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復唐 作者:尋香帥(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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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asygoing1 2009-4-5 09:53: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3 563036
本帖最後由 longwang 於 2010-5-31 22:31 編輯

  從朝不保夕任人宰割,到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究竟要付出什麼樣的努力和代價?
  東宮皇子伴讀,本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職業,可劉冕卻非常的厭棄。因為他來自一千多年後,知道用不了多久,一場奪命的政治風暴和滅頂災難就要降臨東宮。而這場風暴和災難的製造者,就是將來中華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則天。
  為了生存與理想,劉冕開始融入那一段雲波詭譎波瀾壯闊的歷史,並義無反顧的走上了一條充滿情感糾葛、爾虞我詐、男兒熱血與愛恨纏綿的坎坷之路。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1章 伴東宮
    薄暮時分,晨曦微露。一陣悠遠厚重的鐘鳴聲從幽深的皇宮內院傳來。平蕩平砥的白玉石板過道上,文武百官忙而有序走進皇城的魚貫而行,朝籠罩在晨霽中的大明宮步行而去。

    每日辰時朝堂議事,文武百官朝見天子,議決九州天下之事。文武百官則要提前一個時辰進入東西朝堂候班,準備上朝事宜。

    與太極殿一牆之隔的東宮,卻仍是一片安寧靜謐。監國太子李賢早已乘車前往大明宮,比群臣更早開始準備早朝。

    東宮內庭苑,是東宮屬官從吏與內侍僕役居住的地方,每日此時早有人活動忙碌。

    內庭苑的一間宅室裡,雕棱細緻古案書香,整潔有章一塵染。

    皇宮裡的官員行宅,個中陳設擺置自然不凡。南海鐵木、西域戎織、川蜀團綿,光是材料都已是價值巨萬,更何況這些家具、地毯、屏風還都是聞名天下的盛品。懸於牆上的一紙字畫,乃是當朝首屈一指的御用畫師尉遲藝僧的得意名作:《花子缽曼殊》。

    富貴之氣盈滿斗室,卻隱約透出一股持重淡雅之風。隱約見得這間宅室的主人,富而不奢貴而不驕。

    劉冕推開窗戶,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此時正當四五月間,東宮花圃裡的香韻已然沁入整座宮厥。此時一股淡淡清香盈繞於鼻息之間,劉冕整個人的精神為之一爽。

    「第三十八天。」劉冕自語一句,隨即揚起嘴角微微一笑,朝氣蓬勃的臉龐如同陽光綻放。

    這一天,正是大唐調露二年,公元680年。「劉冕」來到大唐後迎來了第38個日出。

    劉冕一直感覺有些複雜,不知道該是覺得幸運還是倒霉。

    身為一名特警,西雙版納的叢林已是他生命的落幕之處。在與跨國走私毒販的那一次較量中,他不幸被一記冷槍結束了年輕的生命。

    他很不甘心。因為如果正面拚殺,他有不少於一千種方法,將那個卑微如鼠奸狡如狐的凶手斃於身前。

    但他也明白,很多時候,實力並不太表一切,運氣也很重要。更何況,戰場之上本就是瞬息萬變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現在的事實就是,他陣亡了。如同沉睡大夢一場,一覺醒來人事皆非。他已不再是手握鋼槍宛如獵豹的輯毒特警,搖身一變成了大唐子民。

    姓劉,名冕,取字天官。現年十六歲,擁有顯赫的家世。大唐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將、當朝宰相劉仁軌,是他的祖父。

    而他自己現在的身份,是東宮郡王伴讀——陪伴太子李賢之子、樂安郡王李光順的讀書郎。

    大唐皇室有此成例。凡未成年皇子,皆習慣選取年齡相若的大臣子侄作為伴讀。名為伴讀,實為跟屁小廝。

    但是,大臣們卻趨之若鶩猶恐爭搶不及。能與皇室搭上關係,無疑對仕途會有大大的好處。尤其是這東宮伴讀,更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福份。為了讓自己唯一的孫子得伴東宮,劉仁軌可謂是費盡了心血賣盡了老臉。到最後,若不是他在當朝皇后那裡深受信任,恐怕也是難以辦成。

    「當朝皇后!」劉冕輕吟此句,眉頭不免輕輕皺起:她應該可算是史上最彪悍的女人了吧?

    現今,她與皇帝並稱二聖權傾朝野掌握了一切實權。將來……她或許還會如同歷史上一樣,隆登九鼎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女皇帝。

    後世,則會習慣的稱之為……武、則、天!

    劉冕對大唐的這段歷史並不是十分的瞭解,僅僅是電影電視的耳濡目染瞭解一些皮毛,僅知大體的走向與一些名人的結局。

    但是,僅僅是武則天三字,就讓他時刻如坐針氈充滿危機感。

    原因很簡單。

    武則天最終將稱帝,擋在她面前的障礙將被一一清除。

    包括她的親生兒子們。

    現今的太子李賢,電視裡可是演得比較多了。他的結局算是比較慘的,劉冕對此記憶猶新。他非但這太子做不到頭,皇帝更談不上有份,最後還被殘忍的賜死。

    若是個惡棍無賴不學無術之輩,倒也不會勾起世人對李賢太多的憐憫,與對武則天的詬病非議。可現如今眼前真實的李賢也好,歷史上有記載的李賢也罷,都是一個清正、賢能、儒雅的謙謙君子。

    『或許正因為如此,武則天才不得不除之吧……』劉冕無奈的搖頭苦笑。當初劉仁軌費盡心思讓劉冕來給李光順當伴讀,其用意一目瞭然。李光順是李賢長子。他日若是李賢順利登基,李光順被立為太子的可能性將很大。自己的孫子能與『未來太子』伴讀一場,或能結下些許友誼成為心腹……劉氏一門從此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如意算盤打得不可謂不美麗。

    劉冕只是遺憾,既然要穿越,為何不早來半年。若能如此,當時自己定然力拒此事,堅決不入東宮,或許將來還能置身事外落得安然。

    但事已至此,『劉冕』已陪樂安郡王李光順讀了半年的書,這個伴讀的差事非皇命旨准他想推也推不掉。再拜請劉仁軌去聖上那裡推辭……那不是調戲君王了麼?

    找死也不是這麼找的。

    所以這一個月來,劉冕絞盡腦汁想了一些辦法,看能不能幫助李賢逃脫噩運避免殃及自身。結果讓他非常的失望。

    因為李賢的面他幾乎都沒怎麼見著。

    李賢現在奉命監國,與一國之君僅一紙之隔,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皇宮裡料理政事,經常黎明即出日落方回。劉冕不過一個微末臣屬或者說根本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下人,如何敢在那種時候去求見?

    更何況,李賢對劉冕本身也很不感冒。原因無非是因為劉仁軌是武氏心腹近臣。這個中的緣由蹊蹺可就深了去了。說穿了,李賢並不樂意自己的兒子攤上劉冕這樣一個伴讀,巴不得將他轟出東宮。自己就算是僥倖見了他的面、搬出若干說辭,李賢又會聽嗎?

    「難!」劉冕自嘆一聲,轉身回屋吹滅了燃著的青燈。

    這一個月來,劉冕每日黎明即起,保持著以往在特警警隊裡的作風習慣。古人聞雞起舞,劉冕過之而無不及。因為他知道,自己對眼下的環境實在太過陌生。想要生存下來,就要盡快的適應這個環境。學習,是唯一的途徑。

    所以,他的房中最多的就是典籍書櫝,一有時間便如飢似渴的鑽研品讀。從經史子籍到國家法諭,從時事政令到風土民俗,數不勝數。他只嘆自己的時間為何如何有限,彷彿就像是一隻螞蟻落在了知識的汪洋大海之中。

    天色漸明,內庭苑裡已是忙活得熱火朝天。丫鬟、宦官和僕役們開始張羅一天的雜繁瑣事。

    劉冕換上一套爽利的胡服,走出房間朝東宮校場走去。

    每天的這個時候,若無重大禮儀或是太子遠行出宮,東宮六率的軍士們都會在校場之上操練一番。劉冕也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前去湊個熱鬧,活動活動筋骨。

    今日練習騎射之術,劉冕頗感興趣。從21世紀來到大唐這個冷兵器時代,劉冕迅速的轉變了自己觀念。他知道自己的不是無所不能的造物主,哪怕他對槍械已經瞭如指掌,也是無法在大唐造出飛機大炮改變一個時代的。既然無法改變,就要去主動適應。他身上奔流著鐵骨男兒的熱血,那一片冰冷的刀槍劍戟,對他有著魔力般的吸引。

    馬蹄疾揚,捲起塵土喧囂。晨風吹鼓,旌旗裊裊獵張。東宮六率的軍士們騎著駿馬在校場之上來回飛奔,手綽良弓射向靶垛。

    鬥氣昂揚凜凜威風。

    「我喜歡這種味道。」劉冕的臉上露出微笑,「若能投身軍旅打拚一場,倒也不失男兒爽快。總好過窩在這東宮裡命如犬類,整日面對爾虞我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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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5 09:55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2章 二世祖老闆
    如今大唐實行府兵制,十二衛六率盡統天下兵馬。這東宮六率即是左右衛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便是太子儲君的私兵。每率人馬少則千人多則三五千,是拱衛皇城的一股重要軍事力量。由此,東宮六率的軍事長官,一般都由深受皇帝信任的將軍來擔任。

    一般來說軍營重地外人不得擅闖,但劉冕身為東宮伴讀卻也享有特權,軍士們沒有阻攔於他。他每日前來已有月餘,因此這裡也有了幾個相熟之人。剛進到校場之內,一名小校就騎著馬朝他奔來。

    「劉公子今日又來了,末將恭迎!」馬上的男兒按住雕弓拱手行了一禮,「今日我軍中習練騎射之術,公子可有興趣一試身手?」

    「多謝祝兄。」劉冕面帶微笑拱手回禮,「只是在下騎術不精射藝差勁,唯恐惹來恥笑。」

    這位祝兄弟單名一個『騰』字,是東宮左衛率的一名隊正,為人直爽豪氣很合劉冕的脾胃。

    祝騰翻身跳下馬來,哈哈的笑道:「劉公子名門將後,何必謙虛?再說了,就算當真不會也不打緊,誰還是天生下來就會騎射之術的?來,末將的坐騎借予公子一用,射來無妨!」

    「好!」劉冕也不廢話,爽利的大聲一應,翻身騎上馬背。

    「好身手!」祝騰是識貨的。劉冕的這一個上馬動作乾脆利落,足以見得他身輕體健而且有所功底。其實以前劉冕的確多次騎過馬對此並不陌生,但這騎射卻是生平頭一遭來嘗試。

    祝騰將弓箭壺祿扔給劉冕,然後伸手一把就拍上了馬臀——「去吧!」

    那匹大黑馬受了驚長嘶一聲,載著劉冕就朝校場中央飛奔而去。

    耳旁風聲鼓鼓,這是一匹不錯的戰馬。劉冕鎮定心神穩住身形,拿穩弓箭眼瞅靶垛,心裡細作盤算。

    雖然從未射過箭,可是劉冕以前在警隊裡就以槍法準確而著稱。這射箭與打槍雖說是兩碼事,可是個中的原理卻應該是相通的。無非就是眼准、手快、心穩,眼到手到熟能生巧。

    計議至此,劉冕踩穩馬鐙雙腿緊夾,騰出雙手來搭弓上箭,一箭射了出去。

    說好不好說差不差,沒有脫靶,卻也離靶心較遠。

    站在遠處的祝騰呵呵發笑:「的確是沒練過的。不過能這樣已經不錯了,有天賦。」

    劉冕策馬回跑一圈,心中細細體味了一陣,再度回馬去射。這一次雖然也有中靶,卻仍離靶心較遠。劉冕倒是不著急,心中再次細細體味剛才的自己的動作,也算有所心得。

    於是再度策馬奔回,再射。

    『嗖』的一聲,那枚雕翎破甲箭如同秋水灩光,眨眼飛逝而去。

    「哚」!——直中靶心!

    祝騰吃了一驚:「碰巧吧?」

    一箭中的,劉冕信心大足,心中對這騎射之術更有了深層的認識和體會。他明白,騎射還是有些難度的,若不是自己曾經的射擊經驗給了他很大的幫助,指不定就是連番脫靶。

    策馬回奔連番再射,直到將壺祿中的箭羽射盡,二十支箭林林插在箭靶之上,居然有半數左右插在了靶心附近。

    祝騰駭然吃了一驚:「這世上莫非真有天生神射之人?!」

    劉冕心中也是暗自驚喜,沒成想自己在騎射方面有著如此天賦。他策馬而回將弓箭還給祝騰,不忘謙虛一回:「在下技藝粗陋,惹祝兄笑話了。」

    「哪裡,非常不錯了!」祝騰面上的驚愕之色仍未淡去,心直口快的道,「末將練了三四年,卻不見得有你這般精準。」

    劉冕哈哈的笑,心中頗有幾份快意。他知道祝騰是一個實誠人並無阿諛奉誠之意,於是道:「祝兄過謙了。在下自知這點微末伎倆還拿不上檯面,軍中神射手定然是多了去了。今日就此別過,日後若有機會定當再來討教。」

    「好說,隨時恭候。」祝騰雖然仍有所驚疑,但卻只爽快的應了一聲,拱手一禮翻身上馬,然後快馬奔走自行操練去了。

    劉冕比較欣賞祝騰這種直爽幹練的作風,很男人,沒有過多的繁文縟節與虛假客套。若有機會,用現在這副身體使出軍警搏擊之術,與祝騰在軍中習練的武藝對戰一場,應該會很有意思。

    如此相對一比較,劉冕對自己現在的老闆並沒有多大的興趣。

    樂安郡王李光順,現年十二歲,那個眼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劉冕走出校場回到自己房間,換了一席圓領團袍,將幞頭換作了雙翅帽兒,便準備去『上班』了。雖然十二萬分不願意,但這份騎虎騎下的差事還是得幹下去。皇子陪讀,這份在許多人看來很有前途的職業,劉冕卻有些厭棄。說到底,就是因為再這樣繼續伴讀下去,很有可能會遇上某些災難。

    拋開危險係數不提的話,他這個伴讀的日子其實還算得上是滋潤。大多數的時候就是跟著「老闆」四處吃喝玩樂,走馬狗溜飛鷹鬧鳥,聲色歌舞終日不休。劉冕本身也是權門出身背有靠山,衣食無憂的二世祖,這樣的日子誰都過得。

    對此劉冕只能苦笑:天堂的隔壁就是地獄。誰知道什麼時候那中間的大門一開,我們就會被一把扔進地獄從此萬劫不復?而執管天堂與地獄之門的尊神,就是那個史上絕無僅有的武則天。

    李光順尚未成年,於是住在東宮與太子妃容氏同居宜秋宮。宜秋宮位於東宮西北角,與大唐皇城正殿太極殿僅一牆之隔。

    宜秋宮裡打點得比較雅緻。少了許多奢華壯麗的景象,多了幾份江南水鄉小家碧玉的味道。容氏出身於揚州豪門,時常懷念家鄉的模樣。於是將宜秋宮裡的景緻照著家鄉的模樣裝點了一番。此時正當盛夏,宜秋宮裡百花爭蕊,四處花團錦簇紅綠昭張。

    劉冕走過朱木迴廊和白玉石小拱橋,輕車熟路穿門過戶到了宜秋宮。正到殿前,正遇到在此等候的宮中執事宦官。他交給劉冕一件物什。劉冕展開來一看,便是他自己前幾日特意在將作監定製的一把摺扇。此扇做工極其精良。銀質的扇骨,上面還雕了梅花鹿、飛鳥花紋,打磨得光鮮明亮。上好的宮廷御紙糊成扇面兒,華麗之中透著些許古樸,連串扇骨的釘串兒都是用黃金打磨的,下面綴了一條淡黃的絲絛穗兒輕輕飄揚。

    「大唐還沒有摺扇,這新鮮玩藝估計又夠李光順樂一陣子了。將作監的匠人,手藝的確不賴。」劉冕拿著扇子在手中拍了一拍,面上浮現一絲微笑。雖然他對這個老闆沒有特別的好感,可是投其所好討其歡心的世故圓滑,卻還是懂得。李光順貪玩,劉冕便時常擺弄出一些小伎倆與新鮮玩藝討他歡心。

    既然生在這皇城宮闈之中,不識變通的迂腐木訥只會混得很慘。現官不如現管,為了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劉冕認為自己這樣做法無可厚非。更何況,拋開李賢與劉仁軌的立場不說,李光順這個胸無城府的半大小子待劉冕其實還挺不錯。

    不多時,劉冕已走到李光順寢宮外,正看到兩名丫鬟搬著早膳用品往寢宮裡走,看來李光順已經起床了。

    正欲通報,卻早已聽到裡間有個孩子嗓門喊道:「劉冕來了?好,讓他進來與小王共進早膳。」

    劉冕眉梢輕輕一揚:看來這二世祖今天心情還不壞。

    於是進到寢宮見禮,正欲拱手而拜,卻聽到李光順的哈哈笑聲:「劉冕,你來得正好。看看,小王今日這早膳是不是特別豐富?」

    劉冕上前一看,有意思。碩大的白面饅頭,中間被撕開,夾進了煎得嫩黃的雞蛋和清蒸雞脯肉。一甕乳白色的牛奶騰騰的冒著熱氣,隱約還有一股新鮮牛奶的奶腥味。

    劉冕不由得婉爾笑道:「殿下,太子妃娘娘終於是答應給你買來了奶牛嗎?」誰說喝牛奶不用養奶牛呢?大唐可沒有雀巢、三鹿。不過也好,這等純天然的牛奶不會讓人患上窩心的結石病。

    「那當然。母妃自然是最疼我的。」李光順樂得朝劉冕直招手,「來,坐。與我一起享用這等膳食。你說這叫什麼來著,『三文治』麼?有意思!」

    劉冕也不推辭,走到李光順下首矮幾旁,坐到了一張有靠背兒的椅子上。現今唐人習慣跪坐,雖有馬札小凳但多半隻用於軍中。劉冕很不習慣那樣跪坐,於是攛掇李光順請匠人打造了這種有靠背的小椅子。結果二世祖自己也喜歡這舒坦自在的坐法,於是下令自己寢宮裡四處擺放了這等靠背椅。

    時下大唐富裕,皇宮之中極盡天下奢華。區區一個皇子日常早膳,卻也是琳瑯滿目。除了標新立異的三文治牛奶,東宮御廚們還做來了滿盤大桌的珍饈美味。對於皇宮御菜,劉冕只能由衷的讚美。誰說現在沒有味精、沒有石油汽就做不出好吃的飯食?事實證明,大唐宮中的御廚們,廚藝可謂神乎其技。這些菜式玲瓏百巧宛如藝術瑰珍,而且原滋原味色香味俱全,豈是後世輕易能模仿出來的?

    一餐飯畢,身形有些肥胖的李光順拍著圓鼓鼓的肚皮連連打嗝:「好吃,好吃。明天仍然照舊如此安排。劉冕,今日我們去哪裡玩的好?」

    劉冕想起昨天太子妃交待的一項事宜,回道:「殿下,太子妃娘娘昨日叮囑下來了,要殿下今日不要出宮玩樂去。娘娘為殿下新請的教書先生今日會前來東宮,要殿下候在宜秋宮正書院等著拜師。」

    「哎,又要讀書!」李光順有些惱火的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肥大的屁股將椅子塞得滿滿的。

    劉冕卻在心中暗笑:我這個伴讀倒是寧願坐下來讀書,也好過整日跟著你在外面輕浮浪蕩游手好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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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3章 白毛浮綠水
    眼看李光順有些不快了,劉冕便將摺扇拿了出來逗他玩。孩子麼,哄哄就開心了。

    果不其然,李光順見到別緻有趣的摺扇,立馬面露驚喜眼放精光,搶過扇子就細細把玩,末了歡喜道:「好東西,好東西,我很喜歡。劉冕,你辦得不錯,小王有賞!」

    劉冕微笑拱手回禮:「臣下但求殿下能開心就好,不求賞賜。臣下居於東宮衣食無憂,要那錢財錦帛也無特別用處。」他這倒也是實話實說,李光順這個愣頭青,開口輒賞。劉冕房間的箱籠裡已經堆滿了一箱兒銅錢錦緞,可見以往所獲賞賜不在少數。

    不多時,寢宮裡來了個侍婢,劉冕認得她是太子妃容氏的近侍。聽她道:「太子妃娘娘差婢子來傳話,娘娘說駱賓王駱先生已到宜秋宮正書院,請樂安郡王殿下與伴讀劉公子一起過去拜師。」

    「駱賓王?」劉冕心中略一凜然:這倒是個才子名角兒,大詩人。雖然我不知道歷史上的他在政治上有何建樹,但21世紀的孩子們恐怕都能熟練的吟出他的詩作。

    「好煩哪,來得如此之早!」李光順惱火的起了身來,輪了輪眼珠子道,「劉冕,你認得這個駱賓王嗎?小王聽著這名兒,卻也覺得耳熟。」

    劉冕回道:「回殿下,臣下之前從未見過此人。不過據說此人是個才子,七歲便能吟詩。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想必殿下也曾聽聞過。」

    「你這麼一說我倒也想起來了。這詩句我亦早能背頌,只是不知出自駱賓王之口。照此說來,我那新來的先生倒也是個少年成名的大才子。」李光順有些沮喪但也無奈,揚了揚扇子,「那就去吧,可不能讓母妃等得久了。白毛浮綠水,哎,煩人!」

    劉冕便跟著李光順一起去到正書院。對於大唐的歷史名人,劉冕還是很有興趣的。此時正當華夏強盛之時,盛唐的榮光令天下傾服。這樣的一個輝煌盛世,賢臣良將何其多,詩人才子盡極風騷,美女佳人風華傾國,那不讓鬚眉的武則天更是千古傳奇。

    若有機會一一親眼見識,卻也不枉在大唐走這一場。

    劉冕跟著李光順一起進了書房,自知不是今日的主角,於是見禮之後便垂手立於一旁。此時旁側書桌邊正跪坐著一個老頭兒。大約六十左右年紀,鬍鬚灰白身形瘦長,臉上的皮膚乾癟的緊貼著骨頭,一雙眼睛卻間或流溢出凌厲的光芒。

    看來此人便是駱賓王了,原來已經這般年紀。

    「順兒總是姍姍來遲,還不進來給先生見禮。」大廳正位上,坐著一個身穿紫青團花銀鈿袍的婦人,舉止雍容淡雅,那便是李光順的母親太子妃容氏了。由於保養得法,容氏雖有三十出頭的年紀了看起來卻像是雙十妙齡明豔照人。看她身形有些發福異常,估計又是有了身孕,看來還是蠻受李賢寵幸的。

    容氏素有賢德之名與李賢也相敬如賓,在眾人眼裡都是個合格的東宮賢內助。只是一向對李光順過於溺愛,時常惹得家教從嚴的李賢有些不悅。

    「孩兒拜見母妃。祝母妃貴體金安。」李光順雖有些調皮,對這個一向溺愛於她的母親卻是孝訓恭敬。

    容氏微微一笑,抬手引向一旁的矮幾坐團:「順兒還不拜見駱先生。駱先生等候多時,順兒快給先生賠個不是。」

    李光順轉身施手輕飄飄的一拜:「學生李光順,給先生見禮賠不是了。」

    駱賓王輕皺了一下眉頭,表情卻是不變拱手還了一禮:「好說、好說。殿下果然知書達理。」

    一旁容氏見李光順並沒有什麼特別出格的舉止,心下略安,展顏對駱賓王笑道:「駱先生勿要怪罪。我家順兒自小就有些頑皮,不過心性卻是善良淳厚。還望先生嚴加管教細心栽培,讓他學有所成。」

    駱賓王拱手回禮:「娘娘謹請放心,臣下一定悉心教授,不敢有半點鬆怠。」

    劉冕卻發覺,李光順的一雙眼珠子卻在滴溜溜的轉了。這個調皮搗蛋的二世祖,估摸又是在尋思什麼法子溜之大吉。

    「如此甚好,有駱先生做主我就放心了。順兒,此番以後,你也要收斂心性,好好跟著駱先生學習才識、培養德行。」容氏的聲音不徐不急,嚴肅中又透出許多的慈愛,「你現在整日裡只知道吃喝玩樂荒廢時日,若不學些才識在身,將來唯恐辱沒了皇家尊嚴。」

    頓了一頓,容氏轉頭對劉冕說道:「還有劉冕,你身為順兒的伴讀,也不可每日只想著花樣逗順兒去玩。他比你年幼,玩性總是大一些。他日順兒學業不成,你也脫不了干係。」

    劉冕心中微微一凜,出來拜道:「小人定當極力督促殿下專心學業,不敢造次。」大唐尊卑等級明嚴,劉冕在容氏這等人物面前,都沒有資格自稱『臣下』,只敢以小人自稱。不過,這總好過滿口的『奴材』賤稱。大唐的時候,還不實興這等玩藝兒。

    容氏說這番話,也並不是針對劉冕什麼,當著新先生駱賓王的面兒走走過場罷了,已前已有多次。容氏一向脫身於政治之外潔身自清,想來也不是含沙射影,劉冕倒也不怎麼在意。

    容氏將李光順喚到身邊,舐犢之情溢於言表低聲道:「順兒,你切不可再頑皮。你父王說了,你若再不安心讀書,便要將你禁足不許出宮玩樂。」

    「呀?」這倒把李光順嚇了一嚇,急忙點頭如搗蒜,「孩兒定當安心讀書!」

    劉冕在一旁暗笑: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還是有剋星的。他那個太子老爹倒是個一板一眼言出必行的人物。

    「既如此,為娘便也稍稍安心了。」容氏扶著腰小心的站起身來,「駱先生,既如此我這孩兒就拜託你了?」

    駱賓王坐直了身子拱手長拜:「容娘娘敬請放心就是。」

    容氏剛走,駱賓王便要李光順和劉冕坐了下來,開始授課。李光順頓時面露苦色眼巴巴的看向劉冕。劉冕卻只是暗笑,以前的先生頭一天都只見個面走個過場,第二天才授課。沒成想這駱賓王頭一天便上了真格,自然惹得李光順這寶貝疙瘩不高興了。

    李光順倒也無奈,只得乖乖坐下。

    東宮正書院是專供東宮皇子讀書的地方。諸子雜家林林總總的書籍汗牛充棟,書櫃就擺在側堂。

    駱賓王目不斜視正色說道:「樂安郡王殿下,老夫從即日起,開始教授殿下學業。按我大唐例制,供天下學仕修習的儒經有多門。分別是大經《禮記》、《春秋左傳》;中經《詩經》、《周禮》、《儀禮》;小經《易》、《尚書》、《春秋公羊傳》、《春秋谷梁傳》。」

    「一般的國子監學士,必修大經一門,再選習中經和小經若干,最多修習五經。其中《孝經》與《論語》為必選必修,學業至少一年。老夫想問一問殿下,至今修習了哪幾經?」

    李光順輪了幾下眼睛:「呃……《論語》好似學了幾篇;《孝經》似乎看過,看過一點……」

    劉冕在一旁暗笑。以前幾個先生,還來不及開講就被這寶貝疙瘩給氣走了。哪裡教過一篇半文。

    駱賓王面不改色:「那殿下可曾有感興趣的經籍?」

    「沒有。」李光順回答得異常幹脆。

    駱賓王捋捋鬍須微笑:「那老夫就先教殿下學習《孝經》。我大唐以孝治國,做人以立品為先,此經在諸家經典中顯得尤為重要。」

    「等一下、等一下!」李光順急忙出聲打斷,「先生,學生有個不情之請。」

    「講吧。」

    「學生不喜跪坐,可不可以坐椅子?」

    駱賓王輕輕擺了一下手:「如此也好,速去取來就是。」

    劉冕無奈,只得起身去拿椅子,不料李光順急忙躥了起來:「等等,小王自己去拿!」然後掄起腳丫子就跑了出去。

    劉冕苦笑,他都有些替駱賓王擔心了。因為這寶貝疙瘩今天算是跟他鬧上了,如今正挖空心思想了在折騰,想要將這新來的先生擠兌一番呢!雖然還不置於就這樣溜號逃走,但指不定就會想出個鬼點子來搞些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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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4章 得遇良師
    少時李光順果然將椅子取了來,一臉得意洋洋的壞笑。他大搖大擺的坐了上去,一手托腮鼓著肥肥的臉蛋兒說道:「好,開始授課吧。」隨即朝劉冕扔了一個眼神。

    劉冕深解其意,猜想李光順定然是又使出了什麼小把戲惡作劇。

    駱賓王似乎早有聽聞這樂安郡王的諸般品行,此時倒也見怪不怪,侃侃說道:「我大唐之所以以孝治國,是因為人之行,莫大於孝。孝乃天之經、地之義、人之行也。《孝經》乃是儒家聖典……」

    「停、停停!」李光順又出聲打斷了,「先生,你都不照著書念,就不怕講錯了嗎?」

    駱賓王捋著鬍鬚自信滿滿的微笑:「殿下,老夫雖然不才,大小儒經卻是瞭然如胸,縱然倒背亦能如流。又何須再搬用書本尋章摘句?」

    「那好吧,就請先生倒背一遍給小王聽聽。」李光順的表情依舊人畜無害,睜大了眼睛滿懷期待的看著駱賓王。

    駱賓王微微一怔,露出了一絲苦笑:「殿下不要無理取鬧。」

    劉冕都在心底為駱賓王叫冤了。李光順這個活寶,當真是鬧騰上了。今日這課怕是難以上得安寧。

    李光順卻是得意的嘿嘿直笑:「既然先生不願意,那就罷了。剛剛小王出去的時候,正巧遇到皇宮派來的使者。小王的皇姑姑太平公主馬上就要駕臨東宮,指明要小王前去陪侍。所以……」

    駱賓王眉頭皺起:「當真是太平公主駕臨?」

    李光順像模像樣的眼睛一瞪擺起了威風:「這等事情小王豈能胡說?先生如若不信,倒是可以與小王同去恭迎公主寶駕。」

    劉冕心中一動:大名鼎鼎的太平公主麼?早就多次聽李光順說起,他這個皇姑姑如今卻還只有十四歲尚未出閣。輩份雖有差異但年齡相若,因此與李光順倒也是一對天生的玩伴搭檔。一直未曾相見,今日若能得見卻也是開個眼界。今日太平公主突然駕臨,多半是李光順派人去請來助他溜號的『幫凶』吧?

    「既然如此,殿下就請前去迎駕吧。」李光順都搬請出太平公主了,駱賓王也只得無奈的妥協放人。他何嘗不知道這只是李光順玩的小把戲,但皇室之人的私事,他一個臣子安敢過問。

    「謝先生。」李光順面露喜色,對劉冕扔了一個興災樂禍的表情揚長而去。

    駱賓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眉頭鬱結成一團久久不散。轉眼一看,劉冕仍然端坐在那裡,也算是略有安慰。於是道:「劉公子,為師繼續為你講解《孝經》吧!」

    「多謝先生。」劉冕拱手拜了一禮,「只不過,郡王殿下的前幾任老師,已經教習過《孝經》,學生不才也曾修習過了。學生斗膽,敢請先生替我講解《唐律疏議》。」

    「哦?」駱賓王面露驚疑之色,細細打量了劉冕幾眼。沒成想,這個伴讀倒是個勤學之子,「劉公子既已學過孝經,那為師可要先考一考你。」

    劉冕端坐如鐘正色道:「請先生賜教。」

    駱賓王點了一點頭,輕捋灰須:「《孝經》教民以孝,書中有雲『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你如何理解?」

    劉冕淡然一笑,拱手回道:「學生以為,這段話便是《孝經》的大意主旨。意思是說孝訓父母是為人處世最基本的行為準則,忠君則是孝的延伸和另一種表現形式。同時,孝,要貫穿一個人的始終。而且,不同的人『孝』也有不同的準則。帝王之孝,在於敬盡於親、德加百姓、刑加四海;諸侯之孝在於在上不驕、高而不危、制節謹度、滿而不溢。仕子之孝是忠順事上,保祿位,守祭祀;庶人之孝應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謹身節用,以養父母。」

    「說得不錯。」駱賓王面露喜色,用欣賞的眼光再次打量了一陣劉冕,「看來《孝經》要旨你以瞭然如胸,既如此卻也犯不著再尋章摘句死記硬背。你既然對我大唐律法感興趣,為師便為你細細講解由長孫無忌等人合力編修的《唐律疏議》。」

    「謝先生!」劉冕心中快慰,心想總算是遇到一個好老師了。以前的幾個先生都有些老邁迂腐,除了吹噓自己的滿腹經綸顯擺才華文章,就只會照本宣科按部就班的讓學生死記硬背那些經典子籍。這駱賓王卻懂得靈活變通不要求死記硬背,而且除了仕子經籍居然熟通律法,著實是有真才實學。

    劉冕之所以想學律法,大約也和自己之前的警察職業有關。他認為既然是到了一個新的環境,就要最先瞭解這裡的規矩方圓,否則犯了事著了道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很早就想學一學大唐的律法了,只是可惜沒有人指導。

    少時劉冕將《唐律疏議》印本取來,駱賓王同樣沒有翻動書本侃侃道:「為師不才,如今忝居侍御史一職,因職務需要也只得熟讀律法。律法乃立國之本,你想學律法,足以見得是個務實之人。」

    「我朝高祖皇帝據《開皇律》編修得《武德律》;後太宗皇帝著房玄齡等人修撰《武德律》又得《貞觀律》用以治世。當今聖上命長孫無忌等人,根據《武德律》與《貞觀律》重修法典遂得《永徽律》,同時詳加解說收錄於《唐律疏議》之中。該書共計二十篇、五百零二條。其中包含名例、衛禁、職制、戶婚、廄庫、擅興、賊盜、斗訟、詐偽、雜律、捕亡、斷獄等十三類,從此成為我朝諸項立法之根本。」

    劉冕暗自歎服:背頌如流,駱賓王果然有真才實學!

    「下面,為師替你逐篇逐條細細解來。」駱賓王不急不徐舉止從容,開始授課。

    劉冕求知若渴潛心求學,駱賓王為人師表認真負責,師徒二人倒也是一拍即合。再加上駱賓王本身見識閱歷非常豐富,常用許多實例故事將枯燥的律法講解得形象具體又不乏生動有趣。劉冕本就好學,此時更加興趣大起,如同擰乾的海綿如痴如醉的汲收著駱賓王傳授的知識。

    直到午膳之時,李光順再沒現身。駱賓王與劉冕一個願教一個肯學,這課也上得生動有趣,竟也忘記了時辰。若不是丫鬟來喚請二人用膳,這課還不知道會上到什麼時候。

    「天官,難得你如此勤奮好學,為師也不枉廢這一番心血了。」駱賓王對劉冕非常的滿意,同時多了幾分親近之意改稱他的表字了,「今日課程到此結束,你回去後要好生溫習,為師明日再來。」

    「恭送先生。」劉冕對這位才學淵博的老人也是打從心眼裡尊敬佩服,拱手施禮然後將他送出書院。

    劉冕輕吁了一口氣,心忖我傍著那活寶李光順白撿了這麼一個好先生,他不懂得珍惜我卻要好好跟著人家學習才是。

    正欲離開正書院前往東宮內庭院吃飯,一個宦官匆忙的朝他追了來,遠遠就喚道:「劉公子請留步!」

    「公公何事?」劉冕停了下來。

    宦官喘著氣行了一禮:「郡王殿下差小人來請公子前往寢宮,說有要事。」

    「哦,知道了。」劉冕心下一笑,這個寶貝疙瘩又不知道想折騰什麼了,隨口問道,「公公可知殿下喚我何事?」

    「小的不知道太多。」宦官面上露出些許驚惶之色,「只是……太平公主似乎不太高興,樂安郡王看來招架不住了!」

    太平公主,果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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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5章 大唐第一公主
    老闆傳喚,不容不去。劉冕只好轉道郡王寢宮。剛到門外,就聽到裡面有個清脆如鈴的聲音正嬌嗔道:「小順兒,我才不管,我就要贏。如此這般玩法,我堂堂一個公主還要輸給宦官婢女,如何吞得下怨氣?」

    卻聽李光順焦急的道:「姑姑勿急、勿急!這撲克是小侄的伴讀劉冕教玩的,小侄沒有辦法,他定然有主意。可恨這廝,居然遲遲不來!」

    『我道是什麼大事惹了太平公主不高興,原來是撲克不會玩了……』劉冕搖頭苦笑一聲,侍立於外拱手道:「小人劉冕求見。」

    「劉冕你總算來了,快進來!」李光順急急喚他入內。

    「小人遵命。」有外人在此,禮儀繁節那就要一絲不苟。劉冕通報已畢,抬腳走進寢宮客堂,入眼便看到了端坐於賓席的太平公主。

    驚豔!

    唯此一詞,足以形容劉冕頭一眼看到太平公主的感覺。若大的一個客堂裡,太平公主就宛如夜色之中會發光的明珠,能第一時間吸引人的眼球。

    這樣一個豐腴端莊的美人兒,端的是光鮮奪目,渾身上下流光溢彩。一席雪白的軟緞披帛搭在肩上,襯得半裸的肩頭粉嫩光潔。雙臂各戴一圈玉臂彩環,手鐲珠鏈叮咚作響。望仙頭髻上插了五六支吊著寶珠的青翠鸞釵。額帖花鈿朱唇淡抹柳眉細描,細紗花裙束以粉紅腰絛帶,露出粉紅抹胸和半露的雪白胸脯。

    這便是活生生的太平公主?

    豈是電影電視上能演出來的味兒!

    「小人劉冕,拜見太平公主殿下、拜見樂安郡王殿下。」劉冕收斂眼神不卑不亢,上前行禮。

    「罷了。」太平公主年紀雖幼,言行舉止卻透出與年齡不符的威嚴與持重,「你便是樂安的伴讀吧?我聽說這撲克牌是你教玩的,如今來得正好。過來,教我玩兒!」

    「小人不敢。」劉冕拱手而拜,身份差異如此,不得不略作矜持。

    「哎呀你就過來吧,別推託了。姑姑也不是外人。」李光順情急的嚷道,「來,就坐到桌邊來,與我們同桌玩牌。」

    「如此,小人便得罪了。」劉冕走到二人桌邊跪坐下來,一股暗幽清香泌入心脾。

    太平公主鳳眼如泓眼角輕揚的盯著劉冕在看,片刻後撲赤一笑:「樂安,你這伴讀卻生得有幾分風流味道,哪像你,長得像頭小豬崽兒。」

    劉冕不由得心中一寒:都說大唐民風開放,男女之間也並無太多避諱拘謹。但一個小姑娘如此當面品評男人,倒也潑辣豪放得緊了。

    李光順在這個身份尊貴的姑姑面前不敢造次,只得呵呵的傻笑:「姑姑說是那就是吧。」

    劉冕端坐一側目不斜視:「小人敢問公主殿下,此牌的玩法有何處不明白的?」

    「你貴庚?」太平公主答非所問,歪著頭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劉冕。

    「小人虛歲十六。」劉冕拱手回應。

    「可曾婚娶?家世何方?」太平公主連珠炮一般,再度發問。聲如乳燕,卻又顯露出些許大小姐的居高臨下之態。

    「回公主話,小人乃是當朝宰相劉相公之孫,家父單諱一個俊字。小人如今尚未婚娶。」劉冕心中暗笑:怎麼,這太平公主還有查戶口的癖好麼?

    李光順在一旁有些急惱:「姑姑問這些作甚,還是讓他教你必勝之法吧!」

    「哦……好。」太平公主彷彿回過神來,雙手矜持的搭到了胸下腹間,正了正顏色道:「劉冕,就命你教我撲克必勝之法。」

    劉冕心中一笑:還真是大小姐作風,公主氣派十足。這撲克梭哈哪來必勝之法,我若知道豈不是早成賭神了?當初不過是為了應付李光順無聊時的叨擾,才做出這麼一樣兒東西出來讓他消磨時間。沒成想他自己學藝不精還要教給太平公主來玩。

    必勝之法……太平公主的好勝之心果然很強,歷史上的她也是個爭好權勢之人吧。

    好吧,犯不著跟你較真,你要贏還不簡單麼?

    「公主殿下如此尊貴,要想梭哈必勝輕而易舉。」劉冕淡淡微笑,替三人分別發上五張牌來。看面牌,太平公主小得可憐,連個對子都沒有,最大的一個A。李光順得了一對Q的面牌,劉冕自己則是一對7。

    「氣死我了,今日這般晦氣,如此小牌!」太平公主嗔怒的揚了一下手,豐滿的胸脯上下輕揚。

    李光順沒心沒肺的哈哈直笑:「我的不錯哦,看似要贏!」

    「下面,小人便要教公主必勝之法了。」劉冕笑得有些高深莫測,「公主殿下,請你先看自己的底牌。」

    太平公主翻看了一下,仍然很惱火,順勢就扔了出來:「小得不能再小了!」

    果然,是一條小2。

    「公主勿急,請拿回底牌。」劉冕不急不忙,「敢請樂安郡王殿下也亮出底牌。」

    李光順的底牌是6,無關勝負。如此他最大面牌便是一對Q。劉冕也亮出了底牌,同樣對最終牌面沒有影響,最大仍是一對7。

    照此看來,此局李光順勝出,太平公主完敗。

    「公主殿下,小人的必勝之法,只為你量身打造。」劉冕忍住笑,認真說道,「公主殿下如此尊貴,大可以使用特權更換自己的底牌。那麼,就請公主在餘下的撲克牌中隨意挑選,將底牌更換。」

    這不痛不癢的馬屁拍得太平公主心花怒放,她欣然翻開牌來選出一張A,換去了原來的底牌小2。

    「公主殿下不僅可以自行更換底牌,還可以提前查看他人底牌。如此知己知彼,何愁不勝?」劉冕面帶微笑說得很認真,彷彿真正的規則就該如此。

    太平公主面露微喜之色,隨即又道:「既如此,規則因我一人而打破,眾人不服又當如何?」

    「何人敢不服?」劉冕淡淡一句,太平公主眉梢輕揚,看來很是受用。

    李光順也趁熱打鐵:「是啊姑姑,誰敢不服?」

    劉冕也沒把太平公主當成傻子,補充道:「其實這賭博玩牌,有輸有贏才真有意思。公主殿下若想必勝,則可動用特別規則;若想感受一下勝負之間的快感,則不妨公平競爭。如何玩法,全在公主掌握之間。」

    果然,之前還稍有疑惑的太平公主,聽到這番話徹底欣然。她不無讚賞的對劉冕道:「劉冕,你很聰明,熟黯這勝負之間的細細韻味。雖說是玩牌,卻也有些人生道理寓於其中。」

    劉冕謙遜的微笑拱手回禮:「公主謬讚。小人以為,人生如賭,二者之間本就有些相通之處。在底牌亮出之前,一切勝負未可料定。人的一生未到蓋棺定論,卻也不好妄下斷言。由此看來,人生如賭,概莫如此。」

    「說得好。」太平公主煞感興趣的盯著劉冕在看,「看不出,你倒有幾分真才實學,對人生也有特別的領悟。」

    劉冕心中暗笑:我這算是在和她談理想、談人生嗎?

    李光順一個不黯世事的小屁孩子,杵在一旁只知道瞎輪眼睛,全然不知這二人在打什麼幌子。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不太樂意動用特別規則,刻意追求每局必勝了。」太平公主漾起嘴角,珠圓玉潤的嘴角有了兩個小酒窩,「來,我們平等的玩上幾局。」

    「樂意奉陪。」劉冕已經感覺在自己的腸胃在抗議了,卻也只得硬著頭皮餓著肚子陪太平公主玩牌。

    結果,太平公主手風大轉連連獲勝,一串串銀鈴般的歡笑充盈於客堂之間。李光順和劉冕眼下其實都沒什麼興趣玩牌,卻也只好強顏歡笑在一旁陪伴。誰讓太平公主是武後最寵愛的女兒、大唐第一公主呢?

    誰也不願意得罪這樣的主兒。包括還不太懂事的李光順也懂得這樣的道理。

    終於,太平公主自己也玩得有些累了,轉頭看了看窗外,道:「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宮了,省得母后又要責罵。樂安,劉冕,我今天玩得很高興。若有時間,我必然再來東宮找你們一起玩牌。」

    「小侄隨時恭候。」李光順不敢怠慢,拱手相送。劉冕站起身來拱手立於一旁:「恭送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起身,雍容徐徐的走到劉冕身邊,淺然一笑露出貝齒:「劉冕,你很機靈,很會哄人開心。我很想知道,為什麼許多人見了我不是戰戰兢兢就是俯首帖耳,你卻如此從容淡定?」

    劉冕心頭飛快一動,回道:「因為有許多人在意的只是公主的身份地位,小人卻是在欣賞公主的魅力才華。公主殿下高貴風雅,小人也只好從容淡定以作配合。若不如此豈不大煞風景掃了公主雅興?實不相瞞,其實小人心中……卻也有幾分懼怯。」

    「嘻嘻,有意思!」太平公主樂得笑了起來,「你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太平公主欣然大悅,滿心歡喜的翩然而去。

    待太平公主走遠後,李光順嘖嘖道:「劉冕,你小子真行!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將我那最難伺候的姑姑哄得如此開心!」

    劉冕無奈的笑了一笑,自己也吁了一口氣。

    但願她少來幾次的好。雖說是絕世容顏,身世夠顯赫名頭也夠響亮……可是,離她越近,是非災禍也就會光顧得越勤密。

    這一點歷史已經證明,諸多導演們也都拍爛了,毋庸置疑。

    我劉冕自認還不是貪色好玩卻不要性命的登徒浪子,更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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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6章 惹事生非
    送走了太平公主,今日在宮裡窩了一天的李光順玩性又起來了。他喜洋洋的對劉冕說道:「劉冕,今日為時尚早,隨我出宮玩樂一場。」

    劉冕苦笑:「殿下可曾是忘了容娘娘所言之事?殿下若再不安份,恐怕會被太子殿下禁足的。」

    李光順倒也真有些忌憚老爹的威力,怔了一怔,隨即有恃無恐任性的道:「不怕不怕。有我娘幫襯著,父王斷然不會當真將我禁足。廢話少說,我聽聞那大慈恩寺近日甚是熱鬧,有許多才子進士前往大雁塔題名揮墨,我們就去那裡逛玩一番如何?端午將近,小王也想去到那裡拜請幾道佛符獻給父王母妃,討一討他們歡心。」

    劉冕無可奈何,這個寶貝疙瘩除了貪玩,腦子裡的鬼機靈卻也是賊多。他都搬出『盡孝』藉口了,就算是李賢親自在此又如何阻止於他?

    於是只好出門備車,再喚上幾個東宮侍衛,一起陪同著樂安郡王出了東宮,朝大慈恩寺而去。

    大慈恩寺就是當今皇帝李治,為了紀念他的母親長孫皇后所建。大唐崇信佛道,大慈恩寺自然成了當仁不讓的天下第一寺。

    寺中的大雁塔,在唐時更是一個聖地一般的存在。玄奘法師唐三藏取經回來之後,經文就封存在這裡。所以,這裡無疑是中原佛門的標誌物和眾僧朝拜的聖砥。此外,這些年來大唐的仕人們中舉得甲後,也習慣跑到這裡來題名或是刻寫詩句,一抒胸中美意。而且這種做法漸漸沿襲成了一個規矩,被稱為『雁塔題名』,漸漸成了讀書人心目中的一個神聖自豪的舉動。

    劉冕來大唐才只一個多月對長安還不盡瞭解,卻也早對大慈恩寺如雷貫耳。今日能前去遊樂一番,倒也不是件壞事,總好過往日跟著李光順與那些富家子弟們溜馬走狗鬥雞玩樂。

    大慈恩寺果然氣勢非凡磅礴大氣,劉冕見識到皇宮的瑰麗堂皇之後已然歎為觀止,現今欣賞了大慈恩寺的諸多佛像、塔樓,更是連連驚嘆。大唐獨有的恢弘建築與濃厚的文化氣息,無處不昭示她的富裕與強盛,這著實讓劉冕打從心眼裡感覺到震撼。

    誰能相信,一千多年前的華夏子民,在沒有大型機械的情況下,僅憑雙手就能締造如此恢弘壯麗的景觀,不得不令人歎服。一千多年後的人們,無緣目睹真實的長安,也的確是一件值得遺憾的事情。

    李光順卻是純粹為了出來獵奇散心的,在大慈恩寺裡漫無目的的逛了幾圈,找老和尚討要了幾份佛符就有些興味索然了,於是又催著回宮去看馬球。

    果然是孩子心性。

    劉冕無奈,也只得依了這個寶貝疙瘩趕回宮去。

    車馬剛走到東宮門口,恰巧遇到一架朱頂黃棱的金輅寶車——這可是皇太子專用的乘駕。

    劉冕騎馬跟隨遠遠就看到了,不由得有些生疑:李賢回東宮了嗎?今日時辰還早啊。

    李光順則是在車裡嚇得驚彈起來:「劉冕,那是父王的車駕嗎?今日父王為何這麼早就回宮了?」

    巧不巧,前面的太子車駕停住了。金輅寶車旁邊的一名騎士策馬朝這邊奔來,落停後拱手拜道:「樂安郡王殿下,太子殿下有令,讓郡王殿下早些回宮,然後到崇教殿來。伴讀劉冕也一同前來見駕。」

    「啊?是!」李光順有些驚嚇,倉皇應了一聲,急忙轉頭對劉冕說道,「劉冕這如何是好?父王召我們去崇教殿,多半便是要責罰呀!真倒霉,巧不巧在東宮門口被逮了個正著!」

    劉冕卻是暗自歡喜,心忖總算有機會和李賢睹面了。表面上卻也裝作擔憂的模樣,安慰李光順道:「殿下別慌。說不定是別的事情呢?」

    李光順一臉苦色,鬱悶的搖了搖頭:「罷了,頂多也就是被責罵一頓——我回宮之後,先搬請母妃去!」

    太子車駕在前,郡王車駕在後,陸續進了東宮。李賢在崇文館那邊停了下來,看似還有一些公務要在那裡處理,派人來傳話讓李光順一炷香的時間以後再到崇教殿來。李光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飛也似的朝宜秋宮奔去搬請保護神容氏了。

    劉冕留在郡王寢宮等候,心中只在飛快的盤算:假如見到李賢,我該對他說些什麼?

    告訴他武則天最終要稱帝,遲早會排除一切障礙包括自己的兒子,讓李賢早點做好裝備好好保命嗎?

    估計李賢會立馬一刀劈了我。

    那我又能跟他說什麼?

    ……

    時間就是這樣,你越覺得它不夠用的時候,它過得越快。沒多久李光順就回來了,臉上有了一份滋滋喜色,看來的確是搬請到了容氏出馬。

    劉冕對這些已然全不掛心了,一邊跟著李光順朝崇教殿走去,一邊仍在思索良策。

    二人到了殿前,執事宦官說太子在書房內,專召樂安郡王與伴讀劉冕入見。

    眼看入夜,東宮四處掌起燈火。書房裡燃起燈燭焚了一爐梵香,太子李賢獨自坐在書桌前閉眼沉思。

    面色,卻是鐵青。

    李光順一向無法無天,唯獨在老爹面前如同老鼠見了貓。他進去之後急忙忙雙膝一軟就跪倒下來,見禮之時嘴裡都有些哆嗦了。劉冕雖然很是厭煩這等跪拜之禮,此時自己的老闆都跪下了,他也只得按捺情緒同跪於一旁。

    半晌,李賢居然沒有吭聲,只顧自己閉目養神。

    李光順偷偷抬頭瞟了一眼,見李賢臉色不善,轉頭就對劉冕苦笑。劉冕不用看李賢也知道,這位太子爺今日的心情恐怕是壞到頭了。

    許久,連劉冕都感覺自己的膝蓋有些酸麻了,頭頂才傳來一個深沉厚重的嗓音,一字一頓:「混賬東西!」

    李光順嚇得渾身一彈,急忙將頭緊緊帖地,屁股蹶得老高瑟瑟發抖。

    劉冕卻是有些愕然:素聞太子李賢溫文爾雅,斷不會因為李光順出去玩了一場就如此動怒。莫非是因為別的什麼事情?

    「站起來。」李賢出聲了,語氣平靜了許多。看來他調整情緒的能力還不錯。

    二人站起身來,低頭垂手立於一側,不敢擅動半分。

    李賢拉平了聲音道:「劉冕,你們今日去了哪裡?」

    劉冕拱手回道:「回太子殿下話,小人陪伴郡王殿下去了一趟大慈恩寺,為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娘娘求佛拜符。」

    李光順忙不迭的從懷中掏出佛符來:「父王請看,佛符在此。」

    李賢面沉如水:「何時出門?」

    「辛時二刻。」

    「大膽劉冕,你可是故意搪塞於孤?」李賢突然提高了聲音,怒氣盎然。

    劉冕有些摸不著頭腦:「小人絕無此意,句句實言斷無欺瞞。不知太子殿下是何用意,肯請明示?」

    一旁的李光順卻是嚇得縮起了脖子,身上有些輕輕發起抖來。

    「孤問你,爾等上午作甚去了?」

    劉冕如實回道:「小人辰時陪同郡王殿下到了宜秋宮正書院,拜師駱賓王,然後一直在書院裡唸書直到巳時末刻,未曾去到別的地方。」

    「那樂安去了哪裡?」李賢的聲音越發變得嚴厲。

    「這……」劉冕疑惑的回頭看了一眼李光順,只見他戰戰兢兢噤若寒蟬,心中也大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想來,肯定是李光順溜出書院後,私自跑到外面闖下了一段禍來。

    李光順自知逃脫不掉了,驚慌的跪倒下來:「父王恕罪,孩兒知錯了!」

    劉冕無奈,只得與老闆『同甘共苦』一起跪倒,心中不免煩悶。

    「逆子!」至此李賢也隱約明了事情原由,勃然怒道,「事情始末如何,從實招來。」

    「是……」李光順趴跪在那裡,哭喪著臉說道:「孩兒尋個藉口跑出了書院,心下無聊便想去皇宮走一走,想約上太平公主姑姑去西市的一家樂坊裡聽聽曲兒。孩兒聽聞那裡有正宗的《胡笳十八拍》,音色純正……」

    「說正題!」

    「啊,是!……孩兒帶著三五僕從出了東宮崇明門,不曉在橫街遇到兩個人。那兩人好不囂張,居然不把孩兒放在眼裡還出言挑釁。孩兒一怒之下就……」

    李賢面色越發難看:「就如何?」

    「放、放狗……」李光順心驚膽顫的抬頭瞟了一眼,豁出去了一般說道:「咬了他們!」

    「放肆!胡鬧!」李賢動了真怒了,「那明崇儼和明珪爺孫倆不過是見了你的車駕躲避不及,你便如此乖張任性,放狗咬人!逆子,當真可恨!」

    李光順嚇得哇哇叫了起來:「父王饒命,孩兒當真知錯了!」

    劉冕只得悶頭苦笑:這個二世祖,片刻不盯著他就能惹出這等禍事來。苦也苦也!

    「為父饒你不得!」李賢正欲發作,忽聞書房外執事宦官拉長了聲音報:「容娘娘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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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7章 忠言逆耳
    李光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爬著就喊道:「母妃救命!」

    容氏走了進來,眼見當下氣氛不對也知道李賢動了真怒,上前先行見禮:「臣妾見過太子殿下。」

    「你有孕在身不在宮中好好歇著,來此做甚?又來袒護這逆子麼?」李賢正在氣頭上,對容氏也有些出言不善。

    容氏輕輕驚了一顫,隨即從容笑道:「殿下且息怒。順兒又犯下何等大錯了,竟惹得一向溫文的殿下如此動怒?」

    天生萬物,總是一物降一物。容氏溫柔如水又有孕在身,饒是李賢正當怒氣衝天,聽她這番言語怒氣卻也消去了一半,降下聲調來說道:「此事與你無干。」

    容氏不慌不忙走到李賢身邊跪坐下來,輕聲道:「殿下,順兒年幼,偶有過失責罰便了。你切不可動了真怒傷了身子,貴體要緊。」

    劉冕心中赧然:這個女人有些手段。她也不正面袒護李光順,卻是旁敲側擊先讓李賢息去怒火。

    卻聽李賢也低聲埋怨:「都是你這當娘的給慣的。你可知他犯下何錯?」

    「小孩子家家,能犯下何等滔天大罪不成?」容氏笑語嫣然,撫著李賢的胸口,「息怒,息怒。臣妾回去後定當重重責罰於他,命其悔過自新。」

    「每次這般便是此等說辭。」李賢還真是吃軟不吃硬,容氏這等繞指柔的功夫著實受用。但聽他低聲道:「他放狗咬了明崇儼與他孫子明珪。容娘你可知道,那明崇儼是何等人?」

    「父皇與母后身前的紅人嘛,臣妾早有聽聞。不過是個術士而已,有甚打緊?」容氏漠然說道。

    「說的輕巧!」李賢的聲音越發低沉下來,劉冕努力張起耳朵方才隱約聽聞,「明崇儼深受母后信任,眼下紅極一時,連當朝宰相都要讓他三分。而且,此人一向與孤不和,曾多次在母后面前用巫卜之言進饞,說孤命裡不詳,不合忝居東宮,勸母后改立英王哲為國儲。現如今順兒如此胡鬧放狗咬了他……誰不想到會是孤指使他如此胡為?」

    容氏也驚了一驚:「原來如此……看來的確是惹下禍事了。如此皇后定然是責罰於你了?」

    劉冕恍然明白過來:怪不得李賢如此生氣,原來是李光順惹下的禍事,都讓李賢引火燒身了。本來,皇家之子放狗咬了一兩個人,說到底沒什麼大不了,只要沒鬧出人命一般人也只會忍氣吞聲不敢造次。但明崇儼既是武則天身前的紅人,此事或許是鬧到了武則天那裡,這才讓李賢也受了許多的悶氣。怪不得他今天這麼早就回了宮來。

    「哼……」李賢長長的吐了一口悶氣,轉頭對李光順長聲道:「逆子,你真是越來越任性胡為。為父要將你禁足,不得解禁從此不可再出東宮。你若再不好好讀書循規蹈矩,為父定當重罰不饒!」

    李光順都要哭起來了,戰戰兢兢的連連磕頭:「孩兒聽從父親發落,從此洗心革面再不敢惹禍了。」

    「罷了,爾等退下。」李賢煩悶的一揮手讓李光順和劉冕出去。

    「是……」李光順如蒙大赦,屁顛顛的就溜了。

    劉冕卻仍然站在那裡,不肯離去。

    李賢疑道:「劉冕,你還有何事?」

    「殿下容稟,小人的確是還有些許言語,要對殿下進言。」劉冕拱手而拜,心中也算是拿定了主意鼓起了勇氣。

    「有事改日再說。」李賢擺了擺手,頗有些不耐煩。今日這事已經讓他著實煩惱了,現在哪裡還有心情聽一個無關緊要的下人胡扯。

    「殿下明鑑!」劉冕硬著頭皮,「小人的確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對殿下進言。」

    李賢眨巴了幾下眼睛面露驚疑之色,輕輕揚了一下手:「容娘你且先回宮,孤稍後便來。」

    容氏拜禮,心安理得的走了。她關心的只有自己的兒子。

    「講吧。」李賢仍有些漫不經心。

    劉冕略有點緊張的嚥了一口唾沫,抬眼細細打量了一下李賢,果然是一副謙謙君子面相。三十左右年紀,濃眉大眼生得很白淨,幾許細長的鬍鬚打理得很整齊,模樣周正氣質閒定。

    「殿下,小人有一句忠言,卻是非常的逆耳。不知殿下願不願聽?」劉冕使了個小心眼,先勾起李賢的興趣再說。

    李賢果然有了些許好奇:「有何言語,直言便是。孤每日聽朝議事,一向聽得進忠言進諫。」

    「在進諫之前,小人斗膽,先請殿下恕小人之罪。」劉冕小心翼翼,先保個護身符在身再說。政治凶險,非比尋常。現在一句話說得不好就丟腦袋的事情,可是常見得很。

    「孤恕你無罪便了。」李賢正色打量著劉冕,面露疑惑之色,「你有何重要言語,不妨如實說來。」

    劉冕咬了一咬牙:「殿下清正嚴明潔身自好,是難得的賢能之君。他日隆登寶鼎,我大唐定能在殿下的手中再現輝煌。可是……現如今殿下的處境,卻是不太妙。所以,小人非常的擔心。」

    李賢表情微變:「把話說清楚。孤,如何處境不妙了?」

    「正因為殿下太過賢能,風頭太盛。」既然已經拉開話匣,劉冕索性直言,「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殿下賢能有餘,而圓巧不足,這……或許會給殿下帶來不可期的災禍。」這話語也委實難以編織,既不能說得不露骨,又不能隔靴搔癢。為難。

    「你此話何意?」李賢面色有些不善了,「孤奉公守禮一心為國,從不涉足作姦犯科之事。縱然家有小兒不肖偶犯過失,孤自會嚴加管教料也無傷大局。你有什麼話,就直言快語的說來。」

    劉冕心中飛快的盤算,這李賢自幼在皇城長大,也曾親眼目睹過武則天的諸般手段,自己心中自然也有所明白。我這說辭不能太過分,不然一項離間皇族、暗藏不軌的罪名就能扣到頭上。

    「小人只想奉勸殿下一句:韜光養晦小心謹慎,不可落下半點把柄在他人之手。」劉冕拱手一拜,「小人言盡如此,殿下乃明智之人,請自行斟酌。」

    李賢的臉皮輕輕抽動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盯著劉冕,一字一頓沉聲道:「劉冕,你好大膽!」

    劉冕心頭一震:果然……

    「此番說辭,是何人教你前來說給孤聽?」李賢正色,凜然喝道,「這算是挑釁還是警告?」

    「殿下明鑑!小人句句肺腑之言,一心只為殿下著想。」劉冕拱手而拜據理回應,「此番說辭乃是小人心中自己的想法,絕對沒有任何人前來教唆。出我之口入君之耳,再無旁人知曉。這既不是挑釁也不是警告,而是小人的一番逆耳忠言。」

    劉冕何嘗不知道,李賢這是在含沙射影暗有所指。劉冕的祖父劉仁軌是當朝宰相,也是武則天的心腹近臣,其政治立場非常的鮮明。李賢身為監國儲君,難免與權傾朝野的武則天有著各種衝突,名為母子,實際的立場卻是對立的。如此一來,劉仁軌在李賢看來也是敵營中人。

    政治場上的勾心鬥角,就是這般牽涉廣泛讓人沒法置身度外。饒是劉冕一個小小伴讀,也會被李賢臆斷他的態度立場。

    李賢不動怒也不緊張,蔑然的笑了一笑:「那好吧,孤感謝你的一片赤誠之心。但是劉冕,人各有其職,你只要好好陪著樂安讀書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必分心去理會。有些事情,也是你小小年紀理會不來的。你今日這番言語實是大逆不道,但孤念你一片熱誠就當沒有聽到過,你也不許再在任何人面前提及。好了,你且退下。」

    劉冕心裡一下就堵上了。雖然這個結果也在自己的預料之中,但李賢的這般冷漠和漫不經心,讓他突然一下就感覺到了危機的氣息。

    這樣一來,自己當真是裡外不是人了。一心勸諫李賢,他不聽倒也就罷了,還把我看成了敵營派來的特務,把我當作嚼舌根子的卑鄙肖小。估計,若不是因為我是宰相之孫,他都要當場將拿下法辦了。

    但願你表面如此,心中能有所領悟。但忠言逆耳,往往便是這等結果,我也不會那麼天真的對你抱有什麼奢望。

    也罷,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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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8章 避之不及
    李賢如此態度,劉冕也知道多說無益,於是告辭而走。

    出了崇教殿,劉冕的心情自然沉重壓抑。

    看來,指望李賢有所改變然後保命,是沒什麼戲了。我仁至義盡,但也不想跟著你一起白白送死。

    這東宮裡多呆一天,便多一分危險。書中常說,君子趨吉避凶……你我交情泛泛,我縱然是有同情心要拉你一起走,你卻不肯。

    那我只好不奉陪了。

    劉冕邊走邊想,心道想個什麼法子,讓李賢主動把我辭退了的好?我是聖上指派給郡王的伴讀,李賢要是無故的辭退我,那就是逆旨抗命,這種事情他輕易不會幹。

    除非……我患上急症,最好是什麼傳染病——那就沒什麼理由再留在這東宮裡了。

    計議至此,劉冕認為可行。心忖我明天就去找幾個東宮御醫,狠狠的用錢砸一砸他們,讓他們想辦法讓我做出犯病的模樣來,再幫我作一作證……然後,我便可溜之大吉。

    如此甚好!

    主意拿定,劉冕心中算是有了著落。

    接下來的幾天裡,劉冕想了許多辦法想和一些東宮御醫套近乎。但那些人個個老奸巨滑,不是推托忙於正事,就是有些虛與委蛇避實就虛。他們身在東宮人在朝堂,都知道劉冕的身份有些敏感,不敢和他走得太近以免惹得太子不悅。

    在政治立場上,這些御醫們自然只敢緊靠太子這顆大樹乘涼,哪敢在窩裡和『敵營之人』多有來往。

    劉冕暗自惱火,暗罵那些老御醫們老糊塗,罵完卻也無奈。要想裝病,非得過御醫那一關不可。

    這幾天裡,寶貝疙瘩李光順也不敢鬧騰了,只好乖乖的跟著駱賓王讀書。駱賓王只得以李光順為主,繼續教習劉冕學了許多回的《孝經》。這課自然也沒了以前的滋味,劉冕越發感覺枯燥煩悶。

    至於李賢,那一日見過後再沒有睹過面。他依舊薄暮即出日落方回,忙於政事。劉冕窩在這東宮裡,老闆被禁足他也無法外出,也不知道外面與朝堂之上的情形如何。

    每過一天,劉冕心中的危機感就要加深一層。其實他也想過偷偷溜出東宮遠走高飛,可他身為宰相之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算自己能僥倖逃得性命,也會無端的牽連家人。

    這種害人害己的事情,更是干不出來。

    看來如何脫離東宮這事,還得細作籌劃慢慢來,急不得,惱不得。

    這一日晚膳後,百無聊奈又犯閒了的李光順,照例將劉冕喚到自己寢宮裡,扯著他玩撲克。

    劉冕始終有些心不在蔫,李光順卻是玩興正濃興高采烈。

    不知不覺,夜已入深。李光順終於犯困了,劉冕喚來宦官丫鬟伺候他上榻歇息,吁了一口氣準備回自己房間。

    突然,殿外傳來一陣巨大的嘈雜聲,人喊馬嘶。

    劉冕惶然一驚:出了什麼大事?

    心中驚疑,劉冕將窗戶捺開了一角看向殿外。

    那情形,幾乎讓他渾身汗毛豎立。

    一眼看去,四周都是舉著火把的兵丁。他們身披甲冑手執刀槍,正在氣勢洶洶的左衝右突,周圍一陣驚慌的大喊大叫。宮殿之間的過道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兵馬正如潮水一般洶湧的衝殺進來。

    黑暗之中雖然看不太清楚,但劉冕能斷定:這些兵丁,絕對不是東宮六率的人馬。這些兵將個個身材魁梧,動作迅速嚴整又生猛利落,氣勢明顯要強於東宮六率許多倍。不僅如此,東宮裡的那些婢女宦官,見了他們就如同遇到魔鬼,個個嚇得驚慌大叫,或倉皇逃竄或縮成一團不敢動彈。

    劉冕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這些兵將我好像看到過幾次。那種華麗炫目的明光戰甲,只用來裝備最高檔次的軍人。敢在東宮裡如此放肆橫行無忌的,也只有——皇宮御林軍!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來了!

    在寢宮伺候的宦官宮女們也早就嚇得驚慌一片,豕突狼奔四下逃竄,撞翻幾凳摔響扇門頓時亂作了一團。剩下幾個大膽一點的,手忙腳亂的掩上大門死死堵住,以為那樣就可以抵擋住洶湧而來的軍隊。

    饒那李光順睡得如同死豬,此時也被驚醒,大聲叫喚:「劉冕,發生了什麼事?」

    「殿下勿驚!」劉冕手臂一揚,示意李光順鎮定下來,然後再掀開窗角朝外看去。此時,一隊禁軍朝郡王寢宮這邊開了過來,氣勢洶湧殺氣騰騰。幾個守衛寢宮的東宮侍衛,領頭小校還正好是劉冕認識的左衛率隊正祝騰,正準備要奮起反抗。他帶著一隊人馬圍作扇形擋在了寢宮大門前,怒聲喝道:「來者何人,竟敢擅闖東宮!」

    禁軍當中一個將軍模樣的人,凶悍的拔出佩刀沉聲大喝:「本將奉旨辦差,膽敢阻擋反抗者,一概格殺!」刷刷的一陣響,禁軍們都揮出了明晃晃的佩刀,站作整齊的一排宛如推土機一般肆無匹敵的往前推進。

    錚亮的戰甲,煞雪的長刀,整齊的步伐,勢無匹敵氣吞如虎。東宮侍衛們卻連刀都不敢拔,一時騎虎難下只得步步後退,竟被逼得後縮到宮門前一角,宛如待宰羔羊。小校祝騰的手緊緊握著刀柄,手指骨節都已捏得發白,牙齒也要咬得碎了,卻也不敢造次。

    劉冕不禁汗顏:什麼樣的老闆,就有什麼樣的兵。東宮六率的人平常也是橫衝直撞慣了,個個大爺氣派了不得。如今見了皇帝的兵,卻像是老鼠見了貓兒,半點不敢胡為。

    禁軍的那名將軍走到祝騰等人面前,將手中大刀一揚,『噌啷』一聲長吟:「爾等欲作我刀下之鬼麼?不怕死的儘管擋在前面,看本將如何將爾等剁作肉泥喂狗!」

    祝騰眼睛裡彷彿就要噴火了一般,卻也只得鬆手棄刀,帶著六率兵丁們退向一邊。御林軍快步上前,將這些人收押了起來。兵不血刃,李光順禁寢宮外圍已被打掃得一乾二淨了。

    李光順穿著內衣就從睡房裡跑了出來,扯著劉冕慌乍乍的道:「劉冕,這怎麼回事啊?是不是有人要來殺小王了?我、我們快逃啊!」

    說罷,蹶著肥屁股就要往窗戶邊爬去。劉冕情急之下雙臂奮力,像提小雞一樣將他拎了回來:「鎮定!逃不掉了,不要亂動。」

    幾乎就是同時,寢宮的大門被猛然踢開,幾個堵著門的宮女宦宮一起慘叫著摔倒在地。門口衝進來幾個殺氣騰騰的禁衛軍,將倒在地上的宮女宦官們都逮了起來,如同兔子一般拎著往外拖。

    「來、來了!」李光順的臉瞬時嚇得霎白,聲音都發抖了,縮到了劉冕身後渾身如同篩糠。

    「別慌,披上長袍。」劉冕深吸一口氣,麻利的扯過一件郡王長袍披到了劉冕身上。看到台幾上正放著把那摺扇,於是順手取了過來拿到手上,雙手緊緊握住。

    危機之時手中拿樣兒東西,不至於顯得手足無措。或許這樣,能讓他感覺鎮定一些。

    人生如賭!

    那麼,現在就只有賭一把了。

    闖進寢宮的兵丁們,已然衝到了臥室門口。

    為首的將軍,是個絡腮鬍子的大個子。虎背熊腰異常高大,眼神中戾氣噴薄,一隻手握在腰間佩刀的刀柄上。他走到劉冕與李光順身前三步之處站定,居高臨下的逼視。身上明亮的戰甲映著火光熠熠生輝,彷彿就是他身上溢出的陣陣殺氣。

    李光順將自己的身子完全藏在了劉冕的身後,根本不露面兒。劉冕儘量讓自己顯得平靜,淡定的看著這個高了他半個頭的大漢。

    『刷』的一聲展開了摺扇。

    這一聲異響,反倒將對面的將軍兵丁們驚得輕輕彈了一彈。所有人的眼神,都不自覺的定格到了他的身上。

    劉冕搖了搖扇子淡然道:「將軍辛苦了。」後背卻感覺到一陣涼意。

    這夥人身上的殺氣,著實濃烈。若不是在死人堆裡打過滾的人,身上是不會散發出這等氣息的。

    絡腮鬍子眉毛一揚有些愕然,詫異的打量了一下劉冕,眼神之中的凶戾之氣瞬間淡去了許多。伸手不打笑臉人,絡腮鬍子儘管還有些不情願,也將握著刀柄的手收了回來。

    「你是何人?」絡腮鬍子的嗓門兒挺粗,眼神宛如刀鋒。

    劉冕面帶微笑,收起摺扇拱手而拜:「在下劉冕,乃是當朝宰相劉仁軌之孫。受皇后娘娘指派,擔任東宮樂安郡王殿下身邊的伴讀。」

    劉仁軌是皇后心腹,誰人不曉。劉冕正在賭,這應該是武則天發難,派人來端掉東宮。自己若能說出一些與皇后的契聯,或許能多幾成保命的機會。

    「哦,原來是劉公子。失敬。」絡腮鬍子面色微變,抱拳回了一記軍禮,「那你背後的,便是樂安郡王了?」

    「正是。」劉冕直言相告。

    「那好吧。」絡腮鬍子漠然冷笑一聲,「就請樂安郡王殿下與劉公子,隨本將走一趟。」

    李光順嚇得哇嗚一叫,身上抖得更厲害了。

    「好說,好說。」李光順依舊搖著扇子,強力的鎮定自己,「只是不知道,將軍打算將郡王與在下請往何處?」他心中暗忖,可以肯定了:不是宮變叛亂。叛亂的兵丁只會見人就殺見人就抓,哪裡還有停下來行禮的道理。應該是武則天降旨來拿人的,那就有辦法免受眼前的皮肉之苦。

    無論如何,好漢不吃眼前虧。

    絡腮鬍子輕輕揚了一下嘴角,拱手朝北遙遙一拜:「本將奉聖上之命,專請殿下與劉公子前往御史台監獄!」

    李光順又怕又惱,躲在劉冕身後嚷道:「你是何人?」

    絡腮鬍子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冷冽的光芒:「末將左金吾衛大將軍,丘神勣。」

    聽到這個名字,劉冕心中不由得暗自一震。丘神勣,有名!

    雖然我來大唐還只有一個多月,卻也對他的大名如雷貫耳。他可是武後的心腹酷吏,栽在他手上的大臣將軍和皇親國戚可就多了。他和來俊臣等人專為武後辦差,羅織罪名手段刁毒再兼用刑殘酷,幾乎成了恐怖與死亡的代名詞,大唐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好吧,我們跟你走。」李光順依舊搖著扇子,面帶微笑,「有勞將軍帶路了。」然後,劉冕使一股暗力將躲在身後的劉冕拎了出來。

    躲,是躲不掉的。

    「二位請吧!」丘神勣往旁邊略閃了一步。

    李光順一臉煞白面帶哭相:「劉冕,這如何是好?」

    「殿下勿驚,隨他們去就是……記住,不可任性胡為。」劉冕也不敢說太多,暗吸一口氣,帶他朝寢宮外走去。數十兵丁立馬一圈圍了上來,如箍鐵桶。

    劉冕心中已糾結成了一團:終究,還是沒能躲過……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5 09:58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9章 泱及池魚
    寢宮外,已經看押著一堆東宮裡的官吏、僕役、兵卒,四處都可聽到驚慌的喊叫。其中有許多下人明顯是吃了虧挨了打,一副狼狽悲慘模樣。有些地方還有幾灘血跡,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被傷了還是殺了。

    劉冕心中也不禁升起一絲寒意:幸好剛才使了個巧,才沒有吃眼前虧。這些禁衛軍,果然是奉的嚴旨辦差,敢於在東宮裡動手傷人。

    幾個兵卒專門負責看押著李光順和劉冕,沒讓他們和那些官吏下人們混在一起。黑夜之中視線不清,也未曾見到李賢等人的身影。期間,偶然聽到許多兵丁向丘神勣匯報,說馬廄發現了無數甲械,太子寢宮中搜到了大量私藏的兵器。

    劉冕心中驚道:栽贓?!看來丘神勣等人不光是來拿人,更重要的是來蒐羅證據。

    想栽一個李賢陰謀造反嗎?

    天快亮的時候,劉冕和李光順被御林軍押著上了一張馬車。馬車沒走多久便停了下來。原來是到了御史台。

    既來之則安之。此刻劉冕也沒有多說廢話,任憑兵丁將他們帶進了監獄。

    御史台進來的犯人,多半都是與政治相關。但凡囚徒都是分開了關押免得彼此串供。劉冕被關進了一間只有窗戶的監牢裡,大門都是鐵質的密不透風。李光順則是關在了另外一間,彼此不得呼應。

    劉冕找了個乾爽的地方坐下來,將煩亂的思緒略作整理。他暗自尋思,這一次東宮被一鍋端,多半是因為李賢惹上了什麼麻煩。而幕後的主使自然便是武則天。這個時候,想憑藉據理力爭或強辭狡辯去脫身,是極不現實的。欲加之罪又何患無辭,不管李賢有沒有真正的把柄落在人家手上,武則天鐵心要除了他根本不需要真正的理由。

    李賢為人正直淳厚,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有一些迂腐和認死理。他若是犯起了書生意氣,指不定就是抵死不招。到時他自己討得一頓皮肉之苦自是不在話下,說不定還要連累旁人也跟著一起受盡皮肉之苦。

    時下大唐有一句俗諺,鬼門關好進,御史台難出。

    那一頓頓酷刑下來,誰還不屈打成招?與其這樣,還不如乖乖認罪。既然結局始終無法改變,又何必在過程當中多添些罪受。

    苦!

    苦就苦在,如何將這番話,告之李賢?

    想到此處,劉冕心中不免有了一些煩亂,卻也無計可施。彷彿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他劉冕這一世就專為受這一趟牢獄之災而來,怎麼躲也沒能躲掉。

    一天下來,倒也沒有什麼人來打擾劉冕。他偶爾聽到監牢外傳來一些人的腳步聲和鐵門開啟關閉的聲響,估計又是有人被關了進來。不知道會不會是李賢那些人。

    死不入鬼門生不入班門。這進了牢裡,面對昏暗的灰牆和死寂的氣氛,人的心情無端的就會變得壓抑而恐懼。還不等審訊用刑,精神上就已經承受了極大壓力。好在劉冕也曾是警務人員,對這類似環境多少有了一些適應能力,心緒並沒有因此而變亂。

    期間牢子獄卒給他送了一些飯食進來,劉冕對那些狗都不聞的殘羹剩飯全無胃口,但也勉強自己吃了一些。他心忖這一關還不知道要關多久,有吃便吃有睡便睡。在被別人整死之前,自己不要再跟自己作對。

    不知不覺天色已黑,牢裡變得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折騰了一天一夜的劉冕也有些累乏,正要歪倒下來打個盹,鐵牢門傳來『咣當』一聲大響被拉了開。火把的火光投射進來,門口有了幾個人影。

    「劉冕出來受審!」門口有人大喊,還有兩個獄卒走了進來。

    劉冕拍拍屁股站起來,一言不發的跟著走了出去。

    獄卒們押著劉冕出了牢房走過一條幽暗的過道,來到了一間密閉的大房間裡。牆壁四周燃著火把,將室裡照得通亮。劉冕四下看了一眼,不免有些觸目驚心。

    牆壁上掛著各式各樣的刑具,鐵鞭錐刺不一而足。牆壁地面上多處有乾涸了的血跡模樣,室內一股血腥臊臭之味,也不知道曾有多少人在這裡挨了毒打迫害。

    一個身裁粗壯圓臉細眼的大漢,正背剪著手打量著李光順。看那人神情,活像是殺人不眨眼的屠夫。眼睛裡自然流露出一股冷冰冰的死氣,如同蛇蟒之類的眼睛。

    「本官侍御史來俊臣,奉聖上之命提審太子謀反一案的相干案犯。」那人面如表情如同唸經,例行公務要死不活的念叨道:「劉冕,我們開始吧。」

    『太子謀反一案』……果然!

    「本官有必要奉勸你一句:知道什麼,就說什麼。但凡進了這裡的人,沒有不招供的。」來俊臣依舊是那副死人一般的臉,揚了一揚下巴示意掛在牆上的刑具:「王公貴族進了此處,若有必要也是可以用刑的。」看他神情滿不以為意,大抵是把劉冕當成了容易哄騙嚇唬的小子,好似還有些提不起興趣來了。

    『這廝便是臭名昭著的來俊臣?』劉冕深吸了一口氣:「有話就說。」

    來俊臣繞著李光順踱了幾下步子,如同野獸打量獵物一般:「你便是樂安郡王的伴讀,對不對?」

    「對。」

    「很好。」來俊臣慢條斯禮,「既是伴讀,便是最貼身的心腹。李光順是不是什麼事情都跟你說,都交給你去辦?」

    「並非如此,那得要看是什麼事情。」劉冕很謹慎。來俊臣這等人搆陷他人罪名可是超一流的水準,捕風捉影無中生有,便是他們的特技。

    來俊臣蛇蟒一般的眼睛斜瞟著劉冕:「數日前,你可曾是與李光順,一同被太子李賢責罰過一次,後來李光順還因此而被禁足?」

    「是有此事。」劉冕感覺有些不妙:這事兒莫非還能跟我扯上什麼干係?

    「好極了。」來俊臣喋喋的怪笑,突然一下轉到劉冕正面壓低身子,瞪著劉冕沉聲道,「李光順與你一同受罰,心中自然忿怨。於是將怒氣轉遷到了被他放狗咬過的明崇儼身上。你們恨他在聖上面前告了御狀,害你們被責罰……他一個孩子,幹不出什麼出格的大事。於是乎,他便命你暗中張羅人手,將明崇儼殺害。」

    「是不是這樣?!」來俊臣陡然拔高了聲音,凶戾之氣暴露無疑。

    劉冕頓時愕然:明崇儼被殺了?他一向與李賢不和,曾多次在武則天面前竄綴讓她廢了太子重立儲君,這幾乎是人所共知。現在明崇儼被殺,任誰也能懷疑是李賢動的手。

    這一招夠狠!

    鬼知道是不是武則天自己動手,然後再栽贓嫁禍給李賢或者是他身邊的人。如此一來有了導火索,再順勢作上一點文章,也不難捏造出李賢謀反的證據。

    「劉冕,我勸你儘早實話實說。本官的耐心,其實是非常有限的。」來俊臣的臉色越來的像個死人,面無表情可是一臉青灰,眼睛裡流露出層層的殺機。

    李光順心中飛快的一盤算,心忖我當初還以為,頂多就是受些牽連吃點苦頭就完事。沒想到這個來俊臣還真是口舌能生花,將我也攪拉進來,連著讓我也背上一個若大的黑鍋。

    讓我認罪?

    開什麼玩笑!

    李賢縱然被定上個謀反罪,運氣好也不難保住性命,武則天要的或許只是他頭上的太子冕旒而不是人頭。我要是認罪,除了死還會有別的結局?

    來俊臣左右的散著步子,傲慢道:「我勸你識相點,並再將那句話重複一次:進了御史台,還沒有不認罪的。」

    劉冕瞟了一眼四周陰森血腥的刑具,沉聲道:「我若認罪,又當如何?」

    「至少不會再被上刑。」來俊臣笑得很陰森,彷彿還有一點自豪,「然後按律治罪。便是如此簡單。」

    劉冕心中一動,這來俊臣鐵了心要拿到所謂的證據。我若死不承認,他便要使上屈打成招這門專利。反過來,這證據總得有我張口承認,他才能坐實……好,跟你談談條件:「要我認罪倒也不難。前提是我必須先見到我的家人。」

    這個『證據』,真正應該是武則天要的。來俊臣為了辦成差事討主上歡心,這等程度的條件應該會加以考慮。

    「呵,小子倒有些精狡。你就是想見到劉仁軌,讓他替你在皇后面前求情是吧?」來俊臣笑中藏奸,不緊不慢的說道:「劉仁軌也是當朝宰輔,本官與他同殿為臣,也不好不給一丁兒顏面。按理來說,進了御史台的犯人,是不能見家屬的。但是,本官念你至今還算配合,就破例照顧你一回。不過,本官同樣要鄭重的奉勸你:見到劉仁軌之後,你最好不要胡說八道。然後,必須乖乖認罪。否則,我不會有一丁點兒的客氣了。」

    劉冕心中突現一絲生機曙光:「我自然心中有數,也不必你反覆叮嚀。」

    「量你也不敢造次。」來俊臣臉上浮起一絲得意的笑,揚了揚手,「帶他回牢房。」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5 09:59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10章 留得青山在
    第二天中午時分,監牢的鐵門再被打開。嘩啦啦一陣響動中,劉冕聽到一個蒼老顫抖的聲音在喚道:「劉冕、冕兒!」

    劉冕當時正躺在牢床的草堆上,飛快一翻身就坐了起來,入眼看到一個白髮蒼蒼身裁卻是比較高大的老人,正情急的朝牢中走來。在他的旁邊,就站著一臉怪笑的來俊臣。

    那便是劉仁軌,我的爺爺?

    劉冕連忙站正,然後拜倒在地:「不肖孫兒劉冕,給祖父大人磕頭了。」

    「起來、起來!」劉仁軌已經有八十歲了,軍伍出身的他至今仍然身板硬朗聲如洪鐘。看來他對劉冕這個一家單傳的孫兒異常的看重,親自走到劉冕身邊伸手去扶。

    劉冕站起身來打量了劉仁軌一眼,方臉寬額厚唇闊鼻,雖然如此高壽了,眼睛中卻沒有一丁點的混濁,相反精光溢溢。

    這樣的人,便是典型的虎老威不老,不愧是威名赫赫的大唐名將!

    來俊臣繞走過來,在一旁甕聲道:「劉相公,下官可是揣著若干干係,壞了規矩讓你進來探監的。請你要讓下官為難,長話短說盡快離去。而且,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千萬不要說。」

    劉仁軌眼角閃過一道不易查覺的利芒,隨即低眉順目對來俊臣一拱手:「多謝來大人。本相知道規矩,不會讓你為難。」

    「如此便好。」來俊臣還了一禮,信然走到牢門外,就站在門邊並沒有離去的意思。

    劉冕看到這情形,心想長篇大論和劉仁軌說清事情原委始末與自己的想法,應該是不可能。許多話可都是犯忌的,若是讓來俊臣聽到捅到武則天那裡,劉氏一門恐怕就要從此萬劫不復。

    想到此處,劉冕心中一動,突然哇聲一哭撲進劉仁軌懷裡,大聲抽泣道:「爺爺、爺爺!孫兒好害怕,孫兒怕死!爺爺你一定要救我啊!你答應我過幾天就幫我說一門漂亮媳婦兒的,我都還沒有娶親,我不想死啊!」

    劉仁軌先是一駭然,隨即幡然醒悟,配合的拍著劉冕的背哄道:「孫兒不怕,爺爺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留住我老劉家的一脈香火。」

    要的就是這句話,心中有底了!

    「嗚嗚嗚!」劉冕哭得好不傷心,彷彿正被劉仁軌感動了,然後突然湊到劉仁軌耳邊說了九個字:「我沒殺人,但必須認罪。」

    劉仁軌宛如霜染的濃眉一皺,飛快的輪動了一下眼睛,拍著他的背道:「冕兒不怕,好好呆在這裡不要胡思亂想。爺爺知道你的心思了。爺爺縱然拼著這三品宰相烏紗不要,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救你性命!」

    「多謝爺爺,嗚嗚嗚!」劉冕哭得越發傷心了。

    來俊臣走了進來:「好哪好哪,御史台莊重之地,哭哭啼啼成何體統?二位要是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要講,劉相公就請吧。」

    「好吧。」劉仁軌眼神炯炯看了劉冕幾眼,重重點了一下頭,轉身走出了牢房。

    大門合上,鐵鏈上鎖。

    劉冕卻是略有點激動的暗揮了一下拳頭:這事兒有譜了!

    劉仁軌能混到宰相位置,又是武則天的心腹近臣,自然知道我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殺人,但必須認罪——弦外之音,就是讓劉仁軌也不要在武則天面前爭辯劉冕是否真有犯事。

    這將是最愚蠢的。

    因為,需要坐實李賢謀反的,是武則天。需要『劉冕殺人』這一根導火索的,也是武則天。劉仁軌要是救孫心切在武則天面前強辭爭辯,定會觸到她內心深處的忌諱——那麼,劉仁軌必將倒霉,劉氏一門將成覆巢!

    除此之外,我必須乖乖認罪。劉仁軌此去,只為替一個殺了人犯了事的不肖孫求情。這樣一來,武則天反而不太方便對劉冕痛下殺手了。因為她知道劉冕當然不是凶手。只是倒霉被自己的兒子李賢牽連了一場、還被她利用了一場。

    再加上劉仁軌本就是武則天的心腹,這些年來也幫了她不少的忙。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武則天都沒有理由再對劉冕痛下殺手,斷了劉氏一門的香火。

    劉冕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道理是這麼一回事,成敗也在此一舉。現在就看劉仁軌如何發揮了。他在朝堂上混了這麼多年還能當上宰相,應該有些手段才是……只要留住性命,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日後慢慢處理張羅。不知道李賢一家人,將會是一個什麼情況。我看他也不傻,事情都到了這份上,肯定是不認罪也得認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他應該懂。

    劉仁軌剛走不久,來俊臣就又來了。他得意洋洋的拿著一份供狀遞到劉冕面前:「劉公子,簽供畫押吧?」

    「三天後的這個時候,我再簽供畫押。」劉冕說得異常堅決。

    來俊臣有些惱怒:「今日明天有何區別?」

    「區別大了。」劉冕毫不退步,「三日之後我定會認罪。在此之前,你就是用盡諸般手段,我也不會認罪。」

    「好小子!」來俊臣點著頭,一指一戳的恨恨道,「三天後,就如你所言。到時候你若再敢玩花樣,本官絕不會再留半點情面!」說罷,拂袖而走。

    劉冕暗自冷笑:我要是現在認了罪,一紙簽供畫押遞到武則天面前,說不定她信口一句就將我先廢了。我至少得替劉仁軌爭取三天的時間,去和武則天較量斡旋,先替我在武則天那裡通個氣討個免死護身符才行。

    命懸一線,任何一個疏忽都有可能釀成難以挽回的大錯。小命捏在別人手裡,就是這般無奈。

    就這樣,劉冕在監牢裡居然一連關了三日。期間倒也還安寧,來俊臣也沒有再來煩他。只是這夏日炎炎,身上流了一身臭汗不能洗澡又沒得衣物更換,身上髒臭難當著實有些惱火。好在事先曾拿了那把扇子在手上,沒被活活熱死。來俊臣和那些獄卒們倒也給了劉仁軌幾分薄面,把這扇子沒收了又給送了回來。

    如此看來,劉仁軌與武則天的較量,結局似乎不太壞。至少可以斷定,劉仁軌自己沒遭殃,不然來俊臣這麼凶舛的人哪裡會給他什麼面子。

    三日後,來俊臣如期而至。他拿出供狀輕飄飄的道:「簽吧,死不了。」

    雖然來俊臣那副表情就像個死人,但劉冕聽到他的話後心中卻是一喜,爽快的簽了字摁了手印。

    來俊臣拿著供狀看了一眼,轉眼瞅向劉冕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咧嘴一笑:「看不出,還是個聰明人。我來俊臣,就是喜歡你這樣識時務的俊傑。可惜呀,相逢恨晚,今後也怕是再難相見了。」

    不過是一番冷嘲熱諷,劉冕對他全無好感可講,於是閉口不言。

    不過劉冕猜想,這來俊臣是聽了武則天的旨在辦這項差事,重大的事情武則天定然是有所交待。他輕飄飄的那一句『死不了』,看來也是武則天交給來俊臣的底線。

    看來,這小命應該是保住了。死罪可免,活罪卻不知道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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