駭異之色。

    這套武當長拳,早已不是武當不傳之密,江湖上泰半人士都會運使。但……又有幾人能得其精髓呢?

    岳肅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劍氣沖霄堂中。

    想必,也只有那位俞二俠能見證眼前這人的修為了。

    華山的眾多弟子們,都是竊竊私語,暗道︰“若是將本門入門拳術練到深處,可有那等神髓?”

    嗡嗡的吵鬧聲不覺,青書卻是想道︰“二叔若見我使這套拳,想必立時便能認了我出來了。”微微苦笑,神思卻已落在劍氣沖霄堂中。猛然間,他耳邊響起輕輕的 啷一聲,仿佛是杯子被踫倒,還有茶水緩緩流出的聲音。

    他心頭一震,不好!身子一動,已然掠過人群,往劍氣沖霄堂奔去。

    華山的練劍坪距劍氣沖霄堂不過二十丈之距,青書頃刻間便至堂外,掀開門簾,大步走入。

    但見俞蓮舟軟倒座旁,鮮于通神色獰惡,手持折扇,便要往俞蓮舟胸口“羶中穴”點去。

    地上鮮血汩汩流動,青書順著鮮血望去,但見高矮老者胸口染紅,各自瞪大雙目,面色驚怖,躺在地上,一語不發。

    青書神明通達,已然听出,這兩位華山耆宿,已然斷氣了。

    他又驚又怒,一個健步跨上前去,見俞蓮舟呼吸平穩,尚自完好,不過筋軟骨乏,定定望著鮮于通,眼神含煞,卻是不說話。

    卻听鮮于通笑道︰“前輩此來,正是時候。”

    青書早已凝力于掌,嚴陣以待,只待鮮于通一動手,便立斃他于掌下。時至此時,他早已不顧什麼“順藤摸瓜,調查出幕後黑手”,“當著眾人的面揭穿此人”這些想法,想得只是自己二叔的安危,若有個好歹,一萬個鮮于通都賠不起。

    但鮮于通似乎又頃刻間沒了動手的意圖。青書定了定神,強自按捺怒氣,淡淡道︰“怎說?”這幾日間,他多透露有意報效朝廷以求富貴之意,鮮于通也自隱隱透露出自己與朝廷暗通聲氣地意思,青書假裝“心照不宣”,鮮于通也自以為這位老先生是個難得的聰明人,故而此時此刻,有此一言。

    鮮于通一揚折扇,側耳一听,笑道︰“眾弟子已至,咱們待會兒再說。”

    白觀一馬當先,領眾華山弟子走入堂中,一見此景,頓時驚怒交集。高矮老者雖常年閉關,但對眾弟子都是關照有加,現今橫死本派,如何不教眾人悲憤交集?

    鮮于通一臉悲憤,指著俞蓮舟厲喝道︰“此人枉稱武當大俠!竟是突出辣手,欲要殺我!我三人聯手,好歹制住這人。但兩位師叔終是為他所害,武當派一至于斯乎?”

    華山弟子听掌門一言,先是不可思議,繼而盡是憤怒之聲,岳肅和蔡子峰各自拔劍,便要殺了俞蓮舟以泄其憤,卻被鮮于通攔住,而後曉以大義,說道此人畢竟是武當派的人,須得留著活口,向武當討個說法。

    唯有白觀緊皺眉頭,不發一言。

    俞蓮舟只是淡淡看著這一群被糊弄的華山弟子,不發一言,待得稍稍安靜了些,才冷冷道︰“兩位前輩,並非俞某所殺。”

    白觀眉稜一挺,揚聲道︰“誰能作證?”聲音運上內力,場中鼓噪聲一時間被壓住。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5
第一百七十五章 往昔

    羅貫中早就目瞪口呆,听得這話,忽然清醒過來,忙大叫道︰“不錯,俞二俠光明磊落,定然不會撒謊。既然他說非他所殺,便一定不是他!”

    岳肅恨聲道︰“若不是他,還有何人?”蔡子峰也咬牙切齒道︰“白師兄說的對,誰能為他作證?”

    一個冷冷清清的聲音傳來︰“我能為俞二俠作證。”清脆悅耳,恍若珍珠落下玉盤,極是好听。

    話音甫落,空山之中,忽然流起絲竹悠悠,吹簫鼓瑟之聲,柔柔響起。

    劍氣沖霄堂外,黃衫的絕色女子從空中緩緩落下,身旁四個婢女,各持琴簫笙瑟,個個眉眼秀麗,國色天香。

    黃衫的女子裊裊娜娜踱步入室,冷眼橫斜,華山眾弟子被她一掃,都是情不自禁的生出自慚形穢之意,讓開一條道來。

    人間絕色。

    眾人的目光好似一時間都被她吸引過去,喧鬧的場面頓時一肅,一片寂靜。

    黃衫女子緩緩走到大堂中央,目光流轉,望了一圈,定格在青書身上,驀地噗哧一下笑出聲來。

    這一下把眾人笑得神魂顛倒之余,又多了幾分莫名其妙,她……為何突然發笑?

    黃衫女子眉眼彎彎,渾然沒了剛進來時的冷艷。但減去這三分冷艷之後,卻又是兩分嫵媚,一分卓然。

    佳人目光戲謔,青書搖頭苦笑。

    汐晴啊汐晴,好久不見了。他目光中微有歉意。

    楊汐晴理解的點了點頭,如畫的眉目笑意盎然。

    白觀到底定力非常,一怔之後,便問道︰“姑娘如何作證?”

    楊汐晴回過頭來,一張臉又驀地冷若冰霜,只道︰“你是鮮于通?”她到底不通世事。^^甦若雨又未曾在信中同她說明鮮于通年紀,見白觀當先問話。便當他是華山掌門了。

    白觀一怔。鮮于通卻是拱手道︰“不才鮮于通。忝居華山掌門。”

    楊汐晴目光凝在鮮于通身上,緩緩道︰“哦,作證也不難,諸位。我先說一個故事,再來說說今日之事。”話鋒一轉,正指鮮于通︰“鮮于通,你還記得胡青牛麼?”

    鮮于通身子一震,臉上慌亂之色一閃而過,但瞬間便鎮定下來。冷笑道︰“明教的魔頭,蝶谷醫仙,好大名頭!我如何不認得?姑娘,你跟他是一伙兒的麼?”

    這一番話先是點名那胡青牛明教身份,佔據上風之後,再挾威逼進,夾槍帶棒。好不厲害!

    楊汐晴美目中華光流轉。看了一眼鮮于通,淡淡道︰“鮮于通。你又可還記得胡青羊?”

    鮮于通啐道︰“什麼青牛青羊,你當我開牲口場的麼?不認得,不認得!”

    楊汐晴听他言語無狀,也不著惱,只道︰“那白垣呢,你認識他麼?”

    白觀身子一震,目光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鮮于通厲聲斥道︰“妖女,拿我白師兄英靈玩笑,饒不得你!”

    “鏗”的一聲拔出腰間長劍,挽個劍花,往楊汐晴上三路刺去,正是華山絕技,奪命連環三仙劍。

    羅貫中驀地大叫︰“姑娘小

    劍影霍霍,端地讓人看不清哪劍是虛,哪劍是實。俞蓮舟雖是軟倒,但眼力仍在,一眼便看出,這一劍意在咽喉,想到鮮于通二十年功力非同小可,即便是自己對上也不能輕敵,忙深吸一口氣,便要出言提醒。

    可話未出口,便見楊汐晴自腰間拔出一管玉簫,不慌不忙的橫身一刺,迎上前去

    這玉簫做地精致之極,流光剔透,卻不過一尺之長。鮮于通手中長劍卻是三尺青鋒,銳利非常。絕難想像這樣兩般兵器會撞在一處。

    “叮”地一聲輕響,青黃兩色一閃即過,兩截斷劍被激地拋飛起來,楊汐晴玉簫橫擺,管口正對鮮于通咽喉。

    這位華山掌門面色慘白,一干人眾也是目瞪口呆。

    誰能料到,威名赫赫的華山掌門,竟是一招敗在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手中!

    青書心中不屑︰“區區三腳貓功夫,也想與破劍式相抗,簡直不知天高地厚!”俄頃又想道︰“她的劍術又精進啦!”

    楊汐晴漫不經心地道︰“鮮于通,你肯听我說下去了麼?”

    白觀踏上一步,雙拳握緊,沉聲道︰“姑娘,你…請你說下去。”

    楊汐晴淡淡道︰“這位鮮于掌門早年風流成性,在苗疆招惹了一位蠱毒聖手。那位姑娘恨他寡情薄義,便在他身上下了天下第一蠱毒——金蠶蠱。鮮于通拼死逃出南疆,終于不支昏倒。也算他命不該絕,一位采藥的大夫遇見了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听到此處,鮮于通臉色一片慘白,嘴唇哆嗦,半晌說不出話。青書卻是暗自好笑︰“這話定然是誰教她的。什麼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的話,她是斷然說不出來的。”眼神一轉,便見小虞在一旁眨著一雙妙目,定定望著他,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他兩人好似是一見如故,便拜了八拜,結為兄弟……”楊汐晴如數家珍,將鮮于通的往事一件接著一件抖落出來,鮮于通身子顫抖,顯然心中極為震撼,但偏偏咽喉要害受制,不敢妄動。

    一件接著一件,漸漸言及白觀之父白垣,白觀雙手握緊,瞪大眼楮,好似一閉眼,便會立刻墮入無邊噩夢,永世不得翻身。

    “你師兄喝斥你寡情,並要告知掌門,你為了掌門之位,便狠心殺了他,是不是?”

    殺死白垣,委實是鮮于通內心最為痛苦之事,他被老汝陽王趕出王府,流落江湖,拜在華山門下,本想安安靜靜學武喝酒度日,因此與白垣感情極厚。白垣端方君子,素來嚴于律己,寬以待人。能厲聲喝斥鮮于通,委實是將他當作了極親近地人,心中痛心,才會出此一語。

    但……那個時候,鮮于通卻被現任汝陽王召回大都,汝陽王好言安慰,許以高官厚祿,讓他光宗耀祖。鮮于通,不,博爾忽畢竟是蒙古族人,听得此話,如何不想回歸?因此便咬牙答應。

    而後苗疆一行,引發一系列事案,固然有風流抑且下流的本性作祟,但實是他心亂如麻,唯以酒色度日而已。而白垣句句誅心,說到後來竟動起手來,他一咬牙,終于拔出折扇,射出一蓬毒煙……

    金蠶蠱毒性之狠之烈,他親身所受,親眼所見,白垣于地上翻滾不休,怒目圓睜卻始終不肯出聲呼痛,乃至于終不能忍,長聲慘嚎,渾身又抓又咬,一時間歷歷在目。

    這些都本是鮮于通至為隱秘之事,這時被當眾揭了出來,他腦中紛亂之極,冷汗涔涔,驀地雙膝一軟,不能自已,跪倒在地。

    白觀跨上一步,目欲裂,鮮于通如此表現,已然是默認了。

    他厲聲喝道︰“鮮于通!可是你害我父親?”

    鮮于通怔怔望著站在眼前的白觀,恍惚間好似又見到了當年的白垣,武功卓絕,英偉不凡。他驀地連連叩頭,口中只道︰“白師兄,白師兄,我錯了,我錯了……”

    華山眾弟子都是如夢似幻,見到掌門如此,心中俱都通透,當年白垣是他害死的,今天……兩位師叔祖,只怕也……

    青書倒是頗覺詫異,原本以為鮮于通還要強詞奪理兩下,但卻不料直接便自個兒給抖落了出來。

    便听半瘋的鮮于掌門又喃喃道︰“我當時放出金蠶蠱毒便傻了眼了。胡青牛那兒是不能去的了,天下雖大,又有何人能救師兄你?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在地上翻滾,嘶嚎,掙扎,不斷地抓撓,一道道的血痕,皮肉翻卷……”

    一個身著白衣地美麗女子緩緩步入堂內,嘆一口氣道︰“汐晴,你打暈他吧,不然他都要瘋了。”

    楊汐晴一怔,望了一眼甦若雨,嘆一口氣,側轉玉簫,擊在鮮于通後頸之上。鮮于通哼也沒哼,便昏了過去。

    白觀雙目血紅,踏上一步,拔出長劍,顫巍巍的指著鮮于通喉間。

    岳肅忙道︰“白師兄不可,他畢竟還是掌門,你這一劍若刺下,犯上的罪名,可要坐實。”原來華山派中,最重長幼尊卑,往往有大過于本門,須得由掌門執法或頒令,方能誅之。

    門外,一個緇衣儒生飄然而立,嘴角噙笑,一對中年夫婦站在他身旁。中年男子驀地長嘆一口氣,那黑衣女子道︰“怎麼了?不高興?”

    男子苦笑道︰“妹子原是真心愛他,想來是不願看他這般的。”

    黑衣女子緊緊攥住丈夫的手,卻不說話,只頗為畏懼的看了一眼那個姿態若仙的儒生,心道︰“劉先生所料所謀,無所不中,真真其智似妖!”

    儒生心中卻道︰“沒想到這人還是未將他幕後之人道出,還須借助楊小姐之功,方能問出。”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5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旁觀
    白觀終于是沒刺下那一劍。右手一松,長劍哐啷落地。

    華山歷代祖訓,長幼尊卑第一,鮮于通即便不是掌門,但也是長輩,斷然輪不到他來動手誅戮。而且,看鮮于通的反應,似乎還有更深的內情。白觀固然迂腐,也絕不魯莽,因而這一劍,卻是沒能刺下。

    但這樣一來,一干華山弟子都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了。掌門犯門規,該殺之以謝天下,然而……誰來動手呢?

    唯一比鮮于通高一輩的高矮老者已然故去,而與鮮于通同輩的几位師兄弟,卻都是到地府去見了閻王。原本掌門冒天下之大不韙,該當誅戮時,當由同輩的師兄弟代掌掌門之位,而后代為執法。但現在看來,這條規矩,似乎并沒有用武之地。

    寂靜。

    一眾華山弟子,包括白觀在內,都是不約而同的望向楊汐晴與蘇若雨二人。很明顯,這兩個女子,是一伙兒的。

    蔡子峰驀地眼現殺機,與岳肅對視一眼,握劍的手微微上揚。

    這兩人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此時,揭穿鮮于通真面目,固然于華山有功,但若由她二人之口傳于江湖之上,華山還有何顏面!

    只這瞬間,這兩位華山翹楚,心中便已起殺意。

    白觀方寸已失,卻也沒想這許多,只是頹然對著楊汐晴一拱手,道:“姑娘,依照本門門規,華山派上下,無一人能殺鮮于通。還請姑娘代為執法。”

    楊汐晴一愣,道:“我代為執法?”

    白觀聽得這話,只覺渾身無力,再不想說話,一陣氣苦。

    蘇若雨伸手碰了碰楊汐晴手肘。傳音入密道:“就是讓你代他們殺了鮮于通。”楊汐晴又是一愣,也傳音道:“他不是說先不殺鮮于通么?”這個“他”,自然便是青書了。蘇若雨傳音道:“這個不難。劉先生方才已同我說這人強練紫霞神功,督脈穴道不暢,你點他后腦骨下三寸。便會出現假死狀態。”

    楊汐晴轉念間便領會,點了點頭,對著一眾華山弟子道:“好,我便代華山派殺他。”伸出一指,正正點中鮮于通后腦之下三寸。鮮于通全身一震,腦袋猛然抬起,瞳孔陡然放大,而后雙腿一挺,就此斷氣。

    白觀走上前去,伸手撫了撫鮮于通鼻息。驀地放聲大哭,悲慟不能自已。

    青書卻是早將懷中“悲酥清風”解藥與俞蓮舟聞了,俞蓮舟四肢漸漸有力,正在一旁打坐恢復功力。見此情形,先是一驚,后又悵然一嘆。

    他本為散心游覽而來,又怎料攤上這事?心中將整件事捋了一遍。驀地抬起頭來,極為驚詫的看著青書,一字一句的道:“你有解藥?”

    羅貫中冷眼旁觀,心中極是震驚,但聽俞蓮舟一語,望向青書的目光也漸漸變得不可思議起來。

    俞蓮舟自是極為清楚這迷藥的厲害,只飲了一小口的茶水。一時三刻間自己便已功力全失。任人魚肉。這毒既然是鮮于通所下,解藥也必然在他手中。但……怎地會在青書那兒?

    “悲酥清風”是天下迷藥的祖宗,“十香軟筋散”本就化作其中,自然而然的便被“悲酥清風”解藥給解的一干二淨。

    青書淡淡道:“這是前些天我在丹房盜來地解藥。老朽早覺鮮于掌門極是不對勁,故而躡而探之,果見他在丹房練此害人之藥,順手便盜了過來。”

    俞蓮舟將信將疑,但想到此人若是和鮮于通一伙,定是逃之夭夭,又怎會主動拿出解藥來救自己?

    站起身來,俞蓮舟見鮮于通伏倒在地的“尸體”,久久不語,驀地長嘆一口氣道:“此事還有諸多疑點,姑娘你下手卻是快了些。”

    岳肅和蔡子峰對視一眼,都是苦笑,驀地齊齊跪倒在地,對俞蓮舟連連磕頭。

    俞蓮舟眉頭一皺,伸出雙手,分別搭在二人肘上,輕輕一托,便將兩人扶起。岳肅和蔡子峰都是駭然,他倆都自運力于膝,但卻這般輕而易舉的被俞蓮舟托起,這位俞二俠地功力之深,果然不可度測。

    俞蓮舟冷道:“有話站起來說!”他久歷江湖,如何不知岳、蔡二人心思?無非就是要他代為隱瞞此事。

    蔡子峰拱手道:“俞二俠,今日之事……”

    俞蓮舟道:“你大可放心,俞某雖然不才,卻也不會仿長舌之態,惹人生厭。”武當大俠金口一諾,岳肅和蔡子峰都是心中一舒,俯身下拜道:“如此,便多謝了。”

    他二人原打算一網打盡,殺人滅口,不讓今日之事傳于江湖,但卻突然發現,原來并不僅僅是楊汐晴和蘇若雨等几個弱女子可能將此事泄露出去,卻還有一個好像恢復全部功力的武當大俠。

    既然如此,便得斟酌斟酌了。

    俞蓮舟意味索然,正道中的華山掌門,竟是這樣一個小人,那么昆侖呢?崆峒呢?這就是所謂地正派么?怎地較之明教都好似要齷齪這許多?

    最起碼,明教教眾絕少自相殘殺。

    也不想再去深究,俞蓮舟對著青書一拱手,又對著楊汐晴道:“姑娘救命之德,俞蓮舟終生不敢或忘。”楊汐晴還禮道:“俞二俠言重了。”一轉身,對著一眾華山弟子道:“小女子今日前來,全為胡青牛夫婦討回公道,如今惡人伏誅,也是該告辭的時候了。”說著身形一動,攜著蘇若雨手,便掠出大堂之外。小虞等四個婢女也是跟著掠出,身法之佳妙,輕功之高絕,令人嘆為觀止。

    岳肅和蔡子峰對視一眼,也是掠出門外,雙劍陡然出鞘,竟是后來居上,攔住楊汐晴等人去路,但卻并不進攻。

    卻見這兩人苦笑道:“姑娘,還請留步。”他二人見門外站著一對夫婦,倒是頗為詫異,但一轉念間,便已想到,這對夫婦,極有可能便是蝶谷醫仙伉儷。

    蘇若雨淡淡道:“你等放心,我等已然了事,你華山之事,我們自不多言。”

    岳肅和蔡子峰對視一眼,卻不說話,只持劍而立。在他們看來,一句話并不足以保証什么。

    楊汐晴秀眉一挑,從小虞腰間拔出一柄劍,抖出兩朵劍花,左一劍,右一劍,往岳肅和蔡子峰兩人攻去。

    便聽得“叮叮叮”一陣清響,片刻之后便煙消云散,楊汐晴右手握劍,卓然而立,風姿翩翩,好似姑射仙人。而那兩位華山少俠則是狼狽不已,長劍墮地,發髻散亂,衣服也被划破多處。

    絕難想像,這數招的功夫,一個弱女子已然將華山派兩位高手敗于劍下。蘇若雨淡淡道:“你們也看見了,我家小姐殺光你們也是易如反掌,也沒必要去在江湖上說你等壞話。”說完對著楊汐晴一點頭。楊汐晴將長劍送回小虞腰間劍鞘之中,足尖一點,悠然走遠。蘇若雨等五女也是施展輕功,緊隨其后,不多時便不見了蹤影。

    俞蓮舟對這女子劍朮大是嘆服,心中只想若由我使太極劍,那女子使那等犀利劍朮,矛盾相擊,卻是誰勝誰負呢?

    俞蓮舟搖搖頭,一拂廣袖,大步踏出這血腥味十足的劍氣沖霄堂,及至門外,口中驀地發出一聲長嘯:“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武當俞二告辭了!”

    言罷,腳下運力,一陣風也似的去的遠了。

    羅貫中追出門去,見他走的甚快,想要再追,卻被岳肅一把拉住,卻聽岳肅苦笑道:“羅兄……”

    羅貫中被他一扯,如何不知其意?但如此一來,便自然而然的便追不上俞蓮舟了,他也是苦笑道:“岳兄,你瞧我像長舌之人么?”

    一旁的蔡子峰也是在向青書行禮懇求,青書淡淡說道:“我自不說,只是你還是多管管你派中之人吧,他們若是口風不緊,你求誰都沒用。”

    蔡子峰一凜,躬身道:“晚輩受教了。”

    一番鬧騰之后,已是申時之后。眾華山弟子在蒼龍嶺旁三丈挖了一個大坑,將鮮于通就地埋了。這一番折騰,天已然大黑了。

    這數十華山弟子身心俱疲,用過晚飯之后,便早早睡了。白觀得知真相,心中也是紛亂之極,極難鎮靜下來,唯有岳肅和蔡子峰二人還算沉著冷靜,能主持大局。

    姑且不論華山下屆掌門由誰來當。入夜之初,羅貫中和岳、蔡二人,都自引經據典的開導著白觀,青書則端坐一旁,悠然飲茶,仿佛事不關己一般。

    而蒼龍嶺險要之處,三個黑影卻正手持長達一丈五尺地特制鐵鏟鋤頭,大興土木,靜悄悄的挖地不亦樂乎。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5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奔程
    又在華山住了几日,羅貫中固然一直在好言安慰白觀,蔡子峰、岳肅也是強打精神,整頓派中事務,嚴令弟子出山,祕不發喪,封鎖鮮于通身亡消息。

    本派掌門身故,可得找個好理由才行,什么暴病身亡、舊疾復發一類,卻是太過草率,明眼人一看便知,故而為這事,蔡、岳二人端的是頭痛之極。

    白觀這几日一直愣愣不語,心中滿是不忿、懊喪與疑問,自己這十几年來做了什么!想到因為父仇一事,自己偏激行事,手下不知有多少明教弟子亡魂,更因此與好友決裂,委實混帳極了。但……鮮于通都已死去,也就這么了結了吧。

    這几日,華山上下,所有弟子要么就是寂靜無語,要么就是忙忙碌碌,便連羅貫中也是費盡三寸之舌,安慰這安慰那的。但唯有一人,卻是頗具閑情逸致,游山逛水,賞玩風景,華山五峰,都被他玩了個遍。

    直到有一日,一只病蔫蔫的鴿子扑棱著翅膀飛入西院最里邊那間廂房之后,羅貫中再去拜訪那位老前輩時,卻發現一箋白紙上邊墨跡淋漓,龍飛鳳舞的寫著八個大字:“華山一別,江湖再會。”

    羅貫中呆呆佇立良久,想起這位前輩對自己的指點授藝,猶自還歷歷在目,轉眼間卻已離開遠走,江湖之大,當真不知何日再見。一時間茫然無語,不知所措。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收到劉基來信,取了鮮于通留下的黃金千兩,塞入包袱,再將人參、寶劍等一應事物囊括入懷。想也沒想,便大步下山。

    有時候錢多了,拿走也是一種麻煩。

    青書摘去這帶了几乎有一月之久的人皮面具,兩道墨染軒眉,一雙如星朗目,鼻梁挺直,唇如刀削,白皙的臉龐棱角分明,精致俊美到極處。他臨水照影。看到與之不符的花白頭發。心中一樂,悠悠長嘯一聲,足尖運力,縱出老遠,而后快步下山。

    “霓裳一曲空彈韻,瘦茗半盞自流凝,晴空碧水殊無。漫漫隨波樂清平。”口中吟詩,腳下不停,看來徐徐踱步,實則走得極快,不多時便下了華山,走上官道。

    見來往商隊絡繹不絕,更有馬匹奔馳。見其中一名藍袍漢子胯下駿馬奔騰尤快,當為千里良駒,他心中忽然起意,不妨比比腳力。看看誰快!

    心念一起,腳下便已運力,身形急掠間,便已與那匹馬并駕齊驅。馬上主人不知是否也起了好勝之心,猛一揮鞭,笞在馬臀上,這匹黑馬一聲長嘶。腳下加快。頃刻間便將青書拋在后頭。

    青書笑罵道:“好畜生,讓爺吃你馬屁?想得美!”深吸一口氣。丹田中騰起一股熱力,歷足陽明胃經一路而下,青書腳下生風,不多時便趕上那匹馬,示威似的大笑一聲,伸出右手,豎起中指一比,“純陽無極功”又起,綿綿不絕地內力行至涌泉,再緩緩升上,漸成周天之勢,腳下也就愈發快了起來,眼見便要超出那匹駿馬。

    畢竟他有六十來斤負重在肩,尋常時候自是無礙,但此刻飛馳道上,未免就微有滯澀了。

    但在青書想來,這匹駿馬馱著一個百來斤的漢子,較自己負重還要多些,要是再跑不過它,未免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好勝心一起,又吸一口氣,內力充斥周身,縱是在疾奔之中,一身青袍也是高高鼓起。

    這般奔了小半個時辰,便已然超出那匹馬一箭之地,青書心中得意,忍不住回頭望去,定睛細看,見馬上那人一身藍袍,頭戴儒巾,面貌清古,嘴角似乎挂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隔的遠了,倒也看之不清,只是這副好像是教書先生的古板面相,卻是觀之可親,讓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好感來。

    他不由生出結交之意,但轉念間又想道:“這人書生模樣,卻能駕馭如此寶馬,顯然武功在身,身后又有偌大一支隊伍……還是少惹事為妙。”

    想到此處,當即微微一笑,腳下加快,往前方疾馳而去。

    那藍袍漢子見前面那青衣客已然化作一個微微小點,眼見便要不見,連忙策馬狂奔,口中呼道:“前方那位仁兄,何妨見面一敘?”呼聲運上內力,遙遙送出,青書嘴角一彎,只做不聞,運上十足真氣,便真好似飛一樣了,頃刻間便脫離了藍袍人的視線范圍。

    ------------無敵分割線-

    空空蕩蕩的一間地窖,似乎還彌留著淡淡的酒香,顯然以前是用來堆放美酒佳釀,而綁在角落里地那位身著華服地華山掌門,似乎是在迷迷糊糊的不知所以。

    地窖口傳出“吱呀”一聲響,走入一個劍眉星目的英俊青年,一頭烏發筆直垂下,眉梢眼角間,更顯得瀟灑不羈。

    鮮于通朦朦朧朧的睜開雙目,便見眼前走來一人,面目依稀便是從前見過的某人,但卻偏偏想不起來……此人是何人?

    青書提起鮮于通衣領,笑吟吟的道:“鮮于掌門,別來無恙否?”

    鮮于通一個激靈,好似清醒過來,抬眼一望,便見一張俊美到極點的臉龐赫然眼前,眉眼口鼻無不精致,棱角分明。

    他想了好一會兒,臉上漸漸涌現出不可思議地表情:“是你?”

    青書聽他說的有趣,不由失笑道:“是我?”

    鮮于通失聲驚叫道:“宋青書!你不是死了么?”青書好笑道:“誰說我死了?”鮮于通臉色一沉,腦中漸漸回想當初情形。那灰袍人驚走紅衣和尚,三言兩語懾住洞庭湖那人后,將宋青書挾持而走。但不過片刻,那白發男子便隨后趕去,待得他再回來時,手上提了兩個血肉模糊的人頭,信誓旦旦的說,已然將那灰袍人和宋青書都斃于掌下了。他武功蓋世,又有人頭作証,所說的話自是無人不信。

    紹敏郡主極贊他武功蓋世,白發男子也坦然受之。在場的都是蒙古軍人,語言不通,個別懂漢語的將消息流傳于江湖之上,但卻無人相信。單憑一顆血肉模糊地人頭,能証明什么?江湖各派為表敬重,遂俱遣高手,四處打探宋青書下落。

    但鮮于通卻是親眼見識過洞庭湖那人武功之強,對此深信不疑,此刻看來,倒是那人在說謊了。

    沉默了好一會,鮮于通抬眼看了一眼宋青書,心中已然鎮靜下來,緩緩思索著前几日發生之事,想到楊汐晴一劍絕倫,壓服自己,而后吐露多年前的祕辛,自己情不能遏,以致失態,几乎便當著整個華山派承認當年之事。雖未直言,但瞎子也看得出來,鮮于通弒殺師兄長輩,并嫁禍武當大俠俞蓮舟,是鐵板釘釘的事實。

    又想到自己被楊汐晴一指點中,而后便人事不知,直至今日,似乎才蘇醒過來。

    青書依舊笑吟吟的看著鮮于通,他于前一日趕到此處,胡氏夫婦用了足足一個晚上地時間,為他還原黑發肌膚。及至今日,和楊汐晴聊了好一會兒天,而后微微驚愕片刻,便大步走入這間地窖了。

    鮮于通忽地開口,聲音沙啞,他緩緩道:“是你讓那女子來華山的,是么?”

    青書撫掌笑道:“神機軍師,果然名不虛傳。”

    鮮于通皺眉片刻,卻忽地舒展開來,笑道:“你既然擒我,為何又不殺我?”

    青書嗤笑一聲,說道:“我為何要殺你?”鮮于通嘆道:“時至今日,你又何須出言奚落?武當山上我便有殺你之心,黃鶴樓畔,我更是存心致你于死地,大丈夫恩怨分明,你要殺我,殺了便是,鮮于通豈是懼死之人?”

    青書撇撇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奇異魅力,俊美的臉上掠過一絲嘲意:“大丈夫?你配么?”

    鮮于通聽得氣往上沖,胸口一滯,半晌說不出話來。

    青書想了想,目光陡然一凝,笑道:“而且,博爾忽先生,我想你一定是怕死的吧。”

    “博爾忽”三字一出口,鮮于通全身一震,一雙眸子好似貓眼一般,瞳孔陡然放大,精光暴漲,盯著青書。青書臉上帶笑,緩緩踱步,看著被綁作一團卻強自不失風度的鮮于通,眼中閃過一絲憐意。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6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移魂
    “汝陽王有兩大重任托付與你。其一,方今四方起義,明教勢大,你需無聲無息挑撥六大派與明教紛爭,以起牽制作用;而風平浪靜時,則是挑起六大派內斗,不斷耗損六派實力。嘖嘖,這事以華山掌門的身份來做,當真是再合適不過。”

    不管不顧鮮于通目中驚色駭然,青書徐徐踱步,口中不停:“其二么,則是探聽少林的圓真大師,也就是昔年的謝遜之師、混元霹靂手成昆動向,一有異動,立即回報王府。是么?”

    一語說罷,青書雙眸精光大漲,攝人心魄,定定看著躺在地上的鮮于通,傲然絕世。

    見這位前華山掌門一臉駭色,几乎說不出話來,青書冷笑一聲,又續道:“你本是蒙古人,這般作為,倒也無所不可。只是華山派于你有再造之德,你行事如此,不怕天譴么?”

    鮮于通本是低眉斂目,不發一言,聽得這話,卻忽地抬起頭來,昂然道:“我鮮于通雖是不孝,但自問于華山一脈,沒有半分愧疚之情!”

    青書“哈”地一聲冷笑,仿似平地刮起一陣旋風,繞著青書不住旋轉,他周身氣勢大漲,仿佛泰山壓頂一般向鮮于通壓去。

    這“攬勢”之法,除去能在戰局中強行將形勢扭轉這一作用外,更能聚集氣勢,收發自如,干擾敵方氣機。

    要知武林高手,凡修習高深內功者,一舉一動,必然牽動氣機,氣機一旦受擾,出招時往左,落招時,或許就在右了。這般一來,招式之間勢必大露破綻。勝負之機,几乎一線可定。

    但凡事也皆有例外,如張三丰這等大宗師大高手,氣機渾然一體,渾無破綻,舉手投足與天地相合,除去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能令他偶露破綻而一舉傷之。正式比武若想勝之,只怕不啻登天之難。

    如那白發男子,武功之強。或許絲毫不遜于張三丰這位宗師,但于修為上而言,卻是遠遠不及,兩相較量,千招之內若分勝負。定然是張三丰為勝者。而千招之外,勝負之數,便難說的很了。畢竟,張三丰已過百歲高齡,縱然天賦異稟,也是精力衰減,這般打個折扣。誰勝誰負,就不得而知了。

    鮮于通修習的乃是華山派玄門上乘妙法----紫霞神功,重儒家養氣之道,于氣機最為敏感。青書雄渾氣勢猝然壓下,鮮于通便覺胸口一滯,丹田猛地跳了跳,哇的一口鮮血吐出,但神色卻依舊是昂然無懼。

    他不讀經史,紫霞神功自然難以精研,早就落有暗疾。几日之前。后腦三寸要害更為楊汐晴重手法所點,如今氣機一擾,丹田中真氣陡然亂套,經脈一亂,當即噴出一口鮮血。

    但即便如此,鮮于通卻似乎依舊昂起胸膛,泰然自若。絲毫沒有愧疚之色。

    青書冷哼一聲。身子一側,收回氣勢。鮮于通咳嗽兩聲。掙了掙手,想要拭去嘴邊鮮血,卻是猛然發現,原來浸了水的牛筋繩已將雙手牢牢綁住。

    他哈哈笑了兩聲,伸直雙腿,索性便仰面躺著,望著黑黝黝的上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自掌華山以來,兢兢業業,廣收弟子,壯大華山一門,白觀、岳肅、蔡子峰,雖不及你,但哪一個不是當世英杰?六大派與明教之間諸多事端,原是多年積怨而成,滅絕師太數度提議出師光明頂,老尼姑性格偏激,豈是我言語可動?然而兩方數度交戰,我鮮于通為神機軍師,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數勝明教于野,華山一派聲威大震,豈他人之功?我所作所為,哪一點對不起華山了?哪一條能令天譴加身?”

    青書聽得一怔,默想片刻,冷笑道:“這么說來,白垣之死,你兩位師叔之歿,都不是你下的手了?殺同門、弒長輩,嘖嘖,華山掌門當真好威風!好煞氣!”

    鮮于通默然片刻,驀地揚聲道:“那兩個老家伙武功不高,又礙手礙腳,嗦嗦,留之徒為華山蒙羞,一刀殺了,倒也省事!”青書不料他這般想來,聽得一怔,嘴唇開闔,想要說些什么,卻是沒能開口。鮮于通見他不語,冷笑道:“白師哥一事,我不愿再提。兩存其一,也沒什么好說的。他性格剛直,眼里容不得一顆沙子,此等人為江湖豪客有余,做一派掌門,若無人輔助,只會是敗家子的人物。”他看了一眼青書,嘴角划過一道莫名笑意:“你以為宋遠橋是掌門之才么?呵,若無六俠在輔司職,三丰隆威居上,他要中興武當,少不了要用些手段。”

    宋青書俊目中寒光一閃,冷道:“家父之事,你少來多作口舌!”

    鮮于通冷笑一聲,卻不說話。一時之間,倒是頗為寂靜。

    青書眼中神光湛然,看了他許久,卻忽地笑道:“你說我是叫你鮮于通呢,還是叫你博爾忽呢?”

    鮮于通看也不看他,眼睛只盯著上空看著,口中道:“名字不過代號而已,你愛叫什么,便叫什么,反正老子難逃一死,還怕你立碑刻銘怎地。”此話一出,大有我是流氓我怕誰的氣勢,青書聽得哈哈一笑,走到牆角處,伸手扒了几下,挖出兩壇酒來,笑道:“沖你這句,喝了酒說話!”鮮于通哼哼唧唧道:“手被綁了,你要怕解開繩子后老子不小心傷了你,大可喂我。”

    青書不屑的嗤笑一聲:“這等激將法,老套的緊,聰明人之間,還是少用為妙。”鮮于通想到自家什么祕密都被人家給知道了,也就破罐破摔,滿不在乎的道:“老不老套無關緊要,管用就成。”青書被他一言噎的几乎說不出話,自己給這人喂酒是斷然不可能之事,只冷哼一聲,慢吞吞的走到鮮于通身前,伸足一挑,將仰面躺著的鮮于掌門換成臉朝下屁股向上的姿勢,甩袖揮出兩道銳風,割開牛筋繩子,再伸足在鮮于通后腦到脊椎七寸處一點,哼道:“好了,我解了你上身穴道,拿壇酒還不至于失手摔碎。”

    將手中佳釀一拋,鮮于通伸手接住,咕嚕嚕一大口飲下,伸袖一抹,笑道:“好酒,好酒,端地爽快!”

    青書默默飲了一口,沙啞著嗓子道:“惺惺作態,老夫可不吃這一套!”

    聽得這句,鮮于通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四字,寂靜半晌,他卻是哈哈大笑,不住搖頭笑道:“老子聰明半生,從來都是我騙別人,這一次卻是被狠狠的騙了一次!”他從來都是喜怒不形于顏色,今日卻是連連大笑,可說是真性情盡顯無余,較之當初的做作,卻是云泥之別。

    青書見他神色,眼中先有驚意,后來卻是微有笑意,點了點頭,揮袖解開鮮于通足下穴道,正色道:“能本色者,合當敬之。”說著舉起酒壇,飲了鮮于通揉了揉腿,也是舉壇一飲。

    青書驀地嘆道:“你還有什么愿望,今日都給說了吧。”

    鮮于通一怔,好像明白了青書言外之意,卻沒有顯得半分驚訝痛楚,只沉吟半晌,驀地抬起頭來,說道:“你既知道我本乃蒙古人,也知道我為汝陽王所遣,更知我當年巨細事務。既然如此,也不妨猜猜我有何愿望。“

    青書沉吟一會,嘆道:“你要見脫脫丞相一面么?”

    鮮于通已知必死,聽得這句話,驀地長聲大笑:“我博爾忽一生罪行累累,有悖恩師教誨,再見他只會徒惹羞愧……”

    青書聽得一怔。

    “可是,若是不見恩師而就死,豈非含恨九泉,死不瞑目?”

    青書沒心情和他開玩笑,點了點頭道:“也好,便再留你六日性命……你殺白垣,殺高矮老者,其實與我都無多大關系。只是你委實不該處處留情,始亂終棄,鬧出一尸兩命的慘事,其咎在你。沖這一點,你便該死。”

    鮮于通斜看了一眼青書,冷笑道:“為這個,你要殺我?”

    青書道:“這個與我干系原也不大……你千不該萬不該計划這樣一個計划,以俞二叔為餌,引出我爹和其余几位師叔,布下天羅地網,一舉而殲之。”鮮于通臉上這才真真正正的露出驚駭神色,久久不能自已。

    青書伸指虛點,連點他諸身大穴,轉身便走。

    鮮于通驀地揚聲問道:“你怎知我心中所謀?”

    青書頭也不回,冷笑道:“有一門武功,換做移魂大法。”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6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圓滿
    青藤懸乎其外,古茶倒傾其中。

    宋青書雙目緊閉,盤膝而坐。裊裊輕霧自他頭頂冒起,凝而不散,顯然是在搬運高深內功。

    “純陽無極功”陽和通透,卻是最為溫潤,絕無烈陽之禍。

    所謂烈陽之禍,肉身焚起火焰,乃至于死者也。

    密宗內勁往往極為炙烈,修習者動輒走火入魔,往往便在打坐入定時全身焚起烈火,卻偏偏因體內真氣亂竄而動彈不得,俄頃便化作灰燼一堆。密宗弟子為掩真相,卻是胡編亂造了一大堆理由,諸如:“大德悟透生死,佛陀慈悲,賜大日烈焰,助其往生極樂。”等等。

    實際上呢,不過是練功走火入魔,全身失控,乃至烈火焚身而已。

    然“純陽無極功”宗佛道之妙諦,徐徐圖之,溫溫潤潤,卻無此厄。然則進境緩慢,重于反復錘煉,非十年以上之功不得積聚渾厚內力,“餓虎跳澗”之境更是此功第一道坎,而宋青書聚十年之功,以劍冢蛇膽渡之。其后三月,突飛猛進,又漸趨平緩,徐徐臻至“小圓滿境”,天資聰慧,耗數年之功如此,倒也不難。然則至“大圓滿境”,卻是非參悟天地造化,坐通生死玄關者不能大成也。而后無窮無盡,綿綿不絕,天下莫能沛御。

    先純后陽,而通生死,至于無極者,三丰秉絕世之資所創神功是也。

    而宋青書這個時候,正是在坐那生死玄關,求那天地造化之悟!

    離與灰衣人決戰之期,還有九個月。“純陽無極功”若不圓滿,如何能敵對方時而清風時而雷霆的厲害手段?與其比武敗落由人操控,還不如現在拼死一搏來得好!

    既然准備一爭天下,豈可于此強敵束手無策乎?

    那灰衣人既然找到朱元璋,可見其目光之准,陰謀之深。自己固然難以度測。但也決不能令他得逞。要達到擺脫對方的目的,比不比武,倒是其次,首先一點,便是得擁有不弱于他的武功!

    如此,便先修內力,再融大勢。

    內息自丹田始。徐徐而上,過任脈諸穴,而至百會,蓄勢待發。緩緩下行,督脈諸穴遂乃一一貫通。

    這是極為保險的沖穴法門,便好似黑云壓城,勢足而聲壯,挾威前行。無不勢如破竹。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此法固然可以避免氣勢衰竭不得不停的窘境。但也有一個壞處,便是這股內氣,是再難停下的。一旦運起,便不得不行而到底。

    或是玄功九轉大成,或是力竭內氣散盡。

    這便是青書的兩種結局。“純陽無極功”到底占了一個“陽”字,以陽圖陰,固然不難。青書任脈已通。然則督脈總督一身之陽經。乃是人體諸陽經地總匯,號作“陽脈之海”,“純陽無極功”若要大成,打通督脈當為難中之難,重中之重。

    天色漸漸暗下,晚風送爽,夕陽殘照。緩緩沉下山去。不多時。月上柳梢頭,流云明月。繁星點點,美不勝收。

    時間一點一滴的逝去,百會、靈台、大椎……督脈諸大要穴,一個接著一個被打通。青書額頭見汗,眉頭微皺,一雙薄薄的恍若刀削的唇緊緊抿著,背部竟然是隱現紅光,隱然行至后腰之處。

    此處正是“命門”大穴,位于肚臍平行,兩腎之間,乃是精氣滋養、陽氣極盛之處,也是督脈之中,最難打通的穴道。

    陰陽相克亦相生,絕不是一句空話。

    “純陽無極功”修煉出來的既是陽和真氣,必然游走諸大陽脈之中,如魚得水,攻克陰脈穴道,自然勢如破竹。而在陽脈之中,卻是要難得多了,而在這陽氣極盛之處的“命門穴”,更是難上加難。

    腎為先天之本,為陰中之陰,腎水充盈,精氣滋養于督脈之上,則生至陽之氣,故而最難攻克。

    青書調動丹田內息,沿途更聚斂諸大經脈中游走真氣,聲勢浩大,一路勢如破竹,至于“命門穴”處,終于是被阻隔下來,真氣盤旋不定,以動為靜,蓄勢待發。

    但這般卻非持久之計,他內力并不似張三丰那般無窮無盡,久戰不下,勢必窮竭,屆時便會真氣散盡,淪為廢人一個。

    几番沖擊都是無功而返,青書咬了咬牙,勉力聚氣為束,真氣分為三股,前后分明,各自相應。

    “命門”大穴便仿佛一道天然關卡,據險要之地,雷打不動。青書第一股真氣綿綿不絕,柔韌異常,緩緩地在命門穴處盤旋磨耗。

    便在第一股真氣快要耗盡的時候,青書把心一橫,猛地推動第二股真氣,好似天雷乍響,青書腦中一片紛亂。這股真氣浩大雄然,轟然而下,他全身大震,背部好似突被雷擊,一陣陣酥麻蔓延開來,繼而卻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但他卻無暇理會這疼痛酥麻。在第二股真氣散開的同時,青書便已推動第三股真氣長驅直入。

    這第三股真氣,是最為渾厚,最為精純地。

    然而,這股真氣的特點,卻是鋒銳。便好似一柄閃爍著寒光的寶劍倏爾插進敵人心臟一樣迅捷,這股真氣突進“命門穴”的那一刻,宋青書身子又是一震。

    這一震之后,傳來的卻不是陣陣疼痛,而是無窮無盡地舒爽快意。

    青書直欲大笑,但卻知這時還絕不能泄了一口真氣,須得秉得勝之威,一舉克之!

    此穴一通,腎水癸精,皆為我所用矣!

    緩緩收納真氣,再聚集成雄厚一股,徐徐往下行進。再往下,就是會陰穴了。這處穴道溝通任督二脈,此穴一通,則可說玄功大成!但這處穴道卻不能如“命門穴”一般硬沖,會陰全身至柔之處,一有滯礙便是斷子絕孫的大禍。到那時,即便你通了任督二脈,也只能去練葵花寶典了。

    卻不是如那百會穴至陽至堅,能肆意沖突。

    故而百會易貫,會陰難通。

    然則青書得腎水癸精之助,陰陽并濟,剛柔相生,真氣仿似一條大龍,悠悠前進,盤踞在會陰一處,緩緩磨動。

    宋青書這次閉關練功,便似是以身體為戰場,打的一場生死大戰,勝則玄功大成,龍躍于淵;敗則功力盡失,虎落平陽。

    其時啟明星已起,東方已然泛起魚肚白,晨風悠悠,自天際吹來,從容不迫的把木門吹得吱呀吱呀的作響。

    楊汐晴在窗外悄然而立,靜靜望著屋中那個男子,他的額頭上,正在滲出層層的汗漬呢,她仿佛不知擔憂為何物,臉上一片天真無慮,但眼神中的層層焦慮,卻是溢于言表。

    蘇若雨則是坐在一塊磨的極為光滑的大石上,緊閉雙眼,手捏佛珠,不住撥弄,嘴里喃喃自語,好似在祈禱,好似在祝福。這個往日足智多謀地女子此刻也是失了鎮定,想到屋內那個男子

    劉伯溫面色焦急,不停地揮著羽扇,吹胡子瞪眼的,時而深呼吸兩口,目光憂慮的盯著屋內跌珈打坐的青書。

    青書內氣聚集在會陰穴處,竟而漸漸將他撐起。離床兩寸有余,便好似凌空懸浮一樣。

    如此這般,內力一點一滴的消耗,青書真氣欲潰,穴道處卻依舊入磐石般絲毫不動。他心中卻反而極為平靜,不見一絲慌亂:“這生死玄關,固然極難。但我既下定決心,便定然進行到底。”

    心中如此想,卻反而催動余下內勁,緩緩沖動。

    這一下大違武當心法之祕要,登時便后勁不足,他真氣原本貫于后背,這時陡然一撤,竟是身形一晃,往前栽去。這便好像是一人在巨大的馬車中往后跑,馬車會不由自主的往前走。青書身子原本不動,但后背真氣便仿佛那個在馬車中奔跑地人,陡然撤去,靜止地身子,登時向前傾去。

    這一倒把門外的三人給嚇得半死,劉伯溫一馬當先,沖開房門,伸手欲扶。

    但右手方及宋青書衣襟,卻陡然一麻,繼而仿佛被雷擊了一般,蹭蹭蹭退后三步,一臉駭然之色。楊汐晴和蘇若雨卻堪堪趕到。

    倒在地上地青書驀地哈哈大笑,噌的縱起,振袖一抖,全身灰塵扑扑落下。他長笑一聲:“自此以后,這天再迷不住我眼,這地再藏不住我心,這滿天神佛,都已煙消云散!”

    “純陽無極功”終而圓滿大成!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6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東來
    當宋青書與劉基說起打通任督二脈、生死玄關時,劉伯溫著實是捏了一把冷汗。

    其時青書任脈督脈諸大要穴皆是一一貫通,便是“命門穴”這等至陽至盛之所,也給沖得豁然開朗,但仍有最后一穴未通。

    “會陰穴”與“百會穴”一上一下,俱是溝通任督二脈的要穴,十分緊要之處,但“百會穴”早被青書沖開,而“會陰穴”,卻是遲遲不敢妄動。

    要知這“會陰”乃是人體至柔之處,稍有不慎即會傷到。而傷到的結果卻只能有一個---斷子絕孫。

    是以青書即便心中焦急,內力不濟,也不敢將后半生的幸福統統壓上,稍稍多用真氣。為求保險,他更是緩緩前進,徐徐圖之,將辛苦修來的真氣一點一滴磨上。

    饒是如此,依舊是雷打不動,炮轟不開。

    但最后一刻,全身真氣已然消耗一空,體內空虛的緊,只剩下后背凝聚的些許內力,即便是一舉而上,也是傷不到要緊之處。既然如此,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孤注一擲。青書遂將心一橫,把牙一咬,聚齊最后一股內力。要么就神功大成,要么就廢人一個。反正最壞的結果就是功力散盡,大不了花個几十年重新練回來,縱然終生不能躋身絕頂高手之列,也自保有余。打著這個算盤,青書孤注一擲,自以為所有事情都在他料想之中,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然而,他卻失算了。

    而這個失算卻反而成就了他。

    后背上盤踞在督脈真氣一撤,宋青書登時坐立不穩,一頭往前栽去。這一栽倒皮肉上不要緊,只是這一下,卻讓固守極久的“會陰穴”豁然而開!

    這一栽固然讓青書真氣几乎潰散,但卻也借了這向下的一個勢道。

    真氣原本徐徐而行,經這一倒。在“勢”上,卻陡然順了起來。可以這么說,青書原本凌空打坐,而但凡打坐,都是雙腿交叉。臀部向下。然則青書這么無巧不巧的一倒,雙腿自也來不及抽出,故而倒下之后,卻是臀部斜向上,成為“屁股高高拱起”這個姿勢。

    而正是這個姿勢,成就了宋青書一身浩如煙海、無窮無盡的純陽內力。

    舉手投足無不合乎自然,山奔海立。飛沙走石。這便是“大圓滿”的“純陽無極功”。宋青書此功大成,內力之厚,登時堪與當世絕頂人物比肩。

    說到此處,卻不得不提另一件事。卻說當時宋某人方才打開生死玄關,還來不及享受經脈筋骨、丹田諸穴傳來的層層快意,卻聽得一陣腳步以及疾風掠過,心中頓時一驚:“若是被她們看到我……”想到后世“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這一招絕世武學,青書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反正都已經栽倒了,栽得有體面點也是好的。

    想到這里,他慌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開雙腿,雙手平攤,整個人便好似一張薄紙一般貼在地上。動作舒緩而急促,完美而悄無聲息。無論技巧用力,都堪稱絕頂。事實証明,男人在“面子”問題上,往往能爆發出常人難以想象地力量。青書一身內力原本几乎耗盡,真氣雖然再以可見的速度恢復聚攏著。畢竟恢復的極少,要完成這個高難度動作雖然綽綽有余,但若要瞞過劉基、楊汐晴、蘇若雨這等江湖一流高手……嘖嘖。

    這么成就了一位絕頂高手,也真是蒼天作弄。

    每每想到此處,青書心里倍覺窩囊羞赧的同時,又暗自慶幸慶祝。

    “還好,還好……”

    他端起青藤茶杯。杯子里泡開的是“太平猴魁”。用水取得乃是“仙鶴清泉”,但聞這泉水燒開之后。氤氳水汽會凝成一只仙鶴,半晌方會散去。

    然而,又是猴又是鶴地,如此詩情畫意的一杯好茶,竟是被他一口吞下。

    青書心里并不怎么高興,雖然功力大進,神功圓滿因為他聽到了一個人的消息。

    話卻又要從另一邊說起了。

    天下板蕩,群雄四起。這句話用在這個時候,是再為合適不過了。只是這“群雄”中的大部分“雄”,都來自同一個組織。那個組織有個響亮的名稱----明教。

    “群雄”中有一位“雄”,叫做徐壽輝。

    而徐壽輝手下,最近新招了許多人才,中間有這么一位新上任的簿書掾,喚作陳友諒。

    “輝以鄒普勝、倪文俊為輔,勢益壯大,漸與劉福通、韓山童分庭抗禮。遂多召賢才,有名單如下……”

    這是漢陽的探子傳來地密信。

    不得不說,劉伯溫培植勢力的手段,真是厲害的不得了。短短三年之間,大江南北几乎都被他給探了個遍。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無比雄厚的財力之上的。

    而徐壽輝前些年縱橫捭闔,陳兵百萬,得彭瑩玉以智相助,几乎橫掃了大半個中國,厲害非常,自然也成了他的重點跟進對象。然則次年彭和尚方一遠走,徐壽輝便大敗在汝陽王手下,勢力消退,直至現在,方才恢復元氣。

    但宋青書卻知道,徐壽輝小商小販之性,鼠目寸光,絕非成大事之人,他手下的“天完”勢力,真正厲害地,是陳友諒。

    這位陳仁兄是在少年時就打過交道的,他極擅權謀詭計,第一次與宋青書見面時便出辣手欲殺之。機智狡詐,出手看似全無章法,但卻極是厲害,是個真正的梟雄。危險程度可一點都不比朱元璋低。

    要知道,史書所載,若不是天公作美,朱重八早被扔到鄱陽湖里喂王八去了。

    青書既然決定一爭天下,自然而然的便將這些人統統拉入黑名單。當然,陳友諒么,青書是早就決定宰了了事的,可是數次都是不了了之,卻是讓人扼腕。

    養虎遺患。

    若是讓陳友諒在徐壽輝軍中扎根,再要除他,便是極難的了。要知青書比武在即,分不得身,而劉伯溫首席智囊,更是隨意出手不得。若要楊汐晴和蘇若雨兩個弱女子孤身潛入數萬大軍中取上將首級……

    算了,算了。

    且不說陳友諒本身武功不弱,也有兩把刷子。就算是殺他不難,但……萬一成昆老和尚在他身邊呢?楊汐晴和蘇若雨武功雖高,智謀亦足,但也不免被算計。

    想來想去,青書得出的結論是,這個險冒不得。

    還是等自己比完武后,再去斬他首級。反正己方信息系統極是發達,對方鐵定料不到自己已然知道他地所在,到時候身份可以昭示于天下,光明正大,大可跟明教高層悄悄打個招呼,再一網成擒陳友諒。

    嘆了口氣,青書又注滿一杯清茗,這次卻是輕輕抿了一口,一絲笑意浮上嘴角。

    明教這群人啊,還真是好漢子!

    劉伯溫外出九日,終在今日致信一封:“……殷天正令其子率眾留守光明頂。自與楊逍、韋一笑、五散人、五行旗主等明教諸豪,于五日前齊下光明頂,一路東行,不知其意為何。徐壽輝、劉福通、韓山童等無不戰戰兢兢,不知首腦因何而至。基心奇甚,四探之下,卻無所得。熟思之下,深覺此等人絕無意挑撥武林是非……是為謝遜而東行爾!”

    “謝遜”二字極是醒目,劉伯溫特意用朱筆紅批,青書一看便明白劉基意圖所指,乃是陽頂天遺書所言,令謝遜攝副教主之位,而明教諸豪誰也不服誰,只得出海恭迎謝遜。

    但……如此傾巢而出,竟不怕江湖廟堂兩方人馬知曉么?

    按道理說金毛獅王殺人如麻,迎回他做教主這事,只能暗自進行,做做地下工作。這般大張旗鼓,若非去找正道麻煩,大都那位郡主閉著眼睛都想得到答案。

    是找某個隱居起來的人做教主吧?或是陽頂天未死,或是光明右使、紫衫龍王,金毛獅王中的一個。既然知道答案,那派出大量高手阻攔,是絕對需要的了。

    然而,這其中卻又有奧妙,女人生性多疑,是不可避免的,越是大張旗鼓,她越是驚疑不定:“莫不是他們故意引蛇出洞?”

    這樣想地結果只有一個,靜觀其變。

    劉伯溫把這些問題都想得極是通透,信中對這些也是未提只字。

    只是,讓他感到疑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教中諸人又不知道謝遜身在何處,如何就這般肯定他所在何處,竟是傾巢而出?

    這群人互相不服,無論誰發言,都是一片口水戰,這般齊心合力,鐵定是知道了謝遜所在,而且確定一定以及肯定謝遜在何處。

    謝遜的下落,劉伯溫也知道,但關鍵問題卻不是這個。而是,如何讓這一盤散沙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所以他在信中變相的問了青書:“深覺此等人絕無意挑撥武林是非……是為謝遜而東行爾!”

    青書嘴角噙著一絲得意的笑容。劉伯溫啊劉伯溫,總算也有你猜不出的事了。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13:02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宗師

   “深覺此等人無意挑撥武林是非……”劉伯溫這話說的委婉,換而言之,就是他已確定,明教諸豪絕非為生事而來,而是另有目的。而這個目的,則是後邊的——“是為謝遜而東行爾!”

    “謝遜”二字,劉基特意以朱筆紅批,何也?非彰顯其要,是不明其意也。

    謝遜?他們怎麼知道謝遜的下落?就算知道了,又怎會如此同心協力?

    劉伯溫想破了腦袋都沒想通這個問題,但他卻能確定,這件事一定和青書有關,而且,從頭到尾,都是宋青書在一手謀劃!

    他如此篤定,原因只有一個︰明教群豪出海迎回謝遜,攫收最大利益之人,正是宋青書。

    天下大亂,四方豪強多出自明教。諸如韓山童、劉福通、徐壽輝、郭子興諸人,抑且派系明白,韓山童隸屬楊逍手下天部,有天地風雷四部弟相助,勢頭之大,讓元廷大為頭痛。劉福通則是青翼蝠王韋一笑的記名弟子,威望甚隆,手下兵多將廣,也是一時之秀。而徐壽輝更是彭瑩玉和尚一手扶植起來,得彭和尚無雙智謀策劃,這位仁兄昔年招攬百萬之眾,橫掃天下,端的是威風八面,惜乎彭瑩玉後得周子旺傳書,方一離去,這徐壽輝便大吃敗仗,不復風光。至于郭子興所率義軍,大多出自五行旗,陣法犀利,厲害無比,只是較之前面幾位,還是要差了數籌。

    而江南一帶,天鷹教眾,兵精器利。更是讓惠宗食不下咽。畢竟大都佔北方龍脈,南方畢竟難以觸及,故而殷白眉手下兵將,也鬧得最為凶厲。

    不難看出。韓、劉、徐、郭幾人。都是各有領袖。韓山童屬楊逍一脈,劉福通是韋一笑一脈,徐壽輝是五散人嫡系,而郭子興,則是五行旗的代表人物,這幾人俱能強霸一方,是一時豪杰。但……說句難听點的話,這群人都不過是奉命行事,為將尚可,要為統帥。則不免大失方寸,一觸即潰。徐壽輝便是其中典型。

    而宋某人既然打算謀奪天下,這些擋路石,都得當作墊腳石,一節一節的拔高。

    如今的宋青書,財力雄厚,信息發達。更有謀臣武將,雖沒有如徐達、常遇春那等名將,但幾位沖鋒陷陣地先鋒將軍,還是有的。他自己這些日子苦參孤雲虛侵之道,將孫吳兵法、三略六韜更兼排兵布陣之法,都給通讀了一遍,打下了極為良好的基礎。

    是什麼的良好基礎呢?這便又要從另一邊說起了。

    話說郭靖黃蓉夫婦在襄陽城破之前。將一卷丹書藏入獨孤劍冢之外地地下密室里邊。這卷丹書。有個響亮而動人心魄地名號——《武穆遺書》。

    黃蓉此人身負絕頂智慧,自然知道。所有地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的道理。倚天劍屠龍刀攪的天翻地覆,讓江湖飆起血雨腥風,百年來都不能合兵一處,固然在黃蓉所料。況且即便兩般神兵聚攏,擁有者也不舍得讓倚天劍與屠龍刀對砍。

    這樣一想,似乎除了由郭襄或是郭破虜的傳人奪取到屠龍刀和倚天劍……里面的秘籍兵書,是永遠難見天日的了。

    不急,黃女俠智謀無雙,還留了白絹一條線索,藏于朱家密室。又將武穆遺書藏在襄陽城外的地下密室之中。

    其實這地下密室方圓十丈,可說甚大。即便沒有朱家的線索,年深日久之下,地皮也會坍塌下來,到時候古籍重見天日,也算一場功德。

    劉伯溫擊節贊嘆︰“黃女俠深謀遠慮,為我中華存此香火,委實功德無量!”

    兩人多年前便在其中細細翻閱,直至前些日子,青書在浩如煙海的書籍之中找到一冊兵書,上書“武穆遺書”四個隸書,迥勁滄桑,力透紙背。當即如獲至寶。

    《武穆遺書》與其他兵法不同的地方在于,它詳細記錄了岳飛平生大大小小百余戰,從平原到高地,從守城到巷戰,匯集岳武穆平生兵法大成,秉孫子“能因其變化而致勝者,為之神。”思想,講究隨機應變,不拘一格。

    劉伯溫與宋青書兩人研讀一夜,秉燭夜談,端地是興奮不已。有此一書在手,今後大小戰役,多可立于不敗之地也!

    劉基為青書講解用兵為將之道,一夜之後,便飄然而去。在大同府發現明教諸豪蹤跡,而後幾經思慮,發現種種蛛絲馬跡,似乎都與那個正在前往南少林路上的宋青書有關。但任他想破腦袋,卻偏偏沒想到青書是如何做到的,心中訝異之余,更敢欣慰。然而,最多的,卻是好奇。

    但他生性高傲,自負智謀天下無雙,無人能及,拉不下臉面直接去問。故而以朱筆紅批,變相問之。

    青書心中得意,大筆一揮,雪白的箋紙上登時墨跡淋灕︰“先生不妨一路尾隨,我五叔之事,還煩相顧。”

    吹一口氣,將墨跡風干,而後卷起,綁在信鴿腿上,伸出手來,往信鴿頭上拍去,那鴿子竟也不躲,眯著眼楮,撲稜著翅膀,一副享受的樣子。青書笑眯眯的將鴿子放飛,心道︰“劉基,這回你總該猜到了吧。”

    他這番瞞著劉伯溫動用大量人力物力,將明教群豪從光明頂上招下,其實是看準了明教諸人新知教主身亡,群龍無首,謝遜又遠在海外,勢必互相不服,瀕臨內斗邊緣。此等情況,一有謝遜確切消息,明教諸豪齊齊確定屬實之下,定然是一齊下山。

    為什麼要一齊出海?

    不用說大家也心知肚明,互相牽制嘛!韓山童直屬光明左右使,劉福通是四大法王一派,徐壽輝乃是五散人嫡系,郭子興一彪人馬更由五行旗眾組成。任其中一位首腦留在中原,都能致使本部人馬士氣大振,從而起到打擊他派人等地效用。

    事實證明,中國人用在內斗上的智慧,委實是博大精深,不服不行。瞧人家波斯總教,解決問題的方式可是簡單多了︰立一個傀儡教主,大家有油水一起撈,有人一起砍,有飯一塊吃。齊心協力,共創和諧社會。

    宋青書嘴角噙著一絲微笑,俊臉上帶著奇異的魅力,孤身一人,木劍束腰,一路南下。

    這般裝束,到哪里都是惹眼的。

    然而,他卻一點都不擔心。不單單是這些年來,他身量長足,五官愈發稜角分明,面貌雖未大變,氣質卻已大變。而且精通“攬勢”的宋某人可以隨時收斂氣勢,卻是不用擔心被眾人的目光射成篩子。更何況,他“純陽無極功”功行圓滿,功深似海,返璞歸真,與“攬勢”相輔相成,自然而然地,把他放到人堆里去,找個三天三夜都找不出來。

    官道上車馬轔轔,吱呀作響。有挑擔地小販,扛鋤的農夫,挎包地旅人,來往的商隊,吆喝著的驛卒。合著鳥啼蟲鳴,麥香陣陣,在青山綠水之間,顯得生機勃勃。

    宋青書便是這其中的一員。

    多年不用劍術,再用時舉世皆驚。

    這是楊汐晴對他的評價。楊汐晴在古墓中精研獨孤劍意,有進無退,有攻無守,漸漸的,一套絕世劍術初見雛形。還剩一路破槍式。

    皆因古墓中厲害的槍術秘籍太過稀少,所謂日刀月劍一輩子槍,槍術最為難練,一旦練成,也最為厲害。岳武穆的“瀝泉神槍”縱馳南北,橫絕宋金兩國而無敵手,威力之強,便可見一斑。

    且說青書“純陽無極功”大成之日,功成的姿勢委實太過……

    雖然劉伯溫、楊汐晴、甦若雨三人都未知覺,但他卻做賊心虛,順口便引用了一段昔年看過的一本牛書中的名句,可說是十分拉風。

    但這句話卻讓楊汐晴掩嘴而笑,也起了爭斗之心。乘著青書做賊心虛沒有設防,“破劍式”應手而出,攻向青書七處大穴。

    青書飄然後退,折了一根松枝,運使太極劍術,劍意綿綿不絕,結成太極劍圈,與楊汐晴斗了個不亦樂乎。昔年他無法貫通太極劍,皆因難能持久,劍意多有斷絕,太極劍圈極易破裂。但此刻內力一通,一根松枝在手,腦中便陡然生出種種不可思議的變化來,竟以一踫即斷的松枝擋住楊汐晴手中利劍,五十招後,更是佔得上風。

    及至此時,他恍然大悟︰“原來太師傅早就悟通絕頂劍術,只是這劍術要求委實太高太高,爹爹和六位師叔是難能學會的,故而太師傅以十年之功化繁為簡,端的是用心良苦!”

    想到此處,他心中不由感嘆,自己不過照搬他的劍意,便能有如此成就,張三豐學究天人,委實是一代宗師。

    奇才與宗師,差別就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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