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武當宋青書 作者:子縝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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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chuan 2009-3-19 07:24:26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7 195110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8:31
第五十一章 斗武

    小鎮過道本不甚寬,圍了這許多人,頗顯擁擠。圓真和青書靜靜對峙,相隔不過三丈,氣勢淵凝如山,壓抑異常,圍觀眾人都有些吃受不住,漸漸散開。

    圓真輕輕向前跨上一步,說道︰“宋居士口舌刁毒,辱我少林,圓真縱不敢忘少林武當同氣連枝,但居士先行挑釁,卻是怨不得圓真動手了。”這話不卑不亢,頃刻間便將話題升華到少林武當兩派之上。青書見他頃刻間便冠冕堂皇的找足理由出手,當下肅聲道︰“少林派中出閣下這等不肖弟子,犯殺戒淫戒諸般大戒,委實不幸。武當宋青書雖然不才,但念在少林武當同氣連枝的份上,定要為少林清理門戶!”一振長劍,劍尖斜指,陽光映射之下,熠熠生輝。

    圓真心中一陣氣苦,這三十年來,他哪里被人這般當眾指摘冤枉過?他知愚民智術不開,多加辯解,也是無用,況且他一顆心里只有他師妹一人,被人強加上這等事,再去辯解,只會平白為師妹抹黑。圓真見青書長劍一出,整個人也仿佛出鞘利劍一般,陡然間鋒芒畢露,心道︰“難怪友諒為他所擒。此人奸猾狡詐,武功高強,又和友諒結下大梁子,須得殺了,方才不留後患。”氣凝于手,竟是欲使出生平絕技,只待青書一出手,便一舉格殺此人。

    眾人見兩人蓄勢待發,不由轟的一聲四散開來,圓真眼中殺機畢露,已做好殺人的準備,少林名聲如何,卻是不關他事了。圓真也不過是他身份的一個代號而已,隨時可棄。

    青書氣勢已達巔峰,出鞘利劍一橫,淬出一道雪亮光芒,向圓真胸口刺去,氣勢一往無前,迅捷飄忽,含納獨孤求敗劍意,端的無堅不催。

    圓真目光一亮,嘖嘖贊道︰“好劍法,好劍法。”伸出手指,一扣一彈,一道陰陰冷冷的指風彈出,正中長劍,便听得鏗的一聲,長劍被擊的偏過三分,恰恰貼著圓真右臂險之又險的擦過。

    圓真微微冷笑道︰“剛不可久,凡事但余三分後力,年輕人,老衲教你個乖,閻羅王那里,莫說老衲不厚道。”右掌倏忽擊出,無聲無息,直襲青書胸腹要害。

    卻听青書冷笑道︰“我武當絕技,豈是凡俗可以度測?”長劍不可思議的一圈一亙,劃了個半圓,後發而先至,橫亙胸前,圓真手掌便好似直直往劍鋒上踫去。

    圓真心內微驚︰“這少年劍法不定便臻至圓轉如意的境地,任他成長下去,倒是明教勁敵。”生了這般念頭,他殺機陡散,掌勢一收,左手食指點出,一道指風向青書“肩井穴”襲去。兩人相隔不過丈許,這道指力無聲無息,委實歹毒。圓真武功早已到收發由心的高妙境地,收掌出指,不過瞬間事,做起來渾然一體,毫無破綻。青書心中暗驚,閃身一挪,避開這道指風,正欲出劍,但听得“啊”的一聲慘呼,身後那個小販嘴角溢血,臉色發青,“砰”的一下仰面摔倒,顯是中了圓真指力,活不了了。

    青書心中微感內疚,心念一轉,喝道︰“圓真,你又凶性畢露,殺害無辜之人,今日須饒不得你!”

    圓真淡淡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此人雖是我殺,但也因你而死。因果糾紛,咱們多說無益,來來來,還是手底下見真章。”他見青書劍法卓爾不群,多想試探一二。圓真想利用青書對付明教,心中殺機早無,又如何會動手殺他?這番出手,一為敗之,好奪來無忌逼問謝遜下落;二為試探青書武功,看此人心機功夫到底如何,能否與明教相爭而大佔上風。

    青書冷哼一聲,卻不答話,一振長劍,又和圓真斗了起來。眾人原本被圓真來無影去無蹤的指風給嚇著,就要一哄而散,此刻見得青書這般言行,登時有幾人血性上涌,其中一人大聲道︰“少林和尚胡亂殺人,與明教何異?我嵩山派雖不是名門大派,但也知禮義廉恥。你先是追殺這位武當少俠,此為無禮;早年胡亂殺人,避禍少林,本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此時卻又視人命如草芥,敗壞少林名譽,此為不義;少林佛門清修之地,你卻私養孌童,此為不知……”

    “廉恥”二字尚未說出,這人便呼的一聲仰面摔倒,他前兩句倒沒什麼,但後面那句“私養孌童”,卻是犯了圓真心中大忌,圓真對他師妹痴情無比,哪里容得旁人半句加貶?當即冷哼一聲,步法連轉,避過青書連環三劍殺手,一道指力彈出,這人哪里禁得起“幻陰指”這等陰毒指力?又是圓真含憤而發,哼也沒哼,便自一命嗚呼。

    圍觀眾人哄得散開,有人跳出叫道︰“這,這和尚會妖法!武當派的少俠只怕支撐不住,我們快去請鎮口劉道士來降妖伏魔!”這群人原非智識高卓之輩,一見圓真彈指間殺人,只覺不可思議,定是鬼魅手段,當即一哄而散,圓真瞥到攤旁那個小小身影似乎縮成一團,但好歹仍在,不由心下大定,出招如電,與青書相拼,卻始終不使殺手。

    青書本意在拖延時間,見圓真出手雖然凌厲,但卻並非指向他要害之處,心中不由想道︰“這和尚怎地不下殺手?莫非有甚陰謀,嗯,管他怎樣,我小心接招便是,打不過了就逃。”

    兩人翻翻滾滾,拆了八十余招,青書劍法中含了三分獨孤劍意,傲絕孤勇,一往無前,迫得圓真不住後退,但任他劍法如何精妙凌厲,如何圓轉如意,竟是近不了圓真身前三尺,不由大是駭然︰“成昆的功夫好高,難怪當年謝遜每戰必敗!”

    圓真步法轉動,隨手出招,或抓或拍,或指或拿,頃刻間換了不下七八種絕技,俱是少林傳下的秘手。圓真這數十年來修習少林九陽功,數度出入藏經閣中,擇了幾項少林絕技精研,無論見識功力,都是更上層樓,此刻信手拈來,衲衣翩翩,倒顯高人風範,他心里也是暗暗激賞︰“這少年年紀輕輕,出劍卻老辣異常,不但後勁十足,抑且氣勢澎湃。張三豐這老道士倒是好福氣,有這等人才傳承絕藝。友諒雖然聰明,比起他來,卻少了兩分資性,三分氣魄。謝遜也未必較他強了,唉。”

    青書心中納悶︰“怎地他好似陪我練功一般?”劍上功夫卻是愈使愈順,“太極十三勢”中各種“勢”不斷融入,忽而“探勢”,忽而“單推勢”,忽而“起勢”,忽而“收勢”,劍法陡然瑰麗幻奇,一柄長劍使得飛輪一般,倏忽攻進圓真身前三尺。

    圓真長笑道︰“好,好!小居士好功夫,且看貧僧這一指。”左掌飄飄忽忽拍出,封住青書來劍,伸出右手食指,內力迸發,指尖嗤嗤微響,一道陰冷罡氣射出,正是他自創絕技“幻陰指”,足可開碑裂石。

    這一指全力而發,迅捷無倫,青書躲閃不及,竟被指力削掉發髻,長發披散下來,卻不顯狼狽,仿佛魏晉狂生。

    圓真笑道︰“小居士,你非我敵手,咱們就此罷手,如何?”手中卻暗暗凝力,欲待青書放松戒備,再行擊昏他。

    他心中早有打算,將青書擊昏之後,掠走無忌,逼問謝遜下落。但卻會裝作無意留下一塊象征明教的火焰令牌,讓青書以為自己乃是明教臥底,再請六大派中幾個汝陽王的臥底煽風點火,然後引發正邪大戰。自己再回汝陽王府借兵,則覆滅明教,在此一舉,即便覆滅不了,但以青書此時武功之高,十年之後,再領袖正道,又何愁滅不了明教?

    至于火焰令牌,圓真年輕時和陽夫人情愫極深,陽夫人身為明教教主夫人,如何沒有火焰令牌?給情郎一兩塊,也是意料之中事。

    但任圓真其奸似鬼,又哪里知道,青書來自後世,他那點點破事,是有明文記載的。這一番如意算盤,注定是要落空。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8:31
第五十二章 追逃

    青書听他這般說,哈哈笑道︰“圓真,我偷學你少林絕技,你不惱怒麼?又敗壞你名聲,你也不想殺我泄憤?剛剛還不口口聲聲要老子去閻羅王那里報道麼?”

    圓真道貌岸然,合十道︰“施主辱我少林,貧僧適才實在太過氣憤,方致出言無禮,此刻細細想來,施主雖有過,卻不過些許小事而已。只須隨貧僧上少林領罪。方丈寬宏大量,定會饒過施主。”他這番話不過緩兵之計,只待青書一放松,便出手暗算。

    青書估摸著自清晨下山,此刻已然過了一個多時辰,料來無忌正在趕往林興遠家的路上,還想再拖片刻,當即冷笑道︰“多說無益,接招吧!”長劍一振,繞指柔劍使出,歪歪斜斜,柔柔彎彎,指向圓真喉間。

    圓真手上蓄力已足,見他劍來,側身一轉,抬手就是“般若掌”拍出,橫拍在青書劍脊之上,青書但覺一股大力沿著劍身向上涌來,手臂一震,長劍險些脫手。他身不由己倒飛數丈,心中駭然︰“這廝好深的內力。”忽見圓真欺身近來,如鬼似魅,右手探出,凌空數點,幾道指力同時射到,青書拍出幾掌,掌力指力抵消,他一借力,飛身向後縱去。卻見圓真身子一晃,足尖點了兩下,躍過十數丈距離,到那那賣胭脂的小販攤旁,一把提起他滿心以為是張無忌的那堆枯枝,頓覺手上一輕,仔細一看,卻是枯枝敗葉一堆,不由大怒,喝道︰“豎子爾敢!”

    他心念轉的極快,雖是怒火中燒,但也不失分寸,想道︰“這小子定是提前將那張無忌給藏了起來。但他怎地知道我要找的是張無忌而不是他?不對,不對,定是兵分兩路,我恰選其一罷了。”

    圓真定了定心神,合十道︰“小居士既然不願隨貧僧回寺領罪,那貧僧便告退了。定將此事原原本本稟告方丈。”心里卻道︰“我這便回少林,令友諒驅使親信武僧下山尋找,張無忌一個小小孩童,倒不信找不著他了!”

    他不欲和青書多耗時間,說了兩句場面話,便欲告辭。青書見他忽地告退,不由大是疑惑,無忌腳程不快,料來此時不過剛剛下山,圓真若是一人,找到無忌的機率倒也不大,但若圓真蠱惑空聞使人尋找,那就不得了了。

    青書腦中轉念,越想越覺不妙,當即喝道︰“圓真,回來!勝負未分,你便想走麼!”

    圓真淡淡道︰“居士非我敵手,還是退去吧!”腳下加快,不多時便出了小鎮。青書一路追趕,兩人相隔卻越來越遠。他心中大急,愈發篤定圓真回去是為了無忌,當即喝道︰“成昆!謝遜和屠龍刀的下落,我也知道!”

    圓真听得這話,步子一頓,猛地回頭,鷹隼一般的目光掃過青書,殺機凜然,凶悍猛厲。

    青書也是步子一頓,叉腰笑道︰“成昆!你以為小爺不知你的身份麼?你那個好徒弟貪生怕死,嚇他兩下,他就把什麼都告訴我啦!我這就去傳遍江湖,說你陰謀覆滅明教,挑撥正道與之爭斗,以求一己之私欲!”他信口胡諏,這話說的狠毒,誠心要成昆陳友諒師徒反目。他也不知成昆到底有無將真實身份告訴陳友諒,但蒙上一蒙,若是一語中的,讓這師徒倆自相殘殺,那也是極好的。

    圓真緩緩道︰“我那徒兒忒不爭氣,換了謝遜,他是斷然不會泄露我身份的。”青書听得這話,心內大定,知他不會去追無忌,當即肅聲道︰“成昆,你奸殺徒媳,殺害愛徒一家,所作所為,當真令人發指。又騙得空見神僧為你受謝遜十三拳,飲恨而亡。你心里便無半分愧疚麼?”

    圓真沉默半晌,低頭道︰“謝遜…自從他成為明教金毛獅王起,我便不把他當徒兒了,愧不愧疚,都無從說起。而師傅…不錯,累得師傅死去,此乃我平生第二件愧疚之事。”他身份一被拆穿,便也不自稱“貧僧”,而換成“我”了。

    青書見他神情,端的是一片懺悔模樣,不由冷笑道︰“第二件?哈哈,莫非還有第一件麼?”圓真霍地抬頭,神色猙獰,嘿嘿冷笑道︰“不錯,還有第一件?宋青書,你想知道麼?哈哈,那便去地府問閻羅王吧!今天,宋青書,我誓殺汝!”腳下一動,輕功全力展開,頃刻間往回奔來。

    青書見圓真神色獰惡,便知他殺機大動,不殺自己誓不罷休,見他奔來,心中微慌,但隨即鎮定下來,暗道︰“我打不過他,還不能逃到武當山去麼?太師傅修為震古爍今,正要成昆自投羅網!”身法展開,也是疾速狂奔,但丹田中卻留了三分力。

    兩人一追一逃,青書這次卻是不走小鎮,往周邊密林中逃去。他心中估算著武當山方向,在密林中施展梯雲縱,縱高俯低,轉折如意,便如靈猿附體一般,在高樹低叢中如履平地,圓真輕功勝在幻奇,雖是內功深厚,但在此地勢,卻一時之間追不上青書。

    青書丹田中始終留了三分力,卻是愈跑愈順,忍不住縱聲長嘯,凌空四轉,縱到一棵大樹之上,四野一望,又忽地縱出老遠,圓真輕功幻魅詭奇,在平地小室之內尚能一逞長處,但這般高來高去,卻委實非他所長。

    青書見圓真越拉越遠,心中暗喜,疾跑半晌,回頭一望,已不見圓真蹤影,當即縱下樹來,便要施展輕功,向武當山趕去。

    忽覺有異,青書忍不住抬頭一望,卻是圓真不知道何時,已到他頭頂,呼地一掌向下拍來,無儔勁氣凌空下壓。青書翻掌一擋,二人掌力相交,圓真嘿地冷笑,掌力急催,陡佔上風,陰陽相克,“純陽無極功”竟是倏然甭解。青書悶哼一聲,落回地面,雙腳深深插入泥土,他應變極快,太極十三勢中“下勢”運起,竟是一個鐵板橋彎下腰來,雙腿一挑,頓時泥屑紛飛,直襲圓真雙目,圓真伸掌一擋,青書卻是又如魚一般竄出,往武當山方向奔去。

    青書心中暗罵︰“這賊禿忒也難纏,怎麼甩都甩不掉!”他卻不知圓真火眼金楮的本事,他這身行頭若在,以圓真眼珠之毒,輕功之強,是永遠跟不丟的。

    武當山在嵩山西南方,青書途中幾番和圓真交手,都是一觸即退,奔向武當山。他武功雖是遠不如圓真,但若只是抵擋和逃跑,圓真倒還真奈何不得他。

    但如此這般幾次,圓真也漸漸明白過來,青書是往武當山趕去,自己若一路追去,不啻自投羅網。

    圓真看穿青書心思,不由嘿然冷笑,每每交手之後,青書往西南遁去,他必搶先一步,趕在西南方向阻截于他。

    這一追一逃,竟是一日夜不曾停歇,武當派內功最重回氣,青書丹田中始終留了余力,是以內力損耗並不甚大,而圓真則是天賦異稟,內力深厚,真氣運轉間偶有滯澀,便放慢速度,遠遠跟著青書。青書幾番加力,都未曾甩掉圓真,反而被他追上幾次,兩人連番交手,卻是不同于嵩山山腳小鎮中那般手下留情,而是真真正正的生死相博。圓真手段之強之辣,絕對勝過青書所遇任何敵手。楊逍雖然功力深湛,經驗老到,但與青書打斗時畢竟輕敵,未使全力,加之不是生死相博,不下辣手,凶險之處,卻是不及圓真多矣。

    好在青書不計勝敗榮辱,絕不硬擋硬打,一沾即走,一路迭經險峰,強渡漢水,本欲西南而行,卻被圓真阻截的一路向西,最後竟是不知通往何處,只是一味狂奔逃走。

    幸喜他習得“太極十三勢”,體用之道漸趨完善,攀山時使“起勢”躍起,“探勢”扣岩,“擔勢”攀爬,“收勢”縱出,翩然若飛,入漢水時使“下勢”入水,“單推勢”分開水勢,“撲勢”撲騰游水,“抱球勢”卸開水中生物,好似一條游魚,穿岩洞石,無所不至。圓真幾度將他逼入險境,青書卻總能絕處逢生,自“太極十三勢”中生出種種變化,脫身逃命。

    第六日清晨,兩人這一追一逃,又到了一處清幽深山之內。

    青書專挑樹木茂盛之處逃縱,一路攀山越嶺,竟是狂奔出一千余里,要知攀山入水不同于一馬平川,一日之內翻過一座山頭,也可能不過數十里地。

    五天之內,兩人竟是都不眠不休,好在兩人內功俱都達至龍虎交匯之境,吞津服氣,倒也不甚饑餓。

    兩人俱是心志堅毅之輩,一個要逃回武當以求師門庇護,一個卻是要不殺其人誓不罷休。兩人數日之間交手不下百余次,圓真出手凌厲無方,“幻陰指”無聲無息,陰毒之極,初時青書防他陰寒指力,只能過個十數招便脫身逃走,後來竟是能過個四五十招,雖是身上掛彩,但也一劍劃破圓真右臂。

    交手愈多,青書愈覺納悶︰“這廝修煉的明明是‘少林九陽功’,掌力也是剛猛陽盛,怎地待得驅使‘幻陰指’時,卻是極陰極寒一路?”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8:32
第五十三章 玉蜂

    兩人追追逃逃,又過了三日,期間交手無數,圓真初時掌力尚趨剛猛凌厲,後來不知怎地,或是被他悟通何等道理,竟能涵陰陽二勁于一掌,往往極為剛猛的招數使出,含納的竟是陰柔勁力。又或是一掌擊出,陰勁陽勁重重疊疊,如浪潮一般涌來,令人防不勝防。

    好在“太極十三勢”幾乎無物不包,如滄海能納萬物,“卸勢”“造勢”手段天下無雙,圓真雖是攻勢詭奇猛烈,但青書一沾即退,也奈何不得他。

    樹木倒橫,斷草紛飛,青書和圓真拳來腳往,驟然身形一錯,陰陽二勁相交,拳風倏爾崩散。青書聳身後退,眼前人影忽地一閃。卻是圓真如鬼如魅,猝然逼近。青書順“下勢”運肘橫擊,卻被圓真一掌挑中肘尖。青書但覺兩股勁力奔騰涌來,一熱一寒,他渾身陡震,五髒如焚,護體真氣幾欲潰散,但究竟應變極快,遂借圓真一挑之力,翻身後掠,拔足飛奔。

    圓真冷笑道︰“又逃麼?張三豐教你的?”話語聲中,風聲逼近,青書如芒在背,足下卻不敢稍停。

    這七八日下來,青書身上一襲青衫滿是污漬,被劃破多處,人亦消瘦多多,然而脂肉減少,筋骨卻日益精強,恍若脫胎換骨一般。幾日間連連生死搏殺,張三豐日常教誨一字一句涌現出來,邊逃邊悟,武學修為不知不覺中又進了一層。

    他丹田中始終留下三分余力,無論經歷何等絕境也未曾用盡後力。這一番逃亡,青書精神不但未曾衰減,反而益發健旺,因為身處至險至威,面對的又是從所未有之強敵,氣質也生出了極大變化,淡淡書生氣之外,神氣日益內斂,目光有如虎豹鷹隼,動如脫兔,靜如處子,動靜之間深得武當一派秘要,松靜挺拔,然已有一流高手風範。

    這兩人翻翻滾滾,斗了八十余招,圓真早年號稱“混元霹靂手”,掌力絕強,如雷霆霹靂,確是不假,青書和他對掌多日,對此已然深知。但第五日起,圓真掌力強則強矣,一掌轟出,竟然勁力駁雜,一冷一熱,陰陽交雜,委實令人防不勝防,青書登時吃了個大虧,但究竟還是借“太極十三勢”生出變化,逃脫。

    圓真或掌或指,間次交替,指力無聲無息,道道涌出,青書漸覺抵擋不住,虛晃一槍,掉頭便逃。

    一路攀上險峰,青書“太極十三勢”愈發純熟,攀岩入水,速度之快,還勝過圓真許多。圓真緊隨其後,不時掰下石塊,運力彈出。那石子被圓真使特殊手法運內力一激,迅猛絕倫,勢道極是沉重,雖不及楊逍“彈指神通”神妙莫測,但也厲害非常,青書連連躲避,終是被一顆石子打中肩頭。他痛哼一聲,“純陽無極功”自發自動,卸去來勁,腳下加快,足尖驀地一點,縱上峰頂。

    青書先一步到達峰頂,見不過百丈,心里冷笑︰“這禿驢又被要我落下一層了,***,多跳幾次崖就能甩掉他了。”袍袖一拂,手按長劍,便要縱身躍下。

    圓真看得他破破爛爛的袍袖迎風鼓起,心中如何不知青書打算?忍不住大聲罵道︰“小子!有能耐的別往下跳!”

    青書哈哈狂笑道︰“成昆老賊,有能耐的隨著老子一塊跳下去!”將腰間長劍連鞘解下,足尖一點,縱身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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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衫磊落,白衣如雪,兩個儒生並肩馳行。兩人一青一白,一老一少,青衫儒生方巾折扇,眉目英挺,雖是人至中年,卻絲毫不減風采;白袍儒生也是俊秀人物,不過十七八歲,眉宇間略有愁意,不時一聲長嘆。

    青衫儒生見他如此,微皺眉頭,驀地引吭高歌道︰“太乙近天都,連山接海隅。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聲音清朗,中氣十足,傳出老遠,顯然內力不弱。

    白袍儒生見他興致頗高,微微一笑,運足丹田真氣,朗朗吟道︰“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欲投人處宿,隔水問樵夫。”聲勢之足,殊不弱于前者。

    兩人一前一後,吟的乃是唐代詩壇大宗匠王維所作的山水名篇《終南山》。王維開元二十九年曾隱于終南山,此篇大約作于斯時。是王維山水詩中的名篇。詩寫終南山的宏偉氣勢和變化萬千的韻致,表現出一種隱逸情懷。

    兩人到達一處小丘頂上,抱膝而坐,白袍儒生驀地悠悠長嘯,嘯聲清越,傳出老遠。他似是吐出心中不快,當即笑道︰“師叔,這終南山鐘天地靈秀,松柏青青,也不知幾多歲月啦!無怪乎俗語言‘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青衫儒生暗暗心驚,眼中精芒一閃,嘴上卻呵呵笑道︰“不錯,這松樹較咱們華山的還要挺俊些!”頓了一頓,又道︰“孩子,這般抱膝長嘯,倒是頗得名士風流!哈哈,不過三月功夫,你內力倒是進步長足。”白袍儒生淡淡笑道︰“您說笑了。”

    青衫儒生嘆道︰“也不知這三個月你到底歷經何事,唉,我收到你書信,當真嚇了半死,便趕去……”話未說完,卻忽見白袍儒生目中一片震驚之色,定定望著不遠一處峻峰之上,一個淡淡青影凌空躍下,袍袖高高鼓起,右手執一柄長劍,對著岩壁不住揮動。但見他直直墮下,每揮動一次長劍,墮勢便消減一分,運力之巧之妙,委實令人嘆為觀止。

    青衫儒生目中盡是贊嘆之色,嘆道︰“這位前輩功夫超卓,使力法門,當是我玄門一脈,當真令人佩服。我派本源自全真教郝大通郝祖師一脈,此行終南山,果然不虛。”

    卻見白袍儒生眼神飄忽,口中喃喃道︰“是他,是他!”青衫儒生疑惑道︰“怎麼?你認得這位前輩麼?”白袍儒生驀地雙手抱頭,神色痛苦,嘴中仍是不住喃喃道︰“是他!是他!”

    青衫儒生大驚道︰“孩…孩子,你沒事麼?”一手按上他肩,便欲以內力助他定下心神。不了白袍儒生橫臂一甩,倏忽一指點出,一道純陽指力涌出,正中青衫儒生右臂,雙手抱頭,狂奔而去,不多時便跑得遠了。青衫儒生忍住疼痛,也是施展輕功追去,心中只道︰“他口中說的那人是誰?不會有什麼變數吧?”

    ——————————————

    圓真好容易攀上峰頂,卻見青書早已遁入林中,在樹木間穿梭不休,心中狂罵,但他沒有青書那等高明的卸勢造勢的手段,只得規規矩矩攀爬而下,雖是迅捷,但總不如青書筆直跳下來的快速。

    不過半刻鐘,他便下得峰來,縱上一棵大樹,橫眼一掃,便知青書已奔出兩里有余,心中暗恨,腳下加力,便向青書追去。追得兩步,忽地心中一驚︰“這地勢好生熟悉!”

    腳下不停,腦中卻在回憶何時來過此處,俄頃竟是“哎喲”一聲叫了出來︰“這里是終南山!”

    他怔忡半晌,足下卻不曾稍停,撞上一棵大樹,竟將樹干攔腰撞斷,肩膀一痛,圓真神色漸漸獰惡起來,仿佛野獸嘶吼一般低低說道︰“終南山又如何?不殺宋青書,明教難滅!”

    兩人距離漸漸被拉近,也不知奔出多遠,但覺地勢陡然開闊,說是柳暗花明也不為過,山明水秀,讓人心曠神怡。

    青書忽听得一陣嗡嗡聲響起,抬眼望去,但見蜂群雪白,如一座會飛的小山一般,壓了過來。

    青書心中大驚,方欲出劍,卻見蜂群似無攻擊他的意思,直往他身後飛去。

    卻听圓真一聲怒嚎,雙掌上下紛飛,掌力如潮涌出,但究竟免不了被蜂群蜇的滿頭是包,厲嘯一聲,狼狽遁走。

    青書見這蜜蜂恍有靈性,回憶這一路向西奔走,心中一動,竟是脫口而出︰“終南山下,活死人墓!”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8:32
第五十四章 淵源

    話方出口,一個嬌脆聲音恍如在耳邊響起︰“嘻嘻,你是誰啊?怎麼知道這是活死人墓主人養的玉蜂?”

    青書听得這聲飄飄渺渺,不知何處傳來,卻是清清楚楚響在耳邊,心中暗贊︰“這姑娘內力不弱,是那楊姑娘麼?”口中卻道︰“在下武當宋青書,不知姑娘芳蹤何在?”

    驀地只听簌簌響動,一個粉衣女子從右首一棵樹上躍下,十四五歲年紀,生得明眸皓齒,十分艷麗。

    青書眼前一亮,拱手施禮道︰“小可見過姑娘。”

    那少女嘻嘻笑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怎知道這是活死人墓主人養的玉蜂?”

    青書笑道︰“我既然知道活死人墓,自然知道‘終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俠侶,絕跡江湖了’。姑娘,你也沒回答在下的問題呢。”

    那少女“咦”的一聲,歪著頭說道︰“你也知道神雕俠侶的事跡麼?我古墓派遁跡江湖六十余年,看你不過十幾歲模樣,怎知道這許多?”臉色一寒,喝道︰“莫不是有意用計設套,快說,有甚企圖?”

    青書忙擺手道︰“神雕大俠當年威震江湖,現在雖是戰火滔天,烽煙四起,但他威名素著,自然有事跡流傳下來。尤為出名的一段,就是他和古墓派掌門小龍女姑娘的生死戀情。”

    那少女心道︰“小姐說世人多只知神雕俠侶武功高強,冠絕當世,卻少言及他們仍是一對神仙眷侶,這人這麼說,倒不是假的了。”神色一緩,點點頭道︰“不錯,楊祖師當年擊斃蒙古大汗,再得五絕一席。功夫絕強,自是江湖皆知了。楊龍兩位祖師雖然結為連理,之前卻是師徒,不顧凡俗眼光,大真大痴,委實可敬可佩。嗯,宋青書是吧?你是武當派的麼?”

    青書听她說話說的老氣橫秋,忍不住暗自好笑,口中卻答道︰“在下正是武當派三代弟子,太師傅多與在下提起貴派楊祖師昔年恩情,說是‘傳授之德,終生不忘。’”他這話說的巧妙,恍如武當古墓兩派淵源甚深。兩人關系一下就被拉得近了些許,少女心下大悅,淺淺笑道︰“你太師傅就是現在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張三豐麼?听冰姐姐說他前兩個月才過完百歲大壽呢,很熱鬧吧?”

    畢竟少女心性,不多時便和青書聊開了,天南地北,鬼怪狐媚,多有談至。不知不覺竟是晃過一個時辰,青書又說完一個聊齋故事,少女似乎意猶未盡,以手支頤,深深吐出一口氣。

    青書從話語言談之中,便知這少女涉世不深,全然不知人心險惡,驀地問道︰“姑娘,咱們說了這麼久的話。在下可還不知你姓名呢。”談了這許久話,他心知這女孩定不是楊龍後人。她口口聲聲說的是楊祖師,龍祖師,而不是喚長輩的口氣。

    少女听青書問話,“哎呀”一聲,笑道︰“我倒把這茬兒給忘了,小姐從小就叫我小虞,虞美人的虞哦。”

    青書笑道︰“那青書就見過小虞姑娘了。”小虞撲哧一笑,說道︰“酸里酸氣,一點都不灑脫。”又仔細打量了下青書,見他衣裳破爛,長發披肩,卻掩不住英華之氣;年紀雖小,卻隱然有名士風範。又掩嘴笑道︰“瞧你這一身髒的,怎麼弄成這樣?”

    青書嘆道︰“被那和尚追殺了七八日,好容易逃到這里,讓姑娘見笑啦!”小虞哼道︰“那人不是成昆麼?他干嘛追殺你?”

    青書一驚,只覺不可思議,脫口道︰“你知…他是成昆?”小虞奇道︰“什麼你知我知的,他就是三十年前大有名頭的‘混元霹靂手’成昆,諒你年紀輕輕,也不知道他名頭。”青書問道︰“你又怎麼知道?”

    少女不屑道︰“五年前老主人過世的時候,這家伙來過一趟古墓,被小姐趕跑,我那時便已服侍小姐,又怎麼不知道?這人卑鄙無恥,他要追殺你,我自然要趕跑他。”

    青書只覺不可思議,忍不住問道︰“你家小姐…是這古墓主人麼?成昆又為什麼要來古墓?五年前你家小姐多大,武功很高麼?竟能趕走他?還有,你怎知道成昆卑鄙無恥了?”他心中疑問委實太多,連珠炮般一口氣問出。

    小虞捂住耳朵,見他不語,方才吐出一口氣,瞪他一眼道︰“問完了麼?真是,你這人不問則已,一問驚人。好吧好吧,嘻嘻,我一一回答就是啦,我家小姐自然是這古墓主人;五年前成昆來古墓,是來祭拜老主人的;五年前小姐十二歲,武功應該挺強了,但還不是成昆對手;是借了機關之力才將成昆趕走的;成昆卑鄙無恥,用陰毒指力暗算小姐,小姐養了三月的傷才好。”

    青書只覺腦中紛亂如麻,理了理思緒,他開口道︰“小虞姑娘,成昆以前和古墓的老主人是熟人麼?”

    小虞搖搖頭道︰“這個我不知道,我們都是六七歲的時候被老主人收養到古墓的,從來都不知道成昆,只是五年前見過一次,小姐也被重傷。關于成昆,我們也問過小姐很多次,但小姐就是不說,有一次問得狠了,小姐竟是破天荒的大發雷霆,之後我們就再不敢問了。”

    青書半晌無語,俄爾又問道︰“小虞姑娘,我能入古墓去拜見你家小姐麼?”

    小虞驀地神色警惕,盯著青書看了半晌,問道︰“你要見小姐作甚?”青書嘆道︰“在下行走江湖,從野史秘聞之中刨出神雕俠侶事跡,早已深深慕之。此刻古墓傳人猶在,十二歲擔起眾人,至今五年,青書慕其風采,直欲親見一面,方才如願。”

    小虞“呸”了一聲,笑罵道︰“你這人,又酸溜溜了。哎,小姐不允外人入墓,你若是有心,便先在此處等候半日,待我去通報小姐,小姐若允,我也無話可說啦。”

    青書點點頭道︰“如此也好,只是成昆不定回來找我,那我就只能逃啦。”

    小虞皺眉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這樣吧,你隨我來,那處地方成昆鐵定不知道。”青書奇道︰“什麼地方?”

    小虞嘻嘻笑道︰“不能告訴你,你只須呆在那里乖乖的別動,兩個時辰之後,待得小姐同意了,我自然帶你進古墓。”

    青書又是奇道︰“你怎知道你家小姐定會答應讓我進去?”小虞嗤笑道︰“成昆要殺的人,不救進來避避風頭,豈不是讓他得逞了麼?說真的,這終南山上下,也只有活死人墓,能讓成昆望而卻步了。”

    青書叫道︰“那你帶我進去就是了!何必讓我在外頭風吹日曬兩個時辰?”小虞笑道︰“不行不行,小姐沒同意,是斷然不能讓你進古墓的。嘻嘻,你跟我來。”伸手拉住青書右手,身法展開,笑道︰“听小姐說武當派獨門的‘梯雲縱’輕功極為高明,不知道比我古墓派輕功怎樣?”青書被她小手一握,但覺七分綿軟,三分滑膩,極是舒適,听小虞說輕功何如,也是好勝之念大起,笑道︰“不錯,正要好好比試一番。”

    小虞步法靈動,縱躍間衣帶翩然舞起;青書卻是堂堂正正,泱泱之風。小虞握緊青書右手,原擬待青書跟不上時拉他一把,但卻始終不得機會。往往她用盡全力,以為要趕超青書時,青書三步兩步輕輕灑然跨來,又趕上小虞,始終不落後半分,但也不超過她,只這般逍遙踱步,隨著小虞並肩馳行,遠遠看去,小虞是在飛奔疾馳,而青書卻是灑然踱步,一塊一慢,卻偏偏並肩而行,當真古怪之極。

    風乍起,青書衣帶飄飄,長發亂舞,倒頗有魏晉狂生之態。

    他發髻被圓真指力射斷,一路被他追來,也來不及束起,倒也頗顯瀟灑風流。這一路追追逃逃,輕功愈發純熟,被錘煉的漸趨圓滿,豈是小虞那三兩下能比得上的?

    見小虞嘴嘟著氣鼓鼓的樣子,青書心中好笑,但更多的卻是在想,自己何時才能見到那在原書中驚鴻一現的古墓傳人呢?懷著一份憧憬,他步子似乎也輕快的多了。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8:32
第五十五章 入陣

    風颯颯,水潺潺,青書隨小虞一路行去,初時尚是峭壁巨岩,頗為壯闊,但繞得幾繞,轉得數轉,便忽見流泉飛瀑之勝,煙雨飄花之美,一條潺潺小溪緩緩流動。遠遠望去,小溪之上橫亙著一座小橋,小橋連接著恍如幻境般的境地,霧靄朦朧,隱隱見得亂石蒼松,參差不齊,壁壘森嚴,石塊大者仿佛小山,小者卻是玲瓏小巧。

    青書環顧此間,有飛鳥聚會,走獸竟奔,鳥啼丹桂處,鶴飲泉石旁,見有生人前來,渾不害怕,只自顧自奔走吃草,真是恍如仙境一般。前邊又是小橋流水,青書目力超卓,隱見一株大松樹下,蓋了小屋茅舍,茅舍屋頂紫藤纏繞,室前百花齊放,濃郁花香竟仿佛沁過流水,流入人心肺之中,神清氣爽。青書一見茅舍,便覺若有生氣,不由一喜,贊道︰“真是好地方,竟如仙境一樣,若能在此長居一世,也不枉此生了!”

    小虞笑道︰“你莫拍馬屁,我可不吃這一套。接下來可是要小心啦,從那處小橋起,我每走一步,你都得緊緊跟著,否則行差踏錯一步,我們可就都出不來了。”

    青書驚道︰“不會吧?姑娘這是…這是何意?”

    小虞撇撇嘴道︰“這地方小姐每隔一月才來上一次,然後到陣心小屋里修煉,過足半旬之日,便回古墓。小姐回古墓的時候是三天之前,也就是說,還有二十七天,小姐才會再來。我們走錯一步,便會陷進陣中,只有小姐才知破陣之法,我雖然知道走法,但也破不了陣。所以說,如果你踏錯一步的話,等到二十七天後小姐再來時,便會發現,陣中多了兩條餓死鬼啦!”

    青書心道︰“餓上一個月,以太師傅之能自是無礙。我雖然遠不及太師傅,但吞津服氣,勤修內功,也能勉強扛住,哪里會隨隨便便餓死?你不知我玄門妙法,倒也難怪。”口中卻道︰“小虞姑娘,我們為什麼要走入陣中?”

    小虞白他一眼道︰“這地方說白了成昆也知道,只是他不懂入陣之法,又怎麼敢擅入?你站在外頭,成昆若來了,豈不是進退兩難?”

    青書恍然道︰“噢,原來如此。讓小虞姑娘費心啦!”

    小虞嘻嘻笑道︰“別拍馬屁了,跟我走吧!”一溜小跑,上得橋來,青書但覺周遭環境陡然一變,恍如一切都在迷霧之中,仿佛伸手可及,卻始終觸之不到。再看腳下,竟是一片坑坑窪窪,凹凸不平,他一腳踩上,又覺十分平坦,不由古怪之極。卻听小虞低聲道︰“跟緊了,踏著我的步子走。”步法一轉,忽左忽右,忽前忽後。青書留了個心眼,他幾有過目不忘之能,將小虞走過步伐強記于心,不多時便過了那座小橋,

    小虞邊走邊說道︰“你小心點,這里大小石塊布置都大有玄機,五行術數,八卦九宮,無物不包,陷進去了可不得了,跟緊啦。”

    青書道︰“這是個幻陣麼?”小虞笑道︰“沒錯,這是老主人從當年的‘東邪’黃藥師的手札里覽百家陣法,獨出機杼創出的‘紅塵煉心大陣’,人心不死,則陣勢不休,厲害非常的哦。據說是十三年前想出的高妙法子,但七年前才在此處布置完成呢。”

    青書“啊”的一聲,點頭道︰“黃藥師老前輩,我可是好生仰慕,其風采氣度,堪稱當年五絕第一。”

    小虞對這陣法走勢早已熟極而流,腳下不停,嘴上不服道︰“東邪西狂,他和楊祖師齊名當世,可卻是垂垂老矣,但神雕大俠卻是風華正茂,誰高誰低,一目了然。”

    青書搖頭笑笑,不與小虞爭辯,他心中卻道︰“這兩人都是當世英杰,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而且一邪一狂,性子相投。爭論他兩人誰高誰低,這兩位九泉之下听見,只怕都得啞然失笑,然後各浮一大白。”

    小虞見佔得上風,得意洋洋,步子輕快,不多時便要走出陣中。青書踏著她步子,用心記憶,但見兩間茅舍出現在視線之中,“咦”了一聲,問道︰“怎地有兩間茅舍?還有誰同你小姐一起在這里練功麼?”

    小虞笑道︰“這里是我古墓派歷代祖師修煉之地,是楊祖師和龍祖師晚年隱居的地方,他們神仙眷侶,真是羨煞旁人呢。”說到這里,又興致勃勃的道︰“據說楊祖師和龍祖師坐化的時候,走到百花深處,並肩躺下,左手拉右手,面貌還是三十來歲年紀,頭發還是烏青烏青的,一個俊一個美,這一躺下大家還以為是睡覺呢,但三天三夜都不起來,這才有些慌了,他們的一雙兒女怕是假死,等了一月有余,再看時才知道兩位祖師確是生機已絕,已經羽化了。”說到後來,眼中滿是憧憬,竟似是絲毫不以死亡為懼。青書輕輕笑道︰“死能同穴,真的是很大的幸福呢?小虞姑娘,你一口一個羽化,要知道楊龍兩位前輩,可不是修道之人呢。”

    小虞哼道︰“你懂什麼,兩位祖師一躺一月有余,全身彌漫沁人芳香,經久不息,肉身不腐,這是神仙才有的手段,不是羽化又是什麼?”

    青書听得楊過和小龍女竟是這般死去,心道︰“也只有這般死法,方才配得上孤高傲世的神雕大俠和冰清玉潔的小龍女了。”嘴上卻笑道︰“的確是神仙手段,但年深日久的,你年紀輕輕的,又怎知道的這般清楚?”

    小虞道︰“你不也年紀輕輕的麼?還好意思說我,真是。這話是老主人親自對我們說的,楊祖師是他爺爺,羽化的時候老主人也有二十來歲了。那時候楊龍兩位祖師都年近百歲啦!也就是三十年前的事,老主人還說,都是楊龍兩位祖師年輕的時候都受過重傷奇毒,不然以他們功參造化,活過百歲,如你太師傅那般,也容易的很。”

    青書嘆道︰“神雕俠侶,曠世絕戀,其間滋味,當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兩人說的這幾句話,已然走出陣勢,青書但覺眼前豁然開朗,陽光和煦,天朗氣清,微風拂過,鳥語花香。

    兩間茅舍前的百花叢中飄來一陣陣沁人芳香,緩緩滲進肺里,當真是此地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留。

    小虞將他領到一間茅舍內,說道︰“這舍中自有水食,足堪半旬之用,你若腹中饑餓,則自可取來吃喝。半日之後,我再來此處找你。”

    青書點頭笑道︰“如此便勞煩小虞姑娘通傳了。”

    小虞呸的一聲笑罵道︰“酸里酸氣的酸書生,好好呆著吧!”身子一晃,便出了門去。

    青書尾隨而出,高聲道︰“小虞姑娘,青書在此恭送啦。”

    小虞嬌笑道︰“酸書生,你品性頗是端正,隨我入此大陣也絲毫不疑,本姑娘會為你美言幾句的!”

    青書長揖到底,緩運丹田內力,笑道︰“如此便多謝姑娘啦。”

    小虞咯咯嬌笑間,人已走的遠了,青書運足目力,定定望著陣中小虞步伐轉動,心中暗道︰“小虞姑娘,或許你是一片好意,但人心隔肚皮,我可不得不防,暗中記誦入陣出陣之法,也是無奈,萬望見諒。”

    他目力超卓,自幼又熟讀經史子集,玄門道藏,易經更是精研甚久,這“紅塵煉心大陣”雖然含納百家陣法之長,有五行八卦之妙,奇門九宮之玄,奇奧異常,但青書得見小虞步法,有易經道藏為底,窺一斑而見全豹,雖不能破陣,但也多有心得。

    青書盤膝而坐,緩緩用功,心道︰“如此便先等候一日吧,若是小虞沒來,則是她有意困我,那時再出去不遲。”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8:32
第五十六章 化勢

    圓真功夫卓絕,內力深湛,單以戰力而論,當世除卻寥寥數人,幾乎無人是他敵手,外加他計謀又富,智識超凡,這一路追殺青書,可算是全力而搏,用盡機巧心思。但究竟青書名門高第,智略也是不凡,又有張三豐手把手相授絕技,又得“太極十三勢”法意,體用之道,動靜之理,了然于心,雖是打不過他,但到底逃亡千里,給他逃出生天。

    此刻青書盤膝而坐,卻是在體味這一路的生死相搏,武當的各種武學漸漸在“太極十三勢”導引之下,不斷融合。青書腦中驀地生出一個念頭︰“太師傅是真真正正的大宗師,古往今來,能比得上太師傅的,也不過寥寥幾人。達摩的東傳武學縱然精妙,但也未必及得上太師傅即將創制成功的太極拳劍。”

    太古之處,光陰至此,奔流不息,而逝者如斯。天才絕世,才華橫溢者,雖不甚多,但也能有數百千余,但能為大宗師者,無論文武,皆是寥寥。

    君不見唐詩宋詞、歌賦文章千古傳頌,稱大家者幾何?又觀少林寺傳承千年,七十二門絕技多為何人所創?

    能開前人未有之先河,別出機杼,自成一體,流傳千古者,皆為大宗師。

    奇才和大師是不同的,大師好比巍峨的山脈,既無異峰凌空,亦無低窪幽谷,通體渾渾融融,無凹凸,無缺欠,雄厚壯闊;而奇才則是異峰突起,某一處可能要高過宗師,但挺拔有余,厚重不足,是以奇才可創出一門絕學大放異彩,或是將本門絕技發揚光大。然而開創武學體系,流傳千古,卻是任何奇才都做不到的。他們,都不過是曇花一現的典範。

    諸如蕭峰,楊過,黃蓉,段譽,獨孤求敗,無涯子,李秋水,天山童姥乃至于現今圓真,謝遜,張翠山等人,都是一等一的武學奇才,天資卓越,橫絕一時,但終究不可長久,不過也只是曇花一現罷了。

    楊過創下的“黯然銷魂掌”,固然別出機杼,厲害非常。但究其根源,不過在“九陰真經”“蛤蟆功”“獨孤重劍”等多門絕藝基礎之上,再獨以霸道內力取勝,更進一步而已。

    而獨孤求敗的“獨孤九劍”精妙絕倫,無物不破,但無築基武功,不成體系,且要求太高,非資質悟性俱臻上乘者不能學。

    至于無涯子、李秋水兩人要創一門無物不包的絕世神功,也不過說說而已,終不能成。

    換言文壇,又何嘗不是如此?幾百年來,浩浩然數十萬人,唯唐宋八大家獨領風騷,何也?各獨樹一幟,開創先河,能稱宗師也!

    其實天下各行各業,又何嘗不是如此?紛紛擾擾,熙熙攘攘,不過皆為生計,佛說眾生皆苦,其實並非沒有道理。便是達到大宗師的境地,也免不了被七情纏上,不能脫身。

    “武學一道,真正能稱大宗師者,從古至今,太師傅算一個,達摩祖師算一個,其他的,卻仿佛都淹沒在漫漫時間長河里啦!”青書周身真氣鼓蕩,如是想道。

    青書心中又想道︰“天資橫溢,優缺點並存,是奇才的最大特征,奇才本來就是一種缺欠,有優有缺,方能異峰突起。”想想又自嘲道︰“或許我也只能勉強做奇才,而做不了太師傅那樣繼往開來、圓融無缺的大宗師吧!”

    他腦中想了這許多,但“純陽無極功”仍是自發自動,在體內自行運轉,真氣愈積愈厚,緩緩散入五髒六腑,奇經八脈之中,滋養營潤。

    約過了一柱香光景,青書漸覺一股熱流自丹田中生出,沛沛然、暖融融,極是舒坦受用,他心中淡定,秉沖虛傲岸氣機,將這股暖流向上導引。他內力本厚,經成昆一路,內息流轉之際,自是更加的圓轉如意。時辰不久,真氣已漸漸遍布周身,到得後來,這件破爛的青衫被內氣激蕩,竟向外鼓脹開來。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青書已將此股熱流在體內轉了數遭,只覺得四肢百骸無一處不順暢,無一處不坦蕩,身子輕飄飄全不著力,仿佛凌虛浮在空中,施展“六穴返魂”所損耗的內力竟是恢復如初,還隱隱有那麼一絲精進。

    他心道︰“這就是太師傅說的‘純陽無極功’的‘太虛無極’的境地麼?”這“太虛無極”之境,已是“純陽無極功”極為高深的境界,再往上便是圓滿之境,純陽無極功功行圓滿,武當上下,也唯有張三豐一人有此修為。

    “太虛無極”沖淡平和,以“無為”固根本,正如道家所言的“懷抱金丹”一般,入神坐照,內力極為鞏固,穩如山岳,巋然不動。唯有如此這般,方能修至“淵博似海”的圓滿境地。

    張三豐一身內力穩固如山,淵博似海,抑且精純之極,著實已臻不可思議的境地。他三十六歲內力大成之後,日日錘煉,至此時百歲,已然六十四年。便是這一甲子的錘煉,外加通讀道藏,時常縱橫山水,抱膝長嘯,動靜體悟之間,漸漸悟出的“純陽無極功”,又豈是泛泛?

    但究竟如何,張三豐最先修習的,仍是那三四成的九陽功和玄門煉氣之法結合而成的“武當九陽功”。“純陽無極功”雖是武當派立派之基,積累真氣也有非常手段,但到底根本重在錘煉,青書根骨資質悟性都是第一流的人才,修煉武當築基內功已將內力積累到一個極為渾厚的地步,再而精修“純陽無極功”,有菩斯曲蛇膽激發真氣,乃至“龍入大海”,再至“太虛無極”,竟成張三豐二十四歲時方竟之功,足足早了他太師傅十年,精純程度上,因有“純陽無極功”易筋鍛骨,也遠遠勝之。

    此刻他內力修為更上層樓,內力在量上雖未增長多少,但于質而言,卻是一個大飛躍。這境界一到,青書腦子里自然而然的掠過各式各樣的奇招妙式,一招一式連綿不斷,餃接起來,渾然天成,毫無破綻。

    他驀地長嘯一聲,衣袍一鼓一脹,縱起身來,雙拳倒擊,提膝壓腿,一式“倒騎龍”打出,先從一套武當長拳開始。而後循序漸進,打完長拳,出招漸漸如帶泥沙,掌若雲霞漫漫,正是一套武當綿掌,而後又听呼呼風響,青書掌勢一變,由柔轉剛,渾然和諧,竟是武當高深內家拳掌“震天鐵掌”,這兩門掌法雖都是內家,但卻截然不同,但青書交替間卻渾無滯澀,顯然已經融會貫通。他越打越快,胸口熱流越來越暖,忍不住又是長嘯出聲,悠悠如龍,在整個幻陣中不住盤旋。

    青書出招越來越快,也漸漸不成章法,開始還涇渭分明,看得出這一路是“綿掌”,這一路是“長拳”,到得後來,竟是東一招西一式,只見武當派精妙招式不斷在他手中現出,“震天鐵掌”“倚天屠龍功”“綿掌”“虎爪手”“大行神掌”交次使出,左一招右一招,青書長發狂舞,驀地哈哈大笑,鏗的一聲長劍出鞘,淬出一道雪亮精芒,忽快忽慢,“繞指柔劍”“神門十三劍”“柔雲劍術”等等都一一使出,使到後來,他東削一劍,西刺一劍,似已不為招式,不成章法,但仔細看之,卻恍如畫圓一般,劈削撩刺,俱都凌厲絕倫,卻鋒芒內斂,竟而圓潤無缺,仿佛間似窺太極劍意。

    好似半空中驀地響過一道霹靂,青書驀地高高縱起,劍出雷霆,竟帶了一股孤勇之氣從半空中迅猛刺下,長劍插入徒弟,竟然直沒至柄。

    卻听他朗聲大笑道︰“原來‘化勢’是這般由來!”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8:33
第五十七章 茅舍

    一寸一寸將長劍拔出,收回鞘中。青書恍如撥雲見日,他習練“太極十三勢”已有兩月之久,唯“雲勢”“化勢”“雙推勢”拿捏不住,稍有不慎便有反噬之噩,所以即便圓真千里追殺,他也未曾用過這三種“勢”。

    倒是其余十種“勢”,在攀險峰,泅漢水之時漸漸融會貫通,腦中對那“化勢”已是多有感悟。武當功夫獨闢蹊徑,雖然太極拳劍尚未出世,但已然自成體系,這“化勢”之妙,便在于將這一體系的武功融而為一,拳腳刀劍,化成一爐。

    應用到實戰之中,威力之大,可想而知。可設想出手是這類剛猛為主“震天鐵掌”,下一招卻化作柔勁紛流的“武當綿掌”,在下一招卻化作飄逸挺秀的“倚天屠龍功”,端的令人防不勝防。

    但這也不過是小道,須知武當功夫,要旨是“借力打力”,但秉沖虛傲岸之機,“行雲流水”四字,也須得做足功夫。這“化勢”便好似一個大熔爐,將所有功夫一鍋煮了,不時多加些“調料”進去,待得火候足了,便能炖一鍋美味絕倫的武學大餐出來。

    “只不知‘雲勢’‘雙推勢’又有何奧妙?”青書心中如是想道,卻是緩緩踱步,仔仔細細的打量起這“紅塵煉心大陣”來。

    但見紫藤繞舍,清新自然;百花叢中,花香芬芳;蔭及兩間茅舍的那株大松樹足有四人合抱粗,郁郁蒼蒼,松香混著花的芬芳,沁人心脾。此地鐘神秀,何人幸有間?

    四下望去,但見百花叢外,拱茅舍之邊,有亂石橫亙,奇木間栽,迷霧之中,顯得歪歪斜斜,奇奇怪怪。細看間仿佛九宮八卦,但卻多有相異,青書心里只道︰“適才只在陣中觀望小虞步法,略有所悟,但此刻出陣一看,卻又如霧里看花了。這大陣號稱集百家之長,只怕真有些玄機。”

    回到茅舍,見除卻角落放置的水糧之外,尚有一張桌一只椅一張床一只壺一張琴一只杯,不由笑道︰“歐陽修號稱六一居士,不知這古墓主人號稱‘六一’什麼?”

    袍袖一振,灑然坐下,將那張琴橫亙膝上,悠悠撥動兩下,鏗然音響,青書贊道︰“好琴,好琴。”宋遠橋在他五歲時教他彈琴,至今已近十年。張三豐、張松溪等人更是愛琴之人,青書十歲同張三豐一起閉關,也不知談了多少琴韻秋雨之事,于琴之一道頗有感悟,是以此刻琴一上手,便能轉指撥弦,聲如流水。

    祖師好樂,武當派上上下下也收集了不少琴瑟錚鼓,但無論哪一張琴,都及不上今日茅舍之中的這一張。

    青書微闔雙目,頭頸略斜,鏗鏗鏗三聲驟然彈起,清冷孤高的曲調陡然揚上,先是孤傲清高,似乎不近人情,再而悱惻動人,糾結不休,有千種風情,萬般婀娜,淅淅如細雨淋灕,幽幽若空谷泉鳴。忽地,琴音陡然拔起,猶如千軍萬馬齊齊踏下,大河上下滔滔不休。鏗然一響,韻調微歇。

    他驀地住手不彈,苦笑道︰“再彈下去,弄壞佳人妙琴,豈非不美?”起身站起,想道︰“不知另一間房內,又有何等物事?”

    走出茅舍,見太陽微斜,屈指一算,笑道︰“大致兩個時辰過去了,不知何時才能見到那位古墓傳人。”

    推開另一間茅舍的木門,走了進去,但見陳設幾乎與第一間相同,只是房梁間懸了一根繩,右首多了一座書架,書架上放滿書籍。

    青書微感驚奇,便欲伸手去取一兩本來看看。手方伸出,又縮了回來,心道︰“我此時取書觀看,雖是無意,但倘若翻閱的是古墓傳下的秘籍,那與盜賊何異?若讓那楊姑娘誤會我貪圖她何等物事,倒平白讓人看輕了。”

    青書伸手輕撫那根繩,驀地縱身一躍,半空中側身橫臥,躺在那繩子上,忽覺全身一虛,便要跌落下來,好在他武功已然甚高,雙指一勾,勾住繩子,借力一躍,好歹平平穩穩的落了下來。

    他苦笑道︰“這功夫還真的只有小龍女一脈會麼?”

    做到心無雜念,古井不波的境地,方能橫臥繩上,古墓派內功獨闢蹊徑,性陰定神,小龍女自幼生長在古墓中,無欲無求,自然能做到。“純陽無極功”雖同樣寧心定神,但青書卻做不到無欲無求的境地,換了張三豐這等大宗師來,依其氣度胸襟,無物不包,或許能成。

    休要小看這區區一根繩索,天下之大,能橫臥其上而不落者,委實寥寥無幾,屈指可數。

    兩間茅舍並不大,隔著窗便能看見另一間的室內,舉頭低頭,俯仰之間,都是松香淡雅,雖是處于凶陣之中,但松樹上鳥兒鳴叫,松鼠跳躍;百花叢中,蝶來蜂往,一片生機勃勃,倍顯和諧。

    在屋中坐了半晌,忽覺百無聊賴,只又走出茅舍,到百花叢中,盤膝坐下,想道︰“我‘純陽無極功’已至‘太虛無極’之境,也有了八分火候,照太師傅所言,當是時候修煉‘武當九陽功’了。”

    當即緩緩閉目,腦中默想“武當九陽功”運氣搬運之法,丹田中真氣綿綿泊泊,緩緩運行開來,游走于奇經八脈之間。

    這“武當九陽功”乃是張三豐年輕時威震江湖的內功,三十六歲時至于大成,那時他掌力絕強,天下無雙無對,江湖上幾乎無人能與之對掌,由此可見,這“武當九陽功”單以威力而論,可謂天下第一。

    “武當九陽功”重在修煉丹田中“氤氳紫氣”,積累內力之速,修出內力之渾厚,當為天下之冠。待得紫氣大成,漫如雲霞之時,以之催動掌力,便有如長江大河,一浪高過一浪,讓人擋無可擋,避無可避。

    武當七俠中,宋遠橋、俞蓮舟、張松溪、張翠山、殷梨亭先練的都是“純陽無極功”,而俞岱岩和莫聲谷先修習的卻是“武當九陽功”。

    其中宋遠橋俞蓮舟功力最高,張松溪緊隨其後,皆因兩門內功交替修煉,能有事半功倍之效,只是宋、俞、張三人“純陽無極功”尚未修習到“太虛無極”的境地便開始修煉“武當九陽功”,根基未免不穩,以後能否脫出這桎梏,就得看他們自己了。

    也是張三豐晚年方才臻至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漸漸完善了武當武學體系,但那時俞岱岩殘廢,張翠山失蹤,這三個徒弟又陷入武學桎梏之中,內力進境雖快,修為卻是難漲。張三豐忍不住喟然長嘆,好在殷梨亭、莫聲谷二人年紀尚輕,只單修一門內功,張三豐便鄭重其事的告訴他們,讓殷梨亭將“純陽無極功”練至六七分火候再行修習武當九陽功,讓莫聲谷專修“武當九陽功”至大成之後,再以“純陽無極功”錘煉內力。

    但張三豐究竟忍不住長嘆,武當後繼乏人,當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唯有閉關精研出一門不世絕學,讓宋遠橋、俞蓮舟和張松溪三人習得能得脫桎梏,跳出***,傳承武當絕技,從而流傳後世,方乃大善。

    也是宋青書生得逢時,學武之時武當武學體系已成。拋卻他自身的根骨精奇、悟性不凡不說,他修煉“純陽無極功”時,不過一年前事,卻能練至這等境界,和奇遇機緣固然分不開,但究竟在于他將武當築基內功練得精深無比,修煉起“純陽無極功”來事半功倍,又有張三豐親自指點,修煉起來如何不快?

    如此一來,張三豐見武當後繼有人,又仿佛看見希望一般,便鄭重其事的告訴青書,要他將“純陽無極功”練至“太虛無極”的境界,再修煉“武當九陽功”。其實以青書內力之純,早可修煉“武當九陽功”,至如今方練習,實是張三豐諄諄告誡之功。

    青書緩緩行功,搬運了幾個周天,“武當九陽功”凝成的“氤氳紫氣”漸漸匯在一處,緩緩往天靈涌上,他白玉一般的臉上紫氣一閃,大喝一聲,百川匯海,在頭頂百會穴處匯集不到一刻,便帶著無與倫比的勢道直沖而下,全身僅剩的一條未通的督脈頃刻之間便被打通,他忍不住又發出一聲長嘯,丹田之氣緩緩吐出,周身毛孔無一不暢,仿佛被無形之力沖擊,他身遭數株花草一片狼藉。

    自此,武當一派,除卻張三豐、宋遠橋、俞蓮舟、張松溪和張翠山五人,又多了一個打通任督二脈的高手!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8:33
第五十八章 入墓

    忽听得一聲清澈到讓人心疼的聲音悠悠嘆息︰“宋公子神通精進,委實可喜可賀。”

    青書悚然而驚,回頭望去,但見陣中緩緩走出一個黃衫女子,約摸十六七歲,肌膚白膩,明眸皓齒,神色淡定,飄然若仙,陡然間讓人有驚艷之感。

    但青書卻是震撼之情遠遠超出驚艷之感。

    要知青書內力深湛,耳聰目明,便是成昆也休想瞞過他耳目。想當初在朱家密道之中,以韋一笑輕功絕世,都險些被他發現。但這女子出現的無聲無息,毫無征兆,他修煉玄功到緊要關頭,內力鼓漲伸縮,浩大之勢,猶勝平常,周圍風吹草動,便是一只蚊子飛過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卻愣是沒有听到見到這女子如何到來。

    他直身站起,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唱了個諾道︰“武當弟子宋青書見過古墓傳人。”

    那黃衫女子福了一福,算作還禮,嘴中卻道︰“貴派祖師與先祖頗有淵源,你我之間,倒也無須多禮。”

    青書見她神色始終淡淡,恍如沒有任何感情一般,不由心道︰“這姑娘學的是小龍女傳下的古墓派武功麼?”嘴上含笑,但听得黃衫女子淡淡道︰“宋公子誠摯君子,令尊威震天下,德行無人不服,蔭襲而下,倒也不同凡響。”

    青書長眉一挑,嘿然道︰“姑娘這話何意?”

    黃衫女子搖頭道︰“兩間茅舍你都進去過了,卻未動過右邊房中的書架,顯是君子風範。小女子這話誠心稱贊,宋公子卻是莫要誤會了。”

    青書奇道︰“你怎地知道我未曾動過?”

    黃衫女子淡然道︰“那書架上所陳皆是絕世秘典,天下各行各業,包羅萬有,宋公子出身名門,定然會對其中幾本大感興趣,若是翻閱書冊。此刻你就定然在房中讀書,而後不忍釋卷了。”

    青書笑道︰“姑娘這般說,倒也頗有道理。”頓了一頓,問道︰“敢問姑娘芳名?”

    那黃衫女子款款走近兩步,淡淡道︰“我姓楊…名叫…”忽地皺眉道︰“宋公子,你旅途勞頓,還是先隨我至古墓洗漱,換過衣裳之後,再行敘話吧。”原來青書七八日未曾洗澡,又時值初夏,早已一身臭汗,外加一頭亂發披肩散開,方才內力勃發之時,被內力一激,蓬了起來;這身上好綢料織出的青色綢衫也被掛壞好幾處,整個人看起來便像是一個積了年的叫花子一般,渾身散發出濃濃汗味。

    他見黃衫女子神色,鼻子一嗅便知道始末,臉色一紅,心道︰“這姑娘走近的真不是時候,還沒把名字給說出來呢!哎,倒是辛苦小虞姑娘了,聞了我這麼久的汗臭味。”他卻不知小虞放蜂養蜂,玉蜂往來百花叢中,帶百花芬芳,是以久而久之,小虞周身皆被芬芳蜜甜之味環繞,青書這汗臭味倒被密香給隔在外頭,一股腦的遮沒了。

    “如此便煩勞姑娘引路了。只是不知小虞姑娘現在何處?”

    黃衫女子覷他一眼,道︰“小虞現在古墓之中。”說完自顧自在前邊領路,出得大陣,她又點了點頭,說道︰“跟緊了。”足下一點,人便已在十丈之外,再兩點,便只見一個黃色小點了。

    青書知她想考驗自家輕功,微微一笑,也是展開身法,飛速跟上,他奔的數步,便知這古墓傳人輕功之強,還要在他之上,腳下發力,遠遠吊在黃衫女子身後,慢慢的隔了約莫一箭之地,卻是始終未曾跟丟。他心中奇怪︰“她輕功不過和成昆伯仲之間,韋一笑輕功還要勝過她不少,可怎地她靠近時,我卻毫無所知?”

    眼前景色漸趨荒涼,到了一處荒僻所在,青書便見黃衫女子驀地駐足不前,他奔到少女身前三丈,再不靠近,笑道︰“姑娘,怎地駐足不前?”

    黃衫女子道︰“我們到了。”說罷伸手一指,指向一處草叢。青書奇道︰“古墓的入口,在這里麼?不是……”似乎意識到什麼,慌忙住嘴。黃衫女子淡淡道︰“怎麼?似乎宋公子知道我古墓入口?”

    青書忙道︰“不是不是,只是古墓古墓,莫非不是一處墓地麼?”

    黃衫女子道︰“不錯,活死人墓,正是一座墳墓。只是先祖將其入口以斷龍石封死,再也進不去了。”

    青書心道︰“不是還有一條水路麼?”臉上卻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連連點頭,問道︰“是神雕大俠當年另闢的通道麼?”黃衫女子臉有怪色,說道︰“你這人輕功不好不壞,倒也十分聰明,不錯,這條…通道是先祖四十四歲時,耗時一年,以一柄玄鐵重劍生生砸出。”邊說邊走,話音剛落,兩人便到達那處出口。黃衫女子伸手撥開一叢雜草,躬身走入,青書四野一望,但見這方洞口高達八尺,寬過三尺,成長方形,周遭草木叢生,將洞口遮住,若非走近來撥開草木,肉眼難見。

    青書听黃衫女子這般說道,不由暗暗心驚,遙想當年神雕大俠楊過一柄重劍在手,是何等的威風凜凜。

    想到這里,他驀地心中一動,起了試探的心思,當即笑道︰“不知神雕大俠那柄玄鐵重劍在何處,青書想要瞻仰一番,也好從劍身上略觀當年神雕俠侶的風範。”

    黃衫女子淡淡道︰“此劍已經不在古墓了。”緩緩踱步,走入洞內,青書笑道︰“若在下沒猜錯的話,那玄鐵重劍,原為劍魔獨孤求敗之物。”

    黃衫女子步子一頓,轉頭問道︰“你怎地知道?你還知道些什麼?”臉上竟是一派茫然。

    青書見她神色陡變,仿佛失了淡定,心中猜到幾分,亦是不由好笑︰“到底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手上內勁一吐,長劍驟然出鞘三尺,他輕笑道︰“在下經年前曾謁獨孤求敗劍冢。得獨孤前輩傳下的利劍,便是這柄。”說著將長劍遞過。

    黃衫女子見他陡出長劍,先是一驚,還以為他要出招制住自己,方要抽身後退,啟動秘道機關;但又見他將長劍遞過,嘴角微斜,俊目含笑,顯然毫無敵意,不由心里一慌,面皮發燙,好在洞口雜草叢生,陽光照之不入,青書目力雖強,但也無暗中視物的功夫,見不到佳人雙頰嫣紅的俏麗模樣。

    她也顧不得青書身上汗臭還是什麼的,慌忙將長劍接過,仿佛這樣能掩飾住內心慌張,仔仔細細端詳一陣,方道︰“宋公子此劍委實凌厲絕倫,鋒芒之銳,只怕還不遜于那倚天…倚天神劍。”

    青書笑道︰“只不知這柄劍和倚天劍相比,誰更厲害了。”

    黃衫女子道︰“那就要比過才知了。”青書見她頃刻間又恢復淡淡神色,不由大感無趣,又說道︰“在下掘出此劍之後,發現青石之上有一行批語,號稱‘凌厲剛猛,無堅不摧,弱冠時持之與河朔群雄爭鋒’,當時便在想,此劍同那倚天劍或是屠龍刀交相撞擊,會有何等效果呢?”

    黃衫女子明顯又是神色一變,看了一眼青書,又恢復淡定自若,淡淡道︰“不知先祖那柄玄鐵重劍的批語,又是什麼?”

    青書笑道︰“這玄鐵重劍,乃是獨孤求敗劍冢中第三柄劍,批語乃是‘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四十歲前持之橫行天下’,想必楊大俠應該同後人說起過。”

    黃衫女子點點頭道︰“不錯,爹爹的確提起過‘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這八個字。”

    青書見無論問這黃衫女子什麼,她都只是答完了事,而設套讓她來問,自己答完之後,這女子卻只是附和,並不多話。端的宛如冰塊,冷冰冰,淡淡然,對萬事萬物都不感興趣一般。

    若換了小虞或是其他女子,听了青書說“這玄鐵重劍,乃是獨孤求敗劍冢之中第三柄劍”,一定會問︰“那第二柄劍和第四柄劍,都是什麼呀?”可這黃衫女子仿佛當年小龍女,無欲無求,清冷孤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青書沒有楊過那般搞怪的本事,卻是休想逗佳人一笑了。

    兩人一時之間都是沉默無話,青書因身有汗臭,走近了未免唐突佳人,于是便隔了五丈,跟在黃衫女子身後,兩人一前一後,靜靜的走了大概一盞茶的時光,青書愈發驚嘆當年楊過內力之猛之雄,竟能以一己之力,完成這麼大的工程量。

    忽見前方隱有***,黃衫女子淡淡道︰“我們到了。”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8:33
第五十九章 青樹

    眼見孤燈如豆,火焰在燈盞之上跳動不休,青書目力超卓,早見一扇石門微微闔上,右首似有字跡,

    青書笑道︰“姑娘先請,青書隨後就來。”

    那黃衫女子回過頭來,望他半晌,嘆道︰“宋公子,我不大會說話,剛剛是不是得罪你啦?”

    青書搖頭道︰“哪里哪里,姑娘肯收留青書,以避成昆,已經是莫大的恩德了呢。”

    黃衫女子道︰“那你離我那般遠作甚?”她十二歲起便獨自擔負古墓派一肩之重,雖有一老僕留下,置辦日常生活,但去年也已去世。尋常管教弟子,安排起居練功等,都是她一人默默在做,和姐妹們一齊說話兒時,都不過咫尺之距,此刻陡見生人,卻隔了五丈之遠,她頓覺不便,忍了這許久,終究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青書听她這般說,心道︰“似乎剛剛是你自己嫌棄我身上臭的。”嘴上卻失笑道︰“姑娘,在下這一身髒兮兮的,滿是汗臭,走近了不免唐突佳人。”黃衫女子瞪大眼楮,茫然道︰“唐突佳人?那是什麼意思?不過…不過你身上的味道,是有些不好聞。”她不經世事,長到這麼大,除了父親,幾乎從未和陌生男子說過話,自然也不知道“唐突佳人”這幾個字,到底何意了。

    青書只覺一時間也找不到詞來形容,只道︰“佳人就是指姑娘你啦,唐突…唐突就是指讓姑娘覺得不舒服…嗯。”低頭看了看破破爛爛髒兮兮的衣服,苦笑道︰“至于我這味道,還不是成昆給逼出來的。”

    黃衫女子點頭道︰“嗯,成昆這人武功高強,智力卓識,你能逃出他的追殺,也很有本事呢。只是他為什麼要追殺你?”

    青書攤了攤手,信口雌黃道︰“還不是我打了他徒弟,然後他徒弟把他身份告訴了我,然後我又不小心在他面前泄露了我知道他是成昆這個事情,然後……他就追殺我到這里啦?呃…楊姑娘,你懂麼?”他七拐八拐,生怕黃衫女子听不懂,說完之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黃衫女子搖頭道︰“不懂。”

    青書只覺口干舌燥,又道︰“就是…成昆,成昆有秘密,被我知道了,所以他要追殺我。”

    黃衫女子點頭道︰“哦,原來如此。”走了兩步,推開石門,道︰“宋公子,請進吧。”

    青書擺手道︰“你先請你先請,我遠遠跟著便是。”

    黃衫女子悠悠嘆道︰“你討厭我麼?”她純真無邪,見青書這一路只是遠遠跟著,並不靠近,開始還以為是他輕功不濟,後來兩人到達入口處,青書仍保持五丈之距,和她遙遙對話,她心中便不由泛起一絲漣漪。

    這是除了父親之外,第一個和她說話的陌生男子。其實,如果不看他臉上的污漬的話,他長得很好看呢!

    青書慌忙擺手道︰“姑娘純真無邪,美若天仙,我是無論如何都生不起半分厭惡之情的。只是我這一身實在太臭,如果靠得太近,你…你聞著也難受。”心中卻道︰“這和原書中所描畫的古墓傳人,出入很大啊?原書里那個精明過人,武功高強。現在這個武功或許很強,但根本就像是不通世事,整一個另一版本的小龍女!”

    黃衫女子听得這話,點頭道︰“嗯,你說的沒錯,這味道是難聞了些。不過你先進來吧,不然關門倒也不方便。”青書以手撫額,走近前去,一眼掃到石門右首那行字,寫的是︰“情喪神亂,心如死灰,嗚呼,不如歸去,不如歸去!”落款是“落泊狂生”,他不過掃上一眼,並未如何注意,腦中只想著黃衫女子和成昆之間,成昆和古墓前主人之間,有著何等秘密,想著想著,也就走了進去。少女見他走來,緩緩將門闔上,聞得汗臭味道,也只是淡淡皺眉。

    青書四下打量,但見古墓中頗是陰暗,水汽甚濃,此間卻仿佛一處空曠低谷,亂石嶙峋,偶見草木,只是無風無光,不見天日罷了。

    忽听得幾聲輕笑,如一串銀鈴般傳來︰“小姐,你回來啦?”黃衫女子道︰“小眉麼?那首‘素琴橫月’,你練熟了?”那小眉原本還待嬉笑兩句,听得這話,聲音一軟,求道︰“小姐,每日練這練那的,可悶死人了。你就放小眉出去走動走動吧,小眉回來給你說說故事還不行麼?”

    黃衫女子搖頭道︰“不行,這曲子是爹爹生前譜的,有寧心定神之效,修習起內功來事半功倍,你不多加用功,等到……”說到這里,想到青書還在身旁,不由一驚,那小眉卻是早已“咦”的叫了出來。

    青書見這小眉始終不現身,功運雙耳,早听出她藏身何處,此刻卻听小眉笑道︰“小姐,你怎地帶了個叫花子回來?”頓了頓,又道︰“哈哈,他就是小虞妹妹說的武當派張三豐的徒孫宋青書麼?怎地這般丑陋?”

    青書听他直呼張三豐名諱,多有不敬,不覺微微有氣,對著小眉方向微微一拱手,冷道︰“不才正是武當宋青書,見過小眉姑娘了。”

    同一時間,黃衫女子卻是喝道︰“小眉,不得無禮!”只听得“哼”的一聲,小眉從一塊突起的大石後面躍出,一晃身攙住黃衫女子的手,嗔道︰“小姐,這人一身怪味,快把他趕出去吧!”

    黃衫女子皺眉道︰“你怎地這般說話,宋公子乃是我古墓貴客,你先帶他去洗漱沐浴吧。我去將爹爹的青袍取來與他換上。”說完又對宋青書道︰“宋公子,小眉他嘴惡心善,你便容著她些。”

    青書拱手笑道︰“有小眉姑娘領路,幸何如之。”黃衫女子點點頭,便轉身離去,不多時便拐過轉角,消失不見了。

    小眉走近青書,頗為厭惡的捂住鼻子,哼道︰“丑八怪,跟我來吧!”

    青書心中微怒,嘿地一聲,雙手抱胸,卻不移步,小眉皺眉道︰“丑八怪,叫你呢,快跟本姑娘來。”見青書仍是不應,伸手指他,道︰“喂,宋青書!叫你呢!”青書笑道︰“姑娘是在叫丑八怪,而非在下。況且天下丑物多不勝數,姑娘這一叫,只怕得罪甚多。”

    小眉哼道︰“這里除了你,還有什麼丑物!”

    青書一指右邊牆腳生出的一株彎扭怪草,又指了指前方的一顆怪石,冷笑道︰“這一草一木,一泉一石,稍不符姑娘心意者,便稱之為丑,豈不武斷?”

    小眉冷笑道︰“叫的便是你宋青書這只丑八怪!關草木泉石什麼事?”

    青書勃然大怒,他七八日里被圓真追殺千里,心中早已憋悶之極,此刻被小眉一激,登時便要發作,但仔細一想又覺不對,自己同這小眉素不相識,為何她處處針對自己?如果她故意針對自己,定是有意激怒自家。

    他念頭轉的極快,當即笑道︰“不錯不錯,宋青書的確是個丑八怪,小眉姑娘,還請領在下去沐浴洗漱。”

    小眉冷哼一聲,徑自走在前面,腳下緩慢,半晌方出一步。青書知她故意刁難,心中雖然疑惑,但臉上卻故意笑嘻嘻的,直讓小眉恨不得一口把他給吞了。

    隔了約莫一刻鐘左右,小眉驀地一溜小跑,飛快的向前奔去,青書心中冷笑︰“想甩了我麼?”腳下也不加力,只是隨隨便便跨出幾步,便遙遙跟上小眉。

    忽見小眉在一株小樹面前停下,嘻嘻笑道︰“丑青樹,丑青樹,今天又來看你啦。你有沒有又變丑呀?”將小鼻子湊到那株小樹面前,驀地掩鼻甕聲道︰“你個丑青樹,怎地這般臭了?罷了罷了,你現在是又丑又臭了,不理你不理你了!”這話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顯是以丹田之氣吐出,青書知她冷嘲熱諷,心中冷笑,走近前去,但見小眉身前,一株不過四尺高的小樹從岩縫中掙扎著生長出來。這里仿佛天然溶洞,走了半晌都是一樣場景,不似書中所說,古墓之中多是密室。

    也不知是缺少陽光雨露,還是古墓中水土異于外邊,這株小樹好似十分營養不良,歪歪扭扭也就罷了,還通體隱泛幽幽綠光,頗顯形狀怪異。無怪乎小眉一口一個“丑青樹,丑青樹”的叫著。但宋青書見到這株小樹,卻是頗生感慨,從岩縫中掙扎生出,在無陽光無雨露的情況下生長到如今地步,已是大為不易。再仔細看時,但見這樹根部牢牢抓住土壤,虯結成一堆,往上看卻是七拐八彎,屈曲成干,但那尖端一點朝天,與根部相合,卻仿佛氣沖霄漢,生出一股不同尋常的氣勢來。

    他驀地心有所感,腦中文辭閃爍,倏忽湊成一首,當即朗朗吟道︰“曲干自傲骨,直中不乏凝。陋姿君莫笑,青樹原有情。”

    忽听得拍手聲啪啪響起,黃衫女子緩步走來,手拿一件青袍,幽幽嘆道︰“好個‘陋姿君莫笑,青樹原有情’!”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8:34
第六十章 隔晤

    黃衫女子道︰“小眉,小虞被罰與宋公子無關,你又何須遷怒于他…?是非不明,我罰你禁足三月,購置食水之事,你便別做了。”

    小眉神色一緊,幾乎哭了出來,頓足道︰“小姐,他不過是一個外人!你…”黃衫女子搖頭道︰“正因如此,小虞引宋公子入陣,方才被罰。好在宋公子胸中光風霽月,不貪圖書架上寶典,否則爹爹的吩咐,只怕就付諸流水了。”

    小眉無可辯白,只得連連頓足,恨恨看了青書一眼,哼的一聲,轉身走了。

    黃衫女子道︰“讓公子見笑了,我這便引你去洗漱沐浴吧。”

    青書听得她二人對話,心中已如明鏡也似,對小虞不由生出一股愧疚之情,他先是深深施了一禮,而後開口道︰“小虞姑娘一片好心,助我躲避成昆追殺,此事原不怨她,還望姑娘網開一面。”

    黃衫女子淡淡道︰“古墓有古墓的規矩,小虞在不知你為人情況之下,引公子你入陣,若公子對陣心所護秘典生出一絲歹意,九泉之下,小女子也無顏再見家父。”

    青書心里一咯 ,嘴上卻道︰“大陣凶險,無人指引,青書是萬萬出不來的,又怎敢對寶典不懷好意?”

    黃衫女子“哦”了一聲,說道︰“明人不說暗話,倘若公子是難得的聰明人,過目不忘,仿佛當年的‘混元霹靂手’呢?”頓了一頓,定定望著青書雙眼,又道︰“我觀公子出陣時步履隨意,並未如何注意我腳下,想是早已將出陣步法暗記于心了吧!”

    青書被她一語道破,心中暗驚︰“這女子竟能從蛛絲馬跡中窺出事情始末,好生厲害,看來她只是不通世事而已,但總是透出若有若無的防備之意,卻不知她經歷了何等事?與成昆有關麼?”當即也坦然道︰“不錯,防人之心不可無,若小虞姑娘是想讓青書陷進陣中,那可只有死路一條。迫不得已之下,窺大陣出入之法,還請姑娘見諒。”

    黃衫女子幽幽一嘆,說道︰“罷了,這話多說無益,我還是先領你去沐浴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約莫半盞茶時分,便見一處深潭,隱隱透著溫熱氣息,竟是一處溫泉,為終南山地脈滋養,顯然能堅毅筋骨,活化血脈。

    青書仔細打量著這處深潭,心中琢磨著會不會是通往“重陽遺刻”的那處水潭,望了望黃衫女子,又點點頭,又忽地搖搖頭。

    黃衫女子見他舉止奇怪,只是將手中青袍擱置在旁邊一塊大石上,然後說道︰“公子好生洗盡塵垢,而後順著來時路一路直走,我在那處恭候大駕。”話音方落,人已不見。

    青書褪盡衣服,只留一條貼身小褲,跳入溫泉之中,這一入水,當真是覺得清爽無比,仿佛自己要化在這水里一般,他奇經八脈已然打通,周身真氣無時無刻都在自行運轉,俄頃他身周竟似被氣流緩緩攪動出一個個小漩渦出來,擦也不用擦,污垢便被沖的一干二淨。渾身一輕,忍不住微微呼出一口氣。

    他深吸一口氣,一頭扎入水中,胡亂摸索半晌,只覺愈來愈熱,以他“純陽無極功”之陽和通透,也被燙的險些叫出聲來。再往右邊游動,青書驀被水中暗流一激,險些身不由己,不由心下大凜︰“這絕不會是楊過小龍女當年出墓之路。”要知他自幼勤修內功,至今已有十一年之久,得天獨厚不說,又有蛇膽靈藥相激,還有張三豐這等蓋世名師指導,內力之渾厚幾與其父不相上下,精純上猶要勝之,比之當年楊過從古墓出來之時不知強了多少倍,但被這暗流一燙一激,卻險些緩不過氣來,若換成當年的楊過,游了這許久,只怕早就溺水而亡了。

    他足尖一點,內力柔柔涌出,身子緩緩升起,俄頃便露出頭來。將黃衫女子拿來的衣物換上,他身量未曾長足,穿上這件青色長袍,頗顯肥大。

    順著來時道路,青書一路走去,長發未干,微帶潮濕,披在肩頭。

    忽听得一聲長嘆,由遠及近,悠悠傳來,一個聲音頗顯蒼涼︰“佷女兒,當年的事,我也萬分抱歉。五年前楊大哥故去,我亦十分神傷,不遠千里前來祭拜,你也是看到的。只是叔叔卻是不知道何處得罪了佷女,竟至咱們現在好似仇人一般的境地?”青書听這聲音以高深內力催發,穿透層層石牆,卻仿佛響在耳邊,不由大是凜然︰“成昆這廝內功又進了一層?”快步往前走去,但見黃衫女子站在石門口,手按石門右首的淡淡吐氣開聲︰“有勞成叔叔掛念,爹爹墳塋便在‘紅塵煉心’陣中,與書香常伴,叔叔若有意,不妨去祭拜一番。”

    卻听成昆嘆道︰“楊大哥音容笑貌,猶在眼前,只是斯人已逝,再難相見。五年前佷女你擋我在外,未必沒有道理,司馬丞相說‘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想必便是賢佷女你一番苦心所在了。”

    黃衫女子淡淡“哦”了一聲,再未說話,成昆又道︰“賢佷女,那小子奸猾成性,偷盜少林派‘九陽功’秘笈,我見不過去,便要擒住他,哪知他一言不合,便拿我徒弟出氣,險些將他打成殘廢,所以我一路追來,皆為此人。佷女,此人狼子野心,你要小心啊。”

    黃衫女子又是淡淡“哦”了一聲,望了一眼青書,青書微微苦笑,將手一攤。黃衫女子點點頭,再不說話。

    成昆仍是喋喋不休,又道︰“那小子手段毒辣,淫邪不堪,是個一等一的淫賊,古墓中均是女眷,你將他帶入墓中,實屬失策啊!”接下來又詳加論述青書如何如何野心勃勃,如何如何淫穢不堪,所說所言,令人發指。

    但無論他如何問道,黃衫女子都只是淡淡的“哦”上一聲,不予作答。

    成昆道︰“若不將此人除去,則天下武林危殆矣!賢佷女你雖避世不出,但來日這小子羽翼豐滿,見色起意,你古墓上下也不免大噩啊!”

    青書早就听得大怒,礙于黃衫女子在旁,沒有發作,听得這句,忍不住怒聲道︰“成昆,方今天下,武林之中最大的禍患,就是你!”黃衫女子見他出聲,瞪他一眼,但也未說什麼。

    外邊沉寂了好一會,成昆驀地嘿嘿冷笑道︰“原來你這小子當真在古墓之中,賢佷女,你打得好算盤呀!”他原本並不肯定宋青書真的被黃衫女子接入古墓之中,畢竟古墓之中全是女眷。但他被玉蜂蜇了,花了許久逼出蜂毒,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古墓中人插手,于是便來到入口之處,但礙于道中機關厲害,不敢輕進,只得出言試探,他深知這黃衫女子性情,但少女父親臨終之前亦將成昆的狷介狡詐一一告知,還留下應對之法。少女雖只是淡淡的“哦”上一聲,但卻另成昆摸不準青書到底在不在古墓之中。

    但青書這聲,卻將成昆疑慮打破,但听得成昆冷笑道︰“賢佷女,這條道中機關雖然厲害,我不敢入,但古墓中水食有限,我只需守在這處便是…唉,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不與你們為難,只需交出這小子便是。”

    青書嘿然冷笑︰“成昆,我張無忌師弟將你所作所為一俱告知與我,你殺你徒弟一家十三口,而後遁跡不出,引的他用你名頭大殺四方,又騙的少林空見大師在謝遜拳下飲恨而亡,種種跡象表明,你顯然是陰謀挑起明教和正道相拼!不是麼?好、好、好!青書為武當弟子,斷然不敢落于人後,定要誅殺你這敗類!”他說這話時心中已有計較,說“顯然是陰謀挑起明教和正道相拼”,以顯自己不過猜測,故意讓成昆拿捏不定。若成昆信,則有望脫身;若成昆不信,則只能和黃衫女子聯手,看能否敗之。

    成昆果然心中一動︰“我也道友諒縱然略顯輕浮,為保命說出我姓名也就罷了,又如何會無緣無故將這等機密大事說出?原來他只是猜測!這人倒還可以利用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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