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武當宋青書 作者:子縝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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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chuan 2009-3-19 07:24:26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7 195117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20 07:13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少林
    太極拳劍,輝耀千古;立武當玄門,流芳百世。

    自“純陽無極功”大成,青書于太極之理也是大有感悟,豁然而通。也愈發感嘆張三丰學究天人,深不可測。

    這一代宗師以大毅力束發出家,開創武當一脈,自武當長拳而始,分花手、柔云劍、震天鐵掌、神門十三劍等一套一套的武學橫空出世,可說是窮思竭慮,苦心孤詣。張三丰于四十年前便已號稱天下第一,無敵宇內,向無對手。然而,他所悟武學委實太過高深奧妙,太極之理更是合乎天地自然,極難領悟,資性、內力稍差者便終生不得門徑,故而閉關十數年,只為創制兩門絕技,彰太極之意,以為武道絕詣之鎖鑰。

    如果說四十年前的張三丰乃是天下第一的奇才,現在的張三丰,則是當今之世獨一無二的大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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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書坐在路邊茶棚的角落里,怡然自得的喝了一口茶水。驀地伸出右手兩指,向下一撈,輕輕一夾,正正夾中劍尖,他微微一笑,一運指力,木劍陡然從腰間跳起。

    要知這柄木劍被青書腰帶緊緊束著,要取出勢必得往上抽出,然則青書卻是從下至上,手指搭住劍尖,以太極之理畫了一個弧線,自縫隙間拔出木劍,這手功夫委實是妙到巔峰。

    卻見他手指一松。木劍陡然下落,青書反手一抄,握住木劍劍柄。悠然一挽,划出朵朵斗大劍花,桌上一根筷子根節節寸斷,竟被切成三十六段。

    青書大感有趣,哈哈一笑,拋出一錠銀子,伸出手掌,悄無聲息地將銀錠拍進桌子。揚長而去。

    走了約莫七八日,已入莆田地界,正是南少林坐落之處。

    青書廣袖飄飄,不遮不掩,大搖大擺的一路上山。

    少林寺三個大字迥勁有力,鐫在山門那塊大匾之上,讓人望之肅然起敬。

    兩個持棍武僧身子筆直。站在門前,低眉斂目,單手合十,神情肅穆。

    青書含笑立在遠方,暗道南少林實力較之北少林可是要雄厚多了,連兩個看門武僧都有這等功力,瞧他倆半晌巋然不動。顯然禪功不弱,定力非凡。青書當即將渾身氣勢斂起,渾不起眼,遠遠望去,便好似一塊人形大石一般。

    “既然來了。便光明正大的從正門走進去,偷偷摸摸地也忒沒風度。”他心中如是想道。念頭一動,便已飛掠而出。

    一陣清風晃過,兩個武僧悚然而驚,猛地睜開雙眼,四下張望,卻什么都未看見。右邊那位武僧合十道:“罪過罪過。”左邊那武僧奇道:“師兄。何罪之有?”

    右邊那武僧道:“你我原本心如止水,此刻泛起漣漪。卻是不該。”左邊那武僧笑道:“非也,清風徐來,若水波不興,卻是不該。卻是風在動。”

    右邊那武僧搖頭道:“若你我始終心如止水,任他泰山崩于前,洪水騰在眼,也都是幻象而已。”左邊那武僧笑道:“幻與非幻,原是一念之間……”

    青書隱于門后,聽他二人竟是論起禪來,不由好笑,暗道:“我倒是被整成幻像了,嘿嘿。不過么……這地方禪風倒是凜冽。”

    大步而走,招搖過市。他藝高人膽大,仗著耳力絕強,輕功無雙,又通“攬勢”之法,釋斂氣勢,都在一念之間,是以青書即不潛伏,也不躲避,只在大道上疾馳而行。

    方當午時,眾僧都在大雄寶殿中做午課,方丈親自主持,僧俗皆自在場,誦經聲不絕于耳,香煙裊裊,騰騰升起,青書在遠處看著,暗自點頭:“北少林確不及南少林多矣。”

    卻不是說空聞、空智等人統率無方,實是空見早亡,與明教拚斗的又太過猛烈,北少林杰出弟子多有死傷,至今卻是捉襟見肘,拿不出什么厲害人物來了。

    這南少林乃是曇宗和尚南下創立,這位曇宗大師可算是一等一的猛人,初唐時為太宗李世民鞍前馬后,立下赫赫戰功,更兼領僧兵,十三棍僧天下聞名。

    其時少室山方丈令曇宗南下,創立南少林分院,兼領方丈一職,傳下三十六房精湛武學,七十二絕技亦被攜帶南來。

    自此南北少林各六十年交替一次,輪番出世,各執武林牛耳。一方經六十年浩劫而元氣大傷,另一方卻在休養生息,培養人才,靜待出世,故而少林派歷經千百年而不倒,皆因于此。

    北少林自空見神僧接掌以來,便橫空出世,四大神僧金剛伏魔,聲威一時大振,武林無有抗手,便只可惜空見早死,北少林實力大損之下,更添報仇之心,不斷增派杰出弟子與明教相抗,結果卻是傷上加傷。與此同時,昔日名不見經傳的武當派橫空出世,武當七俠個個英雄,行俠仗義,武當聲威遂與少林并駕齊驅。

    如今屈指,已然二十有七年矣!

    而南少林休養生息,杰出人才層出不窮,沈振鴻等人都是一時之選,只靜待三十三年之后再度出世。

    至此不得不感嘆曇宗和尚思慮之遠,委實是謀福少林。千年來少林几度遭劫,但南北兩方互為接應,卻始終安然無恙。

    青書收斂氣勢,“純陽無極功”自發自動,竟是進入“龜息”境界,一舉一動,一呼一吸都是極輕極輕。他晃晃悠悠、大搖大擺的在青石鋪就的大道上,寺中眾人都在做午課,雖說亦有極少武僧未在大雄寶殿之內,但也是在演武場上練拳,這條四通八達的道上,卻是杳無人煙。

    宋青書忖道:“畢竟現在為賭約所迫,還是得快點找到沈振鴻所居房室,否則身份泄露,卻是大麻煩。”想到此處,又暗道:“且找個僧人問上一問。”

    想到大雄寶殿之外,或許有掃地的打雜和尚,當即掠身返回。

    果不其然,一位身著白色僧衣地和尚低眉斂目,靜靜將落葉掃成一堆。

    青書也沒多注意此人外貌,只道是個尋常和尚,身法展開,湊近前去,隱在在距那和尚三丈之外的鼎爐之后,伸出右手,對准他背后大椎穴,屈指一彈,一道溫熱指力徐徐涌出。

    大椎穴為督脈要穴,一經受制,全身受制。青書正是打算在不驚動他人的前提下制住此人,問出沈振鴻下落。卻見那白衣和尚手中掃帚不停,仿佛是看到遠處一片落葉,腳步驀地一移,堪堪側過身去,伸出掃帚一搭,將那片枯葉帶到身邊,不經意間便避過這道指力。

    宋青書目光一凝,心中悚然驚起:“莫不是碰到天龍里掃地僧一般的人物?”。他玄功大成,眼力耳力也自大漲,可說是萬事萬物難能瞞其耳目,方圓十丈之內蚊虫低鳴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但眼前這和尚沒讓他發現任何出奇之處,卻能漫不經心無聲無息的避開他純陽指力,絕非巧合。

    既非巧合,那便能得出一個結論:這位白衣僧人的武功,絕不在他之下!

    他還未從驚駭中醒覺,那位白衣僧人已然回轉頭來,對他咧嘴一笑。

    那是一張極為俊朗的臉,鼻直口方,棱角分明。

    白衣地僧人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笑得很是開心。

    翩然搖動,冷香飛上詩句。

    青書很快的鎮定下來,氣凝全身,准備迎戰。

    但對方卻仿佛并沒有大聲呼喊或是憤然出手的意思,只是咧嘴笑著,陽光明媚的很好。

    驀地,白衣的僧人將掃帚一拋,伸手招了招,轉過身去,足尖一點,飛身掠出。

    青書一愕,不假思索的跟上前去。

    身邊屋舍瓦礫不住更換,枝葉森森,青然弄影。行了一段,青書驀地發現,這白衣僧輕功曼妙,全然不同少林一貫以氣息悠長取勝的大開大闔。

    也不知前往何處,青書暗暗記住來時路線。

    走了半炷香左右,前方乃是一方斷崖,白衣僧猛地駐足,由極動到極靜,全無半分突兀之感。

    青書大袖一拂,也悠然停住,卓然立在白衣僧身后一丈外。

    白衣和尚回首笑道:“貧僧紅葉,見過宋施主。”

    青書仰天打個哈哈,瞳孔一縮,道:“晚輩宋青書,見過紅葉禪師。”

    兩人目光交擊,有若電光相撞,火花迸出。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21 11:46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擘天
    一身青衫的宋青書腰懸木劍,神情淡定,目光卻始終不離崖邊卓然而立的白衣僧人。

    紅葉素衣翩翩,純然沒有一絲庄嚴佛氣,卻是衣袂飄飄,道骨仙風。

    氣氛好像陡然間就劍拔弩張起來,紅葉目中寶光流轉,好似有七彩毫光,自他眼中射出,但頃刻之間,又復渾濁。他右手豎立胸前,左手凝氣不發,淡淡道:“少林般若掌,敬請閣下品評。”

    一掌飛出,似乎是輕飄飄的渾無力道,但青書卻是神色凝重,氣凝全身,不敢有一絲放松。

    原本青書要避開這掌,乃是輕而易舉之事。然而紅葉和尚一語“少林般若掌”,卻是讓宋青書不得不退后半步。

    你口口聲聲不離“少林”二字,那好,我便以武當絕技會一會你少林神功!

    宋青書臉上划過一道冷笑,右手負背,左掌抬起,身形如鬼魅一般,倏忽閃至前方,無儔掌力轟然推出。

    雙掌一撞,好似平地里旱雷炸起,而后黑云萬里,陣陣勁風掠起,勢成螺旋,飛沙走石,在兩人之間吹將開來。

    紅葉和尚吐氣開聲:“好!”身形一晃,一個后空翻跳將出去。青書噌噌噌退后三步,拿樁站定,聽紅葉如此說,當即笑道:“閣下也不差。”他經這掌一拼,心中已知這紅葉和尚內力深湛。丹田巋然,凝如山岳,或不及自己深厚,但精純穩固。卻是遠勝于己,是個斷然小覷不得地勁敵。

    腳下步伐一換,青書緩緩抽出腰間木劍,沉聲道:“武當倚天屠龍功,請大師指教。”聲如雷霆,好似晴空萬里陡然化作黑云壓城,威勢極盛。

    右劍左掌。青書右手木劍斷續橫划,左掌連連下劈,正是一個“林”字訣。

    “倚天屠龍功”二十四字訣,精深奧妙,使來不枝不蔓,恍若絕代佳人,纖合度。這套功夫乃是青書演得最為熟練的一套武學,武當上下,除張三丰、張翠山、竹清葉三人。再無人會。

    木劍橫划,原本無甚奇處,但中間卻頓了一頓。這一頓將“林”字雙木之間若即若離之意演繹的淋漓盡致,雖是停頓,但太極綿綿不絕之境,已然溢乎招式之外。

    紅葉神態不改,不閃不避,隨手拆招。如行云流水,竟將這兩記殺招輕松化去。青書心中震驚:“從他招式揮灑間,竟是絲毫窺不到少林路數!竟是連佛門庄肅之意,也被他化的干干淨淨!”

    紅葉右拳搗出,將青書“林”字最后一撇地勢道止住,輕笑道:“下一招,少林絕技須彌山掌。小心了!”

    青書縱聲大笑:“武當繞指劍,領教高明!”右掠三尺,一挽木劍,朵朵劍花抖落出來,頃刻間便結成太極劍圈。

    太極之意既豁然而通,拳劍入手,無不成太極。

    紅葉目現激賞之色。一掌拍出。空氣中竟是鳴起噼里啪啦的聲聲脆響。“須彌山掌”以丹田之力發掌,非二十五年純正少林功力不得發出。紅葉今年不過四十來歲,卻能發此掌,抑且威勢極盛,功力之深,資性之高,委實深不可測。

    宋青書心道:“這掌蓄勢待發,硬拼之下,只怕討好不得。可惜獨孤求敗的利劍給了滅絕,若利劍在手,何懼此僧!”轉念間仍是不住划著劍圈,側轉劍鋒,輕飄飄的削將過去。

    眼見劍鋒便要削到紅葉手掌,紅葉卻忽然退后,袈裟一擺,飄飄若仙,喝道:“袈裟伏魔功!”

    紅葉和尚雖說已然退后,但部分掌力仍是吐出,綿綿韌韌,竟是纏住青書木劍。

    宋青書原本木劍划圓,劍圈渾無破綻,但被紅葉綿韌掌力這么一攪,登時頓了一頓,運轉間陡現滯澀,慢了半拍。

    而那邊廂,紅葉禪師的純白袈裟已然遮天蔽日,帶著無儔勁風壓下。

    青書輕叱一聲:“神門十三劍!”木劍陡然往前刺出,氣勢凌厲無方。

    卻聽“嗤拉”裂帛聲響起,與之相應的還有噼里啪啦的脆響。紅葉袈裟裂成兩截,青書木劍亦是斷折。

    紅葉哈哈大笑:“痛快,痛快!”將袈裟一拋,露出里邊短衣勁裝,伸腿展拳,一套“羅漢拳”應手而出。

    青書也是將木劍擲出,釘在地上,以“武當長拳”對敵對方“羅漢拳”。這兩套拳法各自是少林、武當二派筑基地基本拳朮,江湖上几乎人人都會,但這兩門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拳朮,到了宋青書與紅葉兩人手中,卻顯現出種種不可思議的妙用來。

    斗了十余招,紅葉越打越是興奮,忍不住縱聲長嘯:“三十年來塵滿身,囿居深山無人聞,今朝小試平生藝,總無潦倒悵西風!”招式一變,猛地換做“波羅蜜手”,長拳短打,精奇奧妙。

    青書依舊“武當長拳”在手,數招一過,卻覺在對方小巧擒拿面前,自家武當長拳固然大開大闔,卻有些施展不開,當即也是一晃身,屈掌成爪,斜斜抓出,正正往紅葉“腎俞穴”拿去。

    這一手功夫,正是俞蓮舟精心研創的“絕戶虎爪手”,但由青書使來,卻比俞蓮舟更為精妙,更為雄渾,更為蒼勁,剛柔并濟,陰陽相生,登時將紅葉“波羅蜜手”破去。

    紅葉和尚不得已回招自守,右手格住青書爪勢,頗為無奈的一笑道:“施主,你要貧僧做太監么?”左手又是一變,伸出一指,迅捷無倫的往前一點,正是“一指定天下,孰能說三分?”

    “一指禪”的功夫全在一根食指之上,以“易筋經”堅若磐石的內力為本,指過石穿,勁力極富穿透力。

    青書不閃不避,也是一指迎上,卻是他以“純陽無極功”為本,自娛自樂研發出來的一門指力,喚作“無爭指”。

    果不其然,兩道指力凌空相撞,卻是悄無聲息,“一指禪”勁力固然被“無爭指”化地干干淨淨,但“無爭指”的海納百川之勢,也是消弭無形。

    紅葉眼睛一亮,長笑道:“宋居士,這門指法可有名目?”

    青書點頭道:“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乃是在下閑極無聊所創,有污慧眼,卻是貽笑方家。”嘴上這般說,手上卻是不停,兩人又翻翻滾滾斗了五十余招,奇妙招式層出不窮,紅葉固然大呼過癮,青書也是暗暗心喜。

    得遇此對手,更復何求?

    青書驀地退后三尺,深吸一口氣,豎掌在胸,吐氣開聲:“我太師傅窮四月之功,創此一掌,號為擘天,禪師小心了!”

    他“純陽無極功”大成,周身真氣凝成粒粒珍珠,渾厚非常,任督二脈也通,臟腑之能大盛,修煉起這“擘天掌”,也自不是難事。

    這門掌力純以內勁取勝,因張無忌而創,以臟腑儲氣,開古今未有之先河。勁力絕強,張三丰甚以之為豪:“除丐幫降龍十八掌與神雕大俠黯然銷魂掌,單以力道論,舉世再無第三門掌法能及得上我擘天掌力”

    紅葉聽得“擘天”二字,目中精芒一閃,長笑道:“好大口氣,放馬過來便是!”左腿微屈,右臂內彎,右掌划了個圓圈,呼的一聲,對准青書來掌,平平推去。

    但聽“啵”的一聲大響,勁風四溢,塵煙大起。紅葉退后半步,青書卻只是晃了一晃,便拿樁站定。

    宋青書又驚又喜,脫口道:“亢龍有悔!你用的是降龍十八掌!”驚的固然是這和尚連降龍十八掌都能通曉,喜的卻是,這一場大戰終究不負平生所學。

    紅葉一愕,道:“丐幫十八掌,我曉其四,亢龍有悔,正是其中之一。”想到自己后退半步,終究輸了一籌,只笑道:“張真人學究天人,佩服,佩服!”揚手雙掌拍出,卻是一招“履霜冰至”。

    青書倒轉奇步,潛運“造勢”之法,合“探勢”“單推勢”“扑勢”為一體,轟出兩掌“擘天掌力”,四掌相對,聲如竹管迸裂。霎時間,兩人疾如旋風般對了五十余掌,一口真氣用盡,各自退后數丈,蓄足真力。

    又是數掌相對,轟然大響聲不絕于耳,而身周草木斷絕,大樹倒塌,狼藉一片。這般硬拼下來,紅葉漸漸吃受不住,畢竟降龍十八掌他只通其四,少林其他掌法又無此磅礡之力,縱然神明通達,圓轉自如,也是敵不過對方擘天大能。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22 09:23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禪師
    清風徐徐,斷枝敗葉卻逆風而走。宋青書和紅葉二人四掌對拼,“啵”“啵”大響不絕于耳,重重氣浪涌開,將兩人足下微塵殘葉四面推開。

    紅葉右膝屈下,伸展右臂,左掌一引一推,一式“龍戰于野”,接下青書一記“擘天掌力”。但終究是勁力不及對方沉雄厚重,退后兩步,順勢飄然退后三丈,足尖一點,躍上一棵大樹。

    青書也是縱身躍上,呼的一掌拍出,掌未至而威先至,聲勢駭人,勁力滔天,將這枝條之上的新葉老葉都給吹的一干二淨,紛紛飄下,散落一地。

    紅葉足尖在樹枝上輕輕一點,右手搭在大樹主干之上,微微用力,借勢側身一旋,竟是躲過青書這看似避無可避的一掌。

    宋青書贊道:“好!”他已占上風,威勢內力俱在巔峰,遂趁勢追趕,雙掌在胸前一圈,潛運“攬勢”之法,強攬天地大勢于掌間,轟然推出。

    但紅葉卻仿似游魚一般,滑溜溜的渾不著手,右手只搭在樹干之上,不住借力躲閃,青書強攬天地之勢的數掌都被他一一避過。紅葉躲閃間固然沒有絲毫窘迫之態,抑且揮灑自如,間或抽空反擊一兩招,蓄勢待發,以待青書氣勢泄盡,再行反擊。

    他已落下風,養對手之全鋒而待其斃,原是正道。但任這和尚想破腦袋,又怎能料到,眼前這和他對敵之人,竟是身懷“攬勢”奇功,一身氣勢融融泄泄。更能強攬天地大勢,是絕無泄盡之虞的。

    然而,對青書來說,氣勢雖說是無窮無盡,但內力還是有所窮盡的。畢竟任“純陽無極功”回氣速度如何之快,如何的綿綿不絕,都是不可能趕得上剛柔并濟。猛烈絕倫的“擘天掌力”消耗之速地。

    又發了七八掌,青書見對方一意閃躲,心道若再如此下去,率先內力不濟者勢必是自家。遂招式一變,出招陡然柔軟起來,左手綿綿虛引,右腿斜斜跨上,左膝微屈,右臂陡化單鞭,往紅葉臉面抽去。

    這一下看似柔柔慢慢。實則迅捷無倫,較之擘天掌力快了不知凡几。畢竟擘天掌每發一記,勢必牽動臟腑內氣,提前蓄勢是不可避免的。而這一記單鞭,卻無蓄勢之虞。

    紅葉躲閃不及,慌忙松開搭在樹干上的右手。抬手一架。

    便聽得嘶嘶裂帛聲響起。紅葉禪師右手衣袖迸裂,右臂陡然現出一條血紅印痕,絲絲血跡滲透出來,將破碎的白衣染得鮮紅。

    青書這一記單鞭出自“太極拳”。他雖未輕見張三丰創出的這門絕世神功,但后世公園中老頭兒老太太打的還少么?內功甫一大成,几經揣摩之下,遂成“搬攔錘”“單鞭”“炮錘”几門至為猛烈的法門。

    “單鞭”妙朮,柔法外,剛法內。陰柔居中,烈陽在外,一手抽過,竟是真地如挂滿倒刺的鞭子掠過一般,將紅葉右臂抽得血肉模糊。

    紅葉見得這手,面色一變,已知這一下自家已然輸了一籌。易筋經內力自發自動之下。傷口竟是以可見的速度愈合著,几乎頃刻間便已結痂。

    他輕叱一聲。眼睛微閉,雙手豎在胸前,屈指結印,身上竟仿似陡然生出朦朦寶光,庄嚴肅穆,氣勢大盛,讓人陡然喘不過氣來。

    青書心中冷笑:“跟我玩勢?”適才他雖然潛運“攬勢”之法,但卻并不想讓紅葉知曉自家壓箱底的絕技,故而表象看來,是他強催內力,以無儔內力助漲氣勢,實則內里不然。

    此刻見紅葉氣勢大漲,他好勝之心陡起,也不管不顧壓箱底的功夫如何如何,當即深吸一口氣,聚斂氣勢,陡然放出,好似波瀾驟起,洪水滔天,往紅葉和尚頂門壓下。

    驚濤駭浪之中,紅葉仿佛一葉漂泊小舟,但無論這浪花如何滔過,這狂風如何猛烈,紅葉和尚只巋然不動。

    青書右手綿綿而引,左臂內屈,右掌陡然握成一拳,側轉過來,往紅葉胸口錘去。

    這門絕學,正是他新悟的“太極拳”中的“炮錘”之法,一錘打出,有如大炮轟鳴,剛勁猛烈之處,可謂天下無雙。

    紅葉禪師猛地一睜眼,目中寶光流動,喝道:“!”結印的雙手驀地伸展開來,平平向前推去。

    一錘兩掌轟在一處,卻是沒有絲毫響聲。

    落針可聞。

    紅葉眨巴著眼睛,問道:“你這是什么武功?”

    青書胸中陡然涌起一股豪情,淡淡道:“武當,太極!”

    紅葉點頭道:“果然厲害非常。”青書見他那兩掌竟能將自己還甚于“擘天掌”的“炮錘”化去,抑且不退后一步,心中不由也自好奇,問道:“禪師適才那兩掌,卻是何等神通?”

    紅葉和尚笑道:“少林,六字真言功!”

    青書心頭一動:“哦?六字真言?”紅葉知此人功夫絲毫不下于己,也就不瞞他:“是貧僧以易筋經內力為基化出的一門厲害功夫,是貧僧壓箱底地功夫,今兒卻被施主給逼了出來。”

    青書含笑道:“在下亦自技窮矣!”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綻顏而笑。好似心有靈犀一般,竟是齊齊收回手來。“喀嚓”一聲大響,這株不知活了多久的參天大樹轟然坍塌,頓時塵煙四起,走獸競奔,鳥鳴蜂嗡之聲,不絕于耳。

    再打下去,就是比拼內力之局了。到時候兩敗俱傷,可不是好玩的事兒。大家又沒什么深仇大恨,還是各自罷手的好。

    宋青書與紅葉和尚攜手各自落下,青書梯云縱固然轉折自如,風姿若仙,但紅葉的身法也自飄逸絕倫,好似飛將軍一般。緩緩著地之后,紅葉雙手合十,看著這方圓數十丈內一片狼藉,臉色漸漸難看,猛然頓足嘆道:“罪過,罪過。貧僧一時手癢,致諸位蒙此不測,家園遭毀,委實罪大惡極。”

    說著竟是對著大樹一揖到底,滿臉沉痛之色。

    青書不由好笑,剛開始你干嘛去了?不是打得很歡么?現在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的,算個什么?但也不方便說些什么,只是搖頭不語。

    紅葉卻是干脆盤膝坐下,念了一遍往生咒,好像又覺不夠,又端端正正、恭恭敬敬地跪在樹前,正容整裝,磕了三個響頭,嘴里還不住喃喃道:“貧僧自來只跪佛祖,諸位往生極樂,千萬在佛陀面前美言几句。”

    青書再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

    這和尚有趣,當真有趣。

    紅葉回頭瞪他一眼,斥道:“笑什么,貧僧可不是鬧著玩地。”

    青書哈哈笑道:“咱倆弄得這些鳥啊虫的家破……那個啥亡,更辣、辣手催……樹。它們跟咱們委實是苦大仇深,怎么還幫你在佛祖面前美言?”

    紅葉聽得愁眉苦臉,長嘆一口氣道:“唉,早知道就不把你帶這里來了。這下好了,西天的日子可不會好過了!”來回左右踱了兩步,紅葉驀地戟指青書,喝道:“你也是罪魁之一!這可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宋青書一振長袖,怫然道:“西天何在?我自逍遙今世,他能奈我何?”

    紅葉一怔,好似十分苦惱,捧著一顆光頭,左搖右擺的念念有詞。

    青書見他如此,又不由好笑,問道:“禪師,你在打機鋒么?宋某智朮淺薄,可不敢奉陪。”

    紅葉只是不語。

    宋青書繞著坐在地上的紅葉走了一圈,方要開口,卻見這奇奇怪怪的紅葉和尚抬起頭來,問道:“你來這里作甚?”

    青書暗道此人既然早知自己身份,那便也無不可言之事,便道:“有信函一封,與少林俗家弟子沈振鴻。”

    紅葉奇道:“哦?你找沈師弟?”

    青書點頭道:“然也。”紅葉和尚一拍光頭,笑道:“他出寺了。”青書一怔,但轉念間便道:“他房間何處,我自將書信放他室內便是。”

    紅葉站起身來,細細打量青書一番,不住點頭道:“瞧你衣裳華貴,腰懸玉佩,顯然富家子弟,絕非雞鳴狗盜之輩。恩……你不是來南少林偷東西的……”

    青書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咳嗽道:“自然……自然不是……”

    紅葉點點頭道:“好,我便告訴你沈師弟屋室所在。”說著身形一閃,頃刻間便在數丈之外,青書揉身跟上。兩人并肩走了一程,漸漸屋舍儼然,紅葉一指東邊道:“右數第一間房,便是沈師弟的房間。”

    青書點點頭,拱手道:“禪師指點之恩,多謝了。”紅葉擺手道:“不謝不謝。”頓了一頓,又問道:“你不怕我騙你?”

    青書坦然道:“能有此等通達修為者,豈隨口胡扯之輩?”紅葉哈哈一笑道:“你這人有意思,肆意逍遙,不管不顧,抑且看人極准,是個成大事地人!”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23 18:17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謎團
    紅葉大大咧咧的伸出右手,拍拍宋青書肩,意態十分親密。

    青書不避不閃的受了,笑道:“禪師謬贊了。在下還有一事相求。”紅葉一聳軒眉,似笑非笑道:“何事?”

    青書拱了拱手,正色道:“還請禪師為在下保密,莫要對他人提起宋青書三字。”

    紅葉和尚懶洋洋的看他一眼,伸了個懶腰,他右臂上血痕猶在,宛然一條猙獰大蛇,但似乎這和尚卻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嗤笑道:“和尚不是多嘴多舌之人,打了一架就算了,羅羅嗦嗦的作甚。”

    青書置之一笑,心道這和尚明顯早知道自己身份,也知道當年發生的事,卻絕口不提,只旁敲側擊,機鋒暗藏,定是有意試探自家。

    說到玩心機,時常和劉伯溫這等人才一塊兒探討的宋青書,還不至于把什么都給說出來的地步。

    雖說不及劉伯溫詭譎狡詐,但分寸虛實,青書還是能拿得定的。

    換做他人知曉自己消息,青書大可以殺人滅口,只是,眼前這人顯然是個極難惹的人。

    要是沒記錯的話……紅葉和尚,算是華山派氣劍之爭的始作俑者之一吧?當然,雖然他毫不知情。

    想到這里,青書悚然而驚。

    毫不知情?只怕未必……

    岳肅、蔡子峰武功雖是不弱,但即便再練二十年,也及不上紅葉一半,卻如何能夠在他眼皮子底下把《葵花寶典》帶回?

    打第一眼看見紅葉和尚起,青書便有一種感覺。似乎,七年之前。漢水之畔,同元廷中那白發男子斗得難解難分的那個紅衣和尚,便是眼前這人吧?

    那白發男子身法絕速,進退自若。在十八羅漢陣內亦是揮灑自如,渾無半分滯澀。功力固然是驚世駭俗,而速度之快,更是冠絕寰宇。

    細數天下絕學,有如此神速者,舍《葵花寶典》其誰?

    好像有一條極為模糊的線條將這些人一一串連起來,但這根線的模樣,卻是始終看之不清。

    青書按捺下心中波瀾。強自壓住動手逼問的欲望,心中卻在暗自比較兩方實力。要打的話。兩人都難能取勝,若是鬧僵了反而不好。

    紅葉見他不語,沉吟一會,問道:“沈師弟知道你還活著?”

    青書搖頭道:“不知道。”紅葉深深看他一眼,緩緩道:“你不怕他泄露出去?”青書看他一眼。道:“我雖與沈振鴻并無深交,但確信此人乃是誠信君子,我信中將起因始末都一一陳述,他絕不會這般作為。”

    紅葉“哈”地一聲笑,嘿然不語。

    青書懶得同他打機鋒玩,一振衣袖,對紅葉拱手道:“今日得與禪師印証武學,委實不虛此行。將來江湖再見,定當秉燭夜談。闊斗一番。”

    紅葉目中精芒一閃,驀地冷笑道:“江湖?嘿嘿,嘿嘿……”

    青書瞧他神色異樣,心下忍不住揣測起來,暗道這和尚武功深不可測,丐幫的降龍十八掌都通曉其四,甚至于當年那位武功蓋世的白發男子都不能完勝于他……

    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紅葉深深望了青書一眼。臉上忽而泛起笑容:“咱們還會再見的。”一拂左袖。飄然而去。

    青書目送紅葉遠走,對這忽而瘋癲忽而大方忽而沉重忽而歡欣地和尚愈發好奇。側了側頭,俊臉上也是泛起笑容……還會再見?

    一振袖,肩頭微動,一封黃皮書信從袖口跌落,青書側腕一撈,手持信箋,大步走到東邊右首第一間房外。

    透過門縫一觀,房間里布置甚是簡陋,一張床,一桌一椅,一個書架,一尊佛像,一個蒲團。

    青書將信箋塞入門縫,潛運內力,這封黃皮書信便悠悠蕩蕩飄到蒲團之上。

    臉上划過一絲笑意,好像千斤重擔陡然卸下,他長呼一口氣。

    悠遠空靈的鐘聲響徹寺廟之內,卻是南少林和尚午課做完,各自回房了。青書足尖一點,迅捷無倫的飄然退去。

    山間云霧不散,好似謎團一般。

    禪房花木深,梵音空靈悅耳。

    紅葉緩緩坐下,咳嗽兩聲,嘴角划過一道笑意:“這少年以弱冠之齡成就如此武功,老妖怪沒好日子過了……”

    盤膝而坐,紅葉合上雙目,潛運“易筋經”內功,真氣游走全身,將體內余留的“太極勁”逼出。

    拭去嘴角鮮血,紅葉搖頭苦笑,還以為這少年失蹤七年,武功進境雖大,但也不致出神入化之境,故而試探間多有輕敵,總覺得自家登臨絕頂多年,豈是這毛頭小子能比?

    誰料對方不但功力精深,抑且招式奇妙,氣勢盛大,似乎遠無竭盡之虞,輕敵之下,終在第五十三招上不慎被“太極勁”侵入體內經脈。

    但通其理,一招一式皆帶“太極”之意。

    之后的局勢,以無傷對有傷,紅葉漸漸便抵敵不住,螺旋狀的“太極勁”更在他奇經百脈中肆虐,讓他痛楚不堪。故而他只得拿出壓箱底的功夫,才能勉強維持平手。更在比斗之后假借為樹木花鳥超度之名,或跪或坐,或站或傾,順理成章的擺出各種最適合“易筋經”內力行走地姿勢,勉強壓下經脈中痛楚。

    直到此時,他才得抽空從丹田調出“易筋經”如磐石般的穩固真氣,緩緩溫熱全身,驅除余勁。

    功行七轉,紅葉睜開雙目,一片溫潤晶瑩。

    “易筋經”不世之寶典,唐初李靖倚之成曠世功業,縱橫無敵,由此可見一斑。這“易筋經”地功夫固然攻擊力極強,但療傷之效更是奇妙,不過半個時辰功夫,紅葉和尚便傷勢盡復。

    “高耐,你進來吧。”紅葉運功之際,神明通達,不減往日,早就聽到極輕極輕卻穩健有力的腳步聲,而后停下,他便知道,自己這位弟子,已然在門外恭候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臉色蒼白的男子走入禪房之內,面貌說不上有何出奇,但卻自有一股子“靜”的味道。他恭恭敬敬的跪在蒲團之上,磕了三個響頭:“徒兒給師傅請安。”

    紅葉淡淡道:“免了。”

    高耐起身站起,靜靜侍立一旁。紅葉端坐席上,師徒倆似乎極有默契地各司其職,互不打擾。

    紅葉驀地嘆道:“高耐,你拜在我門下,有几年了?”

    高耐恭聲回話道:“蒙師尊山間領養,迄今十二年了。”紅葉看他一眼,忍不住搖了搖頭:“十二年了,十二年了。”頓了一頓,又道:“你費了九年時光學那一套羅漢拳,總算還能使得全,可是、可是又三年過去了,你還在反復練那套羅漢拳,唉……”

    高耐本就蒼白的臉頰刷的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徒兒、徒兒……”

    紅葉禪師長嘆道:“也是我平日里參悟禪機,對你疏于管教,說到底,還是我這個做師傅的不夠盡責…”

    高耐驀地跪下,眼中含淚:“師傅于弟子恩重如山,是弟子不中用,是弟子不中用……”

    紅葉扶起他來,卻見他手臂上青紫一塊,捋起他袖子一看,便見手肘之上,整條手臂几乎腫起,一塊青一塊紅,顯然被人痛打,方致如此。紅葉嘆道:“渡遠打的?”

    高耐囁嚅道:“渡遠師弟好心和我切磋……”

    紅葉眉間閃過一絲怒色,斥道:“好心個屁!這小子占著有三分功夫,四處惹事。若非為師在少林還有几分地位,早被掃地出門了!”

    高耐只是不語。

    紅葉見這徒兒不語,又是長嘆一聲,伸掌撫在高耐手臂上,潛運“易筋經”內力,緩緩疏通高耐臂上經脈。他和聲道:“高耐,可還疼么?”

    高耐面現感激之色,連連點頭:“不疼,不疼。”

    “你服侍貧僧十二年,任勞任怨,卻是辛苦了。”紅葉喟嘆道。

    高耐方欲說話,紅葉卻突然出言,好似故意打斷他話頭,又好似喃喃自語:“羅漢拳為我少林拳法之始,衍變開來,故而有七十二絕技,高低變化,各有不同,能悟到什么程度,可就看你自身資質和造化了……”

    高耐一怔,忽聽梵音聲聲,眼前大放光明,一字一句,一筆一畫跳動不休。

    待得眼前再復清明時,自己已在房門之外,感覺到懷中好似多了什么,高耐慌忙摸出來一看,卻是一本紙質甚新的小冊子,還沒看到封皮上的字跡,耳邊卻響起空靈聲音:“你好生修習,渡遠再來打時,你盡管還手。半年之后,我且看你修為如何。”
yichuan 發表於 2009-3-24 01:41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護花
    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

    百年之前,神雕俠楊過將隨身玄鐵重劍贈與戍衛襄陽城的郭靖黃蓉夫婦。郭、黃二人融而鍛之,一分為二,乃成屠龍刀、倚天劍兩樣神兵。而后輾轉江湖百余年,屠龍刀流落明教法王謝遜之手,倚天劍則是為峨嵋派掌門滅絕師太所持。

    屠龍刀中所藏物事,乃是郭靖親自秉筆,名將岳飛傳下的《武穆遺書》。而倚天劍中,則藏了十余門足可震驚武林的神功絕技。

    《九陰真經》,赫然便在其列。

    “公子的意思,是說滅絕師太現在修煉的,是《九陰真經》所載的武學?”劉伯溫沉吟一會兒,忽而出言。

    孤燈如豆,在黑漆漆的暗室內悄悄淌下燭淚,劉伯溫坐在一張椅上,食指一下一下敲著扶手,面露沉思之色。=君子堂首發=

    俄頃他卻是忍不住笑道:“卻不知沒了倚天劍卻武功大進的滅絕師太,與楊逍的再度相會,會是何等結局。”

    青書笑道:“我猜滅絕會贏。”頓了一頓,又道:“不過……誰贏誰輸,又要什么緊?這一下牽動四方,朝廷的注意力,勢必被那邊吸引大片。

    畢竟,手握雄兵的韓山童,可是楊逍嫡系。

    青書雙手抱胸,低頭踱步,好像是在數著自己的步子,又好像在潛心算計什么,他嘴角划過一抹奇異的笑意:“黃蓉女俠固然智計無雙,料事如神。但任她神機妙算,也不過人算。如何敵得過冥冥天意?又怎能料到,以獨孤求敗遺留下的玄鐵混合精鋼鑄成的倚天劍,竟能被除了屠龍刀地另一柄劍魔神兵斬斷?”

    劉伯溫早聽青書說起過當年在劍冢掘出獨孤求敗昔年所用利劍一柄,鋒銳絕倫,絕不在倚天劍之下此刻聯系事情始末細細一想,不由恍然大悟。

    他沉吟道:“那屠龍刀里邊的《武穆遺書》……”青書抬手打斷他,笑道:“咱們手握兵書副本。人家手里也沒有玄鐵所制的利器,沒必要操心這事。”說著眼含笑意,望向東北方向----盡管暗室緊閉,什么都看不見。

    劉伯溫登時會意。那個方向,是明教群豪昨日棲身之所。

    青書笑道:“先生。鮮于通還關在那兒?”劉伯溫道:“脫脫丞相不在大都,卻是請之不到。”青書道:“不急,且不急找他。讓廢了武功的鮮于某人多活一會。也翻不起大浪來。”

    說到此處。青書又是想起來祁連山那位小友,想到對方所習的上乘玄門心法,青書驀地騰出一股奇異感覺,脫口問道:“劉先生,你可識得一人,姓羅名本,字貫中?”

    劉伯溫看了一眼青書,苦笑道:“公子。^^^^你怎么看出來的?”

    青書哈哈一笑道:“果然。他內功是你傳授的么?但似乎套路卻不一樣。”

    劉伯溫嘆道:“當年我初通陰陽,內功小成,本有意收羅本為徒。但這小子雖說聰明絕頂,是不世奇才,但卻無所不學,難能精專,又是個莽莽撞撞地二愣子。動不動就肆意將我教的東西改的面目全非。几次便險些走火入魔。我可是被他折騰慘了。几次護法都几乎把我給累得油盡燈枯。但這般誤打誤撞,竟被那小子自個兒摸出一條道道來。我就想了。既然都屢教不改了吧,便讓他走吧,也省得讓我煩心。”

    青書搖頭笑道:“這小子奇思妙想層出不窮,先生,你還是考慮考慮把他收歸門下吧。=君子堂首發=”

    劉伯溫嘖嘖道:“我不受這閑氣,不收,不收。”

    青書緩緩道:“既然如此……便讓他拜在我武當門下?”

    劉伯溫一怔,摸了摸下巴,苦笑道:“敢情你是打這主意……公子是想把他收歸帳下么?唔……也好。”

    青書撫掌笑道:“先生胸襟廣博,佩服,佩服。那咱們說做就做,你書信一封與他,一月之后常州見。劉伯溫哼哼兩聲,青書含笑為他沏了杯茶,劉伯溫這才笑瞇瞇的道:“好茶,好茶。伯溫自當辦好。”

    死要面子,為人孤傲無禮。這是劉伯溫最大抑且致命的缺點。他這類人有經天緯地之才,通常便是我們所說地開國功臣人物。這等人必為重臣,功高震主。試想這樣一個人“孤傲無禮”一下,讓皇帝怎么想?

    劉伯溫并不缺乏自知之明,相反,他深知自己脾性,故而明教祕道之內,方有語道:“天下能讓我為其所用者,唯公子也。^^首發君子堂^^能用我者,亦公子也。”

    而他前些年棄官歸隱,浪跡江湖,只為尋覓明主,亦別無所求,只為一展胸中抱負,不負平生所學,足矣。

    只為讀書而讀書,只為學武而學武,只為造反而造反。這便是劉伯溫。

    青書正是深知這一點,故而始終把自己作為劉伯溫的朋友來看待。朋友之間貴在包容,區區小恙,一笑置之。

    但劉伯溫時常“孤傲無禮”的毛病,在君臣之間,卻是致命地。

    “小昭呢?”青書右手摸著下巴,眼睛望著地板,忽地冒出這樣一句。

    劉伯溫聞言笑道:“小昭姑娘在東海之畔住下,說是等她母親。^^蘇姑娘正陪著她。”青書嘴角划過一絲笑意:“金花婆婆若接到書信,定知有異,依她多疑性格,換做平日,絕然是不會前來了。但……咱們手中地籌碼,重到她不得不來。”

    劉基嘆道:“母女天性,明知險而必赴,如此而已。”

    青書微笑道:“她勢必抱了必死決心,這位紫衫龍王計謀深沉,定然留有無窮后手……這攤子事兒。就讓她去和明教的人玩吧。”好像想起了什么,青書又道:“劉先生,咱們錄一份乾坤挪移心法的前四層,待到她鬧完事了,再送與她,也算做個人情。”

    劉伯溫聽得一怔,忍不住道:“人情做足。何不全部奉還?”青書神祕一笑,卻不說話。

    這位天下第一謀士被宋青書撩撥的心里癢癢的,聽他不語,又拉不下臉來再問,他料這波斯路途遙遠。\\\\\\又途徑荒蕪海路,委實是不毛之地。故而想了許久,都沒想到青書后著伏在何處。

    側了側頭。劉伯溫起身道:“如此。劉某這便去抄錄乾坤大挪移心法。哦,對了,還得給羅本寫封信。”青書含笑點頭。

    劉伯溫轉身走了兩步,又忽而回頭笑道:“公子,你要滅絕師太所做之事,可讓蘇姑娘很是生氣呢。”

    青書一愕,看著劉伯溫曖昧笑容,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若雨……是在生周芷若地氣?苦笑的意味。愈發濃了。

    這七年來,他几乎是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粗茶淡飯,不是閉關便是游走江湖,但蘇若雨卻一直陪在他身旁左右,若說是半點動心也無,那是不可能地。^^首發君子堂^^然則“純陽無極功”首重一“純”字。若是道心失守。情根一種,便難能大成。

    便是張君寶當年。對于郭二姑娘,心中雖動,卻自壓制。待得四十二歲時“純陽無極功”大成,卻忽聞郭襄剃度出家,立峨嵋一派。他忍不住長嘆一聲,遂也束發出家,自號三丰,云游四海,收下兩名弟子。十年后,在太和山開創武當一派,威震天下,輝耀千古。

    青書猶自記得宋遠橋對他說起峨嵋的郭襄祖師長逝之日,武當上下,全派縞素。

    那時候張三丰正端坐蒲團上打坐,宋遠橋為其護法,年僅十二歲的小徒弟張翠山一溜小跑到房外,敲開門來,氣喘吁吁的道:“峨嵋派掌門郭襄于昨日去世,風陵師太接管峨嵋。”

    張三丰白眉一聳,久久不語。

    太師傅啊,那個時候,你心里一定很難過吧。****

    宋遠橋說,那一日,張三丰下令全派縞素,在紫霄宮內長坐了一夜。

    自此之后,張三丰閉關研習太極,而新收地兩個小弟子,也交予宋遠橋、俞蓮舟代為授藝。

    青書長嘆一聲,眼前人影不斷重疊,他深吸一口氣,收回心思。

    他心里在隱隱畏懼著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卻說不上來。

    還是將一切都部署好吧。

    八個月時間,估摸著明教諸豪在海浪中跌跌撞撞的往返一個來回,也足夠了。而自己在浙、蘇兩地招募五成精卒,時間卻有些緊。

    不過,劉伯溫既能將羅貫中招來,瞧他小子在祁連山的手段,練兵必然不弱,選《武穆遺書》中地“練兵篇”給他讀讀,應當無礙。=君子堂首發=

    那么,便輪到自己與那灰衣人之間地比武了。

    雖然無論如何都要起事,但輸了比斗畢竟顏面上不好看,抑且那灰衣人把全武當和全古墓都給威脅了進去,還四處選人,一選一個准,朱元璋這等梟雄都在其列,委實是個極其恐怖地人。

    能殺……就殺了吧。

    那就必須有強過他地武功了。

    “太極十三勢”最后的“雙推勢”,青書已有所悟,但總仿佛隔著一層薄薄地紙一般,捅之不破。原以為“純陽無極功”功行圓滿,這“雙推勢”自然而然悟通,但……似乎仍然是在原地踏步。

    青書輕輕嘆一口氣,一振袖,推門而出。

    陽光微有些刺眼。

    在小道上獨自走著,徑旁地紫色野花在風中輕輕顫動。好似是禁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寒冷,一片花瓣落下,跌落在微有枯黃的草坪上。

    零落成泥。

    宋青書看得微微失神,伸出手去,想要拈起花瓣,但甫一伸手,又收了回來。天下板蕩,何人不如這花瓣一般,人命如草芥,如此而已……

    “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自然而然,青書順口吟出了這首詩。

    “啪啪”的拍手聲響起,青書回過頭去,見楊汐晴款款而來,目中滿是贊賞之色。

    “想家了?”楊汐晴目光掃過落在枯黃草地上的紫白色花瓣,想到青書適才吟出的詩句,忍不住喃喃道:“落紅不是無情物……”

    白衣的女子也裊裊而來,臉上一片淡定,眼神定格在宋青書身上,問道:“那么……此刻你是繼續抒發浩蕩離愁呢,還是去吟鞭東指,鐵馬金戈定天涯?”

    身旁兩位佳人,前一個為后兩句詩所觸動;后一個,卻顯然意有所指,告誡他當以大事為重。

    畢竟,造反可不是鬧著玩的事兒。

    見蘇若雨眼神望來,青書一雙眸子亮若星辰,不閃不避地迎了過去。楊汐晴頗感好奇,征詢的目光也望向宋青書。

    宋青書伸袖一攬,微風拂過,他伸出右手,那片花瓣便已躺在手心。

    青書眼中含笑,搖了搖頭道:“浩蕩離愁,終能滾滾而去;吟鞭東指,亦有窮盡之時。這一生一世何其短暫,花折堪憐,又為何要讓她折呢?我所愿者,護花而已。”

    蘇若雨聞得這話,驀地面紅心跳,慌忙轉過臉去。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26 20:45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右使

    河北盧龍,晴空碧雲。胡鑫胡員外是鎮上的富戶,鎮里鎮外,共有三所豪宅。他為人素來樂善好施,無論是江湖落泊,還是鎮中貧民,都多有接濟。

    大伙兒都非常奇怪,為何這位年輕的員外除了自家三所房地,其他田地地契都主動上交朝廷。屯在盧龍的元兵將軍穆爾大悅,賞他校尉官職,胡員外卻婉言拒絕。

    穆爾更是感動,胡員外給咱們地不說,還不求回報,這樣的好人,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啊。

    他當然不知道胡員外的另一個身份了。

    而胡員外所做的一切,正是為了掩藏他的良民之外的另一個身份。

    這一日,盧龍鎮外,胡員外的豪宅之內,後堂之中,一個老丐正在試演一招掌法,招式剛猛,虎虎生威。旁邊一位身著錦緞、面目俊秀的男子正目不轉楮的盯著老丐姿勢,細細揣摩。

    老丐滿面紅光,虎背熊腰,虯須根根張開,豪闊之氣撲面而來。

    但見他右足筆直,腳尖點地,左膝屈起,左手劃個半圈,右掌斜向上伸出,輕喝一聲︰“咄!”老丐騰身而起,在空中輕輕一旋,對準一棵大樹,順勢平平推出右掌。

    但听得“喀嚓”“喀嚓”聲不絕于耳。大樹周身粗枝紛紛斷落,而後一聲大響,上邊一截樹干跌落,激發塵煙四起。

    老丐一口氣息變濁,悠悠吐出。徐徐從半空中落下。他走到錦緞男子身邊,拍拍他肩,笑眯眯的道︰“胡鑫,這一掌飛龍在天,你懂了幾成?”

    胡鑫面有難色。囁嚅道︰“弟子、弟子懂了三成。”

    老丐嘆道︰“若是陳友諒在此,我演練到這個份上,他已經沒什麼不明白的了。”胡鑫驀地撲通一聲跪下,磕頭道︰“弟子無用,請師傅責罰!”

    老丐扶起他,目光清冽,正色道︰“你哪里沒用了?”

    胡鑫慚然道︰“弟子愚鈍,老是學不會降龍十八掌地高深功夫。”老丐斥道︰“既然是高深功夫,豈能一蹴而就?努力便是,何必自承無用?男子漢大丈夫。唯獨輸不得氣概!”說著咳嗽兩聲,顯然甚是激動,便听老丐和聲道︰“胡鑫,你雖然資質不如陳友諒,但造福鄉里,接濟貧民,雖不能光明正大,揚我丐幫俠名,但我卻已知。你生性純良。俠肝義膽,雖生于富庶之家,但凡事先為貧苦百姓考慮。單說品性,你便不知勝過陳友諒那廝多少倍了。”頓了一頓,老丐又揚聲道︰“而陳友諒呢?他固然資性過人,根骨清奇,是個學武的大好苗子。但他生性殘忍,和成昆狼狽為奸,為禍天下,流毒江湖。便是他資質再好,武功再高,又算個什麼東西!”

    老丐目光一凝,驀地肅聲道︰“所以,胡鑫你記住,為師今天提及陳友諒這人,並非是強調你資性不如他。而是想說。努力下去。練成這十七掌的絕學,為我丐幫傳承香火。揚威天下!”

    胡鑫听得熱血沸騰,俯身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顫聲道︰“弟子誓不負師傅厚望!”

    老丐笑著摸摸他頭,嘆道︰“傻孩子,老乞丐老了。將來的丐幫,還在你一肩之挑。你出身富貴,勢必有許多人不服。故而你為人處事多听听幾位長老的,他們必當盡心竭力輔佐與你。”

    話到如此,也不難猜出這老丐地身份了。他正是丐幫現任幫主——史火龍。

    自宋青書把他從成昆師徒手下救出後,更贈了他武家的九掌“降龍十八掌”絕學。史火龍傷勢痊愈後,便閉關研習這“降龍十八掌”的驚世絕學。

    他資質本高,若非是“降龍十八掌”失傳太多,也不致讓心急如焚的史火龍走火入魔,功力大退。但青書送上九掌後,情況又大有改觀。史火龍閉關三月,參悟易經,竟將“降龍十八掌”大大補齊,僅余一掌“時乘六龍”未全。

    “降龍十八掌”一脈相承,更兼易經玄奧之學,史火龍參悟易經,確乃正道。

    但這一次閉關也耗盡了他最後的心血,幾經江湖拼殺、走火入魔的史火龍也顯得老態垂垂,一頭花白頭發已然全白,面上皺紋也愈發深了起來,好似刀子削過一般。

    五十而知天命。人過五十,大抵有一種直覺。史火龍覺得,自己時日無多,最多也就五六年的命了。

    也該退下來了。

    故而甫一出關,他便尋了胡鑫這名愛徒,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將“降龍十七掌”與“打狗棒法”傳給胡鑫。皆因此人雖說不過中上之資,遠不及陳友諒聰明絕頂,但生性純良,俠義風範,能為丐幫幫主。

    陳友諒生性殘忍涼薄,史火龍早就知曉。初時他有意傳位于陳友諒,皆因這人委實極是聰明,任何武功都是一學就會,還能舉一反三。史火龍正是看中了他這一點,欲借助陳友諒絕頂聰明,將降龍掌補全一兩招,便是造福丐幫的豐功偉業。

    但……實際的結局,讓他大失所望不說。還差點送掉這條老命。

    故而在那一刻,史火龍心中便已決定,丐幫幫主,決不能是心性涼薄之徒,決不能是心存歪邪之輩。

    胡鑫一掌一掌,當著史火龍的面將十七掌連起來打了一遍,數日下來,胡鑫雖說未得其髓,但“形”之一字,還是掌握地非常好的。

    史火龍點點頭,笑道︰“你打的不錯,明兒咱們再行練過。一月之後,我再傳你另一門功夫。”

    這“另一門功夫”,顯然便是丐幫鎮派絕技“打狗棒法”。

    雖說“打狗棒法”傳承至今,已然失傳甚多,威力也大為減弱,但作為幫主的象征,這門絕技,是如何也不得不學的。

    胡鑫躬身應是。

    忽見一名家丁急匆匆的一溜小跑過來,口中呼道︰“老爺,老爺!”

    胡鑫皺眉道︰“何事如此驚慌?”家丁上氣不接下氣,氣喘吁吁的道︰“門外來了一個尼姑,說要會一會……會一會……”說著望了一眼史火龍。

    史火龍看他一眼道︰“你但說不妨。”家丁道︰“她說,要會一會丐幫幫主。”史火龍哈哈一笑道︰“好,咱們便去會一會這位師太!”他雖年紀大了,但當年豪勇之性不減,只是當了丐幫幫主,不便出手。但一听別人主動邀他打架,那當真是興奮的摩拳擦掌。

    大步穿堂,不多時便到了大堂之中。但見一個中年尼姑背負長劍,面貌頗是秀麗,只是臉色冷峻,八字眉倒豎,周身凶厲之氣,讓人望之生畏,退避三舍。

    不是滅絕師太是誰?

    史火龍看得一愕,隨即放聲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峨嵋掌門駕到了。叫花子們招待不周,還請滅絕師太海涵一

    滅絕師太絲毫不理,只抬頭冷冷看了一眼史火龍。

    史火龍被她望的莫名其妙,驀听得這老尼姑嗔目喝道︰“史火龍!你該當何罪!”史火龍堂堂丐幫幫主之尊,被滅絕師太這般一喝,莫名其妙之余,大感不爽,當即一翻眼皮,懶洋洋地拱手道︰“老乞丐罪在何處,恭听師太教誨。”

    滅絕喝道︰“三日前,明教諸人可途徑此處?”

    史火龍一怔,點頭道︰“不錯。”滅絕起身站起,頓足道︰“你怎地就這般讓他們給過去了!”

    史火龍好笑道︰“五散人于我史某人以及丐幫有恩。雖說明教、丐幫積怨已久,但冤冤相報何時了?便從史某人而止吧!是以史某非但沒有為難他們,還上下打點,瞞過韃子耳目,好生款待半日,方讓他們離開。”

    滅絕恨聲道︰“五散人于你有恩,楊逍等人與你毫無關系,你回信里答應地好。卻為何枉顧我書信所提,將楊逍魔頭留下?”說著拔劍出鞘,氣勢劍拔弩張。

    史火龍一怔,開口欲言,但一道劍氣涌來,迫的他開口不得。他哪里料到滅絕火性如此之大,說動手就動手。慌忙閃過劍氣,橫掌在胸,喝道︰“師太,咱們把話說清楚。”

    滅絕厲聲道︰“你不顧丐幫峨嵋情誼,咱們兩派一刀兩斷!”

    史火龍被他三叫兩喝,火性也上來了,大聲道︰“你何時曾書信與我?”滅絕怒極反笑︰“你還想矢口否認?”挺劍而上,寒光閃閃,向史火龍右臂刺去。

    史火龍然不懼,雙掌揮舞開來,密不透風,和滅絕拼在一處,頃刻間便翻翻滾滾的斗了四五十招,堂內桌椅一片狼藉。

    而五百里外,一個外貌獰惡,滿臉是疤的漢子正拉著楊逍的手,對著一眾明教豪杰談笑風生,得意洋洋的道︰“我截下滅絕老尼給史火龍的信箋,還特意潦草回了封信,滿口答應。嘿嘿,那老尼姑不可理喻,勢必和史火龍大打出手!”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26 20:47
第一百八十八章 明主

    大都,汝陽王府。

    “王爺,屬下已然傷愈……”鹿杖客不安的坐在紫檀木制成的椅子上,對著堂上汝陽王拱手道。

    察罕特穆爾擺了擺手,含笑道︰“鹿先生稍安毋躁。先生為我王府支柱,輕易出戰不得。小女已遣昌仁、阿大、阿二三人率一眾高手前往攔截,如若實在不行,也就罷了。楊逍等人走遠,咱們正好趁勢把紅巾軍逐個擊破。”

    鹿杖客听得額頭滲出一層冷汗,半晌說不出話。汝陽王所謂“先生為我王府支柱”,不過客套而已。鹿杖客也知道自己除了“玄冥神掌”尚可為汝陽王所用,余下才能實是不值一提。

    論帶兵打仗,他一竅不通;及文章治國,他更是斗大字不識一個。似汝陽王這等手握兵權,富可敵國的人,永遠不會缺武林高手。缺的只會是安邦定國的人才、攻城略地的將軍以及運籌帷幄的謀主。

    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蓋此理也。

    見鹿杖客唯唯諾諾,汝陽王也漸漸有些不耐煩了,揮了揮手道︰“先生若無他事,便回房去吧!”

    鹿杖客躬身告退,汝陽王看也不看一眼,只輕輕敲著扶手,“得”、“得”的聲音不停回響在大廳之內。

    一串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遠遠傳來,汝陽王嘴角劃過一道笑意,朗聲笑道︰“敏敏,什麼事這麼高興呢?”

    只有見到這一雙兒女,汝陽王漸漸老去的一顆心。才能重新煥發出活力,已露皺紋的臉,才能綻放出笑容。

    擴廓特穆爾漢名王保保,是汝陽王地養子,聰慧異常。深得汝陽王兵法精髓,與韓山童交戰,連克其敵。王保保兵鋒極銳,駕馭騎兵之法堪稱天下無雙,汝陽王曾與他夜月論兵法,稱舉朝之中,有三人得兵法之秘,可稱名將。

    此三人者,察罕特穆爾,也就是汝陽王自己。自然而然佔了一席。而剩余兩位,一位乃是當朝丞相脫脫。另一位,則是這位漢名王保保的擴廓特穆爾。

    三人之中,察罕特穆爾得一“詭”字,脫脫得一“壯”字,王保保得一“銳”字。由此可見王保保所用兵法,委實厲害非常。

    對這兒子,察罕特穆爾自然是喜愛非常,但畢竟不是親生。不免多了些許隔閡。而對于女兒。察罕特穆爾則是真真正正的疼愛有加。

    趙敏款款從後堂走入大廳,汝陽王眼前一亮,由衷贊道︰“敏敏又漂亮了!爹爹的看得眼楮都睜不開了。”趙敏俏臉微紅,啐道︰“爹,哪有人看得眼楮睜不開的。”汝陽王笑道︰“我女兒這麼漂亮,艷光四射,父王地眼楮自然就睜不開了。”

    趙敏俏臉又紅,嬌嗔道︰“父王,你怎地越老越不正經了。女兒有事找你。”從一開始的“爹爹”變成現在的“父王”,自然而然。父女倆很有默契的談到正事了。

    汝陽王笑容微斂,點了點頭。趙敏巧笑晏晏道︰“父王,讓鹿先生護著我去一趟東海吧。”汝陽王听得皺眉,沉吟道︰“跑那麼遠作甚?”趙敏臉上綻出笑容道︰“明教一干人等一路東來,所為者何?女兒私下揣度,不是為了紫衫龍王,便是金毛獅王。而當年王盤山揚刀大會。謝遜奪得屠龍寶刀。之後便不知所蹤。張翠山海外歸來,由這一點可推出。謝遜定然便在海外。明教中人傾巢而出,想必是得了謝遜的下落。只是女兒困惑的是,謝遜縱然有屠龍刀在手,如何能讓這一干桀驁不馴的江湖高手齊齊迎之?”說到此處,趙敏自信的一笑,續道︰“所以,女兒猜想,謝遜必然是解開了屠龍刀之秘,自負能號令天下,但卻身懸海外,一人之力畢竟有限,難能歸來,遂想方設法通知了明教高手他所在之地。明教諸豪遂傾巢而出,東來出海,迎回謝遜。”

    汝陽王听得連連點頭,道︰“你這番揣測,倒也不無道理。只是謝遜若解開了屠龍刀之謎,武功大進,只怕是極難對付。”

    趙敏嫣然一笑,露出細白銀牙︰“父王,前日女兒已書信一封與岳陽那人,他此時勢必已然動搖,心生猶豫……”

    汝陽王嘆一口氣︰“所以,你今日來求父王向皇上請一道旨意,是麼?”

    趙敏嘻嘻笑道︰“父王英明,什麼事都瞞不過您呢。”汝陽王搖搖頭道︰“不行,別的事都好商量,獨獨此事不行。你也別去東海了,乖乖的給我呆王府里。”趙敏一怔,搖著汝陽王手臂撒嬌道︰“父王,女兒都謀劃好了地……”

    汝陽王冷笑道︰“敏敏,你雖然有些許小聰明,但大事上,還是上不得台面。你道皇上沒有防我之心麼?岳陽那人原本就是皇上大忌,我請旨讓他出馬,皇上不剝了我兵權才怪!自古君權至上,漢唐極盛,皆亡于宦官。權臣勾結宦官,即便是毫無實權的宦官,即便是被流放的宦官,在皇帝眼里,也是死罪。”

    趙敏咬著銀牙道︰“但、但……”汝陽王道︰“屠龍刀麼?嘖嘖,武林至尊,寶刀屠龍?且不說這話流傳百年,未有兌現,即便屠龍刀之秘被謝遜解開,那又如何?那也只是武林至尊而已。江湖之遠我不管之,廟堂之高他們也少來趟混水。敏敏,今兒我便把話跟你說明。武林中有大能威脅到朝廷的,唯明教一派而已,其余六大派者,重兵圍山,還怕他們逃得了麼?所以不如此作為,皆為以六大派鉗明教首腦。況武當七俠聲威遠播,少林三僧多行善事,其余諸派行俠仗義。殺之徒惹百姓義憤,故而重中之重者,乃是平亂殺敵,只消將各處反軍消滅的一干二淨,瓦解基層勢力。還怕幾個武林高手不成?可笑博爾忽自以為大任加身,對自己棋子的身份一無所知,忘乎所以,黃鶴樓畔,險些便壞了我大事!不過他若擒殺明教首腦,也算大功一件。更為可笑地是,明教諸人主次不明,為江湖廝殺枉顧天下大事,本王幾番征戰,都未曾盡興。嘖嘖。他們這一出海,無人指點之下,韓山童、劉福通等人必然士氣大弱,想當年脫脫大軍滅掉徐壽輝百萬之眾,正是趁彭瑩玉那廝遠走江西,而此刻明教諸豪若是皆盡出海,我趁勢而擊,大元萬世之基,指日可待!”

    說到此處。汝陽王意興飛揚。眉梢眼角都是豪氣,仿佛已然身登九五,君臨天下一般。但不過瞬間,他眼神又轉慈愛,摸著趙敏榛首,笑道︰“敏敏,父王讓你領一眾高手去江湖上打打鬧鬧,是想讓你歷練歷練,但凡事都要有個度,忘乎所以就不好了。明白麼?”

    趙敏听得氣滿胸襟,卻反駁不得,俏臉漲紅,哼的一聲,轉身大步走入後堂。

    汝陽王嘴角劃過一道無奈的笑意,這女兒啊,越大越是讓當爹地操心。但是。這位整日忙于軍國大事。勾心斗角地汝陽王爺,對于女兒家地心思。尤其是自己女兒的心思,又怎麼弄得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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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甦常州,天氣靜好。

    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甦杭。甦杭一帶,自古都是山清水秀,魚米之鄉。

    常州別名龍城,系春秋吳王壽夢第四子季札的封邑,迄今,兩千五百余年矣。

    常州城里的某所莊園里,羅貫中心下惴惴,正襟危坐。

    門外林蔭古道,空氣清明,鳥語花香,美不勝收。

    劉伯溫在林蔭道上徐徐踱步,手揮羽扇,一派儒將風範。羅貫中抬眼覷見悠然而來的劉伯溫,忙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堂外,俯身下拜道︰“您…您近來身子好麼?”當年劉伯溫逐他出門,並聲明兩人之間,再非師徒關系,故而此刻羅貫中見了劉伯溫,不敢再呼師傅,只以“您”尊稱。

    劉伯溫淡淡道︰“托福,死不了。”伸手扶起羅貫中。

    羅貫中內力已跨過“餓虎跳澗”這一道坎,大為精進,舉手投足內力充斥其間,固然是能放不能收,但威力仍是非同小可,兩人內力一撞,各自一震,劉伯溫眼中精芒一閃,心道︰“好小子!”真氣運轉間又加重兩分,羅貫中來不及反應,當即被他托起,更是身不由己騰空而起一尺有余。

    緩緩落地後,羅貫中撓了撓頭,憨笑道︰“您身子健朗,百脈無損,內力充盈,滿面紅光,那就好,那就好……”

    劉伯溫听他語出真誠,本來板著的一張臉也是嚴肅不下去,啐道︰“你算命呢,還滿面紅光!”說著嘆一口氣︰“羅本,你也長大了。”

    羅貫中一怔,看著眼前這傳道授藝之人,尋常的口若懸河仿佛陡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接口不上。

    劉伯溫瞧他模樣,儼然當年那個調皮搗蛋的小屁孩兒,想到自己教他百家之學,武功之道時受地罪,又是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叩指敲了羅貫中頭一下。

    羅貫中“哎喲”一聲叫喚出來,神志一清,見劉伯溫這般作為,竟是忍不住嘿嘿笑出聲來。

    經他這一笑,劉伯溫也是笑出聲來,這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地兩人終是對視一眼,齊齊大笑。

    攜手走入堂中,劉伯溫道︰“你個臭小子,這些年功夫倒是沒落下。儒學禪理又研習到什麼程度了?”

    羅貫中笑眯眯的道︰“恭垂先生教誨。”

    劉伯溫嗤笑一聲,隨口問了幾個當年羅貫中答不上的問題,听對方對答如流,心中暗自欣慰,又換幾個較為深奧的題目,羅貫中依舊成竹在胸,答的井井有條。瞧對方得意模樣,劉伯溫忍不住斥道︰“錯了,錯了!”心中卻極是欣慰,抬頭看了一眼後堂方向,暗道這弟子終究沒讓自己丟臉。

    師徒倆話敘當年,雖說劉伯溫口上不饒人,但也是其樂融融。

    話過三旬,劉伯溫手揮羽扇,道︰“羅本,今日喚你前來,卻有一事相詢。”

    羅貫中慌忙道︰“您有何吩咐,但說無妨。”劉伯溫道︰“方今天下大亂,有明主欲趁勢而起,征服四夷,一統天下,拯黎民于水火,你可願為他所用?”說著目光一凝,定定盯著羅貫中,看他表情如何。

    卻見羅貫中沉吟半晌,抬頭正視劉伯溫,緩緩道︰“您的眼光極準,貫中素來心服,只是……”劉伯溫接口道︰“只是……你要見上一見是麼?”

    羅貫中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什麼都瞞不過您……”

    劉伯溫輕擺羽扇,搖頭笑道︰“說起來,這人你也識得。”

    羅貫中心頭一動︰“哦?”心中已然在暗自尋思,自己認識地人當中,有誰能堪當明主之稱。聲音方落,後堂便已轉出一人,一襲青衫,身長八尺,眉如墨染,鬢若刀裁,面目稜角分明,俊朗無匹,抬頭望去,但覺此人極具英氣,只看一眼便能記住。隱隱透出一股熟悉的味道,仿佛似曾相識,但卻始終想不起何處見過這樣一個人。
yichuan 發表於 2009-3-27 01:43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服

    且嗅檐上花,但飲杯中茶

    後院子里的檀木架上纏繞著的古藤,不老松樹枝上結滿的密密麻麻的松子,無不在昭示著秋的深入,生的喜悅。

    而亭台樓閣,屋舍儼然,紅磚白瓦,襯著紅色的楓葉,青色的松針,青黃夾雜的草坪,讓人眼花繚亂之余,又目眩神馳。

    羅貫中一路走來,如夢似幻。

    他足跡遍布大半個中原,卻從沒見過任何一所園林能做到讓人工雕砌的亭台樓閣與天然生成的花草樹木如此相宜,如此和諧。

    隱隱欽佩之余,心中又極是好奇,這青衫男子究竟是什麼人?

    在大廳見過這位相貌氣質俱佳的男子後,羅貫中大生好感,但心中卻仍是持有懷疑態度。

    自古相貌佳者,未必就是明主。

    客套了兩句,對方也不報姓名,只含笑注視自己,道︰“銅臭之地,何堪有語高朋?請稍移步,咱們後堂敘話。”

    只這一句,羅貫中對于眼前這面貌俊朗的青年人,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覺。說不上是“納頭便拜”那種熱血沸騰,對方也不是“居高臨下”,自己也不是“戰戰兢兢”。他曾無數次設想自己看到心目中“明主”之後的反應,或是恃才傲物,故意給對方點顏色,或是端方不苟,爭取在未來的主公心里留一個好印象。

    然而,似乎在他的假想中,從來沒有出現過“平等”兩個字。

    現在的感覺,正是如朋友一般的平等。很是奇妙。

    游廊回轉,山水依然。

    不多時便穿過大半個莊園。行過一彎小橋,一溪流水,一樓亭閣,後院赫然眼前。此處遍布奇花異草,芬芳滿地,一舍茅草房屋,在花團錦簇之間顯得頗是寒酸。劉伯溫手揮羽扇,笑吟吟的欣賞著湖光山色。眯著雙目瞧了一眼朗朗晴空,兩下掐指,一抹笑意劃上嘴角。

    肯下工夫鑽研天文地理陰陽造化地,一般都不是什麼好人。

    青衫的男子一拂衣襟,手指處正是水上亭台,他臉龐上掠過一道極富魅力的笑意︰“有亭翼然,一意快哉風否?”

    羅貫中听得一愣,听對方一語之間,已連用兩典,不由也是笑道︰“大江東去。且適醉翁之意。”語帶雙關,更將了對方一軍。

    “有亭翼然”乃是出自歐陽修《醉翁亭記》中,而“快哉風”則是甦軾詞作有語。而羅貫中頃刻之間便回了一句“大江東去,且適醉翁之意”。不但答的極好,抑且大膽道破對方心意。才思之敏捷。委實堪稱一流。

    他這般道破主人家心思,原是大忌。羅貫中久歷江湖,自不會不知。只是劉伯溫既說此人乃是明主,他心中疑慮,也就權以此語相試了。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率先步入小亭之中。揮灑袍袖,撢去桌椅之上粘著的細細灰塵,含笑點頭。

    羅貫中悠悠踱步而來,四處打量著風景,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見亭中桌椅皆為上好白玉所砌,他看得極是訝異。心道︰“這可是個財主啊!”

    快哉之風徐徐涌來,吹動兩人衣襟散發。

    羅貫中終是忍不住了,他還從沒遇到過與人在和諧狀態下,從見面到現在幾乎一個時辰的時間里都沒自報家門的情況。但對方既然不說,他也就靜靜相待,但終究,羅某人忍不住了。

    他實在好奇。這樣一個男子。他的姓名是什麼?他又憑什麼被眼高于頂地劉伯溫給瞧上,盛譽之為當世明主?

    故而羅貫中一振衣袖。拱手笑道︰“晚生羅本,表字貫中。不知足下尊姓大名?”

    青衫的男子極為優雅的一笑︰“江湖莽野之人,何敢稱尊?在下姓宋,草字青書。”心中卻道︰“這小子果然還是一副性急脾性。”

    听得對方這般答話,羅貫中一臉震驚之色,半晌方才回過神來,只道︰“你是宋青書?”

    青書失笑道︰“宋青書怎麼了?你瞧我像冒充的麼?”

    羅貫中細細打量他一番,忍不住笑道︰“昔年曾聞太和儒俠面貌清俊,氣度怡然,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青書抬手笑道︰“哪里,羅……兄大才,我是久仰了的。”

    遠處通覽風景的劉伯溫見亭中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話,心中好笑︰“羅本啊羅本,我料你心高氣傲,不服公子年紀小,卻得我這般贊譽,定會與他談文論武,在武斗上,你與公子……根本沒有可比性。而文麼……嘿嘿。”

    果不其然,不過半刻鐘,方才還在客套的羅貫中,此刻嘿嘿一笑,飛身躍起,縱到亭子頂端尖尖,這一手輕功委實極為漂亮,曲直如意,轉折間渾無滯澀,卻是極類武當梯雲縱,劉伯溫斜眼睨了過去,看得喃喃自語︰“這小子悟性有那麼高?我瞧是公子教的吧……”

    收回目光,劉伯溫又低聲笑道︰“你哪里會知道,我劉某人甘心為他所用,跟他文才武功,行軍布陣又有何干系?”

    羅貫中完成這一連串高難度動作,頗是得意,正站在亭頂俯視四方,志得意滿時。青書自端坐亭中,拍手笑道︰“羅兄好功夫,在下技拙,便不獻丑了吧。”一邊拍手,一邊緩緩移步,每拍一下,便踱一步。五步之後,青書已然背負雙手,立在碧波蕩漾的流水之上,笑吟吟地望著立于亭子頂端的羅貫中。

    踏波無痕,已臻輕功絕詣。

    而這般靜靜站立水上,不起一絲波瀾,較之踏波無痕,還要厲害的不止一籌。

    羅貫中只看得眼珠子都差點掉下,險些從亭蓋上一頭栽倒,好一會兒方才穩住身形與心態。只暗道︰“你丫兒的說不獻丑……果然一點都不丑。”

    其實這法子對其他人難,對宋青書可是一點都不困難,若有人能身兼大圓滿境界的“純陽無極功”以及“太極十三勢”這等絕世神功,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源源不斷地真氣,借流水之緩慢勢道,便不難立在這一碧無傾的湖水之上。

    對,這僅僅是“借勢”而已。

    羅貫中,別急,更神奇的還在後頭。

    青書悠然移步,踏在水上,蕩起絲絲漣漪,笑道︰“羅兄,下來說話吧?這般仰著頭可累得很。”

    羅貫中點了點頭,卻不說話,只把足尖在亭蓋之上一點,幾下轉折,又回到亭中。

    他可不敢像青書那樣站到水面上去。沒有人會喜歡作落湯雞。

    故而羅某人又想拼一拼內力。

    並不是他自傲非常。而是能在他這個年紀躍過“餓虎跳澗”這一道坎地高手,偌大江湖,也是屈指可數。青書成名之時,較他還小了兩歲,而“太和儒俠”揚名江湖之事,正是一舉躍上以高聞名的“英雄樓”頂。

    想必,他也就是輕功厲害些。比內功我未必輸給他。

    可是,羅貫中,你錯了,而且錯的很厲害。眼前這個人,剛出生就修煉內功,修習內功的時間絕對比你久——而且,有時候,並不是修煉的越久,內力就會越深。

    羅貫中伸手撫在亭中石柱之上,嘆道︰“宋兄輕功高明,佩服,佩服。”話語間,丹田已然提上一口真氣,手上運上無儔內力。

    玄門內功剛柔並濟,練到高深處或剛或柔,皆可憑心意而定。羅貫中方當臻至這般境界,內力一吐,石柱上登時現出一個淺淺手印,仿佛雕刻上去的一般,掌上紋理畢現。

    要知這並不是蓄勢一掌,而是平平常常的伸手一撫,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尋常高手就是用手使勁的磨,也休想留下半分印記。

    收回手掌,羅貫中定定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年輕兩歲的青衫男子,卻見他微微一笑道︰“羅兄年紀輕輕,內功卻練的如此高深,委實難能可貴。”

    青書輕擺衫袖,踱步而走,七步之後,乃搖頭笑道︰“羅兄,山色風光固然相宜,只是看久了也會生膩,咱們去別處瞧瞧去。”

    羅貫中莫名其妙,暗道對方見自己掌印,怎地沒有半分反應,莫不是認輸了?

    撓了撓頭,眼楮一掃地上,卻是大吃一驚。

    七個半寸來深地腳印印在大理石鋪就的地板上,以血肉之軀生生印出這等腳印,委實不可思議。

    “造勢”之法,于不可能處設形造勢,以利于己,是為造勢。說到底這法門基于“借勢”而創,精妙處便在于青書走時輕擺的衫袖,以無倫內力生生造出下壓之勢,衫袖合之,遂能有此不可能之能。

    羅貫中抬起腳來,足尖用力,猛地向地板點去。

    感受到足尖傳來劇痛,羅某人徹底納悶了,便是天下第一高手張三豐,也不過如此吧?

    劉伯溫沖兩人揮揮羽扇,笑眯眯的道︰“劉某于這湖光山色偏愛非常,便賴這兒了,公子不妨領這臭小子去騰龍街瞧瞧。”

    羅貫中心道︰“騰龍,嘖嘖,昭然若揭麼?”

    青書見劉某人憊懶模樣,搖頭笑笑,自領著羅貫中步出莊園。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28 08:51
第一百九十章 秦卿

    騰龍街是常州城最繁華的地方。

    車水馬龍,熙熙攘攘。通衢十里,縱橫棋布,朱門萬戶,載道星羅。布莊米店,酒樓教坊;小攤小販,吆喝叫賣;來往行商,絡繹不絕。

    江浙一帶,是青書基業所在,常州城中這騰龍街上,更是珍怪琳瑯,奇寶遍地,方物畢會,商賈雲集。

    羅貫中一路走來,初時還只是暗暗驚異,走到後來,卻覺目眩神馳,天旋地轉。

    這天涯海角的各般珍奇寶貝都聚集于此,看來尋尋常常的一個小販,其實卻身價數千兩,擺出來賣的東西,都是海中珍珠,山間奇參這等自然瑰寶。

    能在這里盤下一處店面來做生意的,財力之雄,可想而知。

    來往的行人皆是錦緞華服,腰懸玉佩。隨便跳出一個人來,手中的折扇說不定就提有東坡絕句,價值千金。羅貫中暗暗咋舌,想想自個兒一貧如洗,這里的任何一樣奇珍都是買之不起,忍不住搖頭一笑。

    他想到劉伯溫含笑說的那句︰“公子不妨領這臭小子去騰龍街走走。”心自思忖︰“先生此語,莫不是說這些產業,都是宋青書的?”

    想到此處,望向青書的目光,已然大不相同。

    誠然,有此財力,至少招兵買馬,供三千甲兵一年軍餉,都是夠了的。

    但三千甲兵,又能何為?

    羅貫中搖搖頭。徐徐踱步,青書不時同他說幾句,兩人一路閑侃過去。開開玩笑,耍耍嘴皮,斗斗機鋒,倒也頗是相宜。

    羅某人熟讀百家之學,旁征博引之下,青書馬上敗下陣來。青書固然是口頭上落了下風,羅貫中卻感覺自己胸中十分憋悶。對方明明說不過自己,卻好似總佔著理也似,偏生自己還無法反駁。每一張口,瞧見青書清亮眸子,立馬就說不下去,只能另換話題。

    總之羅貫中是不敢再和宋青書去比武學了,只能口頭上討討便宜。但即便是口頭上。他也沒覺得自己佔到什麼便宜。

    他哪里知道,青書有法名曰“攬勢”,無論有形之物,抑或無形之氣機,都能強行“攬”入囊中。較之明教“乾坤大挪移”,還要神妙一籌。畢竟“乾坤挪移”神功練到極處,也不過奪人兵器。借勢造勢,又怎能強攬天地氣勢于一己之身?

    原本“攬勢”一法,不過強攬天地大勢,並無奪取有形之物的法門。而青書將奪人兵器地竅門融入“攬勢”之中,卻正是得了乾坤大挪移心法的啟示。

    兩人邊走邊說,談笑風生,漸漸的,羅貫中也沒了初見時地那份生疏,開始高談闊論起來。

    讓羅貫中對青書大生好感的。卻是宋某人臉上始終掛著微笑,風度怡然,即便是在被自己旁征博引的無法反駁的情況下,也是如此。

    但讓他感覺頗為奇怪的是,如果宋青書是此地的大老板,怎麼走這一路。都沒人能認出他來?畢竟要經營出這樣一條繁華大道來。老板不和屬下的諸位多多見面,是很難做到的。

    莫非……這里不是他的地盤?那先生讓他帶我逛這條街作甚?

    逛了半條街。羅貫中地耳朵驀地一跳,卻是有人在一家布莊內大聲說話,中氣之足,讓人側目。

    青書瞧他目光所及,當即說道︰“這家布莊的老板,是一對兄弟。耳朵麼,有些聾。”說到後來,嘴角卻是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笑意。

    布莊名曰“秦卿”。

    羅貫中大感怪異,繼而涌起一股深深的同情,這兩兄弟耳朵既聾,又要經營這麼大一個店面,委實是難能可貴。

    想到此處,羅貫中忍不住欲要步入店中。

    卻見一個富態的中年員外滿臉笑意,興奮之色溢乎其外,一溜小跑也似地走出小店,另一個頭戴氈帽的老頭兒走入店中。羅貫中也隨之步入,卻見這店面甚大,左右兩邊各置布匹綢緞,滿目琳瑯,,兩兄弟粗布麻衣,守著一堆綾羅綢緞,不住的跑來跑去,招呼客人。

    羅貫中定楮望去,卻見那個身著華服、頭戴氈帽的老頭兒捻著胡須,眯著小眼搖頭晃腦道︰“這匹綢緞……多少銀子?”

    其時麻布甚賤,綢緞卻是極貴,往往兩錠銀子足以買上好幾匹粗布,但一匹上好綢緞,卻能賣到上千兩高價,上乘絲質者,萬兩白銀難求。

    在他身旁堆著笑的中年男子側著耳朵听了一會兒,驀地撓撓頭,將左手湊到耳邊,不好意思道︰“老先生,小的、小的沒听清……”

    老頭兒臉現不耐之色,大聲道︰“我問你,這匹綢緞多少錢!”

    那中年男子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您問地是價錢啊?哦哦,我來看看啊……”說著左手放下,盯著那匹布看了好一會兒,驀地臉現難色,歉然道︰“老先生您等等,這匹綢緞是新進的貨,小的須得問過兄長……”

    老頭兒不耐的揮揮手︰“你問,你問!”

    那中年男子對著老頭兒歉然一笑,高聲道︰“大哥,這匹布多少錢?”連喊兩聲,那大哥卻在招呼另一個客人,一直沒听到兄弟的呼喊。他身邊的那客人終是出于好心,推了推他。

    那大哥抬起頭來,側耳聆听兄弟的問話,終于,好像听清楚了,他高聲道︰“那匹緞子啊,一千七百兩!”

    老頭兒撇撇胡子,暗道這緞子雖好,但最多不過千兩,一千七百兩,還買個屁!

    重復兩遍之後,弟弟好似听清楚了,打個響指,點點頭,示意知道了,轉頭對老頭兒說︰“老先生,這匹綢緞賣一千一百兩。”

    羅貫中挨的近,听到這話,忍不住要出言提醒,卻被隨後而來的青書拉住。

    那身著華服地老頭兒心髒狠狠抽搐一下,左右看了兩下,見羅貫中不滿神色,當即狠狠瞪他一眼,暗暗揮了揮老拳,隨後對那賠著笑的弟弟道︰“好,好,我買了。”當即掏出一沓銀票,細數了十二張整,交到這中年男子手中,笑眯眯的道︰“這秦卿布莊布料上好,下次老夫還來,還來……”邊說已然邊退,羅貫中方要說話,腰間卻忽地一麻,陡然說不出話來,也動彈不得,知道是青書做的手腳,卻是無可奈何,只得狠狠瞪著這老頭兒。老頭兒也狠狠回瞪。

    中年男子側耳傾听,滿臉不解之色,老頭只得大聲道︰“你們布莊,很好,很好!”聲音極大,大街上的人都給听得一清二楚,紛紛朝這邊望來。

    中年男子臉上頓時戲劇性的充滿喜悅之情,躬身施禮道︰“多謝先生惠顧。”

    老頭兒哈哈笑道︰“好說,好說。”示威似地看一眼羅貫中,飛也似地走得遠了。

    羅貫中腰間又是一麻,啞穴被解,他回頭怒視,青書見他這般模樣,不由好笑道︰“年輕人,鎮定,鎮定。”羅貫中驀地想到劉伯溫話語,推論下來……似乎這一片店面,都是眼前這人的呢……

    青書微微一笑,拍拍羅貫中肩,從他背後走出,身上氣勢大漲,這兩兄弟瞧見他衣衫容顏,都是身子一震,對視一眼,都是對正在招呼地客戶說道︰“小店臨時有事,諸位客官,還請明日再來……”

    送走一干客戶,兩兄弟麻利的把門給關上,而後正容整衣,俯身跪下,齊聲道︰“見過公子。”說著便要磕頭。

    青書哈哈一笑,伸袖一拂,一股無形大力登時把這兩兄弟給托起︰“秦明,秦俊,幾時這般多禮了?”

    秦明嘿嘿一笑,望了望青書身旁的羅貫中,笑道︰“外人面前,總給得公子長長臉不是?”秦俊也笑道︰“不知這位兄弟是何方神聖,竟能蒙公子親自領來?”

    羅貫中微微不知所措,但還是拱手道︰“在下姓羅名本,草字貫中,見過兩位秦兄。”

    秦氏兄弟哈哈一笑道︰“羅兄弟好!”當即一陣寒暄。

    青書笑道︰“秦明,今年入賬多少?”秦明听他問起,忙取出賬本算盤, 里啪啦一陣亂響過後,方道︰“年初至今,純利是七萬三千四百二十兩。”

    青書也不看賬本,只笑道︰“不錯,不錯。”

    羅貫中見兩人應答如流,純然沒有半分聾的樣子,不由驚道︰“原來你們不是聾子!”

    秦明秦俊相視一笑,齊齊道︰“咱們本就不是聾子,不過像公子說的,市場需要的時候,做啥都行!”望向青書的眼神滿含崇敬之色。
yichuan 發表於 2009-3-29 15:20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爭將

霽日晴空,猛然狂風大作,迅雷轟鳴,震電驟閃,黃豆般大的雨點一顆一顆砸了下來。

    才走出秦卿布莊兩步的羅貫中被淋了個全身透濕,慌忙退了回來。秦明秦俊兩兄弟取了一套綢衫與羅貫中換了,青書卻是獨自站在門前,望著天威大振,暴雨傾盆。

    他驀地搖頭笑道:「迅雷疾電,怒雨橫天,這老天爺……在發怒麼?」

    羅貫中換上綢衫,正嘖嘖自賞,暗道平生未穿過如此衣衫,今日卻是過了一把癮。聽得青書這話,登時冷笑道:「四方戰亂,烽火難休,流民亂竄,天民不聊生,嘖嘖,這老天爺要是還不怒,可就真沒天理了。」

    青書回頭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你很不滿麼?」

    羅貫中心頭一動:「他要招攬我麼?」眼神不閃不避,迎了上去,目光清亮,一字一句的答道:「不錯,我不滿久矣。」

    此話一出,青書身上驀地氣勢大漲,一雙眸子神光大振,清亮無比。他徐徐道:「那麼,若我起事興兵,閣下能否助我?」

    羅貫中回頭看一眼秦氏兄弟,搖頭笑道:「騰龍之街,秦氏之卿,呵呵,宋兄文韜武略,固然勝於在下,羅某心服口服,但說到甘心為君所用……」說到此處,卻是頓了一頓,似笑非笑。

    宋青書微微笑道:「如何?」

    羅貫中話鋒一轉,望向門外紛紛收攤的小販,急匆匆行走的買客,伸手一指,笑道:「龍城騰龍,皆君業乎?」

    秦明秦俊兩兄弟笑道:「何止,公子之業,遍佈大江南北。財力之雄,富可敵國。」

    青書淡淡一笑:「蘇杭織布,南洋珍珠,江西清茶,湖廣稻香。皆我臂助。」此語方畢,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陡然升起。

    誠然,這幾乎大半個江南的財力都為他一人所用。莫說三千甲兵。便是十萬大軍,也能興於一旦。

    這個年代,有糧食就代表著

    羅貫中目中震驚之色一閃即過。歎道:「如此,還有何憂?」

    青書目光一凝,正視羅貫中,肅然道:「三軍易得,一將難求。」羅貫中一怔,苦笑道:「我麼?」青書道:「不錯。我欲以羅兄為我練兵之將!依我如今財力,便是數十萬大軍,也能一月集齊。然則如此不過烏合之眾。若要橫行天下。無精銳之師,不啻癡人說夢。故而宋某欲拜羅兄為將,練一支精兵。」

    羅貫中似笑非笑的望著青書,悠然道:「宋兄有十足把握……羅某會答應麼?」

    秦明聽他言語無禮,眼中寒光一閃,欲要說話,卻聽青書道:「秦明、秦俊。你們退下吧。」秦氏兄弟躬身道:「是。公子。」亦步亦趨,退往後堂。

    一聲輕歎悠悠響起:「我倒有十足把握。你會答應。」

    羅貫中聽得一怔。

    劉基羽扇綸巾,飄然而來。雨勢雖大,卻沒怎麼淋濕他,卻是他體表真氣鼓蕩,彈開滴滴水珠。

    劉伯溫悠然踱步,淡淡道:「若公子未有興兵之意,或許劉某人這一生也就隱居山林之間,避世不出。你羅貫中也就浪蕩江湖,無一展抱負之機。」

    羅貫中搖頭道:「未必,未必。」

    劉伯溫歎道:「羅本,我昔年不想教你,你猜到其間緣由了麼?」

    羅貫中不料他話鋒陡然一轉,怔忡半晌,沉吟道:「先生是嫌我不聽話,肆意篡改您所教授的東西,好幾次險些連命都給丟了,讓先生費盡心力。您想必是厭煩了我,故而將我趕了出去。」

    劉伯溫眼神悠遠,搖頭笑道:「羅本啊羅本,我趕你出門,並非是因為我厭煩於你,而是……你是和我一樣的人啊……」

    羅貫中身子一震。

    劉伯溫長呼出一口氣,看向羅貫中地眼神漸趨柔和,微笑道:「若非當初我莽莽撞撞的呼吸吐納,莫名其妙的領悟了高深內功,更得了天山折梅手的殘譜,膽大妄為的尋各門各派精妙招數融入其中,更盜得鬼谷子秘傳吳起手札這等陰陽造化之學……又怎麼會有今日地劉伯溫?」

    頓了一頓,劉伯溫又道:「當年我傳你百家學說,以及我翻閱道藏領悟的玄門內功,你卻肆意改之。幾經波折之後,我固然被累的半死,但也讓我明白,你我注定不為師徒!」

    羅貫中驀地雙膝跪倒,磕了三個頭,眼中已然有淚光閃動。

    劉伯溫伸手攙他,道:「傻孩子,你想問為什麼是麼?你資質不下於我,跟著我終難成大器。若不趕你出去,讓你閱盡人情冷暖,如何能成就今天地羅貫中?你百家之學已漸趨圓融通透,一身武功也近融匯,我……很是欣慰。」

    羅貫中道:「師……先生大恩,羅本畢生難報。」說著望了一眼青書,又道:「只是,若以此為因,要羅本為宋兄之將,未免……」

    劉伯溫笑道:「你想不通麼?我說那許多,不過是說,你和我,是同一類人。」

    羅貫中微微一怔。劉伯溫輕搖羽扇,悠然道:「我劉伯溫為讀書而讀書,為習武而習武,為造反而造反。你羅貫中也一樣。我們……從來就不是甘於寂寞地人。」

    宋青書微微笑道:「故而先生浪跡天涯,遍尋明主,至今十三年矣!」

    劉伯溫看他一眼,笑道:「你我西湖相遇,大打出手。我終不是你敵手,應邀到莊園一敘,一見如故,遂成刎頸之交。」

    青書伸出手來,俊臉含笑。

    劉伯溫也是伸出手去,「啪」的一聲,雙掌交接,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羅貫中頗是不可置信,只道:「先生,您就這樣供他驅策了麼?」

    劉伯溫道:「不錯。公子大才,財力亦雄,又通孤雲虛侵之道,虛實詭詐之謀,早具梟雄之姿……」

    羅貫中嗤笑道:「天下有此能者,未必就小了。宋兄,莫怪羅某直言,較於其餘豪傑,閣下過人之處,唯武功與財力爾。」

    青書笑道:「不怪,不怪。」

    劉伯溫看一眼羅貫中,說道:「我生性孤直,你亦如此。傲氣凌人,口頭上從不服人。其實你心裡已經服氣了,不是麼?」

    羅貫中看了一眼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宋青書,心中地孤傲之氣的確湧了上來,但傲在何處,不服在何處,卻是說不上來。

    對方明明什麼都比自己強,但……我卻始終不服。

    劉伯溫瞧他模樣,知他倔性發作,也不再說話,只笑吟吟的看著他。

    青書背負雙手,也自微笑不語。

    氣氛好似尷尬,好似和睦,極是寂靜。

    門外商販皆已收攤,大街上空無一人。只聽得「滴滴答答」的雨打屋簷聲,不絕於耳。

    羅貫中驀地高聲道:「宋青書,論文才武功、經營謀略、人脈財力,無論哪一方面,你都比我強。不錯,你什麼都比我強。按道理我該心服口服才是,可是我就是服氣不來。」他似乎義憤填膺,但胸中一口氣吐出,彷彿卸下千斤重擔,讓他陡然間便輕鬆下來。

    劉伯溫臉色不變。青書依舊微笑。

    羅貫中怒道:「你們為何不說話?」

    劉伯溫看了一眼青書,兩人相視一笑。

    羅貫中愈發憤怒,內力鼓蕩,綢衫無風自鼓,大聲道:「有什麼好笑的?很好笑麼?」

    青書悠然踏上一步,笑道:「羅兄,少安毋躁。」

    羅貫中瞧他臉上笑容,怒不可遏,抬掌便往他面門擊去。

    「啵」地一聲響,羅貫中好似斷線風箏一樣飛出老遠,撞爛一排椅凳。青書悠然撣袖,嘴角掛著笑意,目光湛然。

    羅貫中全身劇痛,挪了挪身子,掙扎著站了起來,胸口不住起伏。他心中陡然勇湧起一陣悲意,知道終己一生,武學之道上,是永遠勝不過對方的了。

    青書歎道:「不錯,似乎什麼你都弱我一籌。然而,衝鋒陷陣,攻城略地,坐鎮中軍,兵鋒所指,所向披靡,卻非羅兄不可。」

    說到此處,青書躬身一揖到底,言語懇切:「我方能為將者,唯我一人,自是不夠,你我之間,於此道又何不較量一番?還請羅兄為我臂助,角逐天下,肅清宇內,還我漢人江山。」

    羅貫中一怔,望著這個躬身施禮的男子,心中怒氣不知怎地就化的一乾二淨。繼而升起地卻是一股子豪情。

    雖然我在其他方面勝不過他,但這統兵為將之道,沙場廝殺之能,我卻能勝之。

    羅貫中驀地跪倒在地,沉聲道:「羅本參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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