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民國投機者 作者:有時糊塗 [已完結]

 
jf5385 2009-4-19 19:16: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84 836706
武煉 發表於 2010-4-12 13:24
第四章 大革命風雲 第四十九節 別離(五)

    莊繼華沒有說話,伍子牛把他的外衣拿出來給他披上,一粒金星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軍官啪地立正敬禮。

    「報告長官,國民革命軍第三軍xx師九江警備團中尉韓武奉命執行命令,請您原諒。」韓武眼中射出崇敬的目光,當初他們在贛江西岸苦戰,對莊繼華以三千之眾對抗近兩萬敵軍並取得勝利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們在找什麼?」莊繼華問。

    「我們接到報告說有個共C黨上了一條船,我們奉命搜查所有過往船隻。」

    「朱軍長也開始清黨了?」莊繼華明知故問。

    「是,不過軍長說共C黨與我們曾經是朋友,好合好散,禮送出境。」韓武答道。

    「那你們還搜什麼?」韓武不知道莊繼華這是在嘲諷,而杜聿明他們卻是明白的,但杜聿明卻不理解莊繼華為何要這樣。

    「軍長說共C黨不能留在江西,抓住之後就送上船,送他們去武漢。」韓武解釋說。

    「哦,那你們查吧,我們船上沒有共C黨,只有國民黨。」莊繼華不想與他胡扯了,做了個手勢,讓他自行方便。

    「卑職不敢,長官虎威,卑職不敢冒犯。」韓武隨後又用一種拉近乎的口氣說:「長官在牛行時,卑職正在贛江西岸作戰,對長官,三軍將士由衷敬佩。」

    「不查,你回去怎麼交代。」莊繼華沒接這個茬。

    「我會向上司如實報告,上級絕不會追究,相反他可能會來拜見長官。」韓武依舊挺得筆直:「長官如果要進城的話,可以坐卑職的船進城。」

    莊繼華搖搖頭:「不去了,除了滿地血腥外,還能有什麼呢?沒意思。」

    韓武顯然沒想到居然得到這樣的回答愣住了。

    「如果你不查的話我們還要趕路。」莊繼華說得很平靜。

    「長官是要去南京?」韓武問,莊繼華點點頭,他有些不耐煩了。便對杜聿明說:「光亭,你替我接待一下韓中尉,我回艙裡休息一下。」說完又對韓武說:「對不起,我先告辭了。」

    「長官請自便,卑職告辭。」傻子都知道莊繼華即將飛黃騰達,這個時候誰敢得罪他。就算朱培德親來,也得給三分面子。

    杜聿明這一年多疊經坎坷,性格變得更加沉穩,很客氣的送他過船,邊走還邊解釋:「師長的傷還沒好完,最近在武漢監獄裡又…。」

    韓武連忙打斷他的話:「莊將軍的事我們都知道,武漢那幫王八蛋就知道聽共C黨,連莊將軍都容不下。還能容得下誰。我們三軍將士聽說後都向軍事委員會上書了,要求釋放莊將軍。」

    這些話其實是韓武聽說地,莊繼華的政治態度在高層不是秘密,三軍中也有不少孫學會的人,二次東征時,莊繼華留守廣州,多次出席高級會議。三軍高級將領對他根本不陌生。莊繼華被捕的消息傳開後,在三軍高級將領中引起不小的震動,加上對農運不滿。將領們議論紛紛認為跟著武漢沒有好結果,遲早會被共C黨殺頭,不如跟著蔣介石,這在無形中也影響了朱培德的態度。

    朱培德清黨後,剩下地路就沒什麼危險了,但莊繼華更加沉默了,杜聿明試圖勸解他,但莊繼華只是默默的聽。什麼話都不說,等杜聿明說得口乾舌燥後,莊繼華給他倒了杯水,然後才說:「離家三年多了,該回去看看了,父母年齡大了,他們救了我的命,而我卻沒有盡到責任。光亭,今後風雲莫測,凡事小心謹慎。緊跟校長,可保你二十年無事。」

    杜聿明瞪大眼睛,他明白莊繼華要做什麼了:「文革,沒有了共產黨,我們照樣可以革命。校長會率領我們繼續北伐的。你不應該現在離開。」

    「北伐?沒有北伐了,以後就是打仗。國民黨內戰,和李宗仁、李濟深、馮玉祥、唐生智、閻錫山他們打,然後就是剿共,戰火連綿,遭殃的還是老百姓。」莊繼華的口氣很平靜,4.12之後他就已經作出決定,沿途的現實更加堅定了他的想法。

    「文革,恐怕你是不想去剿共吧。」杜聿明當然明白莊繼華地真實想法。

    「共C黨不是那麼容易消滅的,校長不該用軍事手段,這是個政治問題,或者說是個社會問題,他的一些主張是符合當前的社會需要的。刀,是消滅不了信仰的。」莊繼華平靜而淡漠,彷彿與自己根本沒關係。

    「我主張國共合作,支持總理的三大政策,現在國共合作破裂了,我地主張無法實現,而且….」莊繼華沉凝片刻,然後直視杜聿明:「我無法向巫山、陳賡、周EN來他們開槍。同樣我也不可能向你、向校長、君山、壽山他們開槍。」

    杜聿明猶豫片刻後問:「他們能和你一樣嗎?我們要沒能逃出來,恐怕已經做鬼了。」

    「許他不仁,我不能不義。」

    「校長會讓你走嗎?」杜聿明打內心深處不希望莊繼華走,但他也知道他是勸不動的。

    莊繼華沒有回答,他合身倒在船板上,怎麼才能讓蔣介石放過自己呢?莊繼華心裡沒把握,蔣介石也不是善茬,真要惹怒了他,是完全可能送他上軍事法庭的。眼看南京越來越近,莊繼華還是沒有想出萬全之策。

    九江沒有向南京報告莊繼華他們的行蹤,他們的船在下關碼頭靠岸後,莊繼華向摸摸身上什麼都沒有,他有些抱歉的對船老大說:「非常對不起,這一路上多虧了你,本想送你點東西作為紀念,可我身上什麼都沒有。」

    船老大很豪爽,他早看出來了,莊繼華是這群人的頭,而且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現在落難了,將來必定發達,能結交上這樣的朋友對將來有無盡的好處。

    「長官說那裡話,我們江湖朋友最講義氣,長官是個講義氣地人,能為長官效力是我的幸事。」船老大很豪爽。

    「好,肖老闆這樣朋友我交定了。」莊繼華哈哈一笑,心裡卻毫不在意。

    上岸之後,杜聿明問:「文革,我們現在去那裡?」

    莊繼華想想後說:「光亭,你是學兵團的人,最好先找張教育長,聽他的安排。」

    「那你呢?」

    「回家養傷。」莊繼華實在想不出讓結交上放過他的方式,乾脆不想了,就說傷勢沒好,回家待著去,看蔣介石會怎麼處理他。

    杜聿明目瞪口呆,他這才明白莊繼華是真的不幹了,而且決心很大。

    「我也回家,老牛說得對,世道太亂了,先回家,想清楚再來,狗日的。」夏陽林撿了條命,他既憤怒又無奈,經過幾天的思索,仍然沒有想清楚,問題到底在哪裡,對將來也充滿迷茫,心灰意冷下也決定回家。

    「你們要去那裡?」莊繼華問宋雲飛和伍子牛,他對宋雲飛感到非常遺憾,宋雲飛是因為信念才跟著他的,但現在…..。

    「我們送您回家,然後再說。」宋雲飛很乾脆的說,北伐完了,他也不知道未來怎麼走。

    「雲飛,我…」莊繼華有些說不下去。

    「文革,你已經盡力了,用不著自責。」宋雲飛心裡也難過,但他還是寬慰莊繼華。

    「獨木難支,回天無術,光亭,這是我給校長地一封信,麻煩你轉給校長。」莊繼華看看川流不息的人群,長歎一聲:「走吧。」必須趕快離開南京,杜聿明一向上面報告,他就可能走不了了。

    莊繼華不知道,此刻蔣介石不在南京,而在蚌埠督戰,4.1之後,南京方面對下一步何去何從有兩種意見,一種是西征,討伐武漢;另一種是繼續北伐,先打垮軍閥,黨內紛爭留待以後再說。兩種意見紛爭部下,這時孫傳芳出來幫忙了。

    直魯聯軍在四月中旬開始反攻,一路於四月十二日包圍合肥,另一路則沿津浦路南下攻克浦口,奉軍精銳則在張學良率領下進駐駐馬店,威逼武漢。

    這種情況下,南京武漢同時作出決定,先北伐打垮張作霖,然後再東征或西征,五月出南京方面兵分三路北伐,就在莊繼華到達南京的前兩天,蔣介石趕赴前線督戰。

    杜聿明在第二天才找到張治中,張治中聽說莊繼華回家了,連聲歎息,莊繼華沒出事前,張治中雖然看重他,但也只是比其他同學稍微重那麼點,可莊繼華出事之後,他才發覺他的影響已經擴展到整個黃埔系統。

    莊繼華的嫡系第一師不消說了,本來官兵對武力分共不滿,全師形同散沙,蔣介石不得不把王俊和胡宗南調到第一師擔任正副師長,但就算這樣也沒能壓住一師軍心;而黃埔同學對分共議論紛紛,但莊繼華地事一傳來,黃埔系統內部立刻變得鴉雀無聲,第一師那些參加過牛行大戰地老兵,紛紛要求立刻西征,拯救師長,連走了的薛岳也連續通電要求釋放莊繼華,武漢地行為無形中幫了蔣介石的大忙,穩定了本有些紛亂的黃埔系。

    張治中不敢怠慢,立刻將莊繼華的情況發往前線司令部,蔣介石電報後接到立刻電令上海警備司令部和杭州警備司令部截住莊繼華,同時派俞濟時攜帶他的親筆信立刻趕赴杭州。
武煉 發表於 2010-4-12 13:29
第四章 大革命風雲 第四十九節 別離(六)

    莊繼華不是直接回雲橋,他在上海停留了一天,在回家或出國之間徘徊,最後還是決定先回家,主要是有兩個因素決定了他不能直接出洋,一個是沒有錢。

   王小山給他留了一些錢,他這幾個月的軍餉也在宋雲飛身上,不過加起來也多,莊繼華的薪水不低,可他的手挺松,宋雲飛和伍子牛也不是什麼管錢的人選,雖然還達不到月光一族的程度,可也剩不下多少,這點錢是三人的散伙費,宋雲飛還可以回家,伍子牛可是連家都回不了的。另一個是傷勢,他的傷還沒有完全好,帶著傷在海上漂泊幾個月是不能想像的。無可奈何之下,莊繼華只好選擇回家。

    莊來順夫婦對他回來既高興又意外,這三年莊繼華沒寄多少錢回來,不過蔣介石在廣州時給了五百大洋,莊繼華在武漢出事後,他又特意派人送來五百大洋。莊來順再老實也明白他在外面混出了名堂。

    「孩子,你可回來了。」養母莊李氏沒想那麼多,像所有母親那樣,這三年來,她為這個撿來的養子牽腸掛肚,不知道他在外面怎麼樣了,是胖了還是瘦了,生病有沒有人照顧等等。

    「這是怎麼啦?」莊李氏很快發現他身上的傷有些驚慌。

    「媽,沒事,已經快好了。」莊繼華反過來安慰她,然後又向莊來順夫婦介紹宋雲飛和伍子牛:「爸,媽,這是我的兩個兄弟,宋雲飛和伍子牛。」

    「快進來坐,兩位大侄子。」莊李氏趕緊招呼兩人進屋。莊家現在與三年前已經有所改變,莊來順收到兩筆錢後便把房子修了修,又買了二十來畝田,守著這些田,莊來順很滿足。

    宋雲飛和伍子牛不敢怠慢:「老夫人您先請。師長這是高抬我們…..。」

    「這裡沒什麼師長,也沒有什麼長官,只有兄弟,雲飛子牛,以後我們就是兄弟了。」莊繼華打斷他們的話,他已經不想再回部隊了。也不想讓養父母擔心。

    莊繼華回來在村裡可是件大事,他出去三年,一直沒消息,村裡人一直風言風語,說養子靠不住,直到那兩筆大洋才讓這些風言風語消失,可另一種言語又產生了,說他在外面發了大財。當了大官,不會再回來了。現在他忽然回來了,而且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還有兩個威風凜凜的軍官跟著他,山裡人不清楚官大官小,但對官卻有一種天然的敬畏,於是看向莊繼華的目光更多幾分尊敬。連帶莊來順在村裡和族裡的地位也增高了。

    不過莊來順夫婦很快發現,莊繼華人雖然回來了,但心卻傷了,情緒始終不高,可無論他們怎麼問,莊繼華卻一字不吐,宋雲飛和伍子牛也不肯提。

    不過莊繼華感到他們不能再待在這裡了,把他們叫到一起:「雲飛,子牛,我是不打算回去。你們今後怎麼辦?」

    宋雲飛和伍子牛也看出莊繼華歸隱的決心已下,他們一路也在想這個問題,只是沒找到答案:「師長,我們哥倆也商量了,沒啥好主意,我們想請你拿個主意。」

    莊繼華沉凝片刻後說:「北伐失敗了,革命已經完了,今後地局勢是天下混戰,校長掌握中央權力,但他的資歷和威望都不足。各地掌握武裝的和黨內不同意見者會相繼向他發起挑戰,因此國內是國民黨內戰和國共兩黨對戰。所以仗還要打很久,你們如果想參加軍隊,我可以給你們寫封推薦信,你們去報考中央軍校。張治中在那。這點面子他還是要給的。」

    宋雲飛立刻搖頭說:「這些年我跟了很多長官,只有你讓我知道為什麼打仗。怎樣才能救國,你走了,我也不會再在軍隊了。」

    伍子牛也說:「我也一樣,我報了仇,值了!可按照你的判斷,我是回不了家了,軍隊也不想待,再也不可能遇上比你更好的長官了。」

    莊繼華點點頭,他也不希望他們回軍隊:「既然這樣,那我有個主意,你們先去上海,在上海等我,我把這邊地事清理一下,校長那邊恐怕也要交代一下,等傷好了,我再去上海找你們,那時我們一起經商,辦實業。我可告訴你們,我經商比打仗厲害,三年,我包你們都成百萬富翁。」

    話說得輕鬆,可莊繼華心裡卻苦澀之極。宋雲飛看出他的心裡不好受,也故作輕鬆的說:「那好,就這樣吧,我和這頭蠻牛去上海等你。」

    「百萬富翁?還三年?」伍子牛也故意開玩笑:「文革,這牛吹的有點大了吧,我可就坐等那一百萬了。」

    莊繼華微微笑了笑說:「真是頭牛,只知道拉車,沒出息,一百萬就高興成這樣了。」

    說著拿出準備好的錢:「這裡有四百大洋,你們帶上,我就不留你們了,明天就走。」

    「這就趕我們走呀。」宋雲飛心裡很難受,他知道莊繼華是為他們好,也知道這錢是莊繼華從家裡拿的,但還是忍不住埋怨,

    「雲飛,子牛,不是我不願留你們。」莊繼華嚴肅的解釋道:「你們走了,我就沒什麼牽掛了,校長那邊會不會讓我走,我還不清楚,好合好散,那些首尾也必須有個交代,我在家裡等著他們,如果沒事,我很快就會到上海找你們。」

    莊繼華這樣一說,宋雲飛和伍子牛更不想走了,伍子牛騰地站起來:「那不行,要走一起走,你要再被關起來,那可怎麼辦?」

    宋雲飛也說:「師長,讓我們留下吧,要有什麼事,大家在一起也能對付一下。」

    莊繼華搖搖頭說:「你們能打幾個?二十還是一百,別老想著用武力解決問題,別擔心,校長雖然不會輕易讓我走,可也不會抓我,更不會殺我。」

    宋雲飛還要說話。莊繼華卻制止他說:「怎麼不相信我了,放心吧,拖不了多久。」

    伍子牛疑惑的問:「師長,你說校長會怎麼待你?」

    莊繼華想想後說:「具體怎樣我不清楚,不過,只有一個人地話。怎麼都好說,最壞的情況是不得不回去為他效力,放心沒事,我能找到機會離開。」

    「要回去,我們就一起回去。」伍子牛急忙說道,他其實挺喜歡待在部隊的,就這樣走了,他心裡還有些不願。但這得有個前提,莊繼華當他的長官。

    「說什麼呢,我一個人可以想各種方式離開,多了你們,我就多了一層顧慮。」莊繼華說:「你們身手雖好,可擋不住千軍萬馬,校長對我下不了。可不見得對你們下不了手,你們還是先走,到上海等我。」

    莊繼華堅決不肯讓他們留下,宋雲飛和伍子牛拗不過他,只好與他依依惜別,不過四百大洋只拿走了兩百,其他的說什麼也不肯要。

    朝陽的餘暉下,莊繼華目送兩人離開了,望著遠去的背影,莊繼華感到了孤獨。無邊地孤獨,陽光下,鬱鬱蔥蔥的蕎嶺巍峨挺拔,山野間,農人在田里忙碌,裊裊炊煙升起,一切是那麼平靜,彷彿世外桃源。

    三年裡無日不勾心鬥角,陡然鬆懈下來,莊繼華一時還不太適應。他每天在村裡村外散佈,到鎮上換藥,日子很平靜,莊氏族人漸漸也習慣了莊繼華孤獨的身影,村子內外傳說莊繼華在外當了大官。但不知為什麼他卻又回來了。

    莊繼華沒等多久。在宋雲飛他們走後的第五天,俞濟時帶著蔣介石的親筆信趕到雲橋****村。

    俞濟時是帶著四個衛士騎著高頭大馬來的。由雲橋鎮鎮長陪同前來地,清脆的馬蹄聲打破了莊家村的平靜,鎮長大人的光臨更讓莊家村上下蓬蓽生輝。

    俞濟時到地時候,莊繼華正在村外溜躂,他就在莊族長陪同規規矩矩的在家裡等著。

    莊來順心裡很惶恐,衛士手中的槍讓他心裡直發慌:「長官,我家繼華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

    莊李氏更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連忙托人上鎮裡買肉,又急忙倒水,聽到莊來順的話心裡更是著急:「長官,我家繼華才回家,他可是老實孩子,不會惹事地,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正喝水的俞濟時差點塞住,老實?莊繼華還老實?黃埔軍校內外,國共兩黨上下恐怕沒人敢這麼看。他急忙站起來:「伯父,伯母,千萬別,我是文革的同學,我找他是有事與他商量,你們千萬別誤會。」轉頭對幾個衛士說:「你們安靜點,別嚇著了兩位老人。」

    衛士心裡那個憋屈,他們站在那裡什麼都沒動,兩個老人自己胡思亂想,與他們有何相關。心中正抱怨,莊繼華從外面回來了。

    「敬禮!」四個衛士齊刷刷的向莊繼華舉手行禮,莊繼華下意識的抬手還禮,禮畢之後才醒悟,不由悶悶不樂的說:「我又沒穿軍裝,行什麼禮。」

    「長官穿不穿軍裝都是我輩楷模。」

    莊繼華搖搖頭,俞濟時從屋裡迎出來,老遠就笑呵呵地叫道:「文革呀文革,你真是躲得好呀,這莊家村可真不好找。」

    「不好找,你還不是一樣找到了,」莊繼華嘴裡一點不客氣:「我倒希望找個世外桃源,讓你找不到。」

    「文革,你說什麼呢?」俞濟時埋怨道:「我是給校長送信地,孫傳芳和直魯聯軍反攻,合肥被圍,浦口失守,校長在安徽前線脫不開身,只好派我來了。」

    「還有什麼好說,」莊繼華在前面走,俞濟時在後面跟著,兩人邊走邊說,屋裡的鎮長和莊族長也迎出門來。

    莊繼華忙把莊族長扶著:「老族長,您老這麼年級,怎麼也來了。」

    老族長住著枴杖顫巍巍的說:「繼華呀,這位是元鎮長,你回來了也不去拜會,還要人家來拜望你,這是失禮呀。」

    莊繼華確只是隨意向元鎮長點點頭:「抱歉,抱歉,鎮長大人。莊某失禮了,改日定當登門拜訪。」

    元鎮長畢竟是鎮長,有水平多了:「不敢,不敢,莊將軍威震華夏,大名如雷貫耳。在下敬仰已久,沒想到將軍居然是家鄉人,實在是汗顏,汗顏!」

    「一將功成萬骨枯,沒什麼榮耀的。」莊繼華淡淡地說,把老族長扶上首座,然後請養父莊來順坐在次座,莊來順坐在那裡手足不安。莊繼華卻不以為意,坐在他下首。

    俞濟時拿出蔣介石地信交給他說:「文革,你先看看校長的信。」

    蔣介石地信寫得很客氣,在信中他先回顧他們一起戰鬥的歲月,然後就是指責共產黨禍亂天下,兩湖地區的農運工運把農村和武漢搞地一塌糊塗,不得已斷然處置。等等,隨後又說,國共合作雖然破裂了,但革命還是要繼續沒有共產黨依然可以獨立打垮軍閥趕走帝國主義,希望莊繼華回部隊繼續北伐。

    莊繼華看完後,木著臉對俞濟時說:「請轉告校長,我心力疲憊,江郎才盡,加上傷勢未癒,想在家修養將息一段時日。」

    俞濟時一聽就急了:「文革。你讓我說你什麼好,我知道你主張國共合作,可共產黨鬧得也太不成話了,看看兩湖武漢,都成什麼樣子了,他們抓了黨權,抓了政權,還把手伸到軍隊中來,就說你吧,你那樣支持他們。可他們是怎樣對你的呢?你為什麼還要為他們說話,為他們自毀前程?」

    「良楨,校長這事辦錯了,」莊繼華也不客氣:「他不該動槍,不該採取武力。我曾經對他說過。共產黨只能採取政治手段解決,….。算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

    俞濟時當初接受任務時就知道這事很難,所以他也沒輕易放棄:「文革,你不知道,你在武漢入獄,校長急得連飯都吃不下,差點就讓我帶人去武漢劫獄,聽說你脫險,那個高興,你是沒見著,比攻克蚌埠還高興,一軍副軍長的位置一直給你留著,聽說校長有意讓何應欽擔任軍令部長,一軍以後就是你的了。」

    莊繼華沉默後說:「良楨,轉告校長,他老人家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接受,這槍我打不下去。」

    俞濟時奇道:「這是什麼話?」

    「良楨,這還不明白嗎?」莊繼華說:「以前地仗是打軍閥,以後的仗是打誰?李宗仁白崇禧、唐生智、馮玉祥;然後就是…」莊繼華沉默了會:「巫山、陳賡、周主任、向前,是以前的同學,北伐的戰友,一口鍋裡掄勺,一起衝鋒地生死弟兄,這槍….我扣不下去。」

    莊繼華語氣越來越沉重,俞濟時呆呆發愣,良久他才說:「真要那樣,那也沒辦法,各為其主。」

    「巫山拉我去共產黨,我不去,因為我也同樣無法向你、向校長、君山、壽山他們開槍。」莊繼華說:「你們要打我也沒辦法,可我下不了這手。」

    「文革,我說你這是何苦呢?」俞濟時還是不能理解。

    「人嘛,就是這樣,各有選擇,所以世界紛亂不堪。」莊繼華很平靜,古井不波。

    「文革,一直以來我都是聽你的,可這次,於公於私,我都要責備你,我們黃埔能有今天容易嗎?當年的幾百人,現在有幾十萬人了,當年你只是一個小小的連長,現在呢?手下幾萬人,中將軍長就在只手之間,再過幾年一方諸侯也不在話下,到那時你完全可以在你控制地區域內實行你地主張嘛,為什麼非要走呢?」俞濟時差點就聲淚俱下了。

    堂上坐著地人這下聽懂了,前面的話他們聽得雲裡霧裡地,元鎮長多少還明白點,老族長和莊來順根本沒聽懂,最後這段話,幾萬人、一方諸侯,這可太令人震驚了,老族長激動得渾身顫抖,他啃啃的猛咳半響,沙啞著說:「繼華賢侄,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自古如此。文革,既然你們那個校長….,對了長官,校長有這麼大權力嗎?」

    鬧了半天這撓頭啥都不懂呀,俞濟時不由笑了,連忙解釋說:「我們是他老人家的學生,所以稱呼他為校長,別人都稱他為總司令或者委員長。」

    「這總司令,委員長是多大地官呀,有沒有督軍大呀。」

    俞濟時心中越發樂了:「這總司令就是管全國的軍隊,相當於天下兵馬大元帥,這委員長是國民黨的委員長,這樣說吧,現在是沒皇帝了,要有的話,他老人家就是。」

    莊繼華淡淡的搖頭,皇帝可不好當。

    莊族長卻驚恐起來了,他站起來就要向俞濟時行禮:「原來長官是欽差大人呀,老朽惶恐,大人請上座。」

    「別,別,老人家,我可不是什麼欽差。」俞濟時有些手足無措,求援的看著莊繼華。

    莊繼華心裡好笑,臉上卻繃著,但還是站起來扶住老族長:「老族長,他不是什麼欽差,現在也沒什麼皇帝。」

    話音剛落,老族長暴喝一聲:「放肆,你敢犯上!大逆不道!」

    我倒,莊繼華有點傻了,這什麼呀,俞濟時也呆了,恐怕蔣介石也沒這樣跟莊繼華說過話。

    「莊族長,莊族長,這位長官只是打個比方,並非真的如此,現在沒有皇帝了,也不興下跪了。」元鎮長趕緊上來打圓場,大慨是鎮長的臉面更熟,莊族長這才將信將疑的坐下。

    莊族長這麼一鬧,俞濟時和莊繼華都無心再往下談了,大家胡扯一陣,莊繼華站起來說:「良楨,到了我這裡,你就是客人了,聽我的安排,家沒什麼好東西,明天我陪你去谷神廟看看,那也算是這裡地一景。」
武煉 發表於 2010-4-12 16:09
第四章 大革命風雲 第四十九節 別離(七)

    廟還是那座廟,神還是那個神,不過待遇明顯提高了,上次孤身一人在大殿燒香求籤,這次卻是前呼後擁,俞濟時在旁邊陪著,知客僧在前面引路,後面跟著四個衛士,一大堆人,熱熱鬧鬧的在大殿上燒香求佛。

    「這裡的簽遠近聞名,良,求一個吧。」莊繼華撿起掉在地上的簽後,把籤筒遞給俞濟時。

    俞濟時不信這個,擺擺手說:「我這人不信神,不信仙,文革,你也是,學什麼不好,非要學王和尚。」

    「進那個門拜那尊佛,隨遇而安吧。」莊繼華淡淡的說。

    知客僧畢恭畢敬的上前雙手合十:「施主,請這邊解籤。」

    莊繼華拿著簽到瞭解簽處:「勞煩大師解籤。」

    彷彿就如從前,三年過後,白鬍子和尚的父子更加白了,手捏著鬍鬚:「施主問什麼?」

    「前路。」莊繼華還是淡淡的吐出兩字。

    「將軍百戰捷,奈何花凋謝,

    彼岸發新芽,緣到響驚雷。

    「將軍雖然百戰百勝,然無力與天爭,只好無可奈何花落去,將軍如今身心俱傷,欲要重新振作,還要等待機緣。」

    老僧的話還沒落,俞濟時已經驚的目瞪口呆,隨後猛醒:「文革,你等會,我再去求一支。「心誠則靈,你心不誠,自然得不到上天的指點。」莊繼華好整以暇的說:「留待以後吧。」

    俞濟時看著他忽然說:「這是不是你安排的。」

    「神是不可能讓凡人安排的。」莊繼華平靜的說,隨後對老僧合十:「多謝大和尚。」

    「善哉,善哉。施主請便。」

    兩人慢慢的轉到後山,五月時節,正是大山最美麗絢爛的時刻,山谷間山花綻放,果子掛滿枝頭。谷神廟後山也種有不少果樹,果樹之間搭有草亭,兩人到了草亭,廟裡的僧人奉上茶水後就悄然退開。

    「文革,這樣好不好,你在家修養一段時間。等傷好了再回去。」俞濟時坐下後就說,經過一夜思索,他已經想清楚了,昨天地交談讓他明白莊繼華決心已下,不會這樣跟他回去,所以想出個折衷方案。

    莊繼華沒有接話,而是望著鬱鬱蔥蔥,生機盎然的山野。

    「文革。同不同意你倒是說句話呀。」俞濟時有些沉不住氣。

    莊繼華還是沒說話,極目遠方,低聲喃喃道:「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我這一覺睡了三年,自己騙自己罷了。」

    俞濟時沒聽清:「你說什麼呢?」他站起來走到莊繼華身邊:「文革,軍校這麼同學中,校長最看重你。不說你還不到三十就已經是將軍了,我在校長身邊的時間最長,校長的心事我還不清楚嗎。我知道你一向主張國共合作,可現在國共合作已經破裂了,我們對此無能為力,但國家依然貧困,軍閥依然沒有打倒,帝國主義還在中國橫行,我們必須繼續戰鬥。你就這樣走了,對得起那些倒在戰場上的弟兄們嗎?為了新中國前進。可新中國現在仍然沒有建立起來,你對得起,那些犧牲的烈士嗎?」

    俞濟時心裡著急,語氣又快又急,原本打算和緩地話,說到最後變得又急又狠。但莊繼華不為所動,他淡淡的說:「是的,我是對不起我的那些弟兄們,當初我告訴他們,聯俄聯共。打倒軍閥,可現在這些都不存在了,我騙了他們。」

    「文革,你這是說的什麼!」俞濟時跺腳大急:「我早就給你說過,分共是迫不得已。校長開始也不願意。可部隊中反響實在太大。在上海,他們擅自成立了什麼人民政府。說什麼上海是他們攻克的,真是笑話,我們都打到郊區了,要他們動手?他們動手的唯一目的就是插手上海,奪取中國地金融和工業中心;他們絲毫不顧列強的警告,也不顧我們目前的時機情況,在蘇俄的指使下,企圖衝擊租界,引發與列強的戰爭。另一方面,利用跨黨黨員的身份,在黨內蠱惑人心,興風作浪,黨內同志每每提及,無不深惡痛決。」

    「可結果呢?現在寧漢對立,北伐還能繼續下去嗎?革命還能繼續嗎?兩邊都在提北伐,可實際目的都不是,都想減輕來自北方地壓力,拉攏馮玉祥,然後轉身對付對方。」莊繼華輕輕的說。

    「校長說了,不會對武漢用兵的,他相信武漢方面的同志遲早會醒悟過來。」俞濟時沒有反駁莊繼華,但也沒說實話,蔣介石實際是主張西征武漢的,只是李宗仁和白崇禧反對,認為應該首先消滅來自北方的威脅,至於黨內問題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大家坐下來談,李白代表的桂系可是南京政府的重要支柱,蔣介石也不能重視,正好孫傳芳反攻,於是繼續北伐就順理成章。

    「那是自然,汪精衛手上沒兵,唐生智的部下都是湖南人,對湖南農運早就不滿了,武漢清黨也就在這幾個月時間了,」莊繼華歎口氣說,他還是很惋惜,當初建議蔣介石以退為進,靜待湖南唐生智部下地動作。莊繼華落寂的看著遠方,他們能躲過這一劫嗎?

    穿過茫茫雲霧,七月十五日鄧演達離開武漢,在西安追上鮑羅廷,與他一起到達莫斯科,隨後因與共產國際意見分歧,離開蘇俄,遊歷歐洲。在德國再度遇上莊繼華,為了不讓他回國,莊繼華在德國想盡辦法挽留了他八個月,當然這是後話。

    李之龍在鄧演達離開,汪精衛開始清黨分共後,在萬般絕望之下,想起莊繼華臨別贈言,攜妻離開武漢,在上海盤恆數月,最後北上青島,兩年後又南下香港。卻從未踏足廣東,他活下來了,直到莊繼華回國,才重新踏入軍界。

    堅定的蔣先雲養出最為悲壯的一幕,他沒有參加北伐,七月初他帶著工人糾察隊加入了賀龍部隊。隨後參加了八一南昌起義,起義部隊在潮汕失敗後,他逃到香港,後輾轉到達上海,又被派去大別山區,擔任鄂豫皖軍事委員會委員,紅四方面政委,他與徐向前、蔡申熙、許繼慎、熊受暄、曾中生等黃埔同學。縱橫大別山區,開闢了鄂豫皖根據地,他的才華發出了耀眼的光芒,但1931年張國燾進入鄂豫皖後,蔣先雲受到排擠,失去了領導職務,在1933年的肅反中被殺。黃埔之雄隕落。

    悲壯的大劇在黃埔同學中持續上演,會昌血戰,負責堵截的錢大均部和負責進攻的葉挺部都是以黃埔畢業生為主組成地部隊,他們不僅互相認識,甚至在軍校中就是同隊同宿舍,北伐時甚至同一連隊,然而此刻肉搏戰中叫著對方的外號拚殺,一邊把刺刀狠狠的扎進對方的身體,另一邊卻淚流滿面。黃埔同學為了信仰互相廝殺,血流成河。

    三河壩外的一個無名河谷中。黃明誠帶著政治部和宣傳隊逃到這裡,主力部隊已經失敗,剩下地人惶恐不安,四下裡到處都是屍體,其中就有齊琳琳嬌小地身軀,她是在莊繼華逃出武漢半個月後陪著劉殷淑進入武漢的,後受李浩一地鼓動進入武漢工人宣傳隊,然後編入葉挺部隊的宣傳隊。劉殷淑獨自踏上尋找莊繼華的道路。

    1928年一個春光明媚的下午,李浩一敲開了廣州魚埔巷的一個小院的門,隨後李安定帶著大批特工湧進小院。中共廣州市委再度被破獲,四五個人被五花大綁地押出來,院子裡李安定滿意的看著四下搜查的特工,他的旁邊站著一臉媚笑的李浩一。

    陽光下莊繼華疲倦的說:「事情已經發生了,解釋、爭論都沒有用。良。我累了,就想休息。」

    俞濟時沒能勸回莊繼華。黯然離去。隨著他的離開,莊家村地人見到更多的大官,他們以前從未見過這麼多官,這些人騎著高頭大馬,或者乘著一乘小轎,到了莊家村就住進莊來順家,過一天或者兩天又離開了,神情無一不是失望之極。

    「孩子,不會有事吧。」莊李氏擔心的看著遠去的客人,她從未見過這麼多官,而且都是大官,有些是鎮長陪著來的,有些是縣長陪著來的,對她們一家無不客客氣氣,而她的那個兒子卻始終不為所動,對大多數人都很冷淡。

    「媽,沒事,他們不會拿我怎樣的。」

    莊繼華雖然安慰養母,可心裡也七上八下的,他也沒想到,蔣介石居然動員了這麼多人來作說客,胡宗南、鄭洞國都是專程從前線過來的,這是個不好地信號,莊繼華心裡有些不安了,硬頂下去能行嗎?

    事情終於有了點轉機,張治中來到莊家村,這也是個不願清黨分共的人,兩人見解相同所以談得很是投機。

    「文革,你這樣硬頂下去不是辦法,要是真的激怒校長,送你上軍事法庭,也不是不可能。」張治中推心置腹的說,莊繼華默然的聽著,這個危險他已經想到了,可他沒辦法。

    「現在有個機會,校長新聘的顧問鮑爾同意我們派個人去德國柏林軍事學院學習,學期一年,你可以抓住這個暫時離開國內,將來怎麼樣再看。」莊繼華明白張治中的意思,到了國外,他愛怎麼的就怎麼的,會不會來另說。莊繼華也明白張治中為什麼對他這樣,洪君器是他的小舅子,莊繼華逃跑順帶也把洪君器救出來了,張治中這是投桃報李,還他地情來了。

    莊繼華點點頭,這是個好辦法,雙方都能下台:「如此多謝教育長了。請教育長回去轉告校長,我可以回去,但校長常說黃埔只是完成了軍事教育的初級課程,所以我想去國外深造,請校長批准。另外,不管現在還是以後,我都不帶兵打共產黨,共產黨是政治問題,不是軍事問題。」

    「好,你的要求我一定轉告校長。」張治中滿意的走了。

    很快蔣介石的命令傳來,委派莊繼華去德國留學,學習軍事,同行地還有新任住德武官悌。

    黃埔江邊,莊繼華揮手告別送行地宋雲飛和伍子牛,登上去德國的船,望著滔滔江水,莊繼華長出一口氣,他知道他總算暫時脫離了是非圈。

    「打吧,打吧,歷史既然無法改變,那你們就去打吧,國,不會亡,民族也不會亡,我算什麼呢,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小小地過客。現在我要去找我的生活了。」

    望著漸漸遠去的故土,莊繼華心如止水,這時他決想不到幾年之後他就要回來。

    第一部完。
武煉 發表於 2010-4-12 16:11
第二部 經略西南 第一章 歸來 第一節 上海風波(一)

    「第一次聽說莊繼華這個名字時,我還是個青年,在陸軍服務,擔任陸軍記者,1945年我在德國採訪了很多德軍將領,其中包括閃電戰的創始人古德裡安將軍,我刻意恭維他是第一個懂得坦克的人時,將軍表示不同意,他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最先明白坦克對戰爭的巨大影響的人不是,而是一個中國將軍,他叫莊繼華。

    隨後將軍興致勃勃的談起了這段往事,也解開莊繼華將軍在德國的一段經歷。

    莊繼華將軍是在1927年冬季到德國的,根據德國政府與中國政府的協議,他進入柏林軍事學院學習一年,在這裡他結識了當時擔任坦克總監的古德裡安將軍,不過總的來說,在學校裡他不是一個活躍人物。

    古德裡安將軍很欣賞這個來自中國的留學生,他們對坦克有著相同的興趣,他們共同研究出了坦克的攻擊隊形和防守隊形,火力支援方式,補給方式,組建裝甲兵,發展自行火炮以及坦克戰的戰術原則,諸兵種合成戰術等等,最讓我驚訝的是,古德裡安將軍告訴我,滅亡法國的曼斯坦因計劃的最初提出者居然是莊繼華將軍。而隨後曼斯坦因元帥也證實這個說法。

    不過讓古德裡安將軍遺憾的是,莊繼華將軍顯然不願在軍隊中,他拒絕了古德裡安將軍的挽留,而是脫下了軍裝。

    摘自美國華盛頓時報專欄記者埃蒙斯.希爾《莊繼華傳》

    「1928年,德國出現一種被稱為聚酰胺的東西,這種象蛛絲一樣細,像鋼絲一樣強,像絹絲一樣美的東西就吸引了女人的眼睛,勾住了全世界男人的心,因為他的發明者和生產者(雖然他不承認)莊繼華先生,把它變成了一雙雙透明的襪子,這種襪子很快風靡全世界。美國的姑娘們在絲襪和男友之間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前者,今天絲襪已經是每個女人地必備著裝。」

    摘自《服裝發展史》

    「………金融界還有一種觀點,認為大蕭條是中國人的陰謀。1929年10月24日紐約股市大崩盤前,中國人在倫敦期貨市場瘋狂賣出了大豆、麵粉,在紐約股票交易所沽空幾乎所有股票,在這群中國商人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莊繼華先生。」

    摘自著名經濟學家克格曼.馬斯維茨《1929.大蕭條》

    「……….1931年9.18事變的消息傳來,唐人街上一遍沉默,我們都很哀傷,祖國又一次遭受劫難,隨後1.28上海抗戰爆發,美國華人踴躍捐款捐物,華人的心隨祖國的命運跳動,但隨後傳來地淞滬停戰協議和滿洲國成立讓唐人街如墜冰窟。我還記得那一年的春節,唐人街上沒有一絲喜慶,勉強組建的舞龍隊在沉悶的鼓聲中舞動,沒有歡呼,沒有鞭炮,誰都沒心思,這時姑父(當時還只是我父親的一個朋友。小姑總是顧著他順著他,我也懂了爺爺常說的女生外向是什麼意思了)從鼓手手中接過鼓錘,他的臉陰沉得可怕,鼓聲隆隆,震得人心怦怦直跳,我忍不住告訴爺爺,讓他別打了,爺爺卻不聽我的,只是拍拍我地頭,眼中含淚。

    第二天姑夫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足足關了三天三夜,小姑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像只無頭的蝴蝶,追著父親和小叔問罪,她認為是他們得罪他了,等姑夫出來後,爺爺、父親、小叔和姑父一起在書房裡說了整整一天,隨後,姑夫和小叔就準備回國了,消息傳出來後。小姑老大不高興,她還沒畢業,爺爺不准她跟著姑父走,氣得小姑三天沒跟爺爺說話,讓她的母親三姨奶奶直衝爺爺發火。可爺爺依然不答應。」

    摘自梅馨蕊《我的姑父姑母》

    上海。東方的明珠,冒險家的樂園。不久前的戰事,沒有嚇退來自各國地冒險者,碼頭上,來自美國的亞利桑那號郵輪緩緩停靠碼頭,碼頭上接親的或伸頭眺望,或高舉寫著名字的紙牌,焦急的看著正在下船的乘客。

    郵輪二層上三個青年靠在船舷邊上,安靜的看著熙熙攘攘下船的人,中間的那人有三十來歲是三人中年歲最大的,他腰挺得筆直,望著大上海,默默地一言不發,旁邊兩人似乎也感受他的情緒,也一聲不響看著這座龐大的城市,不神情卻各不相同。最年少的透著喜悅和興奮,另一個三十來歲的帶著眼鏡的人卻很平靜。

    「文革,都快走光了,我們也走吧。」眼鏡平靜的說,他彷彿知道莊繼華為什麼不動。

    「不急,少卿兄,這一上岸就再也沒有安靜的時候了,我們還是享受這最後的寧靜吧。」莊繼華淡淡的說,五年以前也是從這個碼頭離開,他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了,身邊地少卿名叫梅雲天,是他在美國認識的好友。

    梅家在美國華人中聲望極高,是美國西海岸華人領袖之一,不過梅家在大蕭條中損失慘重,還是莊繼華及時伸手援助,才避免了破產倒閉。

    在美國莊繼華很驚訝的發現這個時候的美籍華人絕不像前世那樣,大多數非常愛國,9.18、1.28在華人中引起極大反響,華人青年甚至準備組織義勇軍回國抗戰,可國民政府很快讓他們失望了,9.18一槍不放放棄了東三省,隨後簽訂的淞滬停戰協議又是一個喪權辱國地協議,消息傳來梅老爺子悲痛欲絕,隨後地春節,整個華人世界如同死一般。

    莊繼華原以為他能面對這一切,可事情真的發生了,卻又讓他無法平靜,9.18之後他就沒睡過一個好覺,白人地蔑視和華人的悲痛無一不深深刺痛了他,終於他決定回國,他制定了一個計劃,並與梅老爺子父子進行了詳細的討論,梅老爺子還把洛杉磯的幾個華人領袖請來一起商量。最後決定由莊繼華和梅雲天、以及洛杉磯有名的華人武師趙嶺東的關門弟子練小森一起回國,而海外就由梅老爺子牽頭負責後勤支援。

    莊繼華又看到大上海了,這些年他縱橫歐美,利用前世的知識創下好大一片家業,可他心裡始終空落落地,劉殷淑在哪裡?他給她去了幾十封信都沒有回音。他不知道她去了那裡,是否已經結婚了。但他沒有時間去找他,他的計劃龐大無比,時間又只有五年,他不知道能不能完成。帶著重重心事,莊繼華他們悄無聲息的進入大上海。

    「文革,接下來我們作什麼?」在上海大成旅舍的房間裡,梅雲天就問。這些年他與莊繼華交往中對他的為人處事非常佩服,不知不覺中便開始依靠莊繼華拿主意。

    「找工部局,成立一家公司,不過,」莊繼華沉凝片刻:「強龍不壓地頭蛇,上海灘水很深,你一個人在這裡我還是不放心。」

    莊繼華看看梅雲天。又解釋道:「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在經商上你肯定沒問題,但在上海,經商可不僅僅是商業上地事,還有很多其他,在美國你根本想不到的事情,而且這不是一兩天,而是幾年,中間稍微出點紕漏,誤了事不說。恐怕還會讓你受傷,所以必須要有個人來幫你。」

    梅雲天抬頭看著看莊繼華,這是計劃之外的事情,不過仔細想想,他也沒說錯:「那,有人選嗎?」

    莊繼華想想後說:「有,至少有兩個。」

    洛杉磯有華人報紙,國內的消息常有報道,莊繼華也瞭解不少,所以他沿途都在考慮計劃中的漏洞。以及如何補救。

    「哦!還有兩個之多,說說看。」梅雲天有些驚喜也有些好奇。

    「第一個人選是張靜江,此人是辛亥元老,民國名人,曾擔任過國民黨中央主席。浙江省主席。以前我在廣州與他有些交往,此人輕財仗義。一諾千金,商業上極為精明和遠見,有民國呂不韋之稱,曾經散家財支持總理和校長,他是我的第一人選。」

    「這樣的人物,他能和我們一起嗎?」梅雲天有些不相信,這樣的人物能與他們攪在一起。

    「說不定,此人面冷心熱,人雖有殘疾,卻有常人所沒有地豪氣,只是前兩年他與校長鬧彆扭,校長免了他的浙江省主席職務,現在賦閒在家。待會我們去打聽下看看他住在哪裡。」莊繼華想起張靜江的樣子,不由笑了:「少卿,這可是很有意思的老頭子,說不定老爺子可能認識的。」

    「沒聽老爺子說過,」梅雲天搖頭說:「還有一個是誰?」

    莊繼華想想後說:「靜江先生最好,另外這人,我以前沒接觸過,只是聽說過。」

    「你就說說吧,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虞洽卿,這人我瞭解不多,不過他最大的好處就是他手上有個船舶公司,對我們來說事半功倍。」

    「船運公司!」梅雲天有些驚喜:「哪敢情好,那以後長江這條線我們就不用擔心了。」

    「可我他對他不瞭解,讓他加入,風險太大,我們這可不是幾百萬,幾千萬的事。」莊繼華不放心,錢是小事,頂破天損失百把萬,但事情要是給他攪了,時間耽誤不起。

    「算了,我們兵分兩路,你和小森去花旗銀行看看款子到沒有,到了就到工部局註冊一個公司。」莊繼華認為這個時代註冊公司不麻煩,何況梅雲天還有個美國護照罩著,而且這個公司他根本沒打算露臉,而他還想去找找伍子牛和宋雲飛,不知道他們還在不在上海。

    「好,就這樣。」梅雲天點頭答應。

    「唉,莊叔,我師叔還在上海嗎?」練小森急急忙忙地問。

    「我比你還急,也不知道他們在哪,五年了,誰知道他們還在不在上海。」莊繼華有些苦澀的笑了笑。

    莊繼華偶然在洛杉磯武館中發現他們練武的套路與宋雲飛相同,與趙嶺東談起,才知道他們原是師兄弟,趙還是他們的大師兄,莊繼華把宋雲飛的境況告訴了他,趙嶺東聽說他的幾個師弟都戰死了。只有宋雲飛還活著,還在遵照師傅的囑托,苦苦尋找救國之路,也不由淚滿沾襟,從此對莊繼華另眼相看,這次莊繼華回國。他特意派最得意的弟子回國助他一臂之力,而他自己在洛杉磯協助梅老爺子父子。

    練小森歎口氣沒有答話,臨走前師傅交代他有機會找找師叔宋雲飛,現在看來一時半時不可能找到了。

    按下梅雲天和練小森不說,單說莊繼華,他出門後就到原來地地方去問,當然找不到,連住的人都換了好幾波了。

    無奈之下只好往回走。這時從身邊過去一個穿著咖啡色西裝地人,身影是那樣熟悉,莊繼華走了兩步忽然轉過身,望著那個背影看了看,拔腳就追。

    「陳賡,沒想到….。」莊繼華追上去拍拍那人的肩頭,那人轉頭看著他。莊繼華本有些驚喜的聲音嘎然而止。

    「幹啥,幹啥?小癟三,拆白黨呀。」那人一口上海方言,滿臉大鬍子,左腮有一道長長的刀疤,他嗔怪地拍拍肩頭灰塵,又摸摸口袋,像看賊似的看著莊繼華。

    莊繼華趕緊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對不起,對不起。」

    那人罵罵咧咧的走開了,莊繼華失望的轉身回旅舍了。

    可他沒想到,轉過路彎後咖啡色向後看了看,立刻加快腳步離開這裡,又過了兩個路口,拐進一個商社,商業規模不大,店前冷清,門口還有幾個擦鞋攤。咖啡色走到擦鞋的面前,伸出角,擦鞋工熟練而快速的為他把鞋擦亮,然後咖啡色晃晃悠悠地走進商社,進門之後。他臉上的神情立刻變了。順著樓梯快步上樓,直接朝最裡面地一道門。一陣忽急忽緩的敲門聲後,門開了,咖啡色閃身進去。

    「陳賡,你總算來了,路上順利嗎?」周EN來有些焦急的問道。

    「還好,我在路上遇上個人,差點被他認出來,,所以多繞了兩圈,來遲了。」咖啡色摘下禮帽,又摘下嘴唇上地鬍子,以及臉上地刀疤,露出他的本來面目。「誰呀?」周EN來問:「連你地化妝都能認出來。」

    「你猜,這人你也認識。」陳賡笑著說。

    「哦?」周EN來有點驚訝:「這我可猜不出來,國民黨中我認識地太多。」

    「莊文革。」

    「是他!」周EN來很是驚訝:「他不是出國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你沒看錯吧」

    「絕對沒有,他還在喊我,結果被我糊弄過去了。」陳賡非常肯定。

    「你看他回來作什麼?」周EN來濃眉緊鎖,別人不知道莊繼華的厲害,這兩人可是知道的,周恩來還讀過蔣先雲的備忘錄,在南昌時,蔣先雲還告訴過他,這是他與莊繼華一同商議的,當時沒認識到,可現在看來,這個備忘錄是最好的應變措施。後來他們得到消息莊繼華出國,從此脫離軍界,蔣介石還為此發過幾次脾氣。

    「別人或許還能猜出個四五六來,這莊文革,我猜不了。」陳賡苦笑一下。

    「這樣吧,讓刀鋒去跟著他,這人遲早會受到蔣介石重用。」周EN來說。

    「好主意,刀鋒以前就在身邊,與他關係很密切,他又有護短的名聲,絕不會懷疑。好,我這就去通知他。」陳賡興沖沖的就要走。

    「等等,這就急著走呀。」周EN來連忙叫住他:「你的事還沒談呢。」

    陳賡這才想起到這裡來地目的:「有什麼任務,請上級下命令吧。」

    「不是,中央對你的工作有新的安排,為了加強紅軍建設,中央決定派你去鄂豫皖根據地,國燾同志已經去了,蔣先雲、徐向前、許繼慎都在那,你們都是黃埔一期的同學,彼此都很熟悉,可以順利開展工作。」周EN來說。

    「讓我去蘇區!」陳賡一下子就蹦起來了:「中央英明,我竭誠擁護。」可隨後他又擔憂的問:「那上海怎麼辦?」

    「李克農同志接替你的工作。」周EN來心事重重的說,隨著蔣介石在中原大戰中取勝,國民黨的統治越發穩定,對共C黨的打擊力度越來越大,中央在白區已經很難站住腳了,陳賡去鄂豫皖實際是屬於第一批疏散人員,其後他也要去江西,中央最後要全部遷往江西,這已經在政治局會議上決定了。

    陳賡起身要走,周EN來叫住他,想了想說:「告訴刀鋒同志,要做好長期潛伏地準備,到時候我會派人與他聯繫的。」

    「明白了。」陳賡帶上各種道具後出去了。

    真實歷史中陳賡在1931年去了鄂豫皖,不過歷史已經改變了
武煉 發表於 2010-4-12 16:13
第二部 經略西南 第一章 歸來 第一節 上海風波(二)

    莊繼華回到旅館時天色已晚,梅雲天和練小森早等在房內,見他進來練小森急忙迎上來:「莊叔,找到沒有?」

    莊繼華搖搖頭:「你們怎麼樣?款子到沒有?」

    梅雲天放下手中的報紙:「銀行說還要兩天。」

    莊繼華心不在焉的點點頭,晚兩天沒什麼,公司就算現在掛牌,也沒什麼事可作。梅雲天有些納悶:「出什麼事了嗎?」

    莊繼華搖搖頭:「報上都有寫些什麼?」

    「一團亂麻,你看看吧」梅雲天歎口氣,把報紙遞給莊繼華:「你那位校長….,唉!」說著重重的歎口氣。

    報上幾乎全師壞消息,江西剿共不利,鄂豫皖疊遭失敗,不過最多的消息卻是東北義勇軍、社會各界支援義勇軍和學生抗議浪潮。面對全國各階層的抗議浪潮,重新上台的蔣介石提出攘外必先安內的主張,明確拒絕對日宣戰,此舉又引發更大規模的抗議。北平、天津學生率先發起赴京請願,隨後各地學生群起響應,各地學生雲集南京,外交部長王寵惠被暴打後提出辭職。

    莊繼華結果報紙迅速瀏覽一下,心中直搖頭,不宣戰就不宣戰吧,幹嘛非要說出來,蔣介石在政治上還真的不高明。

    「他就是太迷信武力,總認為武力可以解決一切,算了,不管他,我們作我們的。」莊繼華合上報紙忽然看到有蔣先雲的消息,他猛然想到在街上遇到的那人,那雙眼睛:「好小子!真能裝呀!」

    「怎麼啦?莊叔?」練小森問。

    「哦,沒什麼,以前的事。」莊繼華看看面露疑色的兩人,沒有解釋,而是轉換話題:「明天我們去拜會一下美國領事,這可是雲天以後的保護傘。咱們得去認識一下。」

    「哪有什麼,叔,羅斯福你都見了,一個小小的領事見了你還不得樂翻了。」練小森開玩笑的說,羅斯福競選紐約州州長時,莊繼華曾經提供了大筆競選資金。因此在當選後,羅斯福暗中在推動廢除紐約州地歧視華人法律;莊繼華也曾應邀參加民主黨酒會,鼓動羅斯福出面競選美國總統,同時提供大筆競選資金,不過總的來說,他在美國與在廣州時相似,在高層很有名望,民間卻默默無聞。沒接受過任何記者的採訪,沒上過一次報紙,連公司都是在開曼群島註冊的。

    「胡說什麼,」莊繼華瞪了練小森一眼:「你梅叔以後在上海還要待很久,有領事的幫助可以避免很多麻煩。」

    梅雲天也對練小森的態度不滿:「文革沒說錯,我們不怕麻煩,但不等於沒有麻煩。我們這是個中轉站,一旦有了麻煩,整個鏈條就會停滯,事先準備充分點,總好過臨時抱佛腳。小森,你也要注意,不要太招搖,避免不必要地麻煩。」

    練小森沒想到兩人的反應這麼大,他吐吐舌頭,舉手投降:「是。是,我明白了,以後一定低調,低調。」

    不過上午他們沒見到總領事,總領事克銀漢去了上海市政府,下午才回到領事館。一聽到秘書報出的名字,克銀漢想了會,猛然想起華盛頓傳來的消息,於是急忙迎出門。

    「Mr.莊,我早聽說過您的大名。沒想到能在中國見到您。」克銀漢一聽說來人的姓名就立刻迎了出來,讓領事館裡的工作人員非常吃驚,這老頭什麼時候對中國人這麼熱情了。

    「我對領事先生也神交已久,羅斯福先生就十分推崇您,認為您是美國傑出的外交家。」花花轎子人人抬。見面就抬出羅斯福。要知道此刻羅斯福在民主黨內地總統候選人競選中已經大獲全勝,正在與共和黨代表現任總統胡佛競選下一任美國總統。而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胡佛必定慘敗,破敗的經濟,對退伍軍人的鎮壓,讓他丟盡了民心,美國人選擇也不會相信這樣的人能繼續擔任他們的領導者。

    「哦,羅斯福先生在總統大選中已經獲得七個州的勝利,其中就包括佛羅里達州。」克銀漢微笑著說,言下之意卻已經不言而喻,佛羅里達州是美國大選的風向標,美國政治家都知道,要當美國總統就必須拿下這個州。

    「呵,看來下一個白宮主人就是羅斯福先生了。」莊繼華也微微一笑,這個結果對他而言毫無意外,他只是收取歷史地紅利。

    作為一個有經驗的外交家當然不會接這個話,克銀漢微笑著轉移了話題:「不知莊先生有什麼事需要我效力?」

    「哦,不是我,是我的朋友,這位梅雲天先生,這位是他的助手練小森先生」莊繼華向他介紹身邊的梅雲天和練小森:「他們可是地道的美國人。」

    「領事先生,見到您非常榮幸。」梅雲天上前一步,克銀漢很客氣的伸出手來,梅雲天輕輕一握,然後迅速抽手,練小森也有樣學樣。

    「見到你非常高興,梅先生。」克銀漢保持著外交上人員的職業微笑:「請到我的辦公室談吧。」

    克銀漢的辦公室比較大,但陳設非常簡單,辦公桌上擺了一面小小地星條旗,另一端則是個地球儀,辦公桌的側面放著一圈沙發,中間放置咖啡色茶几,茶几上面擺放著一個花瓶,瓶中插著一束鮮花,為辦公室增添幾分春意。

    克銀漢沒有回到辦公桌後,而是與莊繼華他們一起坐在沙發上,很快秘書就端來咖啡,商人邊喝咖啡邊聊天,幾句話後,莊繼華轉入正題。

    「領事先生,我與朋友想在上海投資,可對中國未來的形勢發展還不太瞭解,想徵求您的意見。」

    「哦,莊,現在你們來得正是時候,」克銀漢想都沒想就說:「日本與中國的戰爭以及國內告已段落。日本獲得了巨大的利益,他們需要時間消化這些利益,所以短時間內兩國將處於和平時期,即使偶有摩擦也不會爆發大的全面戰爭,最多也就是在北方有些小的交火。而中國政府也不願在消滅南方的共產黨以前與日本爆發全面戰爭,唯一又說顧慮的是目前中國民眾地反日情緒十分高漲。這讓南京政府非常被動。」

    「那麼您認為南京政府會不會因此改變既定策略?」梅雲天插嘴問道,凝重之色溢於言表。

    「我認為不會,我得到的消息是蔣介石委員長已經下定決心,堅決貫徹這條國策,我們也支持他這樣作,因為與日本相比,中國實在太弱,一旦戰爭爆發。中國支持不了三個月。」克銀漢很有把握,他在給華盛頓的報告中就是這樣寫的。

    「只要不爆發全面戰爭就好。」莊繼華很平靜,他當然知道這是歷史真實:「少卿,看來你回來還是對的。」

    「不知莊先生想作什麼生意?」克銀漢有些好奇。這個年青地神秘地億萬富翁想在這個混亂的國度投資什麼呢?

    「不是我,是他。」莊繼華淡淡指指梅雲天:「我回國是回來探親地,國內亂糟糟的,我有些擔心父母。」

    「嗯。您父母在哪裡?」克銀漢心說這倒是新消息,華盛頓富豪圈對這個人很好奇,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德國賣絲襪,然後到的美國,持有的卻是中國護照,在大蕭條之後在美國收購了不少工廠礦山,挽救了不少人的工作,而另一方面又把觸角伸進了石油業,與洛克菲勒和摩根打得火熱,除此以外卻在無其他的消息。在去德國以前是做什麼地等等都毫無所知,誰都沒有把他與五年前那個北伐軍師長聯繫在一起。

    「浙江雲橋」莊繼華答道:「領事先生,您能不能為雲天引薦一下上海的名流,另外上海是個很複雜的地方,要是有什麼麻煩,還需要您多多幫助。」

    「保護美國公民的利益是我們外交人員的責任。」克銀漢用一句很典型的外交辭令承諾了:「週六晚上工部局要舉辦一個酒會,租界名流都要出席,到時我可以向莊先生和梅先生一一介紹。」

    「哪敢情好,不過,我不能來了。」莊繼華遺憾的說:「過兩天我就要回家了,當然梅先生是肯定可以參加地。」

    莊繼華現在還不敢露面,他還不知道蔣介石對他在德國的霸王辭職是什麼態度,要是還要追究,那還得找人疏通。

    「那實在太遺憾了。」克銀漢有些放心了。看來這家公司真是這個姓梅的。與莊繼華毫無關係,他不需要投入太多的關注。反之就有必要請國內出面調查一下。

    賓主相談甚歡,莊繼華最後熱情的邀請克銀漢先生同進晚餐,克銀漢欣然答應。

    「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那裡能吃到正宗的法國菜。」

    在上海吃正宗的法國菜?克銀漢的話勾起了莊繼華和梅雲天的好奇心,於是三人隨著克銀漢到了霞飛路的一家叫紅房子地餐館。克銀漢的話果然不假,這裡提供的是正宗的法國菜,這讓莊繼華三人深感意外,同時也讓他們對上海有了另一種感覺。

    莊繼華邊吃便稱讚,這樣的法國大餐在美國也只有少數城市才有,而德國則根本看不到。上海真是個謎一般的城市。在送走克銀漢之後,三人同時決定逛逛夜上海。

    三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沿著霞飛路向西,邊走邊看,路邊的商店大都沒有關門,莊繼華看見不少商店都有他的絲襪在賣。

    「文革看來你的生意已經做到這裡了。」梅雲天笑道。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哪裡地人都一樣。」莊繼華無所謂的說,抬眼一看一塊巨大的熒紅燈在夜色中閃爍,斯美樂舞廳。

    「進去瞧瞧。」莊繼華看著閃爍的熒紅燈對梅雲天說。

    「好呀,左右回去也沒事。」悶了一下午的練小森也興致勃勃地說,作為助理,他很知趣地閉口不言。

    「好,看看上海的舞廳什麼樣。」梅雲天也點點頭。

    莊繼華沒想到,他會在這裡遇見一個他絕對沒想到地人。
武煉 發表於 2010-4-12 16:15
第二部 經略西南 第一章 歸來 第一節 上海風波(三)

    斯美樂舞廳是現在法租界數一數二的舞廳,不過在莊繼華眼中與前世的夜總會相差無幾,前廳是大理石的地面,舞廳內裝潢很漂亮,三百多平米的圓形舞池,兩側有周圍數十張桌子,正面樂台上的歌女正在散發她的風情,樂台前坐著兩排穿旗袍的無聊的姑娘。

    莊繼華三人進門後沒有立刻往裡走,而是四下打量,舞池裡已經有好幾十人在跳舞,門口的侍應立刻迎上前。

    「先生請隨我來。」這種場合的侍應的眼睛最毒,莊繼華三人一進來他就判斷出這三人是菜鳥,不過三人的穿著舉止卻毫不拘謹,不像鄉下來的土財主。

    侍應把他們引到後排的一張桌子上,梅雲天有些不滿意,指了指前面的一張桌子說:「那兒好,視野開闊。」

    「哦,對不起,先生,那張桌子已經定了。」侍應躬身答道。

    「前面這排都空著,總有位置吧。」練小森脫口而出,他也喜歡在前面。

    莊繼華倒無所謂,他不想拋頭露面,上海魚龍混雜,說不定從哪裡就蹦出一個老相識,這樣明天南京就知道他回國了,可他還沒想好怎麼面對蔣介石。

    侍應又打量三人一下,正在心裡評判三人的身份,莊繼華看出來了,便淡淡的對他說:「我無所謂,他們滿意就成。」

    「文革,你以前沒來過這樣的地方。」梅雲天問。

    「以前來過上海兩次,不過都是匆匆路過,對上海而言就是我就是一鄉下土財主,像剛才的紅房子,要不是克銀漢帶路,我就不知道。」莊繼華也不管侍應了,邊說邊向前排的另一張沒有標記的桌子走去。

    侍應這下沒有阻攔,能在紅房子與克銀漢一起吃法國大餐的人絕不會是鄉下土財主。

    「文革。從歐洲到美國,再到這裡,這幾年你在把地球轉了一圈,你最滿意那裡?」梅雲天坐下後就問。

    「這可不好回答。」莊繼華凝眉沉思,五年以前,他是向去美國的。可真到了美國,他才發現這時的美國與他前世的美國是不同地,種族歧視非常嚴重,其中對華人的歧視尤其嚴重,甚至還不如黑人或者印地安人,以紐約州為例,明確規定了華人不准在紐約州購買固定資產,別看梅雲天是美國出生。但按照美國法律,華人是沒有資格成為美國公民的,梅雲天從美國回來,要再去美國就要冒一定的危險,比如海關拒絕入境;莊繼華在美國經商也繞了很多圈子,才把身份問題掩飾過去,這也導致他在美國富豪圈中一直很低調。

    「以前我以為美國最適合我。但在美國這兩年讓我明白,祖國不強大,我們中國人在哪裡都一樣。」莊繼華緩緩的說:「別看洛克菲勒、摩根他們好像待我不錯,其實他們心眼裡根本瞧不起我們,不為別的,就因為我是中國人。」

    「那羅斯福呢?你對他怎麼看?」梅雲天很沉重地點點頭然後問。

    「這個人有一定的開明思想,不過,我與他作的是政商交換,我給他五百萬美元競選總統,他為我廢除排華法案。」

    莊繼華的話讓站在一旁的侍者差點摔個跟頭。洛克菲勒、摩根卻是大名鼎鼎,滿世界誰不知道,那個羅斯福居然是競選美國總統的,這人也太能吹了吧。

    「要是他毀約呢?五百萬可不是小數。」練小森有些好奇的問。

    「這就是投資,投資就有風險,」莊繼華笑了笑,然後問侍者:「有什麼喝的?」

    「先生是要咖啡、茶還是紅酒?」侍者雖然不相信他們地話,但也斷定這幾人不是什麼土財主,而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酒就算了,剛喝完。你們有那些咖啡?」莊繼華問

    「都有。」

    「口氣夠大的。」梅雲天不相信:「南山咖啡有沒有?」

    「有,」侍者心裡有些忐忑不安了。

    「少卿,你別難為他了,」莊繼華心中不由一樂:「國內的南山咖啡都是假的,不是他們成心。而是根本不知道。水晶咖啡。」有條件之後。莊繼華就只喝水晶咖啡。

    「紅茶。」梅雲天也不再說什麼了。

    「功夫茶。」練小森剛說完,莊繼華和梅雲天同時笑罵道:「小子。搗什麼亂,」然後對侍應說:「給他隨便來杯什麼茶就行。」

    侍應答應一聲,立刻去準備了,隨後過來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子,這女子約摸三十來歲,身材苗條,一身合體的旗袍,過來後未語先笑:「幾位先生有熟悉地小姐嗎?」

    莊繼華和梅雲天明白這是這裡的媽媽桑,在歐美又稱為大班。

    「我們不要小姐。」梅雲天趕緊說,莊繼華在旁邊莞爾一笑,他沒出聲,練小森卻有些緊張,趙嶺東的規矩很嚴,從不許他出入這些地方。

    「怎麼幾位先生不是來跳舞的?」媽媽桑掩口而笑,她看出這三人還不清楚這舞廳的規矩,便解釋道:「我們這裡的小姐是舞小姐,只陪客人跳舞。」

    「少卿,既然來了就入鄉隨俗吧,小森也需要練練,他以後也要經歷這樣的場合。」莊繼華不以為然的說,然後問媽媽桑:「這請小姐跳一場需要多少錢?」

    「哦,怪我沒說清楚,跳舞不能給錢,是給舞票,三位先生可以買些舞票,一曲一張,當然客人可以多給。」媽媽桑心中有些不以為然了,這種直接問錢的在舞廳中還有些下作。

    「哦,是這樣。」莊繼華點點頭:「小森,你去買點舞票吧,對了,你會跳舞嗎?」

    練小森看看莊繼華和梅雲天,有些難為情的搖搖頭。別看是在美國,華人一般聚居在唐人街,加上受歧視。等閒不與外面交往,許多中國地老傳統都得到保留,比如納妾,梅雲天的爺爺和父親都不止一個老婆。

    「沒關係,我們這裡有專門教跳舞的姐妹」媽媽桑臉上笑瞇瞇的,心中卻更不以為然。

    莊繼華掏出皮夾。順手交給練小森,然後對媽媽桑說:「麻煩你帶他去一下,至於舞小姐,你安排就行了,不用再問我們。」

    等兩人離開後,侍者有端來他們要的咖啡和茶,然後沖莊繼華和梅雲天一點頭:「先生還要什麼?」

    這很經典了,莊繼華伸手掏兜。卻掏了個空,梅雲天笑著掏出錢包:「文革,你小子可太精了,我那妹妹以後不知道要吃多少虧。」

    說著從錢包拿出錢放在托盤上,然後說:「不用找了,多的賞你。」

    侍者心中狂喜,他已經看清楚了。那可不是銀元,也不是上海任何一家銀行發行地代金,而是美元,足足十美元,接近六十大洋,他們要的這點東西加起來也不到十塊大洋。

    「少卿,你可真是富家子弟,」莊繼華的化讓侍者心中一沉:「錢可不是這樣用。」

    「誒,今天高興。」梅雲天不以為意。

    「對了,少卿。你不能老住旅館,得買套或者租一套房子,最好是別墅,這才符合你的身份。另外,你還必須買輛車。」莊繼華揮手示意侍者可以離開了,侍者這才走開。

    「嗯,明天我們去看看房子。」梅雲天地話剛落。莊繼華就搖頭:「不是我們,是你和小森,我呢,去找找張靜江。只是不知道他住哪裡?要不先拜訪一下虞洽卿也行。」

    「你說張靜江會加入嗎?」梅雲天問。

    「不知道,」莊繼華還是那句話:「這兩人的區別在於,對張靜江我可以說實話,而虞洽卿卻不能,至少暫時不能。另外我還要辦些事。」

    說話之間。練小森回來了。把錢包拋給莊繼華,然後一屁股坐在座位上。莊繼華和梅雲天都沒問買了多少舞票。

    「小森。這種地方可以來,但不可以沉迷。」向練小森這樣地年青很容易受到引誘,莊繼華不得不提前打預防針:「這裡的女人可以說笑,玩耍,絕不可以迷戀。知道嗎?」

    「莊叔放心,我不會誤事的,戲子無情,婊子無義。師傅早有教導。」練小森很爽快地答道。

    「你明白就好。」莊繼華向梅雲天看了梅雲天一眼,他有些擔憂,練小森地社會經驗太少,在上海這種複雜的地方,很容易被引誘。

    對莊繼華地擔憂,梅雲天卻不這樣認為,梅雲天與趙嶺東有交往五六年了,他很敬重趙嶺東的為人處事,練小森也是他看著長大地,所以他不以為意:「沒事,都要經歷這些。」

    正說著,媽媽桑帶著三個舞小姐過來了,這些舞小姐不是妓女,行有行規,舞廳也不敢收妓女,否則會引起很多麻煩,黑道上的事情先不說,就是名聲上也很難聽,到舞廳來的,不僅僅是男人,還有很多良家婦女,一旦沾上妓女,那麼很多客人就不會來了,特別是很多顧忌名聲的名流就不會來。

    「三位先生,這是露絲,曼麗,瑪莎。」媽媽桑很有技巧,在小森買舞票時,他已經看清了,這是三個有錢的主,因此安排得也極為合適,三個女孩年歲不是很大,都是二十上下,模樣俊俏,身段苗條。

    莊繼華沒怎麼動,梅雲天很紳士的站起來,為三個小姐讓座,媽媽桑也是個靈巧的人:「瑪莎,這位先生不會跳舞,你可要照顧好他。」

    瑪沙是個橢圓形臉蛋地女孩,有雙靈巧的大眼睛,看上去有些秀氣,聞言輕輕一笑:「哦,那正好,我可喜歡當老師了。」

    另外兩個女孩輕聲笑了,各自挨著莊繼華和梅雲天坐下,梅雲天這才想起還沒給姑娘們叫喝的,不由自嘲的一笑,又把侍者叫來,要了些飲料。

    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這張桌子上的氣氛立刻活躍起來了。不一會,莊繼華和梅雲天各自下場跳舞了。瑪莎也拉著練小森到一個角落去當老師去了。

    「先生作什麼生意?」莊繼華跳了兩曲後就坐下了,他對跳舞始終沒有太多興趣,卻喜歡這種氣氛,在各種社交場合他都是這樣應付著跳幾曲,然後坐在一邊聽曲子看別人跳舞。

    「什麼都作。」莊繼華淡淡的說:「除了毒品以外,什麼賺錢作什麼。」

    「以前沒見過先生。先生是剛回國吧。」

    莊繼華聞言不由多看了兩眼這個叫曼麗的女孩,這女孩的觀察能力可不一般,一會時間就看出他剛回國。

    「你怎麼知道?」

    「先生誤會了,我不是說過嗎,以前沒見過先生,先生自然是剛到上海,以先生的舉止談吐,自然不會是從鄉下來的。」曼麗輕笑道。

    「小姐法眼如電呀。佩服佩服。」莊繼華輕輕點頭,算是變相承認了。

    「我聽說現在美元看漲,沽美元很賺錢地。」曼麗很熱心,她們這種舞女必須什麼都會點,只有這樣才能與客人談下去,否則只是跳舞的話,一晚上下來。累個半死還賺不了多少錢。

    莊繼華聞言哈哈一笑,這白銀法案還是他與摩根和洛克菲勒商議並促成的,目的就是擊潰白銀貨幣,加強美元在世界貨幣中的地位:「我這次回國是來賠錢的,不打算賺錢。」

    曼麗地眼珠子立刻瞪得溜圓,隨即掩口而笑:「先生真會開玩笑,哪有不賺錢,來賠錢的。」

    莊繼華也不解釋,一曲完畢,梅雲天和練小森他們也回來了。這時,司儀站到樂台中間:「諸位來賓,諸位朋友,讓我們歡迎奧黛麗小姐為我們演唱。」

    台下立刻響起一陣掌聲,莊繼華他們也隨意的拍拍手,隨後想起一個優美的歌聲。此刻莊繼華是側身對著樂台地,聽著歌聲很美,忍不住扭頭看了看,他感到台上的女孩有些熟悉,忍不住緊盯了幾眼。台上的歌女穿著意見淡紫色的低胸晚禮服,露出一大片胸肌,有些暗地燈光下,無法完全看清她地臉。看著莊繼華地樣子,曼麗和露絲忍不住交換一個眼色。這樣的男人在這裡太多了。梅雲天卻很奇怪。莊繼華地這個樣子太怪了,他不是一個好色的人呀。

    「文革。文革,」梅雲天實在忍不住,輕聲提醒莊繼華注意。

    「哦,」莊繼華這才感到自己有點失態,他略有些歉意的朝梅雲天笑笑。

    「奧黛麗小姐是我們這裡地台柱子,想她的人可多了。」曼麗雖然有些不滿,卻也暗示這個女人不是那麼容易上手的。

    「奧黛麗應該不是她的真名,她叫什麼?」莊繼華皺著眉頭問道。

    「不太清楚,我們都叫她奧黛麗小姐。」曼麗嬌笑一下,眼中大有深意的說。

    「她是上海人?」莊繼華又問。

    「不是,聽她的口音,好像是廣東人。」露絲說道。

    「文革,你怎麼啦?」梅雲天很奇怪的問:「動心了?」

    「說什麼呢?」莊繼華搖頭說:「她有點像我以前的一個朋友。」

    「莊叔,這理由可不新鮮。」練小森很不合適宜的插嘴道,這也是莊繼華的問題,他不管在那,說話都是一樣地,他身邊的人都受他的影響,練小森也一樣。

    「小子,是不是皮著癢了,小心我揍你。」莊繼華臉一扳,掛上一副凶樣:「你師傅給我的家法還在我手上。」

    練小森一臉無辜的說:「梅叔,我沒說錯呀。」

    梅雲天看了看莊繼華說:「文革,小森沒犯錯,你應該換一個理由。」

    三個女孩終於忍不住笑了,這三個人太逗了,莊繼華無可奈何的搖頭:「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如此高雅的場所,居然有如此齷齪的心思,真是交友不慎。」

    「莊叔,已經夠幸運了,幸好梅小姐沒來,不過我可以向她報告。」練小森賊嘻嘻的說。

    「是嗎?」莊繼華有些疑惑。

    「我也不信,」梅雲天笑了:「小森,這你可錯了,我那小妹根本管不住他。」

    「得,得,又來了。」莊繼華不想談這個話題,這個話題讓他很煩:「我給你說過,我有未婚妻的。」

    莊繼華這些年給廣東劉塘鎮去了幾十封信,卻沒有收到一封回信,他不知道劉殷淑到底怎麼啦,所以此次回國,他還想去趟廣東,找找劉殷淑。

    「文革,這些年,你就一點消息也沒有?」這個問題梅雲天不知問了多少次了,可他忍不住還是要問。

    「從德國到美國,我寫了幾十封信,可一點回音都沒有,我不知道那裡出了問題。」劉殷淑是他心頭地痛,莊繼華不想談了:「算了,我們走吧。」

    說著就起身,練小森連忙攔住:「別,別,莊叔,我這才開始呢。至少得讓我學會了再走。」

    一曲完畢,舞池裡的人紛紛往外走,這時樂台前卻傳來一陣紛亂,眾人看過去,原來是兩桌客人都在邀歌女去坐,起了紛爭。

    那歌女顯然不想去任何地方,但卻走不了,被攔在樂台上。歌女很圓滑的應付著,卻不動聲色的往外退。

    「這幾個人要倒霉了。」曼麗低聲說。

    「怎麼?」莊繼華好奇的問。

    「奧黛麗是有人罩著地。」露絲有些擔心地說:「可這幾個人來頭也很大,伍探長不知能不能擋下來。」

    正說著,歌女卻已經退到距離莊繼華他們不遠的地方,莊繼華這下看清了。

    「他媽地,」看著歌女想怒又不敢怒的樣子,莊繼華忍不住罵道,他唰地站起來,幾步就垮到歌女身邊,抓住她的手,就往這邊走。

    「你給我過來。」歌女驚訝之極,掙扎了兩下,扭頭看清人後,立刻安靜下來,相反莊繼華卻是怒氣沖沖。

    莊繼華的舉動把正在糾葛中的人也驚呆了,他們也沒想居然衝出來這樣一個人,而且敢對奧麗黛這樣可更讓他們驚訝的事,奧麗黛居然沒有掙扎,而是乖乖的任由莊繼華拉走了。

    梅雲天、練小森、曼麗他們驚得眼珠子差點掉下來,梅雲天是第一個醒悟的,他連忙拉開椅子,請奧黛麗坐下。

    奧黛麗沒坐下,而是站在那裡,忽然轉身要走,莊繼華連忙拉住她,把她摁在座位上。然後對梅雲天和練小森說:「我說我沒看錯嗎,還真是老朋友。少卿,小森,這是宮繡畫小姐。」

    「宮小姐,這兩位是梅雲天梅少卿,這位是練小森,雲飛的師侄,都是我的朋友。」

    宮繡畫緩緩抬頭輕輕一笑,此時的宮繡畫再也不是當初廣東那個青澀的女孩了,渾身散發著成熟的風情。

    「你們好。」然後問莊繼華:「你不是出國了嗎?」

    「昨天回來的。」莊繼華淡淡的說,他很不知道宮繡畫為什麼會在這裡,但他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沒想到,剛回來就遇上兩位老朋友。」

    「兩位?除了宮小姐,還有誰?」梅雲天有些奇怪了。

    「他叫陳賡,是個演員,我都被他騙了。」莊繼華歎息一聲。
武煉 發表於 2010-4-12 16:17
第二部 經略西南 第一章 歸來 第一節 上海風波(四)

  桌上的面面相窺,不知莊繼華這是什麼意思,最後宮繡畫憋不住噗哧笑出聲來:「你還是那樣,沒變,一張嘴不饒人。」

    宮繡畫這一笑如牡丹盛開,梅雲天和練小森都看呆了,莊繼華也愣了下,他看看宮繡畫,對曼麗說:「抱歉,今天不想跳了,三位小姐請便吧。」

    曼麗三位卻沒動,露絲嬌笑道:「喲,現在,還早著呢。」

    宮繡畫向莊繼華遞個眼色,莊繼華恍然大悟連忙示意練小森將舞票全給三位小姐,自己又給每人加了十美元,這才她們打發走。

    莊繼華正要詢問宮繡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剛才的兩方人卻過來了。

    「小癟三,你什麼人,敢在小爺勉強搶人。」為首的一個穿白色西裝的公子哥滿臉怒氣。

    「這位朋友,那條道上的?知道四海幫嗎?」另一個穿著長大褂含根煙斗的中年人很有些盛氣凌人。

    莊繼華微微皺眉,壓了壓心中的火氣,他現在不想惹事,便站起來先一抱拳:「抱歉,抱歉,奧麗黛是我的朋友,我們好幾年沒見了,驟然相逢,唐突之處還請見諒,今日過後,在下必有厚報。」

    「呵,不用以後,現在就行,讓奧黛麗小姐跟我走就行。」莊繼華的低調讓公子哥更加囂張了,以他在家上海的勢力,他根本沒把莊繼華看在眼裡。

    「這位先生貴姓?怎麼稱呼?」煙斗在江湖滾了多年,眼光有獨到的地方,他見莊繼華站在那裡器宇不凡,舉手投足中帶有一種威嚴,雖然客氣,話卻挺有力,便打了個小心。

    「賤名不足掛齒,這位先生是四海幫的當家人?」莊繼華微微一笑:「相逢即是有緣,不如都坐下來聊聊。順便陪陪繡畫。」

    「少廢話,」公子哥一手叉腰:「一句話,交不交人?」

    「這可是高雅場所,來這裡的可都是有身份的人。」莊繼華現在是不想太張揚,在這種場合爭風吃醋,一旦被報紙透露出去。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便有心點他一下:「在這裡搶人,傳出去可不雅。」

    公子哥一愣,這才感到今天有些唐突,可現在他已經出頭露面了,這個面子他丟不起,煙斗也左右看看,打定主意讓公子哥先出面。

    「知道我是誰嗎?」公子哥打算抬出名號了。

    「不知道。」莊繼華搖搖頭:「不過。看先生的樣子,想必也是上海灘大有名望的人,家中非富即貴,還請指教。」

    煙斗心中不由一動,看來這位也不是善茬,不怕富不怕貴,他再次打量莊繼華。上海灘什麼時候鑽出這號人物。但公子哥卻沒意識到,他冷笑一聲正要說話,宮繡畫站起來走到莊繼華身邊笑面如花的說:「顧公子、何幫主,這位是我地朋友,我們幾年沒見了,我們一起敘敘舊,我改天再陪你,好嗎?」

    聽到這話莊繼華心裡很不舒服,但他卻沒開腔,只是靜靜的看著公子哥。公子哥還沒說話。煙斗卻楊聲打個哈哈:「好呀,既是黛麗小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在下四海幫何海州。」

    「莊繼華,何先生請。」莊繼華作了個手勢,梅雲天和練小森閃開條道,讓何海州過去,公子哥站在那裡左右看看,要動武打架,這不是地方,這種舞廳後面都是有後台的。他在這裡鬧鬧,人家看在他父親的面上可以不計較,可真要砸場子,那也不行。

    「喲,顧公子。」公子哥正左右為難時。媽媽桑適時出現,她已經在旁邊看了一會了。這時見公子哥有些下不來台,立刻上來打圓場:「顧公子也是來捧黛麗小姐地場的,今天她遇上老朋友,您何必惹她不快呢。改天讓她陪您好好跳上幾曲給您賠罪不就行了。您不是常念道雅如嗎,我把她叫來,讓她陪陪您。」

    媽媽桑連勸帶拉的把公子哥帶走了,莊繼華他們回到座位上,這時煙斗何海州已經坐下眼光閃爍的看著莊繼華,他已經看清楚了,這群人裡,莊繼華是他們的核心。

    莊繼華坐下後,一招手叫來侍應:「何先生喝點什麼?」

    「白蘭地。」何海州故意為難一下莊繼華。

    「ok。」白蘭地是烈酒,這種場合一般是不喝這種酒的,莊繼華也沒在意,很隨意的對侍應示意一下,侍應轉身就走了。

    「莊先生是那裡人,上海灘以前可沒聽說過。」何海州在座,莊繼華也就不好問宮繡畫的事了,場面一時有些冷,何海州耐不住便開始套莊繼華地底了。

    「我剛回國,原來一直在海外經商。」莊繼華也不怕他套底,以前應付的不是蔣介石、汪精衛就是周EN來這種時代巨人,這些上海的地痞流氓,要是杜月笙或者黃金榮,他還會打點精神應付一下,四海幫,沒聽說過。

    原來只是一個商人,何海州心中有些失望,口氣便有些冷了:「莊先生這次回國打算作什麼呢?」

    感到對方語氣有變,莊繼華不動聲色的說:「歐美大蕭條,生意不好做,回國看看機會,剛才那個曼麗小姐還說,美元看漲,也許倒倒美元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聽到這話梅雲天和練小森肚子差點笑破,宮繡畫卻睜大眼睛驚訝的笑了:「文革,你真逗,你們那位校長會讓你去經商?唉,對了,我現在還沒想通,他怎麼就會放了你。」

    「呵呵,他不放也得放,當時我在德國,丟給他一封辭職信,他能有什麼辦法。」莊繼華笑了笑。

    「那你還敢回來。」宮繡畫抿嘴一樂:「不怕他來找你。」

    「這事還真不好說,」莊繼華沉凝片刻:「還得找人疏通一下,讓他放我一馬,他想讓我作的事我是不能去做地。」

    「一個校長有什麼了不起的,莊老弟。相見即是有緣,你的那個校長若是在上海的話,我去幫你說說。」何海州很是大氣,他聽明白了,原來這人也就是個學生或者教師,得罪了校長。然後跑出國了,現在回來了,還在擔心校長來找他的麻煩,不就是個校長嗎,有什麼不起了的。

    莊繼華一愣,宮繡畫也愣住了,莊繼華隨即笑了:「何老兄好意心領,這就不麻煩你了。我有辦法。」

    正好侍應端來了酒,莊繼華給何海州倒上一杯,又給自己倒上一杯然後對何海州說:「何老兄既有此好意,今日之事就算揭過,干。」

    何海州心中一愣,什麼意思,敢情你的意思還是你饒了我。你算什麼東西,他剛要發火,卻聽見宮繡畫說:「何幫主,你就喝了吧,這個人你是惹不起地。」

    何海州面色一整,冷冷的說:「還請黛麗小姐指教,莊先生是何路神仙。」

    「此校長非彼校長,乃是黃埔軍校的校長,也就是現在地委員長,莊先生是他的高足。北伐名將,三千之眾守牛行,打得孫傳芳喪魂落魄,當年上海灘的報紙是有報道地,這樣的人,你惹得了?」宮繡畫淡淡的說。

    這席話讓何海州有些發蒙,自己剛才想要疏通的居然是蔣委員長,他忽然感到自己像個小丑,人家讓自己坐在這裡並非因為四海幫的名頭,而是不想惹出什麼糾葛。不過轉念一想,黃埔軍校又怎麼樣,上海灘黃埔軍校的學生少了嗎?蔣介石管得了全中國可他管不了租界。

    「原來是莊將軍,失敬失敬。」何海州端起酒杯一口喝乾,卻坐著沒動。江湖人丟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丟面子。

    莊繼華也一口喝乾。還亮了亮杯底,然後又給何海州倒上酒:「好漢不提當年勇。這裡沒什麼將軍了,現在我只是個商人。」

    「你真去經商了?」宮繡畫本以為他在開玩笑,沒想到他真的就坦承商人身份:「我還以為是開玩笑呢。」

    「怎麼?」莊繼華聽出宮繡畫話裡有些東西。

    「我聽伍子牛說起過,當時我還一位他是在開玩笑。」宮繡畫解釋道。

    「伍子牛?他在上海?你什麼時候見到他地?」莊繼華有些驚喜急忙問。

    「他就在法租界,現在是法租界地探長,要找他很容易。」宮繡畫說。

    「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回來就在找他們,對了雲飛的消息你知道嗎?」莊繼華心中實在太高興了,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也在上海,不過我們聯繫不多,只見過一次,他住哪我不知道,但伍子牛肯定知道。」宮繡畫非常肯定的說,宋雲飛對她和伍子牛完全不同,可以說非常冷淡,而伍子牛一直在幫她,要不是伍子牛,這一年多她真不知怎麼過來。

    「那就好,走,我們去找他。」莊繼華興致勃勃的站起來就要走,宮繡畫卻沒動:「恐怕待會他就要來。」

    莊繼華一愣:「你怎麼知道…。」話沒說完就想起剛才曼麗地話,他恍然大悟:「哦,原來幫你地就是他呀。」

    宮繡畫點點頭,眼圈一紅:「這一年多虧了他。」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呢?」莊繼華也不管何海州了,忍不住問出來:「分田兄呢?」

    宮繡畫再也忍不住了,輕聲抽泣起來,莊繼華明白了,彭分田肯定出事了,可她們的組織怎麼也不管了呢,這是他心中最大地疑惑。他掏出手絹遞給宮繡畫,輕聲安慰說:「好了,別哭了,別哭了,事情都過去了,把眼淚擦擦,看你成小花臉了。」

    宮繡畫擦擦眼淚平靜的說:「革命失敗後,組織上派我們去中山大學學習,我和他就是在那結婚的,可婚後沒多久,他就被捕了,罪名是誹謗斯大林,是托派,我被下放勞動,半年後內務部的人告訴我他死了,交給我一個骨灰盒,…….。」

    宮繡畫和彭分田在中山大學捲進了斯大林和托洛茨基的論戰,這場論戰的一個中心就是中國革命失敗的原因,斯大林認為是國民黨的叛變是必然的,中國革命進入了由共C黨獨立領導的新階段,但托洛茨基認為中國革命失敗地是原主要是共產國際的指導思想錯誤,對蔣介石步步退讓造成的;這兩派觀點在中山大學中爭論非常激烈,各有不少的支持者。大革命失敗後,不少中共黨員被派到中山大學學習,這些人親身經歷了大革命,他們用親身經歷真名斯大林應該對了大革命失敗負責,可這時斯大林已經不想再辯論什麼了,開始直接抓人,凡是反對他的均被打成托派,隨後就是逮捕,彭分田因為是比較突出的一個,他與其他幾個領袖一起被捕,一起槍斃。

    當時宮繡畫正懷著孩子,但她也內務部押送到海參威,送上回國的船,她被逐出蘇俄。回到國內,宮繡畫無處可去,家是回不去了,他父親登報與她脫離了父女關係。她回到海陸豐埋葬了彭分田後,帶著孩子又回到上海,本來找了份工作,薪水雖然不高,勉強可以養活自己和孩子,可不久孩子病了,她又沒錢,便一咬牙借下高利貸,可最終孩子還是沒能救活,為了還錢,她差點被逼著去賣身,偶然看見這個舞廳在招歌女,便來報名,她本來就天生麗質,即便有些憔悴,可也難掩風情,招人的一眼就錄用了她,隨後她從公司借了錢還了高利貸,因為不肯陪客人,所以這筆錢到現在還沒還完。也就是在這裡她遇上了伍子牛,也多虧了伍子牛為她排解了不少糾紛,否則她是很難逃過一些客人的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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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經略西南 第一章 歸來 第一節 上海風波(五)

    聽著宮繡畫的話,莊繼華心中淒涼,彭分田最終沒有逃脫肅反風波,這個赤誠的黨員,堅定的布爾什維克,最終死在他心中的聖地,這無疑是悲劇中的悲劇。

    「算了,不談我了,說說你吧。」宮繡畫已經很久沒這樣哭過了,今天不知怎麼啦,居然還有眼淚。

    「伍子牛沒告訴你?」莊繼華又有些奇怪了。

    「伍子牛只說你去了德國,上柏林軍校深造,不過他認為不會回國了。」宮繡畫解釋道。

    「對了文革,三千人馬守牛行是怎麼回事?怎麼沒聽你說過。」梅雲天適時插話問道。

    「那會是以前的事了,以後再說吧。」莊繼華沒想提往事:「張文白幫了我個忙,為我謀到德國的留學名額。我在德國脫下軍裝,辦了家化工廠,生產襪子,算是發了點小財,後來去了美國。」

    莊繼華對自己的事說的很簡單,梅雲天和練小森都不開口,練小森是不知道,梅雲天卻是不能說。

    「發了點小財,恐怕不是吧,你莊文革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謙虛了。」宮繡畫顯然不相信。

    「嗯,」莊繼華猶豫了下,看看宮繡畫修長的腿,並排在一起的雙腿很是誘人:「真的是襪子,就是你腿上穿的這種。」

    宮繡畫有些羞澀的等了莊繼華一眼:「你什麼時候變成….,你說什麼,絲襪,是你做出來的?」

    莊繼華點點頭,梅雲天呵呵一笑:「我作證,是他做的,我們家族就是他在美國西部的總代理。不過這可不是小財,文革,你小子也太虛偽了。」

    「張治中怎麼會幫你的忙?」宮繡畫笑笑就把話題拉回到以前。

    「我不是武漢坐牢嗎?雲飛和子牛救我的時候。順便把他的小舅子洪君器也救了,他這是還我的情。」莊繼華無所謂的說。

    何海州卻開始害怕了,原以為這又是一個流落上海地黃埔學生,這才知道完全如不是這麼回事,張治中是什麼人,剛剛過去的1.28抗戰。張治中可是率第五軍參戰的。這下他有些不安了。

    他的情形莊繼華落在眼裡,卻沒管他,而是繼續說:「繡畫,來幫我吧,我打算在國內辦廠,你欠這裡的錢,我替你還。」

    宮繡畫沉默了,她不是不想離開這裡。只是這個場子是杜月笙的徒弟江肇銘地,他要是不同意,她也走不了。可現在如果誰還能救她的話,莊繼華無疑是最合適的。

    「有什麼問題就交給我,你不用擔心。」莊繼華柔聲說。

    「這是杜月笙弟子江肇銘的場子。」宮繡畫為難的低聲說。

    「沒事,不管是黑社會還是白社會,總要講道理。借錢還錢,天經地義。」杜月笙的名頭雖然大,可莊繼華還是有把握說服他,大不了多出錢。

    「可…..。」宮繡畫欲語還休。

    莊繼華不解了,何海州為她解開謎題:「莊先生,這個事情恐怕不是很好辦,不是錢的問題,奧麗黛小姐是這個場子的台柱子,她要走了,會影響這裡地生意。所以場子不會輕易讓奧黛麗走的。」

    莊繼華這下明白了,他皺眉想了想問:「你們簽了合同沒有?」

    「簽了,」宮繡畫猶豫了下說:「八年。」

    莊繼華苦笑一下,這個賣身契夠長的,不過還是可以想想辦法,不會有人跟錢有仇。

    莊繼華看了眼何海州,正準備與他聊聊那位顧公子,他可是記仇的人,這時對面過來一個穿風衣的人,看到他的身影。莊繼華忍不住笑了。

    「黛麗小姐,黛麗小姐,沒什麼事吧。」

    「有事又怎麼樣?」莊繼華懶洋洋的說。

    那人看照笑著站起來地莊繼華,愣了一下,猛然叫出聲了:「師長!師長!你…。你回來了。你可回來了!」

    說著就衝過來,走了兩步又停下。舉手行禮,莊繼華卻早就迎上去,一個狠狠的熊抱:「蠻牛,蠻牛,你真是頭蠻牛!」

    「嘿嘿,變不了了。」伍子牛嘿嘿笑著,眼中卻流下淚來。

    莊繼華也眼中含淚,兩人相視而笑,伍子牛擦擦眼淚:「師長,對不住,對不住,犯了你的規矩。」

    「老友相逢,這是喜悅之淚。」莊繼華也擦擦眼眶:「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些都是我的朋友,梅雲天,練小森,他是雲飛的師侄,這位是四海幫的何幫主。」

    「雲飛的師侄,」伍子牛沒顧得上問何海州的事,而是仔細打量練小森。

    練小森老早就站起來此刻一抱拳:「伍叔,家師上趙下嶺東,是宋師叔的大師兄。」

    「好好,雲飛那小子要知道了不知多高興。」伍子牛很是歡喜,連連招手讓他坐下,這才轉頭問莊繼華:「師長,您什麼時候交上何幫主這樣的朋友地?」

    莊繼華笑笑說:「剛認識,算是新朋友。」

    何海州有些尷尬,他現在心裡既悔又暗暗高興,交上莊繼華這樣朋友,對他將來大有幫助:「蒙莊將軍看得起,我是高攀了。」

    「子牛,以後不要叫師長了,我現在不是師長了,再說我這條命還是你和雲飛救的,我們是兄弟,以後叫我文革吧。坐下,坐下說話。」莊繼華招呼伍子牛。

    「那可不行,尊卑有別,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是您的副官。」伍子牛這才坐下,不過仍然搖頭說:「沒有你,我恐怕骨頭都冷了,早不知爛在那裡了。哼,校長也真是,要聽你的,小日本能打進東北。」

    「伍先生,文革從不跟我們提及他以前的事,你能給我們說說嗎?」梅雲天以前就問過。可莊繼華卻絕口不提,他以前的事只對趙嶺東說過,可趙嶺東也是個守口如瓶的人,沒有絲毫外洩。

    「少卿,你又來了。」莊繼華連忙制止,伍子牛看看莊繼華也不敢開口。

    「文革。我想了很久,有些東西需要變化一下,你不是常說計劃趕不上變化嗎?有些資源可以用就用,我要去找宋世伯,你也不讓,其實有這些關係對我們是很有利的,而且我也有個關係,或許能幫你的忙。」

    「你有什麼關係?」莊繼華奇了。梅家的情況他是比較清楚地,在國內還有什麼關係他不知道。

    「爺爺以前有個朋友姓宋,他有三個女兒在美國留學是,都是爺爺在照顧,後他地兒子也來了,只是沒有再由爺爺照顧了,他的女兒還認了爺爺為乾爹。」

    莊繼華一下就明白了。心裡不住冒冷汗,到底是世家呀,關係埋得夠深的,本來他的計劃是他一個人回國,在上海再另外找人,可梅老爺子卻堅持加上梅雲天,他也沒堅持,因為有個知根底地人畢竟穩妥得多。可轉念一想,又感到不對:「怎麼沒聽梅老爺子提及呢?」

    「爺爺那是不想提,他對大姨宋靄齡和小叔宋子文很不滿意。而對小姨嫁給你那位校長也不滿意,當初她結婚時,爺爺還發電報阻止,沒有成功後,就嚴令家裡不准再提這門親,,他是不打算認這門親地了,只是在我們回國前,他才告訴我,讓我有了為難地事可以去找他們幫忙。可又讓我輕易不要去找他們。」梅雲天用淡淡地口吻說道。

    莊繼華心中頓時高興起來,這下他的事情有轉機了,有什麼比宋美齡的枕頭風更管用的呢?

    「我說少卿呀,讓我說你什麼好,我沿途都在犯愁。怎麼與校長把這個圈畫圓了。有這麼好的關係居然藏在袖中。」莊繼華忍不住埋怨道。

    梅雲天沒有分辯也沒有解釋反倒勸說起莊繼華來了:「我想知道你還有那些關係可以用。」

    莊繼華還沒說話,伍子牛就開口了。他從黃埔軍校開始將莊繼華的經歷一一講述出來,這下梅雲天才知道那些年中莊繼華居然作了這麼多事,為何總是在擔心蔣介石不肯犯過他,他原以為莊繼華與蔣介石只是一點小麻煩。

    梅雲天搖搖頭苦笑一下:「我說文革,當初你要不走,估計現在最差也是集團軍司令了,省主席、中央委員也不在話下,你居然就這樣放棄了,你可真看得開。」

    「沒辦法,」莊繼華也苦笑一下:「剿共我不願去,向巫山他們開槍我做不到,所以只好到一邊涼快去。」

    幾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容都有些許苦澀,何海州看著這幾個人像看著一群怪物,這都是些什麼人呀,常人想要的富貴榮華他們伸手就能拿到,卻都不屑去伸這個手,而且都還不以為意,要換了他,恐怕早幾個響頭磕下去了,看看正在苦笑地幾人,他感到自己是這堆人裡的異類,忐忑不安中他覺得必須走了。

    於是站起來:「莊將軍,今日之事多有冒犯,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改日我請您喝酒。」

    莊繼華也沒挽留,只是含笑點點頭,說了句場面話:「那好,改日我們痛飲一番。」

    等何海州的背影消失後,伍子牛才問:「師長,這傢伙怎麼是怎麼回事?」

    這傢伙這才把剛才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然後問:「四海幫是個什麼幫會。」

    「在上海灘,這是個不大不小的幫會,比起青紅幫來說是個小幫會,主要靠水吃飯,幫裡不窮不富,沒什麼大不了的。」伍子牛有些不屑。

    「靠水吃飯?」莊繼華與梅雲天交換一個眼色:「怎麼吃法?」

    「幫裡有十幾條大船運貨,另外給人提供保鏢,他們在水上還是比較吃得開,從這裡到南京、武漢,沿途地水匪都要賣他們的面子。」伍子牛知道莊繼華問這些問題肯定有目的。

    莊繼華點點頭,心裡說這頓酒恐怕免不了了。

    「伍叔,你知道師叔在哪裡嗎?」練小森終於找到插話的機會了。

    「他在公共租界開了家雜貨鋪。每次與喝酒都要念叨師長,不過他…」伍子牛看看莊繼華後說:「他更沉默了,心思更重了。不喝酒,三腳踢不出個屁來。」

    「他那是苦悶。」莊繼華很理解宋雲飛,這是個很倔的人,一旦認定,絕不回頭。

    「你知道雲飛的老婆是誰嗎?」伍子牛神情古怪的問莊繼華。

    莊繼華一愣隨即一個有點刁蠻的倩影浮現在腦海,他也忍不住笑了:「小秀。是嗎?」

    伍子牛點點頭:「我們在上海不久小秀就從武漢過來了,他們去年春天結婚。」

    莊繼華忍不住了:「走,我們去看看他們。」

    「現在?」伍子牛看看手上地表,已經很晚了:「明天再去吧。」

    莊繼華這才注意到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十一點:「子牛,你知道張靜江先生住在那裡嗎?」

    「知道,就在法租界馬思南路四十七號。」伍子牛隨口答道,這段正是他的管轄範圍,猶豫張靜江與莊繼華地一段因緣。他很是留意張家的情況。

    「又是一個得來全不費工夫。」梅雲天笑道。

    「有了伍叔,我們在上海就不是睜眼瞎了。」練小森也笑了:「我們不是還要買房子嗎?伍叔可以只指點一下。」

    「嗯,對,子牛明天要有空的話,你帶他們去轉轉,看看有沒有房子,租或買都行。」今天這一趟太值得了。兩個老朋友,老天正是眷顧我呀,莊繼華又忍不住想起劉殷淑了。

    「子牛,這幾年,你知道殷淑的消息嗎?」莊繼華問。

    伍子牛搖搖頭:「沒有,我們一直在上海。」

    莊繼華很是失望,伍子牛卻忽然看看左右壓低聲音說:「不過我知道鄧演達主任地消息。」

    莊繼華心中一緊:「怎麼?他怎麼啦?」

    當初在德國,鄧演達告訴他,他要成立個第三黨,在國共之間的第三黨。並拉莊繼華參加他的黨,莊繼華拒絕了,不過在得知他要回國時,卻想盡辦法拖了他八個月,但最終鄧演達還是走了,從此他再也沒有消息了。

    莊繼華知道蔣介石抓住了鄧演達的話,肯定會殺掉他的,這個話他也給鄧演達說過,可他最多只相信了四分。伍子牛是租界探長卻提及鄧演達,莊繼華不由為她的安全擔心。

    「南京派了專人來上海抓他。據說已經在第三黨內部發展了一個叛徒,就等鄧演達露面了。」伍子牛低聲說。

    「你怎麼知道?」莊繼華有些奇怪了,這種事情十分機密,伍子牛怎麼會知道。

    「你猜派來抓鄧演達地是誰?」伍子牛故意賣個官子,莊繼華心知又是老熟人了。但他卻想不出會是誰。

    「王小山。」伍子牛一笑。莊繼華也無奈的笑了,笑容是那樣苦澀。

    「子牛。如果還有鄧主任地消息,立刻告訴我。」莊繼華神情很嚴肅。

    伍子牛稍微愣了愣:「師長,您還想救他?當初在武漢….」

    「武漢的事我們在德國已經談過了,」莊繼華截斷他的話:「已經流了太多地血了,能少流點也算為國家保留一分元氣。」

    伍子牛看著莊繼華,心裡很不滿意,可最終還是點頭答應。

    「你和這家老闆有交情嗎?」莊繼華問:「繡畫地賣身契還在他手上,我想和他談談。」

    「老闆是杜月笙的弟子,我地面子不夠,否則我早替她贖身了,不過有個人估計可以。」伍子牛搖頭說:「張靜江先生,由他出面與杜月笙談,那一切都可以。」

    莊繼華想了想:「明天上午,我去拜訪靜江先生,少卿,你們再去花旗銀行看看,如果款子還沒到,就以我地名義給洛克菲勒發個電報,罵罵他,下午,我們一起去看看雲飛。」

    伍子牛有些吃驚的看看莊繼華,忽然笑了:「師長,看來你是真發財了,當初立刻答應和我們一起經商的,」隨後又對練小森說:「當初他拉我們經商,答應我和你師叔,三年讓我們每人賺一百萬,現在五年過去了,算上利息,怎麼也應該有兩百萬了吧。」

    伍子牛說得興高采烈,沒想到練小森卻用很憐憫的眼光看著他,他不僅有些惱怒:「你怎麼啦?羨慕還是妒忌?」

    練小森撇撇嘴:「唉,伍叔,你真是條漢子,你完全被他蒙蔽,兩百萬?」

    伍子牛作出一副失望的樣子,摩拳擦掌的說:「那就犯過他,不過至少也敲十萬出來,我和雲飛每人十萬,把他敲骨吸髓,居然敢讓我等五年,哼哼。」

    「唉,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伍叔,但願師叔不像你這樣傻,」練小森歎息道:「要換我,至少要敲他兩億,還不要銀元,要美元,可就算這也不過是他大腿上的一根汗毛。」

    「啊!」伍子牛頓時呆若木雞。
武煉 發表於 2010-4-12 16:19
第二部 經略西南 第一章 歸來 第一節 上海風波(六)

    「胡說什麼?」莊繼華笑罵道:「不過子牛,看你現在混得還算不錯,你要願意跟我干,就過來,要不願意,答應你的一百萬,絕不會少了你的。」

    「那我還是跟你幹,」伍子牛想都沒想就說:「錢倒無所謂,跟著你舒暢,在洋鬼子手下幹事心裡憋氣。不過,師長,這次回來,您到底要做什麼?我可不相信只是辦工廠。」

    莊繼華想了想說:「慢慢會告訴你的。」

    這次回國的最終目的只有他和梅雲天知道,在美國還有梅老爺子父子、趙嶺東等幾個主要人物知道,練小森都不完全清楚,他只模模糊糊知道部分內容。

    馬思南路是法租界的一個異端,為什麼說是異端呢?這要從法租界的住宅分佈說起,法租界以呂班路為分界線路的東面為華人住宅區,西面為洋人住宅區,在西面唯獨馬思南路全部住的都是中國人,而且都是名人,比如淞滬警備司令楊虎、蔡元培等等,整條路沿途兩側都是高大的棕櫚樹,歐式風情的小洋樓,整個區域環境優雅別緻。

    莊繼華來的比較早,所以在路口就下了黃包車,自己走著進來,沿途不是有騎車或坐車的女孩從身邊經過,這些女孩子無一不是背著書包,看來這附近有所學校,莊繼華在心裡作出判斷。

    「文革!真沒想到會是你。」聽到門鈴響時張靜江還感到奇怪,什麼人這麼早就來了,辭去浙江省主席後,他與外界聯繫較少,家裡比較冷清,上門的人很少。可當看到管家送來的名片,張靜江是真的非常吃驚。

    「我剛回國,昨天才打聽到先生的住址,今天就冒冒失失跑來了。」莊繼華略微歉意的笑笑。然後就走到張靜江的身後,接過管家手中的把手,推著張靜江向院子走去。

    「你當年就這樣就跑了,你的校長可是生氣得很。」對莊繼華地動作,張靜江似乎沒有在意,而是很享受的把身體往後靠靠。說話的口氣略微帶著一絲戲虜。

    「唉,我有什麼辦法,校長想要我作的事我不能去作,只要作縮頭烏龜了。」莊繼華自嘲的歎口氣:「倒是先生這幾年一向可好?」

    小院不大,幾步路就到了一個石桌前,莊繼華鬆開輪椅,坐到張靜江對面的石凳上,這時他才看清。張靜江蒼老了,眼睛不再像以前那樣明亮銳利,渾身散發著淡淡地慵懶,手上卻多了一串佛珠,手指不停的撥弄圓潤的珠子。

    「我很好,再也用不著操心了。」張靜江哈哈一笑。

    儘管張靜江作出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可莊繼華卻看出了他的失落和怨艾。所以他也不打算繞什麼圈子,乾脆單刀直入。

    「我這次回國想做些事情,我想請先生出山幫我。」莊繼華說完就直視張靜江的眼睛,可讓他失望的是張靜江眼中沒有絲毫色彩。

    「文革,你來我這裡敘敘舊我是很高興的,要是其他事我幫不了你,我一個殘廢,還能作什麼事。」張靜江淡淡地說,他已經幫了國民黨兩代領導人了,蔣介石的拋棄。讓他非常傷心,他已經不想再捲入政治了。

    「先生當年毀家為國,可現在國依然不國,外患內憂,民族危亡從未如此嚴重,先生還沒到可以休息的時候。」莊繼華正色的說,對此君只能曉以大義。

    「你想怎麼辦?學鄧演達?你要知道蔣介石可是我的三弟。」張靜江的口氣有些調侃,鄧演達組織第三黨也曾來拉攏過張靜江,但張靜江根本不贊成他的主張,雙方自然就談不攏。

    「國內之事我也打算放下。我以為我可以面對,可九一八之時我在美國,唐人街上華人無不痛心疾首,1.28時,華人踴躍捐款。連七八歲地小孩子都走上街頭義賣。我無法再袖手旁觀,所以我回來了。我得為我的祖國做點事,不管他姓國還是姓共,可我一個人做不了多少事,我請求先生幫我。」莊繼華懇切的說,他想起唐人街上的悲傷,洋人的蔑視,忍不住就激動起來。

    「做點事,你打算作什麼事?」張靜江有些疑惑的問。

    「我制定了一個計劃,」莊繼華決定實話實說,不隱瞞什麼:「我這些年賺了些錢,所以我打算用這些錢在國內辦些工廠,地方選在四川,美國那邊我也聯繫了些志同道合的人,他們為我購買設備,培訓工人,我呢負責回國建廠,但我需要有人在上海為我周轉物資,我想請先生出面。」

    張靜江閉上眼睛思考了會,忽然笑了:「我現在除了這棟房子,什麼也沒有了,實在幫不了你。」

    「所有資金都由我個人出,不需要先生出一分錢。」莊繼華輕輕的說。

    「又是一個傻子。」張靜江沉默會歎息道

    「先生是我輩楷模,我願意以先生為榜樣,作先生這樣的傻子。」莊繼華立刻接口道:「百年來,我中華之所以沒被列強瓜分滅亡,就因為還有先生這樣的傻子。先生是大傻子,我只不過是個小傻子。」

    這是個笑話,但兩人誰都沒笑,兩人只是靜靜地互相看著,院子裡陷入沉默之眾,只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學校鐘聲。

    「為什麼選在四川?」張靜江終於開口問道。

    「我認為中日之間必定有一場決定民族存亡的全面戰爭,這是一場我們必須取勝的戰爭,這場戰爭我預測會在八到十年內爆發,由於敵強我弱,戰爭之初我們會丟掉所有出海口,東部所有富庶地區,國民政府最終只能遷往西部,依靠西部複雜的地形阻擊日軍,四川將成為我們的大後方,所以工廠建在那裡對國家是有益的。」莊繼華不敢把話說得太滿,實際上他只有五年時間了。

    當莊繼華說道八到十年時,張靜江的神情終於忍不住露出一絲焦慮,九一八事變、一二八抗戰,無不說明中日之間必定有場生死大戰,可誰都沒敢斷定這場戰爭的時間。

    「你是想建立一個國防工業體系?」張靜江最終還是點出了莊繼華的目地,莊繼華沒有迴避的點點頭。

    「這需要的資金可不是小數,就算那些華僑也願意,恐怕也不夠吧。」張靜江忍不住提醒莊繼華,根本不相信他會有這麼強大的財力。

    「我個人的財產有三十多億美元,能抽調出來地資金有二十多億,我要帶進四川地第一比資金是一億美金,以後需要時再從美國調。」莊繼華坦率的亮出他地財產底牌,這些錢是他這幾年費盡腦汁弄來的,主要是大蕭條時期在倫敦賣空期貨和美國賣空股票所有,而且美國對華人投資的限制給他製造了很多麻煩,他不得不找了許多替身,拐了無數個彎,可這無形中也讓他避開了美國議會的調查,直到現在他在美國的公司還頂著歐洲公司的名義在運轉,而歐洲公司卻又頂著瑞士公司的名義,而瑞士公司卻又是西班牙人在開曼群島註冊的公司下屬股份公司,股東成員卻來自德國,丹麥、比利時、英國等等,只有一樣是真的,那就是這些全都是假的,只在紙上是真的。

    張靜江倒吸一口涼氣,莊繼華以前是什麼樣子他可是知道的,短短五年時間,就積累起這麼多財富,這不能不讓他這個見過錢的人都感到驚訝,他首次開始正視莊繼華的計劃。

    「你打算建些什麼廠?」張靜江問。

    「發電廠、煉鋼廠、槍炮廠,坦克廠、飛機製造廠,煉鋁廠,無線電廠、醫藥廠,還有醫院。」要建的工廠實在太多,莊繼華無法一一細數:「資金上恐怕不夠,不過我還有計劃,可以彌補資金的不足。」

    莊繼華的計劃就是盤尼西林,這些年他一直沒把盤尼西林搞出來,倒不是他不想搞,而是考慮到後果。這個東西的影響太大,搞不好會得諾貝爾獎的,一旦鬧大,就有人去挖他的底,雖然他在美國作了一些佈置,可誰也不能擔保這個佈置有多大效果,在海外找人頂,他又想找個華人,加上這些年他實在太忙,一直沒時間,所以這事就耽誤下來了,現在他打算把這個東西拿出來了,至少能彌補資金缺口。

    「哦,還有什麼計劃?」聽莊繼華口吻很有把握,張靜江有些好奇,怎麼作才能賺到那麼多錢。

    「我在歐洲買了幾個專利,只要把這些專利變成產品就能賺大錢。」二九年莊繼華到了倫敦就買下弗萊明的專利,這是他為隱藏自己採取的一個措施,有了原始發明者,後面就好辦多了。

    雖然受到莊繼華的感染,但張靜江還是不能下決心,蔣介石的背叛讓他痛切心肺,他實在難以決定再入政壇。

    「先生,上海是我的計劃中的重要環節,幾乎所有物資都要從上海過,而上海情況複雜,我又分身乏術,一旦出現意外,金錢倒在其次,主要是時間,耽誤不起呀。」莊繼華看到張靜江還在猶豫,不免有些著急。
武煉 發表於 2010-4-12 16:20
第二部 經略西南 第一章 歸來 第一節 上海風波(七)

    「你可以把錢給他,讓他自己去做,這樣大的一筆錢可以幫他做成很多事。」張靜江自己以前就是這樣作的,無論是孫中山還是蔣介石,要錢就給,從不問去處,所以他也建議莊繼華採取這種方式。

    莊繼華搖搖頭:「校長不會去建工廠的,他會拿去剿共,在他看來剿共比抗日更重要,可他錯了,想想看,4.12以來國民黨殺了多少共C黨人,可為什麼卻屢殺不絕,現在更有地盤和軍隊了,我們國民黨掌握了全國主要的財富,主要的人力,還有幾百萬軍隊,卻連幾萬紅軍都消滅不了,這是為什麼?所以共C黨的問題不是軍事問題,而是政治問題,經濟問題,社會問題,光靠軍事是不可能消滅共C黨的,這個問題我以前就給講過,可他不聽,以前沒聽,現在也不會聽。」

    張靜江的主張在美國梅老爺子也曾經提出國,認為不如捐一大筆錢給國民政府,讓國民政府自己去搞建設,但被莊繼華堅決拒絕了,他反覆說明,蔣介石只會拿這筆錢去剿共去削藩,而不是去搞建設,要搞建設只能他們自己去,並舉出當初捐飛機,給十九路軍捐錢,均被國民政府剋扣的例子,最終說服了梅老爺子。

    張靜江沒有反對,他只是歎口氣:「我沒想到北伐成功後,國家居然越來越亂,到處都打國民黨的旗幟,但到處都不服從中央,從二七年一直打到三零年,現在日本人又來了,這天下到底還要亂多久,看來四一二分共的決定太倉促了。」

    四一二分共時,張靜江是堅決支持的,原以為分共後實現國民黨內的團結,排除干擾。完成北伐,可沒想到,分共是分了,可國民黨也分裂了,政治上,汪精衛、胡漢民、蔣介石各有主張。軍事上蔣介石、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攻伐不已,再加上大大小小的軍閥,新的老的,全國各地幾乎無日不戰,國家陷入更深層的混戰中。

    「還是當初你看得遠。」張靜江非常惋惜的看著莊繼華,以前他對莊繼華主張國共合作也是有些不理解,可現在看來,那不失為一個比較好地策略。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還是面對現實吧,」莊繼華也很惋惜,可現在不時說這個的時候:「先生,校長這次又錯了,四一二時他以反共為旗幟,團結了一批黨內同志,成功分共。這次他仍然要堅持反共,可他忽略了現在主要問題已經不是共C黨了,而是日本人,抵抗日本侵略已經成為全國各階層人士的共識,校長卻還在大談攘外必先安內,這不但會浪費我們準備抗戰的時間,也會讓原先支持他的人轉而反對他,進而栽個大觔斗,那時他才會醒悟。張靜江想想後點頭承認,黨內現在對政府地對日策略十分不滿。就連他也與蔣介石疏遠了,甚至忍不住希望他栽觔斗。

    「他現在是越來越剛愎自用了,不和心意的話根本聽不進去。」張靜江想起與蔣介石的嘴臉就十分不滿,他在浙江本來干的很出色,修鐵路,辦博覽會,促進浙江的經濟發展,很是作了幾件轟動全國的事,可就因為與蔣介石的意見不合,居然就被免去省主席的職務。這讓十分想不通。

    「我再美國也聽說了先生在浙江地事,西湖博覽會紐約時報也有報道,在國際上產生了不小的影響,能在如此困難的情況下辦成這樣的盛會,晚輩對先生的氣魄和能力深為欽佩。」莊繼華恭維了一句。不過說實話。張靜江當得起這個恭維。

    「哦,紐約也知道。」張靜江有些驚喜。西湖博覽會是他主政浙江時的一大政績,也是開中國博覽會的先河,所以一提起這事,張靜江就興致勃勃:「總理說過,只有實業才能救國,才能強國,我辦西湖博覽會就是要實踐總理地目的,當初也是很多人反對,啟動經費只有不到十萬元,可最終參加的廠商有上萬家,展品有一千多萬件,最後評出的獎項就有三千二百一六個,老夫能辦成這件事,余願已足,余願已足。」

    「余願已足?不,先生,您錯了,這只是畫餅充飢。」莊繼華看著滿面笑容的張靜江,從進門到現在他才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但莊繼華不能讓他保持這樣的心理,迎頭潑上一盆冷水。

    張靜江一愣,有些憤怒的盯著莊繼華,莊繼華卻毫不退縮,反盯著他:「一個西湖博覽會就讓您滿足到這樣,您的志向未免太小,實業救國,鋼鐵產量還不到日本的一個零頭,更別提美國了,我們造出了汽車、輪船、飛機嗎?西湖博覽會就本質而言只是一個輕工業和農業博覽會,重工業呢?東北有點,可現在被日本人佔了,環顧中國,除了滿清地遺留工業,我們哪裡發展出了什麼重工業,」莊繼華說著忍不住站起來:「我們國家太弱,重工業太弱有很大關係,可現在先生就余願已足,年雖不高,卻暮氣沉沉,我深為先生不值。」

    張靜江臉上怒氣一閃而過,他沉默一會,忽然笑了:「文革,這激將之計未免太落痕跡,可否改換其他方式,再說我年不是不高,五十多了。」

    莊繼華嘿嘿一笑,心中卻這老頭的精明大為佩服:「西湖博覽會只是先生小試牛刀,我知道先生與校長有芥蒂,作為晚輩,我無力排解你們之間的矛盾,但我認為為國出力有兩種方式,一種通過政府,另一種是通過民間,先生不欲通過政府,何不試試民間。」

    「這民間怎麼作?」張靜江奇道,自古以來民間都有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的說法,中國傳統的正統之說在民間有很大的市場,老百姓大都相信政府,只要這個政府不是太差。通過民間來強大國家,這種提法張靜江還是第一次聽說。

    「那就是辦實業,校長不是不考慮日本嗎?那我們就在民間準備,評價一個國家的戰爭能力分兩個層面,一個是硬實力,一個軟實力;硬實力是指武器裝備,軍隊數量,訓練水準;軟實力就是國家的製造能力,民眾的組織狀況,國家的資源,民眾地教育水平,對於前者我們無法去做,那麼我們可以做做後者,我們至少可以提升國家的製造能力,把資源開發一部分出來,我們還可以辦些學校,開啟民智,如此國家的軟實力就能得到提高,這也同樣是為國家出力。」莊繼華一氣呵成。

    張靜江聽後沒有說話,他似乎從這個滔滔不絕的人的身上看到當初地自己,不計較得失,只管去做。

    莊繼華說完之後就靜靜地看著對方,他已經施展了自己的全部口才,現在只等張靜江地答覆了,而後者卻面沉似水,對他很有煽動性的演說似乎充耳未聞。

    慢慢的莊繼華心開始往下沉了,張靜江是個很爽快的人,答應就是答應,像這樣漫長的等待說明,他心中正在交戰,而不答應的可能性在增大。

    果然,張靜江一開口就讓就讓莊繼華知道他今天來的目的落空了。

    「文革,你是一個好的說客,差一點就說服了我,可我還是不能答應你,政府,國家已經讓我很失望了,我對國家已經作了很多了,足夠了,剩下的就看你們的了。」張靜江疲倦的說。

    莊繼華向他深深一禮:「先生,既然如此,晚輩就告辭了,我在上海沒有多少時間了,還有很多事情要作,五六天之後,我就要啟程去武漢了,然後去重慶,將來先生若能來重慶,我們再促膝長談,共謀一醉。晚輩告辭了。」

    說完就走,張靜江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叫道:「慢,」莊繼華心中頓時湧出一股喜悅,他面帶笑容的轉身。

    張靜江費力的推動輪子,走到莊繼華的面前,略微抬起頭,看著他。

    「吃過午飯再走吧,好歹我們也曾是朋友。」

    「不了,」莊繼華搖頭說:「我們以後也是朋友,不過今天我的確沒時間了,先生拒絕了我,我就必須去找第二個人選,另外我還去看看銀行的款子到沒有,到了就要去註冊公司,還要去看看我以前的副官宋雲飛,上海的事情我必須盡快出力完,能早一天動身就早一天動身,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第二個人選?」張靜江皺眉想了想:「誰呀?」

    「虞洽卿。」莊繼華輕輕吐出三個字,張靜江點點頭提醒他說:「此人老謀深算,你與他合作可要小心。」

    「先生放心,我明白,和他的合作方式就不一樣,只是業務合作。」莊繼華心中非常失望,張靜江能答應,那他可以把上海的一切都交給他,一年半載之後梅雲天就可以到重慶來幫他了。

    「你一個人入川?」張靜江有些詫異了。

    莊繼華點點頭:「沒什麼大不了的,當初在歐洲創業我也是一個人,這裡畢竟還是我的祖國。晚輩告辭。」

    莊繼華一拱手,轉身離開了張家,張靜江坐在輪椅上,看著莊繼華蕭瑟的背影是那樣的孤獨,腰卻挺得那樣直,張靜江不由有些呆了。

    「人傑,這年青人是誰?」從身後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這是他的妻子朱逸民。

    「一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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