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復唐 作者:尋香帥(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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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asygoing1 2009-4-5 09:53: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3 563030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5 10:15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51章 改旗易幟
    沒過多久,十三名司儀武將都到齊了。其實另外還有兩名司階,是司儀武將們的頭兒,留住在了主帥營帳裡隨時候令服侍。他們雖說是六品,其實還不如劉冕等人安逸,不過就是主帥身邊的使喚小廝。

    若大的一個軍帳原本是要睡二十人的,現在只住了十三個人於是很空閒。明珪一夥人佔了一邊通鋪,劉冕和後來的一些人便睡到了對面。彼此都是新來乍到,也沒什麼多餘的話可講,明珪等人暫時也沒敢造次,營帳裡一般都挺安靜。

    午飯是火頭軍送來的,大饅頭三個,一碗熱湯幾片菜葉。這些個司儀武將多半都是世家子弟出身,在家錦衣玉食慣了,免不得有人哀聲嘆氣的抱怨。劉冕和祝騰則是無所謂,每人吃了個大飽。稍事休息,帥營那邊就差人來喚了。

    十三個人排成一列,明珪吹鬍子瞪眼非要排在前面,劉冕才懶得和他作這種小兒之爭,就讓他領頭排著朝帥營走去。

    帥營那邊已經有人馬在集結。劉冕等人到後被安排站在了這列人的前排。大將軍魏元忠帶著幾名副將從帥營裡走了出來,眾軍肅然。

    魏元忠個子不高也不是非常壯實,雖穿著一身盔甲也難掩儒雅之氣。他信步走到眾軍面前,朗聲道:「你們當中的許多人,都是頭次入伍從軍,不懂規矩。下面,本將就讓行軍司馬宣讀軍中軍紀。你們務必聽清楚、記牢靠了。否則到時候犯了錯被軍法懲治,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說罷揚了一下手,走出一人來手捧書卷,就開始念了。

    軍規,無非是幾大戒條、十斬令、二十罰、數十不許,囉囉嗦嗦念了半天,許多人都有些不耐煩了。劉冕倒是無所謂,以前也當過兵,對這種事情也算是習慣了。軍隊裡麼,紀律第一又難免說教,哪個時代都是一樣的。

    教完軍規,幾名小卒趕了一輛馬車過來,上面裝著幾個箱籠。魏元忠走到眾人身前說道:「你們是中軍儀仗,今後都要執掌旗令。下面,本將就將新制的旗幟發放給你們。旗令,既是下發號令的權信,也是軍隊的標誌。你們要牢記一點,旗在人在,旗亡人亡。另外,新來的儀仗兵與號令兵,要盡快學習軍中旗語。短期內不合格者,淘汰!」

    眾人輕聲驚咦,看這魏元忠一身儒雅之氣,辦起事來卻是雷厲風行。

    「劉冕、祝騰、明珪。」魏元忠發話了,「你們三個先將這面軍旗換上去。」說罷,魏元忠拿出一副摺疊好了的大旗。

    劉冕看了一眼,心中疑惑:奇怪,這面旗怎麼是銀白色主調、綴了紫青花紋?我大唐的旗幟,不都是血紅色的嗎?

    仰頭看了一眼,高高的旗竿上正飄揚著一面迎風招展的『唐』字大旗,紅得耀眼。

    看來,是武則天勒令換了旗幟的顏色……改旗易幟,她的步伐還真是快!

    明珪搶前一步從魏元忠手裡接過旗幟,大步走到了旗杆旁,嘴一努,示意劉冕和祝騰將旗幟搖下來。劉冕漠然一笑,祝騰已經動手去解繩了。正巧在這時,也不知道從哪裡飛過來幾隻烏鴉,圍在旗杆哇哇的大叫。

    眾人都驚疑的仰頭去看,忍不住竊竊私語,隱約可聽見『不吉』的字眼。魏元忠仰頭看了一眼,馬上揚手上指:「來人,將那幾隻烏鴉射下來!」

    「我來!」明珪將手中的旗幟往劉冕手中一放,自高奮勇跑到兵器架邊綽起一把寶弓,自信滿滿走到了旗杆下。望著劉冕一陣挑釁和得意的冷笑。

    劉冕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明珪就像沒斷奶的孩子一樣,還真是不配當我的對手。

    只見明珪拈出一枚箭矢來,擺了一個仰天望月的優雅姿勢。眾人不覺眼前一亮,沒想到這紈袴公子哥兒還真是會射藝,起碼姿勢很標準、很拉風。

    於是滿懷期待。

    明珪嘴角掠起一抹微笑,擰眉清嘯一聲『著』!

    一枚箭矢飛嘯射出,卻在那幾隻烏鴉中間劃了個空溜過去,一片羽毛都沒沾惹到。

    「咦!」一片鄙夷的怪聲四起。明珪頓時傻了眼,急忙道:「意外失手,末將再射來。」

    「滾開!」魏元忠身邊一名將軍大步走來,面帶怒容的要去搶明珪手中的弓箭,「丟人!」

    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喝斥過劉冕的雷將軍。

    明珪的臉頓時就漲得紅了,只得將弓箭交給了雷將軍。劉冕略作尋思,將旗幟交給祝騰走上前去:「雷將軍,殺雞勿用牛刀,請讓小將代勞吧。」

    雷將軍面色不善又狐疑的打量了劉冕幾眼,將弓箭往他面前一塞:「射。」

    明珪在一旁面帶怒容又很是尷尬,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劉冕微笑的接過弓箭來,仰頭看了旗杆一眼。有一隻烏鴉居然還停在了旗竿上正哇哇的大叫,好似還挺得意。另外兩隻繞著旗竿盤旋,如同助威。

    劉冕手綽弓箭就在原地站定了,紋絲不動。眾人屏氣凝神都靜靜看著他。

    片刻後,劉冕突然雙手齊動,迅速拈弓上箭宛如電光火石一般『唰唰唰』連發三箭。三箭宛如同時射出,將半空三隻烏鴉一起射落下來。『撲撲撲』三聲落地,非常整齊。

    「好箭法!」滿堂爆彩,眾人歡呼。

    明珪的臉一下就白了,呆呆的杵在那裡半晌沒動彈。那個雷將軍也臉色微變,乾咳一聲道:「將箭矢歸於原位。」

    劉冕抱拳行了一禮,信步走到兵器架邊放回了箭矢。眼睛的餘光無意間瞟到,魏元忠正直直的看著自己,眼神中多有驚愕與意外之色。

    劉冕心中暗自笑了一笑,依舊走回旗竿邊,朝明珪努了一下嘴:「降旗。」

    明珪輕輕彈了一彈,調轉眼神忍氣吞聲的伸手去解旗竿上的繩索,將以前的那面旗幟搖了下來。

    軍隊裡就是這樣。等級相差不大的情況下,誰更有本事,誰就更有發言權。這三箭射出去後,明珪的囂張氣焰頓時滅去了不少,都不太敢正眼去撞劉冕的眼神。祝騰在一旁竊笑,頗有些得意。明珪卻是更加惱火了,如同一隻青蛙氣得鼓鼓的。

    一面白金鑲紫的唐字軍旗換了上去,凌空飄揚。

    魏元忠又道:「即日起,軍中所有旗幟都作更換。以前的紅旗,全換作白金之旗。劉冕!」

    「小將在。」劉冕出列而拜。

    魏元忠拿出一面大旗:「此乃平叛大軍的帥旗,由你與祝騰執掌。但主帥此刻未到,你且先收攏。今後,主帥在哪裡,你們這面大旗就要跟到哪裡。不得有誤。」說罷將一面大旗遞到了劉冕面前。

    一面『李』字大旗。劉冕雙手鄭重接過時,發現魏元忠的臉上頗有幾分複雜神色。

    劉冕心中暗自一笑:看來魏元忠這些人,此前都有些小覷於我,以為我不過是個四體不勤的膏粱子弟,只是憑藉著劉仁軌的名頭在混日子。

    好吧,咱們手底下見真章,日後自有分曉.
easygoing1 發表於 2009-4-5 10:16
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52章 再相逢
    接下來的幾天裡,大軍一直忙於整調人馬、構建營房、籌措糧草。三十萬人馬迅速集結,糧草器械一應足備。魏元忠是個辦事精幹又有條理的儒帥,整支大軍在他的統籌安排之下有條不紊,如同一台運轉飛速的精密機器。

    劉冕這些儀仗兵,也沒能閒著。他們要干的最多的,就是學習各種軍中的禮儀與號令。原來,儀仗兵也不是那麼好當的。站立的時候雙腿與手臂都不能亂放,有固定的位置甚至是尺寸寬窄的要求。掌旗的時候離主帥多遠多近,旗杆與肩膀在什麼時候要保持什麼樣的角度,都有明文的規定。還有軍中的所有旗語所代表的意思,以及主帥下令時該打出什麼樣的旗語下發號令,都要熟絡於胸。

    現在可不是電子時代,可以遙控指揮。旗語,是一個重要的指揮手段。短短的幾天實踐,劉冕學到的東西著實不少。

    但這還只是侷限於『儀仗』的一些知識。軍中的每個細微末節,都要學。幾下下來,劉冕也算是對大唐的軍隊有了個初步的認識。

    一支軍隊當中,所有的軍人按職責與特長,分為五類:善長騎射的入選為『越騎』,這是軍中最強戰鬥力的代表,衝擊力與戰鬥力俱佳;其次為步兵、武騎、排手、步射。大軍一般分七軍屯紮,分別是前後左右軍、中軍與左右虞候軍。每軍都有偏將統領,聽帥營號令行事。

    乃至於如何扎帳、如何挖行軍灶、如何整頓衣甲,這些小事都要從頭學來。劉冕感覺,大唐的軍隊建制之完善,當今令人歎為觀止。饒他是個來自於21世紀的軍人,也不得不佩服大唐軍隊中的稹密、整齊與肅嚴。

    入軍第五天,劉冕和祝騰開始正式上崗。二人侍立於帥帳之內,一人執斧一人折鉞,宛如門神。明珪則是守著魏元忠的將旗侍立於外,兼顧守護中軍大旗。

    魏元忠一直很忙,批奏軍中大小事宜,接見各軍的將軍、回覆朝廷指令,一天下來幾乎連喝口水的時間也沒有。劉冕和祝騰則是只能枯站於一旁,宛如雕塑。

    劉冕不禁有些惱火,這真是份傻子干的差事。

    到了下午,魏元忠將那個雷將軍喚了來,對他道:「雷仁智,我大軍可能還要兩到三天的時間來整備,糧草也沒有全部到位。但是,主帥永壽郡王恐怕就快要到潁州了。本將令人先帶一部份人馬迎接主帥,另外嚴密佈防淮水一帶。」

    「末將得令。」雷仁智抱拳應諾,隨即道,「倘若徐敬業叛軍已然攻到淮水,末將該當如何?」

    魏元忠眉頭輕皺尋思了片刻,說道:「據城死守,不得出戰。據探馬來報,徐敬業叛軍十餘萬主力,並沒有朝關內襲捲而來,反倒是朝江南潤州、常州一帶攻殺而去。本將估計,他們是想佔據江南劃江而治。」

    雷仁智冷笑:「愚子鼠輩,不是標榜著匡復廬陵王的旗號嗎?如今不向關內反向江南,還不就是抽自己的耳刮子。這幫草寇,哪裡是勤王復國,分明就是謀叛求私。縱有十餘萬兵馬,也不過烏合之眾罷了。」

    劉冕心忖,那徐敬業等人也的確是犯了路線上的錯誤。既然打的是反武復唐的旗號,這時候怎麼能下江南攻掠呢,這不就成了草寇行徑?如果他們當真一鼓作氣朝關中殺來,這一地帶一馬平川別無抵擋,武則天頭次面對這樣的軍事威脅也沒有太多的經驗,而且朝廷整頓兵馬也需要很長的時間。說不定……到時候還真的能有所成事。因為現在武則天的諸多『逆舉』的確有些操之過急,當然會引起許多人的不滿。萬一徐敬業大軍當真殺到了關內,指不定還真會有唐朝宗室的人響應,他就能成為真正的勤王之師。

    可是,歷史沒有如果可言。

    劉冕內心的矛盾又升了起來:我那恩師,怎麼就跟了徐敬業這等志大才疏之輩?徐敬業旗幟拉得夠鮮亮,可行為卻與草寇無異。攻掠江南,無非就是為了謀取一些地盤基業,來與朝廷分庭抗禮然後過一過土皇帝的癮。天地良心,他哪裡是真的要匡復李唐……徐敬業,看來是必敗無疑了。如今天下盛兵多半集於關中,戰鬥力最為彪悍的精銳騎兵更是全盤掌握在朝廷手上。揚州之地不產好馬,徐敬業手中的十幾萬人馬多半是市井流民與囚徒走卒拼湊起來的,哪裡打得過拱衛天下、身經百戰的關中鐵騎?

    看來武則天那句話說得對,駱賓王,的確是明珠暗投了。倘若徐敬業有他祖父徐勣的一半本事,這場戰爭的結果也孰難預料。

    魏元忠依舊是面沉如水的表情:「縱是如此,不可輕敵。雷仁智,潁州之地事關重大,不容有失。本將給你三萬精銳鐵騎,日夜兼程務必早早趕到那裡,布下陣勢先穩住陣腳。本將待大軍整頓妥當,即刻班師前去與你匯合。」

    「末將得令。」雷仁智上次接過了魏元忠給的兵符。片刻後魏元忠又轉身對劉冕道:「劉冕、祝騰,你二人是帥旗使,即刻收拾行裝與雷將軍同行趕赴潁州。」

    「是!」劉冕心頭一喜:好,終於可以見到李賢了!

    時隔一年,風雲大變物是人非,再相見時已是彼此天壤。不知道李賢會是什麼心情呢?

    劉冕和祝騰即刻收拾行裝,與雷仁智點起的三萬大軍一起上路,朝潁州奔赴而去。三萬騎兵一起奔騰開來,不禁讓劉冕想起駱賓王檄文中的那一句『班聲動而北風起』,果然氣勢非凡。冷兵器時代,騎兵的這般威武氣勢,還真是要親眼見識到了才能深有體會。

    雷仁智是個武夫,一馬當先奔在最前。劉冕和祝騰本來只是跟隨在儀仗兵班列中,但那火猊寶馬彷彿有些不屑與這批駑馬為伍,時常一不留神就躥到了前方幾乎與雷仁智並騎。雷仁智幾番側目有些不悅,劉冕苦笑:「馬太快。」

    雷仁智的臉皮輕輕抽動了一下,狠狠甩了幾下馬鞭子抽到馬臀上。那匹馬淒慘的怪叫幾聲,撒蹄子一陣狂奔,嘴裡都要噴白沫了。劉冕小心的驅使著火猊控制速度,見它氣定神閒宛如信步,不禁心中歡喜:真是好馬!

    三萬騎兵日夜奔騰,三日後便到潁州。李賢未到,雷仁智便將大軍安置在淮水以北,紮下營寨。地方刺史官將依次出來勞軍奉送物資,自然不在話下。

    又過了兩天,潁州刺史親自來告之消息,說皇子賢馬上就要到了,車馬已到潁州境內。雷仁智便點上了百十騎兵,帶劉冕等人一起出營迎接。

    老樹古道,秋風落葉。一輛馬車骨骨的行駛,李賢時時撩起車窗來朝外觀看,心神多少有些悸蕩。

    命運多舛顛沛流離,誰曾想到會有今日?李賢暗自喟嘆一聲,聽車外護送的府吏喚道:「殿下,前方轉出一隊兵馬,大張旗鼓。該是來迎接殿下的!」

    李賢掀起車窗朝外一看,迎頭就看到身披甲冑、執掌一面『李』字大旗的劉冕,頓時激動的道:「天官——別來無恙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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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53章 傀儡
    劉冕聽到李賢那一聲喚,心中也略微悸蕩了一下。雷仁智下令道:「旗使過去伺候——眾將士,拜見永壽郡王!」於是,一干兒騎士全部下了馬來拜軍禮。

    李賢喝停了車子,自己也從車上跳了下來。隨行的刺史府府吏牽過一匹馬來,李賢面帶微笑的搖搖手:「不忙。」劉冕已經策馬跑到李賢面前,將手中的大旗向上豎揚:「恭迎永壽郡王殿下!殿下,請上馬!」

    李賢仰頭看向劉冕,百般情感蘊於一瞥之中,重重應了一聲『嗯』,翻身上馬。

    其實他很想劉冕能下馬來和他把臂暢談一番,但見眾人都以軍姿見禮,於是也只得作罷。

    劉冕對著李賢微然一笑:「殿下一路辛苦了。」

    「怎抵得天官這一年來的辛苦與艱辛?」李賢回他一笑。二人四目相對,惺惺之意盡在不言之中。

    劉冕掌起帥旗策馬走到李賢身後,雷仁智等將一起上來參拜:「末將雷仁智率左玉鈐玉先鋒軍眾將弁,恭迎主帥永壽郡王殿下!」

    李賢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心情和語調都保持平靜:「眾將免禮。」

    「謝殿下。」雷仁智等人嗓門粗大,齊刷刷的站起來再一抱拳,「請殿下進軍營!眾將,前方開道!」

    李賢看著眾人翻身上馬,虎虎生氣的排成了陣勢來開道,眼睛不由自主的眯起,自言自語道:「多久未嘗見過此番陣勢了!」

    劉冕就在一旁聽得清楚,輕聲道:「三十萬大軍,還只到了三萬先鋒騎兵。」

    李賢回頭微自一笑:「兵不在多,此戰我軍必勝。我雖不懂軍事,也對此深信不疑——走吧天官,進軍營!」

    劉冕微自一笑,看來李賢還真是有了一點飛鳥入林、魚龍入海的心態。我還真不忍心給他當頭倒一桶冷水了。

    一行人護送著李賢到了軍營。此時正當傍晚,夕陽斜照給浩蕩的軍營鍍上了一層殘紅輝暈。秋風瑟瑟,四下里旌旗招展兵戈煞雪。

    長煙落日,威武雄壯的軍旅景象。李賢騎著大馬近似貪婪的環視了軍營一眼,喟嘆道:「我大唐王師,果然威武雄壯。徐敬業等輩逆天謀反,無異於以卵擊石!」

    雷仁智等將頓時應和道:「殿下所言即是!有殿下掛帥,徐敬業逆黨已是不攻自破輸了一大半。那班賊子標榜匡復廬陵王復辟,如今卻是殿下掛帥前來征討,他們的謊言已在天下人面前化作了煙消雲散。」

    劉冕看到,李賢的臉皮輕輕抽動了一下,仍然強作笑顏:「一切全賴太后英明!雷將軍,小王不黯軍事,一切還有勞你和諸位將軍多多操勞了。」

    劉冕心中暗自一動,心忖看來李賢已把這一場戰爭的性質、自己的處境看得很明白了。如此這番做作,不過是做給雷仁智等人來看的。

    很好,看來我之前還有些杞人憂天了。李賢,終究還是個明白人。

    雷仁智等人將李賢迎進軍中,召集眾軍過來一起拜見元帥。三軍齊聚人馬洋洋,歡呼大吼之聲不絕於耳震盪乾坤,很是熱鬧了一陣。然後,雷仁智又非常熱情在軍中擺起酒宴,為李賢接風洗塵。

    一場酒宴下來,已是月蒙星稀入夜時分。李賢已有些喝醉了的模樣。雷仁智上前來道:「殿下,軍中粗陋不宜殿下居住。請殿下移居潁州州城內。刺史府早已安排好殿下的居所,並備有專人伺候。」

    劉冕就在一旁聽得真切,心道果然如此安排……主帥迎了回來,卻安排到州城裡居住。說是主帥,不過是一竿旗幟,與軍權扯不上半點關係。

    李賢醉薰薰的連連點頭:「好、好好。還是雷將軍辦事妥當令人放心。這軍營裡被縟粗硬又時常有號令吵鬧,著實令人難以入睡……唔,劉冕,你隨小王一起去州城裡。闊別數日,小王有許多閒話家常要同你扯一扯。」隨即略帶疑惑的看向雷仁智:「雷將軍,你不會不准吧?」

    雷仁智急忙抱拳而拜:「劉冕與祝騰是殿下的帥旗使,主帥在哪他們就要跟在哪裡,屬下安敢幹涉?」

    「那好,走吧。」李賢還打了一個酒嗝,酩酊大醉的一下倒在了劉冕身上,「天官,走,咱們回去接、接著喝!」

    雷仁智在一旁眉頭輕擰暗自搖了一下頭,一揮手叫過幾個小卒來,將李賢連拉帶拽送進了馬車裡。又派了一隊騎兵護送,將李賢、劉冕、祝騰三人送出了軍營,逶迤朝潁州州城而去。

    馬車裡,李賢平躺在車上,仰面看著顫動的車廂頂板,暗自長嘆了一口氣。

    到達州城時,已是夜半時分。按理說城門早該關閉不容出入,可刺史府派了專人在各門等候李賢駕臨。一隊人馬長驅直入進了州城,來到一座大宅豪院前。

    劉冕看那宅院,雖說豪華大氣,卻是異常的冷清不見半點人煙。門口點著兩個燈籠,一名老僕跪在那裡等候。自稱是刺史府派來的門吏,專司在此等候永壽郡王。劉冕心忖他們還真是安排得滴水不漏。這個地方,太適合……軟禁了!

    一隊兵卒迅速開進了院內,在各處支起火把照明,迎李賢進府。李賢踉踉蹌蹌的走不穩,劉冕只好挽著他入內。主宅很氣派,朱漆綠瓦飛簷斗栱的大瓦房,看得出這裡曾是某達官貴人的宅第剛剛才特意空騰出來的。

    劉冕和祝騰將李賢架進了房間,那隊兵士則全都戍衛在李賢房間外,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果然是一場軟禁。

    關上門後,李賢果然一改前狀,端坐下來擰眉搖頭:「不出所料,傀儡而已。」

    祝騰愕然張圓了嘴:「殿下,原來你沒醉?」

    「噤聲!」劉冕急忙做了一下手勢,「去門口把風,我與殿下有話要談。」

    「是。」祝騰不說二話,貓到了門口邊透過門縫朝外面張望,然後朝劉冕等人做了一個手勢:沒問題。

    劉冕點了一下頭,對李賢道:「祝騰,以前也是東宮六率的人,我的好兄弟。」

    「沒關係。」李賢微微一笑,「你信任的人,那就不會有問題。」

    二人坐在矮幾邊點了一盞油燈,喝一些涼茶。半晌過後,二人情不自禁同時長吁了一口氣。然後相似而笑,既而一起哈哈大笑起來。這倒把祝騰給嚇倒了,他在那邊連連擺手示意二人不要大聲。

    李賢笑了一陣,搖頭苦笑,自嘲的道:「前番囚於巴州,此番掛帥出征仍自軟禁於潁州。有何區別?」

    「區別大了。」劉冕平靜道,「在巴州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朝不保夕性命堪憂。如今雖不能一飛衝天,但至少保住了性命,並為重返朝堂踏出了堅實一步。殿下切不可急於求成,先要穩住自己的心態才好。」

    「我知道的,你放心。」李賢伸手拍上了劉冕的肩頭,「天官,真是難為你了。若不是你,我李賢恐怕早就做了刀下亡魂,更不用說迎來翻身之日。此番恩德,李賢必定牢記於胸,不敢忘懷。」

    「殿下謬言。」劉冕正色說道,「我們當日不是曾擊掌為誓,劉冕之命即是殿下之命、殿下之命即是劉冕之命麼?既是同呼吸共命運,又何須言一個謝字?」

    「好,還是天官好豪氣。」李賢拿起茶杯來,「以茶代酒,共飲此杯,一切無須多言!」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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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54章 忍字頭上一把刀
    一年未見,李賢並沒有太多改變。他反倒是認為劉冕變化極大,不無驚疑的道:「天官,方才一年不見,你的身體粗壯了不少。想來是練武練的吧?」

    「正是。在下跟隨薛訥學習方天畫戟,苦練了一年。要練這門兵器,不得不將身體打磨得粗壯一點。」劉冕如實回答,然後問道,「玄泰呢?他還好嗎?」

    「順兒被送回長安,與他母親弟妹們相聚去了。」李賢鬆了一口氣,不堪回首的搖頭,「這幾年來……哎,不說也罷。所幸的是現在終於有了翻身之時。我那妻兒在長安也不知道過得如何?」

    「殿下請放心,一切安好。」劉冕微笑道,「在下也正有一事要告知殿下。在下臨行時,太平公主特意將在下喚到她的府第,要我轉告殿下說,貴寶眷在長安後宮一切安好。有她照應著,料也無虞。」

    「太平?」李賢微皺了一下眉頭,然後富有深意的微笑,「她倒是會做人。我這妹子向來冰雪聰明,與母后有幾分相似。」

    「誰說不是呢?這回我回長安,暗底里她也幫了我一些忙。當然,她這是衝著殿下的面子。」劉冕說道,「不過她也表態了。她雖然願意給殿下幫一些小忙也會與殿下和睦相處,但現在只想和薛紹過上平靜的日子,不想攪進朝堂的許多事非糾紛之中。」

    「唔,人之常情吧。」李賢微自一笑,「女孩子長大了迷戀於情愛,是很自然的事情。母后最疼的便是她了,有她從旁相助,不失為一件好事。不過劉冕,現今朝堂局勢似乎風雲斗變,你可有嗅出什麼特別的味道來?我看你今日打的旗幟,都換作了金白鑲紫旗。以前我大唐的旗幟,不都是紅旗嗎?」

    「看來殿下也感覺到了。」劉冕拿起茶杯緩緩啜了一口,心中暗忖:現在,差不多是時候跟他說那些了……

    於是道:「殿下,在下與你同生共死一場,有些話也不想瞞你了。這一年來,在下在長安所見所聞總結歸納起來,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

    「什麼結論?」

    劉冕表情嚴肅:「太后……恐怕要稱帝!」

    「什麼?」李賢嚇了一彈,不自禁的一下提高了聲音,馬上又自己意識到壓低了嗓門,「何出此言?!」

    「殿下勿驚,聽我細言。」劉冕不急不忙,「殿下遠在巴州,對關內的許多事情畢竟不瞭解。其實除了改旗易幟,太后還做了許多其他的事情來為自己稱帝鋪路。她囚帝於偏殿自己臨朝稱制,這個想必殿下已是知道的了。此外,她將自己信任的北門學士中的幾人提拔做到了宰相,又將自己的侄兒武承嗣提拔成了宰相,借此增加了自己在朝堂之上的實力。與此同時,當朝首輔裴炎卻正好自己撞上了刀口,被太后一舉拿下了。」

    「裴炎的事情我聽說了。」李賢有些焦慮的急道,「這個裴炎,是不是也太有些得意忘形了?他以為他是當朝首輔、輔政二十餘年太后不敢動他了?虧他也是老到持重的老宰相了,居然敢輕視太后的決心和膽氣。眼看著徐敬業謀反,他應該非常堅決的維護朝廷主持反叛才是。怎麼能拿徐敬業為要挾來逼宮太后呢?他這是高估了徐敬業,小看了太后。他若是倒下,我大唐關隴仕族將面臨沉重巨大的打擊,從此再無力對抗太后。」

    「事情恐怕不會這麼簡單。」劉冕語音沉沉說道,「無論裴炎會不會自己跳出來,太后恐怕都不會輕易放過她。太后要稱帝,怎麼可能不與關隴仕族門閥交鋒?不過,太后啟用殿下來掛帥,你莫非就沒有感受她的深層用意?」

    「不錯,我已經感覺到了。」李賢眉頭深皺,緩緩點頭,「這當中有幾層原因。表面上看,以我掛帥,可以讓徐敬業等輩蠱惑天下的陰謀和野心不攻自破。他們號稱匡復廬陵王復辟,其中卻沒有李唐皇室之人參預,因此就是個最大的致命傷。以我掛帥,無疑就是先抽了他們一個大耳光。其次……太后最深層的用意,恐怕還是在以我立威,向關隴仕族遞送一個號令。既然連我都歸附太后了,那些仕族門閥哪裡還敢與之作對?與此同時,裴炎又不合時宜的跳出來冒犯太后……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莫非,蒼天真的要讓我那母親當上皇帝麼?」

    「不必猜測了,蒼天的確是有這個想法。」劉冕苦笑道,「太后已經改洛陽為東都,在文水縣建了武氏七廟。同時,追封武氏五代先祖為王。」

    「什麼?」李賢愕然吃了一驚,「歷來只有天子可建七廟,太后居然幹這種事情了?武氏一族起身於並州屬於關東庶族。她改洛陽為東都豈不是要準備遷都洛陽,拔起李唐在關隴的根基,向天下昭示武氏主宰天下的時間已經到了?」

    「我看就是這麼個意思。」劉冕一點也不像開玩笑,正色說道,「而且以在下看來,太后稱帝的決心不容改變。同時最重要的是,她不僅有這個決心,也有這個實力。現在唯一所缺的,就是順理成章的『名份』和讓人認可的輿論。」

    李賢雙拳緊握,驚訝、惶恐、憤怒的神色瞬息萬變,怔怔的看著劉冕,半晌說不出話來。

    「殿下,你要冷靜。」劉冕平聲靜氣,「忍字頭上一把刀。忍常人所不能忍,方成大事。」

    李賢鬱結的眉頭,終於是緩緩舒展開來,仍然痛苦的搖頭:「我李唐百年基業……竟要毀於今日麼?!」

    「依在下看來,倒也不一定就是毀了。」事已至此,劉冕也只能這麼勸慰李賢,「太后縱然是自己稱帝,哪怕改去國號年號,也不敢毀了李唐的國體。李室皇家宗廟可存,大的典章制度廢棄不去,就連天下格局,她也無法做出徹底的改變。與此同時,她也必須依靠李唐遺留下來的綱體治國,必須借助李唐貴族們的力量相助。所以,殿下所要做的,就是儘可能的減少李唐的損失,保存實力。」

    「我能做什麼?」李賢精神一振,大概體會到了劉冕話中深意。

    劉冕拱起手來,鄭重一拜:「殿下英明,自然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如若當真要稱帝,或是已經稱帝了,肯定會要對李唐宗室大揮屠刀,會對李唐遺留下來的仕族門閥趕盡殺絕,這樣她才能培植起支持自己的仕族門閥來。殿下所要做的,就是儘可能的保存李唐宗室的血脈、減少李唐舊部門閥的損失!——恕在下說句大不韙之言:太后已是年過六旬之人,終有一天要龍馭歸天。到那時候,李唐就會有機會得到匡復!如果能在現在儘可能的多保存一點實力留下來,到時勢必好處無窮!」

    李賢呆栗半晌,突然一下激動的抓住劉冕的肩膀:「天官,想不到你竟想得如此透徹,深謀遠慮,實在令我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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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55章 復唐

    劉冕絲毫不喜:「那殿下可曾明白,在下這番話的用意何在?」

    「我明白。」李賢面色微沉,緩緩說道,「你是想讓我出面,勸服我李唐宗室的皇親國戚和以裴炎為首的關隴仕族,誠心歸附太后。不過,太后就會真的從此放過他們嗎?」

    「公若取之,必先予之。眼下的情景之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劉冕說道,「我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更不知道太后是否會真的放過他們。我只知道,眼下如果那些人不順從,就會玉石俱焚。日後再有何麻煩,可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論如何,現在必須想辦法保存實力。平白的犧牲,太不值得了。而且殿下你想透了沒有,你如果出面說服李家的皇家國戚和關隴的仕族們,這對你來說也有好處。首先,太后會對你更加的信任,同時會認可你的功勞。而且……太后稱帝之後,必然還是會殺一批人。那些在你附蔭之下的皇親貴胄和門閥仕族們也會看在眼裡。到時候,他們也會感覺殿下的相救之恩。若干年後,他們將成為殿下最為忠誠的股肱。」

    「話雖如此,但我那母親豈是泛泛之輩?她豈能想不能這其中的深意?」李賢擔憂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由我出面說服李家王親與關隴仕族,是最為合適的。這對太后、對我、對裴炎等人,都有非常的好處。可這其中的隱患就在於,太后是否會真的相信我與裴炎等人投誠的誠意?她一向疑心病重,是不會那麼輕易相信的。」

    「信不信是一回事,接不接納,是另外一回事。」劉冕說道,「殿下,你能在潁州見到我,就沒想到這其中的緣由?」

    「這?!」李賢恍然一怔,隨即吃驚道,「這麼說來,是太后專程派你來說降於我?」

    「正是。」劉冕一字一頓,正色回應。然後說道:「太后找了個藉口,讓我來親自生擒駱賓王回京以洗刷自己的嫌疑,實則就是派我來說降於殿下。殿下你想一想,不管太后有多大的疑心,現在的情形就是:她需要你的投誠和幫助。你畢竟是她的親生兒子,你如果能率領關隴仕族們歸降,對她來說無異於是天大的福音。信與不信,暫時都不那麼重要了。關鍵就在於:降,則殿下等人可免死,太后也能更順利的登基稱帝;不降,則殿下等人必死,太后會費一些氣力殺許多的人,然後同樣還是稱帝。殿下如果想讓李唐多保存一點匡復的實力,想讓自己留得有用之身以待復唐之日——就必須降!」

    「復唐!……之日?!」李賢渾身一顫,嘴唇都有些發白了:「天官,你的意思是說……讓我暫且棲身於敵營,等待時間匡復李唐?!」

    劉冕嚯然一下站起身來,渾身甲冑一陣嘩響。他退後三步單膝一拜,雙拳重重一抱:「識時務者為俊傑,忍常人所不能忍,方成大業。殿下,你身負匡國復辟之重任,就必須要忍人所不能忍之悲憤,受常人所不能受之屈辱,方能留得有用之身,圖謀大事!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請殿下三思!」

    李賢緩緩站起來來,沉吟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天千越甲可吞吳!」

    「復唐?」

    「復唐!」

    「復唐……」

    劉冕沉聲道:「殿下務必三思!高祖太宗創業何其艱辛,大唐的強盛與繁榮令天下傾服。殿下身為李唐子孫,縱然可以一死明志清正己名。然而,真正的大事留給誰來操辦?殿下,勇者無懼,越是這等危機關頭,越需要人鋌身而出肩挑重擔。哪怕是忍辱負重,也要擔負起匡復李唐的重擔來!死很容易,死了萬事皆休只任後人好事者作無妄之評說。然而,真正的勇者在這時候應該胸懷大志,徐圖偉業!這,才是你——皇子賢責無旁貸的重任!」

    李賢的呼吸變得沉重,手腳也有些木然。他遲鈍的一步步踱到劉冕面前,俯身下腰,將他扶了起來,喟然長嘆:「天官,你就是上天賜給我的明燈。若非有你,李賢何德何能可以參透這些玄妙因果?天官,莫非你真有洞悉天機之能?」

    「那,殿下可是答應了?」劉冕當然不會直接回答這種問題:難道告訴他,在下正是穿越而來?

    李賢眉頭重重一擰:「責無旁貸!」

    「好!」劉冕放下一顆心頭大石,豪情滿懷的道,「殿下若能肩挑起此般重擔,劉冕願意竭力相助!」

    「我有天官,萬事無憂。」李賢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欣慰的拍著劉冕的肩膀,「縱然是一條沒有盡頭的不歸之路,有你結伴同行,夫復何恨?來,坐下來。我們暢所欲言。只恨席間無酒,只能以茶代之。」

    二人再復坐了下來,劉冕說道:「殿下既有了大志,但也須明白一條:要復唐,卻不可亂國。此番只可順取,不可逆取。」

    「此論到與我不謀而合。」李賢說道,「如今看來,太后稱帝已是無可避免。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改變。諸如徐敬業之般起暴兵而逆取,非但不能成事,反而給大唐的天下帶來無可挽回的巨大損失。我那母親終究是年過六旬之人,就是坐享天下又能把持多久?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儘可能的保持李唐的國體、保存李唐的實力,待時機成熟,順取匡復。唯有如此,才不會讓天下大亂,才不會讓社稷蒙虧,也不會造成太多的流血與犧牲。否則,我寧願不取。畢竟太后奪取神器,不可與外寇入侵國土淪喪相提並論。」

    「殿下果然是仁慈聖德之主。」劉冕稱讚道,「若要取之,必先順之。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只有順之,方才能夠留得有用之身,方才能夠不斷的積攢實力,方才有圖謀大事之日。凡事急不得,惱不得,更慌不得。一個字:忍!」

    「好,忍!」李賢眉頭一擰,「待戰爭結束後,我馬上回朝幫太后勸服裴炎投誠。估計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說服裴炎了。不過,母后的性子我明白。縱然是裴炎願意投誠,她也是不會放過他了。裴炎最好的命運,也就是流放。」

    劉冕說道:「其實裴炎的生死如何,倒不是特別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太后開了殺戒。她若殺裴炎,關隴仕族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列於非命。只要裴炎等人願意歸附,太后如何發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片刻後劉冕又道:「殿下,在下還有一條建議。你現在可以作檄文一篇傳檄天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討伐徐敬業的罪行。如此,太后勢必大悅。這篇檄文,也唯有出自殿下之手筆,方才最有成效。這場戰爭的勝負本無太大懸念,志大才疏的徐敬業等輩是必敗無疑。關鍵就在於,這場戰爭對政治上的影響如何。殿下何妨在檄文中對太后恭維孝敬一番,以示母子同心對抗外敵?這比當初在巴州時上表一千篇表文,來得更有用處。」

    「妙哉!」李賢擊節大讚,爽快道,「來,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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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56章 契機

    深夜,唐軍大營。刁斗森嚴旌旗獵獵,秋風掠過營帳,發出一陣嘯響。一股清冷寒意讓軍士們嗅到了冬天的氣息。

    中軍主營裡,雷仁智雙手負背肅然而立,聽面前一位斥候回報軍情:「報將軍。我軍已探明,敵軍大部已經攻陷潤州,正調頭朝淮水掩殺而來準備抵擋朝廷平叛大軍。另,敵軍偽將韋超率三萬人馬已開抵淮陰,準備迎面阻擊我軍。」

    雷仁智面色一沉:「擂鼓聚將!」

    少時眾將到列,並排立於下手盡皆拱手而拜:「將軍!」

    「叛軍偽將韋超,率三萬烏合之眾準備殂擊我軍先鋒。」雷仁智面帶怒容,大聲道,「傳我將令,點起一萬越騎,本將要親自殺上前去打他個丟盔棄甲,拔得頭籌!」

    「將軍勿急。」一名偏將閃出身來,急忙抱拳道,「魏大將軍臨行有言,如若敵軍來犯,可據城而守避其鋒芒。待大軍到後,再與之拼敵。」

    雷仁智冷笑一聲:「馬敬臣,你素有武勇之名,難不成還臨陣怯敵了?兵法雲,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臨機制機方為上上之策。敵軍遠來疲憊立足未穩,更兼是烏合之眾戰鬥力低下。我精銳鐵騎趁勢掩殺蔫有不勝之理?休得多言,本將將令已下,違令者斬!」

    馬敬臣惶然一怔,尷尬的退了回來:「末將……聽從將令行事。」

    「點兵,出營——殺奔淮陰,突襲韋超!」雷仁智大手一揮,親提一柄鐵槍就朝帳營外大步去走。

    與此同時,潁州李賢房中。

    劉冕掌著燈燭,李賢奮筆疾書,終於將一篇檄文寫成。他自嘲的笑道:「我這文章,自然沒有駱賓王那般神采飛揚驚世駭俗。」

    劉冕拿過來看了一眼,點頭道:「殿下文辭雖不如駱賓王華麗飄灑,卻也有一股凜然正氣與磅礴之勢。『離間皇族,混淆視聽;名為匡復,實為謀逆;禍國亂器,人神共憤』,這幾個字就足以將徐敬業的面目揭露在眾人面前了。相信傳檄天下之後,徐敬業的陰謀野心將被世人一覽無疑。到時候,他就會越來越難以為繼了。」

    「嗯。」李賢搖了搖頭嘆息道,「話雖如此,我仍覺得有些惋惜。徐敬業畢竟是開唐名將之後,徐勣的一世英名,恐怕就要被他這麼毀了。其實,天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過要用這種方式來對抗太后,只不過他們都沒有徐敬業這麼魯莽。無論徐敬業真正的出發點如何,我總有點兔死狐悲的感覺。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應該如此魯莽的揭竿造反,偏又志大才疏只求自己的富貴,屢屢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他若不敗,天理不容啊!」言語之中,還多有憐憫、可惜的味道。

    劉冕微笑道:「殿下就是太過仁義了。從立場上講,徐敬業肯定是更傾向於李唐一些。但是從大局上說,他這樣舉兵謀叛非但不能推翻太后,恐怕還會讓更多的人受到誅連,戰火也會給當今天下帶來無法彌補的巨大損失。我估計,揚州平叛之後,朝堂上會掀起一場新的腥風血雨。殿下你想一想,太后經歷了這一場叛亂之後,肯定會更加多疑、更加謹慎。任何有可能像徐敬業這樣反對他的人,恐怕都會被提前扼殺。到時候……一片白色恐怖恐怕就要降臨了。」

    「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事情。」李賢濃眉深鎖,「正如你所說,戰爭的勝負本沒有太多懸念。重要的是戰爭打完之後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局面。這一次徐敬業打的是『匡李反武』的旗號,難保太后不會因此而牽怒李家皇室,然後來個大開殺戒防微杜漸。還有那些關隴仕族,她也一直很不放心。據我估計,裴炎是絕對不可能再在朝堂上立足了,能流放出去保住一條性命,就是不幸中的萬幸。看來,我的責任很重大啊!戰爭結束後,我就要與虎謀皮一般的在太后裡斡旋,儘可能的爭取讓她少殺人。」

    「殿下能想到這一層,已是李唐宗室與關隴仕族們的福氣了。」劉冕多少有點欣慰,李賢果然還是很有政治覺悟的。

    李賢苦笑:「就怕我愛莫能助。你知道的,我也多少有些自身難保。」

    劉冕揚起手中的檄文:「這篇檄文,就可以給殿下多加幾成保命的機會。祝兄弟!」

    祝騰貓在門邊一直放哨,聽到這一聲喚急忙跳起身來,卻一下險些摔倒。原來他一直蹲在那裡一動不動,都有些腿腳發麻了。

    劉冕急忙上前來扶他一把,呵呵笑道:「祝兄弟做事就是這般認真。這裡有一篇檄文,你快馬送到軍營裡交給雷仁智將軍。告訴他這是永壽郡王連夜書寫的《討徐敬業檄》,讓他頒發出去傳檄天下。」

    「是,我馬上動身!」祝騰二話不說,將檄文收在懷裡轉身就走。圍在門外的守兵果然阻攔盤查,祝騰說明理由出示了檄文方才被放行。

    此時東方已露晨曦,遠處傳來雞鳴之聲,二人這才各自歸房歇息。

    唐軍駐紮之地離潁州不過數十里,策馬而去一天可以打好幾個來回。不料,祝騰一連兩天不見人影回報,李賢和劉冕都略微感覺有些不妙:莫非祝騰還能出什麼事不成?

    無奈二人被軟禁在這裡,對外面的消息也一概不知。那些守備的兵卒們雖然客氣殷情,但不許他們二人離開宅院半步。

    直到第三天清晨祝騰才回來。但見他神色緊張腳步匆忙,李賢和劉冕急忙上前問道:「怎麼回事?」

    祝騰一身灰土之色上氣不接下去,連擺了幾下手:「出、出大事了!」

    劉冕神色略變,急忙拉得祝騰進了屋來讓他坐下喝了一杯水。「發生了什麼事情,慢慢說,不著急。」那些守備的兵卒也一齊圍了過來,驚訝的看著祝騰。

    祝騰連喘幾口粗氣才平緩了呼吸,緊張的說道:「小人奉命去傳送檄文,卻沒能見到雷仁智將軍只好在那裡等。原來,他已經率一萬兵馬突襲叛軍韋超所部。起初戰事對我軍有利,於是雷將軍率軍趁勝追擊,不料卻落入了叛軍的包圍圈。一萬精銳騎兵死傷大半,雷仁智死戰得以逃脫性命,但身負重傷虛耗太過已經陷入昏迷。現在,我軍先鋒營裡群龍無首,幾名偏將急論不休亂成了一鍋粥。小人無奈只得快馬回報消息。」說罷,他拿出藏在懷裡的檄文:「雷將軍昏迷了,旁人也沒有誰再理會小人,只好……」

    李賢面色一沉:「這麼說,平叛大軍首戰失利了?!」

    劉冕的心頭卻是微微震動了一下:眼下,或許正是個不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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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57章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屋外的守兵們聽到消息後都吃了一驚,紛紛議論起來。李賢只顧盤問祝騰始末情由,頗為焦急。

    劉冕卻是踱到了一邊,讓自己儘可能的冷靜。

    他需要思考,關於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劉冕,究竟拿什麼來立足?

    劉仁軌的庇護、李賢這個靠山、吹牛拍馬投武則天所好,這些都不夠實在。劉冕非常清楚自己的處境:一但劉仁軌過世,李賢歸朝,他對武則天而言就會失去利用價值。對於一個知道得太多的人,武則天會如何處置?

    答案顯而易見:要麼除之;要麼,遠遠的流放開來。到時候,誰還能來救?

    所以劉冕清楚,必須找到一塊自己的立錐之地——要體現出自己獨特的價值來。一朝天子一朝臣,改朝換代之時隨之更換的是什麼?人事更迭。武則天要鼎故革新,就必須提拔起一批她信得過、又有能力的人來為自己效力。

    玩政治,我不夠格。雖然有劉仁軌這個宰相當靠山,門第雖高自己資歷卻是不足,一沒有科舉功名、二沒有才華文章流傳於世、三沒有拜得高旺的師門。就一個有名點的老師現在還在叛軍陣營裡。

    那麼……就只能從軍旅中發跡了。劉仁軌本來也就是軍中老宿,這條路走下來將要輕鬆容易許多。

    眼下大唐多儒帥而少猛將——奇貨可居,那我便做猛將!

    想到此處,劉冕劍眉一揚雙手一擊拳,胸中一股豪氣油然而升。

    「天官,你怎麼了?」李賢愕然,這才發現劉冕居然自己走到了一邊發愣。

    劉冕快步走到李賢身邊,抱拳一拜:「殿下,前鋒軍營裡大將昏迷將士無首,必將自亂。如若敵軍趁勢來襲,我軍必定潰不成軍。在下臨行之時曾聽魏大將軍言,潁州事關重大,是中原關內的一道門戶。潁州若失,叛軍就可以一路向西長驅直入直搗關中。現在魏大將軍的主力大軍仍在關內籌備,倘若叛軍攻破潁州殺將上去,勢必讓主力大軍處於非常被動的地位。因此,在下建議:殿下當火速進入軍中穩定局勢,指揮先鋒大軍死守潁州!」

    「可是……」李賢用眼神示意門外的守兵,為難的搖頭。

    劉冕雙眉一擰,左手一把抓住腰間破浪刀的刀柄,沉聲道:「祝騰,掌旗,我來開道!」

    「天官,不可魯莽!」李賢情急之下擋到劉冕面前。

    「殿下放心,在下自有分寸。只要說明情由,他們也不敢再作阻擋。」劉冕自信滿滿的一點頭,「殿下,交給我。」

    李賢仍是面露難色,但看到劉冕的態度如此堅決,也果斷的一點頭:「好吧,我相信你!」

    劉冕鄭重的對李賢抱拳行了一禮,心中卻道:對不住了李賢。這一回,我多少有點私心,但我不會怎麼害到你……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三人走出房間來,那些守衛的士卒的神經都緊了一緊,齊齊圍攏過來。

    「閃開!」劉冕劍眉劍豎沉聲厲喝,「我等要護送大元帥去軍營主持大局。誤了大事,爾等縱是有千百顆腦袋也不夠砍!」

    「劉中候,你不要讓小的們為難。」領頭一員小隊正抱拳攔在身前不肯走開,「我等奉雷將軍嚴令,在此保護永壽郡王殿下……」

    「放肆!」劉冕沉聲一喝,『咣啷』一聲龍吟破浪刀已然出鞘,刀尖直指小隊正的眉心,「事關大軍生死存亡,縱然是雷仁智親自在此,永壽郡王又何嘗殺他不得——滾開!」

    小隊正嚇得渾身一彈,一對眼珠子怔怔的看著破浪刀的刀尖都要變成了鬥雞眼。其他的士兵在一旁更加緊張,個個手握刀柄卻又不敢動彈。

    李賢乾咳了一聲走上前來:「這位將軍,事關重大,本王也不想為難你們。你們可以一路隨本王去到軍營。雷仁智若要怪罪於你,本王一力擔待。」

    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彼此都有台階可下。李賢與劉冕,配合得天衣無縫。

    小隊正乾嚥了一口唾沫,退後一步避開刀鋒,對李賢一拱手:「既然殿下有令,小的只好服從就是……殿下,二位中候,請!」

    劉冕冷哼一聲收刀回鞘。幾個識相的小卒取來了馬匹,眾人各自翻身上馬。祝騰打起帥旗來,一隊人快馬奔出莊院,徑直上了街道。

    一面金白帥旗在城中奔騰,沿途百姓慌忙躲避。守城的將卒遠遠看到了更是不敢阻攔,急忙打開城門來放行。

    一行人快馬跑到軍營所在,李賢下馬後不無憂慮的道:「天官,你不是讓我忍耐、低調麼?現在這是……」

    劉冕低聲道:「這次的戰事,大軍征討成功或許沒你的功勞,但若有失你卻罪責難逃。因此忍耐也好低調也罷,前提是不能誤了國家大事。前鋒軍營群龍無首一盤散沙,此時正需要人主持。殿下只要牢記一點:不可覬覦軍權,如此即可萬事相安。但是,如果敵軍來犯,卻也不能有半點退縮。否則,太后那邊一但知情,定然饒你不得。」

    「嗯,我明白了。」李賢深吸一口氣,「進軍營!」

    軍寨守卒遠遠看到一隊人跑來,打的旗號居然是唐軍帥旗,都紛紛吃了一驚。這個時候,自然也沒有人敢於阻攔主帥,只得乖乖放行。李賢一行人暢通無阻直到了帥營。

    李賢仍是有點底氣不足,瞅了個空對劉冕竊語道:「我在軍中從無威信,自身更是不黯軍事,如何鎮得住這群驕兵悍將?」

    「殿下勿慌。眼下眾將群龍無首各不相服,殿下只需爭取到一兩個將軍的支持就可改變這個平衡,到時候就好駕馭了。」劉冕低聲回道,「一切見機行事,在下會竭力相助。」

    「好吧……」

    到了主營邊時,遠遠迎來了一隊人,是幾名偏將帶著中軍儀仗隊。眾人見到李賢各自滿面驚愕,卻只得拜於一旁迎接。

    李賢鎮定心神沉聲道:「眾將,中軍帳說話。」

    劉冕心頭微喜:李賢不愧是皇室帝胄見慣了大場面的,很沉得住氣。

    眾將面面相覷,也只好硬著頭皮跟隨李賢朝中軍帳而去。

    進帳之後,劉冕與祝騰就在李賢背後左右站定,各自手握刀柄叉腰而立,表情沉寂又肅重。李賢端坐下來,任由眾將侍立於麾前。

    「本王聽聞,我軍出師不利,先鋒大將雷仁智重傷昏迷不醒。可有此事?」李賢表情不善,先給對方來個下馬威再說。

    這一招『喧賓奪主』用得倒是很到位,劉冕心中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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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58章 如若不勝,請斬我頭

    當下就有兩名將軍一起閃了出來,彼此瞪視了一眼再一起說道:「回殿下話,正是。」

    「怎麼你們二人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李賢不悅的道,「我軍敗績,究竟是何原因?」

    兩人都要搶著先說,李賢提高嗓門指著左邊那個:「你講。」

    「是……」那名將軍抱拳道,「末將左玉鈐衛親翊府左郎將馬敬臣,拜知殿下:先鋒雷將軍迎擊來犯的敵軍韋超部,先勝後敗中了敵軍埋伏,因此折戟而歸。」

    「嗯……」李賢嚴肅的點了點頭,「現今敵軍動向如何?」

    馬敬臣道:「敵偽先鋒韋超,派兩員猛將尉遲昭、夏侯瓚各領一萬步騎,正逼近臨淮,離我軍大營已不到六十里。殿下,我軍失了一陣正士氣正衰,當速速整兵備戰贏回一陣。」

    另一名將軍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抱拳道:「殿下,敵軍來勢兇猛士氣正旺,不可正面纓其鋒。我軍當退守潁州州城,據城而守方為上策。」

    李賢理會了劉冕叮囑的話語,這時聽了這名將軍的話後不免有些怒意:「本王有讓你說話嗎?姓什名誰,官居何職?」

    那名將軍驚了一驚,慌忙拜道:「末將李知士……左玉鈐衛親翊府右郎將。」

    「大膽李知士!」李賢怒道,「你欲陷本王於不義麼?太后欽點本王掛帥,你於今卻教唆本王臨敵退縮,豈不是要斷送本王性命?!」

    「啊……末將不敢!」李知士嚇了一跳,慌忙拜倒。

    李賢冷哼一聲:「大軍到此,只許進,不可退。雷仁智重傷昏迷,暫由本帥執掌軍事。待雷仁智甦醒或是大將軍魏元忠揮大軍而到,本王自當退居。」

    劉冕在李賢身後暗自叫好,幹得太漂亮了!

    那些將軍們再沒有人敢多話。李賢都搬出這麼大的藉口來了,誰還敢造次?雖說李賢只是個掛名的主帥,盛怒之下處斬一個將軍,他們也只能徒呼奈何。畢竟人家是太后的親生兒子,惹不得。

    李賢自己的脖頸間也流下汗來,強作鎮定道:「派出斥候打探敵軍消息,每隔一炷香時間就回報一次。本王……先去探望雷仁智。散帳!」

    「是……」眾將無語,依次退下。

    帳中再無閒人,李賢長吁了一口氣,轉身對劉冕道:「天官,我表現如何?」

    「非常好。」劉冕展顏一笑,「完全將那群驕兵悍將給鎮住了。」

    李賢呵呵的低笑了幾聲,擺一下手:「走吧,去探望一下雷仁智。我可不能讓這些人覺得,我是當真來奪兵權的。」

    「殿下言之有理。」劉冕與祝騰先上前兩步,在前開道往雷仁智帳中而去。

    三人到雷仁智帳前時,恰好看到幾名將軍從他帳中走出來。不用想,這些人肯定是來給雷仁智通風報信了。李賢上前叫住他們:「雷將軍傷勢如何,可曾甦醒?」

    那幾人恭聲回道:「回殿下話,雷將軍傷勢極重,不過暫時甦醒了。」

    李賢擺了一擺手示意他們退開,面露難色的道:「雷仁智醒得倒是快……」

    劉冕低聲道:「重傷之下,如何料理軍務?再說了,他敗了一場已是失職大罪,正是理虧的時候。殿下豈不是正好收拾人心?無論如何,軍機大事不能寄望於一個重傷臥床之人。」

    「言之有理。」李賢深以為然的贊同,大步朝雷仁智帳中走去。

    雷仁智躺在床上,身上包紮著許多繃帶處處滲血,幾名軍醫正在一旁給他止血縛傷。一副鎧甲卸下來扔到了一旁,上面還插有幾多支斷箭。

    李賢上前喚開軍醫,湊到雷仁智榻邊道:「雷將軍,傷勢如何?」

    雷仁智也不知是假裝沉睡還是當真昏迷,半晌才悠悠睜開眼睛,乍一下看到李賢驚慌的就要下床來拜。李賢將他按住:「雷將軍有傷在身,一切繁禮能免則免。」

    「殿下,末將魯莽、末將無能啊!」雷仁智後悔不迭的叫道,「末將一時不察,竟中了那韋超奸計……中了埋伏!末將有罪,請殿下治罪懲罰!」

    李賢輕言細語:「勝負兵家常事,將軍不必自責。萬幸留得有用之身回來,此刻不妨專心養傷,他日傷癒後再戴罪立功又有何妨?魏大將軍那處,本王替你一力擔待著。相信他也不會太過為難於你。」

    「謝……殿下!」雷仁智還是很感激的。先鋒兵敗,而且是有負主將囑咐擅自出擊兵敗,這可是大罪。現在能有李賢從旁圓話,他這罪或許會減輕許多。

    劉冕不失時機的說道:「雷將軍,你就安心養傷吧。殿下聽聞雷將軍負傷歸來,特意從潁州趕來主持軍中大局。你放心,殿下不會讓雷將軍為難的。待魏大將軍到來或是雷將軍傷癒復出,殿下會再回潁州。」

    「哦……好。」雷仁智是聰明人,當然明白了劉冕話的中意思:李賢可不是來搶奪兵權的。

    正當此時,幾名將軍齊齊湧到了雷仁智帳外求見。李賢將他們叫了進來。

    馬敬臣抱拳急道:「殿下、雷將軍,探馬急報,敵將尉遲昭率萬餘兵馬,正朝潁州快速開進。眾將來此請示號令!」

    雷仁智眼睛一瞪,怒火就上揚了,隨即又慘叫一身躺倒下來,看似是動怒扯疼了箭瘡。軍醫急忙上來料理了一下,半晌雷仁智才喘著粗氣道:「殿下,韋超本人不過是個俗吏,並無本事可言。可他手下的大將尉遲昭、夏侯瓚卻是當年跟隨李勣的百戰之將,各有萬夫不當之勇。末將無能……就是輸在了這二人手上。」

    李賢皺起眉頭:「饒是如此,我軍也只許進,不可退。」

    雷仁智痛苦的擰著眉頭深思片刻,鄭重的點了一下頭:「殿下所言極是。此時只可進,不可退。可是……軍中誰能前去與尉遲昭對敵?……」

    一旁馬敬臣重重一抱拳:「殿下、雷將軍,末將不才,願斬尉遲昭首級獻於帳下!」

    李知士也急忙站了出去:「末將願意出戰,生擒尉遲昭到此!」

    劉冕心中暗笑:這個李知士,之前多少得罪了李賢,現在是想來個『將功折罪』。

    李賢皺眉問雷仁智:「如何?」

    雷仁智看了這二人一眼,低聲對李賢道:「二人皆可用,但又不可同時用。若用其一,另一人又勢必心懷不滿。」

    李賢明白他的意思了:李知士與馬敬臣彼此不服而且多少有點矛盾。

    「殿下,我去!」馬敬臣好戰心切。

    「還是末將去吧!」李知士也不肯退讓。

    劉冕一直在旁屏氣凝神察顏觀色,將眾人的言語都聽了個清楚。這時暗自一笑:是時候了。

    環視一眼,沒有誰注意到他這個立在李賢背後的多餘之人。

    劉冕沉吸一口氣,邁步站了出來。

    眾人各自疑惑,本來還在爭吵議論的將軍們都驚疑的看向劉冕:他要干什麼?

    李賢和雷仁智本來也在低聲的商議,這時也停了下來驚愕的看向劉冕。

    帳中的氣氛變得奇怪起來。

    劉冕雙手抬起重重一抱拳,沉聲道:「殿下,殺雞何用宰牛刀?不勞二位大將出陣,小將劉冕,可親提尉遲昭首級到帳前。」末了還補充一句:「為雷將軍與陣亡的將士們報仇血恨!」

    眾人瞬間呆栗,幾乎異口同聲:「你?!」

    連李賢都呆住了,愕然的看著劉冕:「劉冕,你這是……」

    「如若不勝,請斬我頭!」劉冕單膝一拜,勢如奔雷大聲道,「小將願立軍令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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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59章 「掛」帥出擊

    劉冕的這兩句話,如同重鎊炸彈扔在了李賢心頭。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劉冕,惶然道:「劉冕,軍中無戲言!」

    劉冕當即站起身來,大步走到一邊的案台邊拿起毛筆:「小將這就記下軍令狀!」

    眾人先是驚愕,隨即嘩然。

    李知士和馬敬臣都有些惱火的想上前來發作,被雷仁智用眼神止住了。二人恍然醒神,這劉冕官職雖然卑微,可他是劉仁軌之孫又是李賢心腹啊……

    劉冕才懶得顧這些人在想些什麼,奮筆疾書須臾寫下一份軍令狀,拿來遞到李賢面前:「殿下,軍令狀在此,請收好。小將願率五千精銳越騎出戰,定能大破敵軍!如若不勝,願受軍法處置!」

    李賢額頭的冷汗一層層滲出,他為難的接過軍令狀遞到雷仁智面前:「雷將軍,你看……」

    雷仁智的臉上浮現出些許陰鬱之色,擰眉深思了半晌,說道:「此事殿下決斷即可,末將不敢妄言。只是一條,劉冕官職低微聲望不足,末將唯恐將士們不服從他的調譴。」

    劉冕不禁有些惱火,這個雷仁智,看來對我成見頗深。他這是擺明了表示不願意讓我領兵出戰,但又不好得罪李賢,於是採取了這樣一個撂挑子不作為的態度。

    李賢面露難色的看向眾人,眾將各自低下頭來避開李賢的眼神。

    如何是好?李賢當真是為難了。他也知道,這些將軍們都是和雷仁智同氣連枝的,自己強行下令,只會落得一個無人響應的尷尬局面。

    劉冕心中一動,冷笑一聲放言道:「想不到,先鋒大營裡竟無一人是真英雄!大敵當前,只顧想著自己的身份爵位,卻不思退敵進取。小將身份自是低微,本事卻不見得輸給在座的任何一名將軍!誰若有膽量,與某一同領軍出戰,戰場之上自見分曉!」

    「休得狂妄!」有人站不住了,大步一閃出來雷聲道,「末將馬敬臣,願與劉冕一同領兵出戰!他既已立下軍令將,就讓他當主將,末將為副!末將倒要看看,口出狂言者是否有真才實學!」

    「好,痛快!」劉冕對著馬敬臣重重一抱拳,「馬將軍,咱們戰場上見真章!」

    李賢雖然監國多年,但很少接觸這種軍隊裡的火爆剛烈場面,此時有些驚疑不定的對雷仁智道:「雷將軍,七品中候當主將五品郎將為副,這合適嗎?」

    「當然不合適。」雷仁智如實回答,看向劉冕的眼神裡多少有一點敵意。

    劉冕針鋒相對的迎上他的眼神,沉聲道:「雷將軍,從品階上講,末將身份低微自然是不合適。但末將倒有一計,可以順理成章。此次出征掛帥的是永壽郡王殿下——末將擔任他的帥旗使。此時,末將是否可以虛張殿下的旗號出征迎敵?如此一來,便如同殿下親征,還有何不妥?殿下親征,叛軍也勢必人心浮動,對我軍也將大大有利。」

    「咦……」眾人齊聲驚咦。雷仁智也皺眉疑惑了一聲,面上仍有難色,但也無法辯駁。

    這種事情,只要主帥應允,旁人誰又敢多言?況且,虛張旗幟這種做法,軍中並不少見。虛虛實實迷惑敵人,也是常用的戰術之一。

    劉冕趁熱打鐵:「殿下可否應允?」

    「這……」李賢狐疑的向著劉冕,不無擔憂的道,「小王倒是沒有意見。兵法虛實,這不失為一個妙計,只是……」

    「軍情如火,請殿下速速決斷!」劉冕再度重重抱拳一拜,不給李賢猶豫不決的時間。

    「好,本王准了!」李賢也知道劉冕心意已決,當即拍板道,「就命劉冕代本王出征,張打本王旗號前去迎敵。雷將軍,就請你出示兵符點派兵將吧!」

    眾人的眼光,再度投到了雷仁智的身上。

    雷仁智尷尬的轉動了幾下眼睛,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挪到了一下身子從枕頭下拿出銅魚兵符來,遞給了李賢:「殿下,就請你……親自發令分撥兵馬吧。軍情緊急,末將重傷在身也不能為殿下分憂了。」

    「好,雷將軍好生養傷。」李賢拿過兵符站起身來,揚了一下手,「眾將,點將台擂鼓!」

    「是!」眾將一齊抱拳應諾,魚貫而出。出了營帳後李賢快步上前扯住劉冕,將他喚到暗處低聲道:「天官,你何故如何?」

    劉冕微笑:「殿下,這純屬在下私人的決定。在下一直有個夙願,想在戰場上快意恩仇痛快淋漓的廝殺一番。一來為國建功,二來也好檢驗一下我這一身本事究竟如何,三來……這幾年來,在下心中憋屈甚多,也想狠狠的發洩發洩。」

    李賢愕然的睜大了眼睛:「戰爭豈同兒戲?稍有不慎就會丟了性命!」

    「殿下放心。」劉冕牽動嘴角,露出一絲自信滿滿的微笑,「若是天要亡我,何必等到今日?在下既有膽量立下這軍令狀,自然有那本事得勝歸來!」

    「嗯,好吧……我也知道你一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李賢仍然非常擔憂,「切記切記,一切小心,不可出錯……」

    軍中已然擂起大鼓,劉冕等將已經騎上大馬列陣於點將台前。

    李賢硬著頭皮走上點將台,看向劉冕的眼神中仍有擔憂為難之色。劉冕的眼神卻是異常堅定,李賢這才輕點了一下頭。

    一通鼓罷,眾人都齊齊看向李賢。

    李賢清了一下嗓子,大聲道:「將士們。我大唐王師前來平叛,就要拿出天朝兵將的威風和氣勢。如今叛軍猖獗,居然領兵來犯,我等豈容後退?本王令,中候劉冕代本王親征,擊討前來襲擾的叛軍。眾將務必聽令行事,不得有誤。」

    眾將軍們還是挺配合的拱手一拜:「得令!」

    「劉冕!」

    「末將在!」劉冕翻身下馬,快步走到點將台前抱拳一拜。

    「本王令你率五千精銳越騎,迎擊叛軍。」李賢的手略有些哆嗦,將兵符往前一遞,「左郎將馬敬臣,本王令你與劉冕一同領兵出擊,為其輔翼!」

    「末將得令!」劉冕和馬敬臣一起抱拳應諾。馬敬臣還冷眼瞪了劉冕一眼,頗不服氣。

    李賢長吸一口氣:「即刻點兵,出擊!」

    劉冕雙手接過兵符,大步不停的朝軍陣走去,點起幾員偏將所率的五千人馬,迅速在營中列好了陣勢。

    少頃馬敬臣全副披掛手提一竿馬槊拍馬跑到劉冕身前,臉上不無譏諷神色:「劉將軍,不知你習慣使哪門兵器?」

    劉冕知道他言下之意,不過是諷刺自己不會廝殺,只知道坐享其成在後方指揮。劉冕也不急惱,放眼朝中軍儀仗隊看去。

    那裡,正有司戈、執戟這些儀仗武將,幾柄方天畫戟甚為醒目。偶然間,劉冕又看到人叢之中有個傢伙正在不停的冷笑,正是明珪。

    劉冕心中一動,抬手指向明珪:「明珪,命你取一柄方天畫戟來!」

    明珪渾身一彈,頗為惱怒的瞪了劉冕一眼,無奈又不得不聽令行事。只好在一旁的執戟武將手中取來方天畫戟,送到劉冕馬前。

    劉冕面如寒霜的瞟了他一眼,信手一把將方天畫戟提了起來,凌空嘩啦啦的耍了一個戟花。明珪感覺到戟花就在自己頭頂掠過,嚇得呆若木雞。馬敬臣的臉色也有些變了:「劉中候慣使方天畫戟麼?」

    「怎麼,有何不妥?」劉冕故作疑惑的看向馬敬臣。

    「哦,不……並不無妥。」馬敬臣眼神中的驚訝之色愈濃。他當然知道,能使得動方天畫戟的人,都非泛泛之輩。

    劉冕突然一下抖動方天畫戟直指明珪:「你,執掌帥旗隨我出擊!」

    「我?!」明珪如遭雷擊,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

    「軍令如山,違令者斬。」劉冕語音沉沉,都不去正眼看明珪,轉頭對祝騰低聲道:「你留下來,殿下那裡須得好生伺候照應。」

    明珪愣在那裡不停的乾嚥唾沫。祝騰把那帥旗一把遞到他面前的時候,明珪甚至還渾身哆嗦了一下,嘴唇都白了。

    劉冕看到他那副模樣心中不停冷笑:白面公子哥兒,你不是意氣投軍來為國效力的嗎?來吧,我們一起去見識一下戰爭上的你死我活血肉橫飛。

    希望你能掌穩帥旗,不會嚇得屁滾尿流掉頭就跑。到時落得個軍法處斬,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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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烈火乾坤 第60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
    軍鼓擂響,大地震顫。一人多長的號角朝天奏鳴,勁烈的秋風吹過,馬匹踏起的煙塵喧囂飛揚。

    大軍整裝待發。

    劉冕深吸一口氣,緊握手中方天畫戟,遙遙朝點將台上拱手一拜,大喝一聲:「出發!」

    火猊如懂人言,不等劉冕去夾馬腹抖韁繩,嚯然一下人立而起長嘶咴鳴。疾風勁烈,吹得它渾身鬃毛飛揚氣勢驚人。眾將士紛紛驚駭:真是一匹神駒!

    劉冕胸中豪氣四塞,將手中方天畫戟凌空劃了一記嘯響,火猊如同被壓縮了的彈簧,渾身強健的肌肉中蘊藏的力量瞬時迸發,載著劉冕宛如離弦之間猛然奔出。

    馬如虹,人如電,驟如旋風猛如餓虎。

    副將馬敬臣恍然片刻,醒神時卻發現劉冕已在一箭開外,不由得既羞且怒,恨恨瞪了身邊的帥旗使明珪一眼:「明珪,身為帥旗使還不快跟上!」

    明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只得沉喝一聲『駕』,然後猛甩馬鞭快跑跟了上來。

    五千鐵騎相繼奔騰而出,捲起一陣煙塵飛揚。

    李賢站在點將台上,濃眉緊鎖負手而立,擔憂的輕輕搖頭,對身邊祝騰說道:「祝騰,劉冕能勝麼?」

    「能。」祝騰回答得斬釘截鐵,「小將從軍六載,天官就是小將見過的武藝最高超、智慧最傑出之人。只要他認真想要做的一件事情,沒有不成功的。小將對此深信不疑。」

    「但願如此吧……」李賢的憂鬱神色卻是愈濃,漸自低吟道:劉冕,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劉冕策馬狂奔,感覺那秋風如刀割一般掠過臉龐。冰冷的頭盔如同寒冰鑄成,面龐傳來一陣麻木之感。回頭一看,離自己最近的帥旗使和副將馬敬臣都離了有幾十米遠,無奈只得放慢馬速等候。火猊卻彷彿有些不開心,連打了幾個響鼻,頗為不屑的昂了幾下頭。

    劉冕暗自笑道,這馬兒倒是驕傲得緊。

    馬敬臣和明珪等人好不容易才追上來,五千騎兵也相繼趕到。劉冕放慢馬速後索性勒住馬來,迎面奔來幾名斥候。報告說敵軍已離此不到三十里,步兵為主,少許騎兵掠陣,人馬約有近萬。

    劉冕對馬敬臣道:「馬將軍,我知道你對我甚是不滿。但如今我們並肩作戰一同對敵,希望你能放下私人偏見,合力殺敵為先。」

    「你放心。本將一向公私分明。」馬敬臣表情沉寂,瞟了劉冕一眼仍有些傲慢的說道,「只是不知,劉中候打算如何指揮這一場戰鬥?希望你不要為了逞一時之豪強小看敵人,而誤了眾兄弟們的性命!」

    「我從來不會輕視我的任何敵人。我的想法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劉冕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的說道,「徐敬業所部,皆是市井流民、囚徒匪眾。這類人有一個特點,勝了一仗就會忘乎所以越打越瘋,不具備一支軍隊的成熟氣質。因此,我決定請馬將軍上前誘敵詐敗,我親自在後設伏殲擊。如此,則必勝。」

    馬敬臣有些惱火,咬牙低聲道:「讓本將詐敗誘敵,為什麼不是你?」

    劉冕不急不忙,沉聲道:「一則我是主將,將令已下,你須服從;二則,我劉冕無名小卒,如何誘敵深入?我若上前詐敗,敵軍定然生疑能夠識破。廢話少說,命你率兩千人馬張打主帥旗幟上前交戰,只許敗不許勝。敵軍剛剛勝了一仗士氣正旺,定然追趕。你若能將其引誘過來,就是大功一件。」

    「好吧!」馬敬臣嘴一撇悶哼了一聲,「軍令狀是你立的,到時候若不能勝,砍的是你的頭。本將就依你計策行事,免得你到時候小命不保了倒來怪罪本將沒有配合你!」說罷,恨恨瞪了劉冕一眼,喚過幾員偏將清點起兩千越騎,飛奔而去。

    劉冕笑了一笑,這個馬敬臣雖然有些傲慢,但也是個爽直的人。

    剩下幾員偏將一起圍到劉冕身邊來:「劉中候,接下來該當如何?」

    劉冕氣定神閒:「左右埋伏,待馬敬臣所部人馬過後,聽本將號炮一起掩殺而出。先用騎射衝擊一輪,再奮力拚殺!」

    「得令!」這些將軍們都是飽戰之將,雖然對劉冕多少有點不信任,但軍令已下也都還是願意服從。

    劉冕深吸了一口氣,親自帶領千餘騎兵朝南方一處矮林中奔去,藏匿了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劉冕發現自己手心裡居然冒出了汗來。

    頭一次經歷這種冷兵器的對戰,劉冕不可否認自己有點緊張。雖然前世也曾多次真刀真槍的參加戰鬥,可槍械對戰與刀劍廝殺,幾乎是完全兩碼事情。

    唯一相同的是,玩命。對此,劉冕倒是絲毫無懼。

    此刻他心中只在想著一個問題:戰爭,注定要死很多人,我卻不能死。那麼,我就只能踩著他們的屍骸提著他們的頭臚,一步一個血色腳印,向前。

    一將功成萬骨枯——古人誠不欺我!

    越騎,唐軍中最精銳的士卒。訓練有素的將士們,靜靜的埋伏在樹林之中,屏氣凝神管好馬匹,時時關注著主將的動靜。

    劉冕將方天畫戟插在一旁,牽著火猊靜靜的看著前方空闊的大道,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明亮,間或流溢出絲毫殺氣。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東南方向隱約傳來如同滾雷一般的低鳴。

    馬蹄驟響。

    劉冕劍眉一揚:「上馬!」

    一陣齊刷刷的衣甲響動,眾將士一起上了馬來。東面大道上隱約有一陣煙塵捲起,漸漸可以看到奔騰的騎兵正快速奔來。正是撤退的唐軍。

    看來誘敵成功了。敵軍勝了一仗難免驕縱,這等誘敵深入之計,很容易成功。

    劉冕深吸一口氣,將方天畫戟扣按在馬鞍上用腿夾住,取下背上的雕弓來:「眾將士,弓箭準備!」

    一陣響動,越騎將士們已是弓箭在手。

    撤退的唐軍速度很快,已經可以看到掌著帥旗的明珪和副將馬敬臣。二人帶著一隊近衛騎兵邊撤邊朝後放箭。在他們背後,便是成群結隊的敵軍騎兵,正大聲喊叫的在追趕。

    「將軍,出擊吧!」兩名副將情急的上前來請戰。

    「不忙。沉住氣。」劉冕手一揚:「敵軍以步兵為主,騎兵衝突在前。待其步兵深入,方才出擊。否則就是打草驚蛇。」

    兩名副將不再多言,靜立於一旁聽候將令。因為他們都發現,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將,居然深黯用兵之道。莫非『將門虎子』就應該是這樣的麼?眾將士不得而知。只是隱約感覺,這個年似年紀輕輕的小子,身上有一股令人摸捉不透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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