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君王側 作者:那那 (連載中)

fongyuen 2009-4-21 21:53: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 26150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5-1 20:3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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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山萬里一盤棋系列之一
  ……
  最初,只是一時興起,女扮男裝,代弟讀書。
  命運弄人,卻與帝王相知。
  從此,
  她在君王側,看遍貪嗔癡怨,生死愛憎。
  纖纖素手,翻雲覆雨。
  這君王側,誰覬覦天下,誰按劍難拔?
  這四國爭霸,天下落誰家?
  ……
  但使長立君王側,俯瞰河山幾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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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同學少年兩無猜 第一章 家有雙胞


  林文卿今天的心情很不錯。她拿著剛剛從書鋪老闆那兒淘來的書籍,樂悠悠地騎上了自己的小毛驢兒。

  「小……少爺,你看來很高興誒!」牽著毛驢兒的小柳笑著問道。

  「當然啦。」林文卿拿出手中的書籍,捧到嘴邊親吻了好幾次,笑瞇瞇地說道,「這可是青川先生的親筆之作呢。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

  「啊。就是小……少爺最喜歡的,五年前封筆的那位青川先生啊。」小柳恍然大悟道。

  「是啊。」林文卿笑瞇瞇地說道,「是青川先生的文集匯總。是先生自己親筆臨的。」

  「那一定花了不少銀子吧。」小柳咋舌道,「記得去年,縣城裡有人拍賣青川先生的簽名本書籍,可是賣出了五百兩呢。」

  「是啊。花了我五千兩。」林文卿樂不可支地說道。

  「五,五千兩……」小柳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把趕驢的鞭子都甩到一邊去了,「小,小姐,那麼多錢,可以讓很多窮苦人家過一輩子了。不,是十輩子!」

  「哼。」林文卿捧著文集嘟囔道,「反正爹窮得只剩下錢了。這些錢,我不給他花銷了,遲早也得給那敗家子糟蹋。」

  小柳深呼吸再深呼吸,心中默念道:算了。咱不是第一天知道林家有錢。誰讓人家是天下第一豪富呢。人跟人是不能比的。

  「說到那個敗家子。我就一肚子火。」林文卿捏緊拳頭,怒罵道:「沒點男子氣概,就知道花天酒地。偏生爹娘還寵著他。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

  「可是,少爺雖然驕縱了一點。卻也沒有像城東的張家大少,城西的許家二少那樣,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他也只是比較喜歡玩,然後,沒什麼金錢觀念罷了。」說到最後一點的時候,小柳的聲音不覺弱了下來,她看著自己跟前這個可以花五千兩買一本書的大小姐,覺得她的金錢觀只怕沒比那位少爺好上多少。

  林文卿想了想,嘟著嘴巴,說道:「你這麼說,倒也是的。那個敗家子,至少還知道收斂。」

  「小姐最然嘴巴上這麼說。不過心裡應該還是有點掛念少爺吧。」小柳笑著說道,「少爺去齊國廣內府有小半年了,也不知道在那邊過得怎麼樣了。」

  林文卿捲起書,抵著下巴,嘟著嘴巴,說道:「誰會掛念他啊。我還巴不得他走遠點。我好清淨呢。」

  「小姐不想念少爺。可是柳兒卻有點想念楊哥哥呢。」小柳歎息道。

  驢兒在不怎麼平整的山路上行著,發出「的的的」的聲響。一個身著青裳的秀美書生神情萎靡地依靠在毛驢身上,「他」面前是負責的牽驢的書僮。

  林文卿仰頭看著遠在山巔的家,撲倒在小毛驢兒身上,哀歎道:「小柳,我們再到市集上逛一圈吧。先別回去了。」

  小柳抿著嘴,說道:「小姐,我們已經在市集逛了一天了。再不回去,你是打算走夜路嗎?」

  「可是……」林文卿欲哭無淚地望著小柳,企圖用可憐兮兮的神情勾引她的同情心。

  「你樂意走夜路,我可不樂意。要麼跟我回去,要麼你自己下山。」小柳不顧林文卿的反對,一路拽著小毛驢兒往山上走。

  林家堡建在泓城西側的景山之上,從山上可以俯覽泓城的全部風景,完全符合了依山伴水的經典莊園格局,是林文卿出生那年,為了慶祝喜得貴子的林家老爺請人設計建造的。堡內風景秀麗,囊括各地名勝景觀,各軒室設計精巧,巧奪天工,便是許多達官貴人每次來林家堡遊玩時,都會有流連忘返之感。林文卿騎在小毛驢上,看那高懸的「林家堡」三字越來越近,心中卻是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小姐又回來啦!」看門的林英看到林文卿與小柳,忙高聲招呼道。

  「老英。」林文卿從毛驢上蹭下來,湊到林英耳邊,輕聲問道,「娘現在在家嗎?有沒有被李姨請走啊!」

  「夫人……」林英沖林文卿死命眨眼睛,讓她注意身後。

  「卿兒!」說曹操曹操到,林文卿感到背脊一陣發涼,一轉頭,果然看到自己老娘手持皮鞭對著自己微笑,額頭有著清晰可見的青筋。

  「嗨,娘哈。」林文卿揮了揮小手,小碎步退後,打算跨進家門口,立刻開溜。

  「給我站住!」林夫人戚氏揚鞭直逼林文卿的屁股,邊追邊罵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以後不准穿男裝,假冒男孩子。你16歲了!不是6歲!」

  「娘,娘啊,饒命,饒命。」林文卿一邊跑一邊求饒,喊道,「我只是覺得家裡太悶了。出去逛逛而已啊。」

  「逛逛逛!你非挑今天逛啊!我早三天前就告訴過你,今天鄭家小公子會來我們家。你分明是故意在躲他!」戚氏可不吃她這一套,繼續在後面追趕。

  小柳看著化為流光的自家小姐,長長歎了一口氣,她轉身將毛驢牽進門,交待給守在門邊的門僮,並囑咐道:「好好照顧阿毛。它可是小姐的寶哦。」交待完,她便吹著口哨,往自己房間走去。她知道小姐和夫人的追逐,只怕還得花上好一段時間。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小姐會挨上幾鞭呢。她還是早些去上官大夫那裡去要些傷藥來備著先吧。

  ……

  「疼死了。」林文卿極不淑女地揉著屁股,蹭進自己的閨房,喊道,「小柳,快拿清香軟膏來。」

  等她一路蹭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卻還沒發現小柳的身影時,才發覺事情有點不對。林文卿直起身,向內室走去,邊走邊喊道:「小柳,小柳。」只向內走了幾步,她就感覺到房內似乎有另一個人的氣息。果然才走進內室,她就看到屏風下露出的兩隻腳,看那鞋的大小與樣式,分明是個男人。林文卿心中一寒,暗道:難道是老娘逼我相親不成,乾脆放人進來,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她故作無事地走到一旁的書桌旁,從桌子底下抽出一根長棍,口上說道:「看來小柳還沒回來,我還是自己出去,找上官大夫!」夫字尾音方落,她便猛地將長棍往屏風方向擊去。琉璃製成的百花屏風在外力的壓迫下瞬間粉碎,屏風後的人也發出一聲慘叫。

  「住手啊!老姐~~~~~」

  「咦!」林文卿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立刻將長棍偏開了一點,長棍便狠狠地插到了那人的臉側。那人感覺到長棍在木製的地板上砸出了一個坑後,再想像到棍子落到自己身上的後果,不由得臉色發白,顫聲道:「老,老姐,你果然還是這麼兇猛啊。」

  林文卿將那人的臉扳正,與自己眼對眼,鼻對鼻,吃驚道:「林文靖!你怎麼在我房間裡!你不是應該在廣內府讀書嗎?非年非節的,你怎麼跑回來了!」

  「疼啊疼啊。老姐,先放開我好不好。」林文靖將自己被碎琉璃所傷的手伸到林文卿面前,申訴道。

  「少爺,我們帶吃的回來……」門外傳來一個聲音,來人看到房內遍地碎琉璃,林文卿拽著林文靖的場面,立刻驚叫起來,說道,「小姐,你要把少爺怎麼了?」

  聽到這聲響,小柳提著食籃闖了進來,看到這場面也是一驚。

  林文卿看著那個和小柳長相神似的少年,皺起眉頭,她放開林文靖,指著他,問道:「小楊,怎麼回事?你們怎麼回來了。小靖還鬼鬼祟祟躲在我房裡?」她忽然靈光一閃,喊道,「怪不得剛才老英,說我又回來了。是你們兩個冒充我和小柳。」

  林文卿與林文靖是一對雙胞胎姐弟,而當年二人出生時,林家僕役中,恰好有一對夫婦也誕下了雙生子。林老爺大喜之下,立刻將那對夫婦從最低級的馬奴提拔成山莊管事,將這對雙胞胎兄妹分別配給兩個孩子做書僮和侍女。因此,當喜好男裝出遊的林文卿與小柳離開時,林文靖與小楊偷偷回來,家裡根本沒有人會發現。

  「小柳,我疼死了。快給我包紮啦。」林文靖獲得自由後,立刻走到小柳身旁,將割破了表皮的手,伸到小柳跟前。

  小柳和小楊伺候這兩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立刻各自分工,小楊去林文卿處解釋事情的原由,小柳拿著剛從上官大夫處要來的藥膏和棉布給自己少爺包紮傷口。

  「小姐,是這樣的。」小楊扶著林文卿到一旁坐下。

  「哎喲。」林文卿的屁股一沾椅子,立刻發出一聲怪叫,小楊見機,立馬從床上拿來一個墊子給墊到椅子下面。林文卿皺著眉頭坐下來後,問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這次是不小心扯了夫子的鬍子呢,還是不小心砸了夫子最喜歡的古董?亦或是不小心燒了書院的房舍?」

  小楊額頭一陣冷汗,支支唔唔道:「都……不是。」

  「那是什麼。」林文卿問道,一邊暗暗揉著自己的小屁股,低聲罵道,「疼死我了。娘下手也太狠了。」

  「這次,什麼都不是。」小楊小聲道。

  「我就是不要讀書了。」林文靖高聲說道,「我不要再待在書院,我要回家。我本來就不是讀書的料。我從小看到書就頭發昏,聽到唸書聲就想睡覺,一上馬再溫順的馬也能把我顛下去,一練騎射,就會傷到自己。偏偏爹信了那個死算命說的話,說什麼我們家有狀元之才,非要我去考學。這次,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我要回家,再也不讀書了……了……」林文靖話剛說完,一轉頭,就看到林文卿手持椅墊,神色嚇人地看著自己。他立刻從座位上蹦起來,向後退去,邊推邊顫聲問道:「姐,姐,你這是做什麼!」

  「你居然敢給我說你不讀了!你居然敢說!」林文卿拿著坐墊狠命往林文靖腦袋上砸去,「打打打,看我打不死你這個敗家子!從小叫你讀書不讀書。一本《論語》背個三年,氣走的西席沒一百也有九十九了。弄得這十里八村沒人敢來我們林家堡教書,連累我也沒個好先生教導。送你去書院讀書,天祿閣到廣內府,天下五大書院,你當是自己家後院啊。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尤其是廣內府,裡面那麼多藏書,我想去還沒得去呢。白花了爹那麼多錢,虧你有臉說你不讀!不讀!我叫你不讀。」

  「好疼啊。姐,輕點,輕點。」林文靖被打得狼狽鼠竄,卻因為林文卿素日積威不敢隨意躲閃。

  小楊被發飆的林文卿嚇得不敢開口說話,只悄悄挪到小柳身旁,悄聲問道:「小,小姐今天怎麼特別凶悍?我們要不要去請夫人過來。」

  「主要是少爺撞到槍口上了。這半年少爺走了以後,夫人一直在逼小姐相親。她正一肚子火呢。」小柳小聲說道,「請夫人來只會火上澆油。沒準私底下,少爺要受更多皮肉苦。」

  「那……就先讓小姐打個夠吧。」小楊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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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喝茶。消消火。」小柳見戰況有停歇之勢,便立刻奉上一杯清茶,遞到林文卿面前。

  林文卿喘了一口氣,接過茶杯,看著靠在地上裝死的林文靖,說道:「好了。別裝了。明天就給我回廣內府去。別再昏頭說什麼不讀書的話了,仔細爹扒了你的皮。」

  林文靖卻沒有如她所料的那樣,畏畏縮縮地答應,而是一反常態地倔強。他坐起身後,氣鼓鼓地撇過頭去,說道:「就算爹要把我趕出家門,我也不要再讀了。」

  林文卿難得看到這個脾性軟弱的弟弟如此堅決,倒也是一驚。她歎了口氣,正經說道:「……你,你知道不知道爹對你的期望有多高?你說不讀就不讀,這麼跑回來,娘會吃苦頭的。」

  「我知道啦。」林文靖懊惱地說道,「所以我才假扮你溜回來的。就是想找你商量個對策。」

  「我能有什麼對策。」林文卿憤憤地說道,「爹把讓你讀書考學光宗耀祖,看得比他的生意還重要。他把你的事都放到錢的前面去了,誰還能說服得了他啊!」

  「……」林文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強人所難,但是想到書院規矩森嚴的生活,他立即跳腳道,「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幫我想辦法。不然,不然我就離家出走給你看!」

  林文卿聽到弟弟的威脅言論後,眉頭糾結成一團,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林文卿相信眼前這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笨蛋弟弟已經被自己用眼神給片了。

  「免談。我可沒那麼大魅力讓爹放棄他的狀元夢。」林文卿拿過一根繩子將弟弟的手與自己的床柱繫在一起,悠哉悠哉地說道,「你老實待著,我這就去外面招幾個家丁來把你綁起來。小楊,你要敢把他放了,我保證今晚,小柳得去院子裡跪到天亮。」

  「哇!姐,姐。饒了我吧。你幫我這一次,我就幫你逃脫娘的相親追擊。」林文靖見姐姐不是在開玩笑,忙慘叫著求饒。

  「哼!」林文卿方才也只是做勢罷了,倒沒真的打算出賣弟弟。她轉身給林文靖頭上來了一個狠狠的響指,罵道,「讓你小子以後威脅我!」

  林文靖委委屈屈地說道:「我真的不要再讀那些經史子集了,也不要再練什麼騎射。我寧可在家裡待著。」

  「有得學不學,在家裡待著有什麼意思。如果我是你啊,不知道會有多開心呢。」林文卿哼了一聲坐下來。

  「咦!姐,你剛才說什麼?」林文靖覺得似乎有什麼重要信息從自己耳邊劃過,便開口問了一句。

  「剛才?我說,有得學不學,在家裡待著有什麼意思。」

  「不,不是這一句!」

  「如果我是你啊,不知道會有多開心……」林文卿不耐煩地重複道,話一說完,她也愣住了。

  林文靖興奮地看著自己姐姐,歡呼道:「我就知道有辦法的。我們長得一模一樣。為什麼不可以你是林文靖,我是林文卿啊!反正你從小就喜歡讀書!」

  林文卿頓住了,她也開始認真思考這件事情的可行性。

  「姐,就這麼辦。你代替我回去讀書。反正,我們小時候也經常交換,連爹娘都認不出來,更何況別人呢?」

  林文卿沉思許久後,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不行的。」

  「為什麼?」

  「第一,小時候我假扮你,你不會假扮我。難道你願意穿女裝嗎?如果我代你去書院讀書,你就必須留在家裡代替我。第二,我們可以交換,可是楊柳是不能交換的。難道你要讓小楊服侍我?那種日子,我可過不了。」林文卿歎了口氣,說道。雖然她很渴望去廣內府一睹天下藏書,可是想到這些難處,也只能歎氣了。

  林文靖轉頭看了看楊柳,再看了看自己和姐姐,也的確絕了讓楊柳互換的心思。他們姐弟二人都長得極為秀美,這張臉無論男女看起來都不會讓人覺得彆扭。但是楊柳可不是這一型的長相,兩個人雖然相似,卻各自稜角分明,根本不可能換身衣服就出去糊弄人。方才進門的時候,小楊也是半遮著臉才瞞過林英的。

  「我,我可以穿女裝。」林文靖一咬牙,說道,「至於楊柳的問題……姐,求你幫我熬半年吧。等過了這一關,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其實林文卿早就心動了,見弟弟肯假扮自己後,幾乎就要答應了。但是表面上,她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刁難道:「你能怎麼報答我?就你這文不成武不就的小身板,我還能指望你?」

  「等我做了家主,我就給你蓋一個大大的書房,幫你收集天下藏書。還有啊,你的理想不是一輩子不嫁人嗎?我供養你一輩子。娘逼你相親的事情,也由我解決。半年後,等你回來的時候,我保證,娘再也不逼你了。以後你就可以舒舒服服過自己想過的日子。」林文靖許諾道。

  「為什麼是半年?」

  「廣內府的規矩不是每一年就會舉行一次辯會嗎?夫子們反正一直也看我不順眼,到時候你再在辯會上表現得愚鈍一點,讓卜府丞完全討厭你。林文靖不就可以被打發出來了嗎?廣內府可是最後一個爹看得上眼的書院了。這樣也不成了之後,爹肯定會放棄了。從此以後,我愛幹什麼就幹什麼了。」

  林文卿見弟弟越說越興奮,又隨手拿了一個堅果扔過去,生氣地罵道:「你也就這點出息了。」

  林文靖委屈地揉揉下巴,問道:「那姐你到底幫不幫忙嘛。」

  林文卿哼了一聲,說道:「我也不要你供養我一輩子。不過我們得寫一份文書,上面註明了,等你成為家主以後,要把唐國南部武夷郡的林家土地全部轉到我名下,再幫我在武夷郡蓋間宅子。」

  「好。好。」林文靖見姐姐答應,也沒想到她是在趁機勒索,忙不迭地答應了。

  林文卿立刻叫小柳去書房拿紙,她提筆在上面寫下自己的條件。

  「一、林文靖在家期間,不得隨意出遊,不得對小柳心懷不軌,不得踏足書房禁地,不得穿男裝。

  二、林文靖在家期間,一切事項須聽小柳吩咐,每隔十日寫一份日常生活報告送交廣內府。

  三、林文靖保證在成為家主後,將南部武夷郡的林家土地全部轉到姐姐林文卿名下。

  四、林文靖保證在武夷郡為姐姐林文卿按照林家堡現有的規模,蓋一座大宅。

  五、林文卿如認為林文靖的行為有任何不妥之處,有權隨時中止交易。」

  「畫押簽字吧。」林文卿把筆一甩,說道。

  小楊努了努嘴巴,想提醒少爺,這文書上隻字未提小姐應該為少爺做什麼,盡規定少爺的行為了。但是被林文卿凜厲的雙眼一掃,這句話立刻吞了回去。不是他不夠忠心護主,實在是……比起純良的少爺,精靈古怪的小姐要難應付得多。反正,少爺也吃不了大虧,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好。

  在姐弟二人一致的歡呼下,這份不公平合同正式成立。只有小楊柳對於自己將來要伺候的主子懷有強烈的不安。

  夜幕下,林家的後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四個身影偷偷摸摸地鑽了出來。

  「天啊。後門到底有多少年了啊?這開門聲,要把我的牙都酸倒了。」一襲淡黃色長裙的「女子」抱怨道。

  「閉嘴!」菱格曲裾衣在身,看來風度翩翩的「男子」在女子額頭彈了一個響指,罵道,「你想把家裡人都吵醒啊!」

  「哦。」林文靖摸了摸額頭,覺得自己回來這一天,臉上身上的淤青就多了好幾處,都是拜凶悍的姐姐所賜。

  「好了好了。你快回房吧。不用送了。免得一會兒娘來查房,找不到我。」林文卿看著一身女裝的弟弟,嘴角忍不住扭曲成一個奇怪的形狀。

  「那我回去了噢。」林文靖憨憨地點頭應道。

  等林文靖和小柳一進去,林文卿就忍不住一陣爆笑,連眼淚都出來了。

  「小姐,你也不用這麼誇張吧。」小楊無奈地歎道。

  「可是,可是你不覺得。小靖扮女裝真的很像嗎?我都沒想的,他其實這麼適合做女人啊。」林文卿用衣袖擦著眼角淚,說道。

  小楊也沒想到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少爺,扮上女裝後,竟然真的有那麼點味道。至少……小楊斜眼睨了睨眼前的大小姐,心道:至少比小姐更像個小姐。

  林文卿大概是男裝穿多,眉眼間總是有股子英氣在。相反,性格一直有些弱的林文靖臉上的神情卻有一種天然羞澀。這兩人角色一對調後,竟然看起來十分和諧。

  「好了。好了。出發了。」林文卿躍上馬,說道。

  天上月溫和地俯瞰著大地,映出青山隱隱水迢迢,映出一對可愛兒女的歡喜故事。不過現在,一切都還剛開始,連林文卿自己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怎樣一番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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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1 22:01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5-1 20:36 編輯

第一卷 同學少年兩無猜 第二章 卜氏父子


  「少爺,前面就是大齊湖了。」一個著灰色布衣的小廝看著前方的如藍綠水,高興地說道。

  「哦!」一個白衫書生有氣無力地靠在馬背上,回應道。

  小廝見主子難受,便開口安慰道,「少爺,馬上就可以休息了。你先忍忍啊。」

  「誒。」白衫書生有氣無力地應道,「沒想到走遠路會這麼辛苦,早知道我就不答應小靖那傢伙了。難受死了。」

  這對主僕就是林文卿與小楊。兩人一路風塵僕僕,趕了二十多日的路,終於抵達了齊國國都虞城外的大齊湖。廣內府就築在大齊湖畔,青山綠水間隱隱點綴著一二白牆紅瓦房,看起來頗有點世外仙境的感覺。

  林文卿抬頭看著碧藍的湖水,彷彿感覺到舒服的床被與溫暖的熱水在向自己召喚。於是,她便多了一點動力,手腳並用催促胯下馬兒前行。

  「繞過大齊湖,就可以到少爺住處啦。」小楊口不停地安撫道。他可是清楚知道這一路上,林大小姐吃了多少苦頭的。林文卿雖然從小也跟著家裡請的教習師傅學過騎射,還被誇獎天資超過林文靖許多。可是,她畢竟是養在深閨的大小姐,縱然學過又怎麼可能有機會日日在馬上馳騁呢。所以,這些日子連續趕路,可是真苦了她,兩股間磨破起水泡不說,五腑六髒也因為一路顛簸而開始造反。常常食不下嚥,有時就只能喝一點水度日,整個人消瘦得厲害。

  「嗯。」林文卿匍匐在白馬上,點了點頭後,說道:「小楊,我想先洗個澡,然後睡覺,然後……」

  小楊見專屬於少爺的勤讀居在望,連忙點頭,安撫道:「少爺放心,我馬上給您準備去。」

  大齊湖左側是戍公山,所以該湖有一景名為湖光山色,為虞城八景之一。林家老爺用錢鋪路為兒子買下了看「湖光山色」的最佳地段,築勤讀小居供兒子暫住。整幢房子是華麗麗的林老爺風格,即能多富貴就多富貴,能多顯擺就多顯擺。看著眼前光芒萬丈的勤讀居,林文卿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唉,爹,爹也真是的。」林文卿心中默默歎了一聲服,緩步向內走去。

  負責看門的林十八原本正打著呵欠,看到離開了近兩個月的「少爺」與小楊回來,立刻挺直了身板,大聲喊道:「少爺!」

  林文卿懶懶地看了他一眼,無力地揮了揮手,說道:「退下吧。」她讓小楊把馬交給林十八,再領自己到客房。

  勤讀居雖然裝潢得不怎麼樣,但是地段卻實在好,林文卿走進主臥室邊上的客房,推開窗就可以看到大齊湖上的帆舟竟相飛馳著,遠遠還可以聽到有人在岸上呼喊著什麼。

  林文卿托著腮,看了一會兒就明白,湖上這會兒似乎在舉行龍舟競賽,領先的兩舟一個飄著姜字旗,一個飄著趙字旗,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競爭得十分激烈。最不妙的是,林文卿發現,兩隻龍舟竟都直直地衝著她這勤讀居方向而來,到最後,她竟可以看清舟上的人臉與表情了。

  最後,轟隆一聲!

  世界,清淨了。

  林文卿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池子與大齊湖間的柵欄被一往無前的龍舟撞破,然後姜字號龍舟撞破了臨湖而築的亭子,趙字號龍舟直破邊上的流水小橋,舟上的十幾個人在沉舟之際,以極不美觀的青蛙撲水姿態,撲向她家湖上遍植的荷花,一時間水「花」四濺,煞是熱鬧。

  動作僵硬停頓一秒後,林文卿恢復了擺扇動作,暗暗歎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的休息計劃泡湯了。

  ……

  「左手為首那人叫姜毓,是齊國的二皇子。右手邊為首的那個,是趙甫,周國的宗室子弟。」小楊附在林文卿耳邊,輕聲說道。

  「他們和小靖熟嗎?」林文卿看著分成兩隊,怒目而視的兩隊落湯雞,輕聲問道。

  「齊國的風氣是鼓勵騎射,他們都是學院裡文武全才的風雲人物。少爺不喜歡運動又內向,這半年其實不怎麼出院門的。」

  林文卿「嗖」地一聲合攏折扇,已經大概猜到自己弟弟這半年的生活是怎麼過的了。虧得他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習性,她現在可是不怕被人拆穿了。

  「文靖見過幾位年兄!」林文卿上前一步,行禮道。廣內府三年招一批學生,在讀的所有學生都是同年入學,彼此以年兄稱呼。

  「咳,林兄不必多禮。」姜毓看到主人家出來,便忍住了與趙甫繼續「鬥牛」的衝動,轉身向林文卿回禮。

  趙甫則只淡淡掃了林文卿一眼,皺眉招呼道:「林兄!」

  林文卿故作驚詫地掃視破成板片的龍舟們,說道:「文靖養病多時,卻不知幾位年兄為何忽然闖入我府中,這聽雨軒和驚鴻橋……」

  此話一出,姜趙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終究是毀壞了別人家的東西。姜毓故作瀟灑的撫了撫衣袖,說道:「待會兒,我便將賠償送至府上,請林兄點收。」

  這時,一個小廝闖了進來,說道:「少爺,門外來了一群人,說是少爺的師尊與同學,叫嚷著要進來,讓小的們攔住了。」

  林文卿沖姜毓與趙甫揚了揚眉,要求一個解釋。

  趙甫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說道:「今日是廣內府一年一度的龍舟大賽。師尊們見我與姜兄衝撞了林兄府上,想是來看看情況,收拾殘局的。」

  林文卿淡然點了點頭,轉身對那小廝說道:「你領我這幾位年兄去收拾妥當了,再到大堂去。我開中門迎接幾位師尊去。」

  那小廝自是領命去了,落湯雞們也早覺得不自在,見這陌生的年兄及時伸手幫忙,立刻忙不迭地跟上。倒是姜毓臨去前多看了林文卿一眼,眸中帶著某種探尋的意味。林文卿落落大方地回之一笑,說道:「姜兄,還有何事?」

  「無事,無事。只是覺得林兄的氣色極佳,倒不似你宣稱的三步離不得床,無藥不歡。一會兒,卜府丞看到……」趙甫衝她眨了眨眼,說道,「只怕不好吧。」

  林文卿倒沒想到這姜毓竟是個促狹鬼,笑了笑,回了趙甫一個你知我知的眼神,大搖大擺地轉身對小楊說道:「小楊,我回去梳洗一下,好迎接師尊們。」

  卜子夏坐金碧輝煌的大堂上,本就嚴肅的老臉更是皺成了麻花。

  而他的身側卻有個胖子完全不理會老頭子的嚴肅,端詳著邊上的一個花瓶,嘖嘖有聲地稱讚著。「不愧是天下第一首富的林家。你們看看這花瓶,正宗的玉瓷啊。」

  餘人攝於卜子夏眼角餘威,不敢明目張膽地圍觀,只得將脖子伸得老長,眼巴巴地看著胖子將那瓷瓶撥弄來撥弄去,看到那肥肥的手指在玉瓷上毫不客氣地留下一個又一個指印,個個在心裡暗罵了一聲,糟蹋東西!

  「好了!卜回。還不坐下,你這樣,成何體統。」卜子夏終於受不了自己兒子再這麼挑撥自己的底線,出聲喝道。

  卜回呵呵一笑,用手摸了摸彈性極佳的雙下巴,說道:「我是想調節一下氣氛,爹啊,今天是賽舟日,你啊,就別這麼嚴肅了。嚇到人也沒什麼,嚇到這滿屋的金銀古董就不好了嘛。」

  「你!」卜子夏正欲發作,忽然一個聲音插了進來,說道:「文靖來遲,還請各位世尊原諒。」

  卜回轉頭看到一個臉色慘白,眼角青黑的少年在家僕的攙扶下,向卜子夏磕頭拜跪。

  「文靖且起。」卜子夏看到他這個樣子,眉頭緊皺,卻是想起年前自己那好友帶他來時,這少年活蹦亂跳的樣子,不由覺得愧對好友。便轉頭對卜回說道,「回兒,你來替文靖把把脈,看他這身子可有調理之法。」

  林文卿倒沒想到這裡還有通醫術之人,她悄悄收起袖子,忙說道:「倒不必麻煩這位年兄,家中也已聘了名醫,正調理著。說是過一陣子,就可以復學了。還是說,師尊此來……」

  卜回似笑非笑地看著林文卿臉上的妝容,大聲打斷她的話,說道:「林賢弟不必客氣,為兄幼承醫聖教誨,相信你家名醫也不差,讓我來幫你看看。」他一把抓過林文卿的手,開始把脈,只一會兒,他便咦了一聲。

  「怎麼了?」卜子夏是不懂醫術,見兒子反應大,便忙追問。也是怕林文靖若有個好歹,他難向老友交待。

  林文卿也是巴巴望著他,生怕他說破自己其實裝病的事實。

  「……沒什麼。」卜回又仔細瞅了瞅林文卿,說道,「只是想結識一下林賢弟家中的名醫。我看這脈象,林賢弟確是大病過一場,現在能恢復得這麼快,真是不簡單。」

  林文卿雖然不知卜回為什麼沒揭穿自己,不過卻鬆了一口氣,她可真怕第一次見面就給了卜府丞一個不良印象。那對她以後的書院生活可是大大的不利。

  幾人這麼一折騰,那邊廂去換衣服的十幾人也已來到了大廳。趙甫看到林文卿這身打扮,先是一愣而後哼了一聲,撇頭向卜子夏行禮道:「卜府丞,學生意氣太過,損毀了林兄家中物,實屬不該,請您責罰。」

  姜毓見他先行告罪了,也只得跪下磕頭道:「學生也有錯。還請師尊原諒。」

  卜子夏看著二人,說道:「你們一個是大齊皇子,一個是大周宗室,將來都要承擔安撫一方的重任。你們的父輩因指望你們能成為賢明之人,才將你等送入府中受教。而今,不過是區區賽舟,你們就衝動莽撞,不能自制,將來何以安天下?」

  「師尊教誨得是。」

  「將補償的費用交給文靖後,所有人全部去山上思過。」卜子夏見眾人認錯態度良好,捋著須宣佈了懲罰。

  「是。」

  卜子夏解決了這邊,便轉向林文卿,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文靖,既然你的身體已無大礙,過幾日就回書院來吧。」

  「是。師尊。」林文卿規規矩矩地回答道。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那我們就不要打擾文靖養病了,都先回去吧。齊王陛下還在等著我們過去回話呢。這次他難得親自主持賽舟,結果你們卻出了這麼大的醜,還不知宮裡頭會有怎麼樣的責難。」卜子夏皺著眉頭說道。姜毓聽到這話,也是臉色一沉,撇過頭去。

  林文卿將眾人送出大門後,忙拉過小楊,追問道:「那個卜回是什麼人?」

  「你說卜大夫嗎?他是卜府丞的獨子,也是醫聖鄭昀大人的親傳弟子。」小楊解釋道,「他的脾性可好了,書院上下,無論男女老幼沒有不喜歡他的。聽說便是在虞城他也是朋友遍地。」

  林文卿托著下巴,喃喃道:「莫非這就是所謂的上到八十,下到八歲全部放倒。」

  「全部放倒?那可沒有。至少他打死也放不倒他爹。」小楊忙搖頭說道,「卜府丞素來嚴謹,不知道為什麼養出了這麼個喜笑怒罵的兒子。父子倆啊,常起衝突,卜大夫有時也總喜歡和卜府丞作對。」

  林文卿瞭解地點了點頭,心道:莫非是因為要和父親作對,所以才沒拆穿我的偽裝?

  ……

  過了幾日,林文卿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將自己收拾得妥妥當當的,興高采烈地往廣內府走去。如果不是,林文靖之前撒下了重病纏身的謊,她早就往書院沖了,也不會浪費這些天的時間。

  廣內府面朝大齊湖,背靠戍公山,府門前立有一碑,碑上是現任齊王所書的「廣內府」三字,蒼勁有力。林文卿雙手負背,細細看了一番齊王手書,小聲感慨道:「這位齊王陛下啊,做的最好的事,大概就是復興廣內府了。就憑這件事,千載之後,定還會有人記得他的。」

  「齊王也就做了這麼一件大事。可惜,卻不知千載之後的人,會怎麼評價它對齊國的利害。」

  林文卿沒想到會有人聽到自己的私下議論,卻是嚇了一跳,她轉頭一看,卻是卜回正笑瞇瞇地看著自己,剛才那深沉的聲音簡直不像出自他之口。

  「卜大夫。」林文卿拱手行禮,對這個不說破自己裝病的人,她非但沒有任何親切感,反而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只想早點拜託他,「早鐘響了。我該去趕早課了。再見。」

  「等等。」卜回抓住她的肩膀,將之拽回,笑瞇瞇地說道,「林賢弟,那麼急著走幹嘛?或者我應該叫你林賢妹?」

  林文卿迅速轉過頭,滿臉駭然地看向卜回,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賢妹現在有空和為兄多聊兩句了嗎?」卜回笑起來的時候,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就會瞇成一條縫,看起來就像唐國一度非常流行的阿福人偶。這極具欺騙性的表象,總是能恰如其分地掩蓋他的奸詐。在與此人的第二次接觸中,林文卿就深刻理解了人不可貌相,在以後的歲月裡,再也不曾被他的外表所欺騙。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1 22:03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5-1 20:36 編輯

第一卷 同學少年兩無猜 第三章 久別重逢


  陽光透過窗灑入室內,淺淺竹影映在泛白的布簾上,空氣裡洋溢著濃郁的藥香味。在如此明媚的天氣裡,林文卿的心情卻陽光不起來,她看著自己跟前來回踱步的卜回胖子,心虛得很。

  「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卜回在她面上擺上一杯清茶,笑瞇瞇地看著她,說道。

  林文卿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卜回,支支唔唔道:「嗯……那個,其實……」

  卜回也不逼她,只優哉游哉地說道:「你是唐國來的,大概還不瞭解我們廣內府的課程。除了禮、樂、射、御、書、數六大課程外,廣內府還特別注重對學生的體魄鍛煉。讓學生赤膊玩個摔跤啊,在大齊湖來場游泳比賽啊,都是常有的事。」

  林文卿聽到這裡,瞬間臉色大變。

  「其實我呢,也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卜回順手從茶几上抄了一把瓜子,坐那兒咯吱咯吱地嗑開了,邊磕邊問道,「如果你覺得不需要我給你開個身體特別虛弱,禁絕一切體魄鍛煉的證明呢。那現在轉身出去,也是可以的。」

  林文卿滿懷怨念地盯著卜回好半晌,將他眼中的戲謔看得分明後,嘟著嘴巴,悶悶不樂地坦白道:「我叫林文卿。是那個白癡靖的姐姐。他不想讀書回家去了,我來替他的。」

  卜回圍著林文卿轉了一圈,定下腳步,問道:「你們是雙胞胎吧?」

  「嗯。他在家裡扮我。瞞過爹娘。」林文卿乖乖回答道。

  「……也就是說,他在家著女裝?」卜回臉上的表情呈現扭曲狀,似乎是在想像林文卿一個男子漢怎麼扭腰擺臀地對鏡貼花黃。

  「我在家也經常扮男裝。」林文卿看破了他的想法,為了挽回弟弟的名譽,小聲辯解了下。

  「你倒是個稀罕的。很少有女孩子像你這麼大膽。」卜回見嚇唬得夠了,便嬉笑起來,說道,「我說啦,我不愛管閒事。只是好奇八卦才揪著你問的。不過,我正經提醒你個事,今後要是病了,傷了,最好別讓其他大夫沾你的手。遇上厲害的,很容易看破你的裝扮的。」

  他這麼說,林文卿一下便忐忑了起來,她巴巴地望著卜回說道:「大夫們,真的這麼厲害嗎?」

  「嗯。看資質吧。你知道,也難得有像我這麼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天資聰穎的大夫的。」卜回帥氣地站起身,拍落身上的瓜子,雙手負背故作高深狀。可惜,下顎及腹部處的肉肉們因為這過激動作開始不停來回彈動,立馬讓眼前的畫面從正劇變笑話。

  林文卿滿臉黑線看著卜回在那搔首弄姿,方纔那股高深莫測感所造成的壓力瞬間消散,她還有了抄起搗�杵扁人的衝動。

  「好了。丫頭,我得出去看診。你也去上你的早課吧。」卜回伸手拍了拍林文卿的腦袋,說道。

  林文卿悶悶不樂地離開藥廬,早晨的開朗心情一掃而空,感覺自己就像那個孫猴兒跌進了如來佛的掌心,難受得緊。她趕到教室裡,卻發現班裡有泰半人的位置都是空著的,一打聽才知道,都因為前幾日的賽舟事件被罰禁閉了。沒個十天半個月的,還出不來。因為人來得少,上課的先生似乎也有些意興闌珊,他沒甚激情地對著卜府丞三十歲時所作的《論衡》照本宣科,讓早認真研讀過《論衡》的林文卿聽得直打瞌睡。好容易下了課,她緊趕慢趕回了家,將小楊招呼到身邊。

  「小楊,我們家在虞城有多少人手?」林文卿問道。

  小楊不解地瞅了瞅他,說道:「老爺在這兒有一個水運碼頭,平日大概有三艘常泊船隻。另外還有一家客棧,一家書館,一家……呃,青樓。」

  林文卿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人少了點,不過應該夠了。小楊,我要查一個人。你給我放話去。」

  「查人?誰啊?」小楊可沒想到自家小姐第一天上課回來,就雄赳赳氣昂昂地要查人。記得從前在泓城的時候,她查人往往就意味著沒好事啊。被查那人要是被捏住了把柄,十有八九得從此乖乖聽話。

  「卜回。那胖子的喜好,每天的作息,你都叫人給我查清楚了。」林文卿哼哼道。

  「卜大夫?」顯然這個答案有點出於小楊的意料,他忙勸道,「小姐,才來虞城,就和卜大夫這樣的人結仇,不太好吧。你看,我們是不是悠著點……」

  「哎呀!」林文卿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道,「現在不是我要不要去招惹他的問題。他知道我是女的啦!」

  小楊張了張嘴,復又閉上,垂頭喪氣地轉身出去佈置。他對自家主人太瞭解,林文卿這會兒對新到來的書院生活滿是憧憬的當口,被卜回給掐了命門,她當然不放心了。就算不反擊,好歹也要手裡捏點對方的把柄,以求心安。

  ……

  坐在家人準備的軟墊上,聽著車轱轆碾過黃土官道帶來的聲響,感受著些許顛簸帶來的搖晃,其實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林文卿輕輕撩開竹簾子,欣賞著虞城,普通人家的綠色飛簷和富貴之家的朱紅閣樓,爭奇鬥艷。齊國傾舉國之力,用了百年時光打磨這座城市,讓它從粗笨的陶土變成了精緻的瓷器。如今的虞城,有著強盛武功賦予的澎湃朝氣,也有繁盛文治而造就的文化氣質。這座名城已是盛極。

  「……卜大夫在城裡交遊廣闊,每日去向不定。我們觀察了他半月,發現只有一處是他定時會去。就是城中央的大笨鐘,卜大夫每隔三天就會去一次。」

  輕輕放下簾子,腦海中複習了一遍小楊回報的消息。今天正是推算中卜回要往大笨鐘去的日子,林文卿決定過去一探究竟。

  馬車在寬廣的玄武大街上奔馳,很快就到了大笨鐘所在地。這兒既是齊國最著名的景觀之一,又是虞城的中心所在,輻射四神街道,自然人聲鼎沸。馬車未到廣場就被人流所阻,林文卿只得下車,和小楊一起步行過去。好在小楊在這虞城也待了有小半年,平日也常溜到城裡看熱鬧,對道路卻是熟悉得很。

  「少爺,我們剛才過來的是玄武大街,繞過大笨鐘就是朱雀大街,左邊是白虎大街,右邊那個是青龍大街。」小楊邊護著林文卿,邊介紹道。

  「朱雀大街的盡頭就是齊國王宮,對吧?」林文卿搭了個涼棚,極目遠眺。

  「對。」

  兩人說話間,已到了大笨鐘前門,林文卿抬頭仰望大笨鐘,腦中忽然想到從前畫姨說過的話。

  「那個鐘樓是齊國的開國皇帝齊武帝建的,傳說是天神顯靈,一日而成的。對齊國的意義類同陳勝從魚肚裡剖出的那個寫著「陳勝王」的紙條,都是天命神綬的標誌。其實無稽得很,那樓不過是用速成法,蓋得比較高而已。只能用來哄哄沒見識的齊國人。以後要讓他們看到那些百樓大廈,也就覺得沒什麼了不起了。」

  她看了看週遭不少對著高塔頂禮膜拜的百姓,吐了吐舌,心想:還真像畫姨說的,這些齊國人真把它當神供著呢。

  「兩位,我家少爺是廣內府的學子。這是他的名刺。」小楊小步跑到樓前兩尊挺立的門神前,將名刺連同一點小意思送上。

  大笨鐘作為武帝時代留下的「神跡」一直受到齊國官府的嚴格保護,閒雜人等不得隨意出入樓內。廣內府書院是現任齊王為了顯擺自己文治昌盛而建立的,書院眾人自然會享受到一點特殊的福利,自由出入神跡大笨鐘就是其中一種。

  鐘樓是木質結構建築,雖然百年來齊國盡心盡力維護,但是內部依然有了明顯的陳舊痕跡。林文卿在飄著淡淡檀香味的一樓轉了一圈,沒找到更多的人,便沿著旋轉樓梯向上走去。氣喘吁吁地來到十樓時,才看到了第一個人。那是一個穿著淺褐色胡服的男子,正大膽地斜坐在窗台上,從樓梯間上來的林文卿只瞅到個側面,他耳垂上戴著一顆冰藍石耳墜,看來有股詭異的美。

  男子也聽到了有人來的聲音,便轉過臉,看到鬼鬼祟祟的林文卿並小楊,清澈的眸子浮現了一絲疑惑的色彩。

  林文卿盯著少男子的額頭上閃電狀的傷口,瞳孔慢慢擴大,未及思考,便開口喚道:「褚英!」

  男子先是一愣,好半晌才不確定地開口說道:「林文靖?!」

  「就是我啊!」林文卿噠噠噠地跑到褚英身旁,拽住他的衣裳,說道,「你這臭小子,怎麼在這裡?我找了你好久!走也不說一聲,不說,也要記得給我寄封信報平安的嘛!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啊!」

  褚英看著眼眸發亮,嘴巴快速張合的林文卿,哈哈大笑,說道:「林文靖,你真是一點也沒變!」

  林文卿哼了一聲,往他身上重重一捶,笑罵道:「還笑!快說,這幾年都去哪裡鬼混了?」

  褚英笑嘻嘻地沖傻在一旁的小楊打了個招呼,說道:「小楊柳,好久不見。你現在可算是有點男子氣概啦。」

  小楊柳這個熟悉的稱呼,一下子把小楊帶到了六年前,他和少爺小姐都才十歲的時候。

  少爺和小姐雖然出自同個娘胎,可惜命卻不同。小姐出生時,哭聲洪亮,一看就知道是個身體健康的寶寶。反而是少爺不但氣息奄奄,喝了奶還會吐出來。長到三四歲,還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住的院落裡從沒斷過藥。當時,戚夫人為了不影響女兒的身體健康,便將林文卿送給了一位手帕交好姐妹撫養。直到兩個孩子都長到十歲,林文靖的身體調養得與正常孩子相若時,才將林文卿接回家中。小楊也是在十歲那年,才第一次見到跟著小姐離開的妹妹小柳。

  從那位貴夫人家回來的小姐,長得與少爺一般模樣,卻更活潑好動,身體健康,上樹打棗,下河摸魚,鬥雞走狗,「無惡不作」!少爺對小姐根深蒂固的畏懼,差不多就是那個時期養成的。試想一下,忽然蹦出來的雙胞胎姐姐,論體力論身高都遠勝從小被當成瓷娃娃養大的自己,一有不如意就可著勁捉弄自己,還沒事闖些禍給自己點黑鍋背背。怎麼不讓堪堪擺脫病床藥罐,正打算開始新人生的林文靖對其畏如虎豹。

  記得那時候,少爺經常被小姐反綁在床上代替小姐裝睡,然後小姐自己則作男兒打扮,有時帶上他,有時帶上妹妹小柳,到自家店舖或碼頭上撒歡。碼頭上人既多又雜,主要是路過的客商和在水上討生活的船員,此外就是城內外的乞兒。

  泓城作為林家的大本營,其實是個壯年勞動力缺乏的地方。大部分男子長到十五六歲,就會被當時極速擴張的林家納入自家旗下。城內少數的乞兒則是外地逃荒而來,他們沒上過學,無法進入林家的管事或小廝預備隊,也因為身量未足,唯一能賣的力氣也沒長成。所以在泓城街頭廝混的乞兒,最大的也就十一二歲,再大些就可以去林家招工處參加個氣力測試,名正言順擺脫行乞了。因為年紀接近的緣故,調皮搗蛋的林文卿在碼頭上,很快就和這些乞兒混熟了。

  對乞兒來說,在城外碼頭卸貨繁忙時幫忙搬運賺的小費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最初,乞兒們分成幾派,爭搶著幫運的「特權」,各派間經常為此開打。碼頭的船員們因為常年漂泊的乏味生活,將乞兒們間的鬥毆視為一種小樂趣,只要不過分,他們也樂得見乞兒們以這樣的方式爭奪幫運權。那時,正熱衷於學武的小姐也經常介入這種混戰,樂此不疲地檢驗著當日晨練中師傅所教的搏擊術。些微的武學基礎讓林文卿在全靠蠻力的乞兒群中頗佔優勢,漸漸也成了一派「領袖」。

  褚英就是小姐在那段亂糟糟的偽乞兒生涯裡認識的好兄弟,好哥們。他當時是另外一派乞兒的首領,有一次為了幫運權,兩人相約決鬥。小姐和褚英決鬥那次,跟著小姐外出的恰好就是小楊,所以他清楚記得那天的情景。褚英比小姐大兩歲,身體又發育得好,幾乎就是個少年的樣子了。他當時頗為自家這個身高只到人家鼻子的小姐擔心,正籌劃著去碼頭管事那揭穿小姐的身份求援,雙方卻已經開打了。

  幾番扭打後,可以明顯發現褚英的武藝可比小姐好多了。但是他卻缺少應對街頭乞兒這種撕咬抓纏打法的經驗,被林文卿纏得完全施展不開手腳,縱有千般力氣也只能費力空揮。最後跟持久力極強的小姐打了個平手,同一時間癱倒在地。兩人也就這樣不打不相識,一起廝混了近一年時間,最後以褚英的忽然失蹤而告終。期間,因為他和妹妹小柳輪流陪同小姐外出,所以常被褚英笑說是娘娘腔。那可真是一段相當不堪回首的記憶。

  這邊廂,小楊同志追思當年,潸然淚下。那邊廂,卻是他鄉遇故識,熱火朝天。林文卿已完全忘卻了此次來,是尋卜回短處的事,只不依不饒地揪著離別原因和別後生活追問褚英。

  「我那時不是和你說,是和家人失散了才流落街頭的嗎?」褚英攬過林文卿,兩人一起在窗邊坐了下來,「後來我娘親找到了我。因為時間緊急,所以來不及和你告別就先走了。」

  林文卿恍然大悟,便問道,「你娘是齊國人嗎?所以你在這裡?」

  「嗯。我娘是齊國人。」褚英點了點頭,說道,「我這幾年一直在齊國。我有給你寫信,你難道都沒收到嗎?」

  林文卿想到當初自己為了掩蓋林家小姐的身份,給的地址是小楊的父母,管事老林夫妻的住址。前些年,因為老林能力漸長,頗受父親重用,已被調到了周國。原址早已人去樓空,褚英說的信都寄到那邊去,她自然也就沒有收到。林文卿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赧道:「對不起。我以前說的地址不是真的。」

  褚英嘻嘻一笑,說道:「我早猜到了。以前你雖然在外面披麻布,內衫卻是上好的齊錦做的。明顯不可能是什麼貧家子弟。快說吧,你到底是哪家的公子?」

  林文卿吐了吐舌頭,笑著說道:「我爹是林霄。」

  褚英先是一愣,隨後醒悟道:「難怪你那時候在城裡能夠為所欲為呢!原來是你爹根本就是泓城的地主加全城人的債主啊。」

  兩人敘舊正歡,卻忽然聽到一陣琴聲飄來。林文卿仰起頭,望了望頂樓,轉向褚英道:「樓上是誰啊?」

  「是我的一位長輩。」褚英解釋道,「是她在撫琴呢。」

  林文卿轉了轉眼珠子,想到卜回先自己而進了這鐘樓,也不知是不是在樓上,便開口問道:「樓上除了尊長,還有什麼人沒?」

  「還有一位廣內府的卜大夫。」褚英說道,隨後遲疑道,「他得罪你了?」

  林文卿沒料到會這麼快被看破,乾笑了兩聲,說道:「也算是吧。」

  「要我幫你嗎?」褚英沖林文卿眨了眨眼睛,說道,「像以前那樣。」

  林文卿當然知道他們倆以前做起事情來有多麼肆無忌憚,可是這回事關她所隱瞞的性別,萬一做過了頭,卜回反彈,可是不妙。她乾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他終究是卜府丞之子,論輩分還是我師兄呢。做得太過分,讓他記恨上了,可不太好。」

  「對了。你現在在廣內府就讀呢。」褚英打了個響指,說道,「不過,我可不信你會就這麼算了。肯定有什麼計算吧?快說快說,不說就不是兄弟了啊!」

  「嘿嘿。」林文卿說道,「我其實也還沒想好呢。畢竟虞城這邊我人生地不熟的。不過,有你在,就方便多了。我今天來,就是想看看卜回每隔三日來這鐘樓一次是搞什麼鬼。畢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褚英聽到這熟悉的口頭禪,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可惜,你今天是要無功而返了。卜大夫每天來這兒啊,就是給我那位長輩看診。倒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咯登」樓上的木板被人踩踏而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提醒著底下相聚正歡的二人,有人來了。褚英忙將林文卿並小楊藏到了一處神像後面,自己則回到原處待著。林文卿透過神像手臂間的縫隙悄悄向外張望,不一會兒就看到卜回那熟悉的身影,他與褚英相互點頭致意後,便很快下去了。林文卿見卜回離開,正想出藏身處出來,卻見褚英對著自己擺了擺手,卻原來樓上還有人下來。

  這回,一位白衣貴婦裊娜而下,身後跟著一抱琴婢女,暗香隱隱。

  「英兒,你來了。」那貴婦背對著林文卿,面容倒看不真切,但那背影卻讓林文卿有一種莫名的熟悉。

  「慧姨。」褚英恭敬地給那人行了一禮。

  「怎麼還穿著胡服呢?」那貴婦看到褚英的衣著打扮,歎息了一聲,說道,「你這樣,在虞城引人側目可不好啊。」

  褚英抿了抿唇,低聲說道:「孩兒應付得來。慧姨不必為我擔心。」

  「你啊。跟你娘的性子是一模一樣。」貴婦無奈地點了點他的額頭,說道,「永遠都這麼倔。罷了,總歸我周家還護得住你。過幾日,便是我那哥哥的生辰。你且精心準備個物什送給他。他終究是你親舅舅。常言道,外甥似舅,怎麼你們倆卻總是跟鬥雞似的。」

  「慧姨到時會來嗎?」褚英也知道貴婦的性格終究是不能長久對自己生氣的,便拉著她的衣袖撒嬌道,「舅舅生辰之後就是您的生辰。我早就備好禮物了,想提早送給您。」

  「會去的。我若不去,你耍起性子來,誰受得了。」貴婦嗔怒道,「好了。也不和你這小猴子說了,我還得回去呢。」

  「那您慢走。」褚英慇勤地扶住貴婦的手。

  林文卿躲在神像後,看著褚英那近乎乖寶寶的神情,誇張地咋了咋舌,心道:褚英這小子,原來也會裝乖啊。她用氣聲對小楊說道:「你看他裝得……」

  戲謔的聲音戛然而止,小楊只覺得林文卿搭在自己肩上的力道忽然加重許多,表情更是瞬間僵硬。那表情,宛如看見死者復生般可怖。小楊不覺轉頭看了一眼,那貴婦約摸三十許,明眸皓齒,正笑意盈盈地與褚英談著,眉目間滿是溫柔神色,並無任何不妥之處。褚英與那貴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樓梯間,林文卿本能地起身欲追,小楊忙將他攔下,勸阻道:「小姐,不能去。會被發現的。」

  「是她?真的是她!」林文卿雖被小楊攔下,卻是思緒混亂,她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全靠小楊扶著,只口中不住喃喃道,「她還活著,還活著!還活著……」話說到最後,眸中竟然落下淚來。

  「小姐,你怎麼了?」小楊第一次看到活力十足的林文卿如此情狀,不禁心中大急。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1 22:06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四章 周府壽辰


  「……爺,少爺!」小楊提高聲量大喊道。

  「啊!」林文卿悚然一驚,看著小楊無辜地說道,「怎麼了?」

  小楊極其無奈地歎了口氣,打從兩天前從大笨鐘樓回來,這小姐就好像三魂去了七魄似的,盡日發呆走神,每每恍恍惚惚,下了學回來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門口有人送了一封信來。」小楊將手中的信箋遞了上去。

  林文卿漫不經心地接過信,問道:「我叫你派人到大笨鐘蹲點等褚英那傢伙,有什麼消息沒有?」

  「暫時還沒有。不過少爺放心,按照以前的規律,最多三天他們就會出現了。」

  「嗯。」林文卿將信紙抽出,展開一看,慵懶的神色立刻一掃而空,只見信上寫道:「仲秋,月明如鏡,正是良辰美景佳時,於湖南池上樓,備一壺美酒並幾碟小菜,靜候知己好友,共賞湖山景,同樂杯中物,細敘舊日情。英字。」

  「可算是有消息了。」林文卿精神一振,馬上吆喝道,「小楊,備馬去池上樓!」

  ……

  池上樓是大齊湖畔的最高建築,其面湖一側的樓台因築有飛鳳簷,且向湖中半傾故,有臨水飛鳳的美稱。坐在三層左側那間名為飛鳳台的包間裡,不但能欣賞湖光山色,而且能與虞城遙遙相望,是個遍覽虞川勝景的好所在。因為這個緣故,飛鳳台的單間茶水費素來貴得驚人,非普通富貴人家能支付得起。

  撩開水晶簾子,就看到褚英很是愜意地在裡面喝著小酒,邊上還有一位樣貌標緻的歌女在彈唱。林文卿看了一眼後,撇了撇嘴,說道:「你倒是會享受啊。」說罷,毫不客氣地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小楊柳呢?」褚英看到她來,笑嘻嘻地問道。

  「小楊很忙的。他現在是勤讀小居的大管家了。沒特別事,是不會天天陪著我的。」林文卿隨口應了一句,轉頭對那歌女說道,「你先出去吧。」

  褚英故作歎息狀,說道:「沒了美人奏琴,可是少了不少情趣啊。林文靖,你怎麼賠我啊?」

  「那種琴聲有什麼好聽的。」林文卿哼哼了一聲,說道,「你聽她彈,還不如聽我呢。」說罷,就走到琴旁坐下,彈了起來。一曲《漁舟唱晚》飄然而出,此時,正是夕陽西下,對著波平如鏡的大齊湖聽這曲子,倒是對味得很。

  褚英瞇著眼睛聽了一會兒,臉上便露出驚訝的神情,嘖嘖有聲地稱讚道:「看不出你還有這一手。和你一比,剛才那琴聲可真是狗屁了。」

  顯擺完畢,林文卿拽拽地起身,說道:「我的事,你不知道的,可多了。」

  「小樣兒,說你胖你還真喘起來了啊。」褚英伸出鎖喉手,掐住林文卿的脖子,笑罵道。

  被突襲的林文卿哇哇大叫,順勢滾倒在旁邊的軟榻上,同時操起枕頭反擊。兩人一陣笑鬧後,才喘著粗氣停了下來。褚英走到桌上斟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林文卿,隨即嚷嚷道:「渴死我了。」

  林文卿舉著杯子,抿了抿唇,問道:「那天,在大笨鐘樓的夫人是誰啊?」

  褚英往軟榻上一坐,沖林文卿嚷道:「大哥,你騰點地方啊。」然後才回道,「那是我一位遠房姨母。」

  「姨母?」林文卿不自覺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後露出一個笑容,說道,「她看起來是富貴人家出身啊。看來,你的家世也不簡單哦,」

  「嘻嘻。你沒聽過富在深山有遠親嗎?她家富貴,所以我這個一表三千里的親戚才會找上門。我啊,現在不過是個在周家混飯吃的閒人。」褚英大概是覺得用酒杯不過癮,乾脆起身把桌上的酒壺取來,掛在手上。

  「周家?」林文卿腦中瀏覽了一遍虞城中的名門世家,姓周的,唯有……

  「是賢妃周氏的娘家嗎?」林文卿訝然道。

  「對。」褚英點了點頭,說道,「我娘是周家遠親,從前家道中落時,做過賢妃娘娘的伴讀。憑著這點情誼,她便把我托給了周家。」

  林文卿咬了咬唇,問道,「那天那位,就是周賢妃嗎?」得到褚英肯定的答案後,林文卿眸中閃過了一絲失望。

  「怎麼了?」褚英注意到她瞬間的失落。

  「啊。沒什麼。」林文卿忙搖頭道,「我只是,只是沒想到會見到這樣的貴人。」她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你想好給周永大人送什麼禮物了嗎?」

  「倒還沒想到。」褚英聳肩道,「你也知道。周家顯貴多年,我那舅父又是家主。什麼珍奇重寶都見識過了。慧姨的意思,又是希望我能送個特別的禮物,討他歡喜。真是,讓人頭疼得很。」

  「不如……我幫你想一個吧。」林文卿笑了笑,說道,「怎麼說,也是好兄弟。總不能看著你在家中難做。」

  「你有辦法?」褚英睨了她一眼,有些不信。

  林文卿回橫了一眼,說道:「別忘了。以前我們做錯事被船老大罰,每次都是我去哄他開心的。哄人這回事,我可比你這臭脾氣的傢伙內行多了。」說罷,她附在褚英耳邊,細語了一番。

  褚英臉上的神色從疑惑到驚訝,遲疑道:「這樣,真的行嗎?」

  「你可以檢驗過後,再確定要不要採用我的方案。」林文卿說道。

  「要幾天?我們可是只有十天時間哦。」褚英提醒道。

  「放心。絕對來得及。」林文卿保證道,「五天後,你就可以來看成果。到時要是不滿意,我直接從我家珍寶齋裡給你挑樣古董送周永就是了。」

  「好吧。我等著你的好消息。」如果不是為了賢妃周少慧,褚英才不在乎周永會怎麼想。現下有人肯幫忙準備禮物,他自然樂得輕鬆。

  ……

  林文卿隨著褚英從後門偷偷進了周府,只見得周府燈火通明,門口更是客似雲來,迎賓客機械地重複著某部某大人賀周尚書大壽的話語。她吐了吐舌頭,對褚英悄悄咬耳朵道:「人說周半朝,今日看來,果然名不虛傳呢。你可是攀了房了不起的親戚。」

  「別東張西望的。」褚英彈了彈她的額頭,說道,「我一會兒就得去大廳裡陪客。這邊就全交給你了。別出岔子啊。」

  「絕對沒問題。」林文卿俏皮地眨了眨眼,保證道。

  褚英揮別了林文卿後,就來到了大廳。在這樣的日子裡,趕著來抱大腿的人數不勝數,自然不可能都進大廳來。因此,大廳裡只有朝中二品以上的高官以及和周家關係極為親密的親友才有資格進入。褚英是最後進入大廳的人,他一進去,就有管事的跑了過來,連聲呼喊道:「表少爺,你跑哪裡去了?賢妃娘娘到處找您呢。」

  「慧姨已經來了?」褚英一聽,忙加快腳步往裡走去。一進門,果然周少慧正坐在周永的左邊。他走上前,給周少慧和一位儒雅清俊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上正說著話。那自然就是今日的壽星--齊國吏部尚書周永了。

  他走上前,規規矩矩地向二人行了一禮,周永見他來了,冷冷一哼,撇過頭去。倒是周少慧忙將他扶起,關心道:「英兒,你到哪裡去了?叫你舅舅擔心了。」說罷,使了個眼色,暗示他千萬別惹周永生氣。

  「我忙著為舅舅準備生辰禮物,是以來晚了。」褚英會意,他轉頭向周永行了一禮,說道,「見過舅舅!」

  「嗯。」周永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卻是看不出喜怒。

  「英兒,過來,坐姨母邊上。」周少慧指了指自己的左手邊,說道。

  「是。」褚英聽話地坐到了周少慧邊上。他對周少慧素來親近,情同母子,但因周少慧久居深宮,也難得見幾次面。因此每次見面,他總是盡力逗其開心。很快的,本還有些矜持的周少慧就笑聲連連了。賢妃的笑容讓底下列席祝賀的人驚訝不已,許多人都偷偷詢問這少年的來歷。

  褚英陪著周少慧聊了一會兒,見還不開宴,便問道:「怎麼還不開宴呢?再遲可就錯過好時辰了。」

  周少慧聽得詢問,笑容一斂,淡淡回道:「他們在等毓。」

  褚英啊了一聲,說道:「怎麼毓還沒到嗎?他一貫都把舅舅的事看得很重的啊。」

  「說是被卜府丞關了緊閉,今日才放出來。大約是為子修操持賀禮的事去了。」說到此處,周少慧頓了一頓,問道,「你的賀禮準備好了嗎?」

  「放心吧。萬無一失。」褚英保證道,「絕對是舅舅喜歡的那個道道。」

  周少慧微微一笑,轉頭對周永說道:「客人都來得差不多了,還是開宴吧。毓也不知什麼時候來,總不能讓大家乾等著。」

  周永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可是……」

  「他雖擔著皇子的名頭,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家裡的晚輩。讓你這長輩巴巴等他,也不是正禮。我們按時開宴就是了。」

  周永終究是扭不過妹妹,只得歎息著同意開宴了。客人們分別給周永及賢妃敬過酒後,便開始各自應酬,或歌舞表演,或談天說地,交流朝廷內外的消息,也有個別人開始給周永送上珍藏的賀禮,場面上頗為熱鬧。

  酒過半巡,禮也都獻得差不多了,周少慧見褚英仍然毫無動靜,便催促道:「你是怎麼回事?不是早囑咐過你,要好好準備,討舅舅歡心的嗎?」

  褚英只是一笑,說道:「真是好東西,才要壓軸啊。慧姨放心吧。」

  正說話間,卻聽得外面一陣驚呼,一位管事衝了進來,喊道:「賢妃娘娘,老爺,毓皇子的賀禮到了。請老爺出來一觀!」

  周永面上寒霜消融,對周少慧說道:「娘娘,我們出去看看吧。」

  周少慧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轉向褚英道:「英兒,你也隨我出去吧。」

  眾人走到庭院裡,卻見天上火樹銀花,璀璨的煙花將虞城的半邊天空點了個透亮,現出一排字跡來。

  「國初以來數風流,風騷獨領周子修。手把芙蓉朝虞京,承恩數上南熏殿。」(瞎拼瞎湊出來的,大家別當真就是了。)

  齊國在大陸南方,本是前朝的流放地,素來荒涼而貧瘠。齊國立國後,雖然大力發展,終於能在武力及財力上與其他兩國相抗衡。但唯獨文氣一樣卻是因缺乏積澱,在每年的三國文會上總是落於下風。這種情況一直到了周永的出現才得以改變。因此,說國初以來,周子修獨領風騷也不為過。

  周永聲名鵲起後,蒙齊武帝召見。彼時,他年未弱冠,很有些稚氣,路過城南時見此處芙蓉帶露,便採了幾朵。於是,白馬少年,手持芙蓉,春風得意的姿態成了那一年三國文會上永恆的記憶。齊武帝更是從此愛重於他,即使晚年隱居南熏殿,少見外臣時,周永依然保持著三日一覲見的頻率,武帝更常自誇是「為子孫覓得一太平宰相」。是以,這短短四句,卻是點出了周永平生最得意之事,讓他立刻喜笑顏開。

  當大家都仰頭望天時,姜毓不知何時已來到了大廳內,煙火漸漸熄滅後,眾人才注意到了身著紫袍的他。姜毓走到周永身前,恭敬道:「毓恭祝舅舅大壽!」

  「殿下,你這場面可弄得太大了些啊。」周永看著姜毓,眸中浮現一絲暖意。

  「舅舅就當是毓的一點心意,給您不惑之年的生辰好好熱鬧熱鬧。」姜毓微笑著低頭認錯,隨即從侍從手中拿過一幅書卷,說道,「這是我搜羅許久的珍品,送給舅舅,聊表心意。」

  周永接過書卷一展開,立刻露出了驚歎一色,說道:「這,這不是前朝畫聖施藺的真跡,仲春京行圖嗎?」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今日所出的所有禮品中,論珍論貴怕是無人能超過這幅《仲春京行圖》了。施藺逝世於兩百年前,後因前朝末帝厭惡施藺的書畫,下令大量焚燬,再經歷後來的天下大亂,施藺的作品便成了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仿作已是價值千金,更遑論其真跡。

  姜毓滿意地享受著眾人的驚訝,轉而走到周少慧身邊,輕聲道:「孩兒見過母妃。」

  「嗯。」周少慧輕輕點了點頭,淡淡道,「大家別都站這兒了,累得慌,還是回廳裡坐吧。」

  她既然下令,所有人自然是立刻回到了大廳裡。褚英本在周少慧身旁,左下第一位,此時自然要讓賢於姜毓,免得亂了尊卑。於是他換了個位置,在姜毓身旁,左下第二的位置。他們二人自幼相識,感情也是好的。

  褚英沖姜毓眨了眨眼睛,說道:「不錯嘛。仲春京行圖你都能找到。」

  姜毓微微一笑,回道:「你準備了什麼禮物?」

  「跟你一比,可就微不足道了。只是一場歌舞。」褚英歎了口氣,說道,「沒辦法。反正,舅舅從來也只喜歡你。我啊,為他的生辰費再多心思,他也不會多看我一眼的。」

  「……有得有失。我母妃不也永遠只看得到你嗎?」姜毓拿酒杯的手微微一滯,眸中閃過一絲失落。

  褚英歎息著搖了搖頭,他攏過姜毓的肩,與他碰了碰杯,說道:「大喜日子,好好喝酒。兄弟。想得多,老得快。」

  姜毓無奈地笑了笑,與褚英舉杯共祝。而褚英則一邊喝著酒,一邊在心中咒罵那本該早早出現的「林文靖」。這個辦事不牢靠的傢伙,以他從前把風常常失蹤的記錄,真是不該相信他能夠完美的辦好這件事。

  「咦!」姜毓感覺忽然眼前一黑,所有的燈盞不知為何全都熄滅了。不過,喧嘩只持續了一小段時間,很快就被忽然響起的樂聲給掩蓋住了。

  「祥雲冉冉婆羅天

  離卻了眾香國遍歷大千

  諸世界好一似輕煙過眼,

  一霎時來到了畢缽巖前。」

  姜毓不覺又咦了一聲,但見得週遭的燈隨著一女子的登場漸次亮起,那女子一身七重輕紗,肩上兩條丈餘彩綢,靈巧的雙手舞動成波浪狀,身形裊娜,體態風流。週遭的燭光也配合著彩綢的舞動閃爍著,將那彩綢上的青白二色照得熠熠生輝,美不勝收。(此處提醒,沒看過天女散花的朋友們,有空一定要去看啊。那彩綢舞得真的不是一般的pp)

  「雲外的須彌山色空四顯,

  畢缽巖下覺岸無邊。

  大鵬負日把神翅展

  ……」

  歌聲、樂聲、舞姿、綢影將整個大廳帶入了另一個空間的奇幻世界。雖然很多人根本不知詞中所說的須彌山、畢缽巖等為何物,卻不妨礙人們對這類重章疊句的欣賞,似這般靡麗華美的詩句從來都很和時人的胃口。

  「綠柳枝灑甘露在三千界上,

  好似我散天花就紛落十方。」

  芳字尾音方落,竟有少許花瓣伴著一陣幽香,隨著彩綢翻飛灑入了宴間,漫天花雨讓人感覺彷彿真是天女下凡散春花。

  「滿眼中清妙境靈光萬丈,

  催祥雲駕瑞彩速賀貴人壽誕!」

  只見「仙女」先彩綢舞成波浪狀,一路前行到主位前,彷彿真的是御風而行似的。隨即又舞出一串「套環」紋,叫人眼花繚亂之際,她先行蹲下,自懷中掏出一顆碧玉琢成的壽桃送到周永跟前,而身後的彩綢仍空中飄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落下,平鋪在廳前。所有的燈盞也在此時全部點亮。

  「敬祝周永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賀辭從「仙女」口中說出,綿軟的江南口音直醉人心。

  全場靜寂了許久,不知是誰第一個喊了一聲好,頓時引得喝彩聲、掌聲雷動。

  周永也是滿面紅光,開心地接受了那顆壽桃。他笑盈盈地問道:「這位仙子端是好舞姿好歌喉,卻不知是哪位高人請你來賀老夫的生辰呢?」

  「周大人有福。貴府褚英公子親派人來授我歌舞,是以蘇綰才能在此為大人賀壽。」自稱蘇綰的女子柔聲說道。

  「褚英!」周永卻是一驚,他轉頭看向褚英,卻見他站起身,對自己拱手行禮道:「小侄身無餘財,也只能以這曲歌舞為舅舅祝壽,希望舅舅能喜歡。」

  周永歎了口氣,神情複雜地看著他,說道:「想不到你竟也有這般心思。難得,難得。」

  「倒也不全是我的功勞。」褚英坦然道,「多虧了我前幾日結識的好友,他幫我籌劃的這一切。文靖,你過來。」他沖東側角落招了招手。

  原本隱在陰影中負責奏琴的林文卿走了出來,上前對周永並周少慧行禮道:「晚生見過賢妃娘娘,周大人。」

  「請起。」周少慧直勾勾地盯著林文卿,開口說道,「林賢侄這歌舞,端是特別。本宮也算是博覽群書,卻從沒見過哪本書籍上記載過這樣的舞蹈。」

  「……」林文卿抿唇道,「這歌舞是一位長輩所授。」

  「哦?」

  「那位長輩,她教了我很多。這些年,我一直想念她,希望能再見她一面。可是,卻都無法如願。」林文卿望著周少慧,沉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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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應該昨天發的。結果u盤病毒了打不開文件。。。還以為這幾章都得重新寫呢。幸好早上到辦公室換了台電腦又打開了。。。驚險啊。趕緊把word都複製出來保存。然後格式化之。汗。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1 22:07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五章 是耶非耶


  夕陽餘輝下,一個女孩依偎在一個女子的懷中,專心地低頭編織著花環。女子看了一眼認真的女孩,笑了笑,問道:「卿兒,你爹過幾日就要來接你了。到時候,你可以回到泓城,那是唐國的第二大城池,風光秀美,你一定會很喜歡那兒的。對了,你還有個弟弟,和你長得一模一樣,高興嗎?」

  「那畫姨會跟我一起去那個泓城嗎?」女孩專心致志地編著花環,隨口問道。

  「……畫姨就不去了。」女子歎息道,此言一出,女孩立刻抬起頭,黑白分明的大眼裡有著明顯的困惑,她直直地望著貴夫人,等待她的解釋。

  女子摸了摸她的頭髮,用淡淡哀傷的語調說道,「卿兒回家以後,要多聽你娘的話。你陪了畫姨十年,給我帶來了太多的快樂。而今,真的要讓你回去了。我卻怕,養你這十年,會害了你。」

  「畫姨怎麼會害我呢。不會的。」小女孩不明白一貫開朗的畫姨為什麼忽然這麼哀傷,她努力起身,將花環戴到畫姨的頭髮上,然後摟住她的脖子,努力地用力地保證著。

  女子回抱著女孩,喃喃道:「但願,但願不會害了你。」

  ……

  粉色花瓣飄落到水面上,濺起點點漣漪,林文卿失神地看著水面,腦中不斷回想著那一日,周賢妃的神情、話語,將之和記憶中的那個人對比對照。

  難道,真的不是她嗎?只是一個長相相似的人而已嗎?其實,早該知道,不可能是她的。她如果是齊國的賢妃,怎麼可能有時間撫養自己十年呢。不可能。可是,天下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出現兩個長得如此相似的人。周賢妃和畫姨是不是也有什麼關係呢?

  「……公子,林公子?」柔柔的女生將林文卿從恍惚中喚醒,她猛然驚覺自己此時正在承恩坊頭牌蘇綰姑娘的房中。

  距離那一日的周府壽誕已過去了半月,蘇綰此時已成一介無名女子成了蜚聲京華的「仙女」。這時的人們何曾看過那般炫目的水袖表演,壽誕結束後的第二日便有無數富貴人家打探到了蘇綰所在的承恩坊,派管家攜重金貴寶上門求舞。當宮中傳來,周賢妃甚愛蘇綰歌舞的消息後,上門求舞的人群更趨瘋狂。極會做生意的承恩坊老闆立刻出面,八面玲瓏地招呼各家家丁,只到蘇綰身價非凡,一舞千金,從中抽足了油水。

  「文靖失禮了。」林文卿看著蘇綰柔美的面容,忙說道。

  「無妨。」蘇綰微微一笑,說道,「不知林公子剛在在想什麼呢?整個眉頭都皺起來了。蘇綰能有今日,多虧了公子之助,如果有我能幫得上忙的……」

  「不不不。」林文卿退讓道,「蘇姑娘天賦異稟,哪裡有文靖什麼功勞。」她心中暗道,若非你的身段柔弱異常,綵帶也舞得比常人好,能在短時間內掌握那丈二彩綢的舞動方法,我也不會挑你上台。

  「公子不必謙讓。蘇綰是知道自己的。承恩坊中美女如雲,蘇綰沒有國色天香,若不是公子恩賜我的這曲歌舞。將來也不過是倚門賣笑,靜待年華老去的命罷了。哪裡會有今日門庭若市的熱鬧。」蘇綰微微有些傷感地起身,走到窗邊向外看去,「我雖不稀罕這熱鬧,可也明白,正因為有這熱鬧。我才對自己這身子有了,那麼一點點的自主權利,不必哭笑由人。」

  林文卿聽她說得傷感,倒有些不忍,便說道:「如果蘇姑娘不喜歡這兒,那文靖可以幫你想想辦法,不如……」

  「不必了。」蘇綰搖了搖頭,說道,「林公子已幫了我很多,此事倒是不敢麻煩公子。對了,前日,賢妃娘娘邀蘇綰入宮,又點了那曲《仙女散花》,似乎很喜歡聽呢。」

  林文卿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轉到了賢妃身上,她緊張道:「真的嗎?她是什麼反應?」

  「蘇綰覺得……賢妃娘娘似乎總是透過我,在懷念著什麼人。」蘇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她的神情有時看來很傷感。」

  「傷感……」蘇綰喃喃道,她回憶著那一日在宴席上周少慧平靜無波的神情,有些茫然。

  「賢妃娘娘是個極為自製的人。她的那些神情,只有在屏退了所有侍從後,才偶爾流露。若不是蘇綰一直注意,怕也發現不了。」蘇綰輕聲說道,「還有……」

  「還有?」

  「娘娘初時還曾向蘇綰打探過,我這舞曲是何人所授。聽得真是公子您所授後,她似乎有些惆悵和……小小的失望。」

  林文卿聽罷,陷入了沉思之中,她不明白為什麼周賢妃會對自己感到惆悵與失望。蘇綰見她靜默不語,便體貼地為她將冷掉茶水換過,靜候著她下一步的詢問。

  「姑娘,奏琴的時間到了。請您出來。」侍女紅兒的聲音打破了房內的寂靜。

  蘇綰滿懷歉意地對林文卿笑了笑,抱歉道:「林公子,真是抱歉,我這就去推了。」

  「不必了。文靖已打擾蘇姑娘多時。這就告辭了。」林文卿知趣地起身,說道,「多謝姑娘今日所言。」

  兩人並肩走出蘇綰的閨房,驚訝地發現蘇綰房前的庭院裡此刻正坐著一個人,卻是齊國二皇子薑毓。這意外的相遇,讓三人都愣住了。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林年兄。」還是姜毓的反應比較快,率先起身行禮道。

  「哪裡哪裡。」林文卿有些尷尬地回禮道。兩個不太熟悉的人,在承恩坊這樣的地方相遇,總是有點尷尬。

  「毓今日是來請蘇姑娘進宮的。本打算近日就去林年兄家中拜訪,現在可正是擇日不如撞日。」姜毓大大方方地說道,「不如,由我做東,一會兒就去鍾山酒肆喝一杯吧。」

  「這……我已約了褚英在池上樓一聚。怕是不能……」林文卿為難道。

  「啊,那也沒什麼。我們一起去吧。」姜毓笑瞇瞇地說道,他非常自來熟地攬過林文卿的肩,半拽著她出了承恩坊。蘇綰出神地望著二人離去的身影,眼中有著羨慕。

  ……

  「沒想到你們兩個會一起過來。」褚英一邊給倆人斟酒,一邊說道,「來喝點。我特意從舅舅的酒窖裡拿的萬里香。是用周家秘方制的,外頭可喝不到。」

  「看來你撬鎖的功力又進步了。」姜毓如餓虎撲羊般搶過一壺,護犢似地護在胸前,「這壺歸我,讓我帶回宮去。」

  「德性!」褚英戳了戳姜毓的額頭,說道,「你每次都這樣,自己又沒膽去偷舅舅的好東西,總從我手裡撈。」

  「什麼酒這麼稀罕啊?」看到褚英,林文卿頓時輕鬆了許多,她隨手抄起一個酒杯,抿了一口,奇怪道,「不就是葡萄酒嗎?」

  「你知道?」褚英與姜毓異口同聲地說道。

  「對啊。我不止知道,我還會做呢。」林文卿翻了個白眼,說道,「至於讓你們兩個搶得跟山疙瘩裡出來的土財主似的嗎?也不嫌丟人。」

  「不是吧。你跟誰學的啊?」褚英嘖嘖稱奇,說道,「這酒可是我舅舅家的祖傳秘方啊。我和毓在外面喝了那麼多酒從來見過相似的。」

  「跟……」林文卿剛要說話,卻忽然頓住了,「你說,這是周家的祖傳秘方?」在得到褚英和姜毓二人肯定的答案後,林文卿腦中一遍一遍地重複著幼年時,在畫姨的教導下釀酒的場景。周家,畫姨……到底有什麼瓜葛?

  「文靖,文靖?怎麼了?」褚英見她忽然不言不語,擔心地推了推她的身子。

  林文卿猛地醒過神來,強笑道:「沒事,沒事。只是想起了一點往事。對了,你們要是喜歡這酒,拿些葡萄給我,我幫你們釀點就是了。」

  姜毓與褚英對視一眼,笑嘻嘻地舉杯致意道:「那就多謝了。」

  三人斜靠在欄杆上,手持酒壺,就著幾碟花生瓜子茴香豆,談天說地。夕陽掛在戍公山頭,在淡橘色的天光與青藍水影相互映襯著,飛鳳台上,一派名士風流。

  「文靖,除了那天女散花外,你還知道別的那樣的歌舞嗎?」三人聊得酒酣耳熱,氣氛正好時,姜毓瞅準機會,開口問道。

  林文卿手中搖晃著酒杯,眼皮也不眨一下,回問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

  「我母妃真的非常喜歡這類歌舞。這半個月來,她幾乎日日召見蘇綰姑娘。可是,你也知道蘇綰姑娘的身份,朝中總是不缺臭脾氣的書獃子。蘇姑娘在我母妃宮中長出常入,我怕有小人拿著這點做文章,總是不好。」

  「所以,你想如何?」林文卿隱約有一點摸到姜毓的意思。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你去宮中教宮中教坊的女官跳舞。也省得蘇綰姑娘一趟一趟地往宮裡跑。」姜毓說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林文卿有些訝然地看著姜毓,沒料到他竟然會提出如此突兀的要求。她正欲開口回答,卻被褚英攔下,褚英搶道:「毓,我知道你是想讓慧姨開心。不過,讓文靖入宮去教女官,這也太失禮了吧。他畢竟是林家的公子。」褚英將重音加在林家二字上,提醒著姜毓,林家的財勢。

  姜毓微微一笑,卻不理會他,只說道:「文靖,我現在不是用齊國二皇子的身份要求你。我是以一個人子的身份,請求你、懇求你。只當是為了逗我母妃開懷,請你幫這個忙。」

  「我答應。」林文卿安撫性地拍了拍褚英的手,說道,「只是,林家公子是來廣內府讀書的,而不是做別的。我想,這一點你是明白的。」

  「當然。」姜毓咧嘴一笑,說道。

  聽得兩人達成了協議,褚英眉毛一挑,努了努嘴,卻在姜毓的逼視下不再說什麼了。他輕輕撇過頭去,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

  一盞孤燈,一尊神像,一抹清影,將萬安宮的夜襯得如斯寂靜。

  「娘娘,該歇息了。」跟隨了周少慧許多年的秦嬤嬤走過來勸慰道。

  「嬤嬤,我想再看一會兒聖母經。」周少慧手持書卷,獨立在燈前,對著秦嬤嬤微笑。

  秦嬤嬤見她堅持讀經,反而察覺出了一絲異樣。這些年周少慧對人世的牽掛越來越淡,曾經多情的雙眸日復一日的沉寂,已經很少像多年前那樣秉燭夜讀,以凝神靜氣了。

  秦嬤嬤便開口試探道:「小姐,最近遇上什麼事情了嗎?看起來和以前不一樣。」

  「最近……」周少慧微微一怔,頓了頓,輕描淡寫道:「我每日在宮中焚香拜神,吃素度日,能遇上什麼事。」

  秦嬤嬤看她神情,知道自己也探聽不出什麼,只得歎了口氣,她自懷中取出一枚暖玉,送到周少慧眼前,說道:「這枚暖玉取自晶山絕頂,有暖人心肺的功效。是毓皇子聽說您常夜讀,特意命人尋來的。您戴上吧。」

  周少慧看著被細心雕琢成兔狀的玉珮,平靜的眸中終於出現了一絲情緒波動,她微微撇過頭,說道:「嬤嬤你年紀大了,身子不易暖,這玉你用著正好。不必給我了。」

  秦嬤嬤聽罷,長歎一聲,說道:「娘娘,這又是何必。毓皇子的一片孝心,你……」

  「嬤嬤,你累了,快去休息吧。」周少慧迅速打斷秦嬤嬤的話,背過身去,明顯已不想再談。

  秦嬤嬤的足音消失在黑夜中,殿內重新恢復了寂靜。周少慧取過一支香,對著蜜燭點燃,冉冉檀香熏著她明淨的雙眸,讓她的神情看來有些縹緲。她雙手合十,將香置於掌中,對著聖母像三拜。

  「聖母慈悲,憐我世人。信女周少慧,祈求您保佑如畫姐姐家宅平安,萬事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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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1 22:09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4-22 16:09 編輯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六章 宮牆之內(一)


  齊國皇宮依山而建,許多宮殿群間層次分明,皇帝所住的承天殿就在山腰處,據說在殿內可以俯覽整個虞城。皇宮主要有三大塊宮殿群組成,分別是北面的皇帝居住的承天殿群,東北皇后及嬪妃所住的六宮殿群以及西北及南面的勤政殿群,也就是百姓口中的宮城。勤政殿群並非宮中貴人居所,而是皇帝上朝,公卿處理政務的所在。

  齊王姜弘年少時就十分喜好文藝,繼位後首重文治。他繼位第一年就在宮中設立教坊,收攏樂人與舞女,指派親信宦官擔任總監教坊內作使,來主持教坊事務。十餘年來,宮中大小宴席都少不了教坊出品的歌舞助興。教坊使也因為常能輕易討到齊王的歡心而成為宮內炙手可熱的職位。

  「范教使那邊我已打好招呼。」姜毓對林文卿說道,「他會撥一間小院並幾個舞女給你。只是,教坊靠近六宮,位置敏感,你如果誤入後宮,到時候陸皇后追究起來,我怕不好保你。所以你千萬要小心,知道嗎?」

  「放心吧。我知道的。」林文卿笑了笑,回道,「不過,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

  「什麼?」

  「我設計的歌舞,與旁人最大的不同倒不是在歌舞姿態和樂曲。而是我比任何人都注重最後的舞台效果,試想下,那日在周府大堂上,如果沒有那恰如其分的燈光變幻,蘇綰姑娘的舞曲是否還會那麼讓人驚艷?」

  「所以……」姜毓皺眉問道。

  「如果你一定要讓我幫你這個忙,真正讓賢妃娘娘開心的話。那麼,很有必要讓我先去觀察好我的舞台,好達到最好的效果。」林文卿嘴角劃出了一個狡黠的笑,說道,「我想,這些舞女表演的主要地點應該是賢妃娘娘所住的萬安宮吧。所以,殿下最好安排個時間,讓我去萬安宮查探查探地形。」

  姜毓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這倒是個問題。我母妃喜靜,如果你去她宮裡大動干戈,佈置舞台,恐怕她也不會喜歡的。」

  「這倒不用擔心。我只要去轉一轉,看一看萬安宮裡的風景佈置,就能大概知道怎麼佈置了。我聽褚英說,賢妃娘娘的生辰就在近日,想必,殿下是希望我的歌舞能趕上生辰吧。」

  最後一句話,讓姜毓挑了挑眉,他抿唇道:「好吧。我給你安排。」

  林文卿聽得他的保證後,心中竊喜,面上卻不說什麼,只笑了笑,說道:「那走吧。殿下帶我去見過范教使,然後我才好開始工作。」

  ……

  「聽說最近姜毓帶了個人進宮,而且還安置在了教坊裡,是嗎?」華服貴婦斜靠在欄杆上,低頭玩弄著自己遍染丹蔻的手指,懶懶地問道。

  「是的。王后娘娘。」

  「這小子從小鬼主意就多。看著點,別讓他再分薄陛下對康兒的寵愛了。」齊國王后陸曼君長得十分美麗,充滿魅惑感的眼角射出的凌厲卻令人心驚。

  「王后娘娘不必操心。陛下對太子殿下的喜愛,哪是別人比得了的。」近侍帶著討好的諂媚,說道。

  陸曼君斜睨了他一眼,笑了笑,說道:「我從不擔心康兒的聖寵。可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所以,我不希望,這宮裡有任何我掌控之外的事情在發生。你明白嗎?」

  「是。奴才明白。」

  「去吧。給我看著點,萬安宮那邊,教坊那邊,都是。」

  ……

  「左噠噠,右噠噠。轉圈,綠柳頭再仰一點。三圈,四圈……。」教坊裡,一眾女孩練得香汗淋漓,小楊在旁邊念著節拍,充當著監督者的角色。那邊廂林文卿卻偷偷從教坊的側門溜了出來。

  林文卿從手中掏出一份地圖,對著上面慢慢認路。虞城乃至這大齊皇宮所在之初,本是一片平地山地,都是七十年前齊武帝一聲令下,在這七十年間慢慢建成的。它與別的城市最大的不同之處就是,它從開始建設的時候,就有一個嚴格的建設規劃。整個虞城被建設得如同棋盤一般,條理分明,自成方圓。

  廣內府的書庫是搬空了大齊皇家書庫而成的,那份由當年的大匠師們畫就的「虞城形勢圖」自然也在其中。雖然經過了七十年間的修修補補和名稱變更,現在的虞城多少和那時的計劃有相當程度的出入,但是大的格局卻是一經底定後再難更改。所以,林文卿手上這份偷自廣內府書庫的地圖已經足以讓她順利的找到周賢妃所在的萬安宮了。

  偌大的宮城自然不可能沒有守衛,任人亂闖,不過好在她早有準備,以不識路為名,怕迷路為名從姜毓處偏了個通行玉珮來。將玉珮掛在腰間後,南熏殿貴客的標誌可以讓她在宮裡暢通無阻。

  走了一段路後,林文卿躲在一處假山後,細看接下來的方向。

  「穿過前面的那條路,左轉就是當年的溫室殿,繞過溫室殿再走幾步路就是萬安宮了。」林文卿在自己所在的位置做了個標記,確認之後便從假山裡出來,向暖室方向走去。

  溫室殿是蓋在宮內溫泉旁的小型閣樓群,供宮中貴人泡溫泉時休息所用。此時正值盛夏,溫泉水熱,林文卿估摸著此處估計是沒有什麼人會過來,便沒了先前的小心謹慎,大手大腳地從閣樓旁繞過去。

  風輕輕吹過,將一處門窗輕輕吹開,恰巧擋住了林文卿的去處,她一時不慎竟撞了上去。

  「唉喲!」林文卿輕呼出聲,接著就被那房內蒸騰而出的熱氣熏得有點小暈。

  「桐?」一個略有些遲疑的男聲從房中響起。

  氤氳的霧氣遮擋了視線,讓林文卿有時間慌亂地將地圖藏到袖子裡,她知道躲已來不及了,只得心虛地等候來人露臉。能在溫室殿裡泡溫泉的,可不是宮裡走動的宮女侍衛,用姜毓給的玉珮就能打發回去。

  從霧氣中出來的,是個相貌清俊,頭髮濕漉漉的男子,他身上隨意地披了一件蟬衣,一副剛出浴的樣子。他傾身朝窗外一望,吃驚地發現束手而立的林文卿,結巴地問道:「你是誰?桐呢?」

  林文卿忙低下頭,不敢看男子裸露在外的胸口,含糊地說道:「打擾了,我是毓殿下的同學,迷路了才轉到這裡。」

  「毓的朋友?」男子微微一愣,隨即才看到林文卿腰側的掛著的玉珮。他轉過頭,向另一個方向高聲喊道:「桐,桐!」

  很快,就聽到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向這個方向行來。林文卿暗道一聲晦氣,打起精神迎接隨之而來的可能質問。

  為首的是一個有著清亮雙眸的素服女子,她走到林文卿跟前,屈身福了福,說道:「祈天殿陸桐見過公子。」

  「陸姑娘請起!」林文卿後退半步,手中的折扇微微一托,做了個請起的動作。陸是齊後家族的姓氏,這位太子身邊的陸姑娘想必是陸家安置的人吧。可不能以普通的奴婢視之。

  陸桐平視林文卿,臉上帶著客氣的微笑,說道:「公子貴姓?」
  「免貴姓林。」

  「林公子?」陸桐眉頭一皺,隨即恍然大悟道,「莫非是毓殿下請的那位同窗林文靖公子嗎?您不是應該在教坊嗎?怎麼……」

  「迷路!迷路!」林文卿忙聲明道,「在下初來宮中,被風景所迷,誰知道卻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這才衝撞了太子殿下,實在是失禮了。」

  陸桐聽完她的解釋,微微一笑,說道:「林公子不必緊張,太子殿下叫陸桐來,只是想請公子過去一敘,並無怪罪之意。」說罷,她身子一側,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林文卿自然只能配合,在陸桐的指引下去見一見那個傳說中體弱多病的齊國太子。

  陸桐是個很會招呼人的女子,她一邊帶路一邊和林文卿閒聊著。

  「殿下他近來身子有些不適,太醫建議他每日來溫室殿泡一泡藥泉療養。因為他不喜歡被打擾,所以,每天這個時候,溫室殿附近的守衛和宮人都會撤去。不知道林公子是怎麼繞過外圍的侍衛們進來的?竟沒人來通報。」

  林文卿呵呵一笑,輕描淡寫道:「這我也不曉得啊。我這人天生有點路癡,從教坊出來,不知道怎麼的,就走到這裡了。若不是遇上太子殿下,繼續向前怕是會驚了內宮貴人呢。那罪過就大了。」

  「原來如此。」陸桐抿嘴一笑,隨即說道,「到了。林公子請進。」

  ……

  齊太子姜康是齊王做太子時的寵姬陸氏所生,陸氏難產而亡,只留下這一子。齊王姜弘卻是個多情種子,對這個兒子愛護有加,繼位時還迎娶了陸氏之女為後,以便看護太子薑康。

  這位太子曾被不少醫者斷言命不久長,但集大齊一國之力終究保得他性命到如今。一進入內室,就聞得一陣藥香撲鼻,讓林文卿對於「泡在藥罐子裡的太子「一語有了深刻的切身體悟。

  姜康長得與姜毓倒是有七分相似,只是整個人比姜毓要蒼白削瘦些。陸桐入內後,便快步走到姜康身旁,附在他耳畔耳語了幾句,大約是在介紹林文卿。過了一會兒,姜康微笑起身,對林文卿說道:「林公子,請坐!」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1 22:10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4-22 15:33 編輯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六章 宮牆之內(二)


  略有些忐忑地坐下後,林文卿端起茶杯致歉道:「文靖莽撞,打擾太子沐浴,今以茶代酒,還請太子見諒。」

  「林公子太客氣了。偶爾迷路總是難免的嘛。我從小就在宮中走動少,到現在如果沒有宮人在旁伺候,也常常迷路呢。」姜康的笑容讓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讓林文卿心下一鬆。

  她忽然有趣地發現,姜氏這兩兄弟果然如坊間傳言的那樣,「皆肖祖父武帝」。至少他們這種笑容感染力肯定是繼承自那個傳說中極會以柔克剛,以情動人的齊武帝陛下。

  「對了。林公子入宮怎麼沒讓人陪同?獨自出來逛呢?可是,毓弟招待不周?」姜康開口問道。

  「哦。不不。這與毓殿下無關。純粹是文靖貪戀春光,不覺迷了路。我本是受毓殿下之邀到教坊排演歌舞的。」

  姜康聽得此話,卻是一喜,他轉頭看向陸桐,微微皺眉道:「桐,此事你怎麼不曾和我提呢。」語中隱有責怪之意。

  陸桐靈動的雙眸裡滿是無奈,她寵溺地看了姜康一眼,歎息道:「我的殿下,若讓你知道,你還不追到教坊去旁觀嗎?你這身子,怎能隨意折騰?若出了什麼事,我怕是要叫娘娘責怪死。」

  「這……」姜康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悻悻地轉頭對林文卿說道:「那曲《天女散花》我也曾看過。很不錯的舞蹈。不知道這次有沒有榮幸隨林公子去教坊看看?」

  林文卿瞄了一眼那個板著臉的陸桐,竟然有點不敢輕易答應。

  姜康發現了她的猶豫。他卻也真是好脾氣,竟不發火,只是側過臉,沖那陸桐懇求道:「桐,我保證如果身子不適,立刻就回祈天殿休息還不成嗎?」

  「殿下!」陸桐卻也是無奈,她只得歎了口氣,說道,「那一會兒,我叫你休息,你可不許和我強啊。」

  「行,行。都聽你的。」姜康樂呵呵地應承著,他忙走到林文卿身旁,拽起她的手,說道,「林公子,我們走吧。」

  看著眼前如頑童一般的齊太子,林文卿內心鬱悶,面上卻不得不露出笑容,說道:「殿下喚我文靖就可以了。」

  到了教坊,小楊仍然一絲不苟地調教著宮女們,一如林文卿離開時那樣。小楊發現林文卿跟姜康一起進來的時候,立刻感受到了自己小姐掩飾著的鬱悶氣場,知道她定是出師未捷。

  「少爺,你回來了啊。」小楊走上前,行了一禮。

  「小楊,我剛不小心迷路了。幸好遇見了太子殿下,才能平安回來。」林文卿搶白道。

  小楊與她配合經年,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說道:「怪不得。少爺你說出去走走,就去了這麼久。」

  「這是林楊,殿下喚他小楊便是。」林文卿給姜康介紹道。

  小楊立刻上前,姜康行了一禮,說道:「小的拜見太子殿下。」

  「不必多禮。」姜康呵呵一笑,轉頭對林文卿說道,「看起來,小楊對音韻也頗有研究啊,竟能代替文靖你來指導排演。」

  「不過是按著少爺定的章程走了一遭罷了。殿下謬讚了。」小楊謙讓道。

  那邊原本練舞的宮女們沒了節拍指引,早已停下了動作,再發現太子親臨更是引起了一陣小騷動。她們雖不敢隨意亂動,卻也不覺趁著騷動向太子一側微微靠攏。

  尾隨在姜康與林文卿身後的陸桐看到這番景象,立即皺起了眉頭,正待和身旁宮女耳語幾句,讓上前管束一下,卻見得那邊的人群分了開來,走出一個窈窕出眾的女子。

  「蘇綰見過太子殿下,林公子。」那女子盈盈一拜,自報家門,陸桐才忽然想起,這正是近來紅遍虞城的「九玄仙女」蘇綰,前些日子也到過祈天殿表演。

  「蘇姑娘請起。」姜康伸手將蘇綰扶起,驚訝道,「蘇姑娘怎麼在這兒?」邊問邊轉頭看向林文卿,想從她那裡得到答案。

  蘇綰極為聰慧,立刻搶話道:「今日蘇綰入宮為賢妃娘娘解悶。想著林公子也在,所以請萬安宮的宮女姐姐將小女子送來此處,和林公子打個招呼。」

  「原來如此。」姜康了然一笑,說道,「這麼說,我倒想起來了,文靖還是蘇姑娘的伯樂呢。」

  眾人又寒暄了一番,才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那曲歌舞上。姜康明顯對歌舞極有興趣,他比林文卿這個主要負責人更具熱誠地對配樂對舞蹈動作提著自己的意見。弄到後面,林文卿發現自己可以避開不說話,讓姜康與蘇綰兩個人好好發揮便是了。

  「林公子,喝茶。」淺綠色的茶葉飄在水面上,清香淡淡。茶是好茶,只聞這茶香便知道泡茶的人功夫匪淺。

  林文卿微一抬頭,見是陸桐。陸桐對林文卿盈盈一笑,說道:「我家殿下就是這個性子。林公子既讓他來了,便讓他盡興吧。」

  林文卿接過茶杯,點了點頭,連聲應道:「自然。自然。」

  一個下午就在和太子薑康並蘇綰的虛應中度過了。夕陽西下,林文卿略有些沮喪地走出宮門,爬進自家馬車,為今天的顆粒無收鬱悶不已。

  ……

  以暗紅為主色調的寢殿,藥香四溢。其東側廂房裡放著一個藥鼎,侍從用特製藥勺從中取出一勺滾燙藥汁傾倒在棕褐色的瓶子裡。

  一直守候在左近的陸桐熟練地接過瓶子,向左一旋,將瓶身份離成上下兩個,大部分的藥渣已被過濾網阻隔在瓶子的上半部。她復又取過放置在一側的半邊竹筒,將其對準一個乳白色瓷碗斜放。竹筒的每個竹節上都攔了一層薄薄的布膜,陸桐將褐色瓶中的藥汁以極細極緩的水流順著竹筒而下,剩下的些許藥渣被層層隔阻,原本滾燙的藥汁也漸漸涼了下去。

  當最後一點藥汁滴落到碗裡,女子傾身將藥碗放到旁邊的托盤上。她端起托盤,向內殿走去,腳步急促卻有序,手中的托盤更是紋絲不動。

  內殿裡一個成熟美艷的婦人正給床上的男子擦著汗,看到陸桐進來,面上冷冷的。她不滿地橫了陸桐一眼,罵道:「早說讓你看著點,看著點。結果還是讓康兒受了涼。阿桐,你是死人啊!康兒萬一出了點什麼事,你擔待得起嗎?」

  陸桐不敢回嘴,只雙膝跪地,將托盤呈到自己的頭頂,低聲道:「陸桐知錯。」

  「母后,你別怪桐了。是我自己非要去的。」姜康有氣無力地抓住婦人的衣裳,懇求道。

  那婦人正是齊後陸曼君,她聽得姜康這番求情,只得憤憤地說道:「看在太子的份上,姑且不和你計較。」

  陸桐得了這句話,才敢起身。她低眼斂眉地站在一旁,眼角的餘光看向床邊方向,那母子情深的一幕讓陸桐嘴角不覺彎起,嘲諷的笑未及展開,便被姜康滿是歉意的眼神所打亂。她只能收起譏誚,回了一個溫婉的笑容。

  待姜康吃完藥,躺下休息。陸曼君為他蓋上薄被,又命宮女在旁看著,便將陸桐召喚了出去。

  「母后!」姜康見陸曼君要帶陸桐走,忙拉住她的衣袖,臉上滿是祈求的神情。

  「傻康兒,她如今是你的心頭寶。母后哪敢動她啊。」陸曼君伸手在姜康額頭上彈了一彈,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姜康傻傻一笑,便放心地鬆開了手。

  待出了內殿,陸曼君的笑容迅速消融,她冷冰冰的目光如毒蛇一般鎖住陸桐,說道:「本宮記得,派人和你說過林文靖的事情了。怎麼還讓太子和他接觸了呢?」

  「娘娘恕罪。實在是今日林文靖不知為何忽然出現在溫室殿,叫太子見著了。陸桐防範不及。」隨即將今日在溫室殿的事情細細說了一遍。

  陸曼君皺著眉頭聽完後,疑惑道:「迷路迷到溫室殿。又這麼巧叫康兒瞧見了。阿桐,你覺得有這麼巧的事嗎?」

  陸桐搖了搖頭,說道:「陸桐不知道。只是,宮中防備森嚴,太子殿下身邊隨從眾多,我想便是那林文靖故意來接近太子,想必也傷害不了太子。」

  「硬的,他當然不敢。誰知道,他是不是有什麼軟刀子在前面等著。姜毓這小子,可不簡單。」陸曼君說著說著,臉上的表情就不覺扭曲了起來。

  「娘娘多慮了。太子與娘娘母子情深,本就無懈可擊。那林文靖縱然有什麼想法,也無從施展的。」陸桐安慰道。

  「哼。這點,本宮自然比任何人都明白。」陸曼君斜了她一眼,說道,「暫不提那林文靖。倒是你……」

  陸桐聽得這語氣,忽然身子一僵,不再答話。

  「看來康兒對你的感覺不錯。剛才還為你求情了。」陸曼君伸手摸了摸陸桐的小腹,眸中閃現出一種畸形的渴望,說道,「你什麼時候才能懷上本宮和陛下的親親孫兒啊。」

  「……孩子的事,也是急不來的。太醫說,殿下的身體還不好。而且我和他的感情也……」陸桐小聲分辨道。

  陸曼君站起身,用食指勾起陸桐的臉,說道:「阿桐,別忘了。你入宮前,是什麼身份,過的什麼日子。你本來不過是我們陸家的末微旁支,有一個賭鬼老爹,家無片瓦遮身。若不是我那日偶然省親在家門口遇到你,你現在可沒有什麼陸家小姐的名分,說不定早就被你爹送進了承恩坊了。」

  「阿桐不敢忘記。」陸桐垂下頭,回答道。

  「我挑你進宮,也不是真讓你來當什麼侍婢,更不是讓你來當千金大小姐。」陸曼君陰鷙地看著她,說道,「你來,是為了生下一個新的擁有陸家血統的小太子,將來的齊王陛下。如果你做不到,那麼你的存在就沒有任何的意義,明白嗎?」

  「是。阿桐明白。」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1 22:11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4-22 15:42 編輯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七章 獵場私語


  廣內府書院雖然以文課為主,但是武課如御射也是必不可少的輔課,由齊王姜弘親派愛將倪良任教。

  這一日,正是廣內府的御射課,所有的學員都換上了獵衣,齊集校場內。

  姜毓背著弓箭來到校場,轉了一圈,才在校場側旁的醫棚裡尋到了褚英。

  「英,怎麼待在這兒?身體不舒服嗎?」姜毓探頭進來問道。

  褚英轉過身,搖了搖頭。這時,姜毓才看到他身後,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狀的林文卿。

  「這是怎麼了?」姜毓一愣,詢問道。

  卜回正兒八經地坐在林文卿身側,把完脈,說道:「沒什麼,大概是她的老毛病,躺個三四天就好。」

  褚英卻是緊皺眉頭,說道:「文靖,我記得你從前身體很好的啊。難道這六年裡,生了什麼大病嗎,竟落下了這樣的病根?」

  「只是小毛病,快開課了。你別耽誤了上課,快去吧。」林文卿強忍著腹部的不適,安撫褚英道,「有卜大夫照顧我,沒事的。」

  外面的打鈴聲叮叮作響,提醒著醫棚裡的四人。褚英只得歎了口氣,說道:「那你小心照顧自己。」

  姜毓則對卜回說道:「卜大夫,文靖這病若是要用到什麼珍貴藥材,你儘管說,我讓人去府庫裡取。盡量幫他根治了吧。」

  卜回含含糊糊地敷衍道:「知道,知道。」

  待褚英、姜毓二人一離開,卜回終於忍俊不禁,輕笑出聲,說:「林大小姐,你看我怎麼幫你根治了這毛病好呢?」

  林文卿在一旁又是尷尬,又是惱火,她終忍不住在卜回身上狠狠一錘,然後起身下床,對小楊說道:「安排馬車,回家。」

  「回去記得多喝點紅棗湯,補血養顏。」卜回在後面涼涼地說道,「這幾天要是實在難受,就請個假。你叫小楊來,我給你編個病症。」

  林文卿撫著小肚,感覺一陣陣隱痛,心中暗暗咒罵著老天爺的不公,平白讓女人增添了一份痛苦。

  ……

  那邊廂,倪良主持的御射課已經開始了。數十人一起騎馬馳向戍公山上,爭相獵取獵物,力求讓自己滿載而歸,得到一個優異的成績。

  褚英與姜毓並肩而行,兩人的騎術出眾,坐騎優良,很快就甩開了後面的同學。

  箭矢從箭筒中慢慢消失,換回一隻又一隻獵物,將各自坐騎上掛著的獵物袋慢慢填充起來。

  看到眼前又一隻野兔竄過,褚英伸手想從腰間取箭矢,卻是摸了個空,一轉頭,卻發現箭矢不知何時已被他射光了。他只得搖了搖頭,對興致依然高昂的姜毓說道:「我箭用光了,不玩了。」

  姜毓恰好射中了那只竄逃的野兔,他跳下馬,將野兔撿起,放到自己的獵物袋裡,對褚英說道:「好,那今天就到這兒。」

  褚英也從馬上,與姜毓一起牽著馬兒前行。盛夏的綠蔭下,兩人一著月白衣裳,一著淡藍長衫,各牽馬兒,在下山的夾道上緩步行著,偶有微風吹過鬢際袖口,卻是一派風流。

  走了幾步路,姜毓忽然問道:「英,你和林文靖是怎麼認識的?很難得看到你對人這麼關心。」

  「怎麼,我不能有一見投緣的好友嗎?」褚英笑嘻嘻地回道。

  「得了吧。」姜毓翻了個白眼,說道,「你和我都不是那種輕易就和人掏心掏肺的性格。什麼一見投緣的空話,你省省,留著騙別人。」

  褚英眉頭微皺,顯得有些為難。他略略思考了一會兒,便歎息道:「既然你問了,我也不瞞你。我信文靖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對我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你也知道,我在和母親重逢之前,在泓城流浪過一段時間。」褚英解釋道,「那時候,沒人照料,自然是什麼苦都吃過。而最危險,險些要了我命的,卻是有一次落水。我那時還是個旱鴨子,虧得文靖下水救我,將我拖上岸。而後又一直掏錢買藥請大夫照料我,我才能留住這條小命到現在。」

  「難怪,難怪你這麼待他。」姜毓瞭然地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相識於微末,這種朋友總是最難得。」

  褚英微笑著,卻沒接話。他知道姜毓不會無緣無故問這個。

  「那……你知道他對陸家是怎麼看的嗎?」姜毓話鋒一轉,詢問道。 ]

  「怎麼?你懷疑什麼?」褚英反問道。

  姜毓見褚英笑容盡斂,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別緊張。我只是問問,沒別的意思。你是我舅家的重要助力,文靖又是你最信任的朋友,我總得多瞭解瞭解這個人吧。」

  「是不是這兩日文靖在宮中做事,有什麼不妥?」褚英卻是不好糊弄的,他直接挑明問道。

  姜毓一時語塞,卻也不好隱瞞,只得照實說道:「他不知怎麼的,竟然跑到了溫室殿,還和我那太子哥哥遇上了。兩個人似乎聊得不錯。你說,他會不會和陸家……」

  「絕對不會。」褚英打斷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不過,你覺得以林家家主的眼光,他會選擇在這種時候,來淌這渾水嗎?而且還把自己的獨子放進來當棋子?如果他是這麼沒眼光的人,那也不會成為天下首富了。我相信,文靖遇到太子康應該只是個巧合。」

  「好吧。你看人的眼光,我是絕對相信。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姜毓聽到褚英這斬釘截鐵的保證,心下一定,鬆了口氣,說道,「英,陸家已經是步步緊逼了。你要是能多幫幫我就好了。」

  褚英拍了拍姜毓的肩膀,安慰道:「沒辦法。有些路終究只能你自己走。我到底只是周家的遠親。」

  「可你這麼多年在周家長大,與我又情同兄弟,我真是不明白,舅舅為什麼總是不放心你?」姜毓略帶埋怨的話語脫口而出。

  褚英眉頭一挑,不贊同地看著姜毓。

  「好了好了。我知道,舅舅都是為了我好。」姜毓被他目光一掃,連忙認輸道,「只是,而今虞城裡,旁觀看戲的人多,真正肯下水為我出死力的少,我能全心信賴的則更少。難得有一個你,可卻又在舅舅的限制下束手束腳,我也是急。」

  「……舅舅的意思,最好還是別違背。」褚英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有些小事,我倒是可以幫你,可是大事,最好還是別讓我沾手的好。」

  「英,你和我說實話。這是不是和你的身世有關?」姜毓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問道。

  褚英笑著搖了搖頭,回道:「這個問題,我不予回答。我們約法三章過的,你忘了?」

  「噢,又是那個約法。」姜毓懊惱極了,他說道,「英,我們一起生活了六年,就像親兄弟一樣。舅舅這麼防著你,難道你就不生氣嗎?就算你家是什麼叛國逃犯,私下和我說破了,憑著這些年的交情,我也會幫你擔待下來的。」

  縱然姜毓做了這樣那樣的許諾,褚英卻只是笑而不答。這個話題又像過往很多次那樣,無疾而終。

  姜毓和褚英回到校場,將各自的成果交給負責清點的記數人員。倪良見二人第一個返回也不意外。齊國這些年漸漸重文輕武,這廣內府又請到了宗師級的卜子夏為府丞授課,所收之徒多偏文,雖然依著先王留下的規矩,武課不廢,但卻少有學徒能很好地完成。眾學子中,武藝出眾的,不過一二人而已,自幼受先王調教的姜毓和周家的這位遠親褚英公子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倪良瞇著眼睛,在二人的成績上打了個優。看著他們相攜而去的背影,他捋了捋鬍子,卻是一聲長歎,暗暗道:如此文武雙全的皇子卻非太子,這對齊室到底是福是禍呢!

  ……

  與姜毓別後,褚英本欲騎馬回家,卻又忽然變了心思,他掉轉馬頭,向勤讀小築方向行去。

  勤讀小築內,林文卿正靠在軟榻上,仔細考察堂下的婢女們。

  「少爺,老爺這次派到小築來的,都是老實可靠的家生子。這裡是名冊,一共有十四個婢女。」小楊將名冊放在茶几上鋪開,任林文卿挑選。

  林文卿將名冊從頭到尾翻了一遍,不由得暗暗歎氣。家生子的父母都是老爹極為信任的管事,要是抓來自己身邊伺候,估計回頭就得和自家爹娘通信,戳穿她代弟讀書的事情。這可不好辦啊。

  堂下的婢女們卻是隱隱猜到了少爺這次是想挑個貼身婢女,每個人心中都抱著某種飛上枝頭的期待,巴巴地望著林文卿。

  林文卿只得將名冊隨手合上,略有些懊惱地說道:「都退下吧。」

  小楊見所有的婢女都退開了,只得上前小聲道:「小姐,不成啊。總歸是要找個人照顧你的。」

  「你以為我不想嗎?你也不看看這都是些什麼人!」林文卿一撩頭髮,「沒一個是省心的。」

  小楊略一躊躇,建議道:「這樣的話,看來只能去外面買一個了。」

  「嗯。」林文卿歎了口氣,點頭說道,「看來也只能這樣了。」她從軟榻上起身,打算出去。

  「少爺,小楊哥。」一個下人前來稟報道,「褚英公子來訪!」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1 22:13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4-22 15:49 編輯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八章 東市買奴


  褚英在下人的帶領下,一路到了聽雨軒裡,見林文卿正在煮茶以待,卻是皺起了眉頭。

  「不是身子不舒服嗎?怎麼還出來吹風?」褚英不贊同地看著林文卿。

  林文卿吐了吐舌頭,告罪道:「回家休息過後,已經好多了。褚英大人忽然親自來探視後,就更加吃嘛嘛香,身子倍兒棒。」

  褚英見「他」如此耍寶,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走到林文卿身旁坐下,直接問道:「聽說你在宮裡遇見了太子康?」

  林文卿放下手中的茶,回眸一笑,語氣裡帶著點調侃的味道,說道:「那位毓殿下跟你告狀了?」

  「你是他引入宮的,卻這麼旁若無人地和太子康交往。他當然不免多注意一下了。」褚英的目光略帶責難地看向好友,回道,「不要玩這種危險的遊戲。」

  「真是的。」林文卿只得將茶杯放下,安撫褚英道,「遇見太子康是個意外。我只是進宮做一段時間的教習,陪練。不會笨到讓自己捲進奪嫡這種麻煩事。」

  「從教坊迷路到溫室殿,然後產生的意外?」褚英犀利地反問道。

  「……不管你心裡怎麼想,對我來說,那就是個意外。」林文卿咬了咬唇,卻不鬆口。

  褚英不贊同地看著林文卿,說道:「文靖,我當然相信你對介入周陸兩家的紛爭沒有什麼興趣。但是,你絕不可能迷糊到一路從教坊迷路到溫室殿。好歹,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吧。不是給齊國的毓殿下,而是給我,一個真心誠意為你擔心的朋友。」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些不能與外人言的隱秘。英。」林文卿無奈地抬頭看向褚英,說道,「有些話,有些事,我不能告訴你。絕不是因為我不信任你,或是不把你當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只是因為,我對別的人有承諾,只是因為怕把你捲入麻煩之中。所以,你可以理解我嗎?」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許久,終於褚英先低下頭,抱怨道:「你這傢伙,總是能輕易說服我。」

  林文卿聽到這句話,心中的壓力也頓時消去,說實話,如果褚英繼續堅持下去,她怕也只能認輸,不顧老爹的警告,將畫姨的事情全部告之了。幸好,幸好褚英先認輸了。

  林文卿拉起褚英的手,開心地說道:「陪我出去走走。正好,我想去找個貼身婢女,你也幫我參謀參謀。」

  「貼身婢女?」褚英多少也瞭解一些大族的內部情況,便問道,「你家中難道沒有足以信任的家生奴婢嗎?還要到外面去找?」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家裡的這些,都是有著七親八戚的,說不定哪個長輩就在我老爹那當差呢。我要尋她們來我身旁,豈不是主動在自己身邊幫老爹按了個眼線嗎?」

  「就你理由最多。」褚英雖然嘴上抱怨,但是最終卻仍然被林文卿牽引著,出了勤讀小築,向虞城行去。

  在虞城東側,有一個極大的貿易市場,人稱東市。此處人來人往,極為熱鬧,不但有來自天下各國的貨物,也兼做奴隸買賣。因此,林文卿、褚英在已經打探過地形的小楊的帶領下,很快來到了東市最大的牙行。

  「兩位少爺,先喝茶。」牙行的管事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胖胖的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少爺可以叫我老鄭。」鄭管事拍著胸膛,做出保證,說道,「我們人和牙行可是虞城一等一的牙行。很多官奴也都是通過我們這兒拍賣出去的。所以,從我們這兒帶走的人,絕對能讓你們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林文卿微微點頭,算是認可了鄭管事的自誇,事實上她來之前就吩咐過小楊要找一家最省心的,否則她根本就不會踏進這家的大門。

  「不知道林少爺對婢女有什麼要求?」鄭管事試探性地問道。

  「年紀大概在十二歲到十六歲之間的孤女,為人實誠一點的,對了,我買的話,要死契。」林文卿略一思索,回答道。

  「哦。那不知林少爺帶人回去是做粗使婢女,還是?」鄭管事追問道。

  「當然是貼身的婢女。粗使的下人還需要我們少爺親自出馬嗎?」小楊有些不耐眼前這位管事,不明白這麼淺顯的道理,這位做老了的人牙子還有什麼好問的。

  「呵呵,小老兒只是確認,只是確認。」鄭管事連忙告罪道,「那小老兒這就去安排人來給少爺看。」說著,他便趕緊退出了房間,向安置奴隸的院落行去。

  人和牙行除了前面迎客的門廳外,後面的院落都被分隔成許多房間,安置從各種渠道而來的奴隸們。他們細心地將奴隸分成了三六九等,區別對待,以便當顧客臨門時,根據顧客的需求將候選人一起送上。

  鄭管事回到後院,推開一個房門,這個房間竟不似普通的奴隸房一眼,數人同住,反而是個單間,而看裡面的裝飾也是簡單裝扮過的,房內的器具雖然簡陋,卻整潔齊全。房內坐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正靠在窗口仰望天空,她看到鄭管事推門進來,略有些受驚,身子縮了縮。

  「莫驚,莫驚!」鄭管事笑瞇瞇地說道,「丫頭,外頭來了個豪客。泓城林家的少爺,說是來找個貼身婢女的,你看這個人成不?」

  「泓城林家是哪家?「那女孩小聲問道。

  「小孩子家家,竟然連泓城林家都不知道。「鄭管事嘖嘖了幾聲,隨即解釋道,「泓城林家,就是有天下首富之稱的林霄的家。今次來的,是林霄的獨子。他在廣內府求學呢。對了,聽人家說,最近蜚聲虞城的那曲《天女散花》正是他傳給蘇綰姑娘的。」

  女孩聽到這話,眸子一亮,咬著唇問道:「真的嗎?」

  「絕無虛言!」

  「那你帶我去。」女孩點了點頭,說道。

  鄭管事聽得這句許可,立刻精神一振,他沖外面喊道:「小三,去三號間帶幾個木訥點的丫頭過來充數。」

  如此,不到片刻,便有七八個符合要求的小女孩被帶到了林文卿與褚英的跟前。林文卿不太滿意地掃了一眼,果然獨獨看中了鄭管事特意帶來的那個女孩。

  林文卿用折扇點到那女孩,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阿硯。硯台的硯。」女孩回答道。

  褚英聽到這個名字,奇怪道:「這可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兒名字啊。」會淪落到牙行被當作死契買賣的人,大多出身寒微,一般取的名字不是翠花蘭花,便是二丫四喜,卻是極少會有人用文房四寶之一的硯字。

  鄭管事眼角一抽,立刻上前道:「還是褚公子眼力勁好。其實這丫頭家裡原不錯,可惜後來犯了事,被……」鄭管事在脖子上做了個一刀切的動作,說道,「然後家中的女眷就被發賣了。這丫頭就是那家的小女兒。」

  褚英這才瞭然地點了點頭,他隨即皺眉問道:「她家那案子,可會有什麼麻煩?」

  「公子放心,絕對不會有麻煩。案子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前些年因這丫頭太小,我們掌櫃的看她人也機靈,若是當粗使丫頭賣了,卻是可惜。因此上,才在我們牙行留了這麼些年。今天聽公子說要找個貼身的侍婢,這才想到,可以把她拉過來試試。」

  褚英聽完這解釋,又略想了想,覺得沒有什麼破綻,便沖林文卿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她買下這個奴婢。

  林文卿見此,立刻給小楊打了個眼色,小楊便走到阿硯身邊,招呼道:「你叫阿硯是吧。到了林家,就跟家裡姓,以後就叫林硯吧。你可以叫我小楊哥。」

  林硯臉上露出感激的微笑,小聲喚道:「小楊哥。」

  林文卿帶著小林硯滿意地離開了人和牙行後,那鄭管事立刻出門顧了一頂小轎子,一路給抬到了承恩坊的後院。

  「蘇綰姑娘,這是硯丫頭的買賣文書。你看看。」鄭管事將文書放到桌上,遞給蘇綰。

  「林文靖……」蘇綰取過文書,一看上面的人名,卻是又驚又喜,她神色複雜地說道:「這虞城果然是說大不大,說小卻真小啊。」她隨即起身,給鄭管事鄭重地行了一禮,說道:「舍妹在貴行的這段時間,實在是有勞鄭叔照顧了。」

  「好說,好說。」鄭管事捋著下巴上的短鬍子,輕聲說道。

  蘇綰起身到內室的枕下,取出一個香囊,內中裝滿了碎銀子,這卻是這段時間來她打賞所得的積蓄。她毫不吝惜地全部遞到了鄭管事手中,說道:「鄭叔這些年,也算是看著阿硯長大的,想必對她總有幾分真心的疼愛。有我這個姐姐對阿硯的名聲未必好,所以關乎我和阿硯的身世,我希望言盡於您這裡。」

  鄭管事伸手掂了掂份量,滿意地一笑,說道:「蘇姑娘放心。一行有一行的規矩,這銀子我既收了。有些事,就肯定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多謝!」蘇綰端起茶杯,蓋子一翻,卻是送客的意思。鄭管事立刻識情知趣地離開了。

  蘇綰對著涼掉的茶水,直楞楞地坐著,卻不知在想些什麼,許久之後,她才幽幽地歎了口氣,說道:「也好。如此,我便沒什麼後顧之憂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1 22:29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4-22 16:01 編輯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九章 居家一日


  林文卿躺在床上,感覺下腹悶悶的,便翻了個身,心中一陣鬱悶。

  「少爺想喝水嗎?」怯怯的聲音從簾外傳來。

  「小硯還沒睡?」林文卿略有些驚訝。

  林硯就睡在林文卿房外的小床上,這是貼身侍婢專屬的床位。隔著重重紗影,林文卿只看到她小小的身子似乎從那小床上起身了。很快,一個盛著水的綠玉杯便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林文卿接過來,喝了一小口,略燙的水溫正合她此時的心事,開水下肚後,剛才的鬱悶一掃而空。她忽然咦了一聲,說道:「水怎麼是熱的?你一直燒著爐子嗎?」

  「嗯。日間請小楊哥幫忙在房間外安了個爐子,用小火溫著這壺水。我想,少爺近來身子特殊,會想喝開水的。」

  討論著這種話題,再聽林硯管她叫少爺,林文卿自己也覺得有些不自在。她只得慶幸黑夜可以遮蓋自己的尷尬,訕訕一笑,說道:「平時沒外人的時候,小硯就不用管我叫少爺了。」

  「是,小姐!」林硯點了點頭。

  「很晚了。小硯快些睡吧。」林文卿又囑咐道,「我有手有腳,自己會照顧自己的。你管自己睡就好了。」

  「……是,小姐!」林硯這次卻答應得沒那麼乾脆,頗有些猶疑。雖然如此,她還是乖乖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林文卿將綠玉杯放到旁邊的小几上,也抱著枕頭靠了下來,心中卻想著,這次的婢女還真是買對了人。小硯做事細心,又不多嘴,很有些她指哪兒打哪兒的意味。可惜,卻太規矩了些,有點死守著主僕之分,把她伺候得也太周到了。想起從前那個一起撒野,沒事還充大姐頭教訓自己的小柳兒,林文卿忽然有些想她。也不知道,她和小靖現在過得怎麼樣,有沒有被爹娘拆穿。

  ……

  因為怕外出時意外露餡,林文卿便囑咐小楊從卜回處順了不少病假單。如此,頗在家中過了幾天修身養性的清淨日子。因不必上課,林文卿便隨性地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

  懶懶地睜開眼,發現林硯已經端著一盆水在旁邊侯著了。這倒讓林文卿不好意思再賴下去了,只得匆匆起身洗漱。

  洗漱完畢,林硯便遞上來一封書信,說道:「這是門房那邊剛送來的。說是家中的小姐寄來的。」

  林文卿先是一愣,沒反應過來,心道,家裡除了自己以外,哪來的什麼小姐?隨即才醒悟過來,那「小姐」是自己的弟弟林文靖假扮的呢。

  她啞然接過信封,上面果然是自己弟弟熟悉的字跡,看到這筆墨,林文卿倒是忽然想到了,外貌可以假扮混淆,卻不知道弟弟是怎麼將自己的筆跡也給隱瞞過去的。想到林文靖在家中的狼狽模樣,她的心情莫名愉悅了起來,開心地囑咐道:「小硯,備點瓜果,送到聽雨軒來。」說罷,自己便大踏步向聽雨軒走去。

  靠在欄杆上,再將腳肆意地翹在前方的石凳上,迎著湖面上吹來的風,林文卿再一次感覺到做男人的好處,若是女裝打扮的話,做這樣的動作肯定要被人側目而視。

  她樂呵呵地靠著欄杆,打開信封,想看久違的弟弟會給自己寫來什麼。

  林文靖如小老頭般地碎碎念著他在家扮女裝的苦和累,抱怨小柳兒看管得嚴厲,這不許那不許,便是如林文卿平時那樣扮個男裝到泓城裡玩也不許。而他又為了林文卿臨走時的幾句威脅,根本不敢違逆小柳兒的話,只得乖乖在家裡待著,倒真跟大小姐似的。他們的娘親戚氏以為自己女兒改了性子,連日裡喜不自禁,整張臉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末了,又邀功似地提說當初被安排與林文卿配對的那位鄭小公子不知怎麼的,竟然為了逃婚留書出走了。他便立刻配合地做出傷心苦惱狀,讓戚氏一邊開心她的轉性,一邊怨恨鄭小公子的逃婚。他也就打蛇上棍地表示,自己身為林家大小姐,相親被人逃婚,實在太沒面子了,徹底傷到了自尊,實在很擔心以後還會遇上這樣的人,到時候名譽更不好聽。戚氏見他如此躊躇,倒是開始責怪自己當初挑女婿時眼睛放得不夠亮,竟然害得女兒有了這樣的陰影,一時也不敢再安排什麼青年才俊來林家堡住宿。

  「……姐姐大人儘管放心,有小弟在,保你歸來時,是也無風雨也無情!」

  看著林文靖略顯俏皮的字句,想著家中那位被耍得團團轉的娘親,林文卿不得不說了一聲服。說到底,林文靖才是老娘戚氏十月懷胎之後,一手帶大的孩子。論起對娘親的瞭解,林文卿自認是拍馬也趕不上弟弟,也難怪林文靖能夠把娘親的心意把捏得如此準確,輕而易舉地為她解除了逼婚愁雲。

  看完信,林文卿抬起頭,便感覺清風拂面,一陣涼快,再望一眼大齊湖,卻是水光瀲灩荷花飄香,一片大好景致。這時,林硯也已將瓜果送了上來。林文卿起身從盤子裡撿了個桃子咬了一口,對著此時此景,她忽然起了讀書的興致,便囑咐道:「小硯,你幫我去書房拿本書來,就放在書桌上,書名叫……《山河志略》、對就是這個名字。」

  《山河志略》寫的是天下各國的風土人情。是林文卿前陣子逛廣內府書庫時發現的。這書是手寫而成的,因此在一堆書籍裡顯得特別扎眼,所以林文卿隨手拿了回來。但是之後,諸事繁雜,倒讓那書一直被放在書房桌上吃灰塵了。

  一觸碰林硯遞過來的書,便感覺到書封上的確蒙上了一層細細的灰塵。林文卿將灰塵抹去,翻開書來細看,卻是越看越合自己的胃口。

  林文卿的一顆心早被畫姨養野了,只是苦於自己是女兒之身,父母管教嚴厲,近乎拘禁。她長到十六歲除了這次來齊國,原先的活動範圍都沒超出過泓城,想由著自己的性子去遊遍天下卻是根本不可能。因此她自幼就特別喜歡看這些遊記,彷彿自己也能隨著作者的筆觸去那晉之即墨,周之衛河遊歷。

  而這本《山河志略》不但寫名川勝水之景,連各地的風俗人情,乃至人物風流都記敘其中,寫到盡興處,還會大發議論。整個文章行文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因覺得實在有趣,林文卿便翻過書頁來,想尋那作者的名字,翻來覆去,卻終是什麼痕跡也沒有。她略有些遺憾,知道這怕是本無名氏之作。世上總有那麼些懷才不遇的,將一腔心血化作筆化作墨,留待後世的知音。

  既尋不到那作者,林文卿便也只能喟然一歎,翻開書,繼續自己與這位作者的神交。

  時間飛逝而過,不知不覺已到了夕陽西下的時間。發覺自己手中的書被人奪去,林文卿忙抬頭,卻發現是褚英正微笑著看著自己。

  「怎麼來了?」林文卿也不生氣,只反問道。

  「聽夫子們說,你又請假了。所以來看看,不過你看起來精神不錯!」褚英衝她眨了眨眼睛。

  林文卿只得解釋道:「說了,是不怎麼打緊的宿疾。只要好好休息幾日,就能恢復元氣。其實,我明天就能去書院上課了。」

  「好奇怪的宿疾。」褚英揚了揚眉,說道。

  林文卿心中一跳,有些心虛地看了看褚英,見他表情正常,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便傻笑道:「是啊。家族遺傳的體質,我也沒辦法。」

  「既然你的身體不打緊了。那今晚我們出去玩吧。我請客。」褚英一把拽起林文卿,拉著她向外走去。

  「去哪裡啊?」

  「今夜虞城最熱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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