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武當宋青書 作者:子縝 (已完成)

 關閉
yichuan 2009-3-19 07:24:26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7 195126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0
第一百五十二章 準備


    幽暗昏惑的燈光依舊閃爍著別樣的光芒,鮮于通眼中似有喜色,但卻一閃即過。卻听他道︰“老先生,您說是在路邊將在下救回…卻不知…”

    青書咳嗽一聲,道︰“是在山澗旁邊一塊巨石之畔,老朽年紀雖大,但好歹不算耳鳴眼花,還能看清楚些許,否則,呵呵,鮮于掌門恐怕已經喂了野獸啦。”

    鮮于通一听這話,心道有門兒,這人如此說話,顯然是想要報酬,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動之以利,說不準就能順利招致門下。

    想到這里,他裝出一副感激模樣,想要站起身來,晃得兩晃,卻是全身無力,只得乖乖呆在原地,搖頭苦笑道︰“晚輩全身乏力,站不起身,不能叩謝前輩恩德,當真是失禮了。”

    青書淡淡道︰“無妨。要那許多禮作甚!你們這些中原人倒是忒不爽快!”

    鮮于通心頭又是一動,沉吟問道︰“不知老前輩最近時間是否寬裕……”青書似有不耐,揮手打斷他道︰“你問這事作甚?我瞧你衣裳華貴,卻沒曾想是華山掌門,江湖之事,刀頭舔血,而無尺寸之利,我不欲理,你莫多說了!”說著起身站起,作勢欲出。

    鮮于通忙道︰“老先生莫急,莫急。”青書腳步一頓,回頭冷冷道︰“你身子虛弱,還是好好休息一會兒吧。”

    鮮于通見他又要走,忙叫住他,說道︰“老前輩。您听我說。我華山派也算小有產業,現下晚輩受傷在身,行走不得,但派中卻有要事,急需在下趕回……晚輩斗膽,請老前輩護送晚輩回派,華山上下感恩不盡,定有重謝!”

    此話一出,他便定楮望著青書,看他作何反應。卻見這位老人家身子不動。只緩緩抬手摸了摸鼻子,徐徐道︰“重謝?你能拿出什麼重謝……”

    鮮于通沉吟一會兒,咳嗽一聲︰“我華山派有九門絕技……”青書冷笑一聲,抬手打斷他道︰“武功秘籍?嘿嘿,嘿嘿。^^手掌驀地拍下,正正擊在身旁那張木制椅子上,而後迅捷收回右手。

    半晌悄無聲息,鮮于通正自納悶這位前輩在做什麼,卻听得喀嚓一聲細響,這張椅子竟是化作一堆細碎木粉。

    鮮于通目瞪口呆。張大了口︰“這、這…”適才那道送水之功,已讓他覺得這老者功力大是不弱,抑且拿捏之巧,較之一流高手。也是絲毫不差。

    而如今,從這陰狠霸道的掌力來看,這位隱居昆侖山下的老漢,竟是個絕對地高手!

    至少,舉華山一派。也無人能及。便是放眼六大派,除卻少林武當的頂尖高手,武藝最高者,也不過與之差相仿佛而已。

    鮮于通念頭數轉,終而鎮定下來︰“他是向我明說,他不需要武功秘籍。”隨即便笑呵呵地道︰“老前輩武學高明,晚輩佩服。”

    青書嘴角彎起一道冷冷的弧度,並不多言,卻听鮮于通又道︰“這些年來。晚輩曾多作生財之道,派中積蓄,已有黃金五千兩。只消老先生護送晚輩回派…晚輩願以千兩黃金之資,酬謝前輩恩德。”

    此語方畢,鮮于通便望見青書嘴角弧度已漸漸落下。卻听得青書緩緩道︰“黃金萬兩?江湖人士,何曾能有這等資財了?”

    鮮于通輕笑道︰“自是別有生財之道了。”

    青書厲聲喝道︰“殺人放火所得財富。乃是不義之財。我何能取之!你若是做這等事,便請立刻離開老漢這屋子!”

    鮮于通一驚。頗是摸不準這位老先生如何想得,但隨即便搖頭笑道︰“華山派好歹乃是六大派之一,怎能做這等事情!我派中弟子,更是個個都是身家清白的好人。****我這許多錢財,除卻山下田產租賃所得,呵呵,便是晚輩令弟子沿著當年張蹇所走絲綢之路,運中原之貨前往西域,而後交易所得。”

    青書故作狐疑,微一偏頭,疑道︰“當真?”

    鮮于通坦然迎上對方目光,對視半晌,卻听得這位青衫老人驀地哈哈大笑道︰“鮮于掌門坦誠君子,行!老夫便護送你回華山!不過…還得再加五十……不,一百兩黃金!”

    鮮于通听得暗暗好笑,心中喜道︰“看來這人是個窮瘋了的榆木疙瘩,不知變通,如何能財源滾滾?倒是不難控制,只是須得多請些黃金白銀下來。”

    當即沒口子應下來,兩人閑聊兩句,青書又問鮮于通肚中是否饑餓,他這麼一提,鮮于通倒還真覺得有些餓了,青書遂言說為他張羅飯食,振袖起身。

    推門而出,青書嘴角劃過一道嘲諷笑意,先取下面具,尋到主人家,塞給他一錠十兩紋銀,要他做些飯菜,而後吩咐他第二日先遷出去,主人家先是說拖家帶口的不方便,青書再塞給他一錠紋銀後,他便喜笑顏開的答應了。

    打發了這戶主人,青書便轉向南面甦若雨與小昭所住之房,听里邊有細細碎碎的私語之聲,便輕輕敲了兩下,而後推門而

    卻見甦若雨執著小昭的手,坐在床頭,見進來的是他,甦若雨嗔道︰“咱們女兒家聊些私房話,你來作甚?”

    青書微微笑道︰“若無急事,怎敢深夜造訪?”瞥見小昭臉上似有淚痕,方要問她為何流淚,卻見甦若雨擠眉弄眼,登時閉口不語。甦若雨見他會意,當即微微笑道︰“什麼事?鮮于通不肯說麼,很棘手?”

    青書笑道︰“棘手倒是不棘手,只是需你助我做幾件事

    甦若雨微一皺眉,說道︰“又賣關子,到底發生什麼?快說快說。”

    青書望了一眼小昭,低嘆一聲,也不避諱,說道︰“我早說這鮮于通似乎並非只是華山掌門這麼簡單……”說著便將剛才所發生地事兒說了一遍。

    甦若雨沉吟道︰“你確定他把你當成一位老前輩了麼。”

    青書沙啞著嗓子沉聲道︰“小姑娘,莫非不像麼?”

    甦若雨撲哧一笑,小昭先是听得入神,這時也是忍不住微一綻顏。甦若雨道︰“好啦,我信你了便是。你要我做什麼?”

    青書听那主人似乎便要做好飯菜,便道︰“第一,你替我書信一封,請她一月後華山相聚。第二,想辦法在一夜之內幫我變白一些頭發。第三麼,咱們分道而行,胡先生夫婦以及小昭,都隨你而行,一月之後,咱們華山見。”

    話音方落,便一陣風也似的閃了出去,低低的和那主人說了幾句,便端著飯菜回到自己房中。

    鮮于通身中“悲酥清風”之毒,功力全失,如何听得到他這一番計議。這約莫兩刻鐘時光逝去,他竟是昏昏欲睡起來。

    听得吱呀吱呀的門響,他又迷糊醒來,見這老先生端了飯菜進來,頓覺腹中饑餓。

    吃了這頓飯,鮮于通大是稱謝,青書坦然受之。

    說了兩句客套話,青書又道︰“鮮于掌門身子尚虛,正需多多休息,且先好生調養。老朽……便告退了。”

    鮮于通忙道︰“謝先生款待了。”

    青書點了點頭,便要推門而出,卻又回頭玩笑道︰“鮮于掌門,咱們可是正經交易,到時候可別不給錢。若然如此,莫怪老朽翻臉。”

    鮮于通啞然失笑道︰“到時若然如此,晚輩一條性命,任先生取去。”

    青書哈哈笑道︰“好,好!爽快!”隨後飄然而出。

    甫一出門,摸了摸腰包,發現竟然空空,不由微微苦笑,當即又走入甦若雨房中,見室中兩女微有責怪之意,不由攤手笑道︰“我怕此間主人不曉事,壞事了就不好了,嘿嘿。”

    甦若雨白他一眼,一指桌上道︰“你瞧。”

    青書見桌上一張白紙墨跡淋灕,娟秀楷字有若刀削,縴合度,不由贊道︰“若雨,你何時練就這一手虞體?”虞者,凌煙閣上虞世南也,虞某人用筆圓潤,外柔內剛,結構疏朗,氣質秀麗,由女子執筆寫來,更顯清秀。

    甦若雨拉著小昭的手,笑道︰“這是小昭妹子寫的呢。”

    青書大奇,望了一眼小昭,贊道︰“竟寫的這麼一手好字,小昭你真了不得呢!”

    一路讀下,他嘆道︰“我心中所想,都被你猜到了。”目光所指,卻是甦若雨處。

    甦若雨淡淡笑著,波瀾不驚︰“我又不會那門功夫。你請她來,自是為此了。”

    青書一指頭發,笑道︰“那我這頭發,能弄的花白的像個小老頭麼?”

    甦若雨笑意盎然,一雙妙目定定望著青書,卻是一指東邊牆壁,笑道︰“這個……你就要問他們了。”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1
第一百五十三章 雙推


   望著眼前一雙佳人妙目流轉,青書頓生眼花繚亂之感,搖頭笑道︰“那我便叨擾叨擾那兩位仙人嘍。”

    說罷轉身而出,往胡青牛夫婦房間走去,叩了叩門。

    但听得一聲女子驚呼,青書了然一笑,臉上卻依舊古井不波,靜待那兩位顛鸞倒鳳的醫仙毒仙開門。

    只听得細細碎碎的響動聲不絕于耳,過了好一會兒,胡青牛打開房門,青書笑著道︰“深夜造訪,有擾兩位清夢,恕罪,恕罪!”

    這位蝶谷醫仙頗是幽怨的看了一眼青書,干笑道︰“不知公子有何要事?”他身上衣裳整齊,倒是不顯狼狽,只是里面那位毒仙卻是釵橫鬢亂,神色驚惶。

    青書暗自好笑,嘴上卻嘆道︰“實是有要事相求,胡先生、胡夫人,可真要助我。”

    王難姑整理好衣冠鬢發,臉色微紅的道︰“公子于我夫婦幾有再造之恩,有事但說無妨。”

    青書嘿嘿一笑,將鮮于通一事說了,胡青牛眼中異彩閃動,道︰“公子所謀,我夫妻二人,定當相助。”

    王難姑笑道︰“我恰巧有藥水在身,公子稍坐,我這便幫你將頭發變得花白,手上皮膚也得微略老化。”

    說著掏出兩個黑色玉瓶,有著微微液體晃蕩其中,王難姑似乎微帶陰森的一笑,青書只覺毛骨悚然,忙道︰“這藥施用之後,還能恢復吧?我可不想真變成個小老頭。”

    胡青牛訕笑道︰“不會。不會。有區區在下在,公子定能青絲如雪,膚若凝脂。”

    青書似乎頗是不安穩,看著這對夫婦詭異的笑容,心中老是覺得毛毛的。如果他們真給自個兒來個永恆化妝,那可不是虧大了。

    胡青牛夫婦卻不由他分說,只將他按在椅子上,一個在他手上抹著秘制藥水,一個給他梳理一頭黑發,而後手執刷子涂著什麼。

    王難姑下手輕柔而有力。輕輕揉著他地頭皮,青書但覺全身放松,極是舒適。而胡青牛則是以食指中指在他手背上不停畫著圈。

    這種待遇,讓青書心中忍不住揣測,這兩人如果放到二十一世紀去開發廊,絕對大火!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王難姑端了一面銅鏡過來,青書睜開雙眼,但見鏡中人頭發花白,手背肌膚松弛。皺紋密布。若是自家在佝僂著背,那便絕類一個古稀老人了。

    他十分滿意,卻又心有余悸的說︰“胡先生,這……真能恢復吧?”

    胡青牛拍拍胸脯笑道︰“有小人蝶谷醫仙的金字招牌在那兒。公子大可放心。”

    青書生怕這對夫妻記恨剛才叨擾之事,借機來整他,再三問了解救之道之後,听的確可行,方才松了口氣。告個辭,悠然退去。

    回到大廳,青書盤膝而坐,他今晚卻是不打算再睡,只在大廳中運功打坐。

    “純陽無極功”自發自動,與“武當九陽功”合兵一處,全身登時烘暖。他這些年也曾參悟“少林九陽功”,發覺這門內功與武當九陽功相較,竟是極少有相似之處。想是經數代少林大德修改,如今已是完完全全演變成佛門伏魔心法了,但饒是如此,仍有不失借鑒之處。至少,青書從這搬運內息法門中,悟出了佛門神通獅子吼的運勁發勁門道。

    他心頭猛地一動。卻是想到“乾坤大挪移”心法中的一句要訣︰“意勁空靈。松骨圈筋,悠悠然然。浩浩蕩蕩。”

    似乎有悟心頭,與佛門正大心法一合,又生出種種不可思議的變化,他在腦中不斷推演,越演越妙,竟是忍不住長聲一呼,聲若龍吟,悠遠空靈。

    鮮于通原本已入夢中,被這聲一驚起,心中愈發嘆服︰“這人雖說微有不通事故,但武功卻是極強,想必那個地方,也沒幾個人能敵得過他吧。”

    “太極十三勢”的最後那“雙推勢”,青書仿佛隱然有悟,就要戳破那層窗戶紙,功成圓滿,卻始終難能悟透。“單推勢”,“雙推勢”,這之間好似極有聯系,但卻又好像半分干系都沒有,青書微微皺眉,于這一佛一道兩派九陽功的截然不同,頗覺疑惑。

    “少林九陽功”浩然正大,堅如巍峨高山,韌似岩壁青松;“武當九陽功”威力至強,柔如浩瀚滄海,綿綿泊泊,號稱天下第一。兩門功法各有千秋,若論威力,自然是張三豐所整理出來的“武當九陽功”更強;而“少林九陽功”險峻如山,守御不凡。

    道家功夫本就攻重于守,後世之人皆以為太極拳劍守御天下無雙,殊不知,太極功攻擊力之強,方才算是無可匹敵。一柄木劍在手,便能打遍天下,這是何等威力!

    而佛門功夫,自來被譽為伏魔神通,功夫霸道,是以世人多以為少林絕技,攻擊之犀利,可算天下之冠,故有天下武學出少林之語。

    其實這卻恰恰相反,少林功夫堅如磐石,首重下盤功夫,守御方才是重中之重。之所以有此錯覺,皆因少林、武當這一佛一道兩派,將自家門派武學練到高妙境界者委實太少,只得以次等境界相以迎敵。

    所謂老陰生少陽,老陽生少陰,蓋此理也。

    而這陰陽動靜之間,雙推單推之勢,卻是委實太難融為一體。

    當今世上,唯以張三豐百歲修為,方能達至如此不可思議之境。

    想了許久,仍是不得其解。青書想到當年與成昆千里追逃之時,成昆掌力自忽陰忽陽轉而陰陽駁雜,當時還大是驚訝,如今想來,成昆不過取巧而已,兼修兩道異種內力,若不能化解,則大禍不遠矣。

    微有後悔將劉伯溫派出。

    他見成昆手中忽有能令人散功地毒藥,大感奇怪,揣測之下,原以為朝廷會派人前來,以“十香軟筋散”之藥散擒住諸派高手,遂令王難姑以“悲酥清風”強力出擊,震懾隱匿敵人。

    “十香軟筋散”本就化自“悲酥清風”,藥力比之還弱上兩籌,至少須得置入茶水飯菜之中,方能見十足之效,而“悲酥清風”,顧名思義,悲者心悴,酥者骨麻,清風者,可隨風飄蕩,敵人不攻自破。

    有此藥劑,還怕朝廷的“十香軟筋散”不成?

    而後再令劉伯溫持“悲酥清風”解藥毒藥,單槍匹馬,擒成昆回來。

    青書早就暗自懷疑,當年那“六脈神劍”秘籍,或許是落在成昆手中,也說之不定。

    現如今他功夫與大宗師境界,不過一線之隔,若是時機得當,便能立時晉級當時頂尖高手之列,若是時運不濟,便一輩子都只滯留至此。便如少室山後,那三位坐枯禪的高僧,三十年苦功,卻是仍難抵達圓滿之境。

    這是與不是,原本就是一念之間而已。

    所以,一切可能讓他有所頓悟的要訣心法,都要細細一覽。“六脈神劍”不世奇功,號稱天下第一劍法,說不定其中便有何等煉氣要訣,與天地自然相合,能令己了然頓悟。

    這般或謀劃或思忖,不知不覺,東方已微微泛起魚肚白。青書緩緩收功,內力雖無進益,但卻又精純些許。

    他微一撢袖,起身站起,舒展腰肢,只覺神清氣爽,估摸著鮮于通或要醒來,便喚起這屋子的主人,讓他依約先遷出一日,這位農家漢子拿人手軟,二話不說便將妻兒叫起,大步走出家門。

    在這山下住了這麼久,反正也沒什麼貴重物品,收了人家幾十兩銀子,可得好好辦事。

    見主人家攜妻帶子,其樂融融的步出大門,青書悄立暗處,微嘆一口氣。

    一個女子清脆聲音悄然響起︰“想家了?”

    青書頭也不回,听腳步聲,便知是何人了,他搖頭笑道︰“家?天下何處不可為家?我想的……是人。”

    甦若雨款款走上前來,看著天邊緩緩升起的一輪紅日,破開雲霧束縛,射出萬道金蛇,輕輕嘆道︰“你何必自苦如此呢?”

    “不苦。”

    青書微微一笑︰“這是關乎原則之事,何來苦與不苦。”說著笑容微帶苦澀︰“父親和母親,才是真苦。”

    似乎被觸動內心深處的哪根弦,甦若雨身子微顫,眼楮眯著,望向升起的一輪朝陽,嘴角忽地洋溢起緬懷地笑容,嘴唇開闔,仿佛要說千言萬語,到最後卻化作一句︰“一路小心。”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1
第一百五十四章 精絕


    宋青書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是山間特有的清新空氣。

    仿佛回到了武當山上,那郁郁蒼蒼的青青松柏,那輕輕柔柔的徐徐清風,不禁讓他感到一陣恍惚。

    天光水色,青山隱隱,太陽藏在層層雲霧之中,竭力想要脫身出來,卻被絲絲縷縷的雲水霧氣膠在一塊兒,任它如何掙扎,都無法跳出。

    青書低聲嘆一口氣,朝陽冉冉升起,雲霧非但不散,反而隨之而起。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任你如何翻騰,最多不過攪出幾方大浪,還能翻天覆海不成?

    嘴角帶著一絲冷笑,他翻身上馬,身後是一輛馬車,是鮮于通以三十兩紋銀買下。

    那位華山掌門用過早膳之後,正神色萎靡的躺在墊了三層棉絮的馬車中,虛弱的說道︰“老前輩,有勞駕車了。”

    青書正端坐前方,手執鞭策,神色淡漠的馭車而行。

    他淡淡道︰“、無妨。你付錢,我做事。生意人誠實本分,合當如此。”

    鮮于通呵呵干笑兩聲,再不說話。

    一路東行,這昆侖山域極西之地,自來便風大干冷,行了約莫半日,微風便轉作大風,吹得人們都睜不開眼。

    青書微微眯眼,見前方似乎有黃茫茫的一片,心頭一驚,這便入了沙漠麼?

    他心頭計議,馳行半日,走了兩百余里路,估摸著也該到此了。

    荒漠廣闊蒼涼,黃沙陣陣,被風吹起,青書運足目力。也只能看清前方三十丈之物。

    這便是天地之威,任你如何厲害,也不過肉眼凡胎,還能看穿沙石實體不成?

    身上衣襟鼓起,卻是已然運上無儔內勁,一有沙石敗葉迎面而來,便有如遇到一面無形牆壁,紛紛散到一邊。

    他內力修為雖高,卻還沒到如張三豐一般隨手布置氣牆地步,真氣所及。

    也僅限于周身三尺,堪堪護住拉車的這匹馬之馬首。不致讓它被風迷了眼楮。

    這真氣罩乃是他悟自“少林九陽功”的法門,似乎乃是四十年前。

    空見神僧再次整理修訂這部“少林九陽功”後,又加了“金剛不壞體”

    神功的幾句要訣進去,青書雖不能窺一斑而見全豹,但好歹也是悟出些許防御要訣。這真氣外放地法門,便是悟自其中。

    原本功力到了最上乘的境界時,隨意揮灑間便深藏大智慧,要張三豐做來。這真氣外放自是全然不難。然而。自張三豐以降,武當卻是再無一人能如此作為。

    昔年空見功力絕無張三豐這般深厚。卻能將“金剛不壞體”神功行功圓滿,外放真氣守御,正是少林派由外而內。再由內而外的正宗佛門神通。

    道家重內家修行,與佛門自是極為不同,由內而外,乃至“蠅蟲不能落,一羽不能加”的至高境界,唯張三豐一人而已。

    青書修為雖高,離此境界,也還差一線。

    但自“少林九陽功”中,他卻悟出這門佛家神通。說來奇怪,這兩派的九陽功一佛一道,分而練之,似乎毫無關系,但細細看來,偏偏又一脈相承,秉九陽之意,陽和通沛,莫然能御。

    微微側首,不再去想這個問題。

    耳邊有一個細細的聲音響起︰“前輩,咱們歇息一會吧。”

    青書頭也不回,嘴角掛著笑意,朗聲道︰“鮮于掌門,怎麼?”

    鮮于通咳嗽兩聲,虛弱道︰“前、前輩,晚輩被、被風沙…咳咳…被風沙給迷了眼楮。”

    青書見前方有三三兩兩的幾塊大石,遂一勒駿馬,笑道︰“也好,咱們避避風頭。”

    他精通“借勢”“造勢”“攬勢”之法,小小風沙,如何難得到他,除卻視力受限,其他只消循其脈絡,便能輕而易舉的一一破去。

    但饒是如此,他卻偏偏不護佑著鮮于通,任這位養尊處優的華山掌門在身後被狂風吹得滿嘴是沙,嘗一嘗這大漠困頓之旅。

    從馬車上將鮮于通攙下,見他仿佛吞了一只綠頭蒼蠅一般的難看表情,青書微微好笑,從懷中取出一柄被磨得閃閃發亮地鐵刃,近鍔口的鋒刃間有一道缺口。鮮于通頗是好奇地看了一眼,但見青書反手一插,便听得一聲悶響,這柄破爛不堪的鐵刃便已沒入大石二尺。

    鮮于通對這位老先生地武功之強之怪,早已見怪不怪,但見狀仍是奇道︰“前輩,你這是作甚!

    青書淡淡道︰“不這樣,哪里來的栓馬之地?”

    說罷從懷中取出一根粗大麻繩,將馬匹車輛栓在那缺口之處。

    鮮于通目瞪口呆,半晌無話。他的確養尊處優,若無栓馬之所,自來便是由弟子牽著馬立在一旁,故而早已見慣不慣。如今見這位頭發花白的老先生硬生生造了一處栓馬之所,不由微微愕然。

    卻听青書咳嗽一聲,又續道︰“可惜不是上好的精鋼鐵劍,否則,剛剛刺進的時候,便應是無聲無息,而不會有那聲悶響了。”

    鮮于通張口結舌,心道︰“敢情您就這樣糟蹋錢呢。難怪沒錢花潦倒到這個地步。”

    過得好一會兒,鮮于通干笑兩聲,轉移話題道︰“前輩,不知仙鄉何處呀。听您口音,應該是中州人士吧。”

    青書淡淡道︰“非也,我乃精絕遺族,不過在中原行走了三十年時光,故至鄉音忘卻,故原渺渺。”

    鮮于通听他談吐間頗是雅致,儼然便是宿學大儒,但生活習俗又似與自家全然不同,早已起疑,此刻听他一說,不由恍然大悟,想起在古籍中所看到的精絕國資料,他目光微感奇怪,望了一眼青書,心中盤算起來。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風漸漸變小,漫天黃沙也塵埃落定。鮮于通神色變幻,這半個時辰里,他旁敲側擊,所得到地消息不多,但唯一一點可以確定地是,這位老先生對于金錢有著絕對的渴望,還有……他是個可以招攬之人。

    但是,若要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還須再施手段。

    將鮮于通扶上馬車後,青書繼續策馬上路,一路飛奔,過了一個多時辰,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天邊一卷烏雲翻滾不休,似在積蓄雷電,仿佛有傾盆大雨,即將落下。

    青書暗道︰“須得尋一處歇腳地地方才是。”他自能真氣鼓蕩,不懼雨滴,但這般未免要顧及鮮于通,卻是非他所願。

    正奔走間,青書耳邊微動,抬眼望去,但見右方百丈之距,似有一隊人馬緩緩移動,約莫有百余人左右。這荒漠之中,風雨前夕,原是甚難看清人蹤獸跡,但若大堆人馬聚集一處,卻是不難看清。

    “瞧這裝束,當是行走商隊了。可同他們一道,也避避風雨。”

    青書心中暗忖,一擺馬韁,往右方奔去。

    緩緩走近三十丈,青書心頭驀地一驚,卻是發現,這些人都是腳步沉穩,步履輕盈,顯然有功夫在身,雖未見得如何高明,但這許多練家子聚在一處,也是非同小可。

    看著馱滿貨物的駱駝駿馬,青書微微皺眉。

    他馭馬緩緩走近,這馬兒在他刻意營造出來的氣勢威壓之下,半點聲息也不敢發出,便是起腳落蹄,也是輕如鴻毛一般,生怕有一絲晃蕩,驚著了背上那位煞星。

    又緩緩走了二十來丈,青書耳邊一動,眼神銳利,望向前方二里處,卻是黃朦朦地一片。

    這支商隊前行了約莫數十丈,前方一人忽地一揚手,身後百余人立刻勒馬停住,猛地一騎躍出,便听得一聲大喝︰“是哪條道上的朋友?”

    青書將馬兒栓在一棵小樹之上,湊進馬車和鮮于通說了些什麼,而後翻身下馬,步履輕盈,往前方奔去,想要一探究竟。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悠悠傳來︰“嘿嘿,祁連山六杰,領一山三百兄弟,向諸位討口飯吃。”

    青書定楮望去,但見前方驀地列開一彪人馬,約莫數百人眾,兵強馬壯,個個手執利刃,陣勢森嚴。

    發話的是一個頭戴儒巾的書生,面貌普通,絕無半分可以稱道之處,只是臉色慘白慘白,煞是嚇人。

    而身旁那五個,個個都是彪形大漢,卻似乎心甘情願在這書生帳下俯首听命。

    再往這商隊間越眾而出的那位大漢看去,卻見他臉上虯髯密布,相貌豪闊,手上青筋畢露,雖是身著寬大布袍,卻能略窺里邊虯結肌肉,顯然外功非凡。

    青書一眼掃過,暗道︰“這祁連山六杰……何許人也?”又望了那越眾而出的大漢一眼,點了點頭,心道︰“瞧這人武功不弱,又與胯下駿馬合作無間,顯然是一員悍將。”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1
第一百五十五章 擒王

    天邊一簾烏雲,翻騰不休,甚至都隱然可見絲絲雷電溢出,陰森森的籠罩著整個大地,仿佛只待有誰指天一罵,便轟隆隆的劈將下來。

    那臉色慘白的書生縱馬上前,一搖手中羽扇,笑道︰“一月之前,驚聞有貴客來訪,我兄弟六人未曾好生招待,委實過意不去。遂恭候于此,屈指一算,已一十有三天矣!呵呵,諸位兵銳人強,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說到後來,細長的眸子里寒光一閃,盡是殺機。

    其余五杰也都是面色悲憤,手按腰間,便要拔出彎刀,殺他個血流成河。身後的三百弟兄也自面色陰沉,鏗的一聲拔出兵刃,氣氛一時凝如鉛鐵。

    一個似乎淡漠到出塵的聲音空靈響起︰“為首的…可是那湖海散人羅本?”

    那書生嘿嘿笑得兩聲,冷道︰“不錯。閣下是誰,可否見告一二?”

    那虯髯漢子喝道︰“你們算什麼東西!敢這樣與我主人說話?”

    那主人淡淡道︰“昌仁,退下。”

    那虯髯漢子回頭躬身應道︰“是,主人。”說著勒馬轉回,立在一尊車架旁,乖乖的順順從從,俯首帖耳。

    青書心中大訝︰“這湖海散人羅本是個什麼人物?似乎是祁連山山寨的頭領,卻怎與這些武功高手結怨?這主人……听聲音顯然便是一個女子,莫不是她?”他一眼望去,早看出那尊繁華車架之畔,所立皆是高手,雖不臻一流之境,但個個手長腳長,龍精虎猛,都是等閑數十壯漢近不得身的人物。

    卻听那主人又淡淡道︰“羅本。你領祁連山七百之眾,燒殺搶掠,我滅你兩處分寨,斬首四百,也算替天行道。”

    青書听得這話。恍然大悟。這羅本原是埋伏在前方,只待這支商隊一經過此處。便引兵掩殺而上,以三百之眾擊他一百余人,定能一舉而勝。他算計雖精,更是才雄心忍,在此地埋伏十三日之久。只為今日一擊。

    但……即便他算計如何精巧,也敵不過天數,這大風之象陡然化作雷霆前夕,塵埃落定。沒了風沙掩護。

    那羅本慘白的臉上陡然騰起濃濃血色,戟指喝道︰“我等兄弟自來便與蒙古狗作對,四年來梟首三千七百六十五頭,自問問心無愧,便是上至九霄碧落,下至十八黃泉,我羅本也能挺起胸膛做人!”

    說罷呼一口氣。又冷冷道︰“至于閣下所說燒殺搶掠之事。若能讓這方百姓說出一丁點來,羅本任由處置!”

    那主人陡然發出銀鈴一般的笑聲。聲音清脆悅耳,只听得鏗鏗兩聲脆響,好似有佳人輕弄琵琶,煞是好听。

    卻听這主人笑著道︰“蒙古狗?三千七百六十五頭?”聲音陡轉冰冷︰“依尊架之意,蒙古人便不是人了?都是爹生媽養,吃著米飯長大,又有什麼不同?羅本,我且問你,四年前你領四百驍騎突襲山西府營,搶糧殺人,而後放一大把火,足足燒死八百人眾,這燒殺搶掠四字,可算佔足了吧?”

    羅本方才听出這主人乃是一孤弱女子,本大是驚訝,但听到後來,卻是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蒙古韃子。多說無益,咱們刀槍下見真章吧!”

    那主人幽幽嘆一口氣道︰“蒙古人就該千刀萬剮麼?你們漢人也是人,蒙古人也是人,又何必這般仇殺不休?我勸你放下兵器,投誠朝廷,將來封妻蔭子,也算是光宗耀祖。”

    羅本冷笑一聲,尚未答話,卻听身邊一員壯漢厲聲喝道︰“你蒙古韃子佔我河山,欺我子民,惡行累累,簡直天人共誅!兀那女子,你讓我等投誠朝廷?嘿嘿,你摸著良心問問自己!光宗耀祖?”

    羅本冷冷道︰“辰奇,多說無益。”神色陰沉,一揮羽扇,身後三百驍騎齊喝一聲︰“殺!”

    青書一凜︰“這羅本倒是深通練兵之術。卻不知武功如何。”

    武功高強者,倒也不難看出異于常人之狀。先看腳下,若步履沉穩,卻悄無聲息,則必高手;而再看眼眸,若眼神清亮,神光湛然,則必高手。最後可看太陽穴,若高高鼓起,則必高手。

    但凡事返璞歸真,則難辨真假,這羅本眼神亮則亮矣,卻身居馬上,難能看出腳下如何。

    他手執羽扇,指揮若定,抑且氣度從容,青書看得連連點頭︰“若其他五杰乃是難得將才的話,這羅本便是運籌帷幄的帥才。”

    眼見對方人馬奔襲而來,這支商隊之人卻動也不動,只冷冷注視。

    只听得兩下琵琶弦聲鏗然而起,那主人幽幽的嘆一口氣︰“神箭八雄,可出箭陣迎敵。莫留活口。”而後轉軸撥弦,三三兩兩,竟是一曲“十面埋伏”。

    這一聲過後,青書心中大震︰“果然是她!”

    八個雄渾聲音齊齊應道︰“遵命!”

    卻見人影閃動,八個短衣勁裝的漢子腳下不停,手執長弓利箭,嗖嗖發出。

    四方箭涌,密密麻麻,羅本在後方看得大駭,這哪里是八個人在射箭?分明是百人地神箭隊聚在一處攢射!

    慘叫聲四起,神箭八雄深通射箭之道,射人先射馬,一時間馬嘶聲不絕于耳,此起彼伏。這支祁連山馬隊頃刻間便折了百余人,泰半都是死在自家駿馬馬蹄之下。

    羅本看得雙目通紅,喝一聲︰“驍騎營听令!變魚鱗之陣!”說罷拍馬而上,一揮羽扇,身後五位頭領也是咬牙跟上。

    所謂魚鱗者,散而不亂,對于這密密麻麻的箭雨,卻是抵御的最好方法。

    這支驍騎營顯然訓練有素,听得這聲喝,立馬分散開來,卻錯落有致,急速前行。

    那主人手下不停,已然彈到激蕩處,仿佛千軍萬馬齊齊踏步而來,動人心魄,她輕輕笑道︰“驍騎營?那我一月前滅掉的,是步兵營和神弓營嘍?”聲音听起來雖輕,卻能清清楚楚傳出去。

    羅本見這女子武功顯然不弱,雖不及自己,但也極為難得了。他不願失了氣勢,當即揚聲道︰“今日正為此而來!蒙古韃子,受死吧!”

    青書大感詫異,背負雙手,踱步而觀,見華車內的這位主人似乎內力不弱,不由微微感慨,她已不是當年地小丫頭啦。

    卻听羅本回頭發令道︰“辰奇,經添,胡辛!你們三個組三才之陣,施展小巧擒拿功夫,拖住這八人。相文,萬軻!隨我突擊!”

    那五位大漢齊齊道︰“遵令!”臉上俱有堅決神色。

    羅本一咬牙,縱馬直上,不斷揮舞羽扇,撥落那八人射出的鐵箭。

    青書看得暗自點頭︰“這羅本武功不弱!”區區一柄羽扇竟能撥落神箭八雄所射出地力道沉雄的鐵箭,非深厚內力不能為之。

    覷見羅本臉上涌起的層層血色,他心中欣賞之意愈濃,這人才華橫溢,文武雙全,抑且不失血性,極重義氣,好生栽培,將來勢必不會弱于劉伯溫。

    若是…若是自己當真要趁勢而起,有此一人,勝過千軍萬馬多矣!

    想到此處,青書足下一動,身形閃動,往廝殺處掠去。

    卻看羅本與令兩員壯漢已然迫近那尊車架,而另三人卻在與神箭八雄多作周旋。

    按道理說,這三人武功雖不弱,卻遠非神箭八雄之敵,但卻是成功拖住他們,青書身形閃動間,覷見此景,不由微微詫異。

    仔細一看,青書大是贊嘆,這三人看似彼此不能相顧,但卻隱隱相連,彼有難則此救之,合以天時地利人和,是為之三才之陣。

    三人或以肉掌,或以彎刀,或以短鞭,撥落箭支,而後反攻神箭八雄。三招攻向這人,而後抽身撤退,又以凌厲招數攻向另一人。仗著陣法精深奧妙,蒙人所不能懂,聲東擊西,一時間竟將這八名神箭手給拖住。

    因此陣而看,絕非那三位筋肉虯結的大漢所能創出,這羅本在青書眼中,又被隱隱抬高三分。

    卻見羅本縱馬驅馳間,腰間三尺青鋒已然出鞘,寒光閃爍,顯然是一柄寶劍,霍霍而舞,漸漸迫開車前嚴密守衛。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1
第一百五十六章 現身

    琵琶弦聲緊促,如珍珠落玉盤,脆響不絕于耳,換一種角度去听,卻像是萬馬奔騰的得得蹄聲,煞是壯觀。

    那變換作“魚鱗之陣”的祁連山驍騎營諸人已與商隊中數十高手廝殺在一處。一方精通戰陣,一方武藝高強。這邊雖是人多,那邊兒卻是勝在武藝,一時戰的是難分難解。不過驍騎營諸人仗著陣法之妙,相互解圍,已漸漸將商隊中人壓在下風。

    羅本一劍在手,迥異于羽扇在手之時那份鎮定自若,而是隱帶瘋狂的殺戮意蘊。先前的綿密劍術陡然不見,化作現下的劈砍削刺。

    他每每迫開數人,身後兩員大漢便合力拖住他們,招式古拙簡單,破綻十足,但听得乒乒乓乓幾聲悶響,這兩員大漢半點事也無,仍是一刀劈下,將對方目瞪口呆的頭顱斬下。

    青書行走間看得通透,原來這兩員大漢除卻頭臉之間,其他要害都是縫以細密鋼甲,任他刀來劍去,我都無所可懼。

    是以除卻守衛頭臉要害,其他地方都任對手攻擊,因而趁對方錯愕之際,一刀斬其頭顱,而致勝克敵。

    這些商隊中人都是頭戴氈帽,頭顱甫一落地,氈帽跌落,卻是一顆圓溜溜光禿禿的腦袋。

    那名名叫萬軻的祁連山六杰之一的大漢伸手撥開來襲一掌,恰恰覷見這顆光禿禿的頭顱,腦中靈光一現,陡然驚呼︰“這是少林的外門神通,金剛般若掌!”

    羅本听得這話,仿佛身受晴天霹靂,他厲聲喝道︰“諸位少林高僧也助紂為虐乎?”話語中悲憤之意,溢于言表。

    也正是這錯愕瞬間,萬軻耳邊風響。忙偏頭一閃,但對方出刀委實太快,仍是帶了他小半塊耳朵去了,鮮血飆飛,萬軻低吼一聲。反手一刀,竟將對方攔腰斬成兩截。

    羅本背後吃了一劍。傷口長達三寸,他嘶吼一聲,雙目通紅,一劍猛然劈下,沿著莫名的弧線。竟是將劍作刀使。便听得幾聲慘叫,數支斷臂飛的老高。伴著幾聲慘叫,羅本雙足一點馬鐙,縱身躍起。寶劍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閃亮光芒。直直往華車里邊刺去。

    這一下帶著孤勇之氣猛然刺出,青書眼前一亮,暗道這一刺非大勇氣不能為之,身旁有七八名高手,都是功夫超卓之輩,這一劍刺出,無論功成與否。他都絕對身陷險境。絕難生還。

    對于華車里邊那位小姐,青書是一點都不擔心。頃刻間詭計百出,如何會讓自己陷入如此險境?瞧這車架甚是龐大,上方頂部高高隆起一塊,看來是早有埋伏,這羅本到底江湖經驗不足,這下怕是要被狠狠暗算一下。

    這看似無救的必死之局,最大的變數,卻是在青書這里。他已決定救下這位喚作羅本的書生。無論是沖他地機智武功,抑或是血性骨氣,還是民族大義,都得救上一救,即便將來志不同道不合,現今長談一晚,宿醉一番,也大是快事。

    羅本嘴角掛著獰笑,仿佛全身精氣都凝在手中劍上一般,他臉色慘白慘白,但心中卻甚是安慰︰“這女子能無聲無息趁我等不在時滅去兩處分寨,以區區百人殺絕四百之眾,委實可怖可畏,想是蒙人中的要緊人物。舍我羅本一身殺此人物,倒也不虧!”

    想到此處,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猛听得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死到臨頭,還傻笑不止,可笑,可笑。”

    羅本但覺勁風撲面而來,一個面色黝黑的葛衫老者陡然從頂蓋躍出,轟的一掌從天而落。

    這一掌帶著絲絲寒氣,仿佛空氣都要結成冰了一般,顯然奇毒無比,抑且勢大力沉,若不抬掌抵擋,則必死無疑。

    羅本方欲抬起左手抵擋,卻忽覺可笑之極,自己早抱必死之心,何須多此一舉去抵擋對方掌力?當即不閃不避,以硬絕頭骨坦然迎之。

    右手握住地長劍,依然帶著一往無前的孤勇氣勢,往華車中地那個秀美身影刺去。青書瞥見馬車底下也躍出一人,不由搖頭苦笑︰“她果然布下層層防守。”

    身子一動,從暗處閃出,如穿花蝴蝶般掠過人群,雙手不斷揮動,便听得“ 啷 啷”的沉響,不停有兵器落地之聲。青書以雷霆之勢奪下這二十一人兵器,而後微微一笑,抬掌便向那葛衫老者迎去。

    而從車底躍出的那人,手中一柄長劍寒光閃閃,勁風凜烈,斷然往羅本手中寶劍劈去。

    先听得“鏗”的一聲脆響,而後又是“砰”的一聲巨響,青書昂然而立,那葛衫老者大叫一聲,仰天栽倒。

    另一邊,一個手執一柄清光流動地寶劍的長須苦臉漢子豎劍而立,而羅本踉踉蹌蹌退後數步,長劍斷折,一臉震驚之色。

    這倒不是羅本武功不及對方,而是對方以有心算無意,羅本那一劍原本是對著華車中那位主人而出,可說劍尖一點鋒銳,最是凌厲,但劍身中央卻最是無力,這一下被這長須漢子攔腰劈斷長劍,對方真力沿著長劍攻向自家髒腑,雖被護體真氣化去泰半威力,但仍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華車中部空間甚大,跳出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和尚,三蹦兩跳,將那葛衫老者抱起,往他口中塞了一顆藥丸,而後迅捷無倫的轉身而回,悄立馬車之旁。

    羅本見這和尚奔跑縱躍間毫無體態沉重之感,顯然又是一位內家高手,不由大是驚駭,望向車中女子地目光中,滿是殺意。

    這是怎樣地一個女子?自己的一舉一動,似乎都被她給料到,設下層層守御,即便自己不管頭頂來掌,避過當中一劍,車內卻還隱藏著這樣一位高手,自家強弩之末,勢必難敵對方蓄勢以待。如此以來,這女子也自安然無恙。

    似乎是見到青書突然的強勢出現,華車中那位女子顯是頗是震驚,琵琶弦陡然崩斷,鏗然響過之後,她目光流轉,定定望著青書,一字一句的道︰“老……前輩,是何方高人?”

    青書咳嗽一聲,沙啞著嗓子,一拍羅本肩膀道︰“小伙子,讓你的弟兄們先退下。”而後轉頭對那車中女子道︰“小女孩,也讓你的人退下吧。”他心念數轉,已明白這車中女子如此震驚,或是因為光明頂上自家現身,讓她和她手下之人瞧見。

    但此時他形貌已然大異,手背皮膚松弛、皺紋密布不說,頭發也自花白,腰背也微微佝僂,除卻猙獰恐怖的一張臉,可說是與那青絲如雪地古墓傳人,有天壤之別。

    車中女子輕輕道︰“大伙兒都退下吧。”

    羅本听得青書這話,怔忡一會兒,隨即明白這位前輩適才顯然救下自己性命,又听得這車中女子所言,望了一眼那架華車,不願在女子面前失了氣勢,冷笑一聲,遂揚聲道︰“諸位兄弟,也暫退下。”

    兩方廝殺人眾各得首領吩咐,當即罷戰退開,遙遙對峙。

    羅本地五個兄弟各帶輕傷,走到他身旁,輕輕叫了一聲︰“大哥。”眼神交匯間已將話語說遍,各自神色堅定,手牢牢握緊兵刃,只待羅本一聲令下,便上前廝殺。

    那華車中的主人又輕輕問道︰“老前輩還未告訴晚輩高姓大名呢。”

    青書咳嗽一聲,道︰“老朽江湖浪人一個,偶然路過此地,見這兩方廝殺,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欲生靈涂炭,遂出手而攻。兩位……見諒。”

    說著裝作老態龍鐘,大大方方地先給羅本施了一禮,算作賠罪,直把個羅本弄得手忙腳亂,不知所措。而後又細碎著步子轉身對那女子一揖到底,咳嗽道︰“老朽終不欲見生靈死傷,望兩位給老朽個薄面,罷手不斗了吧?”

    羅本臉上騰起一股濃濃血色,恨聲道︰“這些蒙古狗自來禽獸不如,又殺我兄弟,滅我兩處分寨,我恨不能生啖其肉,今日不死不休!”

    華車中女子一拂琵琶,淡淡道︰“你要戰,我便戰。諒今天便是你等來年忌日。”雖是輕聲細語,卻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果決氣勢。

    青書見這女子淡定模樣,心中暗暗贊嘆,依羅本所言,這女子一月之前經過祁連山,顯然便是往西方昆侖奔來。而現今打道而回,十分明顯是畏懼悲酥清風之效,他心中暗道︰“想來過一會兒,她就要動用十香軟筋散了。”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1
第一百五十七章 貫中

    天邊一聲悶雷炸起,烏雲翻滾之勢愈烈,天色陰沉的仿佛就要滴下水來。

    青書咳嗽一聲,按在羅本肩頭,目光如刀,搖了搖頭,而後冷冷道︰“你確定今天你能勝過他們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羅本听得一怔,渾沒注意到青書嘴唇都未張開,望了一眼對方商隊之中,個個都是龍精虎猛的高手,自己這方雖能倚仗陣法之利相抗一二,但除自己之外,卻無可匹敵那持劍長須男子以及胖和尚的高手,始終不能擒殺那車中主人。

    他頹然嘆一口氣,方要說話,卻听青書又道︰“我這乃是傳音入密的上乘功夫,你不可說話。”

    羅本大感奇妙,他內功源自道家一脈,得傳于一位高人,但卻只得書冊,習練至今,苦無名師指點,許多運用之道都不得其法。否則,以他修出來的渾厚內力,適才那一劍,絕不致被那長須苦臉漢子給擊的從中斷折。

    青書手一搭在羅本肩頭,便覺得有潛勁反彈,這股力道柔韌綿和,似乎和誰是一脈相承。青書心中一驚,看向羅本的目光,已大不相同。

    卻听他緩緩開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小伙子,罷手為好。”

    羅本苦澀的點了點頭,引著其他五杰,對著青書抱拳道︰“前輩金玉良言,晚輩銘記于心,若來日有所吩咐,不妨來祁連山一聚。”說罷翻身上馬,一揚手道︰“兄弟們。咱們走!”

    華車中女子冷笑道︰“就想走?江湖規矩,得留下點什麼吧?”

    羅本輕蔑的一揚頭,冷冷道︰“若有本事,自己來取。”說罷撥轉馬首,喝道︰“弟兄們,回山!”

    一群鐵血漢子轟然應命,羅本身旁一名大漢驀地拔高嗓子唱道︰“生在深谷愛望山,望天只想去翻山。一生只願化鵬雁振翅長空雲涯邊。三十年後虯髯客,三十年前牧羊郎。牧羊童子想戎裝,虯髯將士想放羊。”

    一眾漢子也跟著高聲吟唱,唱到那句“三十年後虯髯客,三十年前牧羊郎”的時候,聲音忽轉低沉。而後又猛然拔高︰“牧羊童子想戎裝,虯髯將士想放羊!”

    羅本眼中忽有淚花閃動,這些弟兄,原本都是山間淳樸地鄉民,被蒙古人迫害的家破人亡,不得已落草為寇。現如今,已然悠悠五年有余,大家……想是都厭倦了吧。

    那華車中的女子冷冷一笑,輕拂琵琶,拂到斷弦處。她輕輕笑道︰“阿大、阿二,去把他們攔下。”

    抱劍的長須苦臉漢子和那胖大和尚躬身應命︰“是!”身形一動,晃得兩晃,便要趕上那方才起步的駿馬。但阿大眼前一花。一只大手陡然出現在眼前,迅捷無倫的迎面印來,竟是迫的他連劍都來不及拔,只得抬手架上。

    但听得“砰”,“砰”兩聲大響。阿大噌噌噌退後七八步,方才拿樁站定。而那邊阿二也是退後一步,臉上盡是駭然之色。

    阿大劍術厲害,阿二內功強悍,卻各自敗北。一個被迫得連劍都來不及拔,一個更是實實在在的被對方擊退,這人先是擊敗武功最強的葛衫老者,又一招之內連敗兩大高手,武功之強。讓這群凶悍猛厲之輩都不由為之色變。

    青書氣定神閑,負手立在一邊,一張干皺可怖的臉上似乎笑意滿面,卻听他嘿然道︰“老朽早已說過,上天有好生之德,諸位還是莫要再過追究了。”

    華車里地女子依舊淡定自若。卻听她輕輕道︰“昌仁。和這老先生過兩招。阿大、阿二,攔下那幫盜匪。”

    那個一直護衛在車旁的大漢道聲︰“是!”身子一晃。一掌晃晃悠悠,印向青書。

    這一掌來勢猛烈,顯然有龍象之威,青書忽覺一陣烈風撲面而來,心中一凜。這七年來他閱歷見識都是大增,足跡遍布天下,一眼便認出,這昌仁打出這掌,乃是密宗最上乘的大手印之法。

    密宗大手印分四十九大手印,一大手印包含四十九個中手印,一個中手印包含四十九個小手印。三者迭乘,共計十一萬七千六百四十九門。

    這昌仁揚手便是最上乘的大手印法,糅合四十九中手印的猛烈掌法轟然推出,勁力沉雄,簡直避無可避,讓人為之側目。

    青書見閃避不得,當即沉喝一聲︰“好!”也是揚手一掌,右膝一挫,“單推勢”、“探勢”、“抱球勢”雜糅其中,斜斜劈出這掌。

    “單推勢”、“探勢”俱可使掌力借勢,威力更甚。而“抱球勢”卻是青書所留後手,若對方掌力委實太過雄壯,自家也能以玄門妙法卸去對方掌勢,而後從容化之,而不致受傷。

    由此而觀,青書對這人的重視,猶在那阿大、阿二之上。

    畢竟阿二內力雖強,“金剛般若掌”卻是練得馬馬虎虎,卻沒有這般厲害的搬運法門,只仗著強橫內力胡攪蠻纏,如何敵得過這等攻守兼備的一流好手?

    兩人手掌一撞,砰然一響,青書身不由己,退後兩步,再看那昌仁,卻是噌噌噌退後五步,卻听他笑道︰“老先生功力深厚,晚輩佩服。再接一招如何?”束掌在胸,而後平平推來。

    這一下表面上遠不如先前那掌聲勢之壯,但卻鋒芒暗藏,只待觸踫到一絲一毫,便會引出無窮後手。

    青書微微一笑,目光一凝,仿佛一眼看透虛實,當即不擋不避,只待對方掌力及體。

    昌仁一怔,這掌其實是大手印中的一式中手印,號稱引招之招,自來便是用來擒住那些一意逃走卻武功高強之人。這一手印既號稱引招之招,厲害之處,便在于一掌推來,並非無可閃避,而是閃避之後,那些隱藏其後的後手,委實難能應付。而若是回首招架,則對方可趁著你回首這一瞬間,迭出殺招,狂轟亂炸,讓你窮于應付,而後對方同伴則能從容趕來,數人合力,擒而殺之。

    昌仁受主人吩咐,不求取勝,只消拖住青書便可,遂心念數轉,第一掌出全力試探這位老人家功力如何,第二掌便已決定運用這引招之招拖住他了。

    他雖看似粗豪,但實則心細如發,數個轉念間便生出對策。

    但青書地舉措,卻讓他頗是不知所措起來,自來便是或戰或逃,哪里有不閃不避的?這一怔忡間,手掌便已按上青書肩頭。

    昌仁但覺對方肩頭陡然騰起一股內勁,仿佛漩渦一般流轉自如,從容將自家勁力絲絲化去,而後將自己掌中所藏潛勁掐滅。

    這一手印厲害之處,全在掌中潛勁,如今尚未發動,就被青書扼死腹中,昌仁只覺一陣氣苦,方欲運勁掙脫,卻覺對方肩上內勁一變,陡然如潮似浪,奔騰而來。

    他喉頭一甜,恍如斷線風箏一般飛出三丈,落在地上,撲騰一下,而後強自站起,拭去嘴角鮮血,獰笑一聲,便要使出生平絕技,與這青衫老者一拼生死。他生性好強,在主子面前,如何受的這等挫敗?

    卻听華車中那女子聲音陰沉,冷冷道︰“罷了,昌仁,你回來吧。”卻原來這瞬間事,青書已然閃身將阿大、阿二攔下, 里啪啦的斗在一處,阿大甚至拔出那柄寶劍,兩人合力,都奈何不得青書分毫,反而被他避實就虛,借勢造勢,壓在下風。

    其實青書若要勝過昌仁,委實太過簡單,只消打斗中以“攬勢”之法聚此間天地氣勢于己一身,猛然而發。那昌仁勢必被驚嚇,這一驚嚇地時間,已然足夠他死上很多遍了。

    而阿大阿二,也可同理破之,但“攬勢”之法實是他獨創秘技,若在此使出,將來重出江湖,未免被人指指點點,遂寧願多費周折而敗之,卻不欲用出這項絕學。

    卻見阿二猛地抽身後退,阿大一柄長劍登時壓力大增,舞的潑風不漏,卻依舊獨木難支,眼見便要輸在青書掌下。

    阿二獰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包藥粉,揚手便向青書灑去。

    青書正一圈右手,將阿大長劍奪下,鼻中卻陡然嗅到一陣微甜,他身子一晃,登覺筋骨酥麻,不能自主,但听得“ 啷”一聲,手中寶劍已踉蹌掉落。

    而那邊羅本一騎殿後,覷見青書遙遙晃晃,仿似遭難,忙撥馬趕回,喝道︰“湖海散人羅貫中在此!老前輩莫慌!”

    青書心頭微笑︰“這小子,倒還不壞。”俄頃卻是全身大震,眼神中竟是不可思議。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2
第一百五十八章 際會

    天邊一聲炸雷,烏雲翻滾之勢漸消,終是下起了黃豆粒大小的雨珠。

    而與此同時,宋青書心中的震驚程度,也不亞于平地旱雷,炸在心中。

    “羅…羅貫中?”

    這一下听到耳中,他險些一跤摔倒,卻不是“十香軟筋散”藥力如何厲害,卻是這個名字,放在後世,委實太過如雷貫耳。

    阿大、阿二以及昌仁三人見青書步履踉蹌,只道他中了自家毒藥,阿二和昌仁嘿嘿獰笑兩聲,撲上前去,各出雄渾掌力,往青書胸腹間拍去。

    而阿大則是愁眉苦臉,飄然後退,豎劍在胸,搖了搖頭,微嘆一口氣。

    阿二內力絕強,昌仁大手印極烈,都是極為厲害的絕學,此時兩人同時出手,對付一個失去泰半功力的老頭兒,顯然勢在必得。

    青書勉力提掌一封,只听得“啵”的兩聲大響,他踉踉蹌蹌的退後七八步,撫胸咳嗽,屈膝彎背,絕類一位被煙味兒嗆著了的老大爺。

    阿二和昌仁對視一眼,冷笑兩聲,都是縱身上前,出手便是極為凌厲的殺招。

    青書嘴角劃過一道微笑,有時候,扮豬吃老虎,比實實在在的去拼去打,要迅捷有效的多呢。

    所謂殺招,乃是在大佔上風之際,抑或是有必勝之機,方才順勢而出。這些招數厲害則厲害,但未免失之于守。

    昌仁和阿二兩人都是各出絕招,威力絕大,青書卻驀地揉身上前,動如脫兔,速度之快,讓人為之驚嘆。

    極快的欺身而近。避過昌仁和阿二兩掌,在兩人錯愕眼神中拍出兩掌。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驚世絕學,只是張松溪傳下的“雲澤掌”,綿綿密密,柔柔韌韌,啪啪兩掌,分別印在兩人小腹之上。

    昌仁仰天大叫一聲,“咚”地栽倒在地。阿二則是  退後三步,雙目血紅,一跤坐倒,口中狂噴一口鮮血。

    阿大嗔目結舌,半晌才回過神來。一挺長劍,攻上前去。

    青書隨手拆解,這“八臂神劍”劍術雖高,卻是近不得他半片衣角,雖可說是當世一流高手,但和貫通“太極十二勢”的青書相比,還是黯然失色。

    太極。定地水風火。開天地者也。若盡得太極之意,天地萬物都可成我手足。又誰可匹敵?但說“盡得”二字,天下又誰敢放此大言?便是以張三豐百歲修為,都未必能說能引天地萬物為己用。

    華車里的女子驚呼道︰“你、你竟不懼……”

    青書使個“分勢”,阿大頓覺眼前一花,對方一雙妙手仿佛白蓮綻放,緊緊逼來,片片花瓣都帶著極為危險的氣息。足以致人死地。

    他慌忙後退。回劍自守,一柄寶劍舞地仿佛狂風一般。輕靈迅捷,滴水不漏。但“分勢”之妙,就是在無破綻處生生分出破綻來。縱使你使得再精妙,再輕靈,若無那“渾然”之意,也是一分即破。

    仿似一張雪白箋紙陡然被輕輕巧巧的撕成兩半,阿大手中寶劍一沉,劍網已然露出三處破綻。

    青書又使個“擔勢”,雙臂一擔,好似僵尸一般挺直雙臂,長驅直入,伸指在阿大胸口點了兩點。

    如果說“化勢”乃是一個巨大熔爐,將青書一身精妙武學融合一體,那麼“雲勢”便是一味極為厲害的催化劑,讓各種“勢”切換的毫無破綻,渾然無

    不過六七招的功夫,這位“八臂神劍”,便已如木偶泥塑一般,立在當場,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听得身後“得得”馬蹄聲,青書心中又起波瀾︰“他……是羅貫中?”回頭望去,但見這個外號叫做湖海散人的年輕人羅本額頭微微見汗,臉色已不如初見時那般慘白,相貌雖不出奇,卻自有一股子儒雅之氣。

    卻見他咧嘴一笑︰“老前輩功力超卓,羅本還以為您中了暗算了呢。”

    青書咳嗽一聲,啞聲道︰“哪里,你怎麼回來了?”羅本似是漫不經心的仰天望望,任那雨珠滴落在身,極是享受的道︰“自來便是我一人斷後,從無差池,兄弟們都習慣啦。前輩于晚輩有救命之恩,而晚輩覷您有難,義不能獨生,便打馬回來啦。”

    他說地好似什麼都無所謂一樣,神色中也帶了幾分灑脫,嘴角還掛著似乎微帶玩世不恭的笑容,與剛才堅毅果決形象迥然而異,看得青書微微失神。

    青書點點頭道︰“不錯,有情有義,是大丈夫。”說罷又轉首對華車中那主人說道︰“小姑娘,你還要如何麼。”

    那女子恨恨道︰“老前輩今日所賜,來日必定十倍奉還。”她雖算無遺策,但又怎料得到眼前這青衫老者竟是不畏“十香軟筋散”之毒。

    耳畔那個清朗而不失尖厲的聲音還在嘖嘖稱道︰“這十香軟筋散可說是十分厲害,當世除了我和張三豐那老家伙不懼此毒之外,即便是南少林那只禿驢,都要退避三舍。小丫頭,你持此藥,好生運用,橫行天下,也不是難事。”

    但是,眼前這個青衫皓首的老者,武功強橫不說,竟是連“十香軟筋散”都全然不懼!這說明了什麼?

    這是一個能和張三豐以及岳陽城的那位相媲美地絕代高手!

    但凡這類高手,軟語相求反倒讓對方看輕自己,反而難逃噩運。若是語氣稍強一些,說不定還有生路。

    華車中的女子仿佛明白,眼前這人,絕非自己麾下高手所能抵擋。

    “連鹿先生也是一招即敗,阿二適才說他傷勢不重,唔……想是這人手下留情了。這般看來,他的確沒有殺意。”

    她心中如是想道。

    豆大的雨珠 里啪啦的打在廣袤大地之上,打在那華蓋之上,打在眾人身上,一聲一聲,都似乎那麼的壓抑。

    青書眯著眼楮看了那尊華車許久,驀地哈哈大笑︰“小姑娘,也罷,你若有這本事,老朽倒也樂意。三年之後,我來大都找你麼?”

    華車里的女子心頭陡然一亂,怎麼辦?

    竟是為家中招來這樣一個高手!她淡淡地道︰“不錯。景陽王府內,咱們不見不散。”景陽王,乃是汝陽王不大不小地一個政敵,若能借此人之手除去,倒也不錯。

    青書心內笑翻,口中卻故意道︰“嘖嘖,瞧著鋪張排場,高手風範,顯然是汝陽王家風呀!你是景陽王郡主,卻怎地用汝陽王的人?”

    這女子心頭又是一驚,俄頃便淡淡道︰“老先生似無去意,柳意,你們將阿大、昌仁他們抬回,咱們走。”

    羅本靜靜望著這支商隊緩緩在身前經過,顯得甚是平靜,但他心中已然牢牢記住這中間地每一個人的相貌,他們的手上,都沾滿自己兄弟的鮮血!

    目送他們離開,青書轉首便問羅本道︰“你叫什麼名字?”

    羅本好似猛地清醒過來,換了一副神情,大大方方的一施禮,笑吟吟的道︰“晚生姓羅名本,草字貫中,山西太原人士,江湖人稱湖海散人。”

    青書雖然早有準備,听他從從容容的自報家門,卻仍是吃了一驚,半晌才道︰“你……真叫羅貫中?”

    羅貫中一愣,隨即笑道︰“然也,老先生可有指教?”

    青書一把攥住他手,急切問道︰“可好讀史書?”

    羅貫中怔忡地搖搖頭,青書仿佛微有悵然,心中嘆道︰“原來不是那個羅貫中……”

    卻听羅貫中又道︰“晚輩于經史子集一類最是不行,雖曾讀史書,卻不求甚解,但自幼喜听游俠列傳,三國評說……呃……”

    青書心頭一跳,急忙問道︰“可有自作文章小說?”其時已有小說評書傳世,便如唐傳奇一般,廣受貧苦百姓喜愛,小說二字,對于此時地老百姓,可說是絕不陌生。

    羅貫中笑嘻嘻的道︰“曾為《隋唐兩朝志傳》,聊遣時光,前輩若不棄,貫中當奉之尊前,以供一觀。”

    青書一怔,仔細想了許久,似是沒想起來,便又道︰“還有麼?”

    羅貫中笑道︰“羅本原有意奮筆疾書,寫盡東漢三國之事,奈何其間詭詐太多,權謀復雜,實非我所能盡書,後又耽于學武,故而遲遲未能動筆……”

    羅貫中還沒說完,卻被青書一把扯過︰“走,我教你武功,你寫書給我看……”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2
第一百五十九章 傲骨

    雙燕斜飛,畫簾半卷。

    竹舍清雅,青藤古意,建于高崖之畔。幽山綠水之間,青書右手提著一只雕龍玉壺,淅淅瀝瀝的將清冽茶水注入石桌上的琉璃杯中,左手則持著一本線裝新書,搖頭晃腦津津有味的讀著。

    “噫!雄闊海不世英雄,可惜了。”青書驀地喟嘆一聲。他前世並未看過《隋唐演義》,如今讀這羅貫中手書的小說兒,倒是頗感新奇。

    這雄闊海乃是高聖談之兵馬大元帥,有萬夫不當之勇。這“反王奪魁大賽”,他代表相州出戰,怎料遲到,甫一趕到,卻听諸反王道︰“城內有變!”而揚州城閘門已緩緩落下,眼見就成甕中捉鱉之勢,雄闊海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頂住這千斤重閘,終致氣力不濟,被壓作一團肉泥。

    看到此處,青書也不禁大為感慨,能在千鈞一發之際挺身而出者,當世幾何?這些人傲骨錚錚,即便是以身化作灰燼,也絕不稍屈骨頭。

    再看如今,無所能耐而作威作福者,豈在少數?此等人皆不過傲氣十足而全無傲骨者爾!

    竹舍之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羅貫中屈腿扎馬,雙手環抱一個鐵球,動也不動,但這個圓溜溜、光禿禿的碩大鐵球卻在他兩臂之間不斷轉動,雖然其勢並不甚急,但卻已將他累得氣喘吁吁,滿頭是汗。

    听得青書這句,羅貫中長吸一口氣,點頭道︰“當初本寫到此處,也忍不住扼腕長嘆。雄闊海之雄,在于傲骨。強勝今人多矣!”

    青書听他說話,不由放下書冊,站起身來,緩緩走過去,一拍他腦袋,笑罵道︰“練功不認真,該打!”

    羅貫中一縮腦袋,委屈道︰“前輩。我一直在照你所傳心法練功,以雙臂肌肉推動圓球轉動。自問並無偷懶。”

    這鐵球少說有一百五十斤重,羅貫中能扎馬環抱之,抑且悠悠推動長達一個多時辰。這份渾厚內力,放眼江湖,已算是足以立足了。

    青書搖搖頭。輕輕攬起右手袖口,露出手腕一段。而後伸手搭在那碩大鐵球上,仿佛毫無重量一般,他一抬手,這鐵球便隨著他的抬手而相應升起。這一下只把羅貫中看得目瞪口呆,他目力自是極好,看到青書手腕之上竟無筋絡突起,只是平平一面。不由駭然。

    似這般純以內力吸起。動輒便是走火入魔、筋斷骨折之厄,要知只消這吸起圓球之人一口真氣稍泄。體內真氣便極容易岔開。

    但見青書氣定神閑,緩緩將球舉起,羅貫中一顆心不由提到嗓子眼。

    青書伸出左手,彈出一根手指頭,對著羅貫中輕輕搖動,微微笑道︰“這一招,你還早得很。你不是說你沒偷懶麼,嘿,你瞧我使給你看。”

    說著左手平伸,右手將球一拋,而後雙手一圈,那百來斤的大鐵球便被他抱在懷中。

    青書笑道︰“羅本,你瞧好了。”說著雙臂微微一顫。

    在羅貫中的詫異目光下,那大鐵球慢悠悠晃蕩蕩的轉動起來,而後慢慢加速,越轉越快,比之在己手中,豈止是雲泥之判?

    他仔細盯著青書手臂,卻未見他有絲毫動彈,比之自己運用雙臂肌肉伸縮來推動圓球,顯然又要高妙了不知多少層法天。

    羅貫中盯著圓球極速轉動,幾乎都將青書衣服擦破,不由微微喪氣。

    青書瞧他懊惱神色,微微一笑,輕喝一聲︰“停!”也不見他有何動作,那只大鐵球先是猛地一頓,而後便緩緩停下。

    青書輕輕將大鐵球擱置在地,笑道︰“你看明白了麼?”

    羅貫中茫然地搖了搖頭。

    青書嘆道︰“其實此功要訣,便在適才你話語之中,你且仔細想想。”

    羅貫中聞言身子一震,皺眉沉思,半晌方道︰“前輩的意思……是傲骨?”

    青書撫掌笑道︰“誠然,你悟性倒是不壞。”俄頃又嘆道︰“傲骨和傲氣,其實是兩回事。往往待人永遠一團和氣的人在某些特定時刻會挺身而出,做著讓人一輩子難以忘懷的壯舉,因為,人皆有傲骨,或消或長,都在于己。”

    羅貫中听得擊節贊嘆,越想越覺回味無窮,又想了半晌,卻是始終不得其要,撓了撓頭,他笑嘻嘻的道︰“前輩……那個,我還不是很懂。”

    青書搖了搖頭,抬頭瞥了他一眼,說道︰“以你的修為,這一手原也不難,只是武學一道,便猶如那為文寫詩,首重一個悟字。你見過幾個絕代高手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莽漢?”

    羅貫中雙目一亮,拍手笑道︰“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哈哈,前輩這話精當。”

    青書一拍他腦袋,笑罵道︰“少來拍馬屁。也罷,我先與你解說一番,而後便靠你自己領悟了。”

    羅貫中點了點頭道︰“多謝前輩。”

    清晨已過,似火驕陽正當空中,在密密麻麻的樹葉之間縫隙灑下斑斑點點,青書緩緩踱步,曼聲道︰“我瞧你運使地,也是道家玄門內功吧?”

    羅貫中道︰“前輩所說不錯。晚輩蒙高人傳授內功,至今已有六年矣。”

    青書又續道︰“玄門內功之要,秉沖虛之機,坐照入神,互為根用。是以調息運氣之時,不外乎神圓力方,松靜挺拔八字。”說到此處,他看了一眼羅貫中,卻見他神色依舊不解,心中輕嘆一聲,又道︰“所謂神圓力方,圓者柔也,方者剛也,是以這四字要訣,在于神意綿綿不絕,而真氣洶涌澎湃。”

    羅貫中驀地出聲問道︰“真氣洶涌澎湃,豈非容易走火入魔?”

    青書搖頭笑道︰“你練到現在,終究不過二流門道。我且問你,內力若足,一招一式使來,可有滯澀?”

    羅貫中一怔,不假思索道︰“自然毫無滯澀。”

    青書道︰“不錯,神意若綿綿不絕,便能留有余力,只消你真氣還被你約束在經脈之中,便是再洶涌澎湃,也絕難走火入魔。”

    羅貫中恍然大悟︰“前輩適才純以內力吸起大球,也是此理。”

    青書嗤笑道︰“此理是此理,只是依你修為,強自做來,只怕便要出師未捷了。”羅貫中臉上一紅,再不說話,靜待下文。

    青書一指遠處崖上那株青松,眼神悠遠,語氣空靈︰“你看,松生岩峰,臨絕危崖,高立雲端而下覽眾生,是何等的卓然不群?玄門心法大多沖淡,我試過你內功,也是道家清虛一脈。而這等內功,看似綿軟無力,卻最是剛強傲岸。是以傲骨二字,乃是我傳你心法中,最為關鍵地。”

    羅貫中微一皺眉,望著那棵松樹,久久不語,驀地問道︰“前輩,那這傲骨,從何體現?”

    青書信步游走,隨手取了一塊大石,走近崖前,羅貫中緊隨其後。青書道︰“你看好。”手中大石猛然落下,正正砸在松樹主干之上。

    這塊大石足有五六十斤重,砸過松樹後,便直往崖下極速墮去。

    而那松樹急劇顫抖幾下,掉落十幾根松針之後,便又巋然不動。

    羅貫中斂眉沉思,仿佛悟到什麼,但又似乎被什麼困擾,又問道︰“前輩,那如果力道足夠大,擊在這松樹身上,會當如何?”

    青書淡淡道︰“自然是寧折不彎,身斷魂消。”

    羅貫中皺眉不語。青書見他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當即輕輕道︰“若將身比青松,則須壯大枝干,不致被人一擊即斷。”

    羅貫中渾身一震,仿佛明白了青書為何能身子手臂不動而致圓球極速而轉,並非是他沒動,而是他動的極為微小,便仿佛松樹微顫,將力道卸去一般。只不過,那邊廂是卸掉力道,而這邊廂,則是以內力震顫圓球。

    究其原理,皆是一般,只不過應用之道大不相同而已。

    羅貫中眼前大放光明,仿佛看到了一條新的武學之路,讓他莫名興奮起來。他哈哈一笑,納頭便拜︰“前輩指點之恩,羅貫中終生不忘。”

    青書嘿嘿一笑︰“我教你武功,你寫書給我看,公平交易,童叟無欺。”

    羅貫中撓頭笑笑,驀地又驚道︰“哎呀,我忘了給竹舍里那位先生準備午飯了!”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2
第一百六十章 離去

  祁連山六杰以羅貫中為首,招兵買馬,將附近被蒙人迫害的村民招至門下,而後好生訓練,至于後來,竟能與朝廷正規軍隊作戰而不落下風。

    這六人除去“湖海散人”羅貫中,分別是“千斤錘”廖相文,“蟬翼劍”胡辛,“藏劍琴仙”王禪,“雷音刀”彭經添,“空如掌”萬軻。個個功夫皆具不俗,經羅貫中傳授孤雲虛侵之道,亦能獨擋一面。那“藏劍琴仙”王禪表字辰奇,原是前朝宮中琴師之後,琴藝極是不俗,青書與之切磋琴技,亦覺大有所得。

    而讓青書覺得尤為湊巧的一事是,這羅貫中在祁連山扎根所用資財,初始三年,皆由“蟬翼劍”胡辛供給。

    而這胡辛,恰恰就是青書初下武當山時,所遇見的那位為報恩千里迢迢趕到武當的鐵劍門門主。

    但究竟如何,現在也是不能相認的。

    羅貫中智計武功都是六人之冠,除卻胡辛與彭經添,其余四人的武功,可謂大半都是由他傳授。

    是以即便羅貫中不過二十三歲之齡,卻依然被眾人尊為首領,奉若神明。祁連山方圓數百里,幾乎以他一言而決。

    而那處幽靜僻遠的竹舍清溪,正是他六兄弟閑時切磋武藝,撫琴舞劍之所。青書和羅貫中馳行大漠半日,又急奔至晚臻至這等不可思議的境界?

    當然,這些想法,要等他們看見青書地廬山真面目後才會冒出的了。

    別看這五人在戰場上對羅貫中之令服服帖帖,但在平日里。卻個個都似活寶一般。如那“藏劍琴仙”王辰奇,時常半夜登高。清晨至山頂之時,一曲《高山流水》彈來,能致廢寢忘食之境,而後轉調《霓裳》,再而至《臥龍吟》,稀稀落落,從無斷調之虞。往往彈至深夜。還猶自不知,終至餓到琴旁。而後由一干兄弟抬下山去。

    “千斤錘”廖相文素學李元霸,每日每夜都在錘煉臂力,內功不進反退,但他這等戰場殺將,頭腦簡單,內功也練不到如何高妙境地,倒也無妨。

    青書覺得尤為有趣的是那“雷音刀”彭經添,這人是秦家寨“五虎斷門刀”的傳人,刀法頗是高明。這人語無遮攔,卻在眾兄弟中最是討好,不少歡聲笑語皆因他而起。青書被他逗笑是這小子有一日說起自家姓名,神情中滿是悲憤痛惜之意,說原本爹媽給取名做彭經天,本有經天緯地之材。但一相士雲游路過,說到此人命里缺水,名字中須有水做點綴,否則必有大凶,活不過弱冠。故而由“天”而“添”,氣勢大減,腦袋瓜子也笨了許多。

    當然,這兩日間,談得最多的,還是武學上的問題。青書看這五人經脈俱已定型,內功最高者乃是那“藏劍琴仙”,其次是“空如掌”萬軻,再次便是廖相文。

    胡辛和彭經添反而內功最弱,皆因他倆原有本門內功,但修為皆具不高。因此緣由,羅貫中所傳地玄門的上乘內功卻無法再練,故而內力修為始終不強。

    但青書今日至此,見這兩人窘境,當即讓這二人將本門內功默出,自己詳加改進,增了“純陽無極功”的“錘煉”,與“武當九陽功”的“氤氳”,卻未改變這兩門內功原本走向。

    這般一來,雖說還不臻上乘內功,但于胡、彭二人原先心法而言,卻是高明了何止千百倍。

    胡、彭二人自是千恩萬謝,青書只側身不受。

    皆因當年胡辛一言之德,青書得以上山以解武當窘境,如今麼,指點他一番,也算是因緣際會。

    第三日清晨,到鮮于通房間隨手點了他昏睡穴,青書在山間隨意漫步,將清新的空氣深深吸進肺里,感覺一陣親切。

    他一步一步,慢悠悠的踱步上山,聞著帶著泥土氣息的草木味道,他一聳挺直鼻梁,嘴角劃過一道笑意。

    耳畔有清越嘯聲,鏗然作響。

    餓虎跳澗。羅貫中也練到這個境界了。這本是內功修煉上的一個分水嶺,有些人終生都不能越過雷池一步,皆因機緣不到。或許羅貫中這一世也是如此,但偶得高手指點,與他絕高悟性一合,登時一舉跨過這道深坎。

    有“松靜挺拔”的應用之道,又得青書傳授玄門秘奧,佛家神通,忽忽一年間,羅貫中便可躋身當世一流高手之列。

    其實也不是羅貫中大名在耳,青書方才傳授他內功秘訣。而是相處兩日之下,青書發現這羅貫中為人果敢豪邁,身俱傲骨,又有悟性,自己只須稍加點撥,便能助他水火相濟,又何樂而不為呢?

    足下輕輕搖動,十數息間,便從山間疾奔而下。

    羅貫中閉關地小屋前,祁連山山寨余下兩百余人皆盡聚齊,他嘯聲不絕,王禪五人都是又驚又喜,羅貫中武功更上一層,他們都是感同身受。

    青書趕到時,羅貫中嘯聲已慢慢弱下,他微微一笑,當年他在劍魔隱居之所吞下蛇膽時,也是這般,張三豐卻以內力助他行功,皆因蛇膽之助,畢竟乃是外力,既有外力,便需煉化,張三豐想這徒孫即將闖蕩江湖,遂不顧損傷元氣,以同源的“純陽無極功”助他行功。

    如此一來,青書內力自是大漲,但卻不能至如臂指使的如意程度。然而幾番爭斗,如與韋一笑、楊逍等人,這精純內力卻是幫了他的大忙。

    這般自有弊端,但青書後來因緣際會,在朱家煉化張三豐留下一部分內力,又強施“六穴返魂”之術,自身內力大損,卻將張三豐所留精純內力完全煉化。

    而這時的羅貫中,卻是扎扎實實一步一步的將內力修到如今這般境地,將真氣積累到一個極為渾厚的地步,本就是自身之力,只是不明運用之道而已,完全不需外力加身,助他行功。

    故而,宋青書也不過是負手在門外微笑著等著羅貫中出關而已。

    是時候走啦。

    估摸著再行幾日,便能到華山,是時候給鮮于通解藥了。

    鮮于通顯然有招攬自己之意,他身份不明,光明頂上又表現異常,那麼……便將計就計,順藤摸瓜吧。

    想到此處,青書已然決定,午飯之後,便動身離開。

    嘯聲悠悠息下,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頭戴儒巾,衣帶飄飄的書生自房中走出,面色早不復初見時的慘白,而是一片紅潤,一雙眸子清亮清亮,湛然若神。

    他上前三步,納頭便拜︰“前輩指點之恩,貫中叩謝。”

    青書伸手扶起他,眸子里滿是笑意,嘴上卻淡淡道︰“不用了,你倒是恁的多禮。我早說過,我教你武功,你寫書給我看,兩不相欠。”羅貫中如何不知這位老前輩是故意借機指點自家武功,心中感激之情固然是無以復加,但他絕非不知變通之人,見青書這般說道,也就不再多言,只對青書笑道︰“老先生再盤桓幾日,本當奉先生之命,傾畢生之智,成三國演義一書。不日便將動筆,先生不妨一觀開頭。”

    青書卻是悠然一嘆︰“羅本,我要走啦。”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9:02
第一百六十一章 登山

    天色向晚,道上兩騎飛馳,卷起煙塵。馬上三人皆是俱是身形修長,氣質儒和,蕭疏清雅。右邊那人年不過二十,一身白衫,腰間右側掛著一柄長劍,左側則是一個碩大的酒葫蘆,面容頗是普通,只是眼角眉梢的靈動豪放之氣,不由讓人側目;而中間那人軒眉長須,氣宇不凡,雖然年歲已然不小,但額間卻不見一絲皺紋,身上也顯然經過精心打理,足見風流;左邊一人則是頭發花白,面容恐怖,顯然年紀不輕,只是儀態動靜之間,卻頗有出塵之致。看那年輕男子以及中年男子額上,俱是一層細密的汗珠,顯然有要事在身。

    奔了一程,那中年男子驀地勒馬回頭,向另一人道︰“前輩,羅賢佷,前方就是華山了。派中尚有要事,咱們趁夜上山。”

    這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自然便是華山的現任掌門鮮于通了。

    而另兩人,卻是偽裝作老人家的宋青書,以及一定要跟來的羅貫中。

    祁連山地廣林密,山寨的兄弟躲在里頭自然無礙,而羅貫中嘗到甜頭,自不願意將身邊這一座武學寶庫白白放走,故而借小說名頭,強行跟來。鮮于通對他頗有好感,說道自己乃是華山掌門之後,羅貫中更是大加贊譽華山名門正派,讓鮮于通頗是動了一番心思,遂也就答應讓他跟來。青書原本是不打算讓這小子隨來,但轉念一想,羅貫中至今不肯說出教他內功之人是誰。雖然他心中早有猜想,但卻不便說出。只消當那人親自出現在他面前時,招攬此人,便也不成問題了。

    三人便這般各懷鬼胎的上了路,一路談詩論詞,吟風賞月,倒也頗是愉快。

    青書拿出早準備好的悲酥清風解藥,解了鮮于通之毒,鮮于通自是大為感激,他早知這前輩除去幾分呆氣。卻是神通廣大,能解此毒,便如當初所示高明武功一般,倒是不足為奇。而羅貫中受青書囑咐,不得提起路上遭遇蒙古人之事,雖不知為何,但也是噤口不提。

    羅貫中不止一次問青書名號,但青書只淡淡不語,久而久之,倒也沒有再問。故而鮮于通與羅貫中兩人俱以前輩呼之。

    一路迤邐而行,倒也不甚急,四五日間走了不過三百余里。這三人俱是博學之輩,青書精通道藏典籍。于詩詞也多有涉獵;而羅貫中則更是學貫古今,似那五柳先生一般讀書,不求甚解,所學最為廣博;鮮于通雖是于經典道藏一類遜色,詩詞歌賦也不如羅貫中這般厲害。但卻勝在花樣出新,每出詞句,必關風月。羅貫中倒是不覺如何,青書卻是在暗罵這人專攻此道,無怪乎騙了這許多女子。

    但偶听他數闕舊詞,竟是頗覺其句有清雅脫俗之致,如那“踏月流雲走,驚鴻眼前蹤”一句,又如“垂弦清溪鉤明月。散醉南山酌白雲,風光瀟灑峰鳴佩,時節清雅水逐明。”顯然非心思澄澈者,不能為此等字句。

    羅貫中詩詞歌賦無所不能,見這二人都算是工于此道,不由大喜。遂日日談詩論詞。附庸風雅,這一段時日。倒不像是趕路,而是輕輕松松地結伴旅游了。

    羅某人不清楚鮮于通為人,有說有笑那還算了,青書卻是心中頗覺疑惑,詞如其人,鮮于通既能寫出那等澄澈之句,又怎會是個無惡不作的陰險小人?莫非是他盜用其他人詞句,以在自己和羅貫中面前彰顯學問了得麼?

    但無論如何,這一段時光,除去對鮮于通的厭惡,青書還是過得比較愉快的。能和一個志同道合的人談論一些喜歡的東西,總歸教人覺得舒心。

    而便在昨日,鮮于通收到書信一封,面色大變,裝作失手將書信投落火中,頃刻便化作虛無,羅貫中和青書雖想知道信中內容,但也只強忍不問。

    故而自昨日午時,這三人在鎮中賣掉劣馬,由羅貫中這個大山賊大財主出資,選購了三匹上等良馬,一路揚鞭策馬而來,忽忽一日間,便至華山山腳。

    隨著鮮于通這輕輕一指,青書眯眼望去,但見漸黑的天邊不遠處,險峰插雲,一錦綠色在雲霧之中若隱若現,仿佛一個裊裊娜娜的絕色女子,面紗蒙臉,讓人幾乎便忍不住撕開那薄薄一層紗布,一睹可餐秀色。羅貫中拍手笑道︰“華山神秀,今日得見,幸甚,幸甚!”

    鮮于通笑道︰“兩位一路辛苦,待到劍氣沖霄堂,通當自奉茶水,以供啜飲。”

    羅貫中忙道︰“鮮于掌門客氣了。”青書卻是淡淡“嗯”了一聲。三人驅馬至山下一座廢棄小廟之中,打了兩只野兔,生火烤來吃了,便已是申時之後。三人將馬栓牢了,便一路攀爬而上。

    夜里霧重,登山便又多了幾分危險。華山本就險峻陡峭,岩壁之上更多青苔,又是霧濕露滑,只消一腳踏空,便是凶多吉少。

    但這三人之中,青書和羅貫中內功俱高,輕功全憑一口內息,轉折無礙,自是不用擔心被滑倒。鮮于通相對而言,內力就要弱上許多,但上天梯的輕功,卻堪堪能令他無虞跌落。

    華山派建在半山腰處,三人輕功雖強,但也約莫攀爬了不到一個時辰,已過子時,鮮于通驀地長出一口氣,道︰“咱們到啦。”

    青書淡淡道︰“倒也不慢。”他饒有余力,只是不便走在鮮于通前邊,遂慢慢相隨。而羅貫中輕功雖不及青書高明,但較之鮮于通卻強上一籌,客不逾主,故而也是慢悠悠的跟在一旁。

    “什麼人!”一個清朗地聲音遙遙傳來,鮮于通聞聲一喜,大步上前︰“是子峰麼?”

    來人聞言一驚,急問道︰“是掌門麼?”火光靠近,一張稜角分明的臉孔映入三人眼簾,正是華山下代弟子中的翹楚蔡子峰。

    蔡子峰見鮮于通面孔,不由大喜,翻身下拜︰“參見掌門!”

    鮮于通幾步上前,扶起他,笑道︰“今日是你守夜麼?岳肅、白觀他們呢?華山今日可好?”蔡子峰一怔,遂將近日華山所發生的事一一稟告。

    青書見兩人絮絮叨叨,頗感不耐,踏出一步,便要往“劍氣沖霄堂”走去。

    羅貫中一把拉住他,神秘一笑︰“前輩,可有興趣深夜登頂?”

    青書听得一怔︰“登頂?”

    羅貫中哈哈笑道︰“不錯,區區一旦瞧見高峰險山,便有登山之念想。是以七八年來登山無數,但自來都是白晝攀爬,從未有深夜登山之歷。今夜既然都已半爬,又何妨一鼓作氣?”

    青書听他說的有趣,不由笑道︰“曹孟德登高必賦,羅本,你可要攢著一肚子詩興跑山上去放。”羅貫中意興飛揚,也不回青書話,只哈哈一笑,揚聲道︰“鮮于掌門,羅某與前輩忽起登山之興,先走一步啦!”說著飄身縱起,往山上掠去。

    青書則是淡淡道︰“鮮于通,記得準備好金子。”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回響在蔡子峰和鮮于通耳畔。蔡子峰先是大駭,就要拔劍相攻,但听話語內容,方才一臉疑惑的望著掌門大人。

    至于鮮于通如何解釋,便是他的事兒了。

    且看羅貫中步法迅捷,飄忽玄奇,一路輕掠而上,幾乎足不點地。而青書則是淡淡的左一步,右一步的輕輕邁著,遠遠吊在羅貫中後頭,抬眼見落得遠了,稍一加力,便悠然趕上,與之並駕齊驅。

    羅貫中雖早知自家功夫不如這位老前輩,但如此輕而易舉的被趕上,卻讓他微微懊惱,足下加力,速度又增。

    青書淡淡一笑,也不管他如何加力,只不急不徐地跟在他旁邊,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無論羅貫中如何運功,總是不能超出一分,甚至于羅某人干脆不運功足下,速度銳減,青書也只是悠然相隨。

    這份拿捏,委實讓羅貫中嗔目結舌。

    這般鬧鬧騰騰了約莫一個半時辰,兩人終至玉女峰頂。羅貫中自來便不是胸襟狹小之輩,被青書這般擠兌了一通,心中雖不免郁悶,但登上蒼山之頂時,望那霧海波瀾起伏,隱然有微光自天邊透出,啟明星起,似乎天就要亮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yichuan

LV:5 騎士

追蹤
  • 5

    主題

  • 366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