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武當宋青書 作者:子縝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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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chuan 2009-3-19 07:24:26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7 195105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8:22
第二十一章 彈指

    楊逍見他來劍,炙熱的眼神倏忽黯淡下去,嘆道︰“一個人的功夫分了派別,便落了下乘,你出招雖然精妙,也帶著一股子凌厲剛猛的味道,甚至無甚斧鑿痕跡,但限于此處,顯然沒脫桎梏,又何談天馬行空?唉,卻原來也是個榆木疙瘩,教我空歡喜一場。”右手伸出,大袖一拂,竟是對準青書來劍,一引一縮,真氣行至手臂,驀地鼓勁一彈,袍袖無風漲起,恰恰觸到青書來劍,青書只覺一股極為古怪的勁力牽引自己長劍往右邊刺去,忙使勁握緊,但究竟不能改變勢頭,他知如此勢必空門大露,心念電轉間,左掌運足真力,震天鐵掌轟然推出,楊逍淡淡一笑︰“隨機應變,這招還算不錯。咱們比比內力。”也是一掌推出,兩掌相撞,砰的一聲大響,勁氣四溢,青書身子一晃,身不由己退後半步,方才拿樁站定,而楊逍身軀微微一震,到底一步未退。青書心中一驚,便知這位楊左使內力還要勝過自己一兩分,比韋一笑還要強上不少。

    楊逍臨風站定,嘴角淡淡掛著笑意,夕陽西下,余輝照在他身上,顯得整個人不食煙火一般,恍非塵世中人。他微笑道︰“少年人,年紀輕輕的便有這般功力,當真修練不易。你內力輕功雖高,但究竟非我敵手,我勸你還是交出秘籍為好,倒可以饒你一命,否則…呵呵,十余年之功毀于一旦,卻是可惜了。”此刻明教和六大派雖然交惡,但楊逍這人卻無甚正邪之分,素來自詡風流倜儻,

    青書腦中默想同韋一笑的生死搏殺,心道︰“韋一笑內力不及我,但卻能擊敗我,靠得固然是輕功遠遠強過,抑且身經百戰,經驗豐富,但若沒有後面拼命的架勢,想要敗我,卻也不容易。”他又想道︰“楊逍武功絕對勝過我,輕功也絕對不下于我,與其逃之夭夭,被人追殺,還不如奮戰一番。”

    這楊逍乃是明教的大高手,威名素著,一身功夫之強,比之韋一笑還要勝上許多,青書真實功夫較之韋一笑還要差些,此刻能下定決心同楊逍奮戰,卻是十分不易的。

    楊逍見青書久不說話,以為他已生退意,當即笑道︰“還想打下去麼?”殊不料青書早已打定主意,拱手道︰“楊左使,請!”

    楊逍目射奇光,淡淡道︰“你明知打不過我,還要再戰?”青書不卑不亢,沉聲道︰“尚未真正打過,楊左使怎地知道在下打不過你?”楊逍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神色復雜,驀地長嘆一聲︰“哈,好一個翩翩少年郎,若是我明教子弟,那該多好。”青書道︰“這般分了派別,不是落了下乘麼?”楊逍聞言一怔,哈哈大笑道︰“好,好!宋青書是麼?你方才若是交出秘籍,我只會看你不起,說不定還會出手殺了你。但你既敢一戰,哈哈,今天無論如何,我都不殺你!”青書淡然道︰“還未打過,你又如何知道勝負!”

    楊逍愣了愣,笑道︰“沒錯,你未必沒有取勝之機,憑你這句,便較昆侖華山一干人等強上太多!哈哈,來來來,咱們好好打一場!”話音未落,便見刷刷刷連環三掌,掃出漫天掌影,向青書攻去。

    青書見來掌飄逸凌厲兼而有之,實難抵擋,再看楊逍長身玉立,使起來愈發顯得整個人飄逸不群。他默想張三豐指點他純陽無極功時,說的那段話︰“你調息之時,需有‘虛懷若谷’之心,要有‘欲行而又止,欲止而又行’之勢,更要有‘行乎不得不止,止乎不得不行’之意。須知唯靜中之動,方是生生不已之動;亦唯靜中之動,方是無所不及之動。我傳你的功夫,前半段是體,後半段是用。圓通定慧,體用雙修,這話可是你自個兒說的。行功之時,務要細細斟酌。”他以前听這話時,只覺迷惑不解,但自負聰明,卻是一直未細細斟酌,此刻想來,卻是如品佳釀,直欲沉醉了。

    他心中這般想,也不過瞬間事,但卻仿佛過了一萬年一般,眼前始終迷離黑暗,不得要解,他腳下一動,跨出一步,竟似乎是踏出了永久的黑暗一般,眼前豁然開朗,大放光明。

    青書似是悟到什麼,又似是有些許迷惑,但楊逍掌勢甚快,瞬間便已迫近,他身不由己的步子一動,劍尖朝下,長劍從下到上一撩,破去漫天掌影之後,又驟然停住,筆直指向前方。這兩下純粹自發自動,便是青書自己也不知為何如此,腦中縈繞著的,盡是“唯靜中之動,方是生生不已之動;亦唯靜中之動,方是無所不及之動。”這一段話。

    楊逍見他出劍破除自己掌影,已是極為驚訝,此刻見他劍尖指向自己,當即腳步一錯,欲晃身繞過劍勢,近身攻擊。這一晃固然極快,楊逍滿以為自己這一下必然克敵制勝,卻不料這一晃之後,眼前便多了一柄明晃晃的長劍,直直往自己喉間刺來,當即微微一驚,足尖一點,飄然後退,但那柄長劍卻始終明晃晃的筆直刺來。青書驀地長聲大笑︰“靜中之動,無極而生太極,原來是這個!”縱身上前,長劍不離楊逍喉間。

    兩人一刺一退,輕功相當,但楊逍這一退,掠了十余丈,卻是快要撞上山壁,但他臨敵經驗何等豐富?側身一轉,一矮身便避過來劍,真氣行至右腿,飛起右足便往青書長劍上踢去。

    青書微微一笑,長劍一側,劍鋒對準楊逍飛來的右足,驀地停住,只等楊逍飛腳踢上。楊逍見他停住長劍,不以為意,足尖驀地翹起,往上在劍脊上一點,這一點蘊含楊逍苦修幾乎三十年的內家真力,剛猛凌厲,滿以為能將他長劍踢成兩截,卻不料青書遵循張三豐所授,以“虛懷若谷,靜中之動”八字馭使內力,灌注長劍之上,仿佛一潭幽水,將楊逍襲來勁力盡數接下。

    楊逍見這一踢無功,心下一沉,便見長劍驀地上下震顫起來,青書運轉長劍,劍脊在他尚未收回的右腿上一拍,楊逍便覺一股沛然熱流從右腿傳來,身不由己的倒飛出去,便要一頭栽倒,但他究竟身經百戰,經驗之豐富,放眼江湖也沒幾人能比得上,登時雙手一撐,一個後空翻躍出老遠,拿樁站定,駭異道︰“且住!你,你這是什麼武功?”

    青書停住攻勢,淡淡笑道︰“這是我太師傅尚未創制成功的太極劍法。我一直都是若有所悟,此刻方才略通皮毛。”心中卻想道︰“若是再踫見韋一笑,又何須畏懼他輕功了得,如之前一般只知防守?”

    楊逍冷笑道︰“張三豐那老道名不虛傳,這套劍法尚未創制成功,但三招兩式的皮毛竟有如此威力?哈哈,委實非同小可。宋青書,我要出真功夫了,你小心些。”他之前攻勢雖然凌厲,但心里存了輕敵之意,對這少年也頗有好感,手上不免放輕幾分,此刻卻是面色凝重,把他當作生平大敵了。

    楊逍身子一晃,掠過數丈,驀地一俯身,手中似乎多了點什麼,青書長劍下指,任山風吹起一身青衣,周身如如不動。他悟通“靜中之動”的道理,此刻如如不動,卻是萬邪莫侵。楊逍身法展開,掌勢如潮般向青書攻來,青書舉劍間一一破去,但究竟不能再進一步傷到楊逍,兩人掌來劍往,翻滾間竟是拆了不下百招。楊逍本也是劍術的大行家,見青書出劍間從容不迫,每一劍都恰到好處的將自己招數破去,心內暗贊。他乃明教大高手,比斗之時眼觀四路,耳听八方,便遠遠見衛壁躡足向遠處走去,當即笑道︰“宋小兄,咱們暫且罷手。”也不管青書答不答應,飄身縱到衛壁面前,笑眯眯的道︰“就你這般掃興,真是,看你也算個難得的俊俏人物,便不殺你,把你扔那處地方就是。”提起衛壁,身子一晃間便到了那處斷崖旁邊,只見一顆老松從岩峰之中掙扎生出,楊逍哈哈一笑,將衛壁往那松樹上一扔。百十斤的身子落在樹上,那松樹登時晃動不已,好在它自岩縫之中生出,頑強無比,方才未斷。衛壁慌忙抱住老松軀干,只听得楊逍笑道︰“你乖乖在那里呆著,等著我倆比試完畢,否則我就推你下去!”只駭的衛壁連連點頭。

    楊逍將身一晃,右掌五指箕張,向青書拍去,青書長劍一圈一轉,將來掌迫退,笑道︰“楊左使行事不拘一格,佩服佩服。”楊逍笑道︰“無甚,無甚,過獎了!”又是拍出數掌,攻向青書右三路。

    這般又拆了三十余招,楊逍始終意態悠閑,足下不停,隨手出招,如行雲流水一般瀟灑適意,而青書卻只是這里一劍那里一劍斷斷續續畫著圓,每出一劍,便將楊逍凌厲招數破去。

    楊逍久戰不下,卻是好整以暇,飄然縱躍間,恍若仙人,嘴上嘖嘖贊道︰“好劍法,好劍法!我當以之下酒。”右掌攻勢不停,左手徑自從腰間取下酒葫蘆,又是一大口灌下。

    青書見他攻守之間進退自如,不由的也對這光明左使功夫大是佩服,但見他單手出招,不免看輕自己,心中微怒,挺劍直攻,正正往他拿酒葫蘆的左手“神門穴”刺去。這“神門十三劍”他早已深得精要,使出來迅捷快猛,角度刁鑽,縱以楊逍之能,也不得不暫彼鋒芒,腳步一錯,險之又險,方才避過那一劍。

    楊逍驀地哈哈一笑,將酒葫蘆一拋,左手五指連彈,便听得尖銳破空之聲,青書收劍不及,只得將劍一橫,擋開襲向“風池”“天柱”“京門”三處穴道的石子,但究竟疏漏兩顆,“清淵”“巨闕”兩處穴道一麻,登時動彈不得。

    楊逍此戰得勝,大是得意,笑道︰“小兄弟,你劍法雖然上佳,但劍意尚不能圓轉如意,自保有余,攻敵不足,這般出劍,只會讓我有機可乘,哈哈。我這手功夫叫做彈指神通,方才可是只用了三分力。”他心里惱恨青書所說的“尚未完善的太極劍皮毛”,覺得自己堂堂光明左使,在這所謂“皮毛”之下失利,委實大失顏面。此刻自己只用三分力便制住青書,便覺找回顏面,只覺十余年來,以此戰最為得意。

    只听楊逍又道︰“年紀輕輕有這等內力劍法,當真是不容易。依我看‘流嵐峰’上的那只老蝙蝠,以及‘三聖坳’的何氏夫婦,單打獨斗的話,都未必能打得過你。”他身為明教大高手,說出這話,衛璧只在一旁听得大是震駭︰“這姓宋的才多大年紀?竟能和昆侖掌門這等人物相提並論?”

    楊逍這話明夸青書,實際卻是暗贊自己功夫了得,不由的心中得意,縱聲長笑,震的枯枝敗葉簌簌落下。他見青書閉緊雙眼,並不說話,當即緩步走到青書面前,和聲笑道︰“青書小兄弟,放心,我不殺你。呵呵,看你懷中隆起一塊,想必就是那秘籍了吧?”伸出右手,便往青書懷中探去。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8:23
第二十二章 兩敗

    楊逍伸手探入青書懷中,果然摸到幾本書冊,心中一喜,正欲將手拿開,卻忽覺“關元穴”微微一麻,竟被封了穴道,但他內力何等強勁,內息一轉,頃刻間便沖開,但手中書卻是被奪了下來。他飄身後退,一臉詫異道︰“你竟沒被我‘彈指神通’封住穴道?”青書看得心中訝異,呵呵一笑道︰“楊左使不也沒被在下點中麼,還要多謝您指下留情,那兩顆石子透過書冊傳勁,勁力已然弱了許多,縱然手法超卓,只怕也困不住區區在下。”

    楊逍一愣,心知青書適才勢必手下留情,暗贊此人頗有傲骨,撫額嘆道︰“蒼鷹搏兔尚且用盡全力,我楊逍縱橫江湖十余年,竟犯了這等大忌。”青書笑道︰“楊左使,咱們似乎還沒結下死仇,不死不休吧?”楊逍一怔,笑道︰“不錯不錯,小子功夫了得,又見了我‘彈指神通’絕技,若是只守不攻的話,我要勝你,非千招以上,等你內力衰竭不可了。”

    青書微微笑道︰“那再打過麼?”楊逍沉吟道︰“咱們何不把那秘籍拿出來一塊參詳呢……”話未說完,身子一晃,右手手指一屈,手中石子嗖的發出,勁力沉雄迥勁,其中所蘊藏的真力,當真不可小覷。青書躲閃不及,長劍一圈一挑,劍法中的“黏字訣”“挑字訣”在一招之內,相繼運使開來,將那石子挑開,但仍覺手腕被震得一疼,他心中駭然︰“彈指神通,果然名不虛傳。只不知東邪絕技,如何在楊逍手里?”

    楊逍趁他抵擋石子,已然欺身近來,呼的拍上一掌,青書也是左掌迎上,雙掌一接,青書便覺著掌處掌黏稠無比,棉花一般松空無處著力,心中一驚,正欲換勁掙開,卻覺一股剛猛柔韌兼而有之的內勁如潮般涌來,險些突破他真力防守,當即緊守門戶,心道︰“他竟是要比拼內力麼?”怕泄了一口真氣,不敢開口問話,當即謹守武當“以逸待勞,以靜制動”的要訣,嚴密守衛。右手卻揮劍攻向楊逍左側,楊逍左手一引,使上“乾坤大挪移”上的功夫,饒是青書悟通“靜中之動”的武學至理,出劍漸漸圓轉如意,也被他將長劍引的一偏,登時回劍橫劈,楊逍只使“乾坤大挪移”功夫不住牽引反攻,一時之間,兩人身子仿佛分做兩邊,一邊掌劍交接,交手快不可言,青書攻而楊逍守;另一邊卻是比拼內力,兩掌膠在一處,動也不動,楊逍攻而青書守。兩人各佔一邊攻勢,斗的激烈無比。

    這般僵持了約莫半個時辰光景,青書出劍漸漸緩慢,楊逍的掌勢也多有滯澀,兩人頭頂都冒出絲絲熱氣,顯然比拼到了緊要關頭。

    便見青書忽地刺出一劍,楊逍左手在劍脊上一拍,長劍登時脫手,青書右掌忽地拍出,楊逍無奈,抬掌架住,兩人又是身軀一震,兩只手掌又是膠在一處。

    青書但覺楊逍內力如潮涌來,一浪強似一浪,漸漸有些抵敵不住,但目光一瞥,瞥到衛璧在那松樹之上臉色煞白,搖來搖去,那松樹卻只是微微晃動,便將衛璧力道卸去,心中頓時靈光一閃,想起與張三豐的一段對話來。

    那日正午,青書正修煉內功,張三豐卻是突然出關,指點他道︰“我武當內功秉沖虛之機,坐神入照,動靜如一,互為根用,是以運氣調息之時,務要形曲意直,神圓力方,松靜挺拔才行。”

    青書問道︰“‘松靜挺拔’四字,又是何意呢?”張三豐道︰“你看松生空谷臨絕危岩,高立雲端而下覽河漢,那是何等的安閑自然,又是何等的傲岸不群?我武當一脈雖然謙和沖淡,但卻不能失了錚錚傲骨,是以武當內功除卻沖虛之機,沖淡平和之外,尚需有虛靈頂勁,挺靜傲岸的氣機牽引,方能練至高深境地。這幾點你爹爹和幾位師叔都是做的極好的。”

    青書望著那生在危岩之中的松樹,緩緩闔上雙目,靜中有動,松靜挺拔,武當派內力綿綿不絕的特性漸漸昭顯出來,他放松軀體,深吸一口氣,內息一轉,又緩緩吐出,反復幾次,驀地只覺通體渾渾融融,一身內力溶溶泄泄,渾然一體,丹田之中竟是又生出綿綿真氣,綿密渾厚之外,又可見勃勃生機,

    楊逍連催內力,卻只覺自己如潮內力雖然一浪高過一浪,但卻始終壓不過對方,自己一分力攻去,對方便接下一分,卻沒有絲毫反擊。楊逍心里一驚︰“他這是‘以逸待勞’,我內力一弱,他反擊勢必凌厲。”這比拼內力不同尋常,一個不好便見生死,楊逍此刻已經大有悔意,本來以為這少年年紀輕輕,功力遠不如他,拚斗內力之後,他必然再無戰力,那時將秘籍取出,不殺他便是。此刻卻突覺不妙,這少年內力強也就罷了,但卻韌性十足,始終壓不倒他。楊逍心中一狠,暗道︰“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休要怪我了。”丹田中內息轉動,真氣行至兩臂,攻勢緩了一緩,在“勞宮穴”處蓄勢,約莫半刻鐘過去,楊逍猛地大喝一聲,真氣恍如出鞘利劍一般,猛地攻向青書。

    青書但覺這一次內力攻勢尤為猛烈,眉頭微微一皺,眼不睜開,右足一動,向前挪了一步,楊逍只看得冷笑,比拼內力之時最忌下盤不穩,青書此舉在他看來無疑自掘墳墓,當即催動內力,大展攻勢。不料半刻鐘過去,楊逍頭頂之上冒出濃濃白霧,而青書卻只冒出絲絲熱氣,臉色古井不波。楊逍心中震駭︰“這人內力竟有如此深厚?”他不知青書觀摩松樹,體味張三豐“松靜挺拔”一句,對運勁用力之法漸漸圓熟,一推一磨之間,便將來力卸去,便是攻勢極為猛烈,超出承受範圍之時,便如那松樹一般,倚借危岩之力,微微一晃,將來勢卸去。

    青書驀地睜開眼道︰“楊左使…不如咱們…小心!”雙手運勁,大大向右退後一步,便听得楊逍大叫一聲,青書覺得肺部一疼,竟被一劍刺入。他飄身後退,捂住汩汩流出鮮血的胸口,咳嗽起來,便見楊逍胸口被長劍洞穿,撲在地上一動不動,長劍還明晃晃的插在他後心。青書心中一驚,咳嗽道︰“楊,楊左使,你沒事麼?”衛璧一臉獰笑,走上前來,將手探入青書懷里,取出幾本書籍,一覽之下,將兩本佛經拋開,獰笑道︰“宋青書,你自己尚且泥菩薩過江,還管別人!”一掌劈下,青書躲閃不及,被正中左肩,他本就左邊肺葉受創,這一掌牽動傷勢,登時被劈出一丈有余,吐出老大一口鮮血。

    衛璧只覺志得意滿,仰天哈哈大笑道︰“武當弟子宋青書勾結明教光明左使楊逍,被衛璧撞破陰謀,而後慘烈搏殺,逐個擊破,終至殺死二人。宋青書,你說數月之後,這個消息傳到江湖之上,你武當一派還會認你麼?哈哈哈哈,天要我衛璧名揚天下!”他哈哈大笑,得意之極,青書微微冷笑,右手撐地,緩緩站起身來,淡淡道︰“你以為,我這樣就不能殺你麼?”

    衛璧見他站起,先是一驚,後又笑道︰“強弩之末,何足道哉,看我如何殺你。”飛身一掌劈下,正是武烈家傳掌法“落英神劍掌”。青書搖頭道︰“昔年東邪絕技,早已絕矣。”伸手搭上衛璧掌緣,一牽一引,蘊含太極至理,衛璧只覺身不由己,滴溜溜的轉了一圈,便見青書右手屈成爪勢,往自己喉間抓來,一時間大駭,心中只想︰“他,他沒受重傷!”當即轉身就跑,又覺大腿一痛,卻是楊逍彈出一顆石子,衛璧只駭的魂飛魄散,忙不迭狂奔而走,生怕二人追來。

    青書望著衛璧身影沒入深山老林之中,心中一松,身子軟下,一跤坐倒,肺部那疼痛之感,真個叫撕心裂肺了。他封住傷口周圍穴道,止住流血,上了武當傷科聖藥‘天心散’,漸漸平復氣息,便見楊逍早已盤膝而坐,胸口長劍已被取下,業已封住創口處穴道,胸前傷口上有白色粉末,想是明教療傷聖藥了。

    他強笑道︰“楊左使,傷勢可重?”衛璧這一劍本是正對著楊逍心髒刺去,勢道極猛,欲將兩人一齊刺穿,但青書卻事先察覺,向右大大退了一步,是以方才刺中兩人左邊肺葉,但青書只是被刺了一下,並未洞穿,而楊逍卻是整個肺葉都被一劍洞穿,傷勢孰輕孰重,一望可知。

    楊逍听得他話,面色一寒,驀地又長嘆一聲︰“姓楊的縱橫江湖,咳咳,縱橫江湖半生,竟在一個卑鄙小人、無名卒子的手里受了如此重傷……”

    青書搖頭道︰“若非楊左使要這般比拼內力,也不致讓他有可乘之機。”

    楊逍寒聲道︰“你是怪我行事乖戾了?”青書笑道︰“其實,咱們該先殺了他,再找個好點的地方決定秘籍歸屬的。”楊逍一怔,驀地搖頭道︰“你這般殺伐果斷,委實不像武當弟子,若入我明教,方才相得益彰。”

    青書哈哈笑道︰“如楊左使所說,你又落了下乘了!”楊逍愣了愣,笑道︰“不錯,這時候還強分派別,委實落了下乘。”兩人相視而笑。

    楊逍嘆道︰“可惜了,好好一本秘籍,竟落在那等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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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決裂

   青書听得楊逍這般說話,驀地神色一寒,對楊逍說道︰“楊左使,你內力尚余幾成?”楊逍一愕,道︰“我現在內傷沉重,半分內力也用不出。”

    青書沉吟了一會,驀地神色一狠,說道︰“不能讓衛璧這麼將秘籍取走!”楊逍咳嗽道︰“你傷勢也不輕,先好好養傷,我再陪你去找回場子。”青書苦笑道︰“我是武當弟子,等養好了傷,那衛璧說不定將我殺朱長齡、武烈二人的事都抖了出去!那若是被我爹知道,又該如何是好!”

    楊逍冷笑道︰“大丈夫敢作敢當,既然做了,承認了就是。”青書听得這話,面上一紅,但心中卻早已決定,不殺衛璧,誓不罷休。當即伸出右手,駢起食中二指,在胸口連點六下,楊逍驚道︰“你做什麼?”青書臉色一陣潮紅,驀地長身站起,縱聲長嘯,他一拱手道︰“楊左使,我去追那衛璧了。”輕功展開,便如過影驚鴻,飛快掠出數十丈,不見了身影。

    楊逍怔忡半晌,驀地長嘆道︰“為了一個無名小卒,耗損十年功力,值得麼?”他不知青書自幼隨張三豐修煉,張三豐多為他易經洗髓,而又得劍冢蛇膽之助,一身內力之渾厚,絕不下于一流高手苦練三十年。此刻見他年紀不過十四五歲,便拼得功力耗損,施展“六穴返魂”,雖然霎時間功力盡復,但之後只怕是無以為繼了。

    青書循著地上足跡,一路追趕,天色雖黑,但他此刻內力盈剩,便如白晝一般視物無礙。

    那衛璧被楊逍“彈指神通”打中大腿,雖然楊逍當時已是力竭,但彈指神通乃當年東邪絕技,剛柔並濟,楊逍又將這門神通練得頗為高深,這一指射出,哪有如此簡單?一開始雖然只是疼痛,但漸漸的卻腫了起來,衛璧一瘸一拐,仗著地形熟悉,便欲逃回朱武連環莊,仗著人多勢眾,以求庇佑。

    衛璧慌不擇路,驀地右邊大腿一陣劇痛,腳下一軟,一個倒栽,滴溜溜的滾了下去。好在出了密林,坡度雖陡,但也沒有大樹一類草木擋路,倒也沒踫到什麼障礙。衛璧只被踫得鼻青臉腫,全身乏力,欲伸臂止住滾勢,但卻始終使不出力。

    忽听得一聲嬌呼︰“師兄!”正是武青嬰、白觀兩人,周圍一眾家僕持著火把,衛璧只覺老天對自己當真不薄,高叫道︰“師妹,救我!”又瞥眼見到白觀飛身縱來,心里大驚,正欲張口高呼救命,卻見白觀一臉急色,伸手扶住衛璧,登時止住墮勢。

    卻听得白觀急道︰“衛世兄,青書呢?還有武伯伯呢?”衛璧冷笑一聲︰“你和宋青書一丘之貉,陰謀奪取我朱武連環莊基業!武當和華山,當真是名門大派呀!”

    白觀神色一愕,驀地大怒道︰“你血口噴人!宋青書和武伯伯呢?你把他們怎麼了?”衛璧冷笑道︰“師傅被宋青書和魔教大魔頭楊逍所殺。我拼了一條命方才逃到這里,師妹,表妹,這人定是宋青書同伙,快快一刀把他殺了!”武青嬰听得這話,嚶嚀一聲,登時暈倒在地。衛璧令家僕將她扶到一邊,他一見己方人多勢眾,足足來了百余個人,當即放下心來,大肆吹噓自己如何如何了得,將那青書和楊逍說的卑鄙無恥,以二敵一方才殺死武烈,但那冊秘籍,卻是緊緊藏在懷中,只字未提。白觀听他說的繪聲繪色,當即便欲大聲反駁。

    卻听得一聲大喝︰“衛璧,拿命來!”青書倒懸長劍,俊目瞪圓,飛身撲來,長劍一振,筆直削向衛璧。他這一劍勢若雷霆,端的是不取衛璧之命誓不罷休,卻听白觀一聲沉喝︰“住手!”身子一橫,竟是擋在衛璧身前,青書見他橫擋一下,心內暗恨,但卻不願傷到白觀,登時收劍,他與青翼蝠王、光明左使等一流高手生死相較,所見高妙招式與張三豐傳授的字字句句口訣心法一合,陡然間生出不可思議的明悟來,劍術已漸臻至收發由心之境,這一劍出的極為凌厲,收的更是毫無預兆。卻見白觀臉色鐵青道︰“宋青書!你讓他說下去!”

    青書搖頭道︰“白觀,你給我讓開,此人不殺,不足已泄我心頭之恨。”白觀臉色鐵青,喝道︰“朱、武兩位前輩,是你殺的麼?”青書一怔,看了看周圍百余人,一時之間竟是靜謐無比,只等著他發話。他驀地沉聲道︰“沒錯,他二人奸詐狡猾,卑鄙無恥,死有余辜。嗯,是我殺的。”

    白觀起先听聞青翼蝠王韋一笑一身冰掌功夫,打在人身勢必泛霜,但朱長齡全身卻無絲毫中了含毒的跡象,心中本就對青書起疑,此刻見青書事先出劍若有雷霆之勢,仿佛間必殺衛璧,心內更是大疑。但饒是之前已有準備,此刻這般听他說出,心中也是猛然泛起一陣無力︰“他,他真的殺了朱姑娘她爹爹,我…我該如何自處?”他同青書一路走到昆侖山,一個多月來相互扶持,委實結下了十分深厚的感情,此刻忽听得這話,眼神頓時茫然起來。

    青書皺眉道︰“白觀,此人卑鄙無恥,暗算于人,你讓開,讓我一劍殺了他。”他這話說的果決無比,衛璧只听得心中一陣發寒,連退數步,登時大叫道︰“你勾結明教大魔頭楊逍,害死我師傅和朱伯伯!大家,大家快給我上!把他們都剁成肉醬!”他這話連帶白觀也一同帶了進去,這一眾家僕轟然應命,個個拔刀出鞘,向青書砍了過來。他們見大小姐和白觀相談甚歡,卻不敢去動白觀。

    白觀听得明教兩字,身子一震,臉上竟是不可思議的表情,大聲道︰“你,你真的和明教的大魔頭在一起?”青書長劍出鞘,瞬間點倒幾人,腳步錯開,在人群中游走,听得白觀問話,到底不願騙他,只得道︰“楊逍楊左使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我和他打了兩架,卻不是敵人。”白觀冷笑道︰“不是敵人,就是朋友了?”青書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只听白觀又道︰“你于我有恩,而明教于我有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殺朱、武兩位前輩,又和明教中人結交,呵呵,好,好,當真好一個武當宋青書!姓宋的,今天我姓白的和你一刀兩斷,從此恩怨兩清,再無任何干系!”頭也不回,大步邁出,竟是再不理場中搏殺。

    衛璧听得這話,忙道︰“白少俠,那宋青書武功高強,只怕我一眾家僕都會遭了他毒手,還請您出手相助。”白觀冷冷看他一眼,也不說話,大步邁出,卻不理他。青書在場中出劍若電,他見白觀大步邁出,心中一急,叫道︰“白兄!”

    白觀霍地轉身,冷笑道︰“怎麼,武當宋少俠?還想留住在下殺人滅口麼?放心,白觀縱然不濟,也不致仿效長舌,敗壞你武當威名!呵呵,只須你劍下無情,這里自然無人說出所見所聞!”青書听他言出譏諷,心中難過,出劍御敵間也不由的慢了幾分,嘴唇開闔,硬著頭皮道︰“鮮于通心術不正,你要小心。”

    白觀冷笑一聲,再不答話,大步邁出,驀地一回頭,拔出腰間長劍,對著衣襟一揮,一段白緞飄飄落下。青書知道此乃割袍斷義之舉,心中驀地失神,旁邊一柄刀便斬了下來,正正落在他左肩,但他武當內力究竟修習到了高深水準,此刻施展“六穴返魂”之術,內力鼓蕩之下,更勝平常,微微一側,那刀便滑在一旁。

    他知不管如何對白觀解釋,此刻他也不信,心中本就極為窩火,此刻被這一刀斬的左肩劇痛,幾乎便牽動左肺傷勢,心中大為冒火︰“我與你們無怨無仇,你們卻下此辣手。哼,那我便是將你們殺光,又能如何?”劍下當即不再留情,每刺出一劍,則必有一人斃命,他出劍極快,頃刻間便死了八十余人,其他人只看得膽寒,一窩蜂的盡數散去。青書身法展開,足尖連挑,地上刀刃如箭射出,又將剩下二十余人盡數殺死。

    他雙目通紅,遠遠見衛璧鼻青臉腫,手足並用的向山下爬去,冷冷一笑,正欲走過去結果了他,忽覺左肺一陣劇痛,身不由己的彎下腰來,捂住左胸不住咳嗽。

    青書見衛璧越走越遠,當即忍住疼痛,快步奔出,牽動傷口,又流出血來。衛璧見他追來,更是魂飛魄散,干脆便滾了起來,一溜滾下山去。

    青書冷笑一聲,幾指封住創口處穴道,止住留學,強運內力,身法展開,便如浮光掠影一般,頃刻間便趕到衛璧跟前,一劍從下往上撩出,衛璧慘叫一聲,腰間竟被割開一道兩寸來長的口子,青書冷冷一笑,拿劍抵住衛壁喉間,獰笑道︰“衛壁,衛壁,你說你想怎麼死?”他心中對這衛壁憎惡已極,若非他對白觀胡言亂語,白觀也不致和自己決裂,相比之下,先前暗算自己和楊逍那筆帳,卻顯得微不足道了。

    衛壁不住哼哼,求饒道︰“宋,宋少俠,別…別殺我。”青書心中極怒,只覺左肺之處仿佛被火燒了一般,他忍住疼痛,冷笑道︰“好,你既不說怎麼殺你,我便一劍一劍將你削成人棍。”一劍斬出,便見鮮血飛濺,濺了青書一臉,衛壁哼也沒哼就暈死過去,一條左臂已然被他斬去。

    青書被熱血一激,反而忽地神智清明了少許,暗道︰“我這是在做什麼,竟如野獸一般?”看了看血肉模糊的衛壁,嘆道︰“罷了,給他個痛快吧!”一劍刺入衛壁咽喉,衛壁哼也沒哼,登時斃命。他頭昏腦脹,見衛壁死去,當即蹣跚著走到一處大石旁邊,心內泛起一陣迷茫︰“這個時候…我該何去何從?”

    他調息了好一會兒,卻覺心神恍惚,遍體無力,神智愈發模糊起來,心內只道︰“不行,我不能這麼死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好多事是沒經歷過的。這麼死了,豈不大憾?須得找個地方療傷。”他這般想著,起身站起,腳步蹣跚著就往山上走去。也不知走了多遠,忽覺腳下軟綿綿的,跟著腦袋里呼隆隆打轉,迷迷糊糊地昏了過去。

    昏迷之前,只听得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冷冷發笑,讓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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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天和

    一宿涼風,甚是狂猛,一個身影夜行而上,腳步飛快,從昆侖山腳一路疾奔,往東方那一座峭峰絕壁之上攀去。他嘴中喃喃道︰“這次需得小心些,不然見到那人又是要被取笑一番。”話語漸漸淹沒在風中,身影也漸漸消失不見。不多時,又有一個光頭黑衣人飛奔而上,速度之快,比之之前那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昆侖山有些地方尚自白雪皚皚,正是多事之春。

    青書醒來時,身在一個山洞中,抬頭向外望去,已是東方啟明,微微泛著魚肚白,雲中隱隱射出萬道金蛇,風起間翻滾不歇,煞是壯觀。

    “你醒了?”

    一個身著破舊道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一手抓著酒壺,放到一邊,清亮的眸子打量著宋青書,出聲問道︰“可好些了?”聲音清俊,入耳溫和,青書心中一緊,皺眉望著來人,問道︰“這是哪里?你是何人?”那道人哈哈一笑︰“這里麼,是昆侖山流嵐峰,至于我是誰麼,你且猜猜?”

    忽听得桀桀笑聲傳來,一襲青影飄過,韋一笑便已出現在山洞之中,只听他笑罵道︰“張中你這鬼道士就知道裝神弄鬼,猜個什麼,臭小子,他叫張中,外號鐵冠道人,武功麼,不強也不弱,比我是比不過的,比你高上那麼些。”

    青書見是韋一笑,心中不知怎地,忽地一松,笑道︰“原來是韋法王,久違了。”他這話倒不是謊言,昨天一日之內連連大戰,生死相搏之下,便恍如過了一年一般,這一句“久違了”卻是說的極為自然。

    韋一笑笑道︰“咱們昨天不才見過麼。怎地說這話。”青書苦笑一聲,並不多言。韋一笑見他神色苦澀,不由的奇道︰“昨晚上老子出去兜了一圈。張中,你猜怎麼著,這小子一人一劍,仿佛入了魔一般,將百余人屠了個一干二淨,只剩洞外那個丫頭了。不過後來我跟了他一路,才發現他原來竟是身受重傷。”張中奇道︰“你方才不說說他是武當弟子麼?”韋一笑嘎嘎笑道︰“沒錯沒錯,這般才有趣味,武當弟子孤身單劍,連殺上百人,好手筆,好魄力!”他之前在青書手上吃癟,心中頗為不順,此刻在口頭上找回一些顏面,心中倒也頗為樂意。

    青書驀地一驚,伸手一抓,抓住張中手臂道︰“那衛璧的尸首呢?你們有沒有搜過?”張中一驚,他武功雖然不及韋一笑,但卻也非泛泛,放眼江湖也是極為高超的了,卻被青書一抓抓住,不由的暗皺眉頭︰“這小子出手如電,我竟是來不及變招。”心中登時多了兩分忌憚之意。

    韋一笑搖頭道︰“你這小子強運‘六穴返魂’之術,內力大損,更兼肺葉受傷,不會是被那衛璧傷了吧?看那小子被你剁成幾截,有什麼深仇大恨乃至于此?”青書搖頭道︰“他那點本事,哪能傷我。他尸首呢?哪里去了?”韋一笑道︰“那時候老蝙蝠恰巧發現你小子身受重傷,便出手救了你。想到你身為武當弟子,似乎殺這許多人不大方便,就放了一把火,把那些尸首都燒得一干二淨。”

    青書听得這話,驚叫道︰“你居然把他給燒了?”韋一笑詫異道︰“沒錯,殺人不放火,怎地是豪杰手段?”青書想了想,忽地大笑道︰“燒了倒也好,一燈大師說那東西殺伐之氣太重,本不適修煉,哈哈。”韋一笑和張中對視一眼,均覺莫名其妙,又听青書道︰“韋法王,你帶回來那女人在哪?”

    韋一笑一指洞外,笑道︰“那丫頭年紀雖然小,但卻水靈的很,哈哈,宋青書,你殺人也殺過了,放火嘛我幫你給做了,那……”青書苦笑道︰“韋法王,我真有那麼不堪麼?”韋一笑一怔,道︰“那你要作甚?”

    青書臉色一寒︰“她知道秘密太多,不能留下活口,只因這個,她必死無疑。”韋一笑被他神色鎮住,良久無語。青書走到洞外,倒提長劍,便見武青嬰躺在地上,眉眼間都是苦楚之意,心中頓時一陣不忍泛上。

    他狠了狠心,便欲出劍刺死武青嬰,但卻始終下不了手。張中飄身過來,一掌印在武青嬰天靈之上,只听得一聲輕響,武青嬰登時頭骨碎裂,倒地而亡。青書寒聲道︰“張道長,你這是何意?”

    張中淡淡道︰“這麼個美麗少女,被你刺的鮮血飛濺的,只怕不雅。如此倒是最好。”青書听得一怔,苦笑一聲道︰“承情了!”轉身走回洞內,盤膝用起功來。

    韋一笑飄身到張中身邊,埋怨道︰“你倒好,亂做人情。這女子一身鮮血美味之極,這般死了,卻都成了壞血了。”張中哈哈一笑︰“你這吸血蝙蝠,狗改不了吃屎!”兩人笑罵一陣,便也各自散了。

    青書盤膝運功,但覺全身經脈俱是大損,這一著“六穴返魂”用的極險,稍有不慎就是自己死去了。他心中反思,想道︰“為何我出手老是畏首畏尾,不敢放開?昨天那一戰卻是放開了,但這般殺傷人命,豈不違了太師傅教授的天人化生的道理?又豈不違了爹爹自幼教誨的君子之道?”一時之間只覺思緒紛飛,內息一岔,登時被逼錯軌道,青書只覺經脈中一片混亂,頭一暈,登時倒了下去。

    漸次間又醒轉過來,便覺一股熱流在後心循環不息,自身內力亦有人幫忙導入正軌,當即往身後望去,便見鐵冠道人面色通紅,雙掌印在自己後心,以純陽內力替自己梳理經脈。他心中感激,張口道︰“張道長,真是……”卻听韋一笑喝道︰“別說話!小心岔了氣!”登時噤口不言,潛運“純陽無極功”,導引體內真氣,漸漸納入丹田。

    張中頓覺輕松不少,眸子一亮,笑道︰“武當張三豐果然天下第一,傳下來的手段著實不差。”青書體內內力本就渾厚,雖經“六穴返魂”之術耗去不少,但他自幼被張三豐易經伐髓,經脈極為強健,又吃了劍冢中的蛇膽,積了不少精純真氣在體內,平日里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他達到“餓虎跳澗”之境,一經損耗,便立刻有潛在真氣補上了,此刻雖未將耗損內力完全補上,但苦修數月,還是能得回的。

    兩人都是緩緩收功,青書但覺肺葉一片清涼,顯是被用了上好傷藥,心中感激,抱拳道︰“韋法王,張道長,多謝兩位了!”韋一笑桀桀笑道︰“之前老蝙蝠欠你恩情,此刻算是還上了麼?”青書苦笑道︰“岳陽樓之約,就此作罷吧!”韋一笑正色道︰“此恩非彼恩,安能如此?大丈夫恩怨分明,你欠我一個人情,我也欠你一個人情,但卻不能兩清,岳陽樓我去,但你也得給老子做個事!”青書張了張口,卻是說不出話。韋一笑笑眯眯地道︰“小兄弟,把那秘籍拿出來,借我看三天,如何?”青書苦笑道︰“你沒搜過我身麼?什麼都沒有……”韋一笑不耐道︰“誰會把秘籍藏在身上,說個地方,老蝙蝠這就替你取來。”

    青書無奈的一攤手,說道︰“韋法王,那冊秘籍被一把火燒了。”韋一笑驚叫道︰“什麼?你竟把那本秘籍給燒了?”青書苦笑道︰“這火可是你自己放的。”韋一笑疑道︰“怎地是我放的火,小子,你莫要騙我。”

    青書當即把昨天所經歷的一一道出,只听得在座兩人大是咋舌,韋一笑冷笑道︰“你連我都打不過,如何與光明左使斗上百招的?”青書笑道︰“韋法王,待我傷勢好了,只須你不逃,定能擊敗你,你信麼?”韋一笑見他說的篤定,不敢應話,只得哼一聲,再不多言。卻听張中沉吟道︰“這麼說,知道你殺死朱長齡和武烈的人,就只剩下那白觀了?”

    青書點頭道︰“沒錯,我昨晚大開殺戒,此時想來,當真有些不該。”張中笑道︰“你若是編織謊言欺騙朋友,我才真瞧不起你。大開殺戒,殺人滅口,這倒沒什麼了。”他身為明教中人,原不拘禮法,只隨喜好定人,殺人只在彈指之間,但卻極重義氣,是以對青書頗為贊賞。青書一愕,搖頭道︰“此舉有傷天和,委實不妥。”他雖來自後世,但久讀道藏,還是帶上了道家的天人化生的思想,兩世為人,諸般道理糾結在一處,視野雖然開闊許多,但不知不覺,已帶上心魔,此行一路和白觀通辯下來,又加上儒家仁厚寬和的入世思想,原先的果決也漸漸被理不清的思緒攪的優柔起來。他甚至時時在想︰“我該做好一個怎樣的自己呢?重生成人,又何須帶上前世的影子?但是,是入鄉隨俗麼?”帶著這種念頭,事到臨頭,就往往不知如何是好,是繼續陰謀詭計?還是光明磊落?他看著楊逍韋一笑等人俱算是光明磊落,心中也向往著任俠江湖的豪情逸致,是以幾次明可以不用那麼麻煩,卻是幾乎九死一生。但他前世畢竟是商業巨子,對于投機幾乎有著與生就來的天賦,此刻明教強勢,並不弱于六大派,他與明教交好,其實所存心思,卻不足為外人道了。

    而對于白觀,他也確是真心相待,也確是希望能有這麼一個好朋友,但白觀卻是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一時間,心里又大是迷惘。

    張中听得他那“有傷天和”四字,冷笑道︰“天和?高遠莫測就是天,宇內一統就是和!殺了這幾個人算什麼?將來一統天下之時,兵鋒所向,一掠便是伏尸百萬!為的正是這‘天和’二字!和殺傷人命多少,委實毫無干系。”

    韋一笑拍手笑道︰“好,好一個天和!”青書身子一震︰“高遠莫測就是天麼……?那麼命呢?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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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轉變

    張中淡淡道︰“無可奈何,就是命。”青書身軀一震,腦中轟然作響︰“無可奈何,無可奈何……”韋一笑听得張中這話,不知怎地,竟也是長嘆一口氣道︰“我命由我不由天,那又如何?還是無可奈何……”張中知他自憐自傷,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老蝙蝠,總會好起來的。”韋一笑似是感慨,又似是無奈,顯是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

    青書腦中卻是隆隆大響,心里一股不甘之意涌上來︰“怎麼會是無可奈何?怎麼可能?無可奈何,無可奈何……”他前世年紀輕輕,因陰謀害人而被人槍擊仇殺,重生之後,本欲明哲保身,縮在武當一輩子不出山,但心中委實不甘就此默默無聞,此為一不甘;于是他便在武當有難之時,克服心中恐懼,挺身而出,打敗強敵。而後下得山來,遇事之時,總是左右為難,心中躊躇,不知如何是好,此為二不甘;他腦中分作兩派,一邊是張三豐宋遠橋等人諄諄告誡的仁義道德,一邊是前世慣用的陰謀鬼蜮伎倆,但人生于世,總是對新奇的未知的事物產生極大興趣,總想著去嘗試,聰明人尤其如此,是以他每每遇難之時,總是強迫自己勇往直前,以另一種自己不擅長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卻連連受挫,此為三不甘。而好容易逃脫桎梏之後,又被衛璧暗算,然後好友決裂,秘籍失落,然後身受重傷,內力耗損,一腔怨火無處發泄,此為四不甘。

    他臉色忽青忽白,呼呼喘氣,好似一頭暴怒的獅子一般。韋一笑和張中察覺異樣,對視一眼,張中叫道︰“不好,他似是走火入魔了!”忙伸出右掌,按在青書左肩,緩緩輸入內力,護住他心脈。韋一笑卻躊躇不前,張中喝道︰“老蝙蝠,這小子功力太高,我壓不住他,你內力雖然和他相沖,但你我合力,絕對能壓服他內力反抗!”韋一笑一咬牙,望了一眼洞外武青嬰的尸首,喝道︰“***,最多吸幾口死人血!也要免跑這趟岳陽樓!”雙掌抵住青書後心,緩緩將自己陰涼內力送入。張中知他嘴硬心軟,其實是真心想救青書,當即微微一笑,催動丹田真力,輸入青書體內。

    青書只覺腦中一清,便覺後心冰冰涼的,脊椎一陣麻癢,十分舒泰,左肩一塊卻是有一道火熱氣流盤旋不定,溫養心脈,他知是韋一笑和張中二人出手相助,心中感激。韋一笑倒還罷了,欠他一命,但張中卻是于他毫無恩怨可言,但卻不惜耗損內力出手相助,心中對張中好感不由又增加幾分,只道要找個機會將這恩情報答。

    他當即收束散落在經脈中的混亂真氣,以“純陽無極功”調理內息,終至平和,歸于丹田。

    緩緩吐了口氣,他睜開雙眼,望著二人笑道︰“幾次三番承蒙兩位相助,感激不盡。”韋一笑冷笑道︰“老子現在可不欠你什麼了。不要千里迢迢趕到那岳陽樓了吧?”青書苦笑道︰“韋蝠王大恩大德,青書感激不盡,又怎敢勞煩尊駕蒞臨岳陽?”又對張中拱手道︰“張道長恩情,青書銘記于心。”張中和韋一笑對視一眼,心道︰“這少年笑的這般苦澀,莫不是有甚心結?”張中皺眉道︰“宋青書,我等費盡心力救你回來,怎地你自己卻自暴自棄一般?愁眉苦臉的像個什麼樣?”

    青書嘆道︰“無可奈何,呵呵,無可奈何…”

    韋一笑看得大皺眉頭,正欲說話,卻听得張中喝道︰“無可奈何又如何?能受磨礪者,恆為上乘,一旦得受大命,所行便俱不受常規所限。若如你這般稍見殺戮血腥,便妄自頹廢自憐,豈不可笑?”青書知他誤會,心中卻愈發苦澀起來,而一股不平之氣也涌了上來,心里暗道︰“我這些經歷,又如何能與人說?就算是說了,又有幾人會信?只怕爹爹和太師傅,都只當我發瘋了。”但只這般想,口中卻道︰“多謝張道長指點。”張中听他言不由衷,冷笑一聲道︰“天縱之才,清澈見底;無識之輩,淺而混濁。原先還以為是一塊璞玉,此刻看來,不過半顆頑石罷了!”大袖一拂,轉身大步離去。韋一笑看著青書,神色復雜,低低嘆口氣道︰“我和張中尚有要事,你…好自為之,洞內水食具有。這‘流嵐峰’雖然險峻,但以你輕功,養好傷後,也下的去。”青袍一展,便如巨大蝙蝠一般,飄飄蕩蕩的出了山洞,將武青嬰尸首一裹,下的山去了。

    青書苦笑一聲,喃喃道︰“我之深心,世人不知其實,世上庸碌之輩,我亦視同豬狗。”

    他拾起床頭野果,隨意吃了幾個,但覺入口甘冽,頗是可口,又忍不住多吃了幾個,站起身來,打量了這山洞一會,便見只一張石桌,三張石凳,右首有著幾個酒壇,青書走近前去,便嗅的酒香撲鼻,當即拍開一壇,也不管是何滋味,自顧自的狂飲一番。他內力高深,只喝的臉色酡紅,卻兀自神志清醒,當即又拍開一壇,仰天灌下,喝至半壇,方才有些醉意,頭腦漸漸昏沉起來,再猛地灌進一大口,酒意入腦,身子一軟,登時躺在地上,腦子里思緒紛飛,又如一團亂麻,一時間想到商道,一時間想到天道,一時間又想到白觀所說的寬厚仁和,幾種截然不同的思想在他腦中交擊踫撞,他雙手捧頭,痛苦的呻吟出聲來。

    驀地,青書腦中轟隆隆的一聲炸響,他眼神一陣呆滯,終究閉眼昏了過去。

    再醒來之時,已是深夜,青書但覺肺部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卻原來酒多傷身,身體自發自動的運內力相抗,牽動了傷勢,又嚴重了起來,當即苦笑一聲,取來藥物敷上,頓覺一片清涼。他無心用功,腦中只在想︰“我,我該怎麼做?五師叔就要回來了……我該怎麼做?!”他心亂如麻,驀地跑出山洞,便見一輪明月皎潔無暇,掛在黑藍夜空之上,繁星點點,竟是別樣的安詳寧靜。他心中也一時靜了下來,想到偶一月夜,他在小屋之中用功,心煩意亂,而張三豐卻是閉關閉的久了,想出來松松筋骨,兩人一老一小,不期而遇,便就著一些經典道學談了起來,談到後來,張三豐長嘆道︰“青書,若說武當三代弟子之中,以你最為穎悟,但你又似乎心中糾結了一股子揮之不去綿綿不絕的抑郁之意,只怕將來會成心魔…能告訴太師傅…你有何心事麼?”

    青書當時只是笑道︰“太師傅,青書年紀輕輕的,哪有什麼郁結不開的情結?您多慮啦。”張三豐搖搖頭道︰“你小小年紀,又有過幾分童趣童真?唉,但願是太師傅人老心糙,靈覺也不靈了吧!”青書忙道︰“太師傅精神矍鑠,身強體健,再活個一百年都沒問題的!”張三豐啞然失笑道︰“你這孩子倒挺有孝心,呵呵,你要記得,無論如何,要做真正的自己,還自己一個本來面目。”青書抬頭看了看繁星明月,心中一時間寧靜無比,隨口應了一句,此刻細細想來,竟是一時間被震住︰“還自己一個本來面目!”

    他口中喃喃道︰“還自己一個本來面目,還自己一個本來面目……我的本來面目…是什麼?”他在峰頂上負手而行,苦苦思索,想了半天,突然間心念一動︰“我何需為此煩惱,現在我是什麼樣,便是什麼樣的,又何必強求自己?”想到此處,眼前登時大現光明。

    他自辰時想到午後,又自午後苦思至深夜,在山峰上不飲不食,想得只是自己原來是什麼樣,現在是什麼樣,將來又是什麼樣,山風獵獵,將他衣襟吹起,冷的他一個寒顫,丹田中的內力自發自動,涌遍全身,登時通體暖和,再無寒冷之虞。

    他腦中驀地靈光一現︰“我周身內力自發自動的運轉御寒,這便是本能。而我的本能,又有哪些呢?”想到這一節,思路漸漸清晰,他驀地一笑,又想道︰“其一,性命為立身之本,要保住性命;其二,武當與我休戚相關,必當令武當揚威江湖;其三,能有能力保住周圍親小朋友,五師叔一家,我是保定了;其四,若有余力,何妨運用智謀,以天下為棋局,博弈一番?哈哈,這四點,乃是最基本的,我若做不到,也只能怨自己沒本事了。別的什麼閑事,我管他作甚?我之心思,世人不知其實,世上庸碌之輩,我亦視同豬狗,人命如草芥,本就如此。天和天和,哪有什麼傷不傷的!”

    他想通此節,驀地哈哈大笑,長嘯一聲,嘯聲悠悠如龍,傳出老遠,氣息一時間順暢無比,便是左肺之處也無甚疼痛。

    昆侖山腰,一個禿頂黑衣人正趁著月光,觀摩著一張純白如雪的圖譜,不時嘖嘖有聲,忽听得這聲,不由的吃了一驚︰“這是明教哪位高手在吞吐罡氣?不對,這是純陽內力,莫非明教又多了一位新高手?”想到這里,臉色一時間極是陰沉。

    青書積郁十數年的一口郁氣吐完,頓時通體舒泰,大聲叫道︰“我宋青書,哈哈,沒錯,我宋青書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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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療傷

    他這一聲吼卻沒運上內力,但也在山峰谷地處回響不息,青書心結一解,整個人也似乎輕了幾分,心髒仿佛從牢籠之中釋放出來一般,遍體舒泰。

    青書驀地想道︰“我這十幾年,何嘗不是自己把自己關在一個牢籠之中?如今餓虎跳澗,龍入大海,天高海闊,卻是任我馳騁了。”他想到馳騁二字,便自然而然的想到絕世武功。這倒不是想取那“九陽神功”,先不說張三豐一生武學之基的“純陽無極功”未必輸給“九陽神功”,便是自己想拿到“九陽神功”,那也不知從何下手。昆侖山斷崖何其之多,難道一一試過?一個不小心失足落下,莫非真的誰都有張無忌那般運氣,從懸崖上掉下都能撿到秘籍?

    青書的打算,卻是讓張三豐早日悟出太極功。要知此刻武當能和少林並駕齊驅,多有張三豐坐鎮之功,而後世幾百年卻是共執武林牛耳,便可見出,太極功絕不輸于達摩東傳武學,較之九陰九陽,也不遑多讓。

    他從內衣處取出白絹,長長呼出一口氣,唏噓道︰“還好這張白絹還在,否則又是一場大亂,這樣也好,將來已備不時之需。”深吸一口氣,左肺一陣疼痛,自嘲一笑道︰“傷還沒好,就想著縱橫江湖,哈哈,宋青書啊宋青書,你野心還真不小!”說到這里,又不自禁想道︰“白觀說過不外傳我殺朱、武二人之事,但我盛怒之下,百余人無一活口,便連武青嬰也被滅口。呵呵,我這樣作為,他想必會泄露出去吧!”長長吐出口氣,又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口中喃喃道︰“傳出去便傳出去,我宋青書的確是殺了他們二人,也有交好明教之意。你不信我,莫非我還求你做我兄弟不成?”嘴角微微冷笑。

    想到重入江湖之後,定是另一番風波,江湖上勢必盛傳武當宋青書殺人如草芥,結交明教魔頭了。一時間只覺極是煩躁︰“我把實情說出,爹和太師傅會相信我麼?爹爹端方君子,定會…定會…”定會什麼,卻一時間又說不上來,嘆一口氣,轉身回到山洞,見洞中空空闊闊,食水果酒一應俱全,心里不由苦笑道︰“原本想讓韋一笑一路護送五師叔等人回山,我和俞二叔還有他三人聯手,當可敗那玄冥二老之一,搶回無忌,此刻他救我一命,早已還清,我只能勉力一試了。

    心中打定主意,也不多想,當即凝神靜心,用起功來。

    “純陽無極功”乃是武當派一等一的內功,較那“武當九陽功”還要高上一籌。只有張三豐和他七名弟子修煉此功,三代弟子之中,只有青書一人,得張三豐親自傳授“純陽無極”的奧妙。此功顧名思義,一在“純”而一在“陽”,溫溫潤潤,綿綿不絕,將諸大陽脈生出的陽氣匯在羶中氣海,而後一路導引而下,積在丹田,久而久之,自成“氤氳紫氣”,精純淬煉之處,是天下任何一門內功都難以匹敵的,是以原書之中,光明頂之上,張松溪同殷天正比拼內力,便險些斗了個不分勝負,要知殷天正內功修為比張松溪要深厚了二十年,但比斗起來,優勢卻只有“厚”,而無“純”。

    此刻青書運使“純陽無極功”,真氣在經脈中緩緩輪轉淬煉,竟是又精純了一兩分,經過左胸肺葉之處時,竟是暖烘烘的極為舒服。他微微一笑,緩緩運內力化開藥力,傷口處冰涼冰涼的,而心房卻是暖洋洋的,十分舒適。

    內力行經處,皆是一片寧和,他緩緩收束張中和韋一笑散落在他經脈中遺下的真氣,歸于一處,淬煉之後,又歸于丹田。搬運一個周天之後,但覺神清氣爽,仿佛傷口也未有如何疼痛,又繼續用功下去,幾個周天下來,遍體陽和通透,神明清澈,正是“餓虎跳澗”“龍入大海”之後,逍遙無待,肆意馳騁。

    “純陽無極功”本就道家煉氣法門,和他此刻心境一和,竟是生出種種不可思議的妙用來,尋常種種滯澀之處也暢通無礙,端的是無極無涯,生乎待我。

    這般打坐到天明,方才緩緩收功,這一下竟將韋一笑和張中兩道真氣完全煉化,內力修為雖未恢復,但也省去一月之功。他微微一笑,察看傷口,便見創口之處,已然結痂,料來不出十日,傷勢定愈。

    他心境一變,仿佛天地間萬事萬物都變得生機勃勃︰春花爛漫,陽光柔和。鳥語啾然,泉水流瀉,溶溶泄泄,映出白雲悠悠。一草一木,流泉靜石,均是安寧祥和,自己身處其間,頓覺和諧無比。

    青書一轉身,又轉入一叢密林之中,枯枝敗葉一地,春日的生機似乎尚未普照到此處,但他卻覺得,即便這死氣沉沉的陰森老林,也突然有了無窮意趣。他似乎是听見了蝙蝠捕獵時的叫聲;而枯死的老木正在長出細小的嫩芽,蘊藉生意。

    他哈哈一笑,大聲道︰“重生!這才是重生!我便以天地為棋局,和老天爺你對弈一局!”將身數縱,上到峰頂,運使輕功之時,微有滯澀,卻無關緊要。峽中長風西來,激得他衣發颯颯作響。青書驀地向著東方,劃然長嘯,嘯聲逆風遠送,引得群山回響,經久不絕,昆侖山處,但凡高手都是听得,心中俱是一凜,俱是猜測此人為誰,卻始終不得其果。不遠處的楊逍聞得嘯聲,也是大為心驚,抬眼望去,便見月光之下,朦朦朧朧看不大清,只見流嵐峰上一襲青影傲然挺立,不由暗自驚道︰“老蝙蝠?他內力進益好快!”當即又轉回洞內用功。

    這般幾日,青書仰觀天地明晦,日月升落,俯視山川河脈,草木叢林,隱隱然覺得這天地,這萬物,本來就是一個圓,且不論那“輪回”是否存在,也不論那“天命”是否暗中操縱著一切,四季輪轉,陰陽交泰之中,卻的的確確存在著那輪看不到摸不著的“圓”。他猛然間明白了張三豐所謂的“太極”二字,歸結到底,還是一個“圓”。

    他幾日里勤修內力,竟又是微有精進,雖比之前要弱上一些,但卻精萃純煉了不少。又將這幾日里連番大戰好生的回想了一遍,腦中無比清晰的回放著一招一式,對那“體用”之道,又有了更深一層的體味。

    第七日間,他傷口的痂痕層層脫落,真氣運轉之間全無滯澀,他長笑一聲︰“想來這幾日間,江湖上定然盛傳武當派出了個敗類宋青書吧!是時候出去了!”他心態完全轉變,對這類江湖浮名也就毫不在意。便仿佛禪宗的“真我”境界一般,于萬事萬物無所畏懼,勇往精進,卻圓融通透。

    青書長嘯一聲,大袖一展,也不攀爬縱躍,便飄飄蕩蕩的落下峰去。

    不遠處,坐忘峰上,正在療傷的楊逍听到嘯聲,驀地一驚,又是忍不住出門觀望,便見一襲青影直直從流嵐峰上跳下,不時伸展袍袖,拂過長滿青苔的峭壁,每一拂墮勢便消減一分,而後墮勢又增,他便又伸展袍袖一拂,則又消減下來,不多時便落了不下百丈。楊逍心中驚駭韋一笑手段高超,只怕已然蓋過自己。當即定楮望去,驀地發現此人身形較韋一笑要矮上許多,頗是眼熟,但絕非韋一笑那瘦長身形,心中細細一想,方才恍然大悟,這人竟是前幾日和自己比拼的兩敗俱傷的武當弟子宋青書,心內一時極度震撼︰“這人,這人進益好快,幾日不見,不但傷勢盡復,便連‘六穴返魂’之術也沒影響到他多少!”驀地長嘆一聲︰“長江後浪推前浪,我真是老啦!”他見青書每伸袖一拂,都仿佛蘊藏許多奧妙在其中,但卻恍如羚羊掛角,讓人看不出來。

    不過半刻鐘,青書便已從高達千丈的流嵐峰頂縱下,這一縱,將他畢生武學之精華用盡,他微微喘氣,暗道︰“便是以韋一笑之能,在此陡壁之畔,也只能攀爬而下吧!”心中得意,哈哈大笑起來。

    袍袖一展,想到自家行囊還在朱家莊中,甚至還有宋遠橋手書與何太沖的一封信,心中苦笑,自言自語道︰“秘籍到手,結果被燒。武當威名,只怕也墮盡。一行昆侖,所得所失,都成煙雲吧!”也不打算去取回包袱,當即哈哈一笑道︰“那包袱我已拋去,又何須重新擔上?”一語雙關,從從容容的大步踏走。

    坐忘峰較之流嵐峰要矮上許多,遠遠能見青書步履瀟灑,逍遙而去,楊逍心內又是一震︰“這少年只怕又得了什麼奇遇,之前看他眉間積郁甚多,此刻卻是仿佛卸下什麼物事,勃勃生機從體內溢乎其外。若是等他功力恢復,我和他再行對上,能勝他麼?”楊逍眉頭皺了半晌,驀地一舒,哈哈大笑道︰“我想這許多作甚?好好療傷用功便是!何況,這少年似乎于我明教無甚敵意呢!”大袖一展,又回到居所,靜靜打坐療傷。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8:24
第二十七章 三爺

    “宋青書,武當大俠宋遠橋之子,年方十四。相貌俊美,天資聰穎,武學天賦極強,一身內力頗是渾厚,更深得張三豐喜愛,武當上下莫不寵他。”

    孤燈照下,一卷書帛上印著這樣的字跡。小丫頭嘻嘻笑道︰“這個宋青書很有意思,鶴叔叔,你說若是把他抓來,武當派豈不大亂,派人四處搜尋他的下落?待到時機一到,再用他來要挾張三豐,武當一派則不足為慮了。”

    矮胖敦實的漢子應道︰“郡主聰慧,天下無雙。只是……武當派絕非浪得虛名,張三豐那老道一身純陽功力深厚無比,恰是我師兄弟的克星。將宋青書抓來,屬下、屬下只怕力有未逮。”

    小丫頭明璨璨的眸子里閃爍著狡黠的光芒,驀地笑道︰“鶴叔叔,那武當的張翠山可有蹤跡了?”

    那漢子應道︰“據探子回報,張翠山,殷素素兩人結為夫婦,有子名為無忌,正在趕往武當的路上。”

    小丫頭嘻嘻一笑︰“無忌?無忌……嘻嘻,好名字,鶴叔叔,你去把那個張無忌抓來,然後逼問謝遜的下落。我看圓真大師對謝遜行蹤,也十分在意呢。”

    那漢子目光一亮,嘿嘿笑道︰“是麼?圓真大師對謝遜……”

    夜無聲,靜無塵,晚風嗚咽,大都城外,一匹快馬絕塵而去。

    小丫頭歪了歪頭,又是嘻嘻笑道︰“青書,青書,嘻嘻。”她驀地打了個哈欠,以手支頤,顯是極為困倦了,不過半刻,她頭一歪,躺在桌上睡得熟了。

    卻听得門吱呀一聲響了,一個奴僕裝束的抱劍男子走了進來,緊接著的是個胖大禿頂男人。那抱劍男子愁眉苦臉,嘆道︰“老二,郡主乏了,送她回去吧!”那胖子嘿嘿笑道︰“老三不知道死哪兒去了!偏叫我來做這等活!”那抱劍男子低喝道︰“老二!住口!”那胖子悚然一驚,先看了看熟睡的小姑娘,又四野望了望,見無人方才心有余悸道︰“這話,這話的確亂說不得,郡主听到了可不得了。”抱劍男子搖頭道︰“你以後莫圖嘴巴爽快,多吃飯,少說話。”說完之後,轉身便走,那胖子嘟囔兩句,將小姑娘抱在懷中,而後也隨著抱劍男子走了出去,將小丫頭小心翼翼的置放在鋪了軟墊的豪車之中,翻身跳上馬車,那抱劍男子一揚馬鞭,便听得騰騰騰馬蹄聲起,塵土飛揚間便走的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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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書孑然一身,瀟瀟灑灑的大步前行,他此刻內力只有未受傷時候的七成,但卻神完氣足,眉間的帶著一絲天然的灑脫,顯然逃脫桎梏枷鎖,任意去留。他也不再去三聖坳拜見何太沖夫婦,只信步而走,內力雖損,但輕功卻愈發圓轉如意,約莫走了四五日,便出了昆侖山脈。

    青書風餐露宿,溯大河而上,初時只覺氣候極是苦寒,浩瀚千里,渺無人煙,巨大鹽湖時時可見,而後漸往東行,黃河水由清變濁,河道由窄變寬。再往東行,走了約莫一個來月,某一日但見滔滔河水翻滾不休,猛然間四處亂注,流離千里,萬頃良田盡成澤國,數萬災民星散開來,掙扎呼號,遍野哀鴻。他正覺民眾苦難,欲出手救幾人來,但腦中驀地轟然一響︰“無奈奈何,便是命!”,但覺膝蓋一涼,卻原來河水決堤,已淹沒到此,當即飛身縱上一棵大樹,見樹下河水渾濁,四處亂流,災民們在水中撲騰掙扎,人間慘劇,這一刻也不知發生了多少,青書只覺心中一陣無力,但覺在大自然偉力之前,一人之力委實太過渺小,腦中一時間只被“無可奈何”四字佔滿。

    他仰頭望天,卻被陽光刺的眼楮發疼,將眼垂下,卻見遠山之上,大群侍衛拱衛之間,一個身著蒙古官服的官員手指山下橫流的河水,哈哈大笑,見那服飾,竟是總督一類人物,青書目力極強,定楮望去,便見這人油光滿面,大腹便便,顯然是用無數民脂民膏填起的。正惱怒間,忽听遠遠有人哀聲歌道︰“山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歌聲蒼涼頓挫,刺得青書心頭隱隱作痛,回頭看去,卻只見萬民哀號,卻不見歌者蹤影,不由忖道︰“唱的是命,是無可奈何,但若無所作為,豈非永受苦楚?”他望著川流不息的河水中飄著的木板或浮尸,驀地縱身跳下大樹,足尖在一塊三尺來長的木條上一點,又是縱出兩丈,落腳之處卻是一具尸體,再一點,又縱出數丈,如此這般,竟讓他橫跨整個災區,武當派的武學精髓若要用四字來說,只怕還是“借力用力”,梯雲縱尤為如此,借自身之力在空中轉折自如,借外力就更加出神入化了。青書反復如此,縱到一座小丘之上,不遠處便是那個被官兵拱衛著的蒙古官員。

    那官員見青書從樹上飄落,橫渡數十丈寬的水面,登時大為驚訝,又見這人一身漢民裝束,只怕就是江湖上仗劍殺人的豪杰,登時驚駭不已,忙呵斥眾兵士拱衛回府,遠遠听得,竟是漢語。青書微微冷笑,心中仿佛明鏡一般,這兩人定是假公濟私,吞沒了賑災的款項,才令大河修繕不濟,坍塌致此,而他們卻坐享其成,只須上報說天災無可抗衡,如今順帝暗弱,自以為仁德,又怎會怪罪?青書只恨得牙癢癢,他是商人沒錯,但商亦有道。這般以萬民性命為餌,掉的這條大魚,是天大的罪過,而非所謂漁利。

    他打定主意,待得水微微退了,問明方向,召集了幾十個難民,他雖年不足十五,但看起來卻十分老成,這些難民見他手段,登時大聲歡呼。一行人直趨總督衙門,趁夜闖入。那總督正與同僚听歌看舞,賓主歡洽,瞧見青書,不由大呼小叫,幾個家人撲來,都被青書踢翻,眾官四散逃走,但哪逃得過,一個個都被按住捆了。青書上座,叫過河監,詢問為何不理汛情。那官員顫聲應道︰“此刻雖是初夏,但雨水甚足,以致水滿,難免決堤,往年朝廷都有治水之策,但如今卻是,卻是還未撥下款來。下官…下官也不知從何治起呀!”

    此話一出,早有難民大聲叫罵,說他私吞賑災銀錢,要將他剝皮拆骨方泄心頭之恨。青書將手一擺,聲音頓時一肅,他冷笑道︰“據我所知,這座府邸之下,尚存三倉糧食吧!大人愛民如子,何不開倉放糧,賑濟災民,也求得死後功德無量…嘿嘿”他將“死後”兩字咬得極重,那官員如何不知這是威脅之語,心里一時間極是害怕,只是想道︰“這人…這人怎地知道,我…我有密室藏糧食的?”他不知青書打听衙門下落之時,將一個耀武揚威的師爺擒住,那師爺恰是其中核心人士之一,被他恐嚇的全身篩糠一般發抖,登時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青書猛然一聲大喝,將那官員狠狠往地上一擲,喝道︰“你放不放糧!”那官員一聲痛呼,連忙叫道︰“放糧!我放糧!”心中卻在暗暗叫苦︰“那位大人怎地還不回來!?”

    一眾難民听得這話,當即大聲歡呼,青書微笑道︰“那還煩請大人領草民等一干人去領糧食。”又轉頭對一難民說道︰“你去多叫些兄弟過來,將糧食給分發下去。”那難民大聲道︰“這周遭百里有八座糧倉,壯士,我等大可開倉放糧,召集河工治水!”青書掃他一眼,但見他五官頗是清秀,只是滿面污濁,遮住他本來面目,听他這話,不由問道︰“你是何人?叫什麼名字?”那難民昂然道︰“我叫李善長,表字百室,是安徽定遠人,是前年逃難到此的。”青書“哦”了一聲道︰“李善長是吧,你說的倒也沒錯。大人,您意下如何呢?”心里卻嘀咕︰“李善長?這名字似乎在哪里見過,怎地卻想不起來了?”

    那官員哭喪著臉道︰“這是朝廷的軍餉,我,我怎能下令……”青書微微冷笑,一抽長劍,將他官帽削下,散落一頭亂發,直駭的那官員大呼小叫,青書微微冷笑道︰“你放不放糧?”那長官嚇得魂不附體,說道︰“那是軍糧,倘若放了,下官人頭不保。”青書將明晃晃的長劍在他脖子上一比,笑道︰“你若不放,這顆人頭也是不保。總之都是不保,你想先死還是後死?哈哈,說不定你治水有功,還可將功補罪。”他連哄帶嚇,那官員挨不住,心中只嘆︰“那個煞星剛走,卻來個更狠的!天啊,他怎麼還不回來?”只得提起筆來,簽令放糧。

    青書令喻在手,當即令一干難民將府底糧食取出,分發下去,看著忙忙碌碌的人群,他心中一陣滿足,又見那官員愁眉苦臉,忍不住好笑起來。

    他腦中驀地靈光一閃︰“李善長!莫不是那個李善長?”見李善長正領著一群難民將一袋一袋糧食抬出屋外,忙叫住他道︰“李善長,你……”一時之間,竟又忘了說些什麼了。

    卻听得屋外幾聲慘叫,便見一個筋肉虯結,極為雄壯的大漢醉醺醺的走了進來,左右手連連揮動,掃得十數個難民筋斷骨折。卻听他滿口胡言︰“總,總督大人,怎地貴府中多了這許多賤、賤民?”青書目光一寒,先吩咐李善長等待時機,將眾難民悄悄領了出去,再伸指點住那總督穴道,一振袍袖,起身長笑道︰“這位想必就是總督大人的貴客了吧?”

    那大漢醉眼迷離,斜眼睨了青書一眼,傲然道︰“你,你是何人?找…找三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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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游斗

    青書笑道︰“小可…是總督大人請來辦事的呢?”那大漢吃吃醉笑道︰“辦事?你個小娃娃毛都沒長齊,能辦什麼事?”青書見他左臉處有一顆大黑痣,周身處處都是肌肉,雖然孔武有力,但腳步虛浮,顯是一晚奢靡酒色。看他適才出手剛猛凌厲,威力十足,一干難民踫著就死,挨著就傷,當是一流高手人物,往日硬拼起來或許可以深厚內力敵住,可現在內力大損,卻是難以硬接,心中不由警惕三分,口上卻嘻嘻笑道︰“所謂有志不在年高,自古英雄出少年,三…三爺這話,未免將天下英雄看得輕了。”

    那三爺听得一拍大腿,大聲叫道︰“好!現在的少年人愈發長進了!***,老子十四歲那年上了師娘的時候怎地沒人說這話?不過現在听起來真他媽舒坦!小子,你叫什麼名兒?”

    青書只听得微微皺眉,道︰“小可宋青書。”他初次行走江湖,做過唯一的大事便是殺朱、武二家百余人,但也不知是白觀謹守諾言還是西域路遠消息閉塞,他一路走來,竟是沒有听到任何關于此事的傳聞,是以此刻他尚自算是一個無名之輩,諒來說出真實姓名,也無人知曉。何況,此事乃是大大的好事,若在江湖上傳出,武當派勢必聲威大震,而殺人之事,在武當諸俠看來,也能將功抵過。

    哪知那大漢听得耳熟,搖了搖頭,含糊道︰“宋…宋青書?這名兒怎地一股子白菜幫子味!好似…好似哪里听過。”

    青書悚然一驚,見他搖搖晃晃,似乎就要倒下一般,但卻依然不敢輕舉妄動,這三爺看來頭腦簡單,但明顯一身外門功夫極是高明,達到了那“勁在意先”的境地,也就是一種本能的毫無意識的反抗,勢必極為凌厲,自己內力未損之時倒能出其不意制住他,此刻卻是不易,但也不懼他,只是這兀自躺在地上的幾個僥幸未死的傷者和來往搬運糧食的難民,會遭了大殃。青書邊和他閑侃,邊使眼色讓李善長領人將傷者抬出府去,那三爺似乎是覺得眼前來來往往被晃的甚是心煩,正要出手掃死他幾個,青書忙快步走上,攙住他手臂道︰“三爺,我扶您進廂房休息,總督大人還在上邊坐著,當著他面殺人未免有些不好。”那三爺伸出手指搖了搖,很認真的道︰“總督?那算個毛,咱家王爺一根手指就捏死他,就是…就是小郡主那小丫頭,都…都能踩螞蟻一樣,踩死他!”他又打了個醉嗝道︰“你,你把這麼多賤,賤民叫進來作甚。”青書見傷者走的差不多了,瞪了一眼尚自端坐的總督大人,將阿三緩緩引進內室,听得這話,腦中飛快轉動︰“王爺,郡主?還三爺?”嘴上卻道︰“總督大人素來愛民如子,這次卻是開倉放糧,賑濟災民。”心中卻道︰“王爺,小郡主。哼哼,這人必是那勞什子阿三無疑了。”眼中寒光一閃即沒,心中已有計較。

    手上不自禁的稍稍用力,那阿三斜眼過來,冷道︰“小子,手勁挺大,你干嘛?”青書一怔,說道︰“我沒做什麼啊。”那阿三掙開他手,上下打量了青書一番,滿嘴酒氣的道︰“看你手勁不弱,腳步沉穩,眼神內斂,顯然是個練家子嘛!要不要咱們打一場玩玩?”青書听得他這般說,心中巴不得如此,也好趁機制住此人,但口中還是道︰“三爺,您…您是大人請來的貴賓,小可又…又怎能傷了你呢?”那阿三勃然大怒,大聲道︰“什麼!憑你也能傷我?來來來,你若是傷了三爺一根毫毛,三爺包你家大人不找你麻煩!”說罷捋起袖口來,就要動手。青書心中一動,連連擺手道︰“三爺,這比斗起來,可是拳腳無眼,動不動就筋斷骨折的,還是不比了吧?”阿三頭腦暈乎乎的,听得這話,哈哈大笑道︰“原來你這小子是怕了!放心放心,我金剛門的‘黑玉斷續膏’素有奇效,什麼筋斷骨折的,最多痛上兩日,就一並好了。”話音未落,便呼的一拳,便往青書胸口打到,這一招神速如電,拳到中途,左手拳更加迅捷的搶上,後發先至,撞擊青書面門,招術之詭異,實是罕見。

    青書听他身帶“黑玉斷續膏”,不由大喜,登時便欲將他擒住,取出“黑玉斷續膏”來,但見了這一拳,自知內力大損,硬抗不得。他見識大漲,神明清澈,自然而然的步法一轉,險險避過這一拳,左手豎掌成刀,驀地向下一擊,正正擊在阿三右臂肘上,內力透體而入,阿三悶哼一聲,長笑道︰“爽快!爽快!”左手或拳或掌,變幻莫測,右手卻純是手指的功夫,拿抓點戳、勾挖拂挑,五根手指如判官筆,如點穴橛,如刀如劍,如槍如戟,攻勢凌厲之極。

    青書一時之間大覺吃不消,硬抗兩招,幾乎把手臂給踫斷,當即只以步法和他游斗,驀地屈身一鑽,閃到房中玉柱後面,那阿三卻是收勢不住,一爪徑直抓到玉石鑄就的大柱之上,只痛得兩眼金星直冒。他大吼道︰“小子!你這是賽跑還是比武?”青書笑道︰“輕功也是武學的一種,三爺您輕功沒我好,也是無可奈何啊。”阿三怒的哇哇大叫,剛猛凌厲的招式層出不窮,青書知他一夜酒色之後,勢必難以久持,當即仗著輕功遠勝于他,不住繞著內室轉著***,時不時的暗運“綿掌”功夫,在阿三手臂或是大腿之上拍那麼兩下,內力透處,初時倒還沒什麼,可時間一久,那幾道純陽內力便似是毒蟲一般在阿三體內鑽動,直把他酒都給痛醒幾分,急運內力化解。阿三怒道︰“小子!這是什麼功夫?”他這一仗打的極為憋悶,對方不與他硬踫硬的對拼,卻使輕功游斗,時不時的還偷襲,在他看來,委實卑鄙無恥之極。其實這阿三輕功不弱,只是武當梯雲縱何等神妙?張三豐和武當七俠之外,便數青書練的最為精深,較之俞蓮舟都不遑多讓,這阿三輕功雖然不錯,但也及不上玄門步法,方外妙術。

    他連連怒吼,但覺腳下無力,方知昨夜放縱過頭,但哪料到今日苦果便生?阿三生性好強,招數轉折之間愈發凌厲剛猛,拳風四溢,勁氣迫人,青書大為駭異,心道︰“便是楊逍這等明教大高手來了,也只能游斗,伺機取勝,硬踫不得。”當即側身閃躲,卻不料手臂驟爾一疼,卻是被阿三一招掃中,阿三哈哈大笑,右手臂驀地暴長一尺,伸爪一抓,正正扣住青書左手手臂,青書大驚失色,右手一掌震天鐵掌,霍地拍向他,阿三正要運力掐斷青書手臂,此刻見了這招,左手抬掌架住,身子一震,手臂不知怎地一松,斷然喝道︰“震天鐵掌!你是武當弟子!”

    阿三少時學藝西域金剛門,曾問及天下武功有哪幾樣能及得上本派外門神功,他門中長輩言及江湖中大多門派,不過浪得虛名,若是徒手,須得小心的是少林武當二派,少林主剛,武當主柔,然而老陽生少陰,老陰生少陽,練至後來剛柔並濟,端的是威力無窮,兩派之外,又提及丐幫“降龍十八掌”為天下至剛,惜乎失傳,光輝埋沒了;而崆峒“七傷拳”,剛柔並濟,乃是一門絕頂拳法,內外兼修,練到絕頂處,無堅不催。金剛門功夫本就化自少林伏魔神通,這一番話听得阿三頻頻點頭,那長老又極力盛贊幾門武功,崆峒“七傷拳”“混元霹靂手”赫然在其中。而後又說到武當派“震天鐵掌”乃柔中之剛,尤為難防,練到極處,一縮一震之間,無論外門神通抑或內家真力,均被震散,震天二字因而得來。“此掌功雖不及七傷拳七股勁力收縮鼓蕩,無堅不催,但我門中不重內家修為,對這門內家掌力,尤要防備。”

    阿三出道以來,殺戮無方,手下足有千條人命。一日在洛陽城中,偶見大俠宋遠橋出手懲戒惡徒,一掌拍向一塊大石,掌力吞吐間,大石便斷成數截,那惡徒嚇得魂不附體,而阿三則是低頭沉吟,料想這般掌力擊在自己身上,想必也承受不住,此刻他見青書出手與宋遠橋如出一轍,登時一驚,又是喝道︰“宋青書,你是武當宋青書!”他這一喝如雷聲滾滾,合府上下竟是都听得一清二楚,李善長領著傷員尚未走遠,听得這話,低頭沉吟︰“宋青書?他竟說的是真名?”但傷者要緊,當即領著難民前往避難之所。

    青書見他猜出自己來歷,不由一驚,問道︰“你怎知道我是武當弟子?”阿三神智已清,聞言也不答話,大喝一聲,拳出如電,青書知他後勁不足,只以武當“卸力”之法應對,他內傷方愈,相對阿三而言,出手未免也是力道不足,每每都是險之又險的卸去力道,差之毫厘的避過猛招,而阿三則是一夜風流,腳下發軟,內力不足。兩人各有苦處,拼得卻是一個耐力了。

    兩人翻翻滾滾,又拆了二十余招,將好好一間內室弄得杯盤狼藉,各自氣喘吁吁,青書驀地輕笑道︰“三爺,您還是束手就縛吧!”阿三怒道︰“你胡說什麼!”驀地耳朵一動,喝道︰“何方鼠輩!給老子滾出來!”

    卻听得哈哈一笑,一個短小精悍的中年漢子從梁上翻身輕飄飄落下,身法之佳妙,令人嘆為觀止。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8:24
第二十九章 松溪

    那中年漢子笑道︰“鼠輩鼠眼看人,則天下人莫不是鼠輩,閣下武功高強,令人佩服。”他話里連諷帶刺,阿三久歷江湖,如何听不出來?當即冷笑道︰“你能無聲無息的潛伏至此,也算有幾分本事,報上腕兒來吧!”

    青書微微一笑,恭恭敬敬的走到張松溪面前施了一禮道︰“青書見過四師叔。”原來這漢子正是武當七俠之四張松溪。張松溪搖頭嘆道︰“你這孩子怎地還是這般多禮,三月不見,你又長高啦!”他見青書比斗之時耳听八方,竟能察覺自己到此,不由大是欣慰,見他這般施禮,心中一笑,便知此乃懾敵之術,這個師佷在外歷練三月,果然大有所得。

    師佷已然如此,何況師叔?阿三果然大為震驚,見青書和張松溪二人幾成犄角之勢,當即站在一旁,再不敢妄動,只是手心暗暗蓄力,欲待出其不意,突圍而出。

    青書搖頭笑道︰“四師叔先施展神通,把這奴才打發了吧!”張松溪似笑非笑道︰“哦?奴才?”青書笑道︰“汝陽王府的抹地擦桌,送水端茶的三個奴才,這位三爺排名第三。”阿三听得這話,全身劇震,似被戳住痛處,大喝道︰“小子,你胡說八道!”

    青書低低笑道︰“四叔,這奴才一身外門功夫甚是了得,竟是少林正宗的金剛伏魔神通,大力金剛指修為之深,只怕空性大師來了,硬踫硬的斗,也斗不過他。”張松溪頭腦轉的極快,听得青書這話,全身一震,喝道︰“兀那漢子!你可識得武當三俠俞岱岩!”張松溪心里怒極,這一聲喝不自主的運上內力,便如雷聲滾滾,震撼人心。

    阿三心中一凜︰“這人內力極高!”他雖然魯直,但也不傻,听兩人這般說,便已知曉這二人定然知道當年以大力金剛指捏斷俞岱岩全身筋骨的乃是自己,與武當一派的仇恨端的是不死不休,這二人武當門下,哪能輕易放過自己?見張松溪雙目瞪圓,滿臉猙獰,當即冷笑道︰“那個廢人還沒死麼?沒錯,是三爺捏殘他的,又待怎的?”

    張松溪听得胸中熱血澎湃,一顆心撲撲亂跳,好似便要跳出來一般︰“原來害了三哥一生的人便在眼前!”目欲裂,正要動手,將此人斃于掌下,青書卻低低在張松溪耳邊說道︰“四叔,這人身上有續骨接筋的靈丹妙藥,須得生擒他方知始終。”張松溪一凜,心道︰“沒錯,這人不過汝陽王府一奴才,看來三哥之傷,並非表面上那麼簡單。”起了生擒的心思,當即沉喝一聲,掌出如風,也是一套“震天鐵掌”,他這一套掌法的造詣可比青書要強的多了,剛柔並濟,揮灑自如,加之深研武當“借力打力”之術,阿三“大力金剛指”神通雖強,但卻因徹夜狂歡,又與青書斗了一場,消耗本大,一身外功使不出七成來,只斗得他心中極是郁悶︰“這兩人若是單打獨斗,小的弱些,老子全盛時候,他是必輸無疑。老的強上許多,但也未必能贏了老子。可偏偏這兩人輕功這般高明。這時候老的下場,小的壓陣,***,叫老子怎麼逃!”

    想到此處,驀地發狠吼道︰“***,就算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左掌右指,扣抓挖掘,俱是拼命招數,張松溪冷笑一聲,綿掌使開來,掌勢便似天際浮雲,連成一片,綿綿不絕,那阿三招法雖狠,但也奈何不得張松溪。

    青書在一旁一邊運氣調息,一邊看著場中比斗,只看得大是點頭︰“四叔這是以逸待勞之法,他知阿三後力不濟,便使綿掌卸去攻來力道,待他力竭再行反攻,和那阿三一般只知一味硬拼,委實雲泥之別,勝負已定啦!”又想道︰“這樣看來,那原書之中的空性大師,也是個只知硬拼的莽撞僧人,對上四叔是必敗無疑的。”他看得頻頻點頭,張松溪研習武當絕技三十年,一身功力何等精純,單使一套綿掌,只怕打上幾天幾夜都累不到他,但阿三使得卻是極為剛猛的外門功夫,最耗內力體力,之前又是消耗極大,是以不過半刻便氣力不濟,張松溪覷見時機,驀地欺身上前,“震天鐵掌”掌力吞吐,一震一縮,印在阿三大腿之上,只听得喀嚓一聲,阿三慘嚎一聲,大腿腿骨登時被震成數截。張松溪想到三哥一生便毀在眼前這人手里,心中愈發憤怒欲狂,使個“絞”字訣,右手托住阿三右腿,左手搭上,一旋一扭一震,三下勁力勃發,阿三一條大腿筋脈盡斷,骨骼經脈俱是糾結到一塊去了,他哼也沒哼,便自昏了過去。

    張松溪冷哼一聲,似乎余恨未盡,又伸腿踢了阿三雄軀兩下,卻听青書道︰“四叔,咱們且搜搜這人,看看那靈藥是否在他身上。”

    張松溪疑道︰“你听他說他身上有靈藥的麼?這等奸邪之人說的,只怕未必是真。”嘴上雖這般說,但仍是忍不住俯身去搜,不多時便翻出兩個黑瓶來。那黑瓶乃是一塊大玉雕成,深黑如漆,觸手生溫,盎有古意,單是這個瓶子,便是一件極珍貴的寶物。張松溪將黑瓶打開,小心翼翼的嗅了嗅,便覺芬芳撲鼻,十分清涼,但仍是忍不住道︰“會不會是假的?”

    青書心中也自疑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阿三,便道︰“四叔,何不用此賊試驗一番?”張松溪點點頭道︰“此話不錯,只是這藥若是真的,卻是便宜了此賊。”

    兩人商議完畢,又敘起話來,青書問道︰“四叔,你怎地到此來了?”張松溪笑道︰“前日二哥飛鴿傳書過來,說道五弟回來了,你可知曉?”

    青書驚喜交集︰“五叔回來了?”他雖知道張翠山定是在這段時間返回中原,但卻不知具體時間,此時得到確切消息,一時間憂喜參半,沉吟道︰“只怕一路上會多有宵小攔截。”心里卻道︰“我在昆侖山療傷用了十余天,一路走來一月有余,最多過了兩個半月,怎地五叔就回來了?希望張無忌別被那玄冥神掌打中才是。”張松溪笑道︰“不錯,我正為此事而來,得悉那‘五鳳門’一干小丑有意造勢,這便去打發了他們。卻不料此地大水,耽擱了片刻,卻遇見了你這小子。青書,你怎地到此地來了?這些日子你倒是長進不少,只是內力怎地弱了幾分?”

    青書長嘆一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當即將昆侖山上發生的一干事情俱都說與張松溪听,便連與韋一笑生死相搏而未死,與楊逍相斗而相惜,而後怒火沖天,殺人百余,一一都說了出來,只單單隱瞞了白絹一事。張松溪起先尚未覺得如何,說到明教的時候臉色一變,但也未說什麼,再說到憤怒殺人,終于忍不住色變道︰“青書,你這手段乃是魔道所為,那些人不過是受人驅使,你又怎能多做殺傷?忘了你父親怎麼教你的麼!”

    青書苦笑道︰“當時心里未曾多想,只是被打的火起,劍下便未留情。”張松溪陰沉著臉,驀地說道︰“此事你先別同你爹爹說,我替你先行瞞下,待得五弟之事了結,再同你算賬。”青書早知這四師叔面冷心熱,自己所作所為,除了殺了百余人,其他並無錯事。至于明教,他心中早有算計,張翠山娶的便是天鷹教教主之女,自己結交一兩個明教中人,定不會讓幾位師叔覺得如何,但父親端方君子,這一關必定過不了,是以張松溪讓他別和宋遠橋述說此事。

    這叔佷二人對視片刻,青書驀地嘿嘿一笑,張松溪見狀,也是忍不住搖頭笑道︰“你這孩子這般聰明,只怕我所思所想,都讓你給猜中了吧!”青書忙道︰“四叔淵深似海,青書怎地猜得出來。”張松溪被他一記馬屁輕輕拍上,倒也頗為舒坦,搖頭嘆道︰“那…那六脈神劍…真的被燒了麼?”

    青書道︰“韋一笑是個響當當的漢子,他既問我秘籍所在,定然沒有找到,而他做事素來縝密,這一下毀尸滅跡,那‘六脈神劍譜’勢必付之一炬。”張松溪嘆道︰“那就好,那就好,燒了就好。”頓了一頓,又問道︰“你說與那‘六脈神劍譜’一同放置的,還有兩部佛經?這是何解?”青書道︰“當年一燈大師說這‘功夫’殺伐之氣過甚,若身具戾氣,習到深處,必然走火入魔,是以一卷《楞嚴經》,一卷《金剛經》,其間多含微言法意,皆為化去戾氣之法。”

    張松溪撫掌嘆道︰“當年東邪西狂,南僧北俠,端的都是高人風範!師尊提及當年得‘西狂’楊過大俠傳授四招掌法,終身受用不盡。當真令人神往。”

    驀地,只听得阿三一聲呻吟,悠悠醒轉,青書笑道︰“四叔,這奴才醒了!”張松溪手中不由緊了緊,握住黑瓶的右手一時間竟是有些微微顫抖。
peter8764631 發表於 2009-3-19 08:25
第三十章 序幕

   此刻張松溪心中委實緊張到了極處,武當七俠情逾兄弟,俞岱岩一生之重便在這一小小瓶中,但他拿不準真假,只能以阿三試驗,方敢用在俞岱岩身上。

    阿三睜開雙眼,便見武當派二人似笑非笑的望著他,欲要掙扎站起,卻發現一條右腿完全無知無覺,將眼向下望去,便覺大腿根處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傳來,他狂吼一聲,大聲道︰“武當派的宵小,要殺便殺,爺爺絕不皺一下眉頭!”額上涔涔冷汗墮下,卻是再發出一絲聲響。青書看得冷笑,運指如風,封了他全身血脈,阿三神色一松,疼痛頓時減輕許多。張松溪皺眉道︰“青書,你這是作甚?”

    青書卻不理他,只笑道︰“阿三,這東西便是你說的‘黑玉斷續膏’吧?我與你敷上。”張松溪心中一動,卻不說話。阿三哼了一聲,但見青書從張松溪處接過藥瓶,左手從瓶中摳出指甲蓋大的一塊藥膏,右手捋開他褲腿,便要敷在他腿上,登時忍不住道︰“這麼做沒用的,須得將傷處斷骨扶正,再運內力活血。敷上之後,還得以純陽內力催化藥力,方能見效。”

    青書哈哈一笑,一拍阿三廢腿,笑道︰“阿三,這話我愛听。”一把扯過阿三右手,捻出阿三中指,笑嘻嘻的運力一絞,阿三指骨登時斷成數截,縱然是被封了血脈,十指連心,也是痛得悶哼了一聲。阿三怒吼一聲︰“***,小子你干嗎!”

    青書卻不理他,飛快的將他指骨扶正,將那塊藥膏涂上,催動“純陽無極功”,為阿三化散藥力。然後笑嘻嘻的道︰“阿三老兄,您老人家一條大腿如斯龐大,想必會用去不少藥膏,萬一我三師叔不夠了咋辦?唉,所以左思右想之下,區區在下只能拿您中指來試驗一番啦!”阿三听得連連怒吼,知道上了青書的當,竟將那敷藥上藥之法說出,當即獰笑道︰“你道那廢人有‘黑玉斷續膏’就能恢復如初麼?哈哈,真是天真可笑之極,他筋肉骨骼早被我絞在一塊兒去了,殘廢十年之久,經脈和骨骼扭曲虯結,再恢復不了啦!”他知自己落在武當派手中,勢必無幸,是以此刻也無所顧忌,言出怨毒。張松溪一掌輕飄飄印在阿三“百會穴”之上,阿三登時被打暈過去,他臉上浮上一絲憂慮,嘆道︰“青書,此人雖然有夸大之嫌,但也未必沒有道理。”

    青書皺眉道︰“將三叔的骨骼重新捏斷,然後再用這藥為他接續斷骨,不行麼?”

    張松溪深吸一口氣道︰“青書,無論如何,我等也要一試,便如你所言吧,只是三哥…三哥竟是還要受一次斷骨之痛。”說到此處,眼楮不由濕潤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武當七俠這等響當當的好漢?他們便是刀斧加身,也絕無懼色,更不可能流淚去墮了師門威名。但俞岱岩殘廢十年之久,每逢陰雨連綿,打雷閃電之夜斷骨處便疼得死去活來。俞岱岩固然極為硬氣,一聲不吭,但究竟疼得翻來覆去。除張翠山失蹤不在之外,其余武當五俠日夜在武當山上,又如何察覺不出來?一個個都只是暗自垂淚,心里暗暗期盼,一盼早日找到靈藥能續他斷肢,二盼尋出真凶擒住,當著俞岱岩的面斬殺,為他報仇。今日兩者竟是幾乎兼得,如何叫張松溪不激動?

    青書將阿三扛在背上,隨著張松溪一路走出總督府,那總督早就被一場打斗駭的魂飛魄散,青書正欲結果了他性命,張松溪卻一把攔住,說道︰“這人乃是蒙人的蛀蟲,留他對蒙人利大于弊。”當即點了那總督昏睡穴,徑自出府,走不多遠,便遙遙見李善長指揮著難民們來來往往,搬運河土,挖坑引流,鑄壩堆堤,井井有條,水勢漸漸被穩定住,心中一安。

    那李善長見他二人忽然出現,忙不迭跑過來,問道︰“宋青書是麼?你還好吧?這位是?”青書當即將張松溪來歷說了,李善長縱然手無縛雞之力,但也知道武當七俠的大名,當即忙不迭的施禮,幾人一番客套。青書微微笑道︰“李善長,看不出來你居然還會治水。”李善長笑道︰“大禹治水,疏而不堵,因而成功,而其父堵而不疏,卻是失敗。成敗之事,其實往往只是一念之間而已。”張松溪听得擊節而嘆︰“這話精闢!蒙古韃子堵而不疏,人心渙散,勢必爆發出滔天大浪,是以韃子定然滅亡!”李善長眼中精光閃爍,驀地一個難民興沖沖跑過來,高聲道︰“李大哥!水勢已經穩定住了!咱們這就去劫糧吧,也好快些投奔義軍!”青書和張松溪對視一眼,一臉驚色,正欲相問,李善長卻淡淡道︰“善長讀書不多,也沒有兩位大俠那等武功,但兩位高風亮節,善長卻是極為佩服的。”頓了一頓,又道︰“听說如今明教在江西湖南等地起義,乃是順應天命的義舉,老百姓無不響應,只是你們正道卻說明教乃是邪教,是魔道。呵呵,不怕兩位大俠笑話,善長之前早已議定,這便欲率眾去劫了那幾座糧倉,賑濟之後,便南下投奔明教義軍,雖無大能,但好歹也盡些綿薄之力。兩位大俠若是要除魔衛道,善長這就引頸就戮。”

    青書長聲笑道︰“你這時候還不是明教中人,即便是了,又怎會殺了治水功臣?”張松溪卻是眉頭緊縮,沉吟不語。李善長淡淡一拱手道︰“今日之事,若無宋青書,則我等皆無活路,善長在此謝過宋兄了。”說罷竟是頭也不回,振臂一呼︰“是好漢子的跟我來!”一眾難民登時鬧哄哄的聚在一塊,就要隨李善長去劫糧。

    張松溪驀地說道︰“青書,這些人身無甲兵,對上蒙人精兵只怕有死無生。”青書一拍頭頂,大叫道︰“忘了這事了!”忙運足內力,喝道︰“李善長,且慢!”李善長臉色一寒,苦笑道︰“宋兄欲待如何?”青書忙道︰“這里有總督令喻,可持之取糧,不必死傷人命。”李善長大喜道︰“宋兄高義,善長至死不忘!”

    青書將令喻交給李善長那一刻起,卻突覺不對,心道︰“這李善長隨我一道脅迫總督簽令,如何會不知道我有令喻在身?他這般作為,卻是迫我自己交出,好手段!”心中頓時一凜,眼神不由的變了幾分,又想道︰“不愧是大明朝開國的宰相,和劉伯溫一個級數的智者,以後須得小心這人。”

    幾人分別,張松溪和宋青書當即南下。方走了不過十里,青書忽道︰“四叔,我們不要管那勞什子‘五鳳門’的事了。我有一事,乃是當務之急!”張松溪奇道︰“何事?這‘五鳳門’雖然不濟,但到底人多勢眾,不可輕忽。”青書苦笑道︰“太師傅壽誕還有一月,我怕有宵小之輩,趁太師傅壽誕之日上山,名為祝壽,實則逼問五師叔謝遜下落。”張松溪心中一震,沉吟不語。青書之前以為張翠山回來之時,張三豐正好壽誕,但實際上卻是張翠山回來十數日之後,張三豐方才壽誕。與韋一笑定下三月之約,皆因如此,此刻時日估算錯誤,心里大急,生怕張翠山仍會被逼得自盡,便想遍邀武當好友為張三豐祝壽,然後得了臂助,未必就怕了那群人。

    當下把心中盤算一股腦都對張松溪都說了,又道︰“四叔,武當山腳下,勢必不會有甚大礙,爹爹和六叔七叔都在的。”張松溪沉吟半晌,嘆道︰“青書,你想的比我深。”言下之意,卻是同意了青書的建議。

    張松溪又道︰“那我列一份名單與你,你持我名帖去邀請諸位大豪,這十數日間,也只能將荊襄、關中一帶大豪請來。我親去延請幾位大德前來,當能無礙。”青書皺眉道︰“四叔,您先趕上五叔。現在先寫幾份名帖與我,我去驛站遣信使送出去,而那幾位大德,我親自去請便是,雖然分量輕了些,但沖著武當七俠和太師傅的金面,他們當會到場。”他又指了指昏迷的阿三道︰“這阿三之前喝醉,胡言亂語,說道有大高手攔截五叔……”張松溪悚然一驚道︰“當真?怎樣的大高手?”

    青書滿口胡諏道︰“據言即便是二叔五叔聯手,也難抗其鋒。”張松溪心急如焚,當即道︰“好,青書,這請人祝拳之事便交予你了。我去助二哥五弟一臂之力!”青書點頭應了,兩人當夜入了一處小鎮,張松溪取紙筆寫了十余封書信,交予青書,鄭重其事的道︰“青書,這十余天便辛苦你了。四月初九師尊大壽那日,一定趕回!”青書重重點頭道︰“四叔,青書省得!”張松溪拍拍他肩,也不多說話,當即疾奔向南而去,不過片刻便不見了蹤影。

    青書抬頭看了看漸漸明亮的天空,東方啟明星起,他微微冷笑︰“高遠莫測,就是天麼?那我便同你斗上一斗!”

    黃河河水漸漸納入正規,奔騰不休,浪聲如雷,青書迎著晨風,望了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長河,喟然一嘆道︰“此刻悠悠風起,且看滾滾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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