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復唐 作者:尋香帥(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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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asygoing1 2009-4-5 09:53: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3 563044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5 10:23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71章 先鋒
    當晚,劉冕被馬敬臣請到他的帳中休息了。馬敬臣是五品郎將,正兒八經靠軍功博來的品銜,所以在軍隊裡的混得很不錯,待遇也很好。五品,是現今大唐官制的一個門檻。朝廷賜五品以上官員穿緋袍,京官可上金鑾殿議政。在軍隊裡,五品郎將也是有著實際兵權的將軍,而且一般都是有著軍功和真本事的人。

    馬敬臣不僅有單獨的軍帳,而且有兩名小卒隨時伺候,更有權調用一些後勤物資。比喻說:酒,肉。

    於是,一場對飲又再所難免了。

    至從上次一戰之後,馬敬臣對劉冕是非常的投緣,兄弟長兄弟短不絕於口。劉冕對這類爽直熱血的漢子也一向對味,憑心相交坦承相待。整日泡在陰謀詭計與爾虞我詐之中,再與這樣的漢子相處無異於是一種享受。

    馬敬臣三十出頭的年紀,在軍隊裡混了卻有十四五年了。人雖然多少有點傲氣,但卻火烈直腸待人誠懇。酒過三巡之後,馬敬臣揚一揚眉毛有點壞壞的笑了起來:「天官兄弟,你娶親了沒有?」

    「沒有。」劉冕感覺有點異樣,「馬兄為何突然問起此事?」

    馬敬臣眼冒精光哈哈的笑,但是聲音不大,所以笑的樣子多少顯得有點猥褻:「有沒有興趣嘗一嘗肉味兒?」

    劉冕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嘿嘿的笑道:「馬兄,想不到你還是個風流種。」

    「男人嘛,哈哈!」馬敬臣笑得更加猥瑣了,「有興趣沒有?有的話兄弟給你安排,咱一起樂一樂。」

    「馬老大,這可是在軍營裡!」劉冕不禁有點驚愕:這傢伙莫非喝醉了?

    「馬老大?這個稱呼我喜歡。」馬敬臣摸著下巴,笑得一副奸人模樣,「天官兄弟,我看你還真是新來的……軍營裡怎麼了?憑咱馬老大的本事,弄幾個妞進來樂一樂也不見得是什麼難事。雖然魏大將軍治軍極嚴,但是……軍娼這種事情,歷來在大唐的軍隊中都是默許的。統兵大將除非突然心血來潮動真格的,否則一般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別,明天咱們還要上陣搏命呢!」劉冕真是有點哭笑不得,「我可不想被折騰成軟腳蟹。」

    馬敬臣連聲大笑的拍著劉冕的肩膀:「哈哈,隨你。人不風流枉少年哪,等到老了想風流也玩不成了。再說了,咱們這種提著腦袋玩命的人,得享受時且享受。等拿下了揚州……那可是個好地方,到時兄弟再帶你去好好樂一樂!」

    劉冕不禁啞然失笑,我這時候還哪裡有心情玩這種花花。不知不覺,心中回想起太平公主跟自己說過的話,『你可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草,不然會有不高興的』,不禁又暗自婉爾。

    天色微明,軍營裡響起一通鼓。剛剛還在打鼾的馬敬臣如同彈簧一般就跳了起來,轉眼就看到劉冕已經在整理身上的盔甲了。他飛快的起身穿衣披甲,動作靈巧迅速得如同一隻猴子。劉冕不禁暗自好笑,這馬敬臣倒是的確有幾分『職業軍人』的味道。

    二人出了營帳到伙房處領過了早餐匆匆吃過,就牽上馬提上兵器來到了大校場。一通鼓後一炷香時間就要集合,二通鼓不到就是違了軍制,軍中的規矩還是挺嚴格的。

    大將軍魏元忠早就到了點將台上,背剪雙手眯著眼睛看著四方的兵馬集合。劉冕從點將台下走過,魏元忠的眼神停頓了一下,還特意對他點了一下頭。

    劉冕感覺,魏元忠的這輕輕一點頭,用意卻是頗深。彷彿是鼓勵,又像是期待,更像是提醒和警告。

    劉冕深吸了一口氣。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或許就會在我記憶裡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點兵,派將,一切事情按部步班的進行。劉冕這個七品中候雖然被任命為『先鋒』,這等場合卻也沒他什麼事,也就在點將時應了個聲,像是出來跑了一下龍套。

    五萬兵馬開拔,浩浩蕩蕩。因為要攻拔的地方以山地丘陵為主,所以撥來的兵馬當中越騎只有一萬,步兵和排手、弓弩手佔了四萬。後方接應糧草的民夫也多達萬餘人,遠遠看去人山人海鋪天蓋地。

    劉冕既是先鋒,領五千越騎走在最前。現在,他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將旗:一面青色的『先鋒』牙旗,卻連個劉字也沒有。七品中候,還不夠格用上專有的旌旗。

    先鋒騎的作用,無非是開道、警戒。一路平安無恙,些許小村落都已經空了,百姓逃得無影無蹤。派出的斥候接連回報沿途情報,如同是大軍的耳目。

    劉冕率領著先鋒騎兵行進了半日,已經到了雷仁智給他指定的地點:離都梁山以北五十里的古牛坪,一片平坦的曠野地帶。劉冕這才讓將士們停下來稍作休息,等候後面的大軍。現在他感覺,許多的事情都是看來容易做起來難。譬如這樣行軍打仗,縱然是熟讀了萬卷兵書,也必須要實踐才能學到真正的東西。從天文地理到安營紮寨的講究,都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掌握的。就算是派譴斥候的頻率這種小事,也都是有套路可循。

    今日獨自領軍先行一回,劉冕方才體會到那個看起來有點窩囊的雷仁智,的確是一名有經驗的將軍,難怪魏元忠將這麼重要的差事交給他。單從選擇行軍路線上來看,他就安排得非常妥當,至少保證了先鋒和大軍之間聯繫的方便,以及後方糧草的順利運達。此外,五萬人馬的動作全靠他在指揮,能夠做到這樣有條不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三人行必有我師,看來任何領域裡,都有許多的東西要學。劉冕細心的體會、謙虛的向人討教,如同擰乾的海綿一樣汲收著這些實踐得來的知識。

    傍晚時雷仁智率領步兵主力到達,劉冕上前接到匯報了一路的情況。剛好派出的一輪斥候回報消息,報知了都梁山一帶叛軍屯紮的基本情況。

    雷仁智聽了回報的消息連聲冷笑:「這個徐敬猷,還真是王八吃稱鉈鐵了心要跟朝廷對著幹了。他居然還在都梁山下布下了兩道防線阻擋我軍,自己卻窩在山上坐鎮最後一道防線。這都梁山名為山,實際上是一處坡勢不陡但面積異常寬廣的丘陵。叛軍居高臨下扼險而守,佔據了有利的地理位置。一但開戰,他們從半山腰衝鋒下來,將會發揮出很強的衝擊力優勢。同時,我軍卻要吃力的往上爬坡,戰鬥力會打個折扣。」說到這裡,雷仁智停頓了片刻環視了眾將一眼:「諸將,誰有破敵妙計?」

    劉冕正暗自尋思著不知道駱賓王現在在哪裡,已經有一人急忙跳了出來大聲道:「將軍,末將有破敵之策!但求將軍給我精銳步兵一萬,末將就能攻破都梁山下的防線掃除大軍障礙!」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5 10:23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72章 人情
    眾人回頭看向那人,原來是右郎將李知士。這人體格異常的粗壯,身裁也很高大,長著一雙豹眼,從外型上看倒是一員生猛的將軍。

    劉冕和馬敬臣對視一眼,各自暗笑。這個李知士,看來是跟他們兩個暗地底較上勁了。李知士本來就和馬敬臣有點不和,兩人各不相服。現在魏元忠突然調了個劉冕過來打先鋒,這人又和馬敬臣打成一片站在了同一陣營,不由得李知士不有點邀功心切了。

    雷仁智帶著傷,於是坐在一張鋪了軟褥的帥椅上,這時也不著急。他平靜的看著李知士,又看了眾人一眼,道:「你們有何意見?」

    眾將也沒有誰立功心切,於是都把持一個觀望的態度。

    劉冕心中暗自一動:奇怪,按理說雷仁智應該是問李知士的計策如何才對……他這麼問話,莫非是不想李知士打頭陣?或者是,是想我這個大將軍親點的先鋒打頭陣了?

    想到此處,劉冕並不急著冒頭,暗自一笑:我偏不出這風頭。無緣無故的得罪那李知士幹嘛呢?更重要的是,我對敵軍的情況一無所知,也不知道駱賓王人在哪裡,攻城拔寨這種事情更是經驗缺乏,這頭陣不能隨便打。

    一時眾人無語。李知士表情有些鬱悶,因為他也感覺到了雷仁智似乎對他請纓有點不太熱情。

    雷仁智倒也不著急,回頭再道:「李知士,說說你的想法。這頭一仗,該如何來打。據探馬來報,都梁山下的第一道防線是谷平坳,由大將夏候瓚把守。你應該知道,他是一員久經沙場的宿將、猛將。」

    李知士面露欣喜神色,抱拳重重一拜粗聲道:「雷將軍,末將曾在揚州軍府當職,對這一帶的地形瞭如指掌。叛軍的第一道防線谷平坳,是兩個丘陵之間的通道,扼險而守的確是佔擾了地利,相當於把住了都梁山的門戶。」

    說到這裡,李知士多少有一點得意,環視了眾人一眼提高聲音道:「但是,這種扼險而守的辦法卻也有它致命的弊端——若我軍能搶佔山坳旁邊的山坡制高點,居高臨下對其猛攻,那裡的守備將會十分被動。」

    雷仁智揚了一下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眾人都明白了。李知士是想用爬山偷襲的辦法,繞到夏候瓚的身後和頭頂來攻擊他。

    李知士趁熱打鐵急道:「雷將軍,請給末將一萬精銳步卒,末將必定拿下谷平坳奪下首功!」

    雷仁智仍然不著急,平靜的道:「誰還另有對策?」說罷,眼神還有意的看向了劉冕。

    劉冕作冥思苦想狀,巋然不動。

    雷仁智略皺了一下眉頭:「李知士,你能想到佔領制高點,敵軍同樣能想到。萬一你上山繞道偷襲,遇上敵軍狙擊怎麼辦?那樣我軍將完全暴露,而且將面臨敵軍的埋伏打擊。」

    劉冕心頭一動,和我想的一樣。

    「呃,這……」李知士粗厚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應該不會吧?哦不,如果遇到敵軍狙擊,末將也必定死戰拿下制高點!」

    雷仁智的表情變得略有點嚴峻:「看來,這並不是一個萬無一失的法子。但是,比正面強攻要有效一點。李知士,本將就給你一萬步卒於半夜出發,多帶弓弩繞走山路襲殺谷平坳高處。本將會另派人手在正面接應。」

    「接應?」李知士瞪圓了眼睛。

    雷仁智眉梢一揚有些不快的道:「你有何疑問?」

    「哦,不……末將沒有疑問。」李知士一時也想不出反對的理由。他自然是想獨立拿下這份軍功,但聽雷仁智那麼一分析,這個戰術並不是萬無一事。自己也就失去了一些據理力爭的底氣。

    「劉冕。」雷仁智突然出聲喚道。

    劉冕閃身站了出來:「末將在。」

    雷仁智的表情依舊平靜:「命你率五千越騎,於谷平坳正面接應。一但李知士那邊戰局膠著,你就上前正面攻打穀平坳的叛軍營寨。」

    「末將得令。」軍令已下,劉冕也只好領命。

    李知士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步兵偷襲聲東擊西牽制敵軍兵力,騎兵再趁虛而入正面攻打,到時候拿下營寨的肯定是騎兵嘛!

    好不容易想出個計策來搶頭功,卻為他人作嫁衣!李知士著實有些惱火,但又不敢發作。因為他算是看出來了,雷仁智這是有意在『照顧』劉冕得戰功。

    劉冕又何嘗沒有感覺到,心中暗忖這雷仁智一來會做人,這是在還我當初的人情;二來這人也很聰明。他見魏元忠突然將我調回擔任先鋒,肯定是有意讓我斬獲軍功——這樣安排,不正好是迎合了上司的胃口嗎?

    在軍隊裡混了多年的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個個猴精啊!

    馬敬臣沖劉冕擠了一下眼睛,富有深意的微笑。李知士則是忍氣吞生,不敢造次。

    「那就這麼安排吧。」雷仁智有傷在身,略顯乏力的揚了一下手,「散帳,眾將各自回去準備。」

    出了帳後,李知士大步不停的走了,也沒留給劉冕什麼特別的表情動作。馬敬臣看著李知士的背影偷笑了幾聲,對劉冕道:「天官兄弟你看出來沒有,雷將軍可是有意在照顧你呀!」

    「嗯,可能是吧。」劉冕不以為意的笑了一笑。

    馬敬臣饒有深意的點了點頭:「你呀,前途無量嘍!」

    劉冕不置可否,暗自苦笑:這些人哪,就沒一個動機是純的。也難怪,為將也好為官也罷,若不懂得幾分世故圓滑和因果利害,哪裡混得下去。

    二人回到軍帳裡,劉冕整理衣甲擦拭兵器自顧忙碌。馬敬臣沒有出兵的任務就消閒了下來,拎著一壺茶躺在榻上悠然自得的休息。也不知道是怎麼想起了那一碼子事,馬敬臣沒頭沒腦的說道:「天官,你要是在陣上遇上駱賓王怎麼辦?」

    劉冕微微一怔,擦拭兵器的手停頓了片刻,馬上又恢復了動作並不答話,只顧繼續擦拭。

    馬敬臣見劉冕並不答話,這才意識到自己唐突了,尷尬的笑道:「對不住啊天官兄弟,我多嘴了。」

    「沒事。」劉冕隨意的反問了一句,「那馬兄認為,我該怎麼辦?」

    「天地君親師啊,先生固然是尊貴,可是跟君親大義比起來就輕了。」馬敬臣說道,「如果是我,我可能會大義滅親。不過也難說,如果那先生跟我感情特別好,我又對他特別器重,我也會非常的矛盾。」

    劉冕輕輕擰了一下眉頭:「如果……當真是這樣的呢?」

    「呃,這……」馬敬臣愣愣的眨了幾下眼睛,搖頭,「我不知道……」

    劉冕輕輕的吁了一口氣,沉默無語,繼續擦拭方天畫戟。

    馬敬臣凝神看了劉冕幾眼,若有所思,隨即也輕輕搖了搖頭,嘆息。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5 10:24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73章 夜戰
    夜色如墨北風呼嘯,氣溫驟降。劉冕騎在馬上,握著方天畫戟的手有點凍得發僵,不由得心想要是能有副手套戴著多好。嗯,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該天有空可以動手試試,雖然這針線活不是強項,勉強能夠禦寒也就行了。

    入夜之時李知士就率領步軍出發了。雖然他對雷仁智這次的排兵用將頗有微辭,但也不敢在這種時候使什麼性子。

    劉冕率領著五千越騎出了軍寨,離谷平坳十里外的矮子林埋伏,等候契機。北風一陣接著一陣,將士們冷得有些哆嗦。生死博命在即,他們反倒有點盼望能夠早點開戰讓身體暖和起來。

    等待的時光最是難熬。劉冕端坐在馬上感覺渾身都有些發冷,但卻紋絲不動。為將者就要為手下將士做出表率,既已下令埋伏隱蔽,哪怕是烈火燒身也不可動彈。越騎將士們的忍耐力也很強,縱然個個凍得嘴唇發紫,也沒有一個人敢隨便下馬動彈或是交頭結耳。

    四更天時分,前軍李知士所部終於派斥候傳來號令,說半山腰上的戰鬥已經打響。叛軍果然派了軍隊在那裡狙擊。雙方都有所準備,戰鬥演化成了一場遭遇戰。

    「中候,現在要出擊嗎?」兩旁的副將一起上來問。

    「不忙,稍候。」劉冕沉寂的說道,「等敵軍的注意力完全轉移到李知士的身上,我們再出擊。」

    「得令。」

    劉冕輕輕掠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心中暗忖戰術本就如此安排,也就怨不得我了。

    可以想像,李知士所部在半山腰上肯定打得很苦。敵軍以逸待勞居高臨下,佔據了體力和地勢的優勢。

    劉冕讓自己的心儘量變得又冷又硬,就把李知士當作了炮灰來看待。只要能獲得整體的勝利,他那方的一點犧牲,在所難免。

    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前方連續派來三名斥候急急催促,要劉冕盡快出兵攻打敵軍主營。劉冕不為所動,按捺大軍靜觀等候。

    戰局越深入,對稍後奪取敵軍營寨的把握就越大。劉冕頭一次參加這樣正規的攻堅戰,不能讓自己有任何的閃失。哪怕付出多一點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表面看來這只是一場小的局部戰役。但它的背後,卻有雷仁智、魏元忠乃至武則天都在睜大了眼睛看著。

    不容有失!

    劉冕深深的呼吸,將手中的方天畫戟緩緩劃動了一下,平復內心的焦躁和激動。

    第七名斥候來催了。只見那人氣喘吁吁神色倉皇,急聲道:「劉中候,李將軍率部與敵軍在山腰大戰,死傷極其慘重。敵軍大量增兵,我軍已落到下風。李將軍派小人來報,肯求劉中候盡快發兵,攻打敵軍正寨主營!」

    肯求嗎?劉冕暗自一笑,揮動手中方天畫戟對那斥候道:「你速回去報知李將軍,本將馬上出兵,讓他死戰拖住敵軍大部!」

    「謝劉中候!」斥候大鬆了一口氣感激涕零,翻身上馬快速奔走。

    劉冕劍眉一擰,長吸一口氣大聲喝道:「兄弟們,是時候了,準備出擊!」

    「吼!!」眾將士齊聲一喝,士氣頓時就提了上來。一股劍拔弩張的氣氛,縈繞四周。

    「弓弩上弦——出擊!」劉冕一抖韁繩,火猊長嘯一聲載著他如同離弦之箭奔騰而出。五千越騎將士蓄勢已久,此時如同破關猛虎奔騰開來。

    谷平坳位於兩個山坡之間,地勢有些居高臨下。下面是一處坡勢較緩的土丘。由於兩旁出現大批唐軍突襲,叛軍不敢失去了制高點優勢,於是派出大量兵馬前去堵截。正寨主營反道是有些空虛了。

    縱然如此,敵軍大將夏候瓚也是個慣於用兵的沙場宿將,他的營寨裡此時防備也並未有任何的鬆懈。拒鹿、角排排列整齊,箭塔、弩廂裡弓箭手林立。營中火把通明刁斗森林,往來巡哨的兵丁秩序井然。

    夏候瓚本人也坐鎮在帥帳中,神色肅然卻不慌張,正在向一名斥候打聽山腰上的戰鬥情況。正當時此,他們突然感覺有一些奇怪的聲響——震動。

    從地面傳來的震動。有遠及近,越來越大。

    夏候瓚臉色頓變:「是敵軍騎兵!——傳令,準備戰鬥,弓箭準備!」隨即自己也大步踏出帳外。放眼一看,半空中一片雨點般的細碎火光正飛馳而來。他的眼睛頓時眯起大聲道:「火箭!眾人防備!」

    『嗖嗖嗖』一輪火箭呼嘯而來凌空落下,無數的帳蓬、木排都被引燃,四處一片火光衝天而起,煙火騰騰冒出。叛軍營中頓時有些亂了,守寨將士們倉皇的躲避箭矢又要忙於撲火,更要準備防禦迎頭攻來的唐軍,忙得不亦樂乎。

    劉冕縱馬奔跑在前,並不急於馬上向敵寨衝殺。那樣一來就會演化成膠著對攻戰,騎兵的衝擊力優勢將蕩然無存。

    因此,他反倒將大部按得稍停下來,在敵軍寨外準備起火箭,每一千人為一組,輪番騎射衝殺。

    「騎射!!」劉冕親自策馬上前,手中一枚火箭射出。身邊的將士們幾乎與他同時放箭。一千枚火箭當頭落下,專門招呼敵軍的箭塔和弩廂。躲在營寨弩廂裡的叛軍弓箭手們,還得來不及看清黑暗中來襲的唐軍,就發覺寨門著火了根本無法躲藏下去,於是只好從營寨弩廂裡退了出來。箭塔上的守兵就悲慘了一些,他們要麼被射死,要麼被大火逼在箭塔上無法動身,有些人慘叫著跳了下來,非死極殘。

    劉冕帶隊親自射了一輪,策馬跑回本陣,露出了一抹殘忍的微笑。夜戰的打法,正則兵法中有著非常詳細的敘述,劉冕也不過是拿來實踐了一回。夜半襲寨,火攻為最佳。而且騎兵攻寨最好是發揮衝擊力和機動力的優勢,用騎射的方法向敵軍營中射火箭。這樣的話,敵軍寨中燈火通明就像是活靶子,自己卻在暗處機動力又強,敵軍根本無法捕捉對抗。

    照這樣下去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敵軍仍然龜縮於寨中抱頭挨打,整個營寨變成一片葬身火海;二是——他們出寨迎敵!

    除了傻瓜,其他的人都會選擇第二種。

    夏候瓚當然不是傻瓜。他不僅不傻,還非常的有經驗。這時他已經派了一隊專人滅火,自己則是點上大部分兵馬排成陣勢,怒容滿面的大喝:「眾將士,隨本將出擊!」

    劉冕端坐於馬上,身旁的越騎將士又放出了一輪火箭正奔回本陣。眼看著敵軍營寨中兵馬湧動,劉冕果斷的揮手:「停止射擊,眾軍向左坡回撤!」

    將令一下,眾將士立刻執行。五千越騎像一陣旋風一樣,向山坡左方撤走,而且特意往高處奔去。

    此時敵軍怒氣正盛,當避其鋒芒!

    夏候瓚帶著幾千人馬殺出寨來,卻見唐軍騎兵在黑夜之中往東南逃遁,不由得怒火中燒。細下一想,又擔心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不敢去追,一時有些躊躇起來。

    「將軍,怎麼辦?」副將焦急的上前來問。

    夏候瓚眉頭深瑣,重重的哼了一聲:「回營,守寨!」

    「回營——」長長的號令開始在叛軍叢中下達。

    眾人回頭,準備朝營中撤回。正當此時,突然有人大聲驚呼:「看,天上!」

    一輪輪箭矢鋪天蓋地,宛如雨點般疾射而下。唐軍越騎去而復返,滾滾的馬蹄聲宛如奔雷,再度襲來!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5 10:24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74章 拔頭籌
    劉冕倒提方天畫戟貓著腰騎在馬上,一雙眼睛流露出鷹隼獵食時的那種凌厲殺氣。一輪騎射完畢後,越騎將士們默契的組成了一個椎形衝擊陣,以劉冕為矛頭對準叛軍陣營衝殺過來。

    黑夜之中可見度低,夏候瓚帶出來的人馬卻大多打了火把。那一輪騎矢衝擊時他們簡直就成了活靶子,一陣鬼哭狼叫般的慘叫四下響起。步兵團牌手哪裡來得及舉盾摭擋,那些凌空而來的箭矢如同奪命幡瞬時掠去了許多性命。

    騎射製造的混亂和恐慌尚未散去,夏候瓚驚駭的發現,東南山坡上一團黑影宛如泰山壓頂一般的滾滾而來。隆隆的馬蹄聲震耳欲聾,陣陣的喊殺聲如同驚濤拍岸。

    「不好!」夏候瓚慘呼一聲,暗自叫苦。這一撥唐軍大概全是騎兵,當時故意向東南高處撤退,現在居然佔據了地利居高臨下衝刺而來——這衝擊力如何抵擋!

    「撤、快撤!」夏候瓚慌急下令,自己最先調轉馬頭朝營寨撤去。叛軍將士們見主將急逃,哪裡還有膽子留下來抵擋敵人,嗚啦一聲大叫跟著調頭就跑。

    「果然是烏合之眾——兄弟們,騎射!」劉冕大喝一聲,一手倒提方天畫戟,另一手輪起角弓伸出腳來踏住弓脊,迅速的搭弓上箭連連射出。越騎眾將士也連弓帶弩一起招呼,射得叛軍一陣慘叫四下撲倒,陣營裡亂成了一團。跑得最慢的當然最倒霉,許多叛軍瞬間被射成了馬蜂窩。

    劉冕的馬快,敵軍的步卒哪裡跑得贏。眼看就要追上敵軍人叢,劉冕將手中弓箭往鞍上一掛,雷聲一吼:「劉天官在此,敵將速來送死!」

    那一聲巨吼,宛如晴天霹靂裂石開金,跑在後面的幾個叛軍士卒嚇得哇嗚一聲慘叫,腳下一哆嗦都摔倒在地連連打滾。

    火猊宛如飛龍的一聲長嘯,載著劉冕騰飛而起,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扎進了叛軍人堆裡。那些被嚇得倒地亂滾的叛軍隱約感覺頭頂一陣風過,一眨眼發現一騎從他們頭頂飛過,個個都快要嚇傻了眼。正暗自慶幸沒有被這樣一騎猛騎撞翻,不料後面馬上跟上一群騎兵如同奔湧潮水一般的衝了過來。洶湧澎湃的衝擊力將他們個個撞飛,然後踩在馬蹄下踏成了肉泥。

    劉冕騰空而起時,恍惚間還真有一點騰雲駕霧的感覺。這火猊的爆發力還真的不是一般的足!

    落地之時,正落到一群步卒中間,火猊結實的馬身橫撞下去,正落到幾個兵卒的頭肩之上。這些人如同紙糊的壁板瞬時被撞得橫飛開去。劉冕趁勢揮起方天畫戟在馬頭前凌空一劃,也不知道削去了多少肢體,將自己周圍做了一個打掃一般。

    敵軍的鮮血凌空落下,劉冕幾乎可以感覺到血液中人體的溫度……流在臉上,居然很溫暖!

    「殺!——」劉冕手中的方天畫戟已經被輪起幾道光華,如同收割機一樣摧枯拉朽的翦除著身邊稻秧一般的生命。

    第二次上陣了,劉冕比當初要多了一份冷靜和熟練。就如同是切菜一樣,切茄子時犯不著使出剁骨頭的力氣——劉冕更懂得節省力氣和體力了。方天畫戟的力道,拿捏得更加準確。相比於當時發狂一般的迷失,劉冕現在感覺自己殺得更加理智和聰明。

    叛軍只顧亡命的往營寨裡逃,劉冕就在人叢中左衝右突殺人如麻。越騎將士們也很快跟進,如同虎入羊群一般開始了大剿殺。逃在後面的叛軍倒了大黴。他們戰鬥力本來就輸了一截,現在面對氣勢如火衝擊力發揮出來了的越騎,簡直就是潰不成軍。

    夏候瓚領著兵馬在前方奔跑,回頭看了一眼後方,不禁又羞又怒,無奈也只得先退回營寨再說。

    正在這時,兩旁山坡上的喊殺聲也一陣大起。原來劉冕衝擊正營以後,叛軍在山坡上的防守力量也被抽調了一批來守寨。李知士那邊頓時感到壓力大減,奮力奪回了優勢掩殺過來。

    叛軍的兩方敗軍,一齊朝營寨裡湧來,亂成了一團。

    劉冕率領越騎將士一頓猛衝猛殺,隨著敗退的叛軍一齊湧進了營寨裡。夏候瓚連聲大呼『關上寨門』也無濟無事。逃命的叛軍哪裡還顧得上軍令,都只一窩蜂的往營寨裡沖。劉冕和他們攪殺在一起,魚龍混雜一窩蜂的衝了進來。

    大開殺戒!

    「殺!」劉冕爆喝一聲,氣沖鬥牛。方天畫戟大開大闔率先殺出了一條血路。前方拒鹿角阻攔,火猊長嘯一聲凌空躍起從拒鹿角上一躍而過,率先搶到了寨門邊。左右一頓砍殺,先將守在寨門邊的一排槍槊手劈翻在地。叛軍的弩廂和箭塔又不敢隨便放箭唯恐傷了自己人,因此也一時成了擺設全沒了威力。

    夏候瓚驚怒交加,重重的擊了幾下拳,極不堪心的大呼:「撤退——向山上撤退!」

    終於是要棄營而逃了。

    叛軍將士們早就兵無戰心了,這時聽了號令如蒙大赦,一窩蜂似的就朝後寨逃去。山坡上的唐軍步兵也掩殺了下來,三方合圍將叛軍營寨死死封住。夏候瓚縱馬而逃,死戰殺出一條血路,朝西北山頂方向逃去。

    「追擊!」劉冕一騎當先奮蹄直追,方天畫戟連番砍下又放倒了數人。越騎將士們跟著一起掩殺,如同砍瓜切菜實在是利索便當。叛軍只顧著逃跑,個個唯恐爹娘少生了幾條腿,慘叫連天驚慌失措。

    劉冕帶著騎兵們追殺了一陣,心忖也沒必要追擊過深免得遭敵暗算,於是撤軍而回。這一場仗打下來,他倍感輕鬆。一來使了巧計四兩撥千斤,打了對方一個不知所措,一直都沒有遇到敵軍非常強烈的抵抗;二來自己的馬上拚鬥之術也更加熟練和得心應手,廝殺了這一場面不改色心不跳。

    叛軍營寨裡一片火光躍起,濃煙滾滾。劉冕率兵回來時,李知士正指揮手下的兵卒們收拾戰場撲煙滅火。大批的俘虜和馬匹正在被集中起來,剿獲的糧草器械堆積如山。

    劉冕找到李知士,見他正一身鮮血滿是疲憊的坐在一張馬札上喘氣兒。劉冕跳下馬來上前抱了一拳:「李將軍辛苦了。」

    「不敢當。」李知士斜眼瞟著劉冕,冷哼了一聲,嗡聲道:「李知士恭喜劉中候,又奪得大功一件。」

    「彼此彼此。」劉冕微微笑了一笑,看那李知士頗有敵意,於是道,「李將軍,我回去後會跟雷將軍說的。這一仗的首功當屬李將軍才是。」

    「別,你別害我。」李知士站起身來,粗厚的眉毛往眉心一擠,粗聲道,「我哪敢跟你劉中候搶功啊?——看吧,那邊俘虜已經收拾好了,劉中候就領著他們回營領賞吧!收拾戰場這種卑賤的小事,就讓我們步兵來做就好了。尊貴的越騎先鋒,不適合做這種事情。」

    劉冕不禁皺了一下眉頭:這個李知士,看來對我搶他軍功又出兵過晚的確有些耿耿於懷,還真是跟我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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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75章 戰書
    李知士這麼一個態度,劉冕也懶得和他磨嘰了,帶著自己的人去接管俘虜。他有意在俘虜中細細的盤查,還私下逮到幾個敵軍俘虜問話,方才得知駱賓王並沒有和夏候瓚一同領兵鎮守谷平坳。

    劉冕心中居然有一絲慶幸。但隨即又暗自苦笑:我仍有些僥倖心理,或是想要逃避嗎?

    快天亮時,劉冕和李知士已經各自整點清楚。山腳下湧出大量的煙塵,遠遠看到旗號,是雷仁智率領主力前來。

    劉冕和李知士上前迎接,雷仁智騎在馬上哈哈的大笑:「劉冕,幹得漂亮——李知士苦戰挫敵也難能可貴!你們二人立下如此大功,本將一定會在軍功薄上好好記下的。」

    「多謝雷將軍。」劉冕和李知士異口同聲,然後不由自主的看了對方一眼。劉冕對李知士倒是沒有什麼成見和敵意,反倒是李知士一副氣鼓鼓不服氣的樣子。

    雷仁智也注意到了李知士的反應,此時不動聲色道:「傳令下去,安營紮寨。我軍要步步為營向上攻取,谷平坳是一處重要的樞紐,不容有失——李知士,你隨本將來一下。」

    眾人各自去忙碌自己的事情,雷仁智將李知士喚到了一旁,低聲的念叨起什麼來。劉冕遠遠看著心中暗自好笑,估計是雷仁智給李知士做什麼思想工作去了。

    原來統兵大將也不是那麼好當的,一碗水難擔平呀!

    唐軍將士們熟絡的紮起了營帳,劉冕照例和馬敬臣住到了一起。卸下盔甲後,劉冕長吁了一口氣。馬敬臣上來就問:「遇上駱賓王了嗎?」

    「沒有。他沒在谷平坳。」劉冕眉頭微皺,輕嘆了一聲,「越往上打,我就離他越近了。想必他現在也應該知道了我也在平叛大軍的軍中。不知道他會做出何等舉動。」

    「駱賓王這人我雖然沒見過,但名氣大得很,聽說過。」馬敬臣說道,「據說他性情比較剛烈……難說,不知道他會怎麼樣。」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劉冕輕吁了一口氣,多少有點無奈。

    到了午時,劉冕睡了一覺醒來時雷仁智就差人來喚了。眾將都已到齊,帥帳中擺放了一張大地圖。

    雷仁智仍然坐在帥椅上,指著地圖道:「眾將請看。這是本將請熟知本地地理的人繪製的都梁山地形圖。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位置,在半山腰。等於是切斷了叛軍衝突下山的道路,但同時也將面對敵軍最強力的反撲。我等奉將令而來,必須將其拿下。」他停頓一下,指著一處標記繼續道:「這裡是一處險阻,名喚『峰芒嶺』。兩旁山巒陡峭只有一條路可以上去,那裡駐紮著敵將韋超的一萬多兵馬。想必夏候瓚戰退之後也與他合兵一處了。所以防守力量很強。」

    雷仁智頓了一頓,看向眾人:「誰有破敵之策?」

    幾乎是在雷仁智話音落音的同時,帳外一名小卒大聲道:「報!——」

    「進來講。」

    小卒走了進來,單膝一拜大聲道:「報魏將軍,敵軍使者到!」

    「哦?」眾人同聲驚疑。

    雷仁智眉頭一擰,揚了一下手示意收起地圖眾將各自站回本位,然後道:「讓他進來。」

    劉冕心中暗自尋思:這時候派來使者,有何用意呢?

    正思忖間,一個身著鎧甲的叛軍走了進來。他手臂上束著一白、一紅兩條布帶,示意為高宗皇帝掛孝、並要恢復李唐的紅旗意思。這也是徐敬業叛軍的標誌。

    「小將奉勤王大軍將領韋超之命,前來遞送書信!」那名小將倒也泰然,上前抱了一拳就拿出書信來。

    「要宣戰嗎?」雷仁智冷笑,李知士上前一把扯過書信,遞到了雷仁智面前。

    那使者倒也還客氣知禮,抱拳行禮:「小將不知。但韋將軍有言在先,請魏將軍回書信一封,小將也好覆命。」

    「他說回就回嗎?得看本將的心情。」雷仁智倨傲的拆開了書信抖開一看,眉頭頓時擰起,將眼神轉到了劉冕身上。

    眾人都驚疑的看向他,雷仁智作驚愕狀足足呆愣了十秒種。

    半晌,雷仁智乾咳了一聲道:「書信就不用寫了,你帶話給韋超,本將答應他的請求。另外,你讓韋超把脖子洗乾淨點,等著本將來取他項上人頭。」

    那使者不敢廢話,抱拳拜了一拜:「多謝魏將軍。小將使命完成,告辭!」

    眾人心中各生疑竇,劉冕更是愕然:幹嘛這樣看著我?莫非這書信還跟我有關?

    雷仁智坐在帥椅上動彈了一下,突然咧了一下嘴看似是扯動了傷口,連連擺手道:「罷了,稍後再議。我得讓軍醫幫我料理一下這背上的傷口……眾將且先散去,將計策在心中自作思量。」

    「是……」眾將只好朝外退出。

    劉冕剛走出帥帳,馬敬臣就扯著他低聲道:「注意到雷將軍的眼神沒有?有古怪啊!」

    「有嗎?」劉冕隨意的應付了一句,帥帳中走出一名小吏對劉冕拱手一拜,「劉中候,雷將軍有請。」

    「我說吧?……」馬敬臣低聲道,「去吧……記著啊,別衝動、別衝動!」看來他也多少猜到了,事情可能與駱賓王有關。

    劉冕再度進到帥帳裡,發現雷仁智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如同刀鋒一樣凌厲。他正欲參拜,雷仁智反倒是先出聲了:「免禮——過來,看這個。」說罷,將敵軍使者送來的信遞到了劉冕面前。

    劉冕狐疑的拿起書信一看,第一眼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因為這不僅是一份戰書,更是一份駱賓王寫給劉冕的『家書』。

    從字裡行間的文筆來看,這封信定然是出自才華橫溢的駱賓王之手。他挑釁雷仁智來攻打峰芒嶺決一死戰,並在戰書裡說,讓雷仁智准劉冕在開戰之前出陣,與駱賓王在陣前相會一場。同時,書中甚至還公然與劉冕劃清了『師徒』界限,非常明確的表示他駱賓王將始終堅守徐敬業的陣營。

    「有何感想?」雷仁智出聲問道。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劉冕。

    「看來,駱賓王在徐敬業那邊的處境,比我在這邊的更加尷尬。」劉冕平靜的說道,「很明顯,因為我的緣故韋超不相信他了。要不然他為何在戰書中公然說起與我之間的私事?他這樣做無非是為了表示自己絕無私心,自己對徐敬業仍然忠心耿耿。」

    「我不是問的這個。我對駱賓王的處境不感興趣。」雷仁智的話裡鋒芒畢露,「我是問你,打算怎麼辦?」

    劉冕雙眉輕輕一挑,反問道:「魏將軍,你信得過我嗎?」

    「當然信得過。」雷仁智故作輕鬆的道,「我憑什麼不相信你呢?」

    「那好。就請雷將軍准我在陣前與駱賓王一會。」劉冕抱拳而拜。

    雷仁智盯著劉冕在看,緩緩的點了點頭:「之前我回覆韋超的話你也聽到了。還有必要再問嗎?我只叮囑你一句,一切好自為之,不要犯糊塗。」

    「多謝雷將軍……末將自然心中有數。」劉冕抱拳行了一禮。雷仁智會答應他在陣前單獨去會駱賓王,這事倒也是預料之中。想必臨行時魏元忠已有言語交待下來過了。

    劉冕心中暗嘆一聲:駱賓王,我們之間的糾葛,究竟會以一個什麼樣的方式收場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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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76章 終相見


    雷仁智和劉冕都清楚,叛軍送來的那封書名,名為『戰書』,實際目的也就是為了讓兩方的人都能把劉冕與駱賓王之間的事情做個處理。

    這件事情說小便小,說大便大。

    劉冕現在是平叛大軍的先鋒,幾場仗打下來聲名大噪,叛軍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存在。駱賓王肯定也是矛盾的,同時也許會或多或少的受到徐敬猷與韋超等人的懷疑。除此之外,由於有駱賓王的這層關係在,徐敬猷等人或許還會動起收伏劉冕的念頭也說不定。當然,最有可能的是駱賓王自己的性情使然。他從來就是一個敢做敢為直來直去的人。在陣前當著敵我雙方所有人的面澄清師徒之間的事情,也非常符合他為人處事的風格。

    反觀劉冕這邊就更不用說了。武則天的意思層層傳達下來,雷仁智心知肚明,不可能不明白劉冕這個『小角色』的重要性。所以,他也必須成全劉冕去解決這件私事。

    三天以後,雷仁智親自上馬,帶上左右郎將親率兩萬兵馬,向峰芒嶺挺進。

    劉冕的內心非常的清醒,雷仁智現在應該還不會進行大規模的進攻。正面攻堅的話,峰芒嶺易守難攻,那難度太大了。這一行的主要目的不過是為了探聽敵軍虛實,然後……讓他劉冕解決那一項重要的『私事』。

    兩萬人旁觀,陣勢稍大了點。只不過,比起躲在千里之外宮廷中的武則天的關注來,這些人又不算什麼了。

    都梁山是平叛大軍南下必經的門戶。它佔地面積相當的寬廣整體山勢不高,但在接近山頂的峰芒嶺這一帶,卻突然奇峰突出難於攀登,唯有峰芒嶺有一條十餘丈寬的過道可通人馬,如同天斬絕壁。

    早在出發之前,雷仁智派出了至少千名左虞候軍的斥候,嚴密打探一路上的情況,唯恐落入敵軍的埋伏之中。同時,進軍也相當的小心,不得斥候回報消息絕不輕易上前。這樣一來,行軍的速度變得緩慢下來。走了足足半天,才到峰芒嶺前。

    劉冕就騎馬走在雷仁智旁邊,一路上沉默無語,心中不由自主的設想了若干種和駱賓王見面時的情景,有些紛亂起來。

    峰芒嶺到了。兩道刀刃一般的山峰夾一條過道,旁邊全是密林雜樹和挺立的山峰峭壁,地勢果然險峻。

    令人吃驚的是,離峰芒嶺關卡大約有一兩箭地界之隔的過道上,排隊著大約百餘名騎兵,張打一面旗號「駱」。

    劉冕感覺心頭微微一震,眼睛就眯了起來——駱賓王!

    「停!」雷仁智一揚手,大軍止住。他緩緩吐一口氣沉聲道:「這個老夫子,雖是個儒生卻也這般膽氣。排百餘人出來迎接我軍。」

    劉冕淡然道:「有些人,劍在心中,不在手上。中有劍可殺如麻人,心中劍敢逆天而行。」

    馬敬臣湊到劉冕身邊低聲道:「天官……這怎麼回事?那是駱賓王吧?」

    「這不關你的事。」不等劉冕回話,雷仁智先把馬敬臣攆開了去,對劉冕揚了一下馬鞭,「去吧。」

    「謝雷將軍……」劉冕深吸了一口氣,提著馬緩緩走出軍營,慢步上前。

    一眼平視前去,敵軍那百餘人似乎並沒有半點動彈。隔得稍有一點遠,劉冕也看不清楚究竟哪一個才是駱賓王。

    火猊邁著步子一步步向前。劉冕手中提著方天畫戟,眉頭漸漸皺起。短短的一箭之地,平常對於火猊來說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可此刻,劉冕卻不想將馬騎得太快。火猊也似乎能體會到他的複雜心情,一改平常的暴躁脾氣,慢悠悠的載著他向前而行。

    近了……

    劉冕終於看到,那一面駱字大旗下,有一個身著青衣長袍、銀白頭髮鬍鬚的老者,正端坐於馬上凝神看著自己。

    不是駱賓王,還能是誰。

    駱賓王也拍馬而動了,緩緩前行。

    師徒二人漸漸靠近。劉冕似乎看到,駱賓王宛如銀絲的眉毛,正朝眉心擠皺而來。幾年不見,他老去了許多,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一般的深,身形也更加瘦削了。只是眼睛中的凌厲神色卻有增無減。

    雙馬停住,二人四目相對。劉冕也從駱賓王複雜的眼神之中,品讀出他的憂傷、矛盾、決絕和悲憤。

    劉冕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只好機械的手握方天畫戟頜首抱拳行了一禮:「嗯師在上,請恕弟子甲冑在身不能全禮……」

    「天官,別來無恙否?」駱賓王的聲音有些嘶啞,沉沉的一字一頓說出此句。劉冕聽到,卻是心頭微微一震:這句話為何如何熟悉?……是了,當日他夜訪奇章山到我房中,頭一句也是說的這個。

    「托恩師鴻福,一切都好。」劉冕抬起頭來看向駱賓王的眼睛,發現他眼中憂鬱之色愈濃。自己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二人就這樣對視,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把這話接著說下去。駱賓王放眼看到了劉冕身後,搖頭嘆了一聲:「你我二人,不可因私事羈絆兩軍過久。天官,長話短說……將為師首級取了去吧!」

    劉冕周身一震,駭然睜大了眼睛看向駱賓王,握著方天畫戟的手情不自禁的一鬆,險些兵器脫手。

    「事不宜遲,動手吧。」駱賓王的表情異常沉寂,語氣神態就如同以往教劉冕讀書時,吩咐他背頌哪一段文字一樣。

    「嗯師何出此言?」劉冕心中不免有些淒然,凝神看向駱賓王。

    駱賓王眼睛微眯,嘴角的鬍鬚輕輕翹起居然還露出了一個笑容:「老夫左右便是死。能死在你的手上,好過被雷仁智亂刀分屍,好過被李敬猷當作叛徒砍頭。李敬猷性情多疑,聽我在他面前誇讚了你幾句,就以為我會與你串通以作內應。我縱已背叛朝廷,又如何會再背叛英國公?老夫唯有一死,以證清名。」

    劉冕苦笑:「嗯師,如果學生真的不懼背負『弒師』之名而將你的首級拿去,你又會真的走得甘心、走得情願嗎?你泉下有靈,又會瞑目嗎?」

    駱賓王依舊是那副坦然微笑的樣子:「老夫從揚州兵變的第一天開始,就知道李敬業兄弟必敗。但是我不後悔。老夫生是李唐之烈臣,死是李唐之鬼雄。為人臣子,不能守其土、護其主、全其忠,與豬狗何異?老夫已年逾古稀,早就活夠了。忍辱偷生苟活延年,還不如轟烈一死。此番揭竿起兵縱然不能成事,亦可給世人敲一警鍾。我湟湟李唐之神器,蔫可落入竊國妖婦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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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77章 忠

    對於駱賓王的這番說辭,劉冕絲毫不感意外,甚至還有那麼一點熟悉。這就是他的志向、理想、抱負和座右銘。

    駱賓王一席話說完,劉冕沉默無語,只是表情沉寂的看著他,神色凝重。

    駱賓王提馬走上前幾步,師徒二人的馬頭已經靠在了一起。駱賓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劉冕說道:「天官,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我曾想過回長安找你,但又怕給你帶來麻煩,於是只得作罷。我沒想到那妖婦會命你來拿我,你內心的矛盾,為師完全可以理解。但如今我師徒二人兵戎相見,已是各為其主。你不要有什麼顧忌。為師這顆頭臚遲早是人家的,還不如給你拿去,助你完成使命保全性命。這也是老夫能發揮的最後一點作用了。」

    劉冕的嘴唇輕輕顫動了一下,低沉說道:「學生取了恩師首級,就真的能夠保住性命嗎?她今日讓我取恩師首級,誰知道明日又會讓我去取誰的首級?學生的性命若真的只能靠此延續下去,倒不如死了乾脆。」說到這裡,劉冕多少有點鬱悶。這樣的話,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多少無奈和壓抑,此時一古腦兒的倒了出來。

    這個問題,壓抑在他心頭太久。從一開始,他不過是為了生存在做各種各樣的努力。李賢也好武則天也罷,從一開始他對他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與好惡。大周也好大唐也罷,對他這個21世紀的穿戴者來說同是中國歷史上的朝代,並沒有本質上的差別。可是為了生存的幾番抗爭下來,他發現自己的命運始終不受自己掌控。無奈憤懣之餘,劉冕內心多少也有點失落。

    駱賓王眉頭深皺,習慣性的捋了捋鬍須:「天官,眼下正是一段陰陽巔倒妖為鬼蜮的歲月。殺機四伏杯弓蛇影,為了生存,人往往會無所不用其極做出許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來。我知道你是一個有血性有才能的人,更對你的理想和報負充好了好奇。但是為師臨死之前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究竟是忠於誰?」

    劉冕抬頭,迎上駱賓王凌厲如刀的目光,苦笑一聲:「嗯師,學生無禮想反問恩師一個問題:古往今來,可有永恆的帝王與不落的皇朝?」

    駱賓王的眉頭輕輕一挑:「你此話何意?」

    「嗯師教我讀書時,說到太宗皇帝曾有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劉冕說道,「既然沒有永恆的帝王與不落的皇朝,那我們究竟該忠於誰?生逢一個改朝換代的年代,我們究竟該何去何從?」

    「改朝換代?荒謬!」駱賓王沉聲道,「那個妖婦,何德何能改朝換代?她身為李唐皇室的媳婦,亂兩朝帝王之倫常,竊國亂政殘殺無辜,人人得而誅之!我李唐天下巍巍神器,豈容她一個無恥妖婦去竊奪!」

    「事實如此。不管恩師對武氏有多少仇恨與鄙視,她注定了要登上皇位,改天換地。」劉冕平靜的說道,「逆時勢者,終為時勢所敗。恩師肝膽照人學生無限敬仰。但學生要說一句很傷害恩師的話:你這樣做非但對匡復李唐無所益處,反而會對李唐造成莫大的傷害。」

    「你何出此言?!」駱賓王顯然有些動怒了。

    「嗯師息怒,且聽學生慢慢道來。」劉冕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平聲靜氣道,「武氏的最終目的已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很顯然,她也注備這樣的能力。此次徐敬業揭竿而起討伐於她,恩師可有看到任何一家李室皇親來響應你們?沒有。恩師可有想過,這是為什麼?」

    駱賓王悶哼一聲:「妖婦刁毒,啟用廢太子賢掛帥,自然是封住了那些李唐皇室們的嘴,打消了他們心中的企圖和想法。」

    「不會如此簡單。」劉冕說道,「先生教學生讀我大唐史書時曾講到,貞觀之時,太宗皇帝削去了許多李室皇族的親王爵位和諸般實權。他們名為皇族,手上的實力卻是有限得緊,頂多只是空有名望然後安享富貴罷了。其實他們何嘗不想群起反抗武氏,可他們沒這個能力更沒這個膽量。李賢被廢、李顯被貶、李旦被囚,這些人在幹什麼呢?毫無動作。這說明了什麼?朝堂的實力仍然足夠掌控天下;李唐皇室們胸無大志苟且偷安。武氏掌控了朝廷,那就是掌控了天下。」

    「百姓真的在乎誰當皇帝嗎?不!他們更加在乎衣食溫飽與安生立命。大唐天下人心思定,徐敬業此時造亂,安得不敗?倘若武氏當真是弄得天下大亂民怨沸騰了,徐敬業振臂一揮必定應者云集,九州之地早已是烽火四起義兵如潮。可眼下呢?他手下是有了十餘萬烏合之眾。可是跟天下萬民比起來,不過是汪洋一滴。這說明,叛亂者不得人心。百姓終究是心向朝廷。說得再明白一點,心向武氏!」

    駱賓王仰頭看天,慨然長嘆一聲:「英國公不聽忠言哪……倘若他舉兵之初就挺向關內攻伐矛頭直指妖婦,或許能得到一些響應。可是,老夫真是高估他的志向了。他向南進取潤州挺進江南,不過是想偏安一隅與朝廷劃江而治。奈何、奈何!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英國公如此人物,注定一敗——不過,老夫始終無怨無悔。人生一世草木一暉,生亦何歡死亦何懼。為心中理念而死,死得其所!」

    真倔!……劉冕搖頭苦笑:「嗯師,學生從未想過讓你折節易志。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如今好心辦了壞事。徐敬業起兵謀叛張打匡復李唐的旗號,武氏必然風聲鶴唳更加謹慎小心,遲早會對有可能對她構成威脅的人大開殺戒。徐敬業實際上是給李唐宗室們帶來了一場毀滅性的災難。一朝天子一朝臣,改朝換代時本就是血淋淋的,這誰都清楚。可是武氏不同,她身為李唐的媳婦,是絕對不敢完全否定李唐的——因為她本身就是靠著高宗皇帝起家,否定李唐就是否定她自己。因此,就算她登基為帝,也將不同於以往各朝各代的改朝換代。恩師可曾同意學生的這個見解?」

    駱賓王眉頭一擰略微驚疑,點了一點頭:「接著說。」

    「就算武氏登基,大唐的國體、政體仍不會發生本質的改變。就算她換去國號年號,改去若干的稱謂習俗,也無法從本質上改變大唐的內在神髓。」劉冕頓略一頓,突然一下正視駱賓王的眼睛,「所以我想,這麼多人反對武氏,不過是因為她的性別、出身、來歷與私生活。因為這一些,是千年來禮教的制錮,這些人無法接受!徐敬業兄弟二人與那些一同舉事的官員,大半都是因為犯了錯被朝廷貶職,因此忿忿不得志。他們舉兵之時有多少私心在內,先生難道不知?先生捫心自問,自己又有沒有私心?匡復李唐?李唐既未失,談何匡復?通通都是藉口、藉口!」

    「你!……你!」駱賓王一時結舌居然無言以對,瞪大了眼睛看著劉冕。

    「嗯師問我,學生忠於誰。」劉冕雙眉一擰將方天畫戟直指蒼穹,「學生可以指天發誓的告訴恩師:學生忠於天,忠於地,忠於華夏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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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78章 我欲成佛天不允

    駱賓王徹底的呆了。劉冕的這一番話,與他從小所接受的教育、從小豎立的理想,形成了巨大的衝撞。在封建仕人的心中,「忠君」是第一要務。「學得文武才貸與帝王家」,哪個仕人當初不是豎立了這樣的理想?就算是那些改朝換代的開國之君,也不是一生出來就揚著拳頭吼著要開邦立國改朝換代。

    劉冕所說的『忠於天,忠於地,忠於華夏萬民』,道理絕對是能夠站住腳,可它與『忠君至上』卻又有所相悖。

    二十一世紀的意識形態與封建仕人的思想觀念之間,正在進行一場巨大的衝撞。

    駱賓王一時無語以對。

    劉冕將手中方天畫戟緩緩放下來,沉聲說道:「嗯師,學生以為,誰做皇帝,不是他自己說了算,也不是臣子說了算,而是天下百姓說了算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為貴君為親社稷次之,太宗皇帝就深黯此道。只不過,他不會像學生這樣說出這種話來。忠君是君王對仕人百姓的要求,這何嘗不是一種愚化與自私的表現?我們經常所說的『天下大勢』,就是『民意』的體現。徐敬業等輩注定不能成功,就是因為他們失了民心。而且,他們的自私行為給天下百姓帶來了戰亂的毒害,給和平的大唐天下平添了恐慌與災難。與此同時,你們所憎恨的武氏,她做了什麼毒害天下的大事,請先生賜教。」

    駱賓王的嘴唇輕輕翕動了一下,卻是木然怔住,說不出話來。

    劉冕苦笑一聲:「拋開她的私生活與對我的諸般苛難不說,學生其實對她多少有幾分敬佩。一個女人,在男權至上的皇朝裡混跡到這般模樣,莫非僅僅是憑著『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嗎?高宗皇帝在位時,就曾想過將皇位傳於武氏。為什麼?因為她有那個打理國家的能力,更勝過高宗皇帝自己和她們的兒子們!從民生政務到國防軍事,她無不精通。假如她是李唐宗室的男人,我估計沒有人會反對她登基為帝。」

    「所以,學生認為,你們反對的只是她的性別、來歷、出身和私生活。這難道不狹隘嗎?徐敬業等輩,何時真正站在天下的角度去審視過這些問題?私怨、私憤、私心,主宰了他們的一切思想。徐敬業的所作所為,給大唐帶來了多大的損害?這無可估量。而且,這一場兵亂之後,一向冷酷絕情的武氏,必然對李室皇族揮起屠刀。這,又何嘗不是因為受了徐敬業的刺激?照此看來,恩師追隨徐敬業一場,除了一籲胸中惡氣……還有何為?」

    「那……老夫身為李唐之臣,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那妖婦竊去國體胡作非為嗎?」駱賓王有些絕望般的大喝道,「老夫萬萬辦不到!」

    劉冕針鋒相對的急聲回道:「嗯師,你事到如今還不明白嗎?武氏奪權,這是大唐內部的一次權力分野——將來她登基,或許會改去國名更換年號重立天子七廟,可這就像是一個人換了件衣服,莫非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嗎?武氏是絕對不會完全毀去大唐國體的!她沒這個膽量,更沒這個實力!她要毀唐,就是毀自己!我大唐國勢正隆,她不過是想據為己有然後掩耳盜鈴一般給大唐換上一件新衣——遲早還是要還回來的!」

    「還回來?!」駱賓王雙眉一揚,「如何還?老夫還從來沒有聽說過,竊賊盜去了東西,還會還回來的?」

    「會的,一定會的。」劉冕說得異常肯定堅決,「大唐國體未失氣數未盡,怎麼可能就此消亡?所以學生以為,我們要做的就是要順應民心天意。百姓認可她武氏登基為帝,那便是天意。逆天而行,不但自己會粉骨碎身,也會給天下帶來禍害——諸如徐敬業!所以學生以為,若說忠於大唐,就該真正為大唐著想。如何在這種風起雲湧殺機四伏的時候保存李唐實力,如何讓百姓過得更加安逸太平,方是明智之選。學生再舉個極端反例:徐敬業縱然當真舉兵成功殺進洛陽長安擒得武氏,他又會如何?他會真的擁戴李顯登基嗎?李顯登基之後,大唐就真的能夠從此天下太平無限輝煌嗎?」

    駱賓王枯瘦的臉輕輕抽搐了一下,眯起眼睛看著劉冕,緩緩說道:「你說得沒錯……徐敬業有著自己的野心。皇子顯也沒有那個振興大唐的才能與志向。但老夫……就是嚥不下這一口惡氣——你讓老夫如何接受湟湟大唐神器,落入一名淫猥妖婦之手?老夫從小立志報效大唐忠君愛國,如今卻是給李唐和天下帶來如此的災難!」

    「哎!!!」說到這裡,駱賓王長長的重嘆一聲,眉頭深皺仰頭望天長吟道,「我欲成佛天不允——天意若何、若何?!」

    劉冕心中微微一顫,『我欲成佛天不允』?

    原來,駱賓王的心中也有著太多的無奈的矛盾!

    我欲成佛天不允……天不允,能奈何?

    這才是他走向成魔之道的原因嗎?

    無奈、被迫、沒有選擇!

    ……

    師徒二人就這樣靜靜的呆立了許久,誰也沒有說話。劉冕已經注意到,駱賓王深陷的雙眼中,已經貯滿淚水。昔日清澈的眼睛已顯渾濁,眼神中少去了許多的凌厲與剛烈,多添了一絲憂鬱與惆悵。

    劉冕感覺,歷史就如同一輛巨大的輾路機車,一直都在緩緩有力的向前推進。駱賓王、徐敬業和許多其他的人就像是粒粒塵沙,跳到了路中央想要阻擋巨大的車輪前進。

    結局,注定是一個悲劇。

    許久,駱賓王轉過視線看向劉冕,聲音枯澀的說道:「天官,為師與你師徒一場,從未問過你的志向如何。你今日……可否告訴老夫,你心中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志向?」

    劉冕的心頭微微一顫,這個問題,他何嘗不是千百次的問過自己?我,劉冕,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中國軍人,能在現在做什麼?從伴讀東宮到現在,我所做的一切更多的是為了生存。

    那麼以後呢?

    身處這樣一個『我欲成佛天不允』的時代,我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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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79章 與君決
    劉冕低頭沉思,半晌,抬起頭來。與駱賓王四目相對。

    目光之中有多少無奈、傷感與悲壯,難以言喻。

    劉冕靜靜的看著駱賓王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學生的志向就是——復唐!」

    駱賓王先是略一抬眼,隨即嘴角一揚鬍鬚翹起,不無嘲諷的笑道:「如你所言,大唐國體未失元氣未盡,遲早便會光復。那麼你所要做的,就是和那妖婦比壽命,坐等她老死然後堂而皇之的坐享其成嗎?」

    「不。」劉冕並不反感駱賓王這樣的反應,正色說道,「學生心中的『復唐』,與恩師心中所想的復唐不盡相同。學生的復唐,不是簡單的『擁李反武』。相反,如果武氏能夠當個好皇帝善待天下,學生還會效忠於她為她出力。學生之前說了,誰當皇帝,不是誰自己說了算,也不是哪個大臣說了算。那是時勢的利導與天下百姓的選擇。大唐的神器並沒有旁落外人,而是在內部輪換。只不過,現在輪換到了一個讓人難以接受她身份的人身上——李唐皇室的媳婦。但是,學生並不在乎這些。只要她能當個好皇帝,讓大唐的天下萬民過上好日子,那就足夠了。」

    說到這裡,劉冕頓了一頓,話鋒一轉說道:「但是,一但到了她該交權的那一天,學生會矢志不渝的堅持讓李唐拿回國家神器。因為天下大體安寧,唯有順延過渡國家政權,才能保證天下太平安樂。話說回來,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學生不過是個微末之人,無法主宰乾坤輪換。但是,學生會一直堅持著心中的信念來做事:忠於華夏萬民!學生生在這個時代,就會熱愛這個時代的和平與昌盛,這是學生骨子裡最深層的理念!現如今,我巍巍華夏鼎盛繁榮威服四海,身為華夏子民,學生既驕傲又自豪。學生心想,若能為這盛世基業減少一分損耗、添上一塊磚瓦,也不枉此生!這,就是學生心目中的『復唐』。」

    駱賓王的表情瞬息萬變,到最後竟有些瞠目結舌。看向劉冕的眼神也漸漸變得極度陌生的眼神,彷彿眼前的這個人從未相識,從未見過。

    「學生的話,說完了。」劉冕輕籲一口氣,凝神看著駱賓王。

    駱賓王臉上的嘲諷神色已經蕩然無存,凜然嚴肅道:「你說你還會為武氏效力?你能保證你不成為那妖婦的爪牙,不助紂為虐幫她殘害忠良荼毒李唐皇室嗎?」

    「能。」

    「你能保證那妖婦真能做個好皇帝嗎?假如她沐猴而冠竊登寶鼎之後為害蒼生,你又能如何?」

    「殺之——以復唐!」

    「那她真的做了一個好皇帝呢?」

    「順之——以復唐!」

    駱賓王嚯然頓住,雙目如炷死死盯著劉冕,眼睛慢慢眯起。

    半晌後,駱賓王拱起手來對北方天際遙遙一拜:「李唐先皇列宗在上,駱賓王今日終於大徹大悟……想不過,老夫虛活七十載,臨死之時方才聽了弟子的一席話醍醐灌頂!老夫慚愧、慚愧啊!!」

    「天官!」駱賓王突然大聲一喝,「老夫死而無怨了!這顆人頭,你名正言順問心無愧的拿去吧!我欲成佛天不允,那就讓老夫下到地獄,百劫成灰以抵償此生犯下的大錯!」說罷,突然一提馬韁怒夾馬腹,朝唐軍陣營衝去。與此同時,揮起一巴掌來拍到了火猊的馬臀上。火猊受了一驚,載著劉冕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那百餘名叛軍將士都嚇得驚叫一聲,齊齊舉刀挺槍拈弓上箭,一片衣甲嘩嘩直響。

    「嗯師!」劉冕悴不及防嚇了一彈,慌忙勒韁停馬調轉馬頭,駱賓王一騎已在一箭之地開外。

    朔風勁烈,駱賓王一身袍袖鬚髮飛揚。蒼瘦的身影,如同一道疾虹朝唐軍大陣撲去。

    「駱賓王在此——敵將前來受誅!」駱賓王撕裂般的大吼,抽出腰中寶劍高高揚起。

    劉冕駭了一大跳,急忙縱馬而追。火猊奮蹄狂奔,身形飛快。

    唐軍陣中,雷仁智眯起了眼睛,揚手。

    『嗖』的一聲,一枚箭矢呼嘯而出。

    「住手!——」劉冕憑空一聲大吼。

    話音未落,駱賓王的身形已然落馬。一匹空馬仍然不停朝前奔去。

    駱賓王瘦削的身影,落在了荒草灌木之中只露出半個人身。

    劉冕的瞳孔頓時瞪大,雙眼定格到了唐軍陣中。馬敬臣,手拿一副弓箭正緩緩放下來。

    「天官,你和駱賓王,必須死一個。」馬敬臣面露此許悲慼之色,低聲自言自語,「你要怪我那就怪吧!弒師之惡名,你如何背負得起?……」

    劉冕胸中的情感瞬時奔洩而出,縱馬跑到駱賓王身邊跳下馬來將他扶起。

    一箭當胸,馬勢加箭力穿透而過。一綹鮮血,順著箭尖流出,流了劉冕滿手。駱賓王雙眼緊閉嘴角溢血,臉上一片青灰。

    「為什麼、為什麼——」劉冕緊抱駱賓王,仰天長嘯。

    山谷震動,火猊四蹄亂踏朝旁邊跑開,唐軍陣營當中齊齊一聲驚愕,眾皆心悸。

    「天官……」駱賓王睜開了眼睛,哆嗦的伸出一隻手摸到了劉冕的臉上。

    「嗯師!」劉冕低下頭來將耳朵湊到他嘴邊,雙眼刺痛。

    「老夫死得其所,你不必傷感,不必憤怒。」駱賓王提住氣息,緩緩說道,「提上老夫的人頭回京,換取你的平安與前途。老夫相信你,你絕對不會欺騙我。」

    劉冕抱著駱賓王,感覺到他身上的鮮血正淋漓的流到了自己的手上、鎧甲上、腿上,濕透了一片。

    「天官,你我師徒一場,老夫從來對你無所求。」駱賓王呼吸逐漸急促,聲音急促的道,「臨死之時,老夫想求你一件事情!」

    「嗯師儘管吩咐!」劉冕的聲音已有哽咽。

    「有遭一日——大唐能夠匡復振興,天官勿忘到老夫墳頭來祭一碗渾酒,將那喜讀告之老夫!」駱賓王的眼珠子已經不自主的顫動,臉色白得如同一張白紙。

    「學生……答應恩師!」劉冕重重的點頭。

    「我要……西域的雲泉漿……那是老夫當年從軍之時,最喜歡喝的酒……」

    「嗯……」

    「黃泉路,與君決……天官,保重!……」

    駱賓王的手,軟軟的落了下來。枯瘦的手指骨節落在劉冕的胸甲上,發出叮噹的脆響。

    劉冕死死抱著駱賓王,將頭深深的埋在他肩旁。他的淚水,也無聲的流出,沿著自己的眼瞼、臉龐,下頜滾落,落在了駱賓王滿是鮮血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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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80章 志
    一陣北風呼嘯的吹過,身周的荒草凌亂的飛揚,殘枝落葉四處飛舞。駱賓王的身體,在慢慢變冷。

    劉冕狠狠的眨了一下眼睛,將最後一滴淚水擠出了眼瞼。偏頭,看向唐軍陣營。

    那一道眼神中,蘊含了太多的悲憤與蒼涼,還有……殺氣!

    站在最前的雷仁智、馬敬臣、李知士等人情不自禁的身上一寒。勒馬一動,齊齊後退半步。

    劉冕回過頭來,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將駱賓王抱起來長聲喚道:「火猊!——」

    一聲長嘶,那匹火雲一般的神駒撒蹄奔跑而來。

    雷仁智眉頭一皺:「他想幹什麼?」

    李知士悶哼一聲急道:「雷將軍,劉冕心懷怨恨,恐怕會倒戈投敵。請允許末將帶人上前將他生擒而來!」

    「胡扯!天官絕對不是這樣的人!」馬敬臣怒聲道,「雷將軍,這時候千萬不能去逼他!」

    「別吵!」雷仁智有點惱火的揚了一下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劉冕的一舉一動。

    劉冕已經抱著駱賓王上了馬,提起了方天畫戟。

    與駱賓王一同出來的百餘名叛軍早就有些膽顫心驚了,這時都忍不住在後退。

    劉冕調轉馬頭來,將方天畫戟對著那些叛軍一指,虎吼一般的怒喝道:「爾等肖小,不配我動手——滾回去告訴韋超和徐敬猷,我必踏平都梁山取其首級祭奠我師!」

    這一聲怒吼,如同猛虎嘯谷,震震回音。那些叛軍將士早就聽聞劉冕的勇武之名,這時嚇得個個面如土色,急忙調轉馬頭就跑。

    唐軍陣營這邊雷仁智暗自長吁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駕——」一聲長嘯未及落音,眾人就看到一騎宛如血色飛練朝唐軍陣營中飛射而來。

    「雷將軍小心,劉冕要反!」李知士大吼一聲,挺槍躍馬上前擋在雷仁智面前。

    「滾——」晴天霹靂一聲怒喝。李知士只感覺眼前一花,頓時慘叫一聲落馬。掉在地上連打了幾個滾,灰頭土臉。

    眾人個個嚇得一臉蒼白——好快的馬、好快的戟!

    幾乎沒有人看清劉冕如何出的招。

    李知士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倉皇的站了起來,身上雖沒帶傷,但著實異常狼狽。他惱怒的拔出腰間佩刀大叫:「劉冕,我與你誓不兩立!」

    這一聲吼,劉冕恐怕是聽不到了。

    唐軍大陣,在一陣陣惶恐的驚呼聲中就如同潮水一般的湧開。劉冕一騎如同破浪飛舟,在千軍大陣中飛奔而去。

    誰敢阻擋?

    馬敬臣回頭遙望了一陣,回頭對著李知士冷笑:「李將軍,吃大虧了吧?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何苦來哉?常言所說的『螳臂當車』,大概就是李將軍這副模樣吧?」

    「關你屁事!」李知士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李知士,你眼裡還有本將將令嗎?」雷仁智也有些惱火了,拿馬鞭指著李知士,「本將多次勸說於你,不要以私廢公。你這般心胸狹隘腹誹同僚,萬一當真逼反了劉冕如何是好?」

    「末將知錯……請雷將軍責罰。」李知士也只能忍氣吞生拜禮認錯。

    「罷了,此事不必再提。今日之事,多少有些意外。」雷仁智對馬敬臣道,「你,帶幾個兄弟上去尋到劉冕,看他需要什麼幫助。」

    「是。」馬敬臣心領神會,點起幾個斥候沿著劉冕離去的方向奔走。

    劉冕策馬狂奔一路向西。駱賓王的屍體在不斷變冷、僵硬。銀灰的鬍鬚上面沾染的鮮血,也在變得乾涸結痂。

    火猊風馳電掣,淒厲的北風在身後追趕。劉冕清晰的感覺著駱賓王生命氣息的不斷流失,心硬如鐵。

    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安托』,像駱賓王這樣苟延殘喘不如慷慨一死,或許不是一種灑脫;像我劉冕這樣,為了活著而活著,為了生存而絞盡腦汁無所不用其極,就真的有意思嗎?!

    為什麼我總是在不停的受人擺佈,總是做著一切我不願意的事情?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再世為人,又該有什麼樣的追求和理想?復唐嗎?沒有我劉冕,歷史一樣會那樣前進。關鍵就在於,我該做些什麼?我又能做到一些什麼?

    ……

    馬敬臣沿著都梁山的半山腰找了足有兩個多時辰,仍然沒能找到劉冕。劉冕那匹馬太快了,等他們追來的時候,早已人跡全無。沿途有唐軍崗哨,都只說劉冕一騎朝西南方的山林深處跑去。

    無奈,馬敬臣只好帶上十幾二十個人,在山林裡一陣大喊:「劉中候——」

    劉冕手捧一抔黃土,堆在了一小堆墳塋之上。

    「嗯師,原諒我不能給你立碑。因為只有這樣才沒有人會知道你的墳墓所在。」劉冕拜倒下來,磕了幾個頭,「弟子定會再來祭拜你的。」

    山下不遠處傳來一陣呼喊聲,劉冕起身凝視了那個墳塋幾眼,將周圍的景緻牢記於心,然後提上方天畫戟翻身上馬。

    沿著呼聲,劉冕與馬敬臣等人聚到一起。

    馬敬臣看向劉冕的眼神,多少有點尷尬和複雜。他揚了揚手示意手下的兵卒先回軍營,拍馬走到劉冕馬前。

    劉冕的表情,便是沒有表情,眼神也很淡然。

    「天官,咳!」馬敬臣感覺渾身不舒坦,劉冕表現得越平靜反而讓他越尷尬,「你……要是想給你恩師報仇,就動手吧!」

    劉冕不為所動,依舊用同樣的表情和眼神看著他。弄得馬敬臣一陣陣頭皮發麻。

    半晌,劉冕緩緩掠起嘴角,居然露出一絲微笑:「謝謝你。」

    「呃?……」馬敬臣徹底愣住。

    「馬兄,我說,謝謝你。」劉冕連眨了幾下眼睛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放心,我不會怪你。」

    「天官兄弟,果然是明白人。那麼,就請節哀、節哀……」馬敬臣盯著劉冕手中的方天畫戟長吁了一口氣,真想揮袖擦一擦額頭的冷汗。

    「我沒事。預料之中的結局,我誰也不會去怪。」劉冕輕皺了一下眉頭,仰頭看了看有些灰濛的天,喃喃道,「馬兄,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你能不能用最快的速度回答我?」

    「說啊?」

    「馬兄從軍十幾年,有什麼理想和報負?」

    「錢,大把的錢。酒,大壇的好酒。女人,姿色綽越的女人!」馬敬臣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劉冕略微一笑:「那你得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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