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武當宋青書 作者:子縝 (已完成)

 關閉
yichuan 2009-3-19 07:24:26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7 195116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4-30 13:26
第兩百零二章 儒劍

   這一日清晨,一改前幾日淅淅瀝瀝的朦朦雨季,陽光如雪般融融洩洩的灑向大地,縱是深秋之季,也是朝氣蓬勃。

    青書也是坐下,斟酌了一會兒,沉吟道:「若當今世上,並沒有我宋青書這一號人,我五師叔會自刎以謝天下,無忌師弟會身中玄冥神掌寒毒,而你,會在四年前家破人亡,你父親被亂箭射死。你則會被去少林求醫的太師傅和無忌師弟所救,帶回武當。而後轉投峨嵋,拜在滅絕師太門下,成為她的得意門生。」

    周芷若微微一怔,道:「就這樣?」她聽來簡單,但腦中一轉,細想片刻,暗道原先的漢水之畔的一片漁家,烽火之下,現今已成廢墟,不由暗暗心驚。與此同時,青書卻是歎一口氣,道:「無忌師弟會被帶往蝴蝶谷求醫,你會在峨嵋學劍,然後數年之後,無忌師弟會有一連串的奇遇,身登天下絕頂高手之位。而與此同時,你會隨著六大派一同圍攻光明頂,無忌則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而後坐上明教教主的寶座。而你,或許會成為教主夫人吧。」

    周芷若瞪大雙目,站起身來,斷然道:「不可能!」

    青書失笑道:「命運原本就是未知,有什麼可能不可能。我看到的,的確如此。只是,現在我卻看不到了。」周芷若低頭沉思,回味著青書的話,半晌才喃喃道:「你說的命運,之所以改變,究其根本,是因為你在看它。」青書長歎一聲:「或許,我壓根就不應該去看它…只是,便算是不去看、不去想,世事無常,變幻莫測,誰能肯定就一定會那樣?或許我看到的,原本一直就存在於我的臆想之中。有一天一個臆想實現了,另一個卻沒有實現。這又算什麼?」

    「莊生曉夢迷蝴蝶,可笑啊可笑,他在似夢非夢之間徘徊,卻始終不明白,這一場人生,原就一場夢麼?說到底,在享受於現實的人們眼裡,他是個臆想狂。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而在沉浸於虛幻的人們眼裡,他還是個瘋子。我卻明白。他不過是一個苦苦追尋夢與非夢的可憐人而已。而你,不過是芸芸眾生之中,我稍能肯定的一個而已。」

    「你。不過是這芸芸眾生之中,我稍能肯定的一個而已。」

    淡漠傲然地口氣,讓周芷若十分不滿,她坐下身來,想要惱怒的看著青書,但不知為何,在眼前這男子面前,她始終怒不起來。或許。她本就不擅憤怒,而就如那杜麗娘一般,幽居深閨。臆想著即將到來的柳夢梅。哦,或許,即便是沒有柳夢梅,也會有張夢梅,李夢梅,王夢梅吧……

    「而原來的我,若非……」說道這裡,青書迷離神色忽轉清明。看了一眼周芷若。嘴上劃過無所謂的笑意:「我麼,也不過是這紛紛擾擾的世事的一個匆匆看客而已。生下,成長,變老,死去。」

    周芷若聽到「生下,成長,變老,死去。」八字,一顆芳心好似被一隻無形大手緊緊攥住,半晌透不過氣來。她想要握住青書的手,彷彿要握住那根滔滔塵世中的救命稻草一樣。然則,兩人明明近在咫尺,卻彷彿隔了一道永遠都難跨過地萬丈深淵。她頗有些無助的看著青書,但卻不得不承認,生命地確是脆弱的不堪一擊,任你滔天權勢,蓋世武功,也敵不過漫漫時間的侵襲,說到底,沒有人會勝,大家都是掙扎在塵世地螻蟻,強大與否,不過是這螻蟻大小問題而已。她心裡湧上一陣悲哀,縱然是自負聰明,自以為武功高強,那又如何?

    青書瞧她神色,呵呵一笑,語氣空靈:「你相信今生來世麼?」周芷若神色迷茫,搖了搖頭。青書漫不經心的笑笑:「我從前也不信,可現在麼,卻是拿不準了。」周芷若道:「為什麼?」青書站起身來,一振衣袖,悠悠清嘯傳開,溢出勃勃生機。他回首一笑,臉上洋溢著的,儘是蓬勃朝氣。卻聽他笑道:「我是從來世來的,幾百年後,將有艦船大炮,百丈高樓,會有能飛速代步的機械,會有浩如煙海的各國書籍,而我,就是來自那個時候……」這一番話憋在他心裡已經有二十一年之久,說之不出,幾次三番,他都想對蘇若雨或是劉伯溫吐露真言,卻始終沒有這個勇氣,今日或是借了朝陽之勢吧,想也沒想,便這樣說了出來。

    周芷若聽得入神,忽然問道:「真的麼?」青書笑笑:「你信?」周芷若轉過頭來,眼睛雪亮,點點頭,一字一句的道:「嗯,我信。」

    青書心裡忽然湧起一陣感動,他似乎不願在這個話題多作糾纏,頗為自嘲地一笑道:「自這一世降生以來,我還保留著原來的記憶。所以一出生,就能修煉內功,就能通覽道藏,就能看棋譜,玩琴弦。武當山上度過這一十四年,怡情山水,縱意聲樂,時而彈琴一曲,時而手談一局,可謂十分逍遙。」頓了一頓,他眼神深遠起來,一字一句的道:「可是,我知道,那並不是真正地我。」

    周芷若奇道:「真正的你?」青書笑道:「前一世我鋒芒太露,不懂收斂,故有身死之噩,二十來歲便早夭,而今重生,卻又收斂太過,自始至終,都未找回真我。以前麼,真正的我,會用權謀手段,會使詭詐伎倆,會通貨有無,會遊走東西。有大筆的金錢,聚斂散兵游勇,為我所用,而後做更大的生意,以天地為棋局,眾生為棋子,下這一盤棋。又豈以逍遙無待為樂?」周芷若心中震驚,久久不能言語,半晌之後,方道:「你欲競逐天下,身登九五?」

    青書哈哈一笑:「皇帝輪流坐,明年到我家。怎麼就不能?周師妹,今兒談性甚濃,也不妨說了。離開武當的七年,我固然思念父親母親,也思念太師傅和六位師叔。但,這七年來。卻是我過得最為開心的一段時光,無拘無束,百兩黃金起家,東西走商,浪跡天涯,雖處暗而如明晝,縱身晦而若磊落。而至如今,家資百萬,富甲天下。更有四千精兵,橫陳蘇杭。還有文臣武將,謀主軍師,更有兵書戰策無數。百家經典,武林絕學,傳而光大,然後將軍百戰,蕩平天下,又有何不可?」

    周芷若愈發震驚,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從眼前這個俊朗到似乎不食煙火地男子口中說出,對方竟彷彿沒事人一般。談笑自若。她睜大眼睛,滿是不可思議,但片刻之後。嘴角卻又劃上一道莫名笑意,淺笑盈盈,一雙妙目彷彿含了滿湖春水,波光粼粼,勾魂攝魄。

    青書卻不注意她表情如何,又道:「至於登臨九五,傲世天下,與博弈地樂趣相比。不過一粟之於滄海罷了。」說到此處。眉梢眼角,儘是豪興飛揚。

    周芷若淺淺笑道:「師兄原來打的不是還我河山地主意。卻是要享受這之間的樂趣。哈哈。」青書一怔,隨即便明白,這聰明的女子,已然給他提出了最大地一個問題----要師出有名。

    只是這篇征討的檄文,交給誰來寫呢?他微微皺眉,周芷若卻笑道:「小妹不才,舞文弄墨的功夫也還要得,師兄來年若有意,便來武當接我下山,好麼?」

    這一語雙關,竟似有托付終生之意,青書聽得大皺眉頭,誰說和聰明人說話省事了?一個不小心就要入套,真是……彼其娘之!

    「我手下正缺師妹這般人才,來年若然起事,定然上山求爹爹放師妹下山助我。」青書笑吟吟的道。周芷若依舊淺淺笑著,剛剛她不過稍作試探而已,看看這位師兄應對能力到底如何,聽他如此說,當即盈盈一福,笑道:「小妹敢不從命。」

    青書再細細打量一會眼前這個女子,心中滿是讚歎,見對方眼中也是欣賞之色,目光交接,相視片刻,都是齊齊笑出聲來。不同的是,青書是哈哈一笑,隨即不語;周芷若則是抿嘴輕笑,笑不露齒。

    再說了會話,周芷若瞧天色不早,當即站起身來,笑道:「師哥,天已大亮,小妹去練功場練劍了。」青書微一擺袖,笑道:「咱們一塊兒下山吧。」周芷若一笑,雙手牽著兩根流蘇,走的兩步,前邊一方大石,便跳了過去,好像是心情甚好,少女好玩的天性終究顯現出來,偶爾蹦跳一兩下,看得青書即微微搖頭,又連連點頭。

    畢竟方才一番話,兩人都未如何隱瞞,直來直往。朋友之間貴在交心,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完成了最關鍵的步驟。青書也自奇怪,便是於楊汐晴、蘇若雨兩位紅顏知己,都只是極為隱晦的提到,瞧對方神色不對,便立馬住口。但今日卻是幾乎沒有瞞周芷若,一吐為快,心中著實暢快不少。

    兩人邊走邊說,時間過得飛快,周芷若言語得體,青書只覺身心放鬆,頗為舒適。

    不知不覺,便至後山小屋之處,周芷若瞧了瞧天色,「哎呀」一聲,回眸嫣然一笑道:「師哥,小妹該去練劍了。」說著步伐展開,又忽地停下,對著青書遙遙斂衽一禮,轉身而去。

    她奔走之間甚是急促,皆因宋遠橋答應,今日傳她三招「太極劍」劍訣,若是去得晚了,只怕會讓師傅不悅。耳旁呼地風起,周芷若抬眼望去,卻見一張猙獰可怖的臉孔映入眼簾,不由驚呼一聲,足下一亂,腳尖被一塊石頭拌著,身子前傾,便要摔下去。

    腰間忽然出現一隻大手,熱乎乎地,周芷若面紅耳赤,緊接著手肘一麻,一股大力傳來,周芷若登時立定。她又羞又怒,喝道:「何方賊子,敢擅闖武當?」「鏗」的一聲拔出劍來,轉過頭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頓亂砍。

    腰部乃是古代女子大忌,雖不如上三寸和下三寸那般重要,但也是隨意摸不得的。周芷若被人摟住纖腰,若是武當山地男人知道了,那個摟腰的人,只怕會被唾沫淹死,亂刀砍死,人山壓死……

    一襲青影晃來晃去,周芷若卻是砍之不到。她驀地長劍一緊,卻是被對方伸出右手兩指夾住。而那青衫客的左手卻是伸到臉上,將面皮緩緩剝下,看得周芷若心驚肉跳。

    露出來的是一張白皙俊朗的臉龐,嘴角泛著苦笑。青書欠了欠身,苦笑道:「周師妹,冒犯了。」

    周芷若見是他,一顆芳心跳得愈發快了,她面紅耳赤,小聲道:「還不鬆開。把劍還我。」青書鬆開長劍,又自戴上面具。周芷若奇道:「你、你怎地戴上這麼難看的面具?」

    青書自然不會拘泥於方纔的尷尬。只笑道:「我忽起興致,去看看咱師弟師妹練到什麼程度了。不如就由我陪你走這一遭,爹爹看到我。說不定還多傳你幾手呢。」周芷若本知道這師兄武功極高,但卻沒想到他武功之高,更高過宋遠橋。聽他此語,不由暗道,他或是有什麼疑惑了吧,太師傅這兩日山間採集露水寶果與他療傷,一時回不來,故而唯有下山解惑。當即欣然點頭。

    不多時。便至紫霄宮畔,演武場中。

    宋遠橋一身寬袍,廣袖如雲。姿態端重,目光掃過場中習劍的弟子,波瀾不驚。他雖已決意傳掌門之位於俞蓮舟,但這督導練功,卻是武當七俠份內之事,今日正輪到他當值演武場。驀地,他忽然一驚,一個熟悉地青影並著周芷若一同從山間小道下來。他倆似乎說了兩句話。周芷若便走了過來。宋遠橋目光古怪,開口道:「芷若……」

    周芷若似笑非笑的說:「師傅。師娘每日忙忙碌碌的進出廚房,親自燉湯煨肉,我早猜出來啦。」宋遠橋怔忡半晌,驀地笑著點了一下周芷若額頭,搖首歎道:「這小丫頭片子,這什麼都瞞不過你。」目光卻已投到那襲青影之上,滿是慈愛。周芷若含笑不語,心道:「看來師傅真地改變不少呢,天下果無不是之父母。」想到這裡,卻又是念及幾年前逝去的父親,心中微微傷感。

    宋遠橋見兒子難得起了興致下山,有意露一手功夫,哈哈一笑,揚聲道:「眾弟子何在?」正在練劍練拳的弟子都是停下來,卻不管額頭上滲出的絲絲汗漬,大聲回道:「回掌門,武當弟子在此!」

    宋遠橋一掃往日儒風莊嚴,只朗聲笑道:「不時,我將使一路劍法,你等好生瞧著,能看懂幾成,便觀諸位資質悟性了。」武當眾弟子都是大為驚訝,掌門從不輕易施展功夫,今日卻是如何回事?但驚訝過後,卻是大為興奮,武當掌門施展出來的劍術,豈是泛泛?說不得就是武當的鎮派絕技太極劍術,須得好好觀摩,學到一兩招,便終生受用不盡。

    話音方落,眾人便覺眼前劍光一閃,宋遠橋騰挪躍起,一柄長劍脫鞘而出,正是象徵著武當掌門身份地「真武劍」。「真武劍」乃是取地心火脈伸出的一塊鐵石鍛造而成,無論是合以「武當九陽功」,還是「純陽無極功」,都有事半功倍之效。這一柄劍伴隨張三豐五十餘年,從來未逢敵手。終於宋遠橋三十二歲那年傳予他,這一年,也正是青書出世地這一年。

    宋遠橋左手捏個劍訣,右手一橫長劍,緩緩劃上一個圈,擺個白鶴亮翅地架子。眾弟子都是迷惑不已,這麼慢騰騰的一招劍,能有何用?便是以周芷若之資,也是難能領悟。青書卻是看得連連點頭,父親這一手劍法出招用招收招,無不合「太極」之意。看來自「太極拳劍」出世,武當一派,當威震江湖,壓過少林一頭了。

    南少林地紅葉,自己足以當之。北少林三渡的「金剛伏魔圈」固然厲害,又怎擋得住武當七俠的「真武七截陣」?便是只派三俠出戰,連成陣勢,也未必輸了。宋遠橋、俞蓮舟一身修為之厚,都已迫近三渡的水準,遠遠拋下諸師弟一程。俞岱巖一身功夫怪且堂堂,用來雖敵不過人家,卻能有鉗制之效,合以真武七截陣,倒也不難。張翠山更兼「和氏帖」,煌煌之風,自宋、俞二人之下,無人能敵,雖限於年歲,內力不足,但三數年後,七俠之中,必定以翠山第

    卻說宋遠橋一套劍術使來,如冉冉初陽,和煦春風,不枝不蔓,以美人喻之,則堪比絕代佳人。雖遠不及殷六一曲絕舞光明頂那般濃麗,卻是清淡瑩潤,墨玉謙謙,威力也自大了許多。

    青書大為讚歎,薑還是老得辣,若無無窮無盡的內力支撐,單以劍術修為上的體悟而言,自己與宋遠橋相較,似乎還稍差那麼一些,但武學境界上,卻勝過他爹了。畢竟自身體悟的「造勢」「攬勢」,可是極為了不得的法訣。

    可以這麼說,宋遠橋一手太極劍,經數年苦修,已得了張三豐七成法意了。

    但是,青書卻看得出來,宋遠橋此時施展地劍術,卻並非太極劍術,其中縱然充斥太極之意,但更多的,卻是屬於宋遠橋自己的東西。

    謙厚穩重,寓意沖淡。

    能有「寓意」地境界,宋遠橋已然躋身當世超一流高手之境,舉手投足,自有意蘊其中。

    不錯,少林有「七十二絕技」,並非達摩老祖一人之功,有好一些都是後人手創,寓自身之意於其中,往往心與境合的使來,便能生出種種不可思議的大能來。不然,你換別人去使一使「黯然銷魂掌」,和楊過傷心之時一比,當真不啻雲泥。

    一招一式,看似一板一眼,卻更如行雲流水,使來即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卻讓好多人都是雲裡霧裡。唯有一些悟性聰穎的弟子,彷彿看出了些什麼。

    卻見宋遠橋深吸一口氣,口中吐出長長一縷白氣,左拳右劍收將回來,緩緩放下。

    寂靜半晌,輕輕的拍手聲響起,諸弟子這才反應過來,場中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諸弟子交頭接耳,有的互談心得,有的卻是極贊掌門高技。

    宋遠橋聽得那聲輕輕地拍手聲,嘴角已然蕩起笑意,他知道,兒子看懂了自己地劍術,一套武當絕劍也即將出世。

    「就叫它儒劍吧。」宋遠橋還在想著,青書的聲音就已響在耳邊。

    早有弟子問這套劍法是太師傅創地哪套武功,怎地全然沒見過。宋遠橋微微一笑,緩緩道:「這是為師手創的一套劍術……就叫它儒劍吧。」

    儒者誠然有守成固執之虞,但最重要的,卻是還是一個「仁」字。

    青書曾不屑自身「儒俠」身份,如今卻是覺得,是自己配不上這個稱號,儒者大仁,而這個「仁」字,父親顯然做的比自己好的太多。

    宋遠橋自青書被人送上山,心中便已然隱隱猜到,這幾年失蹤,固然有原則問題其中,但不想被自己管教著,想必也是原因之一,心中歉然之下,卻始終說不出口。

    如今,父子二人,卻是再無隔閡。宋遠橋自不會刻意要求兒子去做一名儒者,青書也自放開手腳,天地任其馳騁。

    武當儒劍,今朝問世江湖。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4-30 13:26
第兩百零三章 五行

    四象之後,分明五行。羅貫中思前想後,仿五行之勢,改建五大營,每營八百人眾。只是這一營之長,卻始終沒有人選。

    山谷之中,雖說是與世隔絕,地方寬敞,抑且冬暖夏涼,不遠處林中亦不乏走獸飛禽,蔬果肉類,一應俱全,極為適合練兵。但這一幫子大漢聚在一塊,軍令又極是分明,也不時會鬧出點事兒。

    今兒是三營的陳七六和五營的施全忠大打一場,明兒又是一營和四營群毆。羅貫中嚴懲之下,又自懷柔,才將情形緩下。只是大夥兒固然都服這位年輕統帥,但各自恩怨卻仍是不能罷休,大多雖是罷休,但那一小撮的幾十人,明爭不成,卻只暗鬥,羅貫中焦頭爛額,頗感獨木難支,但卻正在這時,他一月之前送出的那封書信,終於有了回音。

    「貫中兄長如唔,聞明主出世,小弟五人不勝之喜,即日出發,兄且稍候,弟等不日趕到。」誠然,「藏劍琴仙」王禪等人,得羅貫中書信,已然飛奔而來。

    戰馬嘶嘶,馬棚裡的,皆是青書偷偷從四方各地運來的良馬,而這馬棚綿延數里,一眼望不到盡頭,是羅貫中下令伐了一大片樹林,方有這等規模,裡頭有八千匹匹整,身披堅甲,刀槍難入。這「嵩陽鐵騎」,若是無馬無冑,豈敢號稱「鐵騎」?

    這十六位馬伕是秦明秦俊兄弟推薦來的,大多來自北方,也有兩個來自雲南。更有幾個西域胡人,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些人都能或多或少地與馬匹溝通,抑且深通馬匹習性,更是擅長算術,每日分工,清點馬匹,餵食送水。

    這一日清點馬匹,一個胡人卻是發現少了十七騎。立即上報羅貫中。羅貫中當即下令集合,四千人每兩百兩百一對,橫四十縱五十,東西南北中,不多時便站齊,羅貫中一眼掃去,便瞧出二營後方幾個缺口,四營那邊也是少了數人,他忍不住拍案而起,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颯颯帥旗之下,一眾軍士都是噤若寒蟬。他們來參軍很簡單,第一,這是漢人的軍隊,對得起祖宗;第二,跟著老大,雖然苦了點,但是餐餐管飽,哪裡去找這等好事?

    這群人本是彪悍之民,雖說對主帥事事言聽計從,但市井小民。胸襟最過狹小,一點點買菜砍價的事兒,都能記恨老半天,何況是打架鬥毆?當真是口口聲聲欲殺之而後快了。當然,說是那麼說,最多痛打一頓。殺是不敢的。上邊的羅將軍知道了,可是沒有飯吃,要砍腦袋的大事。

    故而羅貫中當空一聲大吼,竟是無人敢說上半句話。

    羅貫中恨恨的一拍椅子扶手,站起身來,橫眼掃了一眼身後親兵,道聲:「備馬!」一個體型壯碩的士兵當即牽了一匹駿馬上前,是上好地大宛良駒。日行千里。疾似追風,快如閃電。他最近通讀《武穆遺書》。於岳飛用兵之道深有體會,智術也多有進步,料想這處山谷雖說地處隱蔽,但谷外卻一馬平川,真正能藏著鬥毆的地方,唯有西面那處小林子中。

    「這群傢伙一股子痞勁,真他媽的難管!」羅貫中罵罵咧咧,縱馬飛奔,身後跟著親兵隊的十六人,這十六人是劉伯溫從各地運商部隊中挑選的武藝精良者,武學雖說不上十分精湛,但卻老於江湖,實戰經驗極是豐富。

    一路往西,不顧欣賞黃紅交接的草木楓葉,不多時便奔出山谷,至正西面的小林中。

    羅貫中揚手一揮,示意眾人下馬,嘴角帶著冷酷笑意,他早已嚴令,同室操戈者,杖刑三十。這一小撮人幾度三番違令,依令……當斬。

    不殺上幾個人,真彼其娘之以為老子好欺負。羅貫中練兵數月,原本逍遙塵世的心態完全收起,漸漸變得冷酷起來,縱是他本不想殺。

    才方下馬,走得數丈,卻聽一個粗啞聲音吼道:「他媽的,爺幾個打架,你們想架樑?」

    如泉水叮咚般的琴聲悠揚傳來,羅貫中聞得此聲,先是一怔,臉上湧現出淡淡喜色來。他抬眼望去,卻見那二營地李進上前,一臉凶神惡煞,揚了揚刀,似是恐嚇。王禪橫琴微笑,胡辛則是慢騰騰的抱劍上前,不發一語,其餘三人,則各自懶懶散散的看著天,把玩著手中兵器。

    王禪依舊微微笑著,聽李進語出如此,不由搖頭笑道:「仁兄,打打殺殺總歸不好,何不讓在下撫琴一曲,以娛尊耳?」李進「呸」的一聲,但這一聲「呸」還未說完,卻見王禪鏗鏗兩下撥弦,如春水泛漪,撩撥心神。

    李進一怔,四營的一人卻是吐了口痰,罵道:「他媽的,李進你婆婆媽媽的是不是男人?要打就打,有人礙著,殺了就是。」說著抽出腰刀,跳下馬來,大步走了上前。

    王禪自顧自的彈著古琴,眼中卻是寒光一閃,萬軻抬頭呵呵一笑,對廖相文笑道:「老廖,人要殺咱呢。」廖相文名中雖佔了個「文」字,本身卻和這個字沒有半毛錢關係。他眼中也是掠過一道寒光,冷哼一聲。

    琴聲如水拂過,這幾個逃出打架之人坐下馬匹卻漸漸不安起來,或是昂首長嘶,或是不住跺腳,顯然亢奮異常。

    李進吐口唾沫在手上,罵罵咧咧道:「他媽的,是你們逼老子的。」幾步上前,揚手便是一刀劈去,眼見就要劈中王禪。而四營地那個顧七,也是冷笑一聲,一刀砍向廖相文。

    這兩人算是慣犯,一身蠻力也大,雖說並無忠誠問題。但羅貫中卻是屢教不改,可說是提到就讓羅某人頭皮發炸之人。此刻羅貫中卻是冷笑,讓我生死兄弟來教訓教訓你們,也算是給我這做哥哥的出口閒氣。

    胡辛鬼魅般跨上一步,卻見寒光一閃,他手中鐵劍已然出鞘,也不知挽了幾個劍花,再看時已然架在李進脖頸之上。而那一邊,廖相文一聲冷哼。兩根手指夾住來刀,巧力一扭,顧七一柄彎刀飛出老遠,哐啷一聲,落在地上。

    其餘十人都是大駭,紛紛催動坐下戰馬上前,按著羅貫中所傳陣術,結成五行小陣,往祁連山五傑處攻去。

    羅貫中冷冷注視,心中卻道:「這幾個崽子雖不聽話。但這小陣大陣,倒是演練的不錯。」他瞧這十人陣法森嚴,心中不由一軟,殺意也就慢慢褪了。王禪哈哈一笑,琴聲鏗地奏起,那十人都是耳膜震動,坐不穩來,險些便一跤摔倒。

    萬軻身如疾風,飄身上前,呼呼數掌連拍。將這幾人一一拍下馬來,登時將他們給摔個七葷八素。「五虎斷門刀」傳人彭經添哈哈一笑,縱上前來,一刀一個,將這幾個兵痞腰帶紛紛挑斷。他素喜惡作劇,這一下弄得這十人都是忙不迭摀住下體。生怕有秋光乍洩。給「敵營」地某人看到,豈不是顏面大落?

    王禪抿嘴一笑,琴聲陡止,揚聲道:「對面林中的十六位朋友,出來見見吧。」加上羅貫中,這邊總共十七人,只是羅貫中習慣性收斂氣息,腳步又極輕。卻是沒被王禪聽出。

    祁連山六傑之中。除羅貫中外,王禪內力最厚。故而羅貫中等人方一下馬,便被他聽到,而後細數腳步,卻是有十六個功夫不弱的人物,他心中固然又驚又喜,大哥軍中這許多高手,大事也不很難成。

    當然,他腦中地大事,不過是割據一方城池,有糧有水罷了。

    但青書之志,卻是天下。

    羅貫中哈哈大笑:「五位兄弟,可想死我了!」走過林去,輪番熊抱。

    六人兄弟重逢,喜不自勝,那十二人卻是戰戰兢兢,主帥在此,哪輪得到他們說話?

    羅貫中稍稍敘舊,便哼一聲道:「顧七,李進,你二人真是好大地膽子!」

    李進和顧七相視一眼,驀地齊齊跪下,恭恭敬敬的說:「屬下知錯。」

    羅貫中聽到這句「屬下知錯」,氣就不打一處來,冷笑兩聲,道:「知不知錯,關老子何事,自有人來管你。」

    鬧事的十二人都是一怔,卻聽羅貫中笑吟吟的對身後五位兄弟說道:「相文千斤錘厚重端方,可為當中土營,即第五營長官;胡辛劍術鋒銳,可掌西方庚金,為金營,即一營之長;萬軻空空如如,當掌木營,即二營之首;經添性情火熱,可為火營----四營長官;而辰奇你行雲流水,不做那水營之長,何人能當?」

    五人不料一來便被委以重任,驚喜之餘,又覺惶惶不安,王禪思前想後,道:「不稟告主公麼?對了,這般久了,卻未見主公尊顏,不知大駕何在?」

    羅貫中笑道:「這四千之眾,乃是我之嵩陽鐵騎,主公全權委任,無需請示。更何況,眾兄弟隨我出生入死三數年,我還不知諸位之能麼?無論將才武功,我軍中都無有及者,他們有不服的,拉出來比試比試就知道了。」

    五人這才放下心來,六人一邊敘舊,一邊徐徐而走,不多時便至山谷。卻是未曾注意,一簇灌木叢中,渾身被冷汗浸濕地矮胖老者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目光陰冷,蹣跚著去了。

    而這期間,羅貫中已然交代了那祁連山的青衫老者,其實便是自家主公。

    看著五人驚訝表情,羅貫中呵呵一笑道:「還有,主公更喜歡別人稱他公子,哈哈,千萬別弄錯了。」

    想到兄弟六人再度齊聚,羅貫中驀然又想起,似乎在此不遠處,那處茅草屋中奮筆疾書地儒生。如此臂助,不以之臂助,豈不浪費?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4-30 13:27
第兩百零四章 互博

    縱是山頂颯颯風響,卻依舊是雲煙飄渺,這霧海滔滔之中,一老一少腳下盤根不動,雙手互成陰陽,正是後世極為流行的「太極推手」。

    這一老一少,自然便是張三豐和宋青書了。

    兩人推手不絕,你來我往間蘊含真力。「太極十三勢」乃是張三豐首創,自是早就精通,卻見他掌指間威勢極盛,彷彿雷厲風行,山呼海嘯,卻又綿綿然不肯斷絕,正是合「托勢」之穩如泰山,以及「撲勢」之震如雷霆的一推。這看似輕柔的推手,實則威力極大,便是一流高手碰上,也是動輒筋斷骨折,內力盡廢。但對於絕頂高手之間的較技,卻頂多輕傷而已。

    畢竟,張三豐還是不放心這徒孫傷勢,青書這經脈之傷忽而復發,便不好治了。這幾日他取山間清露,潺潺活水,以他耗一年之功,取無數珍貴草藥製成的「活骨丹」為引,終而將青書經脈傷勢療好,靜養數日,已然恢復舊觀,內力更是精純些許。

    這幾日間,青書不斷向張三豐請教武學,張三豐將雙推勢中的種種妙處一一示範出來,諸如一拳之間,勁力陰陽浩蕩,絕然不同成昆駁雜;指掌劃出,身前空氣上下分行。至於抽刀斷水分流,指書堅石之上,種種不可思議之能,似乎都足以毀天滅地,只是青書只能望洋興歎。只是心中更清楚一件事,太師傅的武功修為,絕對不是當世任何人能比擬的。即便是少林紅葉,洞庭老妖,以及那灰衣人,都絕然不是他對手。便是古往今來,也少有人及。

    雙推勢之後,更有廣闊天空,只是青書難窺堂奧而已。

    這陰陽化生,天人合一地最上乘境界,他始終難能領悟;明明只有一步之遙。卻究竟跨不出去。而在他親眼目睹張三豐玄奇手段之後,更感這一步之難,實難於登天爾!

    兩人右手搭著,青書微闔雙目,覺出張三豐輕輕推來,知道怠慢不得,當即也是默運玄功,使出「太極十三勢」中「化勢」,足尖一動,小臂微微內縮。海納百川,來勁登時被他無影無蹤的「化」去。說是「化」,實是將這奔騰大勁引入地下。兩人所站之地卻是一塊傲骨橫絕的大石,青書這一引,這堅硬無比的大石之上,竟是裂出一條細不可見的縫隙來。

    一縮之後,必定引伸。這是天地間最簡單不過的道理,可是卻少有人能認清。便彷彿悍龍潛爪,猛虎收牙一般,為的都是之後的反擊。烏龜遇襲時將頭縮進。反擊時卻是快捷無倫的伸出;毒蛇吞咬之前也必深藏草中;漢高祖數戰數敗,養全項羽鋒芒,一舉挫之,剛極易折,楚霸王終究自刎烏江。

    「故而天地之間,陰陽之道。陰不可久。陽不可久,盈不可久,虛不可久;孤陰不生,孤陽不長,無至清之水,亦無至濁之魂,善惡全攻本一體,陰陽相剋卻相生。青書。你懂了麼?」張三豐驀地停下推手。一拂廣袖,徐徐說道。

    青書點了點頭。卻苦笑兩聲:「懂是懂了,也明白雙推之理,存於陰陽,只是卻不知從何說起,從何用起。」張三豐皺了一會兒眉,他於「太極十三勢」早就心中通透,只是通透歸通透,卻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當真是徒弟也急,師傅更急。他反覆踱步,驀地笑道:「青書,我與你看一門手段,是由雙推勢中衍變出來,有趣地緊。」

    青書大奇,笑道:「不知是什麼功夫,徒孫拭目以待,哈哈。」說著真的擦了擦眼,已顯適才話語中拭目二字,而後一臉期待的看著張三豐。

    張三豐見他動作,失笑道:「好個兔崽子,看招!」一擺大袖,伸拳劃個半圈,而後直直捶去,正是太極拳中的上步搬欄捶。這一捶若是擊的實了,天都得被捅個大窟窿,便給青書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硬接,足尖內縮,滴溜溜的一轉,梯雲縱身法連環七轉,頃刻間便在三丈之外,足尖點在大石邊緣一角,迎風而立。

    青書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太師傅,接招!」「倚天屠龍功」長拳短打,「至」字訣堂堂正正,攻向張三豐上三路要害。

    張三豐哈哈一笑,喝聲:「好!」足下不動,左手斜揮,右拳直搗,登時將這一個「至」字搗的七零八落。卻見張三豐深吸一口氣,左臂內屈,驀爾斜指上天,伸拳為掌,直直拍下,正是「震天鐵掌」中的一招「江流石不轉」。與此同時,右手卻是晃悠悠的斜拍而出,空中突然響起噼裡啪啦的一陣脆響,正是「擘天掌」中地一招「青山不改」。

    青書被打得措手不及,手腳齊出,使盡渾身解數,方才將張三豐這一招給接住,身不由己的退後三步,一臉震駭之色,脫口道:「左右互博!」

    張三豐一怔,而後便笑吟吟的道:「嘗到厲害了?嘖嘖,左右互博,這名兒不錯。」說話間左拳右掌,又攻了過來,這幾下兔起鸛落,招式綿綿如流水,卻猛烈異常,但張三豐卻留了五分力,然則青書竭盡全力,仍是擋之不住,鬥到第三十二招上,額頭被張三豐輕輕一拍,心頭不由微微失落。

    張三豐袖手在旁,笑道:「這便是十二年前,老道自雙推勢中衍變出的一門手段,可還入得宋少俠法眼麼?」青書驚之又驚,這不是老頑童周伯通的絕學麼?天……左右互博,不就相當於兩個張三豐合力相攻?

    他愕然半晌,幾次想要開口,卻都不知從何說起。定了定神。方道:「太師傅,怎不曾聞爹爹說道武當有這等神功?」張三豐含笑不語,搖了搖頭:「神功?我瞧卻是雞肋。」

    青書聽得一怔,俄頃便明白過來,張三豐說的明明白白,這是「雙推勢」中衍變出來的神通,也就是說,不通太極至理,不曉「勢」者。壓根就不能窺其堂奧。可是,天下有幾人有這等修為?宋遠橋等武當七俠,自然是學不了了。

    而張三豐一身武功似海,本就天下第一,無人能敵,兩個張三豐,一個張三豐,跟人打都是贏,又有什麼區別?

    雞肋,真是大大地雞肋。

    但是。於張三豐固然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然則對於自己……

    還沒待他想完,張三豐便笑吟吟的說道:「剛剛老道使得,不過旁支左道,雖也通康莊,卻不是正道。太極之理,陰陽之道,方乃我武當玄術,青書,你可莫要想歪。」說到此處。張三丰神色一肅,道:「你走的一直是我武當大道,固然一帆風順,如今遭遇瓶頸,卻也應該有此一劫,原該靜待流光。豐富閱歷。而後觸類旁通,一朝頓悟。然則有灰衣之劫迫在眉睫,事急從權,卻是不妨走一走旁門左道。」

    青書大喜道:「我能學這門功夫麼?」

    張三豐輕啐一口,斥道:「武當地功夫,武當弟子來學,有什麼能不能的!」青書撓了撓頭,訕笑道:「徒孫以為這神通太難。怕是學不會。」老頑童創下的左右互博術。也就郭靖、小龍女學會,艱難可見一斑。故而青書有此一問。

    張三豐卻是肅然道:「學武若少了向上之心,便再容易的功夫,也極難學會。」青書道:「徒孫明白了。」張三丰神色一緩,道:「你修我玄門道法,腦中清明,學什麼不是手到擒來?這門功夫……嗯,左右互博雖說是從雙推勢中衍變開來,卻與陰陽生剋的正道無多大關聯,要旨便在智清腦澈,神而明之,以我純陽無極功為基,左右手各行其是便是。」

    誠然,純陽無極功是武當之基,溫潤清和,運行之時,週身火熱,腦中清明,是少林至寶「易筋經」都沒有的功效。修至大成,腦中既清,慧根也明,內力又厚,當真是天下武學,直如探囊取物了。

    青書卻是聽得懵懵懂懂,半晌方道:「可是分心二用?」張三豐搖頭道:「對敵之時,分心二用,你想活不想活?雖說左右互博地神通有這點意思在裡邊,但分心二用四字,卻不是正道。神而明之,以神遇敵,神意所至,無所不能。」

    青書依舊頗有些迷惑,張三豐卻笑道:「這般用嘴來說,誰都能夠,青書,這門功夫雖說與陰陽無大關聯,但一條你卻需銘記。」青書道:「哪一條?」

    張三豐道:「孤陰不生,孤陽不長。左手若使柔勁,右手則須用剛勁,便如適才老道震天鐵掌江流石不轉,是節節寸寸地柔勁,而擘天掌中的青山不改,卻是剛猛之至的無儔大能。當然,若你能化生陰陽,一掌之中,含納剛柔兩般洪流,如那大海一般,潛藏冷熱洋流,便到了從古至今最頂尖的境界。」張三豐說著頓了一頓,彷彿在感慨什麼,又似乎在緬懷著什麼,過了一小會,他又道:「陰陽互補,專氣致柔,是最簡單的道理,也是天地至理,可惜人們往往以之簡單明瞭,不以重視,卻不知往往最簡單的,是最有效的。是故天下碌碌者甚多,有為者少,蓋自以為聰明爾。」

    「是故天下碌碌者甚多,有為者少,蓋自以為聰明爾。」

    這一番話如晨鐘暮鼓,響在青書耳畔,良久不絕,他聽張三豐說著,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彷彿明白了什麼,又彷彿沒有想清楚。卻聽張三豐又笑道:「你且好生領悟一番,你未抵融合陰陽的境界,須記左手出柔勁時,右手須使出剛勁,至於如何運用,自己體會便是。」說著哈哈一笑:「老道有些乏了,且觀觀浮雲流水,看看萬物眾生去了。」說著大袖一拂,飄然遠去。

    青書跳下大石,不停地踱著步子。皺眉苦思,臉上時而歡喜,時而苦悶,時而悲傷,時而憂慮,驀地,他右手使出一招「分花拂柳」,乃是他自創「無爭指」中地招數,左手卻是一式「蕩天清宇」。乃是「擘天掌」地絕招。

    「擘天掌力」原無招式,後張三豐左思右想,想到卻又創了三十六招擘天掌,青書在山呆了半月。宋遠橋雖差督脈三處大穴沒打通,自己不能學到真正地掌力,但招式卻都給傳了給兒子。

    招式使出,青書胸口卻陡然氣血翻騰起來,蹭蹭退後兩步,卻是他大病初癒,施兩般絕技。牽動了經脈舊傷。但青書卻是一臉喜色,他潛運純陽無極功,平復下胸口氣血翻騰,吐納幾次,將真力壓到五成以下,時而左手柔勁,右手剛勁;時而左手剛勁,右手柔勁,打得不亦樂乎。他任督二脈既開,生死玄關也通。陰陽隨意變換,雖不能融融合一,但這般轉換剛柔勁力的本事,卻是游刃有餘。只是這

    練了好一會兒,他驀地發現,張三豐這門「左右互博」。與周伯通所創的神通。卻是大有不同。周伯通是閒極無聊,左手右手打架,才悟出此門功夫,故而名曰互博,而張三豐所謂「左右互博」,卻是「左右齊攻,陰陽互補」之意,兩般意蘊全然不同。可說周伯通的「左右互博術」。重在「分心二用」。而張三豐所創的。究其根源,仍是在「陰陽」大道上做文章。使出來陰陽互補,威力固然極大,卻不如周伯通所創的那般如意了。

    當然,若是練至後來,溝通天地,天人合一,陰陽容融,一掌涇渭陰陽二勁,這「左陰右陽,右陰左陽」的律定,也就不攻自破了。

    太和山的某處山峰之上,一個青衫男子專心致志地使出各式各樣的武當絕技,有些雖然名不見經傳,卻明明白白的是武當路數,顯然是他別出心裁的自創絕學,左手右手之間的配合,也是漸漸熟練。

    他深深的明白,自己若貫通了「左右互博」地神通,便是沒學全「太極十三勢」,數月之後地那場比鬥,勝利的人,也必然是自己。

    卻說羅貫中練兵甚勤,那鬥毆之風也為之一肅,卻始終止之不住,說來也怪,這五個大營之間相鬥不休,每營八百人間,卻是從未鬧過彆扭,團結的讓他都頗有些詫異。他心知數月訓練,這群傢伙雖稱不上精卒,但也不弱,假以時日,必定能倚之橫行天下。如此一來,未經戰場便殺之,誠然可惜。

    王禪等人各轄其營,不服者一一比鬥之後,都是輸得心服口服。這群山民雖說心胸狹小了些,但瞧那新來地五位營官各個悍猛,自家絕非敵手,光明正大的輸了,也就服了管教。

    但彼此之間的爭鬥,看似罷休,實則暗流潛湧。

    羅貫中如何不知,他固然十分頭疼,卻無計可施。

    這一日他在帳中,思慮出谷之後,將如何攻下蘇杭之地,以減少傷亡,此地固然有許多內應,不難取之,但傷亡太大,卻非他所願,屈指一數,一年練兵之期已過三月,還是得加大練兵力度。

    正思忖間,眼前忽然一暗,卻是有人自帳外走入。抬眼望去,但見這人四十來歲年紀,三縷長鬚,身穿儒衫,風流俊雅,不是劉基是誰?

    他方要施禮,劉伯溫卻是止住他,笑道:「兵帶的不錯,沒給我丟人。」羅貫中瞧出他眼中譏諷,苦笑道:「您就別挖苦我了。唉。」

    劉伯溫似笑非笑的道:「你既依五行而建營,便能風生水起,橫絕天下才對,怎地卻是這般光景?」羅貫中苦惱地抓了抓頭,說笑道:「我也不知,或許是五行相剋吧,哈。」士兵心思如何會受玄之又玄地五行之理影響?他滿以為自己異想天開,卻不知這個笑話的確不怎麼好笑。

    劉伯溫聽得又好氣又好笑,猛地敲了他一個暴粟,斥道:「哈你個頭!叫你當年不用功!老夫當年教你五行相剋,固然是理,只是五行相生地道理,你學到幾成?真是彼其娘之,你老人家只須將現在的營陣方向都調一個頭,還不怕這群兵崽子相親相愛?」自青書無意盜用後世一句「彼其娘之」之後,劉伯溫、羅貫中這等文化人士大覺有道理,誰開口閉口「他媽地」「他娘的」?公子就是公子,罵人都不帶髒字,厲害,厲害。

    羅貫中被他一通罵罵的七葷八素,雲裡霧裡,摸了摸被敲痛的頭,半晌回不過神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道:「真的是受五行相剋地影響?」

    劉伯溫氣不打一處來,方要罵娘,卻聽一個朗朗笑聲傳來,豪放闊氣:「小孩兒不懂事,伯溫兄何需動怒?不如咱們把酒夜談,好好醉他一番?」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4-30 13:28
第兩百零五章 耐庵

    劉伯溫听得這個聲音,先是詫異,繼而看了一眼羅貫中,臉上騰起復雜神色,有喜悅,有疑惑,更有淡淡憂慮,他揚聲笑道︰“子安兄遠道而來,劉某安敢不掃榻相迎?須得好生醉上一番才是。”

    大笑聲陣陣傳來,又是一陣風吹入帳中,一個身著葛衫的男子大步邁進,卻見他形貌豪闊,手長腳長,總是寬布長袍,也是掩不住衫下強健的肌肉,腰間懸著一把套著蛇皮烏金鞘的長刀,一把胡子隨風飄蕩,卻是極其講究的美髯,任誰看了,也會認為,這樣的男子,不是燕趙慷慨悲歌之士,便是義薄雲天的關西大漢。然則,這位子安兄,卻是甦州閶門外施家巷人士,當年更是地地道道的江南少年郎。

    他是與劉基同榜的進士,元末恢復科舉,兩人皆有應試,一人不過游戲人間,而這位施子安,卻是去為了行刺作奸犯科之輩,三數年間,大都城人心惶惶。

    說起他的名字,施子安或許並不為人所知,他有個別號,放在後世,卻是人盡皆知——耐庵。

    兩人寒暄一會兒,各自含笑,羅貫中卻是插不上話,昔年的同榜進士,故交老友了,哪輪得到小輩插嘴?縱然羅貫中尋常與施耐庵兄長哥哥一通亂叫的慣了,在劉基面前,也不敢公然去佔這個輩份上的便宜。

    劉伯溫輕輕的呷了一口茶水,也不多說,單刀直入的問道︰“施兄大駕遠來,不知有何貴干?”施耐庵呵呵一笑,拱手道︰“貴干可不敢當,在你劉老兄面前,小弟那些花花把式,可是無所遁形。”說著指了指羅貫中。道︰“數年前,我偶經山西,識得了羅兄弟,兩人遂一見如故,結做忘年之交。哈哈,劉兄昔年慨嘆懷才不遇,如今卻有這般家業了,嘖嘖,難得。難得,羅兄弟是在劉兄麾下效力麼?”

    劉伯溫一張臉登時黑了下來,當著客人又不好發作,只狠狠瞪了羅貫中一眼。羅貫中雖早不是他徒弟,但心中卻始終尊重這位長輩。如今陡然之間便“劉兄”“羅小兄弟”了,他慌忙道︰“施…前輩,劉先生以前是在下的老師…”

    施耐庵一怔,臉上露出恍然顏色,哈哈一笑︰“以前?那現在不是嘍?劉兄啊。有此良徒。卻為何不要?”

    劉伯溫避而不答,只笑道︰“小孩兒不懂事,沒大沒小,怠慢了施兄,可莫怪罪。”施耐庵見他死要面子,不由暗自偷笑。羅貫中卻興沖沖的道︰“施大…前輩,你可是答應來助我了?”

    施耐庵搖頭笑道︰“我這等下三濫的手段。劉兄智術天下無雙。勢必是瞧不上的。”劉伯溫沉吟一會兒,驀地站起身來。深深一揖,誠懇地道︰“施兄,你文武雙全,兵法韜略橫絕當世,細數當世名將,定有君之一席,如若有意,何妨與在下共謀天下?”

    施耐庵站起身來,呵呵一笑,踱了幾步,背對兩人,斜眼瞥見大帳正中的桌上的一紙淋灕墨跡,驀地神色一怔,而後又鎮定下來,轉過身來,淡淡地道︰“忠臣不事二主,恕難從命。”羅貫中聞言,驚道︰“何人竟能驅策于君?”施耐庵道︰“張公雄才,抑且義薄雲天,解施某于貧困之中,亦救我妻潘氏性命,大恩不言謝,人以國士待我,我又怎可背之?故而現下卻是張公帳下一幕僚爾。”羅貫中听得“張公”二字,眼中有不屑之意,卻仍是點頭道︰“原來是高郵張士誠,也算他一號人物。”施耐庵淡淡笑笑,卻不言語。

    劉伯溫神色驀地沉下來,俄頃又笑道︰“那施兄此來,卻是為何?”施耐庵坦然笑道︰“早便說過,敘舊而已。”劉伯溫嘴角劃過一道莫名笑意,問道︰“當真?”施耐庵笑道︰“果然。”劉伯溫點點頭,三人又談天說地,不知不覺,施耐庵似乎有些乏了,打了個哈欠,劉伯溫瞧這情形,笑道︰“施兄遠來,卻是累了。”又轉頭對羅貫中道︰“貫中,你騰出一間帳篷來,與施兄暫住,這幾日我可要與他好好親熱一番。施耐庵笑道︰“甚好,甚好。”羅貫中當即便要領施耐庵去一處空帳,劉伯溫卻將他叫住,臉上陰霾一閃,隨即換上一副笑臉道︰“施兄好好歇息,我且備下美酒肥雞,待得日落,再好好痛飲。施耐庵含笑應了。

    羅貫中只好喚來一名士兵,自領了施耐庵前去。

    劉伯溫功運雙耳,待得施耐庵走的遠了,才狠狠的問道︰“你怎把他給喚了過來?”臉色絕然不同于往日的逍遙,已然轉作狠厲。

    羅貫中一臉的莫名其妙,被劉伯溫問得怔忡半晌,說不出話來。劉伯溫又道︰“他如今是張士誠營中幕僚,知道了我等所謀,必然不能讓他生離此地。”羅貫中驚道︰“先生!”

    劉伯溫冷笑道︰“若非你之故,他也無需送了性命。”說著喚來一名親兵,道︰“傳我號令,弩箭伺候!”羅貫中忙止住他道︰“先生,施大哥世之英雄……”

    劉伯溫揚手點了羅貫中兩處穴道,對那親兵喝道︰“還不去傳令?”那親兵是劉伯溫選拔入隊,如何敢得罪他,只唯唯諾諾的退下傳令去了,又嘆道︰“正是因為他是英雄,所以非死不可。如此人物,不能為公子所用,可惜了…”

    揮手解了羅貫中穴道,劉伯溫功行全身,氣凝如淵,喚過適才領施耐庵去帳篷的士兵,問明位置,又吩咐他轉告王禪,待會兒領弓箭手往施耐庵所居帳外伏下,只待自己引他出來,便齊齊攢射之,說完此計,劉伯溫長長舒一口氣,足下一動,便要奔去。

    這兩人十年前便相識,亦曾有較量,劉伯溫“天山折梅手”招式奇妙。施耐庵卻是內力渾厚,兩人斗得半斤八兩,如今十年流光逝過,劉伯溫固然幾經奇遇,武功大進,但誰又能保證,施耐庵的功夫,又會真的弱給劉伯溫呢?

    為求保險,還是動用弓箭吧。

    羅貫中原本沉默。卻突然道︰“先生,他、他真地非死不可麼?”劉伯溫淡淡道︰“天下之爭,豈能有半分仁慈之心?貫中,你雖練兵三月。難道還不知慈不掌兵這個道理麼?”羅貫中一怔,臉上驀地涌起濃濃悲哀。嘆了一口氣,正襟斂衽,施了一禮,

    劉伯溫嘆一口氣,飛奔而去。

    而此時。王禪領著一隊弓箭手已然在賬外集結完畢。一撫古琴,淡淡道︰“出發。”依劉伯溫吩咐,緩緩開拔。

    施耐庵的營帳離中軍大帳不遠,靠近東南方向,不多時劉伯溫便趕到,他深吸一口氣,腳步極輕極輕。一撩帳簾。氣凝雙掌,往里邊走去。

    只消將你引出。自己猝不及防的暗算之,再飄然退去,而後萬箭穿心,還怕他生了翅膀飛了不成?

    劉伯溫打著滿滿的注意,一掀簾子,卻是空無一人,不由一怔。

    桌上卻有一張雪白箋紙,墨跡淋灕。箋紙上一行潦草字跡,落款正是施某別號——耐庵。

    “某今日得見兩位故人,得慰平生,原欲一逞豪飲,奈何興致已盡。古之賢人拜謁未至而興盡而返,子安今日欲一學東施效顰,不告而別,萬望恕罪,來日若見,再續別情。”

    很顯然,施耐庵早瞧出他殺意,先他一步離開,還留書一封,看似不失禮節,實則暗含嘲諷。

    劉伯溫何等傲氣之人?瞧見這行字跡,忍不住被氣得渾身發抖,心知這一場智戰,算是自己疏忽輸了一籌。但這一口氣終難咽下,猛地伸掌一拍,這張本就搖晃地桌子登時骨架四散,四處皆是木屑。

    羅貫中一撩簾子,瞧見這般情形,示意王禪等人無需緊張,也長長舒了口氣。

    劉伯溫鎮定下來,吩咐羅貫中加緊練兵,心中卻道︰“看來須得換個地方了。不過,還好,適才我不置可否,施子安勢必以為此嵩陽鐵騎乃我所興義軍,公子地身份,還不致曝光。”

    輕嘆一聲,他感覺壓力如山,卻愈發興奮,高郵。

    原本該幽暗昏惑地密室之中,卻***通明,一個俊朗男子端居虎皮大椅之上,笑吟吟的欣賞著歌舞,對身旁一人道︰“士信,施先生回來了麼?”

    那“士信”面露擔憂之色,沉吟道︰“施先生去了三天,算算日子,也該回了。只是未有人通報……”

    一個豪放聲音傳來︰“施某不過小游一番,讓主公憂心了。”

    那俊朗男子自然便是張士誠了,卻見他一抹頷下胡須,哈哈一笑,揮手屏退歌舞,方要起身,卻見密室大門被推開,施耐庵衣衫磊落,徐徐踱步,走了進來。

    施耐庵斂衽施禮,張士誠一把扶起,哈哈笑道︰“先生不在,卻教我好生難為。”兩人寒暄幾句,便回歸正題,施耐庵笑道︰“這一行果是不虛,施某卻是發現,那龍城之外的某處山谷之中,陳兵數千,更有馬嘶陣陣,顯然其心非小。料是誰人練兵之處。”

    張士誠神色一動,卻不說話,只示意施耐庵說下去。

    施耐庵笑道︰“施某在那處,也見著兩個熟人,俱是不世奇才。”張士誠道︰“敢聞其名?”施耐庵道︰“其中一人,乃是昔年故友,此人素來傲氣,姓劉名基,表字伯溫。”張士誠身子一震,神色恍然︰“此人名頭,我也曾听過,據聞極善運籌帷幄之道,神機妙算,無有不中。他有意逐鹿,當為我等大敵。”施耐庵嘆道︰“正是此人。”

    張士誠點頭道︰“那還有一人呢?”施耐庵道︰“那人姓羅名本,表字貫中。乃是子安忘年之交,年紀輕輕,卻博學多識,是難得的可造之才,三數年間,經劉基調教,勢必當世名將。”張士誠道︰“可否招攬?”

    施耐庵苦笑道︰“劉基素性狂傲,卻極是忠誠,若然認主,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初時還以為是他新建一軍,起義抗元,不足為慮,如今卻是主公大患。”

    張士誠奇道︰“先生何以如此確定非他為主?”

    施耐庵踱了兩步,驀地吟道︰“雞鳴風雨瀟瀟,側身天地無劉表。啼鵑迸淚,落花飄根,斷魂飛繞。月暗雲霄,星沉煙水,角聲清裊。問登樓王粲,鏡中白發,今宵又添多少?”

    “極目鄉關何處?渺青山,鬢螺低小。幾回好夢,隨風歸去,被渠遮了。寶瑟弦僵,玉笙指冷,冥鴻天杪。但侵階莎草,滿庭綠樹,不知昏曉。”

    張士誠听得頭昏腦脹,半晌才明白過來,這詞寫景居多,卻處處透著懷才不遇之情,顯然作詞之人一腔抱負,卻無從施展。他不由問道︰“可是劉基所

    施耐庵道︰“主公睿智,一猜就中。”張士誠嘿嘿笑得兩聲,卻不明所以。施耐庵又道︰“可此番前去,卻瞧見那中軍大帳桌上,羅本兄弟手書一詞,是這般模樣。”

    張士誠奇道︰“何等模樣?”

    施耐庵輕嘆一聲,當即曼聲吟道︰“登望清景無窮,憑峰臨東,朝露汐汐,疊浪重重,靈毓悠流真龍。遮蔽日,此志彌高,聞天語,玉液清瓊,游宇際,風也逍遙,雲也從容。”

    “往昔都隨逝鴻,棄古道今,嗟嘆卻是,微人志同,大道空縛樓中。默憑欄,天地入腹,俯低頭,機鋒藏胸。破枷鎖,試問天下,誰與爭鋒?”

    張士誠倒吸一口涼氣,好半晌才道︰“這詞作之人好氣魄!”

    施耐庵道︰“我見劉伯溫時,他依舊同以前一般傲氣,豈有如是胸襟?抑且前後兩首詞風迥異,斷然不是一人所作,由此推來,想必便是這山谷之軍的幕後主公了。”說著目露憂色︰“尤為可怕地是,這人竟能收服劉基這等桀驁之輩,卻不知是何等人物。主公,咱們以後一定要當心此人。”

    張士誠半晌不語,點了點頭。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4-30 13:28
第兩百零六章 倚天

    俞蓮舟緩緩步過假山流水、曲折長廊、以及寬闊厚重的演武場,抬頭看了一眼高高懸掛在這巨大殿堂門上的匾額,三個迥勁大字躍然乎其上----紫霄宮。

    他深吸一口氣,走入殿中。

    宋遠橋端坐堂上,雙眼闔著,一呼一吸間,帶著一種莫名的韻律。看著彷彿孤零零的,但卻與這殿堂融為一體,任俞蓮舟從哪個角度去看,都是毫無破綻。俞蓮舟忍不住搖頭輕笑。

    相較於大師兄,論武功,或者是自己勝上一籌;論處事,自己也幹練許多。然則大師兄的修為素養,卻是遠遠勝過了自己。或者終己一生,都是趕不上的。

    宋遠橋眉頭微微一動,睜開眼來。俞蓮舟拱手道:「大師兄安好。」宋遠橋笑道:「師弟,咱們之間,無須多禮了。」俞蓮舟淡淡笑笑,一轉話鋒,歎道:「無忌下山了。」

    宋遠橋微微一驚,道:「何時?」

    俞蓮舟歎道:「青書被送上山之前,他就偷偷下山了。」宋遠橋眉頭一皺,沉吟道:「怎會如今才發現。」俞蓮舟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道:「這就要問你那好徒兒周姑娘了。」

    宋遠橋失笑道:「芷若?」俞蓮舟道:「無忌下山一事,就告訴了周芷若一個。她今日才將信箋與我。」宋遠橋道:「她現在人呢?」俞蓮舟似笑非笑,道:「似乎是到後山去了,師哥。她可怕你罰她了。」宋遠橋忍不住斥道:「青書這孩子!」

    俞蓮舟微微一笑,卻不言語。

    宋遠橋沉吟一會兒,道:「無忌會去哪兒。他娘呢?」俞蓮舟道:「五弟妹還在山上。」宋遠橋歎道:「我知曉了。」

    俞蓮舟道:「往返之期,估摸數月就可,屆時,我等該如何?」宋遠橋道:不進不退,中庸之道而已。「俞蓮舟歎道:「怕只怕,形勢不饒人。」

    武當的兩位大俠,相視無奈一笑。

    驀地。俞蓮舟道:「義氣為重。」宋遠橋嘴角泛笑,搖了搖頭,似是頗為無奈,又點點頭,一字一句的道:「義氣為重。」

    張三豐含笑立於紫霄宮之外,俄頃,一展大袖,飄然離去。

    這幾日間,青書將左右互博練得純熟,出招漸漸地圓融無暇。腦中一片清明,雙手卻能同時使不同招式。楊汐晴看得眼熟,想到當年的小龍女似乎也有這樣一門絕技,雖錄於紙上,自己卻始終學之不會,不由大是驚訝,言語間頗贊青書聰明。

    周芷若俏臉上巧笑嫣然,這幾日與楊汐晴切磋劍術,武功劍道都大有進益,獨孤九劍是天下絕頂的劍術。楊汐晴幾近貫通,周芷若自然不敵,然則每過一日,便能多擋兩招,還能偶趁瞬息即逝的間隙,出劍反攻一招半式。

    青書左掌右劍。使得滴水不漏。將這一套掌法和劍法堪堪使完,他長長吐一口氣,道:「師妹,我要走了。」說著抬眼看了一眼楊汐晴,兩人相視一笑。

    周芷若一驚,卻見青書背負長劍,已和楊汐晴並肩下山,片刻便不見了蹤影。

    這一柄劍。劍脊上刻有宋青書三字。乃是武當長劍。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他從未忘記過。自己還是一個武當弟子。

    和張三豐的一番談話,讓他極是感動。太師傅並沒說什麼,對他的一切理由都彷彿沒聽進去,只含笑道:「無論你在外邊有什麼基業,有什麼打算,累了、倦了,就回來歇歇吧。」

    母親只是笑著看著他,殷素素同他說了幾句話,退了出去。母親將他幾根髮絲攏好,囑咐著一些日常的事務,瞧了一眼楊汐晴,含笑送著他離開。

    每位師叔的住處,都去了一趟,各自不同的鼓勵地話,卻有著相同的關懷和愛護。便是俞岱巖,也化了一張陰鬱著的臉,溢出笑容來。

    俞岱巖恍惚間竟有遲暮之感,長歎一聲,當年的孩提都長這般大了,流光似水催人老,自己又何必如此執著?

    放下吧,放下吧。

    青書一步一步走入紫霄宮內。

    宋遠橋和俞蓮舟都是一愣。

    青書俯身,跪下,恭恭敬敬的磕頭道:「爹爹,二叔,青書要下山了。」宋遠橋起身,緩緩走了過去,扶起他,含笑道:「我兒長大了,你太師傅早同我說了。要做什麼,便放手去做。若有難處,一封書信過來,咱們七人定然赴而臂助。」

    俞蓮舟沒說什麼,只重重的一點頭。

    青書鼻子發酸,驀地伸出雙臂,緊緊抱住宋遠橋。換在往日,宋遠橋不定會發怒,但今時今地,他只是慢慢伸出手來,摟住兒子。

    再看了一眼演武場,紫霄宮,武當山。

    此峰神秀,招來天風激盪,樹葉沙沙作響,落下一片一片,嘰嘰喳喳的幾聲鳥鳴。青書一擺衣袖,與楊汐晴並肩下山。

    這麼寧靜的武當山,便讓它一直寧靜下去吧。

    青書如是想道。

    一路飛奔,五日之後,山谷之中。

    劉基正招呼著眾人收拾行李,大營開拔在即。

    青書大感訝異,問道:「伯溫,何至於此?」劉基遂將前幾天的事都說了一遍。青書越聽越訝異,施耐庵為張士誠幕僚?史上可有記載?

    這一段歷史他不算太熟悉,許多事也記不清了,深究卻也無甚意思,當務之急,確是趕快轉移陣地。

    畢竟,被人知道老巢所在,總不是快樂的事。

    但是,轉移到哪裡去呢?

    劉伯溫說,深山老林,安營紮寨,不是難事。

    青書想了一會兒,驀地冒出一個大膽地想法。

    不如,打下常州城吧!

    這想法才說出,劉伯溫便皺眉道:「公子,恕我直言,這個時候,暴露身份,其害有三。其一,那灰衣之人定然能猜到是你動手;其二,我等兵卒雖然精良,卻未訓練完備,貿然攻打,定有折損;其三,若打下常州城,便相當於直曝在張士誠兵鋒之下,若打不下,則進不得,退不得,兩難之境,委實難以生還。」

    青書笑吟吟的道:「依我如今功夫,未必就怕了那灰衣人,天下大可去得。第一點也不足為慮,只待數月之後,決戰福州。第二點麼,你去吩咐秦明,教江浙商賈為內應,以捐送糧草與朝廷為名,賺開城門,一湧而入。何愁常州不定?第三點麼,我瞧張士誠已為朝廷大患,不如遣人去買通皇帝親信,讒言進之,使朝廷之兵,為我等牽制張士誠大軍,而後我等趁兵鋒正銳,一舉而下蘇杭,而後招兵買馬,擴充實力,然後合縱連橫,與徐壽輝、劉福通、郭子興等互通聲氣,互不相擾,如此,平定江南,倚長江天險,憑江南龍氣,從而問鼎天下,倚天屠龍!先生以為如何?」

    劉伯溫沉吟半晌,忍不住道:「這般風險,仍是太大。。。。」說到此處,又笑了一笑道:「不過,既然公子決定了,那。。。。咱們便戰吧。」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副地圖,讓士兵搬來兩張桌子,合在一處,鋪展開來,指著地圖一處道:「我等所處,就是此地。密林擋路,人固然無礙,馬匹卻有不能,只能由人牽馬,緩緩而行。這般委實太過耗費精力,故而依基之所見,不若抄小路而至官道,再倚騎兵之勢,衝擊城池。」

    青書撫掌笑道:「先生妙策,我得先生之助,何愁天下不定。」

    劉伯溫笑了笑,道:「呵呵,公子過譽了。」招來一名士兵,令他連夜去找秦明,著他為內應,一旦確認,便立即書信回谷。再使一人,往秦俊處去,通知他使專人入都,買通讒臣,建惠帝攻高郵。如此安排定後,劉基一揮羽扇,輕輕道:「倚天之勢,以為屠龍。江湖廟堂,又有何別?」

    青書輕輕一笑,目光悠遠,望向高空曠遠。

    楊汐晴聽得那句,神色卻微有些不自然,眼睛彷彿蓋上一層水霧一般,迷惑而神秘,看不清虛實。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4-30 13:29
第兩百零七章 天時

    一溪煙雨,半畝塵田。

    軍士們仍在訓練著,王禪等五兄弟各自督導,操練有序,呼喊震天。藏劍琴仙更是撫琴奏樂,十面埋伏古譜彈撥開來,殺機四伏,氣勢極盛。

    前一日公子抵達,四千甲兵士氣大盛,拿出吃奶的力氣奮力揮戈,以顯勇武之態,所謂一鼓作氣,羅貫中瞧此情形,便先扎駐原地,趁勢練兵,待得大都、常州兩方消息傳來,休養數日,再出兵戰陣。

    而那一邊,這最高層的三位,卻是在切磋武藝。劉基和羅本兩相夾擊,青書壓根就無需使出“左右互博”之術,單一只手臂迎敵,兀自顯得游刃有余,皆因這“左右互博”,與“陰陽”大道相通,“左右互博”每純熟一分,便離大道愈進一步,功夫也就精深一分。但究竟此路並非正道,疏于路途,旁門枝葉,總多磨難。

    但是,饒是如此,放眼天下,與青書對上,能有必勝把握的,恐怕便只有張三豐了。

    劉基曾得“天山折梅手”殘譜,無窮無盡的招式化展開來,奇妙之至,讓人目不暇接,羅貫中內力也到一定火候,奈何招式不謹,運力不免不純。故而劉基主攻,羅貫中掠陣。

    三人身法展開,如電影驚鴻,晃來晃去,分分合合, 啪聲不絕于耳,顯然是拳腳相擊,骨節寸響。

    俄頃,“嗤”的一聲,如裂帛也似的輕響,人影驟分。劉伯溫身子一晃,拿樁站定,羅貫中功力不純。卻是退後數步,一臉懊喪。青書笑吟吟的斂袖道︰“伯溫,這一局算平如何?”劉基神色數變,深深一揖,嘆道︰“公子神通,伯溫拜服。”他心道青書才出一條手臂,便打得自己二人無還手之力,若是雙手齊出,那還須比麼?想到此處。劉基心中對張三豐之能愈發嘆服。

    青書淡淡一笑,耳朵卻忽地一動,側耳傾听半晌,他不由驚道︰“不好。貫中,快列隊迎敵。”劉伯溫功運雙耳。神覺延展,忽而聞得蹄聲隆隆,不由也是大驚。

    羅貫中功力不夠,不明就里,但瞧兩人神色。不免訝異。三人狂奔校場,集結兵隊。羅貫中顧不得多解釋。雙手叉腰,揚聲道︰“火營神弓手何在?”

    火營八百壯士站出四百人整,清一色紅衣紅甲,背負大弓,卻听這群兵士大聲道︰“將軍,神弓手在此!”

    羅貫中還待說兩句話,青書卻一把扯過他。喝道︰“水火二營神弓手听令。你等上山埋伏,其余諸營騎兵。上馬迎敵!”谷內一馬平川,甚是寬廣。這一聲出,無人不從,除去八百神弓手,眾人紛紛牽出往日操習所用戰馬,列隊方畢,卻听喊殺聲近,谷口一個渾厚聲音緩緩傳來︰“谷內反賊,還不束手就擒?”聲雖不大,卻清晰入耳,顯然發聲之人內功不弱。

    青書方要揚聲答話,劉基卻輕輕拉了他衣袖,大聲道︰“我等奉天討賊,何來反賊一說?閣下口說漢話,必非韃子走狗,可是張公帳下?”他听得“反賊”二字,已然確定,堵住谷口的士卒,必定是蒙古兵,人以漢話問出,顯然想知道己方底細。故而劉伯溫將計就計,一番話顯得自家好似是張士誠在龍城外偷偷訓練的奇兵,卻是移禍江東之計。

    那渾厚聲音忽而一斂,好一會兒才道︰“原來是張士誠這反賊!”咬牙切齒,好似極為痛恨。

    劉伯溫瞧了一眼正攀緣而上地八百箭手,假裝驚道︰“不好,是蒙人!”

    那渾厚聲音冷笑一聲,好似要下令攻進來,但過了好一會都不見動靜,羅貫中當即下令,讓左右兩軍偷偷上前,準備突圍。劉伯溫覺此舉甚為不妥,才要阻止,卻被青書拉住︰“我既全權委以貫中重任,便讓他自個兒來吧。”

    劉伯溫一怔,抬起的手終是落下,口中只不斷與對方將領拉扯,想要拖延時間,對方也樂得和他拖延下去,仿佛也有什麼盤算。兩人似乎由你死我亡的大敵瞬間變成了多年未見的故友一般。

    不得不戰,帥不離中軍,運籌帷幄方為上道。是《武穆遺書》中所書,羅貫中審時度勢,深覺岳武穆所言甚是,遣輕功最好的王禪前去探觀,而後令馬夫伙夫制造噪音,自悄然排兵列陣。

    “我等起兵,不過求一條生路,若將軍能讓我等吃飽飯,我等甘願受降……”劉伯溫運上內力,侃侃而談,說起謊來渾不臉紅。

    那渾厚聲音再度響起︰“哦?久聞張士誠兵精糧足,如何會讓軍卒淪落到吃不飽飯的境地?”

    他話音方落,劉伯溫便接口道︰“將軍有所不知……”

    一段曲折辛酸的故事延展開來……

    羅貫中放開手來,安排調度間,頗顯大將風範,幾乎全軍出動,百人小隊手持勁弩,上馬殿後,羅貫中等三人正居中軍,虎視谷外黑壓壓的人眾。

    左右兩翼掩上,羅貫中喝一聲︰“殺!”前鋒部隊出擊,三股兵力合在一處,將蒙兵殺退數十丈之遠,中軍緩緩開動,已然佔據谷口。左右兩軍一字列開

    卻見谷口木柴堆積,蒙兵不少人都是手持火把,顯然就要點燃木柴。這一招顯然甚是厲害,用意之險惡毒辣,更是令人不寒而栗。如今有微微東風,谷中草木原就甚多,一把火點開,封住谷口,豈不是讓合谷數千人都葬身火海?

    但羅貫中卻似乎料到此著,故而劉伯溫

    那渾厚聲音似乎又驚又怒,怒斥一聲︰“鶴筆翁,你出的好主意!”

    青書听得這個名字,眉頭一皺,放眼望去,卻見一個虯須戟張、面目豪闊地將軍端坐馬上,威風凜凜。而在他身旁,卻是一個身著墨青衫的虛胖老者,面色慘白的仿佛要滲出水來。

    卻說到昔年被武當三俠聯手擊退的鶴筆翁一身內功盡廢,汝陽王畢竟待他不薄,賜他一座大宅,坐落常州,他渾渾噩噩度日,酒醉膏粱,卻是愈發荒廢,偶爾重拾內功,卻始終頹然,原本依他修為,這七八年功夫,足以修回四五成功夫,但他卻只恢復了兩三成地功力。

    那一日間,他與家僕入山狩獵,卻忽有大蟲躥出,將鶴筆翁所帶僕人咬個一干二淨。唯有鶴筆翁仗著從前輕功底子逃出,卻撞見谷中顧七、李進領出的十余人,與王禪等人對峙林中,初時還因見得人跡頗是激動,後來卻是越听越驚,再看了王禪幾人手段,鶴筆翁不由自忖這時功力,敵住任何一人均可不敗,但若五人齊上,絕沒生路可走,不由屏息斂氣。

    他修為畢竟甚高,便是羅貫中也未發現草叢中藏了一人,終是讓他走脫,而後通知附近守軍,幾番探子查探下來,那將軍終究親自領軍出動。

    青書眉頭一軒,驀地伸手按住羅貫中肩膀,低聲道︰“擒賊先擒王,我去殺了那兩人,待得對方帥旗一倒,我等立刻掩殺上去,沿著他們來道,直取常州。”

    羅貫中一怔,隨即點頭。青書點點頭,身子一晃,便不見蹤影。

    那將軍喝罵了兩聲鶴筆翁,鶴筆翁只是不言不語,沉默以對。將軍恨恨地一揮手,箭雨如簧,黑壓壓的射將過來,“嵩陽鐵騎”畢竟未經戰陣,猝不及防,只顧躲閃,頃刻間便傷亡百人,羅貫中暗暗心驚,知道蒙軍神箭厲害,當即從懷中掏出一面赤色小旗,喝道︰“盾!”

    眾人恍然大悟,急忙讓出一條道,兩排一人高的盾牌立起,堪堪擋住這一輪箭雨。羅貫中呼出一口氣,知道自己已爭取了時間,正想著如何突圍,卻望了一眼枯黃草木,干燥的仿佛沒有一絲水分。

    他忍不住看了眼劉伯溫,似在詢問。劉伯溫望了望天,掐了掐手指,道︰“轉西南大風,數時不斷絕,可以。”羅貫中臉上喜色浮動,自懷中取出一面黃色小旗,對著山上神弓手們一搖。

    黑壓壓又明晃晃的箭雨仿佛一堆惡狼一樣傾巢而出,貪婪地切割掠奪著生命,將一大片林木點燃,對方陣腳登時大亂。

    用喝道︰“將士們,給我沖!”身前土營盾兵讓開一條道來,一大片雪亮光芒閃過,一隊騎兵勁馬堅兵,眼中閃著仇恨光芒,沖到對方陣營中,彎刀一舞,收割下一大片血花,而後便折返,而己方第二方的箭雨又以射至,乃是水營神弓手所發,箭頭黝黑烏亮,顯然抹了劇毒。

    那將軍顯然頗有見識,忙用蒙語喝道︰“退到林中去。”話未說完,一支毒箭眼見便要射穿他甲冑,他正覺無幸,怔怔等死,眼前箭支卻忽地停住,卻是鶴筆翁伸出二指,夾住箭支。但見鶴筆翁一頭冷汗道︰“將軍,咱們先撤吧。回城再說,瞧這伙人裝備精良,又佔據天時,咱們斗不過地。”

    原來他這些年來于兵書戰策頗有涉獵,知曉如今東方微風陡轉西南大風,是天助對方,自己這邊,被火一燒,是勝不過的。

    那將軍咬了咬牙道︰“好!回去一定稟明朝廷。大軍壓境,看他們能翻起多大浪來!”鶴筆翁剛一點頭,卻听一個聲音清澈響起︰“翻起多大浪來麼?呵呵,你們是沒機會看見了。”鶴筆翁大驚,回頭一看,慘白的臉上驚意之後,卻是久久不息的恐懼……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4-30 13:29
第兩百零八章 練兵

    大火燎原,眨眼林成殘墟;兵荒馬亂,轉瞬血染沙塵。

    隨手取過一柄長劍,青書連發三招,卻都被那將軍擋住。他不由側眼看了看那將軍,笑道:「閣下功夫不錯,高姓大名?」那漢子雖招架住了對方長劍,但胸口卻好一陣氣血翻騰,吐納幾次,冷道:「本將軍常州騎都尉、達魯花赤、信武將軍達非,你是何人?」

    青書撫了撫手中長劍,順手砍翻身旁一人,緩緩道:「我是何人……不妨去問問閻王,來世再來報仇不遲。」話音方落,身形已動,寒光乍閃,震字訣使開,仿似雷電轟擊,須臾間,那達非空空的脖頸還未來得及噴出鮮血,一顆虯鬚戟張的人頭已被青書提在手中。

    卻見青書倒提長劍,冷冷望著鶴筆翁。鶴筆翁渾身發毛,還欲說些場面話,青書卻道:「鶴筆翁,咱們也是老交情了。」鶴筆翁瞧他手段,已知今日難以倖免,卻仍是說道:「你待怎樣?」

    青書反手撥開一支流矢,輕輕吁出一口氣,道:「當年害我無忌師弟的,是你師兄。害我三叔殘疾的,是那三個奴僕,他們既不在此……由你代他們受過,也是好的。」

    陡然間如山氣勢壓來,鶴筆翁只覺喘不過氣來,大喝一聲,搶上前去,刷刷刷三掌劈出。

    青書右手長劍不出,左手提著達非人頭。一牽一引,將他掌勢化了個乾乾淨淨,哼道:「太弱。太弱。」而後食指拇指提著人頭,餘下三指扣住鶴筆翁手肘,一拉一扯,長劍搭上鶴筆翁脖頸。

    一溜血花灑過,青書大步走過,手中提著兩顆人頭,身法展開,風一般旋了幾旋。便回到中軍帳中。羅貫中大喜,令士兵取長竿一支,將兩顆頭顱高高挑起,大聲喝道:「爾等主將伏誅,繳械不殺!」

    敵方眾人瞧見主將被殺,不由大亂,卻始終沒有投降地意思,只奮力廝殺,盡力聚在一處,卻不過數百人眾。已然死傷泰半。一個千夫長驀地放歌高唱,語調蒼涼悲愴,悠揚游轉。

    羅貫中瞧的奇怪,看對方並沒有再動手的意思,一揮令旗,諸士卒都是住手。靜靜地聆聽著對方蒼涼歌聲。

    一曲歌罷,那千夫長驀地拔出彎刀,橫刀一刎,倒地而亡。

    餘下數百蒙兵,都是拔出腰刀。自刎身亡,竟無一人說要投降。

    羅貫中默默的看了一眼遍野橫屍,閉上雙眼。清點了一番人數,傷亡人數總計二百三十七。其中死者四十,傷者一百九十七人,而對方五千人,全軍覆沒,卻有泰半被火燒死。可算出師大捷。

    三才之中,天時最為難得,人和最需養蓄。兩者兼備,就算是地利不在己方。也勝多於負。

    一振長刀。羅貫中揚聲道:「出師常州!」眾人轟然應命,原本的一些默然都被一掃而空。士氣極盛。

    大軍開拔,人人上馬,抄小道入了官道,而後狂奔至城門之下。

    常州騎都尉領了大半軍力出擊,城中哪還有多少兵力,羅貫中下令攻城之後,火矢毒箭紛亂而出,將城牆上的士卒射死大半。

    而後城門大開,卻是秦明見機得快,著人將大門打開,眾騎兵一舉而入,亢奮的殺著蒙古兵,一時間血流成河。

    羅貫中一揮令旗,喝令諸將集合,五位將軍都是收攬部隊,入駐常州,封鎖城池,安撫百姓。

    劉伯溫瞧他指揮若定,心中一陣放鬆,也有一陣失落。這昔年讓自己操了不知道多少心的徒兒,現在終於漸成大器了。

    龍城一拿下,總算有了自己的根據地了。招兵買馬,自不在話下。

    江南雖是魚米之鄉,但在苛稅重負之下,百姓生活也過得不盡如意。宋青書下令,凡參軍一年者,各家放銀五兩,每人每月餉錢一兩,如此優渥的條件,如何不叫常州壯丁趨之若騖?

    不數日便聚集了七八千人眾,所發裝備,自然沒有「嵩陽鐵騎」那般優良,但也絕非粗製濫造。這一支兵聚齊後,青書卻是大為頭疼。以往他沒怎麼注意地事兒,一下子便湧了上來。

    軍餉還是小事,三軍固然易得,但那一將,卻是到哪裡去求?依他知道的徐達、常遇春,俱在明教帳下,說不定還都給朱元璋給收了去,而打仗固然極是厲害,但是問題在於,陳某人會投在他帳下效力麼?便算是他主動投效,你又敢大用麼?

    現在的問題,就在於,沒有一個可用的將領,來真正的為他練一支虎狼之師。像羅貫中雖說進益良多,漸趨大成,但相對於天才般的名將徐達,或許仍是太嫩。

    想到這裡,青書頭疼不已,思慮良久,只得親自操刀上陣。

    連續數夜,苦讀《武穆遺書》,卻越讀越苦惱。像郭靖那般,有現成的精兵悍卒,用的得當,自然便攻無不克。青書的問題,正在於沒有那樣的軍隊戰力。

    兵者,風火山林而已。這四字,足以概括一支精卒地必備素質。但難就難在,你如何去讓他迅疾如風,侵略如火?

    岳武穆舉了幾個例子,如秦之勳爵,按軍功累升,乃是一等一的上策。但是,現在這種連飯都吃不飽的日子裡,勳爵算根毛!何況,爵位一事,唯有皇帝說了算,青書還不想這麼快就成為眾矢之的。

    既然如此,那便以糧食作為獎勵吧。

    「從今以後,凡作戰英勇,斬敵一人者,發糧兩石;斬敵五人者,發糧十五石;斬敵十人以上者,發糧三十石。」這一條令訓雖已定下,但卻未說出,只等初經戰陣,便頒布下去,在這缺糧少食的年代,銀錢對於最為底層的民眾,吸引力絕沒有糧食大。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4-30 13:30
第兩百零九章 招賢

   著各商舖閒錢都給兌換了糧食,又從中州大地各處運糧而來,卻未直接囤積在龍城之內,只在各處設立太倉,引糧而入,何止百十餘倉?饒是如此,運過來的糧食,還不到他資產之十

    羅貫中頗為不解,問他為何不將糧食直接囤入城中,也保險一些。

    青書卻笑著解釋。

    這般作為,其因有二。第一點便在於,若都囤在一處,為敵人所知,一炬足以令辛苦東流,分而設之,首尾呼應,卻是難以各個擊破。

    第二點原因,卻是防「飽暖思淫慾」之於未然。凡事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這些未經戰陣的士兵若知曉有著吃不完的糧食,哪裡還會認認真真的去訓練?領個軍餉吃喝玩樂,豈不快哉?故而依青書算計,這口糧之事,原是防範未然,以免遠水難救近火,但卻須得瞞著眾軍卒士兵。若是光明正大的運進城來,鬧得人盡皆知,豈非不美?

    解決了口糧問題,青書便著手於第二個步驟:訓練。

    如何去訓練,翻過數遍《武穆遺書》,他默想著自己零零碎碎知曉的後世練兵方法,半日時光忽忽而過,他頗為無奈的發現,對於這方面的知識,他實在是少的可憐。

    輕歎一聲,他站起身來。初冬的陽光柔和異常,微微枯黃著泛霜的竹葉上,晶瑩一片。青書深吸一口氣。心中暗道:「往日不同今時,後世地方法,於現在的形勢未必有用。我還是靜下心來,鑽研《武穆遺書》的好。」

    而後苦讀《武穆遺書》數日,忽有所感,悟出一套精奧至極地槍法來,卻是岳飛當年縱橫天下的瀝泉槍法,錄完一冊槍譜,贈與楊汐晴後,餘興未消。故擷古今簡易刀兵之法,覺軍中酷烈殺伐之氣,新創一拳,凡三招七式,觀之即會,一目瞭然。

    三招者,大鵬扶搖,疾風板蕩,直搗黃龍。簡簡單單,卻又蘊了武穆槍法奧義於其中。可說暗藏精妙。

    七式者,扎馬式,騎龍式,下勾式,開空式,中平式,退步式,橫掃式。卻是仿太極十三勢所創:扎馬者,顧名思義,穩固下盤之用;騎龍者。由武當拳術「倒騎龍」化出,亦含「回馬槍」的意蘊,凌厲酷烈;至於下勾、開空二者,招架之術。俯身下勾,開闢空當,以為格擋;而中平者,中正平和,堂堂正正,直直擊出,取自太祖長拳之韻;退步者,大步退後。避其鋒芒。覷機反擊;橫掃者,橫掄兵刃。蕩盡賊寇也。這一式實乃同歸於盡之法,威力甚大,非絕境不得妄動,以免傷著同伴。

    將這七式傳下去,亦頒布了一系列令喻。諸如「一擊鼓而起,三擊鼓而集,五擊鼓而齊」「不得滋擾百姓,閒時須助以生計」「酗酒者斬,擾民者斬,強姦者斬,投敵者吾生取其頭顱!」

    令喻一下,軍風頓時一肅,此為威也。一月期至,銀錢發放,士兵眉開眼笑,此為恩也。恩威並施,如何不讓三軍既敬且畏,努力訓練?

    而於此同時,羅貫中依《武穆遺書》所載,練陣七日,終成「玄天二十四陣」,端的是犀利無雙。而後出兵龍城,兩日之內,連克蘇州、無錫、嘉興、杭州四地,數戰皆捷,戰至如今,傷亡卻不過兩百之數,一時間兵鋒大盛,絕無第二。

    若要羅貫中堂堂正正的去打,雖也能勝,但只怕這四千「嵩陽鐵騎」,此時已然折了個乾乾淨淨。說到這裡,便不得不提,這位羅仁兄的鬼蜮伎倆。

    還得感謝那位三品達魯花赤銜、四品信武將軍的常州騎都尉達非將軍,他乃是汝陽王的羽翼,蘇杭一地雖也有丞相將諭,但實際做主地,仍是那達非將軍。羅貫中自他身上取了虎符令旗,每每攻城之時,先於兩道伏下水火二營神弓手,再以令旗虎符賺開城門,一湧而入,肆虐而定。

    蘇州城中商賈內應最多,城門也不難開,又有內應,那員守將便被生擒,羅貫中便定計,料定消息傳遞不快,便托秦明代為安撫百姓,留了兩百土營武士於城中,以火炭毀了那員守將的聲帶,神速奔襲。

    無錫城也是這般賺開,屁股還沒坐熱,羅貫中又留了兩百水營武士,托方從大都趕回的秦俊代為安撫。而後嘉興、杭州兩地,都是依法施為,兩日之內,連克這四郡之地,不可謂之不利,不可謂之不快。

    兵貴神速,蓋如此耳。

    若非士兵疲憊,數城皆無人守,羅貫中還能一鼓作氣,一路南下,紹興、寧波都給拿下了。

    事到如今,青書也發現了一個很讓人頭疼的問題:無人可用。各城之中,雖不乏在蒙軍中的漢人將領,但都無甚主見,貪生怕死,說倒戈便倒戈。蒙古將領又個個剛烈,每每發現事不可為,竟是自殺了事。

    打下五座城池,也是時候休養生息了。打著「奉天伐元」的旗號,卻是無人知道後邊的那隻大手屬於何人。

    青書有感賢才雖多,經營商賈尚可,行軍打仗,卻有所不能,故而令劉基手書招賢令,廣而告之。

    從貼出招賢令到如今,已經七八日的時光了。

    常州城中的內衙之中,懸掛著各式各樣的古玩玉劍,流蘇展開,青書屈指敲著扶手,頗為煩惱。

    劉伯溫大步而入,臉有喜色,哈哈笑道:「公子,喜訊,喜訊!」

    青書眉頭一舒,強笑道:「伯溫,是何喜事?」劉伯溫一揮羽扇。笑道:「何謙……他回來了!」

    青書身子一震,站起身來,臉上滿是喜意。

    這何謙原本是一名乞丐。五年前被青書所救,卻發現此人乃是破落地書香子弟,被蒙古貴族害得家破人亡。然則此人身有大才,胸懷甲兵,迫不得已,又不願為蒙人所用,方才行乞街頭。

    青書瞧他無家可歸,又不會武功。只先出資養著他,將自身武學傳授於他,何謙雖然天資穎悟,根骨卻是稍差,練了兩三年,一套武當最基礎的內功心法都沒練成,青書也就放棄教授他武學了。

    或許是感到吃了兩三年白飯,何謙頗有些過意不去,遂以石子排兵列陣,或攻或守。與青書看了。青書卻不大懂,只笑著不置可否。何謙歎一口氣,問道:「何某能為者何?」

    青書隨口一句笑道:「不若通貨有無,商賈東西!」何謙眼睛一亮,點頭應了,而後以不足三百兩的白銀,購置商品,遠赴西域,而後數月,載了滿滿一車黃金回來。讓青書大為驚奇。

    適時劉基遠來,歸於青書帳下,亦掘白絹中所載密室,得各方書籍。珠寶若干箱,黃金千兩。何謙這一歸來,更為青書帶來了極大地利益。

    何謙與劉基一見,便引為知交,兩人談文論武,陰陽變化,兵法謀策無所不至。但究竟劉基年紀大了何謙許多,步步為營。謀出老辣。算計精深,堪稱是破無可破。然則何謙調度用兵之能。卻顯然遠在劉基之上。

    而何謙有一套理念,青書頗不以為然。他以兵護商,青書並無異議,但卻強買強賣,這般作為,又與強搶何異?幾度和顏悅色的與他說到這個問題,何謙總是不置可否,而後照舊。

    這般過了兩年,終有一日,青書衝擊玄關失敗,心中鬱鬱,一股無名火氣無處發洩,怨念大盛,想及此事,便要大罵何謙一頓。但尋遍莊園,都未見他蹤影,方知何謙三日前已領商隊,再赴西域。

    他那時心中鬱悶,無所事事,劉伯溫遂同他一路追上,終在第五日上趕到玉門關處,聽人說到這樣一支商隊剛剛出關。

    關外漠漠黃沙,劉伯溫瞧天色已晚,便拉青書一塊在玉門關休息。半夜忽聞肆虐怪聲傳來,彷彿怪獸狂吼,蛟龍騰空。宋、劉二人都是大驚,幾下躍出城外,卻見天邊雷電閃爍,彷彿有一條黑色大龍不住盤旋,陣陣黃沙捲起,讓人睜不開眼來。

    遇上龍捲風了。

    顧不得大自然雄威如何,青書和劉伯溫二人仗著武藝高強,各自帶了三大壺水、若幹幹糧,然後深入廣漠,遍尋商隊蹤跡,卻只發現殘車斷木,以及被黃沙掩蓋著的屍體。正是商隊的護衛。

    在沙漠中搜索了五日五夜,仍是不見何謙蹤跡,此時水已不足半日之用,無奈之下,兩人只得退出沙漠。

    原以為何謙已是無幸,誰又能料到,他又在今日重新站在青書面前?

    見這昔日屬下風塵僕僕的一身奇裝異服,面龐雖依舊如兩年前一般的清癯,兩鬢卻已多出斑白。青書不由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一番,抬了抬手,又自落下,只一拍他手臂,嘴唇開闔著道:「回來就好!」

    何謙單膝跪地,磕了三個響頭,道:「勞公子憂心,謙之罪也。」而後又咧嘴一笑:「不意兩年不見,公子竟打下這份基業。」

    青書伸手扶起他,笑道:「我若真於兩年前決意如此,何至如今這般寒酸?早是擁兵十萬,霸主一方了。」

    何謙哈哈一笑道:「此時情景,雖無十萬甲兵,但亦不遠矣!」青書歎道:「惜無可用之人耳。」何謙笑道:「公子休來激將與我。何某自負領兵之能,不下當朝汝陽王。自然是韓信帶兵,多多益善,你只管招兵買馬,剩下的事兒,我來做便是。」

    青書喜道:「甚好,甚好。」吩咐了人準備香湯讓何謙沐浴,又道:「你且先洗漱沐浴,再來詳細講講,你這兩年都去了什麼地方。」何謙點頭應了。

    卻說何謙自去沐浴,青書卻皺眉暗道:「不知徐達、常遇春等悍將,可否為我所用。唉,這招賢令也貼出這許久了,怎地來地儘是招搖撞騙之徒,卻是一位賢人都沒招著?」

    正當此時,門下僕人卻來報道:「秉主公,門外有人慕招賢令而來。」青書歎一口氣,想到又是一群騙吃騙喝之輩,便要揮手令僕人趕走他們,但轉念一想,又是一歎,道:「領他們進來吧。」

    不半刻,堂外走入兩人,一人三十來歲年紀,寬布長袍,頷下三縷長鬚,頗有出塵之致;另一人卻是龍行虎步,姿態雄偉,雙目炯炯有神。

    兩人見著青書,不慌不忙地俯身施禮。

    青書目光一亮,問道:「兩位姓甚名誰?」

    那長袍書生一笑道:「這位兄弟姓傅名友德,安徽宿州人士,有經天緯地之才。」青書聽得傅友德三字,並不覺得多麼響亮,他於明史不甚熟悉,故而也沒聽過傅友德的鼎鼎大名,但聽書生說的厲害,不由道:「這位傅兄弟雖說龍虎之姿,本事如何,卻要顯過才知,我有良將一員,兩位何妨切磋切磋?」

    傅友德卻是頗為傲氣地哼了一聲道:「我且看看,何人能稱良將!」

    只此反應,青書心道:「此人心高氣傲,只怕難以駕馭,還需讓他心服。」

    瞧著書生頗為面熟,青書問道:「敢問先生姓名?」

    書生一斂長袍,笑道:「鄙人姓李,雙名善長,表字百室,安徽定遠人士。幼時讀過兩年書,也算半個讀書人。先生之名,卻是不敢當了。」

    青書默念「李善長」三字,想了許久,驀地靈光一閃,想到昔年黃河水災,那河工中衣衫破爛的青年,心中不由道:「原來是他!」

    再想了片刻,他又不由一驚,明初六公之一,首當其衝的,似乎便是這位李善長!

    這人有何能耐,竟還在徐達、常遇春之前?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4-30 13:30
第兩百一十章 逐北

    大海茫茫,濤聲陣陣,一輪烈陽高高掛起,道道金蛇散射開來,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風一吹,登時蕩起漣漪。

    少女眉清目秀,巧笑嫣然。她手揮折扇,低下頭去,望著水面上遺下的點點殘木,杯盤、骨頭以及泡沫,喃喃自語著:「昨兒的風向是西北,唔,那他們一定是往那邊去了。」

    細想了片刻,回頭吩咐了舵手調轉方向。她輕歎一聲,在這茫茫海上漂泊,也有一個多月了,該玩的也玩了,但若要這時候回去……唉,卻不知何時是個盡頭。

    耳旁忽然響起一聲長嘯,顯然發嘯之人功力非淺。少女回頭望去,但見扁舟一葉,在一起一伏的浪潮上晃晃悠悠,舟上一名男子,身著葛色短衫,合著淡灰色的褲腿,顯得高大而清朗。

    只是,瞧不見他長什麼樣呢。

    少女百無聊賴,頗為好奇。

    「阿二,你去把那人抓來。」想是無聊極了,少女哼哼著道。一個胖大的禿頭和尚恭聲應命。早有水手為他備好小艇,和尚眉頭一皺,跳將下去,「千斤墜」的功夫使開,小艇登時沉如山嶽。

    伸手抄過一柄木漿,阿二劃起來渾不費力,只是臉色卻漸漸白了起來。

    那葛衫男子瞧見和尚划槳過來,朗聲道:「前面的和尚朋友,有何貴幹?」

    阿二沉聲道:「我家主人叫我抓你回去。」

    男子先是訝然。繼而啞然,搖頭笑笑道:「咱們又不同路,算了吧。」阿二搖了搖頭。十分沉重地道:「是你自己跟我走,還是我抓你去?」

    葛衫男子俊臉上劃過無奈的笑意,道:「多謝貴主人盛情,在下還有要事,恕不奉陪。」

    阿二臉色發青,放下木槳,站起身來,小艇一動不動。吃水顯然頗深,一個浪潮湧起,阿二慌忙加力,方才穩當下來。他定了定神,陰惻惻的道:「既然閣下不願……」話未說完,已然高高躍起,與此同時,右手發出一掌,而落腳處,顯然便是葛衫男子扁舟之上。

    便聽得「砰」地一聲大響。阿二在半空中一個翻轉,而後「咚」的一聲悶響,落下水去。

    看著水中撲騰撲騰著的和尚,葛衫男子長歎一聲,伸出手去。

    一把提起阿二,葛衫男子道:「和尚朋友,我自個兒是不願多耽擱時日,自願是談不上了;而你要抓我,又打不過我。所以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去你主人那兒了。代我問聲好吧。再會。」他絮絮叨叨說了一通,抬手一推,阿二身不由己,退回小艇。小艇吃不住重。晃蕩兩下,阿二慌忙又使「千斤墜」功夫。

    大船上的少女目睹了整個過程,瞧著阿二灰溜溜的划船歸來,心中頗不是滋味,又見葛衫男子對她友好的笑笑,更是莫名的怒火中燒,又喚過一名抱劍男子,冷道:「阿大。你去斬他兩條手臂下來。」

    阿大巋然不動。半晌方道:「主人,這人武功很高。屬下在水上……」話未說完,少女已然倒豎柳眉,嗔道:「快去!」阿大無奈應道:「是!」

    葛衫男子似乎沒料到自己捅了馬蜂窩,只令漁夫划船逐北。不多時便越過這條大船,卻見一個高瘦男子跳將下來,雙手抱劍,神情間極是冷冽。

    三招兩式一過,那高瘦的抱劍男子下盤不穩,被葛衫男子一勾一挑,又落下水去,做了第二隻落湯雞。

    少女瞧地直跺腳,看著阿大被那男子伸手拉起,然後一掌送回大船上,不由大罵道:「廢物!廢物!」

    葛衫男子揚聲道:「姑娘此話卻是有失偏頗,兩位朋友顯然不識水性,多有水土不服,故而非是兩位不濟,而是在下佔了地利。」頓了一頓,又道:「這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在下自有要事,姑娘又何必令這兩位大哥前赴後繼的攔截於我?

    少女哼的一聲,一字一句的大聲道:「本姑娘願意如此,你管得著麼?神箭八雄何在?」

    八個勁裝短袖的負弓男子站將出來,齊齊道:「聽主人令!」少女指著葛衫男子,喝道:「射他,射他!」

    八人齊齊搭弓上矢,刷刷刷八支鐵箭射來,單聽勁風便極為刺耳,箭上的勁力,委實可想而知了。葛衫男子臉上怒氣一閃,氣凝丹田,大喝一聲,雙掌舞了個風雨不透,以巧破拙,將八支箭都擋了個乾乾淨淨。

    那船家瞧事不對,也不褪去衣衫,「咚」的一下便躍到水裡。

    神箭八雄射箭之速何等之快?葛衫男子舞的雙臂生疼,心道這般下去,何時是個頭?

    當即一聲雷霆大喝,蘊上無儔內力,眾人都是耳膜一痛。神箭八雄手上的箭,也就慢了一分。

    便趁這空當,葛衫男子足尖一點,凌空五轉,躍上大船甲板,一張俊臉凜然生威,大聲道:「張某自問並未得罪姑娘,何苦咄咄相逼?」

    少女瞧他上躍姿勢,又看他眉目俊朗,自稱張某,神色一動,喝令神箭八雄住手,一字一句的道:「你是誰?」

    葛衫男子原想胡諏個名字,但轉念一想:「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必畏畏縮縮?」當即拱手道:「在下姓張,雙名無忌。」

    少女心頭一震:「果然是他!」大大方方地道:「我叫趙敏。」陽光頗有些刺眼,張無忌瞇了瞇眼,笑道:「趙姑娘,你好。」這一瞬間,彷彿習慣了對方寬容笑意的趙敏,綻顏一笑。

    茫茫大海,高船甲板之上,他們相視片刻,臉上都劃過笑意。然而,習慣橫行的蟹,卻不是循規蹈矩的魚所能瞭解。

    --------無敵分割線-----

    青書一身銀色甲冑,是上好的精鋼混合寒鐵鍛造而成,帶著鎏金手腕的右手緊握長劍,劍首垂下流蘇一抹,綴著一方光潔無暇的玉墜,墜上蒼紋刀工古拙,居中擁著「龍庭」兩個小字,高貴而具俠氣。他虎視台下呼喝操練的士兵,在高台之上緩緩踱著步子。

    這柄劍卻並非張三豐賜予他的武當弟子長劍,而是他著巧匠鍛造的一柄鐵木劍。因何曰為鐵木?卻是今年有商人在密林中掘極硬杉木一株,幾度焚燒鍛煉,提取出碗大塊狀地硬物,再混合寒鐵、赤銅、精金鍛造而成,鐵木兼備,因而曰為鐵木。

    鐵木劍綴著的玉墜上鐫寫的龍庭二字,卻是這支彪兵稱謂。龍庭府兵,明眼人一聽便知。常州城古稱龍城,青書將內衙改作龍庭,也不算太過。只是這般一來,意義又大不相同。

    試了試鐵木劍鋒芒,青書不由大喜,自問此劍之利,殊不弱於當年獨孤利劍,但望劍而思慮,又不由疑惑起來:能斬斷倚天劍者,當真只有屠龍

    似楊逍等人,對於倚天劍根本不屑一顧。否則滅絕也不會安然掌管倚天十數年,而無明教高手搶奪了。

    休要說滅絕師太武功高強這等話。她武功再高,也不過和金毛獅王五五之數,為何眾人都去搶屠龍刀,卻無人去取倚天劍?

    這真的有問題……有問題……

    但任他如何有問題,現在在青書看來,都不是重要地事。練兵,決戰,然後逐北大都,才是最重要的。

    算了算日子,還有一月,便要與那灰衣人決戰了。他縱然無所畏懼,只是在想,如何才能一舉擊殺於他。

    雖說灰衣神秘人於他有救命之德,但這人委實太過危險,以武當和古墓相挾,逼他定下約定。天曉得他還定了多少這樣的約定?

    深吸一口氣,青書一舉長劍,喝道:「中平式!」

    台下眾士卒齊齊大喝一聲,原本高舉的長槍平平落下,居中停頓一下,而後直直刺出,氣勢一往無前。

    拍手聲響起,何謙洗漱一新,風流俊逸,嘴角掛著笑容,和傅友德並肩走來。

    青書笑道:「何謙,你們鬥得如何了?」傅友德哈哈大笑:「何兄弟兵鋒詭譎,友德難及多矣!」何謙卻是搖頭道:「兵法之道在於正奇相生,何某胸襟不夠,用不出堂堂之兵,傅大哥才是帥才!」

    傅友德謙遜兩句,便也不多說了,何謙更是站在他身後半步之處,以示自家不及。青書看得訝異,心道:「何謙本事,劉伯溫都讚不絕口。傅友德竟還要勝之!看來是撿到寶了。」當即笑道:「兩位具有經天緯地之才,得二位將軍,青書之幸也!」何謙連稱不敢,傅友德卻坦然受了,只道:「經天緯地四字,傅某安敢自居?李兄長才是真正的大才,望主公惜之。」

    青書心道:「敢情此人傲歸傲矣,但同本事一般的人,卻是平輩相看。看來要花一番功夫挫挫他銳氣。」表面上卻深深一揖,道:「友德所薦,青書敢不從善如流?」

    三人相視片刻,驀地齊齊大笑。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4-30 13:30
第兩百一十一章 上路

    兩位當世名將看著台下的一眾士卒,俱是微微頷首。

    精、氣、神俱足,不出經年,便是一支縱橫天下的彪軍。又訓練了許久,至申時處,青書方下令解散。期間與何謙、傅友德交流帶兵經驗,端的是受益匪淺。

    走入大堂,三人分頭坐下,宋青書在內堂將甲冑卸去,不無得意的道:「此甲堅而輕盈,穿戴身上渾若無物,好,好!」

    何謙笑道:「此甲可有名頭?」

    青書一怔,搖了搖頭。

    「我觀此甲脈絡通透,雙臂甲冑與頭盔成漢隸幾字,狀若黃河,不若就叫真武九曲甲吧!」李善長嘴角含笑,持了一柄雛羽扇,輕輕搖動,緩緩踱步而出。

    青書聽了,不由一喜,傅友德、何謙兩人大是稱善。

    「好,好,就依先生所言!」青書點頭笑道。

    此語方畢,卻聽一人道:「我看此名不妥。」劉基羽扇綸巾,緩緩而入,名士風流一顯無餘。

    青書敏銳的捕捉到,李善長清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陰鷙。心中不由忖道:「適才這兩人莫非話不投機?」

    卻聽他續道:「黃河之水天上來,固然氣勢奔騰,但九曲而入海,未免太過麻煩。無毒不丈夫,殺伐果斷,方乃英雄……依基之見,此甲分頭盔、護臂、護膝、護心鏡、前後甲冑凡七部。便喚作七煞真龍甲!公子以為如何?」

    劉伯溫說完,李善長只微微一笑道:「煞氣太重,不好。不好。」兩人對視一眼,彷彿電光擦過。聽到此處,青書不由微微頭疼,不過區區一副甲冑,兩人已然相爭不下,今後若有決策,豈不鬧騰不休?

    敷衍了幾句,也就散了。青書一把拉過何謙。和他細細談起來。

    何謙將近些年地經歷都一一說出,當年遭遇風沙之後,卻是為馬賊所救,在廣漠之中的某一處小小綠洲之中,為一群土匪做奴隸,幹著世上最髒最累的活

    但隨著時間流逝,他由起先地處心積慮想要逃跑,變成了後來慢慢得到馬賊頭子的倚重,成為土匪窩裡邊名副其實的軍師級人物。

    這一片廣漠中,有四家馬賊。佔據幾處綠洲,爭搶過路商隊的財物。而何謙以七路奇兵,不到六百的兵力,助那馬賊頭子一統這片大漠,聲勢一時無兩。

    然後便設計,策動除大頭領之外,最具權勢的三頭領誘姦了壓寨夫人,一番火並,兩敗俱傷,何謙仗著青書傳授他的皮毛內功拳腳。號召了一批人眾,輕鬆解決兩人,成為馬賊之首。

    再然後,便是光明正大的從馬賊窩裡走出來。耗時兩月,終於趕回。

    青書聽他說地輕描淡寫,卻知道這位屬下委實是九死一生,好言安慰了一番,何謙卻豪興大發,笑道:「公子,這些年在大漠之中,我深覺馬賊肆虐。雖說殺雞取卵。卻是大大壯大實力之舉。故而謙欲領兵一支,閒來無事時。到敵方境內搶些物事也好,哈哈。」

    青書聽得皺眉,沉聲道:「何謙,此事還是莫要想了。」何謙不由一怔,卻聽青書續道:「我等並非是爭這尺寸之地,而是天下。民心有失,以何爭天下?你若得罪了百姓,一傳十、十傳百,何來民心?此事斷然不可。」

    何謙皺眉思索片刻,又道:「我自不讓他們知曉,這是我等所做。」

    青書歎道:「百姓何辜?」

    何謙聽得這四字,忍不住心河翻騰,神色數變,沉默半晌,驀地翻身跪下,叩頭道:「公子仁慈,謙拜服!」

    青書笑道:「我們又不怎麼缺錢花,又幹嘛要去滋擾百姓?須知百姓非一地之百姓,而是天下之百姓。」他本非過分仁慈之輩,只是相對於何謙等殺人如麻的將軍來說,仁心卻是高的太多。想了想,又道:「何謙,你這兩年兵法想必又有進益,我便著你自領一軍,駐守蘇州,待我決戰歸來,我要看到一支精銳之師何謙哈哈一笑,大聲道:「敢不從命!」

    ------------無敵分割線-

    換過一身長衫,青書還是覺得輕便許多,畢竟寒鐵較之布料,不知沉了幾許。

    挽好髮髻,腰懸鐵木劍,素裝出行。

    走之前,他好生交代了羅貫中、傅友德、何謙三人,更將軍中大事悉數托付於劉伯溫,而城內政務,則交付李善長。如今佔了五城之地,可須得好生打理。

    想到離開前瞧見羅、傅、何三人在沙盤上大戰一番,不由暗自好笑,看著羅貫中由自信滿滿到神色鬱鬱,這中間巨大的反差的確引人發笑。

    也該,免得羅貫中打了兩場勝戰就飛到天上了,挫挫他銳氣也好。

    而傅友德被羅、何二人聯手打得也極是鬱悶,小覷群雄之心大斂。何謙自然是不驕不躁,但卻好走偏鋒,自是難能取勝。故而三人之中,先是羅、何聯手對敵,而後羅貫中覆沒,何謙與傅友德決戰林中,兩人俱是連連用計,終是打了個平手。

    三人一戰虛擬打過,都是長出一口氣,相視哈哈大笑。

    三員悍將各自都收斂一些,也進步一些,讓青書頗是欣慰。

    只是,劉伯溫和李善長似乎極是看不對眼。兩人一見面便是針尖對麥芒,針鋒相對,各不退讓,雖沒吵架,但瞧那架勢,你絕不會以為他們是好好的促膝談心。

    好歹安撫兩人,分而治之,一個管軍務,一個管政務,更將兩月的糧草調度權利,都盡數付與劉伯溫。

    讓兩人盡少的接觸,麻煩也會少很多吧。

    但讓青書頗為疑慮的是,李善長怎麼會選到自己的?該不該如此信任他呢?依劉伯溫見,此人雖面目可憎(劉原話),但仍算是忠義之徒,抑且之前並未投靠任何人,可以信任。

    也罷,留劉基牽制於他。

    一振衣袖,飄然而去。

    福州,決戰。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yichuan

LV:5 騎士

追蹤
  • 5

    主題

  • 366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