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復唐 作者:尋香帥(已完成)

 關閉
easygoing1 2009-4-5 09:53: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3 563046
vc2008 發表於 2010-5-31 13:00
第441章 揮之即去,招之難來

   安靜的書房中,狄仁杰坐在火堆旁烤熱了僵硬的身體,喝下了幾杯熱汽騰騰的姜湯,一片灰白的臉上才泛起一絲紅潤色澤,算是緩過了氣來。

    “天官啊……老朽這把爛骨頭,險些就要葬送在冰天雪之中了。”狄仁杰自嘲的呵呵直笑,“老嘍,不中用嘍!”

    劉冕也不著急,悠然道︰“狄公歷盡千辛萬苦跑到這窮鄉僻壤來,不是為了閑聊吧?”

    “好吧,直入正題。”狄仁杰抹了一把胡須,正色道,“西征之事,天官知道多少?”

    在狄仁杰的面前,劉冕也不必隱瞞什麼,于是說道︰“年三十的晚上,魏晃匆忙趕來報過信。如果不出意料的話,西征大軍必然是境況不妙戰事失利了。”

    “哎,是的……”狄仁杰長嘆一聲,點頭。

    劉冕雙眼之中精光奕奕︰“那是皇帝派你來,喚我回朝听用的了?”

    “不!”狄仁杰馬上否認,“是老朽自己要來的。”

    “來干什麼?”

    “勸請天官主動請纓接掌帥任,臨危受命擎天補缺!”

    “不出所料!”——劉冕微然一笑︰“如果我拒絕呢?”

    狄仁杰始料未及惶然一驚︰“天官你說什麼?”

    “我說。我拒絕。”劉冕一字一頓。

    “這!……”狄仁杰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這是劉天官說出來地話?”

    “不錯!”

    “為什麼?”

    “理由嗎?太多了!”劉冕也不著急,悠然道,“狄公對于許多的事情,可能並不知情,今日在下也不妨直言相告。當初皇帝準我假期讓我歇息,你以為她真是一番好意體恤下臣嗎?還有,在我假期結束之後,我再次申請延長假期,她又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大方的給了我兩個月的時間在家陪伴親人。

    如果我願意,假期還能更長、甚至是永遠。”

    “老朽知道。”狄仁杰嘆了一口氣道,“皇帝的用意,無非是為了東宮之事。此次他派武懿宗掛帥,用意就是要收剿你的兵權劃分為武氏所有。老朽也承認,皇帝的確是有錯在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帝能有什麼錯?”劉冕漠然的笑了一笑,“皇帝為了東宮之事左支右絀煞費苦心,也是情理之中。我劉某人不是那麼小器的人。”

    狄仁杰驚訝道︰“如此說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有。”劉冕說道,“太平公主懷有身孕之事,狄公可能還不知道吧?”

    “啊?”狄仁杰微然一驚,“這……老朽的確不知!”

    劉冕的臉上平添一絲慍色︰“在這件事情的做法上,皇帝讓我劉某人非常之寒心!”

    “她……陛下干了什麼?”

    劉冕淡然道︰“將太平公主斥罵軟禁自是不在話下,後又禁止我與她見面,更不準我迎娶公主。最令人寒心的是,皇帝幾次三番想要暗中下手,在飲食中下藥除去公主腹中之兒。要不是太平公主處處謹惕小心提防,恐怕……”

    “有、有這樣的事情?”狄仁杰也嚇到了,“皇帝,這也的確是有點不近人情了啊!”

    劉冕的表情依舊淡定︰“這是天底下最辛秘之事了,狄公左耳听入右耳放出,就當沒有這回事好了。”

    “哎……事關皇族家事,老朽也的確是……愛莫能助啊!”狄仁杰話鋒一轉,“可是天官,現在是國家危難勢如累卵,你且能因一己之私怨而廢天下之公,這不是你劉天官的為人啊!”

    “一個寒了心的人,還能有什麼雄心壯志和忠君報國之心?”劉冕撇了撇嘴,冷笑一聲,“剿我兵權趕我出朝,棒打鴛鴦謀殺我兒,這樣的皇帝,我劉某人還有心情去伺奉她嗎?——天下之大人才濟濟,我劉冕是個什麼人物,反正是‘有我不多無我不少’。狄公還是另請高明去吧。休怪劉某人不近人情,國事重大,狄公速請回朝覆命吧!”說罷劉冕一拂袖,轉身欲走。

    一向從容淡定有如高山之松的狄仁杰,這下可就真是有點慌急了,“天官、天官,你別這樣!或許這其中,真有什麼誤會!”

    “誤會?”劉冕冷笑一聲,“在下倒是想听一听,狄公所說的誤會,從何說起?”

    狄仁杰長嘆一聲道︰“天官,老朽知道你是在故作矯情泄一下心中不快。以你的為人是不會如此絕情,放任你的親勛大軍至生死險境于不顧的。關于太平公主一事,事關天官私事與皇族**,老朽不知詳情也不便評說。相信,只要天官現在肯回朝,皇帝定會給天官一個滿意的說法和答復的。這莫非不是一個好的契機嗎?難道天官這樣矯情推辭,就能將事情辦得圓滿?未必吧!再,初前皇帝起用武懿宗掛帥,用意的確是想平衡李武兩家的軍事力量。但皇帝也未必就真的是要棄天官不用、過河拆橋呀!要不然,皇帝為何還要煞費苦心的派老朽來請天官出山呢?”

    劉冕啞然失笑,連連大笑數聲︰“狄公啊狄公,你這老狐狸,終于肯承認是皇帝派你來的了?”

    狄仁杰只得苦笑,“好吧,老夫承認了!的確是皇帝委托我來的。但並非是下旨命令,而是委托。你明白這意思嗎?”

    “明白,我當然明白。”劉冕微然一笑,“皇帝不好意思再親自下令讓我回去效命,在我面前,她會感覺有點顏面掃地無地自容。”

    “這是你和皇帝之間的私密,老朽不想去听。”狄仁杰連連苦笑道,“天官哪,你就別再為難和戲弄老朽了。你可是剛果大氣的英雄豪杰,怎能跟一介女流……”

    “一般見識是吧?”劉冕哈哈的大笑起來,“好啊狄仁杰,你居然私下說皇帝壞話,瞧不起她!看我不去舉報你!”

    狄仁杰無奈的苦笑搖頭︰“哎,老朽真是怕了你了!”

    劉冕呵呵的笑了幾聲,又在狄仁杰身邊坐了下來︰“說吧老狐狸,前方戰事究竟如何、朝中又是什麼情況了?”

    狄仁杰這才一五一十的將收到的軍情奏報、以及朝中御

    的情景,詳細說給了劉冕听。

    听完之後,劉冕斗然大怒︰“這***武懿宗!老子誓要剝他的皮抽他的筋!這畜牲、敗家子兒、垃圾!人渣!……”便如滔滔江水痛罵不絕。

    狄仁杰看到劉冕這副盛怒的,反而將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笑了。

    “老狐狸你還笑?”劉冕一肚子氣沒處撒,揪著狄仁杰火上了,“你興災樂禍不是?”

    狄仁杰卻只顧呵呵的笑︰“老朽看到天官這副模樣,就知道天官心中其實是異常的牽掛西征、牽掛你的軍隊。愛之深責之切,天官既然如此的深愛的自己的軍隊,又怎麼可能置若罔聞棄之不理呢?”

    “哼,老狐狸!……”劉冕忿忿的哼了幾聲,沒好氣的問道,“皇帝讓我劉某人回去,究竟是怎麼安排的?”

    “臨陣換帥,擎天補缺。救西征大軍與蘭州于危險,挽天下之狂瀾。”狄仁杰也不開玩笑了,正色抱拳道,“天官,天將降大任于斯人,必多苦難。此前你受了委屈與刁難,這都不假。皇帝肯屈尊派老夫再來請你出山,必是心中有所悔悟,也會有所改進。天官何不暫且放下私怨,救天下之急?”

    劉冕也不開玩笑了,輕擰眉頭緩緩道︰“西征大軍與蘭州若有閃失,則西域與河隴一並落入吐蕃賊人之手。由此,則絲路徹底斷絕,朔方與劍南同時告急。拿下蘭州後,吐蕃便可長驅直入直搗河套關中。到那時候,兩京受敵天下震動,我大周江山芨芨可危、九州中原將面臨一場巨大的浩劫啊!”

    “是啊!”狄仁杰神情凝重的點頭,“跟這件大事相比,些許朝堂爭斗與私人恩怨,都算不得什麼了。天官此時若肯回朝西征力挽狂瀾,皇帝必然視你為救命恩人,還能不對你盡棄前嫌感恩戴德?說不定這龍顏一悅,你的什麼要求都能答應了呢?”

    “哼,我才沒那麼幼稚,指望皇帝的好心施舍呢!”劉冕冷哼一聲道,“不過你說得對。我劉某人也不是那麼沒器量的角色,不會因為私人恩怨而誤了國家大事。”

    狄仁杰心中一喜︰“那天官就請快點準備,隨老朽回神都吧?”

    劉冕故作愕然︰“我有說過不回去嗎?”

    狄仁杰一愣︰“你剛剛明明就說!……”

    劉冕一副茫然的神情︰“我哪有?我說什麼了?”

    狄仁杰真是哭笑不得,“好吧,沒有就沒有。是老朽這耳朵不靈光,听錯了,听錯啦!”

    “哎,其實我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了。”劉冕的心情還真是挺復雜,感嘆道,“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是該慶幸,還是該郁悶。皇帝招我回去,免不得要給些好處,我也迎來了一個新的契機;可是一想到我辛辛苦苦打造的右衛大軍危在旦夕,我這心里就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沒有想到,我劉某人也有國難財的一天啊!”

    “話不能這麼說。”狄仁杰勸道,“凡事皆有因果,冥冥自有定數。天官你是一等一的人才,總會有你揮能力展現風采的時候。為人臣子,是不容易。帝王需要忠臣能士,但太過能干的又處處提防。古往今來皆是如此,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啊!”

    “好吧,說正事。”劉冕道,“現在這副亂攤子如何收拾,朝廷已有定案了嗎?”

    “應該是有了。”狄仁杰道,“會派出援軍,馳援蘭州營救西征大軍。可能會派出薛訥所部左玉衛,再調動涼州唐休��所部右威衛參戰。皇帝的意思,是想任命你為最高統帥,指揮河隴一帶所有軍事。”

    “這恐怕還不夠。”劉冕道,“河隴一直就是異邦諸胡雜居之地,民族問題比較敏感。我光是只有軍事指揮權可不行,我還要民政權與官吏任免權。只有這樣,我才能在河隴一帶大刀闊斧的辦好事情。否則,辦起事來處處掣肘還需時時請示,根本沒有效率。狄公,皇帝為何會如此果斷的同意我所提出的‘以攻代守’的軍國戰略,你可知道是為什麼?”

    狄仁杰略作尋思而道︰“不外乎兩點。其一,吐蕃乃我大周心腹之患,與其坐等其來犯然後固守,不如以攻代守。從這一點上看,天官你提出的軍事戰略很有魄力也很有創造性;其二,就是為了財賦收入。我等當朝大臣都知道,眼下大周天下雖然一天天富裕,可是朝廷國庫卻依舊空虛。皇帝不敢提高賦稅從老百姓那里收刮錢財,只好指望從別的途徑增加國庫收入。這幾年來她不斷的鼓勵和提倡從商,已略有收獲。但是至從數年前薛仁貴在大非川一役戰敗後,我大唐就失去了去吐谷渾的控制權,乃至喪失了安西四鎮,絲綢之路的控制權也落入了吐蕃的手中。皇帝這一次果斷的出兵攻打大非川,很大一個目的就是為了重新打通絲綢之路。她的眼楮是盯著絲綢之路上可觀的經濟收入的!”

    “不錯!”劉冕道,“所以,這一次的用兵,絕不僅僅是簡單的軍事行動。皇帝想要達到最終目的,就必須要給我足夠的權力。雖然我未必就一定能打敗吐蕃,重奪吐谷渾打通絲綢之路。如果不給我這些權力,我就一定無法辦到這些事情。也就是說,行軍在外,我要絕對自主的權力!你說,皇帝她能答應嗎?”

    狄仁杰皺眉沉思,然後認真的點頭︰“我想,皇帝如果是清醒的、明智的,就一定會答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要當真是誠心啟用你,就不能再懷疑你。”

    劉冕輕揚嘴角笑了一笑︰“狄公畢竟只是狄公,代表不了皇帝的態度。我有言在先,要我劉某人為國出力,這可以,我也很樂意。但我有三個條件︰其一,對于此前的戰敗,朝廷不得追究左右衛任何一名將士的罪責;其二,除了軍事指揮權,我還要河隴經略大權,掌管一切民生政務,四品以下官吏有直接任免權;其三,在國法軍規的範圍內,我可以先斬後奏一視同仁。這三條,但有一條不能答應,我都不會接掌帥印。”
vc2008 發表於 2010-5-31 13:02
第442章 殺雞勿用牛刀

   狄仁杰濃眉深鎖︰“天官,你這是在要挾皇帝啊!”

    “不,絕對不是。(劉冕正色道,“狄公,你是當朝之賢臣,但沒有行軍打過仗。行軍在外,尤其是到了環境復雜的地帶,就需要雷厲風行獨斷乾坤。尤其是河隴那一帶,歷來就是中原、吐蕃、突厥與其他諸胡小**事爭奪的核心地帶,不管是軍事爭端還是民族問題都非常之尖銳。沒有絕對的自主權,我就無法展開手腳辦不好事情,這是其一;其二,如果皇帝對我連這一點信任都沒有,我也遲早功敗垂成辦不成什麼事情。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要啟用我。

    說句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話,我劉某人是干大事的人。要麼就不接手;一但讓我接手,那我就要把事情做得完美、做得徹底!”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狄仁杰緩緩點頭若有所思,“你是想一勞永逸的解決河隴爭端、收復吐谷渾打通絲綢之路?”

    “是的,而且恐怕還不止如此!”劉冕果斷回道,“我辦事向來不喜歡拖泥帶水。如果用我為帥僅僅是為了營救西征大軍解吐蕃之危,報歉,這種擦**的事情我劉某人真是沒什麼興趣了。而且,不是我托大,這等小事也根本不用我來動手。唐休��、薛訥的大軍往蘭州殺過去就行了,完全可以憑借武力就能解決。到時候皇帝再下一道聖旨讓黑齒常之帶兵回朝,一切問題迎刃而解。如果皇帝沒心思去做我剛剛說的那些事情,那我還是呆在鄉下,享受我的田園之樂好了。”

    狄仁杰擰眉沉思了許久,說道︰“皇帝的心意,老朽不可盡知。可以想像,最初她的用意,除了是想平衡李武兩家的軍事力量對比,更想收復大非川吐谷渾,打通絲綢之路以解決財政危機。但是西征一役戰敗後,皇帝的心意難免會有所動搖。她現在所想的,可能是解了蘭州之危救回西征大軍,保存我大周的軍事實力。至于其他的……老朽也不得而知啊!”

    劉冕不禁笑道︰“狄公啊,皇帝是要殺雞還是要宰牛你都沒搞清楚,怎麼就來搬請我這把牛刀了呢?呵呵,別怪我劉某人厚顏無恥,我現在對殺雞是真沒什麼興趣了。若要宰牛,我一定欣然前往。”

    狄仁杰站起身來,背剪著手面色憂急的踱起了步子,悠然道︰“看來,天官並非是有意矯情,而是擔心自己的理念是否和皇帝一致?”

    “也可以這麼說︰我是在擔心皇帝是否會接受我的戰略思想。”劉冕說道,“說句大不韙的話,我很早就和皇帝提出過這些思想了,起初她一口就否認了。到了後來,她好像又有所動心勉強接受了,派出了西征大軍攻打河隴。可是我感覺出來了,皇帝在軍國大事上,並沒有我所想像的那麼大膽和有魄力。主動西征這一招,她用得拖池帶水猶豫不決。其實,西征之敗並不完全能怪左右衛的將士,就連武懿宗也只是個頂黑鍋的代罪羊——真正的敗因,就出在皇帝身上!”

    “天官,這種話怎麼能隨便說?”狄仁杰先是一怔,然後又嘆了一口氣道,“你我心中有數即可,不必再言了。”

    劉冕笑了一笑道︰“看來狄公也是心知肚明。皇帝采納了我地軍國戰略和軍事思想。卻讓武懿宗沐猴而冠頂替我去掛帥出征。這就是她最大地敗筆。武懿宗是什麼貨色。誰都清楚。他除了好大喜功剛自用。還會辦別地什麼事情?那種鼠目寸光地東西。是不可能意識到這一次西征地重要性地。西征大軍沒在他手上全軍覆沒。已經是九天神靈地庇佑了!——皇帝用這種人掛帥。就該為失利承擔最大地罪責!”

    “或許。你說地是對地……”狄仁杰也是搖頭嘆息。“起初。老朽等人也是暗自嘆息。皇帝太在乎政治時局與東宮之事。而忽略了軍國大事。她畢竟是不太懂得軍事啊。在這一點上。她地確是犯了不小地錯誤。但是好在。她已經即時醒悟了。為時不晚。天官。你應該拿出一點心胸來。沒必要與皇帝太過計較。她畢竟是君王。難道還要她向你低頭認錯嗎?”

    “那倒不至于。我也沒有斤斤計較地意思。”劉冕說道。“我只是就事論事。三個條件。有一個不答應。我也不會接掌帥印。就算是一開始皇帝就用我掛帥。我也同樣會提出這三個條件。”

    狄仁杰地表情越加嚴肅和凝重︰“那你可願隨老朽回神都。當面和皇帝說起這些事情?”

    劉冕笑了一笑道︰“既然是狄公來請地我。就該送佛送上西。不妨將我地意思轉達給皇帝。我可以跟你去神都。但我地意思需要你來轉達。否則。我和皇帝之間就會越鬧越僵。皇帝如果能同意。我就馬上面君請纓接掌帥印;如果拒絕。就當我劉某人沒有跟你回神都。我再悄悄地滾回來好了。”

    “好吧……”狄仁杰長吸一口氣︰“老朽。也只好勉力為之了。但願皇帝地心胸有足夠博大。能夠接受你地所有條件。”

    劉冕對著狄仁杰歉意的笑了笑︰“難為

    狄公。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做為一個男人。事情上該有自己的原則。我想,這一點你能理解。”

    “我理解。”狄仁杰鄭重的點頭,“正因為老朽知道天官是個有原則的人,才值得老朽做這一切!”

    “謝了,狄公。”

    二人剛聊一段落,門被敲響。

    “誰啊?”其實不問用也知道,應該是洛雲。整個家里,劉冕在辦正事時也只有她才敢來打擾。

    “老公是我,洛雲。”話剛落音,她就自己推開門進來了。

    劉冕對著狄仁杰歉意的微笑低聲道︰“畢竟是漢胡有別,洛雲似乎不太習慣我們中原的禮節,狄公勿怪。”

    “無妨無妨。”狄仁杰大度的微笑,起身來給洛雲拜禮,“見過公主殿下。”

    “狄公不必多禮,既然到了家中便是客人。我可從來不記得我是什麼公主。”洛雲善良的笑了笑,轉而又問道,“狄公不辭勞苦趕來,是請我老公回朝的吧?”

    狄仁杰與劉冕相視一笑,道︰“正是如此。”

    洛雲便道︰“狄公請別怪我無禮,其實剛剛在門外我也听到了一些——不是我有意要偷听,我們隔著兩堵牆都听到老公在大雷霆,只是有點擔心而已。狄公,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呢?”

    劉冕接過話來道︰“既然是不情之請,還有什麼可說的?我這正談正事呢,你來攪和什麼?”

    “讓我把話說完嘛……”洛雲皺了一下鼻子,居然撒起嬌來。

    狄仁杰無可奈何的笑道︰“公主請講。”

    洛雲馬上就笑了︰“狄公,我想隨老公一同回神都,然後一起出征!”

    “胡鬧!”劉冕把臉一板,“你當行軍打仗是好玩的?快走,別在這里添亂!”

    洛雲憋屈的把臉都拉長了︰“怎麼是添亂啊……我就想跟在你身邊,讓你有個照應。”

    “不需要。”劉冕非常堅決的一口回絕,“我又不是小孩子,哪用什麼照應?你乖乖的和黎歌她們呆在家里代我侍奉父親,這就足夠了。千軍萬馬的陣前豈同兒戲?你去了非但給我幫不上什麼忙,還會給我增添無數的麻煩。這事沒得商量,你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

    “老公,你瞧不起我……”洛雲委屈的皺起了眉頭,“若論武藝,我也不差,完全能夠照顧好自己。而且我當年好歹也曾統率過兵馬經臨過戰陣,不是你們中原小家碧玉的弱女子,我……”

    “不必說了!”劉冕滿是不快的打斷她的話,“中原不同與大漠,縱然是我冒天下之大不韙帶你出征,軍法也不會容許。這件事情就此打住,你先過去休息吧!”

    “好吧……”洛雲異常失望的搖了搖頭,悻悻的走了。

    待洛雲走後,狄仁杰說道︰“天官,洛雲殿下其實也是一番好意。一來是對你依依不舍,二來也是想跟在身邊照顧你。你也不必如此嚴厲吧?”

    “這我自然知道。”劉冕無可奈何的笑道,“她呀,跟尋常女子都不相同,喜歡搞一些異想天開的怪事,抱歉,讓狄公見笑了。其實我自己何嘗不想時時有親人陪伴?但是戰場那地方,瞬息萬變,誰也說不清楚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如此凶險的地方,我怎麼忍心帶她去呢?”

    狄仁杰呵呵的笑道︰“那你可要跟她好好解釋清楚,別讓她無端的傷心呀!”

    劉冕連連擺的︰“此許瑣碎的家事,就不必提了。狄公辛苦這一趟都凍傷了身子,就好好的歇息一晚吧。今日天色已晚又兼風雪甚緊,我們明日動身啟程如何?”

    “如此,也好。”

    深夜,臥房之中。

    大紅的喜字尚未撕去,神龕上燃著一對紅燭一鼎檀香,異香撲鼻。

    床榻之上,洛雲背對著劉冕蜷著個身子,使起了小性子來。

    這是他們成親以來,頭一次鬧別扭。也是頭一次沒有一上床就**勃的行魚水之歡。

    劉冕何嘗不明白她的心思,也不著急,枕著自己的胳膊肘兒閉目養神。

    若說比拼耐心和心術城府,性情耿直的洛雲哪里是劉冕的對手?

    果然,沒過多久,洛雲就悶悶的轉過身來,還有點氣憤的一把抱住了劉冕的脖子壓到了他身上︰“為什麼不理我?”

    “哎呀真是惡人先告狀呢,好像是你不理我吧?”劉冕呵呵直笑。

    “不許笑,壞蛋!”洛雲又羞又惱,拎著他的耳朵左右搖拽,“你今天對我好凶!還當著客人的面凶我呢!”

    “那沒辦法。在原則的問題上,我必須堅持立場。你也知道,大多數的時候我一向是很隨意從不擺架子的。”說完,劉冕又握住她的手,不無憐愛又語重心長的道,“洛雲,我當然希望我們能夠朝朝暮暮的在一起,長相廝守。但是,行軍打仗不同于別的,一來軍規森嚴,我身為將軍自當以身作責不得越雷池半步;二為,陣前凶險,我縱是有三頭六臂也無法保證什麼。萬一你有什

    ,我到哪里再去找一個像你這麼漂亮、可愛又貼心的到時候豈不是悔之晚矣?”

    洛雲心中一暖,頓時就笑了︰“我明白你的心意,我也沒有真的怪你。我只是心里不痛快。這才成親幾天呀,皇帝又要征調你去出征了。哎……情到濃時,偏要分開。你說我能好過麼?”

    劉冕也能理解洛雲此刻的心情,他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這段日子以來,每天與家人相伴,肆無忌憚的享受這種親情的滋潤,一時還真是難以割舍。

    可是這世上,總有一些事情是必須要做、無可推脫的!

    “洛雲,乖乖在家,等我回來。”劉冕擁她入懷,柔聲而道,“打完仗,我馬上回來。我們一起過安寧的小日子,生一窩娃娃。”

    “我又不是母羊,真是的……”洛雲雙頰一紅,婉爾笑了。鑽進劉冕懷中,不覺嬌軀微熱心潮涌動。劉冕也有點舍不得這新婚的嬌妻,不覺**萌動。

    二人很自然的擁吻到了一起,欲焰慢慢升騰起來。

    一想到就要分別良久,劉冕的興致便格外高亢。洛雲的成熟又健美的**,儼然已經泛起一片紅暈,燭光之下充滿了誘惑。

    一場激戰,在所難免。

    洛雲也頭一次的反客為主,騎到了劉冕的身上,忘情的歡愉。

    夜已入深,天寒地凍冰雪彌天。新房臥室之內,卻是春光大盛**綿綿。

    許久之後,二人終于滿足的睡了下來,相擁而眠。

    “老公,我不強求隨你出征了,但讓我隨你去神都總算可以呀?”洛雲近乎哀求的道,“能多伴你一會兒,我也就多一會滿足。

    再,我也想換個地方住一住,在這里呆久了我怕我會生厭。”

    劉冕略作尋思,心想洛雲的性子總是野一些,就依了她讓她去神都暫住料也不妨。

    “好吧,明日和我一同動身前往神都。”

    “好耶,太棒了!”洛雲頓時欣喜萬分,一翻身又壓到了劉冕身上,“老公我愛你!”說罷又不停的在他臉上嘴上一頓狂吻起來。

    劉冕不禁有點愕然︰怎麼有點上當的感覺啊?

    “老公,我還要……”洛雲咯咯魅笑,又開始褪劉冕身上的衣服了。不等劉冕回話,她已經縮下了身子,靈巧的小舌頭開始在劉冕周身一陣親吻起來。

    劉冕不禁打了個寒顫︰“還真是頭母狼啊!……來吧,哈哈!”

    折騰了大半夜,劉冕卻仍是起了個大早。家人都知道了他就要離家赴京的消息,于是昨夜都沒怎麼睡好,一大早的全家人都到齊了。

    一頓早膳也安排得相當豐盛,來給劉冕餞行。

    依依不舍在所難免,黎歌與韋團兒一向心軟,還差點惹出了一些眼淚。總算是吃罷了早飯,劉冕與狄仁杰,帶上洛雲與她的四大家將,辭別了劉俊與黎歌等人,一同坐上了馬車。

    臨行之進黎歌想起一件重要事情,急忙追到雪地里來到馬車邊道︰“老公,我有重要事情問你!”

    劉冕急忙喝停馬車跳了下來,上前扶住她往屋里走︰“冰天雪地的你趕出來干什麼?有什麼事情快說吧。”

    黎歌臉上掛著淡淡的憂傷,勉強擠出笑來道︰“老公,你這一去還不知道要去多久。想來我也懷胎八月,用不了多久就要生下孩兒了。到時候,你多半不在身邊。我是想問……我若生下孩兒,取個什麼名字好?”

    劉冕一拍腦殼︰“哎呀,我怎麼將這麼重要的事情忘了——我其實早就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兒,就取名叫‘劉思哲’,若是女孩兒,就取名‘劉思儀’。”說罷劉冕還蹲下身來,在雪地上寫了兩個名字。

    “思哲,思儀,好名字呀!”黎歌欣然的點頭微笑,“老公取這樣的名字,可有深意?”

    “用意嘛……”劉冕呵呵的笑了一笑,“思,是我老劉家他們一輩的派行字,我也是按老家的俗例來取的。思哲,是為了懷念我先逝的祖父劉正則。但為了避他老人家的諱,改用了哲理之哲。至于思儀,我是想我的女兒,將來懂得禮儀識得大體,就像她母親一樣受人敬重。”

    “我明白了。這很好。”黎歌拉著劉冕的手,極為不舍的道,“老公,那你就放心的去吧,家中之事,一概不用操心。”

    劉冕凝視了黎歌許久,重重一點頭︰“我去了,保重!”

    “老公保重!”

    緊拽的手,終是要分開。劉俊和韋團兒從屋里出來,扶著黎歌走了回去。劉冕轉過身來,頭也不回大步的上了車子。

    幾聲馬嘶,車輪壓得雪地吱咕作響。黎歌等人站在家門口,目送著馬車消失在田間轉角的山路旁,久久不願離去。

    馬車上,劉冕撩起車簾一角久久回望,禁不住輕嘆一聲道︰“報歉黎歌……願你們母子平安,等我凱旋歸來!”
vc2008 發表於 2010-5-31 13:03
本帖最後由 vc2008 於 2010-5-31 14:27 編輯

第443章 豪賭

    傍晚,皇城,萬象神宮。

    雪仍未停,屋頂上積壓了厚厚一層。萬象神宮是純木質結構,猶恐在這樣的大雪中被壓榻受損,于是每天都有專人清理屋檐上的積雪。

    狄仁杰來到神宮門口時,恰巧若大的一團雪塊從天而降,險些砸在他的頭上。眾人一陣驚呼,看清來人是狄仁杰後,更是連呼慶幸。正要有人上前來給他賠禮道罪,狄仁杰卻大步不停的走進了深宮。

    此刻,皇帝必然心急如焚。旁的事情,狄仁杰都無心去顧忌了。

    武則天正在御書房中批閱奏折,听聞狄仁杰求見,頓時精神一震︰“速宣他進來!”

    狄仁杰入見,武則天摒退了眾人請他坐到火爐邊。眼見狄仁杰一副勞累不堪的樣子,嘴唇都已凍作青紫,武則天既感且傷的道︰“懷英,且不論此行成效如何,朕看到你這副模樣真是于心不忍啊!”

    狄仁杰的確已是凍得渾身僵硬,再加上旅途的疲勞,氣色極差半晌說不出話來。喝下了皇帝賞賜的熱參湯,他許久方才緩過神來道︰“微臣無狀,請陛下恕罪!”

    “懷英不要見外。下了朝堂,你我不過是朋友爾。”武則天言辭肯切的道,“你也不必如此著急來向朕覆命,歇息一日明天奏來又有何妨?”

    “軍情如火,不容半點拖拉。”狄仁杰擺了擺手。但見他一雙手都已生了凍瘡,幾處破了口子流出殷紅的血來。

    武則天其實也是挺心急的,忙道︰“那……可是將人領來了?”

    狄仁杰平聲靜氣道︰“既來了。也沒來。”

    武則天不解︰“此話怎講?”

    狄仁杰道︰“陛下勿急。听微臣詳細道來。劉冕。地確是與微臣同乘一車。頂風冒雪日夜兼程已抵神都。目前暫回自宅歇息了。”

    “那便是來了。”武則天略微放心。復而又疑惑道。“那你又說‘沒來’。作何解釋?”

    “是這樣地。”狄仁杰輕擰了一下眉頭。“微臣去汴州。將前因後果詳細告之了劉冕。他當即決定。主動請纓接掌帥印。但是……”

    “但是什麼?”

    “他提出了三個條件!”

    “條件?”武則天始料不及眉梢一揚,“何等條件?”

    狄仁杰早已打好腹稿,不急不忙言辭委婉的將劉冕所提的三個條件,說給了皇帝听。

    武則天听完,喜怒不形于色,也未急于表態,只是沉默。

    沉默良久後,她站起了身來,拖著長長的白狐裘袍,在御書房中來回的踱起了步子。

    半晌,武則天開口道︰“懷英,你可曾想過,劉冕所提的這三個條件,是何等的過分?”

    狄仁杰也不急于辯解,只是回道︰“是。

    咋一听來,的確是很過分。”

    武則天畢竟非尋常之人。她是在想,既然是如此過分的條件,以狄仁杰的省事明理,為何還要轉達給朕來听,這不是把劉冕往斷頭台上送麼?這其中必有原委!

    于是道︰“那你是怎麼想的?或者說,劉冕是如何陳說理由的?”

    “陛下英明。請听微臣細細說來。”狄仁杰心中稍喜,皇帝有耐心听下去,這便是好兆頭,于是侃侃道,“劉冕所提第一條,是不治罪。”

    武則天接過話來︰“如果朕沒听錯的話,是專指‘不治左右衛將軍戰敗之罪’。他這是明目張膽的在袒護馬敬臣等人呀!懷英,國法森嚴軍規無情,不管怎麼說,馬敬臣私調兵馬已違軍令。這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

    “陛下,請容微臣稍進一言!”狄仁杰正色道,“微臣曾經執掌律法多年,劉冕此舉,微臣卻完全能夠理解。律法不外乎人情,馬敬臣為何私調兵馬,原因有待查明,此其一也;其二,吐蕃突然來襲,正是馬敬臣揮師回救,才使得西征大軍得以撤退。若非如此,西征大軍的損失恐怕只會更加慘重。其三,如今我軍初敗士氣低落,當務之急乃是重拾人心整點兵馬振奮軍心,以圖克進。從大局上考慮,這時候也的確不該自斷臂膀處罰將軍。所以微臣說,劉冕所提的條件,只是表面上听來比較過分。細下思究,不無道理。而且,他是從大局出發來考慮的。”

    “那好吧,朕依他這一條。為大局著想,朝廷不與追究西征大軍戰敗罪責。”武則天道,“那麼第二條,是否就比較過分了?他要軍政大權集于一身。試問,至大唐高祖建國以來,誰人向皇帝要過這樣的權力?他這不是要割據一方麼?”

    狄仁杰微然笑了︰“既然旁人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割據一方’的做法,劉冕又怎麼會如此愚蠢,冒天下之大不韙明目張膽的主動提出做這樣的傻事?當時微臣听聞他所提的條件後,也是發表了質疑。劉冕是這樣解釋的︰河隴之地,除了軍事沖突激烈,民族問題也相當尖銳。到了那里,要想治好軍,必先治好民;而治民首先當要治吏。因為河隴之地向來是諸胡雜居之地,民族問題向來比較敏感。在治軍的同時,難免會觸及到許多的民生問題。也就是說,在河隴治軍,不可能脫離治民。陛下,看來劉冕雖然賦閑在家,卻是沒有躲懶呀,他的心思,一直就放在河隴上。如果不是對那里的政治民生和軍事環境有著深入的了解和研究,是不可能提出這樣的見解的。于是劉冕才說,光要軍事指揮權,萬萬不夠;除非陛下的用意,只是想讓他解了蘭州之危救回西征大軍。”

    武則天心中微訝表情卻是不變︰“那他還想如何啊?”

    狄仁杰意味深長的微笑︰“陛下,請恕微臣斗膽妄揣聖意。陛下如此煞費苦心的西征,難道不是為了克復河隴收復安西,打通絲綢之路興旺商旅麼?”

    武則天眼瞼一抬,遲疑片刻不得不點頭道︰“不錯,朕確有此意。”

    “所以微臣說,劉冕的眼光還是很敏銳、大局觀也很強的。”狄仁杰說道,“他向微臣解釋說,如果陛下僅僅是要解蘭州之危、救回西征大軍,完全不用這麼麻煩。讓薛訥與唐休��的大軍向蘭州開挺,單憑武力就可以解決。但是,如果陛下更有良圖,就必須要

    加充分的準備、放出更多的權力。吐谷渾、河隴與于吐蕃之手多年。可想而知那里的民族爭端會何其尖銳。劉冕是一個有魄力有見底的人,如果軍事上取得了勝利,遇到民生問題無權處理,還要時時向朝廷請示匯報……微臣也可以想像,那樣的辦事效率必然極低,最終將影響陛下的大計。”

    “話是有理不假……”武則天緩緩的點頭,“可是,朕一但答應了他,那他劉冕可就是河隴之王,已然可以劃地而治了。”

    狄仁杰也不著急,悠然道︰“如果陛下有此疑慮和擔心,那微臣也就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正如劉冕所言,如果陛下對他沒有充分的信任,那就完全沒有必要再啟用他。要解決當前問題,一紙聖令下達,讓薛訥所部開挺蘭州即可。所以剛剛微臣才說,劉冕既是來了,也是沒有來。陛下若不能答應他的條件,他是不會接掌帥印的。因為沒有陛下所給的這些條件,他必定功敗垂成辦不成什麼大事。

    ”

    武則天面沉如水,似是而非的點頭︰“劉冕,居然能夠體察朕之深意。不得不說,他的確是眼光獨到,有經邦濟國之才。”

    狄仁杰見皇帝沒有直接答復,知道她必是需要考慮,于是也不著急。

    反而是武則天發問了︰“接著說啊,第三個條件是說什麼來的?”

    “第三個條件,在國法與軍規的範圍內,擁有先斬後奏之權。”狄仁杰道,“其實這與第二條相得益彰,都是一個意思。”

    “不,你錯了。”武則天擺了一下手,“懷英你難道沒有听出來嗎?他這是在向朕討一樣東西。”

    “討什麼?”

    “人頭!”武則天神情微凜,“武懿宗的人頭!”

    “這……不會吧?”狄仁杰愕然道,“劉冕為何要殺武懿宗?”

    武則天漠然的微笑︰“懷英啊,你與劉冕同殿為臣,但可能對他還不夠了解。朕卻是了解他的。西征大軍戰敗,不可能不要人負責。要想重振軍威收拾軍心,就必須有人站出來,賠上這一腔血。所以,劉冕只要到了蘭州,必殺武懿宗!”

    “這……”狄仁杰愕然愣住,“劉冕,不會如此心胸狹隘吧?”

    “倒不是他心胸狹隘,是時局需要。”武則天淡然道,“換著是朕,也會這麼做。一山不容二虎,朕既然再用他劉冕為帥取而代之,武懿宗就只能是個犧牲品了。實際上,朕也非常之清楚,此次戰敗,武懿宗難逃罪責。”

    “那……陛下可是能答應?”狄仁杰心中忐忑不安。再怎麼說,武懿宗也是皇帝的佷子,就算是犯了事,也該是由皇帝來裁決。一個外人要殺皇帝的佷兒……這怎麼也說不過去啊!

    武則天不答反問︰“你覺得朕會答應麼?”

    狄仁杰只好搖頭︰“微臣不知。”

    武則天繼續慢悠悠的踱著步子,自言自語道︰“不治罪將,軍政獨攬,先斬後奏……懷英啊,劉冕究竟是想要干什麼呢?他就真的不擔心,朕先要定他個意圖謀逆之罪麼?”

    狄仁杰並不驚慌也不著急,只是淡然回應︰“陛下大可以不答應他,讓他永遠在汴州老家當他的田舍郎。”

    “他這是在要挾朕!”

    “不!”狄仁杰快語回道,“當時,微臣也發出了這樣強烈的質疑,劉冕當即予以回駁。陛下,如果你對劉冕並沒有充分的信任,那麼,就請不要鋌而走險賭這一把!”

    “賭?”武則天悠然道,“拿朕的江山社稷,去賭劉冕的忠誠嗎?如果朕賭輸了,則大周完敗給吐蕃江山危急,或者是河隴之地將多出一個比吐蕃還要可怕的敵人;如果賭贏了,朕又能得到什麼?”

    “當時劉冕是這麼說的。”狄仁杰道,“除了解蘭州之危,他還要一勞永逸的為我大周克復吐谷渾平定河隴,重奪安西四鎮打通絲綢之路。或者,更多。”

    “或者更多?”武則天神情微變,“那能是多少?”

    “微臣也不得而知。”狄仁杰如實回答。

    武則天笑了一笑︰“最多也就是平定諸蠻制霸西域吧,難道他還能踏破高原降伏吐蕃不成?”

    狄仁杰並沒有參與這種無意義的猜測,而是問道︰“那陛下,可是願賭?”

    “朕需要考慮。”

    “那微臣且先告退。”

    “等等,你別走。”武則天出聲將他留住,“朕,要與你秉燭夜談,直到將此事議得周全,考慮清楚。”

    “微臣遵旨!”

    旅途勞頓,劉冕一回到家就早早睡下了。一覺醒來卻是半夜,睡意已無。身旁洛雲睡得正酣,劉冕輕手輕腳的起了床披起衣服,掌起了燈燭。

    燭光之下,洛雲酣睡的模樣頗有幾分可愛,劉冕不禁黯然微笑。但一想到很有可能要和家人分開很長段時間,心中也免不得稍有落寞。

    數年前,自己由死到生來到了現在這個世界,經歷了無數的風浪和險阻,乃至活到了今天。經歷的事情越多,心里也是越來越清醒。人的一生,真的無所謂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諸如名利財富,皆是浮雲。只有感情,才是彌足珍貴的。

    偏偏這具軀殼中的魂,一向都是極重感情。

    駱賓王、劉仁軌、李賢、馬敬臣、太平公主、上官婉兒、甦蒙黎歌,乃至胡伯樂、祝騰……太多太多的人,無法枚舉。親情愛情也好,兄弟情手足情也罷,都讓人無法割舍。

    當這些感情走到某個分水嶺,又該如何取舍?

    還有,對這萬萬里江山社稷、對這段厚重瑰麗的歷史的感情、我劉某人的理想與報負,又該何去何從?

    劉冕將窗戶拉開一線,任由一股冷冰的空氣撲到了自己的臉上。整個人為之一顫。

    皇帝,武則天,她的心胸究竟如何呢?

    也許是今日天明之後,答案就會有所揭曉。

    面對命運的輪盤,我與這歷史上唯一的女皇,都將擲下骰子——豪情一賭!
vc2008 發表於 2010-5-31 13:05
本帖最後由 vc2008 於 2010-5-31 13:07 編輯

第444章 御駕親征

   黎明時分。陰風怒號雪花紛舞。

    劉冕披著厚裘坐在三樓琴室里。掌一盞燈。對著黎歌的那面古琴發呆。

    他只能發呆。因為時到如今。他是沒有學出師。伸手觸動琴弦。發出了音符也實在是太過人。原來上天真是公平的。給了他劉冕一身的武勇與智慧。音樂方面卻讓他白痴無比。

    本來是想。這個時候凌風對雪彈上一曲吟唱幾聲。該是多麼的浪漫和感懷。多有意境。

    如今只的作罷。

    他忿忿的瞪了那百濟皇族一脈相傳的寶琴幾眼。走到了憑欄外。吹風。

    睡。是怎麼也睡不著了。心中裝太多的事情。

    舉目西望。皇城籠在一片朦朧之中。

    不知道今日這早朝的鼓聲敲響之後。會是一片什麼樣的光景?我劉某人是被付以帥印。還是拿下問罪。再或者是貶回老家永不錄用?

    劉冕面對著寒冷徹的勁風。突然感覺到一絲殘忍的快感。

    或許。人生就是需要這樣的舍命豪賭才能精彩紛呈。波瀾不驚的生活固安逸。但那絕對不適合我劉某人過一輩子。

    現在。一場豪賭已經押注完畢。只等揭開。這種忐忑激動彷徨又興奮的感覺。不是人人都能體會的。

    劉冕自己也不知道在憑欄邊站了多久。從屋檐飄進來的飛雪已經鋪滿了他的肩頭。府里的下人已經漸漸起床開始忙活一天的生計。如此說來文武百官也該要去上朝了。

    怎麼還沒有人來叫去上朝面君劉冕按捺心神深吸一口氣︰再等等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劉冕的心跳始終平穩有力。站在原的紋絲不動。舉目眺望著皇城的方向。看著富麗堂皇的宮殿在晨曦中漸漸現出真身。

    “ ……  !”悠遠的鼓聲傳來。劉冕的身體微然一顫。

    早朝就要開始了。

    還是沒有人來叫我去上朝……

    罷了來皇帝的態度已經清楚。

    劉冕擰了一下眉頭。輕嘆一口氣轉身走進屋里。掩上門。拉上窗。便如同拉上了心門。

    好吧。我劉某人這一從此也算是有了明確的著落了。汴州老家的田園鄉野。便是我的歸宿。

    “那也不錯!”劉冕自我安慰的自言自語。強顏一笑往臥室走去。推開門。床榻之上酣睡的玉人翻了個身。剛好醒來。

    “老公。你起這麼-呀!”洛雲哼哼唧唧的撒嬌。伸出雙手要劉冕來抱。

    劉冕呵呵一笑正待走過去。突然听的樓下傳來一個高亢的聲音︰“聖旨駕到晉國公冕接旨!”

    劉冕周身一震。如條件反射一樣撒腿就朝樓下奔去。

    “老公!……”洛雲嗲叫一聲。眼前已沒了人影。落的她一雙手臂空空的伸著。好不郁悶

    來的是宮中的執事宦令。皇帝的貼身近侍。

    “宣。晉國公劉冕即刻入宮覲見。欽此!”

    聖旨短短。寥此幾字。

    “臣接旨!”劉冕接過聖旨。瞪大了眼楮認真的瞅著聖旨上的每一個字。生怕看不真切。

    宣旨宦官不禁笑了起來︰“晉國公聖旨僅此幾字。莫非還看不清楚?請晉國公準備隨小人入宮吧。車馬已備。陛下與文武百官都在萬象神宮正殿之上等著哪!”

    “好!”劉冕二話說重應一聲。好聖旨進屋披掛。

    黃金甲黑玄袍雲靴鬼龍。多久未曾披掛在身上了。雖是冰冷。可是劉冕胸腔之中已是火熱。

    “本將騎馬。公公慢行!”話音剛畢。但見雪的里一片火影閃動聞寶駒長嘶劉冕已沒了影蹤。

    此時此刻。萬象神宮金殿上。

    “朕意已決。御駕征!”武則寥寥數字。滿朝嘩然。

    “陛下。萬萬不可啊!”這是響的最為頻繁的一個聲音。李黨也好武黨也好。空的統一了意見。一同出來極力勸阻。

    武則天也不著急。憑群臣爭論進諫不休。就是不表態。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微笑。

    過了許久。群臣方才覺的有異于是又安靜了下來。

    武則天不急不忙龍袍冕君威凜然的走下了御陛。踱著步子走到了群臣中間。揚一揚手近侍取來一個托盤。上面擺放著一領衣袍。

    “將其展開給眾卿來。”武則天說罷。那領衣被當眾展開。

    原來。是一領紋繡了五爪金龍的披風。說的更具體一點。是一領戰袍。

    “眾卿且看。如何?”武則天笑意盈盈的道。

    文武百官不解其意。又前來苦諫︰“陛下。萬萬不可御駕親征!臣等冒死進諫。萬萬不可御駕親征!”

    武則天不為所動充不聞。反而是叫近侍當眾取去了身上華麗厚實的白狐長裘。將那領戰披到的身上。

    “可惜。太長了。”武則天居然呵呵發笑。又命將它折了起來。

    群臣一陣愕然。皇帝今天究竟是想要干什麼?

    但見武則天快步走回了龍椅坐下。雙眉輕擰環視眾臣。朗聲道︰“朕。尚有自知之明。

    朕雖有太宗之宏願。卻無太宗之武略。領軍打仗陣前對敵。朕是萬萬不行。因此。朕雖有滿腔之熱血。不能親提寶劍殺盡敵人頭。卻也不會魯莽行事。此次。蘭州之危事我大周社稷安危。河隴戰略關乎中原千年大計。朕雖不能御駕親征。要指派一人代而行!”

    “宣。劉冕!”

    群臣再度嘩然原來如此!

    “宣晉國公劉冕覲見!”層層高呼依次傳出。從萬象神宮金殿上。一直傳到了寶城朱雀門前。

    此時。劉冕一騎正到寶城大門前。正欲下馬快跑進皇宮。一名官急忙上前道︰“陛下特旨。晉國公可戎武披掛策馬直到萬象神宮!”

    劉冕二話不說再度騎上寶馬。朝萬象神宮疾奔而入。

    冰雪人間。一片刺眼的白;一騎如火。勾魂攝魄。

    皇帝的宣令已然下達。萬象神宮殿門口卻仍是不劉冕人影。群臣不禁錯愕難解紛紛回好奇的張望劉冕好生無理。皇帝宣見。居然缺席!

    武則天卻是穩如泰山端坐于龍椅。神深遂表情肅然。

    忽听殿外一聲馬嘶。眾皆愕然︰誰人敢膽如此無理。在皇宮大內縱馬狂奔?!

    正當驚。龍尾道上隱約現了一個人影。

    金甲。玄袍龍虎步威風凜然。群臣不約而同的睜大了眼楮。一齊朝殿門口看去。

    劉冕。一身戎裝腰掛長刀。赫然出現在了萬象神宮的殿門前。

    換作是任何人。此都必當被皇帝近身御率拿下。普天之下也唯有他劉冕一人。獲特旨可兵不卸甲佩御賜寶刀入宮覲見。

    劉冕雙目如炬凜然視。單手執握刀柄。在群臣的凝視注目之下大步走入金殿中。

    “臣。劉冕叩見吾皇陛下。萬歲。歲萬萬歲!”

    如洪鐘幾乎將樓闕瓦頂的積雪震落下來。

    “免禮。平身。”武則天再度從龍椅上起了身。走到劉冕身邊來。久久凝視著劉冕。

    滿堂皆靜。鴉雀無聲。

    “來人。取錦袍!”武則天一聲令下。剛剛被拿下去的那一領五爪金龍黃戰袍。再度被了出來。

    “給劉冕換上!”武則天話音剛落今天早朝第三次引起嘩然。

    劉冕也吃了一驚︰“陛下。這萬萬不可!”

    五爪金龍。天子御用!

    “朕的話。便是聖旨!”武則天也不多言。擲的有聲。

    眾皆啞口無言。近侍官連忙上了前來替劉冕解去了玄色虎戰袍。換上了這一領五金龍袍。

    “眾卿且看。如何?非常合身吧?”武則天突然放聲哈哈大笑。快步走回龍椅御案。朗聲道。“朕。命劉冕代朕御駕親征欽此!”

    劉冕一時愣住了居然沒有反應。群臣也愣住了。沒人吱聲。

    武則天一字一頓重道︰“欽此!”

    劉冕宛如醍醐灌頂單膝一拜抱拳而行軍禮︰“微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場的每一個人。心中已經驚濤澎湃。

    皇帝此舉。堪稱驚世駭俗!

    派譴欽差巡檢的方州縣。這種事情倒是見多了不足為奇;但是提點一名大將代皇帝親征。這可真是鮮有听聞!

    “平身。”武則天依舊平聲靜氣。朗朗道。“朕的意思。已經表達相當清楚了。劉冕。朕加封你為西海道行軍大總蘭州大都督河經略使。你即刻趕赴長安。率左玉衛馳援蘭州。所到之處。如朕躬親。來人。賜印信!”

    “臣。領旨謝恩!”接過近侍送來的一個精巧錦盒。里面裝著金雕印信一顆。劉冕的心騰騰的跳。

    的確是什麼也不用說了。武則的意思已然表達的相當清楚。

    “如朕躬親”短短四字。說明一切!

    武則天手袖一揮︰“長安薛訥所處。朕已有旨意下達。他已做好準備。軍情如火。你且速去!”

    “臣告退!”劉冕也不多言。執緊刀柄手托印信。狀如托塔李天王領天兵下凡。轉身大步走。留給龍椅之旁上官婉兒的。只是一個寄予了無限情感的凝重眼神與遠去的背景。

    的快。去的也快。

    短短一瞬。有如天降雷霆怒海狂嘯。偏又瞬間恢復了寧靜。

    可是它的余威。卻在所有人的心中激蕩不休。

    出宮。上馬。奔馳而出。一路奔。盡是旁人驚詫到目瞪口呆的神情真是駭人听聞啊!劉冕居然披著杏黃金龍袍在皇城之中策馬狂奔!

    此刻的劉冕。心中怒濤翻壑。反而不知道該想什麼了。

    女皇武則天。居然如此干脆利落豪情萬丈……這實在是出乎劉冕的意料之外!在他的料想之中。今日入宮大概是的到皇帝的私下接見。然後在御書房中與她剖肝膽的長談一番。

    他猜到了結局。

    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排場。這樣的一個過程!

    一騎如虹。轉眼已經出了皇城。劉冕心中突然一怔。勒馬停住。

    該不該。去和洛雲道個別呢?還有太平公主。她有孕在身。現在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見!還有。魯有成與唐胡虜那里。好像也該去打個照面。安排一些事情……

    一時間。心亂如麻。

    到後面。劉冕一咬︰誰都不見了!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何時是個盡頭!唐胡虜那邊。一封書信即可。軍情如火事不宜遲。也許自己多耽誤一秒。蘭州城頭就多添一條英魂!

    “原諒我。洛雲。太平。還有我未出世的孩兒!”

    “駕”人吼馬嘶。火影金光。劉冕一騎。朝洛陽城門疾奔而去。

    風雪連天的日子。洛陽街上人煙寡少無甚阻礙。轉眼已到城門邊上。守城的將卒遠遠便看到了策馬狂奔而來的一騎。排好了陣勢上前阻攔。

    但見來人近了。這些人又都惶然大驚劉冕!身披杏黃金龍袍的劉冕。誰敢阻攔?!

    眾軍士急忙拉開路一字排開。拱手唱諾︰“拜送大將軍出城!”

    語音未畢。人馬已了無影蹤。

    洛陽城外。瓊海飛雪碎碎。蒼茫一片雪白的天的間。劉冕孤身一騎如電飛虹疾射而出

    到了一處小坡。他猛一勒韁繩。火神駒長嘶一聲人立而起。斗然停住。

    策馬。回頭。劉冕從懷中拿出印久久凝視。“奉旨出征如朕躬親”八個大字龍飛鳳舞鮮明奪目。轉又久久凝視著莊嚴巍峨的帝都。心潮無法平息。

    風雲變幻。人生無常!

    新人笑。舊人哭今日喜。明日悲!

    蒼海桑田斗轉星移。又能留住什麼記住什麼?誰又在為失去的情逝去人感懷傷悲?

    春風降臨時。男兒用志。只爭今朝但求明日無悔!

    足矣!

    ……

    翻身下馬。劉冕突雙膝下拜。跪倒在雪的之中。

    “恩師在天之靈。听學生稟報!”劉冕緊閉雙眼。聲音顫抖的道。“學不才。時到今日才能開始兌現我的諾言!”

    “學生誓要重復盛唐的榮光。雄征萬里。威服天下!就從這一刻開始。雖滄海橫流神鬼擋道亦不改其志。至死方休!恩師在天之靈實鑒我心佑我夙願的償!”

    翻身上馬。劉冕豪一喝︰“駕神都。我冕還會再回來的!那時。我劉某人的身上要麼是承載著華夏萬民的榮耀!要麼。便是馬革裹尸還!”
vc2008 發表於 2010-5-31 13:06
第445章 一笑傾城

   飛雪彌天,北風如刀。轉眼間,離開神都已有十里。

    火猊雖是天生神駒,但如此惡劣的天氣劉冕也不忍心太過折磨他。恰巧此地有個十里道亭驛,專為官家人停供換馬歇腳和住宿的服務。由于走得倉促,劉冕甚至沒有帶上幾件隨行衣物。于是他決定進去稍事歇息片刻,讓驛丞給他弄一輛馬車,多套上一匹好馬拉轅,也好讓火猊輕松一些。順便還捎上一些御寒的酒水與裹腹的干糧。

    放慢馬速正要往驛站拐走進去,劉冕卻看到官道之旁有個身著醒目墨色斗篷的人,正站在雪地里朝自己焦急的揮手。

    遠遠的看不真切,劉冕策馬走近不禁甚感意外︰“邱大友?你怎麼在這里!”

    “晉、晉國公!”邱大友欣喜萬分,偏又凍得渾身顫說話都不利索了,“小、小人在此已經恭候多時了!晉國公快請進到驛站稍歇吧!”

    劉冕心中悸動︰小芽兒來了?!

    不及細想,他翻身跳下馬來,將馬鞭扔給了邱大友,踩著厚實的積雪一步三滑的快步朝驛站走去。

    這等惡劣的天氣,官道之上往來的人煙極為稀少,就更沒有什麼達官貴人會到驛站投宿了。因此,這個臨近神都的大型驛站里,留下來值守的驛丞小卒並不多,僅有的幾人都縮在耳房里烤火飲酒,大門緊閉。

    劉冕走到大門口,心中一尋思,只是輕輕的敲了敲門。

    咚’,三聲響罷,大門從里面被打開。

    映入劉冕眼簾地。是一張蒼瘦矍爍但略帶倦容地臉。正對著他吟吟微笑。

    “狄公?”劉冕再度愕然。“你怎麼會……”

    “無須多言。天寒地凍。快請入內。”狄仁杰笑呵呵地挪步讓道。請劉冕入內。

    雖是白天。緊若大地驛站正堂里卻有些昏暗。關上門後還須點燈。劉冕閃身入內。狄仁杰掩上大門。便在劉冕身後呵呵大笑︰“老朽料定。天官必在今日由此經過。因此設下埋伏。于是剛好逮個正著。哈哈!”

    劉冕也不禁笑道︰“狄公神算。人所不及。”

    “天官且隨我來。”狄仁杰也不多言。領著劉冕走進一條回廊。往驛站後院廂房而去。

    劉冕暗自深吸一口氣,按捺心中悸動,隨狄仁杰穩步前行。心中暗道︰沒有想到,狄仁杰和小芽兒居然會在這里等我……以狄仁杰地為人做派與謹慎小心,若非皇帝親自授意,他且會干出這樣的事情?

    小芽兒,一別多日,想不到會在此地、以這種方式見面!

    洛陽驛果然非比尋常的規模宏大、華麗闊氣。光是房舍,就足以抵過劉冕在神都的豪宅規。走了片刻,總算到了一片廂房之前。狄仁杰略停腳步說道︰“此等時節,雖是天下第一驛站,也鮮有住客。老朽到後將為數不多地幾位客人請到了前宅居住,將此處留了個清淨。”

    劉冕不禁笑道︰“狄公,這算是濫用職權麼?”

    “算是吧,呵呵!”狄仁杰也爽朗的笑了起來,將劉冕領到一處並不起眼的普通廂房前,微然笑道︰“請吧!”

    “多謝狄公。”劉冕感激的抱拳一揖。

    “不必多言。”狄仁杰點頭微笑,如釋重負的長吁一口氣,“事到如今,老朽才能略松一口氣。天官,莫怪老朽不近人情。兩個時辰之後,老朽就在對面的廂房中恭候。略有片言,以贈友君。”

    “必當履約。”劉冕也不多言鄭重一抱拳。狄仁杰面帶微笑點一點頭,轉身離去。

    目送狄仁杰走遠,劉冕吸一口氣,揚手,準備敲門。且料,那門出吱的輕響,兀自從里面被緩緩拉開。

    門縫之中,漸自現出一個妙影。

    玉面花容偏消瘦,如雪長袍附仙塵。

    第一眼看到太平公主的眼楮,劉冕仿佛就听到了某個東西砰然碎裂的聲音。

    這樣地眼神,從未見過。

    它足以擊碎這世上最為堅硬的東西,包括英雄豪氣鐵石心腸。

    “天官……”兩個顫抖的音符從她輕啟的朱唇中吐出,劉冕心魂悸動,快步閃進屋里將她擁入懷中。

    太平公主閉上眼楮,環出雙臂抱著他雄壯的腰身,兩顆淚珠在粉雕玉琢般的雙頰悄然滑落。

    劉冕抬起腳,將兩扇房門勾得合攏,然後將太平公主輕輕抱起,走到了燃著爐火地軟榻之上。

    擁吻,深吻,忘懷的激吻。

    至始至終,二人都沒有再一言。

    太平公主憔悴的面容和微有福的豐滿玉身,于冰天雪地之際,再一次在劉冕火熱的**之中融化。

    ……

    許久,劉冕爬進被褥之中,將耳朵貼在太平公主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傾听。

    太平公主悄悄地抹了抹眼角殘留的淚痕,溫柔笑道︰“听到什麼了嗎?”

    劉冕坐被褥中爬出來,在太平公主微燙的面頰輕吻一口︰“他跟我說話了,很多。”

    太平公主婉爾一笑,側轉身來閉上眼楮抱著劉冕,輕撫著他厚實的胸膛柔聲道︰“他是我這一生,最為珍貴的也最引以為豪地一切。”

    太多的話涌上心頭,一時卻無從說起。劉冕只能深情卻又小心地擁她入懷,輕吻她額頭的花鈿。

    沉默,良久。心與心之間,仿佛再無距離。所以無須語言,一切情意自在悄無聲息地流淌與融合。

    “安心去吧,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太平公主偎在他懷里,輕聲道,“我與孩兒,等你歸來。”

    劉冕點頭,將她擁得更緊。

    “狄公在等你,還有數十萬軍民百姓……”太平公主輕輕地從劉冕懷里掙脫出來,強顏一笑,面色卻是略泛蒼白︰“去吧!”

    “好!”點頭,在她額前印下深情一吻。

    太平公主的淚珠,再度悄然滑落。

    ……

    太平公主的微笑,傾國傾城。卻隨著房門的緩緩掩合,漸漸消失在劉冕的眼前。

    “溫柔鄉,英雄冢……”劉冕仰天輕吟,深吸一口氣,大步朝狄仁杰地房間走去。

    傾城一笑,永駐于心……

    坐下許久,劉冕猶自有點心神不寧。狄仁杰洞

    ,並不急于拉開話匣,只是平靜的坐在劉冕對面,煮著一壺酒。

    許久,終是劉冕開言道︰“狄公,想來必是有重要機宜面授在下?”

    “天官,今日朝會之情形,老朽不得而知。但看到天官身上這領杏黃龍紋戰袍,老朽便已深知一切。”狄仁杰如釋重負般長吁一口氣,由衷的長嘆——“陛下,英明!”

    劉冕緩緩地點頭,心中甚感復雜。

    “昨天,陛下與老朽秉竹夜談,通宵達旦。”狄仁杰語調平緩,悠然道,“說了許多許多,老朽無法一一記住。但是有兩點最為重要的,老朽不得不半途攔下天官,告知于你。”

    “狄公請講。”劉冕知道,狄仁杰口中的‘重要’,定非尋常。

    狄仁杰也不廢話,單刀直入快言快語道︰“其一,武懿宗,慎重處理。”

    劉冕心頭微震︰“此話怎講?”

    狄仁杰只是微笑︰“天官向皇帝索要的‘先斬後奏’之權,莫不是針對于他?”

    劉冕無法否認,只好點頭︰“正有此意,也不盡然全是。行軍在外管治民生,難免遇到不法之徒,須得強硬手段方能降伏。”心中卻暗自驚道︰還是武則天技高一籌,居然連我這點心思都輕松看穿。不錯,若要以最快的速度重拾軍心、安撫民意,就必須要借武懿宗的人頭!這樣的一場慘敗,千萬英魂葬于雪域,怎能沒有當誅之人用以牲祭?!

    狄仁杰不急不忙道︰“天官,統率千軍沖鋒陷陣,我大周恐怕無人能出你之右。但是,你永遠也不要忘記,軍隊是服務于朝堂的。武懿宗雖是該當千刀萬剮,但也不是你能隨意誅殺的。個中原因,我想你能明白。”

    “是,我明白。”劉冕長長地吐出一口積怨之氣,凝眉道,“雖然我沒有親臨戰場,但可以想見此戰之敗,武懿宗罪責難逃。此前我們也說了,其實此戰之敗的最大敗因,出在皇帝身上。但是,為人臣子總不能拿皇帝問罪,武懿宗非死不可!他是替皇帝賠上這一顆人頭!”

    “話雖如此,你卻需謹慎。”狄仁杰道,“昨夜老朽曾試探過皇帝的心意,她模稜兩可不予置答。由此可見,她並不是十分贊同讓你來處置武懿宗。天官你想想,武懿宗再如何不堪,終是個當朝郡王、皇親國戚、皇帝的親佷兒!你若殺他,將君威聖顏置于何地?為人臣子,保國安民固然是第一要務,但顧全君威聖顏,也是份內之事。所以,你務必謹慎處理。”

    劉冕何等聰明之人,再加上對狄仁杰的了解,深有所悟的點頭︰“我明白你地意思了。你是說……武懿宗當死,但不可濫殺?”

    “天官睿智。”狄仁杰點頭微笑,“站在個人的立場之上,老朽對武懿宗的憎惡之情絲毫不亞于天官。但從大局出考慮,卻不得不三思而後行。怎樣用一個順乎君意又符合人心的方法,處理武懿宗,我想,以天官之智勇,不難辦到。”

    “我明白了。”劉冕富有深意的微笑,心道狄仁杰這個‘處理’二字用得真是精妙!

    我若不殺了武懿宗那畜牲以告慰數萬軍民在天之靈,我還是人麼?!但是打狗欺主,我還得想個萬全之策理直氣壯的宰了他才行。

    “其二。”狄仁杰打住武懿宗地話題,開言道,“擁兵不可自重。”

    “這我清楚。”劉冕點頭,“我劉某人有抱負,但不代表我心術不正有野心。忠君報國乃為人臣子之本份,但我一貫堅持天下安寧才是長治久安的必須。我是不會制造什麼恐慌,危及人君的。”

    狄仁杰感嘆道︰“天官是聰明人,可以想見皇帝對你做出如此毫無保留的信任,需要多大的勇氣和胸懷。說實話,連老朽也感覺到有些意外。皇帝一向多疑,尤其是在徐敬業叛亂之後就開始忌憚擁兵之將。可是這一次,她卻賦予你普天之下僅亞于她自己地權力。你須時時自省,莫要辜負聖恩。”

    “我明白。”劉冕也未多言,只是鄭重的點頭。

    心中地情感,越變得復雜。越大的權力,意味著越多地責任與越沉重的壓力,這些都是其次。越多地信任,卻往往也要招致越多的猜疑與毀謗,這些也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于是道︰“皇帝給出的這些權力,足以讓我劉某人劃地而治、裂土而王。可是,我如果當真這樣做了,又與禍國殃民動搖九州根基的徐敬業之流有何異哉?狄公,劉冕不才,一心只想振興華夏、回復盛唐氣象。這樣的事情與我劉某人的理想與意願背道而馳,我是絕對不會干的!”

    “好!”狄仁杰由衷的贊嘆一聲,點頭,“雖然天官與皇帝之間偶有間隙和摩擦,但貴在你們聖君賢臣都是放眼于大局、富有強烈歷史使命感的睿智之人,必然能夠舍小取大,創一世偉業。皇帝其實也很不容易,她能拋開自己的一切私念與顧忌、以江山社稷與千秋宏圖的為重,如此的信任與重用于你。此等非凡之魄力與心胸,並非是所有君王都能具備的。天官,你我是值得慶幸的!雖然生在一個雲波詭譎的時代、立于風浪洶涌的朝堂,但卻有一位登高臨頂胸懷如海的君王!”

    “誠然如此……”劉冕點頭,暗自輕嘆一聲。

    這麼多年來,劉冕所接觸到的一代女皇,總是體現出她冷酷、強硬、睿智與霸道的一面。在政治較量與權謀斗爭之中,武則天這個皇帝縱橫闔無人可擋,手段百出無所不用其極。但是,她又對劉冕有知遇之恩、如今又給他這樣一個天下間最獨特的廣闊舞台,任由馳騁!

    再加上駱賓王與太平公主這兩件私事,劉冕對這個千古女皇的情感,更加變得復雜。

    她究竟是我劉冕的恩人、仇人、親人、敵人,還是別的什麼?

    也許,都是!

    從來沒有一個人,讓劉冕為之付出這樣復雜的感情。也從來沒有一個人,在劉冕的心目中是如此的復雜,難以擺放在任何確切的位置。
vc2008 發表於 2010-5-31 13:09
本帖最後由 vc2008 於 2010-5-31 14:29 編輯

第446章 出征

    今日不同往日,該說的話說完,劉冕與狄仁杰馬上分手道別。

    打開門,只見邱大友站在門外瑟瑟發抖。

    劉冕上前一步︰“公主呢?”

    邱大友瞟了一眼劉冕身後的狄仁杰,低身道︰“先行回府了。”

    劉冕道︰“狄公不是外人,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邱大友拱手行了一揖道︰“公主說,她怕她會無法忍受親眼目送你離開的情景,于是先行回府了。”

    劉冕心中微然抽動,點點頭道︰“這些日子以來,公主過得可好?”

    “尚好。”邱大友有意目視劉冕,請到挪了幾步走到一邊,低聲道︰“晉國公,公主把小人留下,其實是有意向晉國公澄清一件事情。”

    “何事?”

    “就是……一個誤會。”邱大友說道,“數月前公主懷有身孕之後被皇帝發現,曾被軟禁幾天。那幾天里,公主不肯吃宮中準備的食物,只叫小人給她偷偷夾帶食物裹腹。其實,那並非是因為公主害怕皇帝下毒害她,而是……絕食抗爭。”

    “什麼?”劉冕聳然驚訝。“那你當初來向我報信時。怎麼說得有聲有色。聲稱宮中配給地膳食中可能會有墮胎之藥?”

    “這……這……”邱大友無言以對。刷刷地扇了自己幾個耳光。“是小人愚昧。未能完全理解公主之心意。妄自揣度!該打。該死!”

    劉冕惱火地瞪了他幾眼︰“地確該打。”轉念又一想。這其中恐怕另有貓膩。邱大友這樣一個下人。向來辦事也算牢靠穩重。怎麼會無端地做出這種不負責任地猜測?可以想像。當初太平公主也地確是對食物地安全有所懷疑。肯定也是把這種疑惑表達給邱大友听過。要不然這樣地猜測和疑慮是不會傳到我地耳朵里地。事到如今。我與皇帝再度攜手合作。太平公主為了調和我與皇帝之間地關系。又特意使出這樣一招……可能。狄仁杰也曾向太平公主求證過此事。否則她也不會有意在今時今日特意前來澄清一回。

    小芽兒。地確是一番良苦用心……

    邱大友哭喪著臉。兀自使勁扇著自己地耳光。劉冕擺了一下手︰“罷了。住手吧。你回去告訴公主。就說我知道了。心中明白了。”

    “是……”邱大友小心翼翼地施了一禮。碎著步子快行而去。

    狄仁杰側身站在不遠處,欣賞雪景。劉冕走過去道︰“狄公,不管我與皇帝之間是否有誤會有摩擦,相比于國家大事,那都是小事了。她能有莫大的心胸冰釋前嫌,我劉某人也不是小肚雞腸。”

    狄仁杰撫髯微笑︰“如此甚好。時候不早了,天官請速速啟程動身吧!”

    “告辭!”劉冕轉身便走。

    驛丞早已為劉冕準備好了馬車,另調了一匹驛馬加套上轅,還特意安排了一名驛卒當車夫使喚。劉冕辭別了狄仁杰,馬車立刻開動直奔長安。

    坐馬車可就比騎馬舒服多了。不僅能避風雪還可以躺臥。神都與西京之間相隔八百余里,換作是晴明之日,以日行千里的火猊之神勇也就是一天的功夫。但現在天氣如此惡劣,那驛卒拼了性命不要、沿途跑翻了五匹驛馬、花了兩天兩夜地時間終于把劉冕送到了長安。

    劉冕重重的賞賜了那驛卒一回,策馬奔入長安城,直奔留守府。

    一路暢行無阻,留守府內也正有官員守班。劉冕大步踏入︰“留守何在?”

    眾皆一驚轉眼看過來,其中一人立馬驚呼快步跑來︰“卑職拜見大將軍!——快,快來拜見大將軍!”眾官吏一起前來施禮。

    劉冕也頗感意外︰“張柬之?”

    “正是卑職!”張柬之不無欣喜的道,“卑職在此恭候大將軍已經多時了!”

    “這便好。

    ”劉冕先私後公,開門見山道,“速請薛訥前來。”

    “是。”張柬之二話不說,馬上派人出門去請。其余官吏各歸各位,繼續辦事。

    張柬之請劉冕坐下奉上了茶水。四下已無旁人,他面對劉冕恭順的拜倒下來︰“門生張柬之,給恩師見禮了!”

    “哦,你這是干什麼?”劉冕不禁頗感意外,“快起來。你比我父親還年長,又貴為長安留守三品大員,我更沒有收過你當學生,你拜我作甚?”

    張柬之也不矯情,站起來立于一旁拱手道︰“自古道,學無長幼能者為先。當日,正是恩師提拔在下進入右衛當職,爾後又舉薦給狄閣老在他身邊辦事。若非如此,卑職豈能有今天?這一切全拜恩師所賜,卑職拜恩師,是為尊師重道理所當然。還有……卑職現在只是代理長安留守,仍居五品餃。下官拜上差,也是應當。”

    劉冕笑道︰“好吧,我說不過你。不過這‘門生’二字以後不可再提。因為你是進士及第天子門生。明白?”

    “卑職明白。”張柬之很識趣的應諾。劉冕的話意很簡單,不要拿這個幌子到朝堂之上招搖。說穿了,大家都是同殿為臣、服務于皇帝地。不要把自己的派系立場擺得那樣分明,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李黨死忠。這沒好處。

    少頃過後,薛訥來了。

    一別數日,薛訥依舊神采奕奕孔武軒昂。

    “末將薛訥,拜見大帥!”一板一眼地,薛訥就施了個軍禮。

    “免禮。”敘完正禮之後,劉冕又笑道,“薛兄,沒想到我們又能同袍征戰了!”

    薛訥也是由衷的高興︰“我等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

    二人一起哈哈大笑,親密無間。

    張柬之在一旁插不上話,心中暗道︰薛訥曾是劉冕地授業恩師,後又兄弟相稱。但在仕途上,劉冕又是薛訥的導師與靠山。二人之間地關系,果然已是非比尋常……

    寒暄已罷,三人一起來到留守府正閣商討機要事宜。

    劉冕最關心地,莫過于糧草器械的征備情況。經詢問,他終于放心。原來當初西征尚未開拔之時,西京的每支駐軍都做好了應詔出征地準備。不管是軍士的操練還是糧草的征集,都已經早早做好地準備。後來西京調用的是右衛大軍,薛訥所部的左玉衛沒能入選。如今地左玉衛已是整

    ,駐扎于渭水之濱一切準備就緒只待開拔。

    對于左玉衛,劉冕絲毫不陌生。當初他在長安統領右衛時,薛訥所部的這支軍隊也同時駐于長安,負責九門治安與維持皇宮戒備。後來又參與了劉冕指揮的朔方一役,立下不少功勞,也算是一只能征慣戰的功勛之旅。這幾年來,薛訥潛心細致地打磨這支軍隊,又讓它增色不少。左玉衛也由當初的五萬人馬,擴充到了七萬將士。騎兵的比例也由當初的五成不到,擴充到了七成、近五萬騎。

    其中精銳越騎二萬,余者皆是武騎。步兵、弓弩手、陌刀手,也人手備有馱馬,軍隊的準備還算可以。

    劉冕非常滿意。

    除此之外,代理留守張柬之在極短的時間內,征集到一萬五千名民夫,用以搬運糧草輜重。這也讓劉冕比較滿意。

    張、薛二人一起詢問劉冕,何時出征。劉冕卻沒有急于做答,反而問張柬之︰“長安將作監還有多少匠人?”

    張柬之疑惑道︰“至陛下遷都後,將作監地匠人大部分都跟隨朝廷一起遷入了神都。留在這里的只有為數不多地百余人,主要用來維護長安皇城的宮殿房舍。”

    “才百余人?”劉冕略皺了一下眉頭,“那有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征集一批民間匠人?嗯,具體是,木匠!”

    “木匠?大帥要木匠何用?”張柬之迷惑不解,仍是答道,“長安東西兩市地匠人頗多,只是如今風雪天氣沒幾個出來營生了。不過,卑職倒是可以派出下差四下主動聘請,相信可以在短時間內請到一兩百人。”

    “有個三百人,勉強夠用。”劉冕道,“但時間要快!現在馬上去辦,人手到齊馬上開工。”

    “做什麼?”張柬之和薛訥一起驚問。

    劉冕神秘一笑︰“水龍車!”

    “哦?”二人更加驚愕,“有何用處?”

    “暫時不必多言,速去準備。”劉冕道,“張柬之,必須辛苦你一趟了。你派出留守府的所有官吏和差役,一起出動去請木匠。務必在今日日落之前,請足三百名。然後,徹夜加班加點,在明日午時之前做出二百架水龍車來!一切開支費用,算在本帥頭上,暫由左玉衛墊付!”

    “是!”張柬之拱手應諾,卻又放心不下疑惑地重復問道,“可是用來滅火的水龍車?”

    “正是,速去!”

    張柬之滿腹狐疑風風火火的去辦事了。

    薛訥問道︰“天官,你可是要等這二百架水龍車做完了出征?”

    “不錯!”劉冕道,“明日午時,大軍開拔!今夜,讓將士們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早晨的操練就免了。你去傳令吧!”

    “得令!”薛訥鄭重一諾,大步走了。

    劉冕吁了一口氣,坐下來歇息片刻,心忖磨刀不誤砍柴功,希望蘭州那邊還能頂得住。

    轉念一尋思,他又取來筆墨紙硯寫下一封信,親自來到長安官驛將信投出。

    這是一封寄給洛陽唐胡虜的信。沒什麼別的事,就是讓他準備大批糧草,想盡辦法盡快運往蘭州。劉冕在軍報中得知,西征大軍曾被吐蕃人燒了糧草。如今困守蘭州必定十分缺糧。向來,糧草轉運就是一個極大的難題,是限制中原軍隊對外用武的一個重要因素。剛剛應付了西征大軍,如今朝廷的國庫和公倉都十分空虛,劉冕無法指望朝廷還能配給他多少糧食。為解燃眉之急,也只好難為唐胡虜了。自己麾下的這支商隊,自己除了掛個名掌個旗號、在最當初的時候出了一點力,後來就一直沒怎麼管過更沒投入過一文錢。這樣一想來,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了。

    翌日午時,大雪稍緩。長安城外渭水之濱,七萬左玉衛將士矗立于雪地之中,整裝待發。張柬之不辱使命,及時將連夜趕制的二百架水龍車送到了軍營里,裝點上車。

    宮廷之中,常備這種用于撲救火災的水龍車。制作其實比較簡單,一個牛皮制成的管子連接水源,前方一個木制噴頭。車箱里有個活板活塞,給水加壓用以噴射水柱滅火。這並不是什麼稀罕之物,軍中的糧草輜重隊也備有這樣的器械,但是數量不多也用得極少。

    檢閱完軍隊,劉冕按照慣例搞了個簡短的祭祀儀式,發表了幾句學說鼓舞士氣,大軍即刻開拔。

    七萬人馬,沖破冰封的原野,踏上征程。

    此刻,蘭州城頭。

    黑齒常之與論弓仁、馬敬臣一起走到女牆邊,朝城下眺望。

    大約在五里開外,可見大批的吐蕃游騎往來奔騰。城牆下,堆滿了吐蕃與大周軍人的尸體,掩埋在深雪之中。城頭各處可見插在磚堆木中的箭頭,守城的大周將士沒一個敢站立不動,全都列成了隊來回巡視。

    “此等嚴寒的天氣,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黑齒常之不禁嘆道,“外無援兵內無糧草,天寒地凍人畜皆死。老夫用兵一生,還真是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絕境。”

    “吐蕃的牲畜們也未必就好過!”馬敬臣恨恨的啐了一口,又急忙對論弓仁道,“報歉了論兄弟,我可不是罵你——他們二十萬大軍,每天吃的喝的來得也不容易。連續強力攻城數日,丟下一大批尸首沒有一個能站上這蘭州城頭。守著吧,我就不信朝廷會放任我們十幾萬西征大軍不管!”

    論弓仁表情漠然道︰“副帥,派末將出城迎戰與之拼殺一場,也未嘗不可。我軍雖然新敗士氣低落,但如今也可破釜沉舟觸底反彈。畢竟,我們也還有近十萬人馬!”

    “不可!”黑齒常之非常果斷的拒絕,“器弩悉弄並非等閑小兒。他的目的,就是想讓我們出城與之決戰。可想而知,他必定布下了天羅地網等我們去鑽。蘭州城郭堅厚易守難攻,雖然暫時缺糧還可以借助城中數十萬百姓的力量挨過難關。如果出城會戰,稍有閃失後悔莫及。蘭州這處咽喉,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失掉的。”

    論弓仁咬了一下牙關︰“那麼,只好等待援軍來打破僵局了。”
vc2008 發表於 2010-5-31 13:10
第447章 訣別!

    入夜,左玉衛行軍大帳中。

    “不行,推進速度太慢了!”劉冕的表情有些嚴肅,“兩天過去了,才走了不到五百里。照這樣下去等我們趕到蘭州,至少還要五天。軍情如火,耽擱不起!”

    薛訥的眉頭也是鎖起︰“是啊!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天寒地凍積雪較厚,馬匹難行。”

    “依我看主要就是運輜重的民夫拖了後腿。”劉冕有點郁悶的吁了一口氣,“可是這糧草軍帳被褥,又不帶不行。這冬日出征,真是麻煩!”

    薛訥道︰“而且人和馬匹都非常疲憊。在雪地里行軍,本來就要付出雙倍以上的體力。這才兩天,全軍上下就像是趕了半個月的路了。”

    “這一點疲憊比起蘭州兄弟們的危在旦夕來說,算不得什麼。我決定了……”劉冕頓了一頓,凝神看向薛訥鄭重道︰“帶五千精銳越騎輕裝上陣先行一步。拼了性命也必須提前趕到蘭州!”

    “這不可行!”薛訥馬上反駁,“五千越騎相對于吐蕃二十萬大軍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就算你及時趕到了,又能怎麼樣?”

    “你難道忘了,我出征之前特意準備的水龍車?”劉冕說道,“這東西可是有妙用!而且,吐蕃人可不知道我身後跟有多少人馬。對方不明我虛實,我又有秘密武器,倒不會怕他們。兵貴神速,我必須越早趕到蘭州越好。雖然我帶去的這五千越騎不可能戰勝吐蕃,但只要我去了,就示朝廷的援軍到了、能夠鼓舞蘭州城中的軍民士氣。到那時候里應外合,至少不難穩定局勢。你再盡快趕來從後接應,我想這也未必就可行。”

    薛訥略作沉思︰“我大概想到了你要用水龍車干什麼雪地水攻,地確不失為一條妙計,也只有你這樣奇思怪想的人才能想得出來。可是,這樣的計策頂多也就只能用上一兩次。一但吐蕃人有所防備了,你就再也難以施展。”

    “說得不錯。我這出怪招,也就是‘一招鮮’,第二次也許就不靈了。”劉冕說道,“可我要的就是這個‘一招鮮’地效果。只要我能夠成功進入蘭州,就能極大程度的穩定軍心、振奮士氣。這遠比我帶去的五千援軍的意義重大得多。”

    “有點道理……”薛訥仿佛有點被說服了。但仍有擔憂。“可是。你身為三軍主帥如此涉險。左右不是上策。不如讓我去吧?”

    劉冕搖頭笑了一笑︰“現在蘭州所缺地。倒不是多少兵馬援軍。而是糧草與主心骨。糧草。這是個實質地問題只能想辦法用手段來解決。

    這主心骨……事關軍心與士氣。薛兄。你能代替我嗎?”

    “不能。”薛訥也不否認。“西征大軍武懿宗失蹤。雖然還有黑齒常之。可他也未必就能在戰敗之後收拾好殘局。因為左右衛畢竟不是他地親勛部隊。天官你去就不同了。一來右衛是你地親勛。左衛也是你地結義兄弟論弓仁地隊伍;二來。當年你成功說降論弓仁。讓蘭州地百姓避過了一場浩大兵災。你在當地已經有了好名聲。只要你進城。地確會有意想不到地收效。”

    “時不我待。馬上準備!”劉冕劍眉一擰果斷說道。“今晚準備。明日清晨便出!”

    “好吧……”薛訥也拿不出什麼理由來阻止劉冕了。只得依令行事。

    翌日清晨,大軍正在緊張地收拾營寨整點器械,劉冕已經帶著五千越騎布好了陣勢了。二百架水龍車,暫時拆卸開來裝載在了四百匹馱馬背上。將士人手配備三匹戰馬,換著來騎加快行軍速度。

    薛訥親手將‘西海道行軍大總管劉’的帥旗交給了劉冕身邊地旗使,鄭重道︰“大帥,多多保重!”

    “等等,取下劉字帥旗。”劉冕說道,“掛上御賜龍旗!”

    薛訥醒悟道︰“有道理。御賜龍旗更能振奮軍心。”

    一面杏黃色的大旗迎著寒風招展開來,旗上一頭五爪金龍威風凜凜。

    “這也有虛張聲勢地作用。吐蕃人還當是皇族御駕親征了,來的兵馬必不在少數,令其投鼠忌器。”劉冕說完,干淨利索地揮動手中方天畫戟“開拔!”

    五千精銳越騎,踏著皚皚白雪向西方奔騰而去,轉眼消失在了蒼茫的天地之間。

    薛訥濃眉緊鎖的目送劉冕等人前去,沉聲大喝︰“加快進度收拾營寨,馬上出!”

    蘭州城頭,馬敬臣看著城下不遠處跑來跑去的吐蕃騎兵咬牙切齒︰“開城迎戰,跟他們拼了吧!”

    “不可,此時出城迎戰,必然中了敵人圈套埋伏!”黑齒常之嚴辭否決,“為將切忌心浮氣躁,否則會動搖將士軍心!”

    “軍心軍心,軍心早就動搖了!”馬敬臣惱火的低喝道,“我右衛大軍天下之精銳,至組建之日起未嘗一敗戰無不勝!如今卻這樣窩窩囊囊的躲在蘭州城里被吐蕃人罵作是縮頭烏龜,將士們的肺都要氣炸了,滿肚子怨氣沒處撒遲早壞事!”

    黑齒常之依舊鎮定自如︰“右衛大軍組建多久了?”

    “四年。”

    黑齒常之笑了一笑︰“老夫行軍打仗帶了四十年的兵了。馬敬臣,你也是沙場宿將,難道不明白勝敗兵家常事的道理?天下哪有常勝的將軍不敗的神話?一場失利,對于年輕的右衛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考驗和礪煉。年輕,就意味著剛勇、無懼、有活力有朝氣,但同時也是比較脆弱經不起打擊。對于一支軍隊來說,一場失敗有著兩面的影響。或許從此士氣低落消沉下去,或許從中汲取教訓變得更加成熟。走向哪一方面,就取決于將領的作用。馬敬臣啊,這方面你還得學學劉冕。他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淡定與從容,臨泰山之崩而面不改色,還能絕地反擊力挽狂瀾。當年在燕門時,老夫可是親眼所見嘆為觀止啊!那時候,他才初出茅廬還是那麼的年輕,真是令人驚嘆哪!”

    馬敬臣郁悶地吁了一口氣︰“有他在,我還急個屁啊?我現在就是怕……把右衛搞砸了,沒法向他交待啊!”

    “劉冕……”黑齒常之仰頭看天,微然嘆息,“此時此刻,也不知道他在干

    難道還在汴州老家哄著老婆等著抱孩子?”

    “鬼他娘的知道!”馬敬臣恨恨的啐了一口,“朝廷,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黑齒常之忙叫他噤聲︰“好吧不必說了,走吧!出城迎敵一事,暫時不必再提。老夫心中有數。天氣惡劣,吐蕃人暫時也不敢強行攻城了。我們要趁這些時間好好備戰收拾軍心。嗯,再想想辦法,找百姓們借點糧草來才行……”

    三天地時間,劉冕感覺自己就是在地獄走了一趟來回。

    關西之外地嚴寒,非比尋常潑水成冰。厚實的積雪徹骨的北風,簡直就像是催命魔符。他帶領著五千將士拼死趕路日夜兼程急行軍。出時的五千兵、一萬五千馬,到今天身邊還剩下三千人,六千余匹馬。

    其余的人,都在半途沒了。多半連個墳_也沒有,暴尸于雪地僵直如鐵。

    劉冕地臉,已經無法做出什麼大的表情,臉皮像冰塊,肌肉僵硬。連火也瘦了一大圈,與之同行讓劉冕換騎地其余兩匹馬,都在半途死了。

    只是,劉冕這胸中的烈火從未熄滅,眼中的戰意依舊騰騰燃燒。

    “到了。前方五十里就是蘭州。此處地形還算隱蔽,適合屯營。”方天畫戟朝天揚起,三千疲倦之極的鐵甲止步。

    劉冕回頭看了一眼,一個‘人’字已經不足以準確的形容自己身邊的這一批將士。

    他們更多地,已經像鬼。

    能夠跟老天爺抗爭、一路跟隨走到這里來的,都是鐵打地漢子真正的英雄,體內有著一顆不屈地戰魂!

    “傳令,扎營休息,飽食飽飲。斥候打探加強戒備。切記,不可泄露行蹤!”劉冕的聲音很低沉和沙啞,但身邊地人都听清楚了。他後面那一句是︰“明日清晨,殺奔蘭州!”

    斥候回報,有一撥吐蕃的大軍駐扎在蘭州東門外十五里的平原,正擋在進入蘭州的大道上。人馬大約有三萬余。

    劉冕分析,這樣惡劣的天氣,吐蕃人也是不敢與天抗爭的,只能這樣設營圍城。這就說來,自己機會就大了幾分。只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這撥敵軍一個措手不及,在其他敵營的吐蕃人反應過來以前,倒是不難殺進蘭州城。再加上蘭州城里有自己的十萬人馬,到時定然會出來接應。

    三千對三萬,雖然極度懸殊,可是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只能拼死一戰!

    翌日清晨天色仍是灰蒙,休息了一夜的三千將士整裝待命。

    劉冕抓了一團雪揉在臉上,直到將臉搓得有些燙熱,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活動了幾下僵硬的面部肌肉。

    提戟上馬,他走到了三千將士的方隊之前。居高臨下,肅然凝重的看著這群鐵漢子們。

    “兄弟們,看著你們,我感到自豪,信心百倍。”劉冕高聲道,“此時此刻,我想什麼鼓舞士氣的話也不必說了。能在今天、到達此地的人,都是英雄!不折不扣的英雄!既然是英雄,就有著不屈的魂、必勝的信念!”

    “是的,我們許會戰死,埋骨雪地。”劉冕雙眉下沉大聲道,“現在,看一看你的前後左右。他們,就是與你同生共死的同袍兄弟。記住他的長相,記住他的名字!也許明天這時候,你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已經累到極致的將士,此刻听聞劉冕這一席話,心中就像是涌過一陣電流,靈魂都在悸動。

    所有人,不自覺的看向左右四方。眼神之中,充滿了不舍、悲壯和絕決。

    “你可以與他擁抱、握手、甚至抱頭大哭一場。”劉冕的聲音依舊雄壯,擁有穿透人心的魔力,“因為,這也許就是你跟他的訣別!”

    三千將士全都動了。和身邊的戰友踫拳、握手、緊緊擁抱,的確也有不少人,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淚。

    劉冕知道,這並非是怕死的、膽懦的眼淚,而是悲壯的英雄之淚!

    只有這樣的眼淚,才能讓一群耗干了體力、瀕臨崩潰的男人,再激起斗志、激出潛力!

    北風呼嘯,卷起千層細雪。天地混沌,潑水成冰。

    “令”一聲長喝,全體肅然。

    劉冕清楚的看到,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上了堅決與剛毅。必死的決心與熊熊的戰意,在這群男人之間洶涌澎湃的漫延。

    “全軍全為兩營。先鋒營兩千人由本帥親自統領,前去搦戰!後營一千人由中郎將張成統領,專管水龍車。生死存亡,在此一戰!”

    “吼!”奔雷一樣的怒吼,在三千男人的喉間噴出。

    劉冕再令︰“張成,本將命你即刻開始埋鍋升火燒雪煮水,灌滿水龍車,而且必須保證熱水源源不斷!只等本將敗回,你就用水龍車迎上,對著吐蕃人瘋狂掃射!本將自會策動兵馬回戰接應于你!”

    左玉衛的中郎將張成,上前一步大聲應諾︰“得令!”

    劉冕咬了咬牙關,伸手將頭盔戴得正了一些,杏黃的戰袍理得順了一些,緩緩揚起手中的方天畫戟,沉聲厲喝道︰“出!”

    兩千死士,奔騰而出。馬蹄之後,留下碎瓊亂玉無數。茫茫雪地,似在出一聲悲鳴顫抖。

    張成看著劉冕等人遠去的背影,雙眼突然瞪圓歇斯底里的大喝一聲︰“兄弟們,拼了!”

    余下的一千余人宛如醍醐灌頂,就像是上了條的機器一樣,全部拼足全力的開始動了起來。

    灶是早已挖好,水龍車也組建完畢。只須升柴點火搬雪煮水。

    原本已是強弩之末的一千名漢子,比平常身強體健時更加積極和活躍。大塊的雪堆被扔進鍋里開始煮化,四周升起一陣陣黑煙。

    沒有一個人偷懶懈怠,甚至有人脫下了厚重的棉袍衣甲,光著幫子搬運雪塊干柴,時時可以听到振奮人心的低沉怒吼。

    “玩命干吧兄弟們!”張成氣喘吁吁聲音嘶啞的大吼道,“大帥都去拼命了,我們還不豁出去就成狗娘養的孬種了!”
vc2008 發表於 2010-5-31 13:12
第448章 鬼龍之威

    三萬吐蕃甲兵。環城建營。連綿三十余里。遠遠看去。便如城牆。

    天雪紛飛。吐蕃人沒有操練。

    東西兩個寨門口。各有一隊騎兵來回緩跑在警戒。其余的多半士兵。都窩在帳里喝著青酒摟著劫來的漢人女子尋歡作樂。

    驀然間。從東邊傳來一陣隱約的滾滾聲響。所有坐在帳里的吐蕃人幾乎都清楚的感覺到了。起初還以是幻覺。後來這份震響越來越清楚。漸漸的就逼近了邊。

    冬日里哪有這樣的滾滾驚雷——不好。定是敵軍殺來!

    等躲在帳中的吐蕃人反應過來。東門寨外已然發出了一陣慘叫。

    半天之上。飛蝗石如雨。鋪天蓋的而下直落在了寨門前。在此巡哨的一隊吐蕃騎兵不及躲藏成了活靶子。個個已經變的如同刺蝟一般。熾熱的鮮血灑在血的上。刺眼的紅。先是融化的一片白雪。後又瞬間結成了鮮紅的冰坨子。

    “迎戰迎戰!”蕃大營里。響作一片。無數兵從帳里沖了出來。提著兵器找馬匹。有的還在提著褲子。

    劉冕將方天畫戟按在馬鞍上。手綽雕弓凌空朝天連發三箭。大聲喝道︰“兄弟們。跟隨本將不要亂跑。不可與敵近戰。放完弓箭側跑弧形。撤退!”

    “是!——”眾將士一起應諾的令。刷刷刷的射出手中弓箭。

    吐蕃人的反應還是很機敏的。迅速集結了一支數千人的隊伍。嗷嗷大叫的從軍寨里沖了出來。明晃晃的吐蕃彎刀映著雪。發出一陣陣凜冽的寒氣。耐力十足的番馬踏著積雪沖了出來。朝劉冕等人迎頭撞來。

    “是周軍!人數不多。上。干掉他們!”帶隊的吐蕃將領一聲呼哨率先沖了出來。

    劉冕弓上肩提起方天畫戟朝旁指︰“撤——”

    兩千越騎跟著劉冕雪的里跑了弧形。朝西南疾撤。

    “想跑沒那麼便宜!”吐蕃將軍大叫幾聲。“!殺光他們!放箭放箭!”

    一陣箭雨掃回來。落在後面的周軍將士數人落馬。劉冕回頭瞟了一眼。一咬牙大喝道︰“不許回射不許停頓。撤!”

    眾將士听了號令。策馬疾行。

    吐蕃人的戰馬向來以耐力強而著稱。相比之下。中原的馬匹是雜交的混血馬。經過了一些改良。綜合素質較高。雖然耐力不及番馬。可是短途的沖擊力略佔優勢。雖然這二千騎已是強弩之末體力耗盡現在也不至于很快追上。

    吐蕃人一路追一路放箭。攆著劉冕等人追殺。沿又有百十名周軍將士落馬而亡英魂歸天。

    跑出一段。吐蕃人佛感到一點不對勁。停了下來湊到一起商量。猜測是不是周軍設下了埋伏。

    劉冕發現這個狀況又揮軍殺了回來迎頭送去一輪箭雨。

    一向彪悍好戰的吐蕃人這下可惱了。揮著彎刀掄著弓箭就沖殺了過來。劉冕飛快的目測了一下。對方現在至少有五六千。憑自己身邊這兩千疲憊之卒肯定是羊入虎口。于不等吐蕃人殺到眼前。拔馬就逃。

    吐蕃人恨哇哇直叫。朝天放箭狂掃射猛抽馬鞭拼命追趕。前方是一片平坦的帶。眼望去不見兵馬。他們也就追的更加放心了。

    漸漸的。已奔出二三十里。到了一個坡坳轉角。劉冕這群人已是連人帶馬氣喘吁吁。畢竟早已是人困馬乏體力透支。

    就在這時。山坳里出一群光著幫子的漢子三五成群推著水龍車發出野獸一般的怒號就朝前推進而來。

    “大帥退後。我等御敵!”周成和這一千將士一樣將身上的棉袍鎧甲脫了個干淨。對著劉冕大聲呼叫。

    劉冕一咬牙︰“小心!”帶領人馬朝山坳沖去。他必須抓緊這有限的時間讓將士和馬匹恢復一點體力。備翻身再戰。

    周成徒步在雪的里奔走。沖在最前。手里握著指戰橫刀連連怒吼︰“兄弟們!就看咱們的!水龍車一字排車。滾水伺候!”

    “諾!”眾將士一起應諾。輪起子飛快的忙活開來。一些人用棉衣包著鐵鍋。從後面滾水上前來。另外一些人則瘋了似的抱著雪塊在狂奔。

    二百輛水龍車。一字排開有如城牆。牛水管子竹管龍頭仰口朝天。只待吐蕃人前來。

    這處的形是個典型的前方一處山坡。後面是個的形較低的山坳。吐蕃人的騎兵緊隨劉冕等人從山坡上追趕而。距離也不過二三百米。此時。已到眼前!

    “射!射水!”周成大吼幾聲。二百架水龍車一起開動。沽沽的熱水從天而降。朝凶猛沖的吐蕃人射去。

    只見銀龍飛舞。吐蕃人鬼哭狼號!

    這最初的一批水。可是燒開了的滾水!大冷的天。人的皮膚可都是脆的。哪里經住這樣的滾水燙燒?

    吐蕃人最初只見到為數不多的一群周兵擋在前面。就算是埋伏的弓箭手也不足為懼。于是根本不以為意。沒有想到。迎頭而來的不是弓箭而是滾燙的開水!

    人掉皮。馬脫毛。雖然一時不會命。可也真夠人受的!

    而且現在是天寒的凍極冷的天氣。熱水比冷水還要容易結冰。落在身上不到片刻。這水就開始凝結成冰。

    一冷一熱。就算是鐵打的皮也要裂開!

    一陣慘叫。在吐蕃的兵馬中傳了開來。

    縱然是悍不死不怕箭。也無法與自然之力相抗衡!

    滾水熱水源源不斷的運來。水龍車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射擊。

    吐蕃人惱怒之余奮起反擊。雖然不敢再度沖的上前。一輪輪的箭雨卻是招呼個不停。守在水龍車邊的周軍將士也有些傷亡。但並不十分嚴重。

    劉冕帶著騎兵將士進山坳。用最快的速度換了馬。又殺了回來!

    吐蕃人生性列暴嗜血好戰。雖然吃了個大虧。卻沒有退卻的意思。因為他們也看出來了這撥敵軍的人並不多。不然這處的方就是個設下埋伏的最佳的點。要是來了大批軍。一定揮兵殺出來了。

    是。他們

    頭的水龍。沖殺過來!

    周成的眼楮頓時就眯了起來。將手中的橫刀凌空一揮︰“兄弟們。操家伙肉搏!”

    剩下的幾百名赤膊軍個個提起了橫刀準備迎。正在這時。身後一陣馬蹄驟響。半空听的箭矢呼嘯而過。劉冕一如飛從周成身邊掠過。大喝道︰“更裝換馬。迎戰!”

    周成二話不說帶著一群赤膊就往回跑。沖進山坳也來不及衣上甲。依舊打著赤膊抄起長槍馬槊。呼嘯著就沖了出來。

    此時。劉冕已經帶和吐蕃人殺成了一片。

    久時不曾征戰了。劉冕已嗅到了這熟悉的血腥味。

    好在武藝未曾荒廢這頭一戟下就見了紅。一顆人頭凌空飛起灑下鮮血無數。落在他的黃戰袍上。星星點點成麻子一般。

    吐蕃人沿著山坡上追。劉冕帶著人從上而下沖擊力十足。再加上吐蕃人被水龍車臨頭沖洗了一陣。就算沒丟了性命也變成了霜打的茄子。而且這時候。潑下的熱水開始結吐蕃人又都著厚實的毛皮。苦不堪言。

    方天畫戟宛如游龍。既霸道又精準的在吐蕃人之來回殺伐。多數的吐蕃人。都揮使著統的習慣的刀。比起方天畫戟來那是短了一大截。但是這種刀非常靈巧和鋒利。提在刀上沖砍能極強。吐蕃雖然荒蠻落後。可他們的鑄刀技藝從來也不比中原的差多少。

    可是吐蕃人再如何勇善戰處這樣的劣勢的形又先被打了一個當頭悶棍。已經是氣半失。再加上有劉冕這樣的將帶頭沖陣周軍一開始就佔盡了優勢。

    可是吐蕃人沒想撤退。他們中間沒有人願意回去了被砍頭。或是臉上掛著狐狸尾巴全家老幼被罰沒為怒!

    于是。這注定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殊死博斗!

    方天畫戟凌空斬下。不及勢老馬上又怒劈開來。手起戟落平添三條冤魂!劉冕的身邊。血雨從未停止。已經氣力衰竭的身體。煥發出潛藏的能量。勢如奔雷。

    破釜沉舟觸底反彈的周軍將士們。也全然忘記了生死。只求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的賺。拼出了性命來。

    吐蕃人一個人在喊少。身邊的兄弟也在一個個倒下。劉冕全身的血液已經沸騰直至燒到頭頂。眼楮都已經變作赤紅!

    “殺——”方天畫戟凌空旋轉。舞若梨花。劉冕使出了薛家戟法中最為精妙的破字訣中的一——“千軍破”!這一招。薛仁貴當年曾在鼎盛之時就曾在大非川對吐蕃人用過。

    可惜那一戰。他功敗垂成。

    于是這一招中。飽含了薛仁貴壯志未酬英雄悲歌的氣概。

    殺氣十足。恨意十足!

    如今。這樣的戟法。樣的殺意-度降臨在吐蕃人的頭上。

    如破竹。無人可擋!

    “哧啦啦——”一串的脆響。天畫戟就如同變成了一台絞肉機。擋在前面的敵人無論人馬。盡數粉碎飛射開來。

    已經殺紅了眼放開了手腳的劉冕。便如同魔神下了凡。一陣陣沉聲怒吼。喝的吐蕃人膽戰心驚。

    吐蕃人中間。也不知是誰倉皇嚷了一聲︰“劉冕!鬼龍神將!”

    一股懼意。由此散。便如同瘟疫一般。在吐蕃中間迅速蔓延。

    “撤——”一聲尖銳的呼哨。吐蕃人居然拔馬就逃。

    劉冕毫不猶豫大吼一聲︰“追——殺光他們!”

    “嗖嗖嗖”。一排箭矢朝吐蕃人頭招呼而去-叫四起血光四濺。激戰下劉冕仍是保持了冷靜與大局觀。他叫住周。讓他繼續護著水龍車。裝滿熱水用馬拖拽而來。這樣的寶物。可不能隨便扔了。還有用處。

    然後。劉冕繼續帶人追殺奔騰。

    現在他就在想。希望這一次沖殺過去。能夠驚動蘭州城內的黑齒常之等人。里應外合派出馬合剿。

    不然。自己和這二三千名將士。就算是白白的犧牲了!

    剩下逃竄的吐蕃兵約有半數以上。人數仍然勝過劉冕。可他們個個就恨爺娘少生了兩條腿。沒命的逃跑。這個時候。也顧不的什麼狐狸尾巴罰沒沒奴了。因為吐蕃的軍營。常年留傳著一句話“寧遇邪魔。不撞鬼龍”!

    這句話從燕門傳到突厥草原。又從突厥草原傳遍朔方。再從朔方傳到蘭州。就在幾年前。便在大非川論仁降周之後。吐蕃人中間已是人人皆知!

    而且。這次出征之後。吐蕃的贊普器弩悉弄就親下過命令︰如遇劉冕。謹慎對待。能戰則戰不能戰則退。不受兵法:置!

    于是。認出了劉冕的吐蕃人。非常果斷的撤退了。倒不是害怕劉冕一個人能殺光了他們五六千人。而是懼怕他有什麼後招大計。當年論弓仁十幾萬兵馬能被他只言片語就解決了。如今這五千六人又算的了什麼?

    就這樣。不到兩千名唐軍越騎。攆著三四千吐蕃騎兵在雪原上追殺開來。

    吐蕃的大營里。響起一陣陣驚天的長角聲響。直透重雲。傳到了十里開外的蘭州城頭。

    黑齒常之論弓仁馬敬臣早已一起站在了蘭州東門城頭。這時異口同聲道︰“果然有戰事!”

    “必是我大周朝廷援軍趕來!”黑齒常之重重一拳砸在城頭。“眾將听令!”

    “在!”

    “馬敬臣。本帥令帶一萬騎兵。從北門殺出突襲敵營。不求全勝。只求拖住敵人兵馬令其不的馳援東門!”

    “的令!”馬敬臣激動的都要跳起來了。飛快的就跑下了城頭。

    “論弓仁!你帶一萬騎殺出南門。目的與馬敬臣一致!”

    “是!”論弓仁也快而走。

    “本帥親率一萬騎殺出東門。接應援軍!其余眾將率領余部人馬與城中百姓。死守北門做好進城接應隨時準備迎敵。不的有誤!”

    “的令!”

    黑齒常之深吸一口氣沉聲喝道︰“出發!”
vc2008 發表於 2010-5-31 13:13
第449章 狂神

    薛家戟法第十一式︰無雙。 “我”即是無雙,人戟合魂。人亦戟,戟亦人。雖獨戰千軍,人心如鐵。無我即可無榮無辱無生無死萬念皆空,唯殺存——薛仁貴,創此戟法于大非川青海湖殘陣之中。這個時候,他率領一旅殘部陷入吐蕃二十大軍重重包圍之中,後憑一己之力殺破重圍浴血而出。

    現在的劉冕,跟薛仁貴當年的情形極為相似。

    兩千殘兵弩之末。追襲三四千吐蕃騎兵三十余里,悍然無懼的殺進了三萬吐蕃大軍的營寨之中!

    這個時候,誰還想著生死,誰就一定死。誰還想著全身而退,就一定粉身碎骨。

    人如匹練馬如烈火,劉冕匹馬當先龍嘯天樞,連人帶馬躍過了鹿角拒馬,沖進了吐蕃兵馬人叢之中。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全是敵軍。一竿鐵戟縱橫闔肆意砍殺,如入無人之境。

    敗回的吐蕃士兵,早已是心驚膽顫,時不時的叫嚷起‘劉冕’的名字。這在吐蕃營寨中引起了一陣恐慌。其實劉冕這群人所帶來的沖擊力並不十分強大,相比于三萬大軍連綿數十里的營寨來也就是一處局部地方受到了攻擊。

    可是他來得實在太急、太猛,這一處吐蕃人的營寨里被攪得一片大亂。雖然吐蕃人也早就做備戰準備,可他們沒有想到敵將會單槍匹馬的緊隨在自己人的身後,沖進營寨來。

    以一人之力博萬人,這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可偏偏就是這種不要命的、出人意料的打法,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收獲。

    吐蕃人可沒準備在自己地營寨里跟敵人大戰一場。那些帳里有他們劫來地財寶搶來地人。一番混亂廝打下來還不都給弄丟了?而且。營寨里地域狹小。根本就不適合他們傳統地沖砍與騎射戰術。

    劉冕看似魯莽實則膽大心細地打法。顯然別有成效。這一方吐蕃營寨里。頓時大亂。兵馬阻滯無法組織起有規模地隊型。吐蕃地將領喊破了喉嚨也無法止住這樣地混亂。因為劉冕不會听他們地命令停止沖擊和殺戮。遭遇劉冕地敵人就不得不應戰或是逃遁。

    無數地;帳被吐蕃人自己撞得東倒西歪。圈養地犛牛和馬羊受了驚四下奔逃。披頭散地女人尖叫著逃跑躲藏。

    劉冕孤身一騎沖在最前。目標渺小就如幽靈一般神出鬼沒令人防不勝防。手中一竿方天畫戟。就如同落入了羊群地虎牙。肆意地撕裂著眼前地一切障礙。

    眼疾手快。看到一處掀翻;帳里有殘留地火爐柴煙。劉冕跳馬過去將那火爐一掀而起就朝其余地;帳扔去。滿天火星四下濺落。吐蕃人驚恐地嘶吼叫苦不迭。

    塞外地北風極為干冷。吹刮下來。火星蔓延。一陣黑煙滾滾。

    “救火!救火!”

    “放箭!”

    “索馬套!”

    “一起上,殺了他!”

    一片混亂,吐蕃人徹底亂作了一團。

    劉冕反倒是越戰越通,頭腦也更加清晰。

    現在就只有一個宗旨︰唯恐天下不亂!自己孤身一人絕不可能殺光這二三萬敵軍那麼,將他們的陣角攪亂、等候蘭州城中地援軍出來撿死魚,這就是辦法!

    曲高寡和,劉冕也顧不得身後的兩千殘兵了,單身一騎在吐蕃的營寨里左沖右突,專挑;帳密、牛羊多、人群混亂的地方沖。見人就殺,有火就放,偏偏就不和吐蕃人正面的力敵死戰。于是,他的身後時常跟著一大群吐蕃騎兵,氣急敗壞的揮著番刀窮追猛打。劉冕就像是一只靈巧的雪狐,在;帳與人群之中鑽來鑽去,渾身就像抹了油似的溜滑溜滑,根本逮不住。偶爾有那麼幾個吐蕃蠻子撞到了身邊或是擋住了去路,一聲大喝快戟揮下,定是人馬粉碎無人可擋。

    現在地劉冕,就像是一顆淬毒的繡花針,順著血管扎進了吐蕃軍營這頭巨象地心髒里,雖然極惹下的麻煩卻是極大。吐蕃人這頭巨象,龐大無比力大無窮,卻偏是拿這根竹花針沒有絲毫辦法。

    與此同時,跟隨在劉冕身邊的兩千殘兵,也趁亂一股作氣殺了進來。雖然戰斗力大打折扣人數也是不值一但同樣起到了亂敵陣角的作用。這個時候,什麼號令、戰術都沒有意義了。大家各自為戰,憑著本能的意識做最後地廝殺。和劉冕一樣,這兩千殘兵見人就殺,有火就放。四下奔散游走沒了章法和隊型。兩千殘兵,就像是一攤水銀落到了沙地之下,無孔不入四方擴散,攪得吐蕃人苦不堪言。

    自負武勇又仗著兵多勢大的吐蕃人也沒有想到會遭遇這樣一群不講道理地瘋子。這有誰這樣來打仗的?要麼是大白天地擺開陣勢正面廝殺,要麼是半夜趁敵不備前來劫營,再或高明一點誘敵出營設伏剿殺。總而言之,哪有里像賊一樣跟著敗退地軍隊沖進營來、像根攪屎棍一樣胡攪蠻纏的道理!

    巧得很,劉冕就是遵循了這樣的‘道理’。他的目不在乎殺多少吐蕃人、能否戰退殲滅他們不是要以寡勝多打一場多麼多麼了不起的經典勝仗。就是要出奇不意制造混亂,將他們的陣形沖散。

    顯然,這個目的達到了。

    蘭州東門轟然大開,滾滾的殺聲奔襲而來。黑齒常之策馬當先奔騰而出,身後一彪鐵騎怒火彌天。

    “兄弟們——殺!”黑齒常之也不多話,年近花甲的他身先士卒,挺一竿鑌鐵馬槊,怒嘯而來。

    十里之外的吐蕃,很快現了奔騰而來的蘭州軍。此時此際,他們自己營中一片混亂,剛剛還是星火煙霧,片刻已是濃煙滾滾烈焰張天,人喊馬嘶亂作了一團。

    沖得近了一些,黑齒常之也是大驚失色︰吐蕃人的營寨,怎麼亂成這樣?機不可失,殺!

    原本戰敗之後,西征大軍的士氣已是一落千丈。困守蘭州半月有余,軍心都已經有所浮動。可是今天得知朝廷援軍趕來,落到底谷的人心反彈,同時將心中積壓了許久的怨念一同勾起,怒氣沖天殺意無窮。

    不等黑齒常之頒下號令,這一萬余憋了一肚子鳥氣的漢子們,不約而同的嘶聲怒吼就朝吐蕃營中殺去。

    不宰幾個蠻子、不砍幾個狗頭,怎血得心中之恨!

    “殺啊——”驚天動地地

    層層滾來,就如同平地刮起軒然颶風,讓吐蕃人身心

    五腑六髒都已受創的巨象,面對憤怒咆哮的雄獅,優劣立判!

    雖然吐蕃軍的人數佔有絕對優勢,可他們當初為了圍困蘭州,繞城建營連綿數十里,兵馬駐扎得比較分散。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完全集中形成有效的隊列。

    這種繞城建營的做法,在起初的時候還是很高明的。

    因為吐蕃人認準了一點,西征大軍不敢放棄蘭州這處咽喉突圍逃遁,于是大膽的分薄兵力繞城建營,其目的就是為了完全扼守蘭州地各處通道,禁止蘭州的內外通流。斷其糧道扼其通信,待其自亂不戰而勝。不得不這在當初還是用對了策略的。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在這樣極度嚴寒的冰雪天氣里,中原的救兵會來得如此之快。熟悉雪域的吐蕃人認為,在這樣的條件之下,別說是起戰事,就算是從中原走到蘭州來都幾乎是個‘不可能完任務’。于是在吐蕃人的估計中,中原地軍隊至少要等到春暖雪融之後,才會趕到蘭州來替已經凍死餓死的蘭州軍民收尸。

    于是他們才擺著這樣一個圍城而建的營寨暫時未動,以逸待勞期待不戰而勝。

    沒有想到,卻突然來了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劉冕。非但是以極快度開拔了大軍,而且孤身一旅長途奔襲而來,用一種非常理的、不要命的打法,給了他們當頭一悶棍。

    兵法無外乎奇正,這是劉仁軌在《正則兵法》中闡述得最多的觀點。劉冕這一次,卻是將奇兵之道揮到了極致,憑借戰力低下的些許殘兵,打了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而此時此刻的他,仍在煙火滾滾地吐蕃營中往來沖殺。黑齒常之率人殺了過來,只能見到吐蕃人的營寨里一片混亂人喊馬嘶,到處都是沖騰地士兵和馬匹,滿地亂跑的女人和牛羊。許多地方傳來喊殺聲,就是看不清這一方戰場上究竟有多少朝廷的援軍、是哪只衛率的人馬、是何人統領而來。

    那是因為,原本就只有二千人不到的部隊,已經完全分散了開來,並且死傷非常嚴重,沒剩下了多少人了。零星地一些周軍將士,又完全淹沒在了吐蕃士兵的人山人海之中,無從辨別。

    黑齒常之可就納悶了︰這事可就蹊蹺了,難不成是吐蕃人自己亂了起來?

    管不得許多了,趁火還不打劫待何時!

    于是出一陣老牛嘶吼,黑齒常之身先士卒地殺進了敵群這中。少壯拳老來槍,黑齒常之從軍數十年,個人武藝本也不賴。一條老槍左刺右挑,殺得精彩紛呈。

    正當殺得起勁時,黑齒常之身邊副將驚聲一叫︰“副帥,看那邊!”

    黑齒常之愕然一揚頭,只見前方不遠處一片煙火之中,一群吐蕃騎兵厲聲慘叫齊嶄嶄的同時落馬。戰馬驚慌地嘶鳴大叫四面八方奔騰開去。敵軍核心之中一員戰將,就如同猛龍攪江左沖右突,砍瓜皮切菜一般殺人如麻。生性彪悍毫不畏死的吐蕃人,居然不敢前去與之匹敵,大膽一點地也就是躲在了暗處放箭,偏卻都被那員猛將躲了開去。

    黑齒常之抽了一口涼氣︰“真乃絕世猛將……黃袍掛身,何人哪?莫不是皇族親征?我大周皇族之中,哪里有這樣的人物?”

    “方天畫戟!方天畫戟!”黑齒常之身邊的副將們的眼神,顯然比他這個老人要好了許多,驚喜不已的連聲大叫。

    “劉冕?難道是劉冕不成?!”黑齒常之驚訝的瞪圓了雙眼,渾身一陣顫抖,“定是劉冕!定是劉冕!”

    “大帥,就是他啊!”副將們的聲音也因激動而哆嗦起來,“除了他,沒有人會有如此鬼神般的勇猛!”

    “殺過去,接應劉天官!”黑齒常之一聲沉吼,帶領麾下鐵騎朝劉冕那方沖殺而去。

    此時的劉冕,渾身上下已經沒了一處干爽的地方。不是層層的汗漬,就是煙火的燻色與敵人的鮮血。乍一眼看來,連人帶馬一片烏黑赤紫,就像是火雲之中落下的魔神,殺意彌天。

    薛家戟法第十二式,“萬刃”——以身化戟,以魂化戟,化萬刃,刃萬人,無所不殺。沒有十分固定的招式,但求殺得痛快淋灕至死方休!這是當年薛仁貴于絕望之時悟出的戟法。其旨要就是一個︰必死之心!

    人若無畏,必然無敵。

    當年,薛仁貴全軍覆沒重重被圍,已是心念俱灰一心問死,但求馬革裹尸還。沒有想到,偏偏想著死,就是沒死成。憑借著驚世駭俗的武藝,愣是在萬軍叢中殺出一條血路逃出升天。

    非絕境,用不到這樣的招式。

    今天的劉冕,用了!

    鬼龍神將,儼然已經狂化。雙眼赤紅,渾身浴血。腦海里沒有任何的雜念,僅剩一個頭上的獅鑾兜盔也不知道何時脫落了,滿頭亂披散開來迎風亂舞添幾分猙獰。

    黑齒常之率人費盡九牛二虎之牛,殺到劉冕身邊。走得越近,黑齒常之越不敢辨認這就是此前熟悉的劉冕。

    這哪里還是人,分明已是鬼、是魔、是神!

    一尊狂化之神!

    “天官,老夫來也!”

    劉冕扭頭一瞥揮戟而下,斬碎人頭一顆,厲聲道︰“速撤,進城!”

    黑齒常之心中驚顫,陣中也不好多問,于是果斷下令︰“鳴金,撤!”

    幾乎是在同時,吐蕃的大營之中響起一陣隆隆的號角聲。他們的軍士听了號令,倉皇逃遁往西南而去。

    “吐蕃人棄營了?”黑齒常之不禁愕然。眾軍士則是欣喜若狂的大叫︰“勝了!我們勝了!”

    劉冕依舊是那副冷峻到冰點的神情︰“速撤!”

    黑齒常之深吸一口氣︰“鳴金收兵,撤回城中!”

    呼嘯而來,呼嘯而去。剛剛還是血肉戰場的吐蕃營寨,轉瞬間人去寨空,只留下滾滾的煙火與遍地的尸血。

    劉冕和黑齒常之一同進了蘭州州城。听聞城門關閉的一剎那,他手中血染殷紅的方天畫戟砰然落地,雙眼一閉落下馬來。

    什麼城頭的吶喊、百姓的歡呼、耳邊的呼喚與悲哭都听不見了。
vc2008 發表於 2010-5-31 13:15
第450章 圖騰

    悠悠千年,由夢死,由夢生。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生是死,恍若是魂游天外虛無飄渺。腦海里不停的閃過前世今生的諸多畫面,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終究仍是醒來,眼楮眯開一絲細縫時,耳邊傳來的一陣驚喜叫聲讓劉冕心魂悸動。

    “天官!”

    “大將軍!”

    “醒了醒了!”

    “太好了!”

    滿屋子歡欣鼓舞的叫嚷,朦朧之中看到有人激烈的擁抱喜極而泣。

    劉冕只能翕動了一下嘴唇,便听得身邊有人急道︰“大將軍剛剛甦醒神思混亂,不可打擾。請副帥與諸位將軍且先退去。”

    眾人听了言語馬上安靜下來,靜悄悄的往外退去。

    劉冕艱難的將手抬起一點朝前指了一指,身邊那人急道︰“副帥請留步!”

    黑齒常之急忙頓身轉來。落到劉冕身邊握住他地手︰“天官。老夫在此。”

    劉冕閉上眼楮。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用盡渾身地力氣緊緊地握了一下黑齒常之地手。

    黑齒常之重重地點頭︰“放心。沒事了。沒事了。你不會有事。蘭州暫時也不會有事了。”

    ‘這就好……’劉冕雖是不能說話。心中卻是長吁一口氣。這一放松。人又暈厥過去。

    黑齒常之急了一下。身邊地軍醫忙道︰“副帥勿憂。大將軍只是身體虛脫累到了極致。偶有昏厥是正常地。只須調理休息一些時日即可。”

    “那就交給你了。”黑齒常之這才吁了一口氣。將劉冕地手放進被子中走了出去。

    第二天清晨,仍在深沉睡夢中的劉冕,感覺到身體一陣涼,然後有人在搓動自己的雙腿與手臂,又是一陣熱,悠悠然的醒來。

    “大將軍醒了?”身邊幾人歡喜的小聲叫嚷。劉冕這才現,原來是幾名軍醫,在用雪塊擦拭自己的手腿。

    不等劉冕問,軍問解釋道︰“大將軍的四肢凍傷比較嚴重。為了給你活血,必先用雪水化搓,若用熱水或是一直捂著容易死皮或是龜裂。

    劉冕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這個時候,他已經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一絲絲地生氣正在慢慢復甦,腦海里也漸漸清晰起來。

    原來,終究是沒死成。

    ‘呼——’一口長氣吐出,劉冕頗感輕松。

    軍醫喜道︰“大將軍吐出了這口堵在心門的郁氣,那便是氣脈暢和的先兆了。用不了多久等得外傷痊愈,便可以活動自如。說來也只有大將軍這樣非凡體格之人,才能這樣快的甦醒過來。換作是一般人,沒個十天半月恐怕是動彈不得。”

    ‘篤篤篤’,門被敲響,听聞一個細小的聲音道︰“幾位軍醫,可以進來麼?”

    劉冕听到這個聲音就有點想笑,馬敬臣嘛,什麼時候像個小媳婦這麼小心翼翼了?

    一名軍醫急忙上前開了門,堵在門口反復解釋說大將軍如何如何,現在不方便進來。

    劉冕提一口氣︰“讓他進來。”

    倒把身邊的軍醫駭了一跳︰“怪哉!才第三天大將軍居然就能開口說話了,體格驚人啊!”

    說出第一句話,劉冕反而覺得輕松了許多,接著道︰“暫且歇歇,把我搬進被子里焐著吧。我餓了,快弄點東西來吃。”

    “來了來了!”馬敬臣一把撞開堵在門口的軍醫,興高采烈的沖了進來,手里擔著一個大碗,里面熱汽騰騰。

    幾名軍醫只好依了劉冕的,將他的衣服穿好,塞到了熱乎乎地被褥里。然後一起退了出去。

    馬敬臣將大碗放到床邊的矮幾上,神情緊張小心翼翼的過來搬劉冕,塞了個大枕頭在他背後,費了番力氣將他搬得坐起來。

    劉冕有點艱難的呵呵直笑︰“蠻賢惠的嘛,還挺細心。”

    馬敬臣滿臉堆笑︰“老子由得你奚落。看在你是個病人的份上,就不跟你計較了。來,喝湯,上好的犛牛老骨湯,吐蕃特供!”說罷一柄勺子就遞到了劉冕嘴邊。

    還真是香啊!劉冕地肚子里一陣咕咕直響,一口吸上去差點沒把嘴燙翻,恨恨罵道︰“賤婢!這麼燙也來給老爺喝,想謀殺親夫麼?”

    馬敬臣不怒反笑,哈哈的笑︰“燙死你這個萬年害人精!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啊,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都沒死成,估計你要長命百歲了。”

    劉冕哈哈的笑,笑著笑著劇烈的咳嗽起來。馬敬臣也是一陣大笑,笑著笑著眼眶就濕了。

    “戰利品,剿的吐蕃人的。”趁劉冕沒注意,馬敬臣掄了一把袖子抹了下眼楮,岔開話題道,“東門外的吐蕃人,突然就莫名其妙的全撤退了。除此之外,其余三門的吐蕃兵馬也在今昨兩天地深夜,悄無聲息的全部撤走。東門營寨的戰場上留下了一批戰利品,有牛羊女人和一些糧草。”

    劉冕輕擰了一下眉頭點點頭︰“預料之中。”

    “怎麼就在你預料之中了?”馬敬臣大不解的道,“你也沒帶多少兵馬來,難不成就能將器弩悉弄給嚇退?”

    “沒這麼簡單。”劉冕說道,“不是我帶來的多少兵馬嚇退了吐蕃的大軍,而是戰場時局打亂了器弩悉弄的部署。起先他們圍城建營,其目地就是為了要斷絕蘭州糧道和對外通信聯絡。現在我都從外到內殺了個通透打破了這種封鎖,于是他們的圍城連營就失去了意義,而且還暴露出了兵力分散力量薄弱的弊病。與此同時,器弩悉弄對我後方援軍的虛實也非常懷疑。萬一後方有大批援軍趕到,他們反而落入背腹受敵的窘境。于是才不得不撤後以便集中兵力靜觀我變。”

    “原來是這樣……”馬敬臣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好吧不說這些了。你剛醒來也別動太多腦筋。吃飽喝足養足精神再說。”

    劉冕喝了幾口牛肉湯,身體再添幾分生機和熱力,舒服了很多。只是這幾天來一直都是嚼的干糧沒沾半點油腥,現在居然有點反胃,于是沒吃幾口只得又打住了。

    “與我同行地將士呢?”劉冕問。

    馬敬臣嘆了一口氣,搖頭︰“沒剩幾個了,幾乎全部陣亡。

    進城的時候,好像還有六七十個人跟著一起沖了進來。可惜……

    兩天,又有三四十人先後犧牲,還有一批人昏迷不醒(傷,便是活活累成、凍成這樣地啊!他們沒有天官你這樣驚人的體格,終究是沒能熬過來。”

    “中郎將周成呢?”

    馬敬臣略一激動︰“這小子命硬,真是條漢子!光個幫子在雪地里殺了大半天,居然沒有陣亡!現在正臥床養病,不過仍是沒有清醒。”

    “好。”劉冕總算是略微找到一點安慰,閉上眼楮朝後靠了一靠,輕嘆一口氣。

    “找到這些陣亡將士地尸骨,集中安葬,鑄英雄冢烈士碑,讓蘭州地百姓世代緬懷。”

    “我去安排。”馬敬臣點了一點頭,心情也是略有沉重。

    正在這時,听得門外傳來一陣喧嘩。馬敬臣急忙走到門口朝外觀看,回來對劉冕道︰“左右衛的許多將士們都來探望你,被軍醫攔了駕。還有蘭州的州官帶領大批百姓,在館舍外圍了厚實的幾層,都要見你。”

    劉冕苦笑︰“我起不了身。”

    馬敬臣便道︰“我出去跟他們說吧!”于是出了房門。

    劉冕臥倒下來,長長的吁氣。

    門外的喧嘩聲越來越大,好像還傳出了爭吵。出去沒多久的馬敬臣突然又回來了,叫苦不迭的嚷道︰“他***還要嘩變了不行?天官,別怨我。我鎮不住啦!以前挺听話的一群猴子麼,現在听我地將令居然都敢違抗了,嘩啦啦的跪倒一片,非要見一見你的真顏才肯安心退去。還有許多的百姓們,全都稀里嘩啦的跪倒在雪地里,拉也拉不起來。朝天拱拜就跟拜神似的,非要你現身一見報個平安。”

    劉冕深吸一口氣。

    “叫幾個人,抬我出去!”

    過了許久,十二名軍士抬著一張蓋有厚實棉被的胡床,拆除了館舍地大門,將劉冕抬了出來。

    剛出門的一剎那,劉冕還沒看清眼前是一批什麼人呢,便听到幾聲震天響的大吼︰“大將軍!大將軍出來了!”

    聲音很熟悉,全是右衛的一些大小將領和鬼龍營的兵王們。

    齊刷刷的一陣衣甲響動︰“拜見大將軍!”

    劉冕像個子似的包在厚實的棉被里,只能將一只手從被窩里伸了出來,捏個拳頭,緩緩的、但是高高地、筆直的揚起。

    “大將軍!!大將軍無事!”右衛的將士們喜極而泣,高聲歡呼。

    在他們身後,一群百姓們也欣喜的歡呼,跪倒在雪里的一片人歡欣鼓舞大聲呼叫。

    “馬敬臣,快去請百姓們起身。”劉冕好不容易攢了一口力氣,大聲喝道,“右衛將士听令!”

    “諾——”衣甲齊響重重的抱拳之聲。

    “速速散去不得聚眾。隨馬敬臣譴散安撫百姓。”劉冕拼著一點力氣,下達了指令。

    “得令!”右衛眾將士這才排成了隊列小跑而出,在馬敬臣的帶領之下去安撫那些跪拜在地地百姓們了。

    馬敬臣又恨又笑的拍著那些將士的頭盔罵︰“你們這群猴子!猴子!他娘的只听大將軍的不听老子地話!拍死你們!”

    眾人一起呵呵的笑,劉冕躺在被窩里長吁一口氣,只能再度閉目養神了。

    館舍外地百姓們,好不容易才起了身來。密密麻麻,足有五六百人之多。馬敬臣等人苦勸了一陣,仍是不肯離去,圍在那里非要見一見劉冕。

    無奈,劉冕只得讓人將他抬出了館舍,來到大街上。

    百姓們一片驚喜的大叫就要往前涌,馬敬臣帶人苦苦阻攔,維持著場面地序。

    劉冕咬牙,攢起體內不多的一絲力氣,在胡床上坐了起來,朝百姓們揮了一下手。

    “大將軍!”

    “劉大將軍哪!”

    百姓人群之中,一片呼喚,淒地呼喚,繼而哭聲四起,又有人要跪倒下來。

    劉冕提起一股氣大聲道︰“鄉親們,我劉冕好得很,命硬,死不了!”

    “噢——”一片歡呼,又很快安靜了下來。無數雙眼楮都盯到了胡床上,看著劉冕等著他的下文。

    劉冕只能露出一個頭來,臉上掛著微笑︰“蘭州之危已解,鄉親們很快就能安居樂業了。朝廷派了援軍前來,定能擊潰吐蕃保河隴安寧。本將已受皇命奉旨掛帥如帝親臨,可見陛下對蘭州的百姓們是何等的關愛。今後,本將會與鄉親們同生共死不離不棄,共保蘭州!”

    “好!”一片歡呼震耳欲聾,蘭州的百姓們喜極而泣!

    在長達數十年的日子里,蘭州都是中原、吐蕃、突厥與其他諸胡軍事爭奪的核心地帶,飽受戰火摧殘。人心浮動百姓不得安寧。一直以來,蘭州就缺乏一個主心骨,也可以說是蘭州的人們,缺乏一個精神支柱和信仰圖騰。朝廷對于他們來說太過遙遠,州官將軍們大多心有余而力不足。蘭州或失或得,或許今年隸屬中原,明年又淪陷于吐蕃之手。

    幾年前,正是劉冕在這樣一個滿目瘡痍、人心危危的地方,創造了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奇跡。孤身入敵營勸服論弓仁率眾設誠,免去了一場浩世兵災。從那時候起,劉冕在蘭州百姓們的心目中,就變成了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今日,貴為一品國公三軍統帥的劉冕,又孤身一騎殺進蘭州,打得吐蕃陣腳崩潰部署大亂從而不得不撤軍而退,這又是一個更大的奇跡!

    一個人的力量實則有限,再如何神勇也頂多是力敵百人。但劉冕顯然已經成了蘭州城滿城軍民的精神領袖與信仰的圖騰,這其中的價值和地位無法用一個準確的數字來衡量。

    馬敬臣走到百姓們身前拱手而拜,苦口婆心道︰“鄉親們,大將軍重傷在身大病未痊,就讓他多歇息將養一下吧?鄉親們都請散去,就別讓大將軍為難了好麼?”

    百姓們這才依了馬敬臣的同意散去,但又大叫道︰“那請大將軍收下這些吧!”

    雞蛋、麥餅、煮好的熟肉,堆成了一座小山。馬敬臣苦笑,只好替劉冕收下了,否則這些百姓還真是不肯退去。

    劉冕吁了一口氣,這才讓人將他抬了回去。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