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君王側 作者:那那 (連載中)

fongyuen 2009-4-21 21:53: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 26156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1 12:31
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十四章 苦痛心聲


趙靈兒昨夜裡感到姜毓翻來覆去了許久,今早上起來,看到他眼底下顯出的淡淡黑眼圈,便知道他大約是徹夜不得安眠。

「姜毓。」為姜毓穿好衣衫,趙靈兒忍不住開口勸道,「既然放心不下你生母賢妃娘娘,就入宮去看看她吧。」

姜毓聽了趙靈兒的勸說,神色茫然地回道:「去看她?」

「是啊。即便是賢妃娘娘從前對你再怎麼冷淡,可她終究是你的母親。如今,竟會忽然要自尋短見,身為人子的你當然得去看望她啊。」趙靈兒耐心勸解道。她印象中,始終記得姜毓的母妃待他的態度,可說是極為冷漠,便誤以為姜毓這一夜未眠是因為對母親的心結未解,不知該如何自處。

姜毓卻是心中茫然,其實他完全猜得到賢妃自殺的原因。是的,以她那般的性格和教養,當真面對了自己承受不住的壓力,想要一死了之也是可以預見的情形;只是,身為人子的他,又該如何應對母親這樣激烈的反應?賢妃這次的自殺,等於對他之前提議一個回答了。她就算是死,也不願意陪在他的身邊,這使得姜毓感到異常的差恥與怒恨……

「萬安宮中的從人們能防得了她一次的尋死,但能防得了一輩子嗎?如果她真想死,怕是誰都攔不住吧…絕不能讓她死,所以不能再逼她,但我呢,我對她的慾望與心意呢,怎麼母親就是感覺不到?這對我根本不公平,不公平!」

姜毓的心中充滿了一種絕望的感覺,也許,即使他真做了齊王,登上了權力的巔峰,但對於賢妃的異變之愛,愛慕念想。終究還是永遠的鏡花水月。

就是這樣的意念,使姜毓一直想著這件事,才不停的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做點什麼,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到底該以什麼樣地態度去面對賢妃,這個不稱職又可憐的母親。

「姜毓?」趙靈兒見他久久不說話,便輕輕推了推他,深情地望著他。叫了一聲。

姜毓撇過頭,說道:「哦,嗯,這事我會好好處理的,你需要在家裡好好歇著。晚上我回來看你。」說罷,他在趙靈兒的唇上快快地落下一吻,又匆匆地轉身離去。

趙靈兒看著姜毓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想。大概還是不能很快的釋懷吧。不過,姜毓如果真登上王位。終究還是要擺出個孝道的樣子來給天下人作榜樣的。在她想來,要對他那位齊王老爹盡孝是絕對不可能的,唯一的對象也只有賢妃。..所以。賢妃若出了什麼意外,與姜毓地名聲實在不好聽,也說不過去。趙靈兒覺得,自己還是應該代替愛人姜毓去萬安宮問安,看望一下賢妃,然後探一探她到底有何疑難之事,再作打算。

靈兒心中定意後,便始吩咐府裡的從人準備車駕,以及一些合乎禮制的禮品。她要去萬安宮。

褚英與卜回昨晚一整夜誰都沒有離開過萬安宮。反正整個宮城不會有內侍來監督,因為其中的警備。都已經被姜毓的隊伍接管了。

他們都在賢妃寢殿左側地小房間裡無聲等待著,輪流休息,一方面可以看顧著賢妃防止她再想不開,另一方面也不會錯過姜毓隨時的到訪。

第二日早上,賢妃在秦嬤嬤的服侍下用過了早飯,他們等待已久的姜毓終於出現了。些低沉,聽起來情緒不佳。聽到聲音,卻看不見人的褚英如此判斷。

精明地卜回卻以與他那胖胖的身子絕不相稱的速度站起來,走到昨晚意外發生後,預留好地牆邊縫隙處窺探對面賢妃與姜毓的動靜。

這時的姜毓正站在賢妃的病榻前,定定地看著她。而賢妃則是緊緊抓住了自己的被子,身子靠後躲避著姜毓。

「你,誰讓你進來的?」賢妃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姜毓伸出手,不顧賢妃激烈的反抗,生生拉下了她的被子,仔細查看了一番賢妃脖子處地勒痕。看著那青紫色地勒痕,就可以知道昨晚是有多麼的緊急,姜毓地神色越發的難看了,他溫和道:「母妃,我想我們之間彼此約定過,若是你今後再對我冷淡,每一次,我呢,就殺一個萬安宮的從人洩憤。不過,現在看來,我還少說了一句,若是你輕生,我就會殺盡萬安宮裡的人給你陪葬,包括秦嬤嬤。」

聽到這些話,褚英的忍不住握起拳頭,咬緊牙關。他終於知道那天的對話是甚麼了,也難怪慧姨會說不出口,只是萬萬想不到,平日裡親善和氣的姜毓竟然會如此威脅自己的母親,而且還拿素來疼愛他的秦嬤嬤來作為威脅,當真是令他難以置信。

賢妃眼中含淚,聲音幽顫的說道:「別!別動他們任何一人,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你既氣我,更是恨我,只要我不在了,一切就都解決了…」

「不!」姜毓因為賢妃無故自責的反應,終於全然爆發出了強烈的情感,說出了他心中無奈的一切秘密!

「你算是甚麼母親?!每次都是這樣的嫌惡於我?從來都不願肯定我?你還是不懂我!不願意去瞭解我!」姜毓大聲的說著,「從小到大,你正眼都不瞧我一眼,就算是舅舅多次的勸說,你還是依然故我,從來沒有改變……我知道你恨惡祖父,是他破壞了你即將到手的幸福,是他改變了你人生的所有際遇,但那都你們上一代的事,與我有甚麼關係?」

「我有什麼錯?需要你這樣的對我?不過就是我長的與祖父相像,你每次看到我,就如同看到故去的祖父,對不對!」姜毓續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作法,是很自私的?對我這個親生兒子而言,更是不公平的?」

「你沒有。你對我從來沒有任何地憐恤,從我出生那天,你就定意放棄我了,不要我了,所以你想殺我,你要殺死我這個弱小的嬰兒,而我,卻是你的親生兒子!…祖父當然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就帶走了我,親自照顧。直到他去世為止。」

「那一年,我五歲,頭一次到萬安宮來找你,但你是怎麼對我的?把我推進放生池的裡面,要淹死我…」姜毓說著自己的心聲往事。語氣嘶啞,眼中也漸漸產生了霧氣,淚,不自覺的流下。但他還在說著:「但是我不同!從那一日見過你,我的母妃。我就多麼的渴望與你親近啊,你難道沒有意識到嗎?…我曾試過所有地方法,要討你的歡心喜悅。甚至到只要你願意與我對話,我都感到快樂與滿足的地步。但是你呢?你不自覺,更不自省「不就是與所愛之人被迫分開,嫁了一個自己不愛的丈夫嗎?祖父早早的不在了,父王其實也不能說不愛你,但你對你身邊地幸福,永遠是不屑一顧,只會將自己關進感傷的象牙塔裡面!自艾自憐,哼。什麼無用的青燈古佛。靜心修業,若真如此。又為什麼不出家。」

姜毓意猶未盡,早已不知身在何處,又接著說:「陸家為使大哥即位,想方設法的要害我,只有舅舅在保護我,你卻對我地事,從來漠不關心,你大概是希望我被害死吧?這樣你的心理上就會好過一點!」

「不用再說別地,就只單說大半年前的刺殺落崖,巫術事件,嶺南任命,哪一件不是令我生死不定,哪一件又不是陸家所策動的?就連那個偏心偏到底地父王都知道要對我好些了,反過來看,你呢?母妃?你又是怎麼想?還是無動於衷,對不對?哼,甚麼潛心修佛的聖母,根本就是心如硬石,從不改變。」

「你真的愛過我?你愛過父王嗎?甚至,你愛過卜子夏嗎?沒有,其實你誰都不愛,你只愛你自己,不然你也不會當時把不明就理的他,趕出家去而不再見他!…稀奇嗎?我怎麼知道那麼多?那麼詳細?因為我注意你啊,我的母妃,我一直在注意你的一舉一動。」

「你既然無論如何都不改變,那就只好我變了,若溫和不行,我就冷血;若無爭不行,我就全爭,我要得到最大的權力,我要得到你!」姜毓說到這裡,雙目赤紅,面目狠戾的猶如,猶如地府中的惡魔。

「我不准你死,我要你活地好好地,你的兒子現在出息了,得到了百姓地支持,還得到了大齊精軍的認同,現在沒有我作不到的事了,你必須在我的身旁,看清楚我所將要達到的輝煌。」說完了話的姜毓,一隻腳忘形的跨上了賢妃的床位,站在她的身前,使得全然震驚的賢妃,緊張的問道:

「你…走開…下去…你要作甚麼?」姜毓冷意的臉上猶有淚跡,但他反而輕鬆的笑了,對賢妃道:「幹甚麼?我沒有要幹甚麼,我只是要作一件,早就想作的事,而且宣告這事的主權而已。」這時,但見姜毓一手牢牢固定住賢妃的頭部,一手束縛住她的雙手,然後正對著賢妃,親吻上去。

「啪」的一聲響,是賢妃被放開後重重地在姜毓的臉上打了一巴掌。

姜毓的臉上出現了血跡,那是被賢妃狠力打出來的,而他卻一點都不以為意,反而陰冷但嘲笑般地看著賢妃,說道:「母妃啊,不要這麼凶啊,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你若再這樣不守規矩,我看秦嬤嬤就不能在萬安宮裡頤養天年了;她老人家盡心服侍了你這麼多年,你也一定不希望她臨老了卻被我凌遲處死吧?嗯?」

「母妃,要好好愛惜自己,愛惜你身邊的宮人們啊。」姜毓笑得極為輕柔,靠近她的耳旁,輕聲的道「等我吧,等我把陸家除去,做了齊王,便封你為後,我們永遠在一起。」

「你瘋了!」賢妃看著這張會給自己帶來無限噩夢的臉龐,清澈的淚水終於從臉頰上滑落。

「我沒瘋!我還要告訴你,還記得我們同在周國為質的時候,那位周國的小郡主嗎?現在她也是我的女人了,雖然我並不是真的愛她,但她有一點卻是比母妃強的多了,是真正關心你兒子的,所以,到時候,你們還會以后妃相稱呢,呵呵,哈哈哈,這樣的見面方式,不是很別開生面嗎?」

「等我登基吧,母妃,到那日,我會以皇后的禮制去做鳳袍。我跟父王那個窩囊廢不同,我終有日是要一統天下的,現在王后的鳳袍是陸家那賤女人穿過的,我是不會讓母妃你去穿和她一樣品制的衣服的,你就放心吧。」姜毓意氣風發地說完了話,然後轉身……然而……卻……卻震住了。

因他看到了一個本不該在這時候出現的人,趙靈兒。

趙靈兒和秦嬤嬤不知何時已到了房門外面,如今知道殘酷真相的她面白如紙,不可置信地看著姜毓。他心中一顫,接著一痛,知道誤事了。

「毓,別怪我…沒聽…你…你的話,我只是…想來給你母妃…送一點滋補的…滋補的禮品。」趙靈兒的聲音在發抖,若不是和秦嬤嬤相互攙扶著,她們兩人怕是都已經癱軟在地上了。

姜毓張了張嘴,想解釋,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方纔的話語,都是出自他的本心,雖然感覺對不起趙靈兒,但就算今日她甚麼也不知道,來日他正式登基之後,依然是要對她坦白一切的,何況,他知道趙靈兒愛他,懂他,絕對離不開他。

而且,趙靈兒是晉王的未婚妻,在他的計劃中本就要回到晉王身邊,成為他日後謀圖晉國的重要手段之一,她本來就不是會一直留在他身邊的人。所以,讓她提早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吧。

於是,他未作任何的解釋,就從趙靈兒身邊擦身而過,並且冷淡地囑咐道:「萬安宮裡什麼都不缺,你還是快快回府上去休息吧。」

趙靈兒聽了這無情的話,心中的淒苦難以說清,本來以為姜毓一定會對她說甚麼,若是那樣,自己權恆之下,也一定會原諒他的,他的一生少樂多災,需要一個願意全心愛他的人陪在他的身邊,沒想到就在賢妃的寢殿前,看著她在不久前還以為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那冷漠的言語,冷漠的態度,冷漠的背影,讓她心傷後,漸漸遠去。

萬安宮的垂柳開始抽長出嫩綠的新芽,殿廊下種植的花兒在無聲地吐露芬芳,宮女們為了祈願而製作的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有宮監在屋頂上清理著冰霜,稀稀落落的水珠沿著屋簷向下滴落,落到地上,浸入土裡。

這水之聲,風之聲,葉之聲,花之聲,美好如夢幻,卻帶來了夢碎的聲音。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3 09:43
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十五章 踏上歸途(1)


姜毓走了,但褚英與卜回誰都不敢離開偏殿,甚至大氣都不敢呼一口,因這時不能讓賢妃發現他們的存在,因為她一定會立刻尋死,絕不苟活於世。

趙靈兒也終於渾渾噩噩地走了,褚英雖然同情她,現在卻無暇為自己這位名義上的未婚妻擔憂。畢竟無論是以情感而論,以現實狀況而論,此刻更該擔心地是賢妃,這位在自己從少年長成青年的六年來,給予了自己最大關愛與支持的長輩。

卜回卻是一臉無聲的苦笑,為人一向精明圓滑的他,立刻明白了賢妃娘娘在之前,那近乎無理奇特的要求,也知道這事在時間上的緊迫性,更何況,他還親耳聽到了姜毓的絕對秘密,這樣的秘密光是爛在肚子裡是不夠的,若是有朝一日,讓姜毓知道他曾在現場,不用問,一定是必死的結局,滿門抄斬,以除後患。

背心已全是汗水的他,機敏的走到了褚英的面前,在其手心上,飛快的寫下了八個字,「速離齊國,走為上計」。

褚英比任何人都瞭解,姜毓與賢妃之間的複雜聯繫,知道如果姜毓真的罔顧倫常,逆亂德行,那麼賢妃唯一的選擇就是會一死以保貞潔;他思考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對卜回的提議表示認同,心下似乎作了某種決定。

「褚英公子,這次你我知曉這事,可說是惹上了天大的麻煩。卜回勸一句,既然有意要走,行動就要越快越好,機會也許只有一次。」卜回單用唇形,有氣無聲的褚英說道,「我們各自分頭準備吧。我,必須立即回去。說服我家那個頑固的老頭子。姜毓已經失去理智,現又大權在握,對陸家動手也就是這數日之間了,避之則吉啊。」

「卜大夫,我的家鄉位於……」褚英也是以無聲的唇形說話,突然又頓了頓,因他想到了慧姨與卜回的父親那說不清地感情糾葛,但如今是非常時期了。考慮之後,還是對卜回坦白交代比較好:「…晉國,若是…若是令尊因自行地某些考量,不願意前去,我們一同出城後。就可以分道而行。」

卜回挑了挑眉,眼放精光,思索後道:「去晉國?這真是個不錯的主意,唔,我家老頭子倒是不用擔心。你難道忘了他多次講學的內容?他可是最欣賞晉國不過的。而且,不論身處何處,都會好過於如今的齊國吧;這裡對我們父子來說。可是修羅地獄般的存在啊。」

去處既初步商定,褚英與卜回互以握拳之形告別,輕手輕腳的離開了萬安宮,速去進行離開齊國的計劃。

褚英首先來到了尚父穆庸所住地別院,令他頗為驚訝的是,許久不見的冰魄竟然在此。

「尚父?」褚英疑問的眼光轉向穆庸,希望從他得到解釋。

但是,穆庸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將其常時拄著的枴杖放到一邊。屈膝給褚英以君禮跪下。敬而重之地,雙手奉上了一封書信。說道:「老臣穆庸,奉太后密旨,有請晉王陛下回國!」

褚英面色一緊,從穆庸手上,取過信件,展開後…

的確是母后的手跡。而且……竟然還有太后的鳳印,與容王的攝政王印…

在外磨練了整整六年,我回國地時候終於到了嗎?

褚英定了定心神,開始細讀,隨即他的臉就紅了;抬頭看了一眼冰魄,又歎了口氣,心道:果然這事還是做的不夠利落。母后直接派冰魄來聯繫,就表示靈兒地事早就穿幫了。不過,如今要讓他直接帶靈兒回國完婚卻是不可能了,試想來,靈兒絕不會同意,倒不如……

「冰魄,」褚英低聲說道,「現在可以去一趟功臣巷的姜毓府,趙靈兒現在應該就在那裡,見面之後……如果她提議想回周國,就可以護送她回去。」

冰魄眸中閃過一絲愕然,但是從小養成的絕對服從,讓她立刻點了點頭,褚英又隨即對午焰說道:「午焰,去取一些銀兩來。隨後褚英就把錢交到冰魄手上,囑咐道:「這些帶著,若真要回周國去,路程遙遠,興許用得上,記得多護著靈兒一點,別讓她吃苦頭。好好護送她到其父兄身邊,然後再回國來,若辦成這事,就是大功一件,時間緊迫,不能細說,現在就出發吧。」

「是,冰魄定不辱使命。」冰魄拱手應承道,立刻轉身而去。

看著冰魄離去的身影,褚英一聲長歎。今日在萬安宮所見之事,發生的都過於突然且難以置信,使他對靈兒感到萬分愧疚,因為若不是他的默認和推波助瀾,趙靈兒對姜毓未必會如現在這樣的情根深種。無奈佳人心碎時,自己又必須遠離了,所以,總歸要好好為靈兒留條後路,也讓自己覺得好過些。

穆庸在一旁看著褚英的安排,瞇起了眼睛,雙唇微動了動,但終究沒說什麼。

「尚父,母后信上沒有說明如何離開,您看我們當如何行事為妥?」褚英轉過頭後,開始與穆庸商量這件大事。

「嗯。齊國二皇子的事情,我們也已略之一二了,若我王願意,今晚就可以離開,老臣已備好了車駕,西虎門邊也有我們地人接應,另外還買通了守衛,備好了通行文書,我王不用過於煩心。」穆庸自從得知太后迎接褚英回國地消息後,話中的稱謂就全都換了,再也不敢以尚父自居,語氣既肅然又溫和。

「今晚?」褚英輕輕地搖了搖頭道:「不行,今晚不能走。因為我還想帶一個人,這人對我而言,非常重要,所以,我們必須計劃一下。」

「帶人?誰?」穆庸地眉開始緊了起來,

「慧姨。」褚英的回答。頓時讓穆庸為之一愣。

「賢妃娘娘?為什麼?如果帶上她。會有許多不必要的麻煩的。」穆庸試著勸道。

「我知道不容易,所以才需要商議,至於原因,現在卻不能說。但是我是一定要帶她走的。尚父,這不是商量,是命令。」

穆庸既聽到了命令一詞,就知道自己已無權再問什麼,就算褚英的要求再難。再凶險十倍,也只能想辦法盡力辦到。所以他頓了頓,小心地說道:「老臣遵旨,然而,如果賢妃娘娘一直待在萬安宮中。我們肯定是沒有辦法帶她離開地。不如,先想個法子請她出宮吧。無論是去佛寺,還是去齊王別莊,防備總不會比王宮中嚴密,到時。我們可以再從容安排,偷天換日。」

「離宮……」褚英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你們就好好的準備準備吧,我先走了。」

「陛下要去哪裡?」穆庸忙追問道。

「呃,去周府,很快就回來了。」褚英只匆匆丟下這麼一句話,快步而去。

曾經以服侍太子為榮的宮人們如今都變得人心惶惶,任誰都知道,齊王被軟禁,二皇子執掌實權後。太子馬上就從齊宮內的香饃饃變成了隔夜的臭饅頭。除了極少數死忠的侍從外。其餘的奴才都開始敷衍了事,頗有點劃清界限的味道。

可憐剛剛小產地陸桐。因此而無法受到很好的調養,太子也只能無奈地看著她這樣,日復一日的衰弱下去,心中惶急,卻沒有一點辦法。

「殿下。」陸桐從昏睡中清醒過來,轉過了頭,就看到姜康緊皺著眉頭,坐在她的身旁。她虛軟無力地開口說道,「殿下去休息一下吧。」

「不,我沒事。我一點都不累。」姜康忙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也不知…」也不知如此的情景,還有幾日可以相守。

「殿下,去見一見毓殿下吧。」陸桐忽然如此道。

姜康地臉色馬上變的極為難看,顯出痛惜的神色,問道:「是誰把宮裡的傳言,隨意與亂說的……我明明吩咐了所有人,要讓安心療養地。」

「不用別人說。是臣妾自行看出來的。」陸桐握住姜康的手,說道,「殿下,去見毓皇子吧,展現出你地誠意,問他到底要的是什麼,眼下的情形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一定要有所行動才行。」

「我……」姜康為難地說道,「可是我擔心你。」

「我沒事。阿桐會在這裡等你回來的。我什麼苦都吃過了,這次也一定會挨過去的;在我心中,最重要的永遠是您,只要你沒事,我就一切都好了。」陸桐起了半個身子,伸手推了推姜康說道:「宮內情形一夕數變,只爭朝夕之間,殿下快去吧。」

姜康咬了咬牙,說道:「好。你要小心照顧自己啊。」

姜康隨即出了祈天殿,囑咐看守的軍士帶他去見姜毓。兄弟二人就在弦月居的一處偏殿相聚了;這時姜毓剛剛從萬安宮出來不久,心情真是最差的時候,所以,當他看到面白如鬼地姜康時,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

姜康看著渾身戾氣,已經感到完全陌生的姜毓,努力挺起胸膛,說道:「毓弟,皇兄此來,是要問你,如此地大費周章,你到底想要什麼?」

「要什麼?」姜毓靠在椅子上,心想這個病癆鬼哥哥此時問的話,簡直就是最大諷刺。他真正想要的,現在都還沒有得到,以後也可能還是得不到。

「如果你要太子的位置。我可以馬上給你。你想怎麼對付我都行,但是不要傷害我身邊的人,尤其是阿桐。她剛剛小產,失去了孩子,很是可憐。」

姜毓一直冷笑著的看著姜康,彷彿看一個白癡似的,他說的話是多麼的天真可愛啊,不愧是父王養在深閨二十幾載的太子殿下。

「殺了你又有什麼用。我可以答應你,我絕會不殺你,包括你剛才所說的陸桐。」姜毓忽然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了個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說道,「我不但不會殺你,而且還會讓你活得好好的,讓世人都看到我們之間的兄友弟恭。你是很重要的,因為若沒有了你,這齣戲可是沒法演下去的。」

姜康看到姜毓的笑容,感覺自己彷彿是被獅子戲耍著的貓,對方尖銳的爪子隨時可以抓破自己的皮膚,奪走自己的生命,卻總是懸而不落,極盡羞辱之能事。

「既然你自己來問了,也省了我去找你的功夫。」姜毓又冷冷哼了一聲,說道,「我的太子哥哥,在陸家和父王之間做一個選擇吧。你是要父王死呢?還是生呢?」

「什麼死生?」姜康不解。

「陸家聯通外國,大逆不道,妄圖裹挾太子與王后逃竄出宮,罪孽深重。太子查陸家之逆謀,憤而告知本元帥。於是,本元帥奉齊王之命,平定叛亂。陸氏一族,滿門抄斬,盡誅九族。」姜毓淡然地說著早已定下的劇本,眉眼間滿是譏諷,「太子能配合這個劇本嗎?」

「你,胡說。陸家怎麼可能謀反?若是真的,那也是被你給逼的。」姜康的胸口劇烈起伏,已是怒極。

「對。也許是我逼的。不過那不重要,朝臣和世人向來是只看結果的。太子只要陪我圓了這場戲,然後再退位讓賢,成全了我的好名聲。我就依照約定,留下父王的一條命,做個孝子。不過,若是太子不給我這個機會,那也沒辦法。只好便宜行事,殺了陸家滿門,再殺了你,最後也就不差一個齊王了。」

「所以啊,太子殿下,我要讓你明白,我們兄弟能不能做個孝子,今天可就全在你一念之間。」

姜毓那攝人心魄的眼神,明確地告訴姜康,他不是在開玩笑。姜康頓時汗出如漿,啞口無言的說不出話來。姜毓笑著,等著,其實他早就知道父王的乖寶寶姜康,只能有一個選擇而已。這個深受孝悌之道影響的人,是絕對不會讓自己背上不孝的千秋罵名的。

一會兒之後,姜康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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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幹了啊。竟然寫了這麼久,還不能離開齊國。下一章,下一章一定要走人。

最後,推薦一本漢代文,易楚作品《長樂夜未央》

本文以少女太后為女主角,描繪昭宣兩朝波瀾壯闊的歷史,描寫上官太后與昭宣二帝的情感糾葛的一本書。易楚的歷史資料查得十分詳盡,是一個令人佩服的嚴謹作者。此文很值得一看。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30 17:17
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十六章 踏上歸途(2)


褚英行色匆匆的趕到周府,正好攔下了趕著出門的周永。被褚英拉進書房的周永,緊皺著眉頭,說道:「褚英啊,我正趕著進宮呢。你知道,這時候我是片刻也不能放鬆宮中的安排的。」

「我知道,但我這麼急的來見舅舅,說的也正是宮裡的事。」褚英努力使自己盡量平靜地與周永對話。

「是什麼事??」見褚英表情凝重,周永這才把心思從對目前複雜局勢會如何演變的思考中回轉過來。

「是慧姨的事情。」褚英說完頓了頓,復又說道,「舅舅知道慧姨在宮裡舊病復發,曾自尋短見的事嗎?」

「什麼時候發生的?我怎麼都不知道?」周永大吃一驚,他這幾日都在外庭方面幫著姜毓安定人心,發揮作為吏部尚書的全部能量,安撫著朝中的許多官員,根本無暇顧及後宮裡的事情了。

「就在昨日。」褚英煩悶地吐了一口氣,說道。

周永一聽,轉身就要走,口中不止責怪道:「這麼大的事情,你們竟然隔了一日才告訴我。萬一,慧妹,不,娘娘有個三長兩短,可怎生是好?你還攔著我說這老半天的話,這樣急迫的事,進宮路上說就是了啊。」

「舅舅。」褚英看他風風火火的,只得再度出手攔下他,歎氣道,「重點不是這個,你難道不覺得奇怪,慧姨這次為什麼突然舊病復發嗎?」

周永聽到此,知道這才是重點。他也不說話,只是盯著褚英。等他的下文。

「我親耳。」褚英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聽到姜毓說,要在他繼位之後,立慧姨為皇后。」並且把昨日姜毓一切的對話,都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

「你胡說什麼!」周永臉色大變。他厲聲罵道。「這樣地胡話也是能亂說地嗎?這是亂倫啊!」罵完之後。看褚英凝重地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意識到褚英並不是在開玩笑。他走到一旁地梨木桌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鎮定了一下心神後。說道:「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毓兒他不會如此糊塗地。更何況。他一向孝順、敬重著自己地母親。怎會這樣冒犯於她?逼迫於她?」

周永口中努力說服自己。腦海裡卻開始回憶姜毓一直以來為得到賢妃地關注所做地一切。記憶中許多地片段從腦海中閃過。姜毓從孩童到少年及至青年地一幕幕。他那永遠追逐著賢妃地熱切目光……

「舅舅。編造一個這樣地謊言騙你。對我能有什麼好處呢?」褚英看周永從喃喃自語到無聲。一直拿著茶杯地手也開始發抖。知道他終究在回憶中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但是卻又打從心底裡不相信這一切。

「褚英啊。關於姜毓對母親地反應。你所說地太過離奇。我還是不能完全相信。你也知道。毓兒一向溫文。不會犯這樣地錯誤地。這件事。我需要去確認一下。我現在就要進宮。若沒別地事。就先這樣吧。」周永雖然心中有些懷疑。但畢竟這事地真相太難以接受。他自己是謙謙君子。自不會隨意相信。

「母后已經寄了懿旨來。要我盡速回國。」褚英平靜地說道。

但是這個消息對於周永無異於另一顆炸彈。他猛地抬起頭。看著褚英。愕然道:「回晉國?你怎麼能回去?容王不是還……」

「還不清楚。但國內的事情想必母后定是都安排妥當了。說起來。我終究是晉王,也不能一輩子就這樣漂泊在外而不回去。」褚英淡然一笑。說道,「其實今日也是來找舅舅告辭地。慧姨的事情,既然知道了,終究是該提點給您的。姜毓如果真的不知收斂,毀了周家的家聲,逼死慧姨怕是遲早地事。」

「住口!褚英,」周永對褚英吼了一句,「姜毓是作大事的人,輕重緩急他是分的清的,你也算是周家之後,這樣的話語,萬萬不可再說,況且,姜毓日後還要君臨齊國,我斷不會讓他的任性妄為毀了自己地,」周永目光深沉的看著褚英,克制了自己的脾氣說道,「這事得你提醒,舅舅這裡謝過了,我絕對會注意的。」他轉身就出了書房,這麼一來,趕去宮中的心情卻是更加急迫了。

「我跟您一同去吧。順便,去萬安宮跟慧姨告個別。」褚英尾隨著周永出了房門,口中如此說道,對於周永的發怒,絲毫不以為意,虛心受教。

兩個人進了宮城後,就各自分開。褚英來到了萬安宮,拉住了正為昨日之事,心神不寧的秦嬤嬤,與她細細言語了一番。而後才進了賢妃的房間,裝出一副萬事不知的樣子,與賢妃聊天,安撫她地情緒。

周永進宮後,卻是直接撲向了弦月居,齊王地被囚之所。姜毓剛剛與姜康達成了協議,正百無聊賴地坐在水榭邊。他看到周永來了,倒是露出了難得的真心笑容。如果說,齊武帝去世之後,還有誰是真正在關鍵時刻關心著他地話,大概也只剩下這位嫡親舅舅了吧。

「舅舅,坐吧。」在周永面前,姜毓也不端架子,只隨意一指,讓周永坐在自己跟前。

「事情安排的怎麼樣了?殿下。」周永看著姜毓悠閒愜意的樣子,也不敢主動提問賢妃發病的事,遂繞個彎子詢問之前的計劃。

「剛剛姜康那傻子已經答應了。我說了,要操控他,是很容易的。陸家送的特殊糕點呢,也已經進了父王的房間。舅舅可以著人開始準備那些討逆文章了。最多兩三日我們就可以拿下陸家。」姜毓胸有成竹地笑道。

聽到一切計劃順利,周永緊繃了數日的神經終於稍稍鬆懈了一點,他忍不住高喊了一聲「好!」姜毓也是知道周永對於陸家的怨氣的,他無謂地笑了笑。說道:「回頭,我把陸玨交給舅舅處置吧,您愛怎麼折騰都行,如果覺得不解氣,就以大逆不道地罪名剮了他。」

周永聽姜毓以如此輕描淡寫地口吻,說著如此酷刑,不禁心中一凜。他偷吸了一口冷氣。鎮定道:「那倒是不必。」

姜毓敏感地注意道了周永的變化,他自嘲地笑了笑,說道:「倒是我說錯話了。舅舅您是文人,跟我這種從戰場上回來的莽夫可是不同的。」

聽他提及戰場,周永倒是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戰場,想必你在戰場上吃了不少苦頭吧。你也不肯跟我多說。不過我知道陸家那老匹夫沒少使陰招,這麼說來,剮了他倒也不冤。」

「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姜毓淡然一笑的說道。兩人正說話間,卻聽得從人稟報說,萬安宮的秦嬤嬤來了。姜毓與周永聽到萬安宮來人,心中均是一緊。

秦嬤嬤慢吞吞地來到水榭,見周永果然如褚英所說地出現在姜毓身旁,心中頓時大定。周永待秦嬤嬤極為尊敬。他連忙起身,把秦嬤嬤迎了進來,說道:「秦嬤嬤,是不是娘娘出了什麼事?怎麼勞動您大駕呢?」

秦嬤嬤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姜毓,解釋道:「娘娘倒還好。老身來。是想請求毓殿下一件事。」

姜毓自秦嬤嬤進來,方才地那一點輕鬆早不復見,他高深莫測地看著秦嬤嬤,問道:「什麼事?」

「娘娘現在精神不好。老身想求殿下,讓她到曲沃城的別院去休養一段時間。」

曲沃曾是臨時都城,虞城建立後。齊王倒是在那邊留了一處風景宜人的別院,是療養身體的好場所。

姜毓自然是瞭解賢妃現在的精神狀況的,也知道秦嬤嬤大概是出於關心才提了這麼個請求吧。

周永在一旁正不知要如何開口呢,心下大喜,臉上卻不動聲色的問道。「娘娘精神不好?是不是之前閉關抄經的時候勞累的?」他心中自然已知道原因,但是當著姜毓的面卻也只能裝傻。否則有些話,他就不好開圓場了,再說,妹妹地情況不好。能出宮去休養一下當然是好事。卻不知這正是褚英所希望的。

「是啊。」秦嬤嬤也配合地點了點頭,說道。「閉關好幾個月,身體也差了,精神也差了。所以,老身想讓娘娘出去走走,散散心,讓她開心些會比較好。」

姜毓手上拿著個玉珮,翻來覆去地撫摸,卻不說話。

周永見他如此,便開口說道:「殿下,我看,讓娘娘先出別院住幾天也好。這幾天宮裡宮外的都亂,我們也得防著有心人對娘娘動手,不是嗎?等局勢穩定了,再接她回來吧。」

周永這話卻是點到了關鍵,姜毓原也想著陸家動手的時候,要派重兵去守護賢妃,免得陸家狗急跳牆,傷了他最在意地人。現在想來,與其守著,倒不如偷偷閒送出宮去來得更妥帖些。即使到時候沒控制好,讓這宮裡血流成河也不至於會冒犯到賢妃。

想到此,姜毓便拿定了主意,開口說道:「好吧。那就安排賢妃娘娘去別院休養。」

就在褚英百般算計,為賢妃的事奔走的時候,林文卿這邊的準備已經差不多了,說是準備,其實也就是一通的吆喝,精美地玉器?不要了;珍藏的古董?也不搬了,林大小姐整個夜裡與早上,都把自己泡在了蘇綰的房中,把這對美人姐妹花打扮成黃臉婆般的婢女之後,立即吩咐兩人上船,進入自己所屬的廂房中,萬萬不可露面。

心態扭屈的姜毓何時會對陸家動手,林文卿不得而知,但就是因為這樣不能確定地想法,讓她感到很是不安,勤讀小築中所有的家丁,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打理一切重要的細軟,一陣忙亂之中。林文卿忽然想起,自己應該去跟褚英告個別,因為這一走,可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呢。

一路縱馬而行趕到周府地林文卿,看到卻是周家門前也列著長長的馬車隊,她不禁眉頭一皺,心中頗覺奇怪。

向周府門衛說明了來意後。就在周家管家的帶領下,來到了褚英居住的偏院。褚英自萬安宮出來後,便趁周永尚在宮中,馬不停蹄的回到周府,吩咐從人速速整理行裝,裝好就往尚父那兒運去,這時地他,正心神不定地觸摸著院子裡地老榕樹,渾不覺管家地稟報,及至林文卿用扇子點了點他地肩。他才猛然回過神來。

「文靖啊。原來是你。」褚英先是一驚,看清楚來人之後,復又放下心來。

「你這兒是怎麼回事啊?」林文卿努了努嘴,目光掃向院子裡忙忙碌碌搬運著行李的下人們。

褚英衝她一笑。說道:「我正想著晚點就去找你告辭呢。」

「你也要走?」林文卿愕然道。

「也?」褚英驚奇的反問。

短短兩句的對話,就讓二人都領悟到了同一件事。遂相視苦笑起來。

「果然是,此地不宜久留啊。」林文卿歎了一口氣,說道。

褚英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引導林文卿走到角落裡。不妨礙院子裡的人來人往。到了角落裡,褚英才開口詢問道:「我是出了一點事情,母后傳信而來,所以必須得走了。你又是怎麼回事?」

「我爹忽然派人來接我。」林文卿猶豫了一下,決定坦白蘇綰的事情,說道。「而且,我必須得在姜毓掌握大權之前,帶一個人走。」

「誰?」褚英直覺反問,隨即他的表情頓住了,驚訝道,「莫非是德妃?蘇綰?」

林文卿點了點頭,承認了此事。

「你這小子也太大膽了,姜毓這幾日早就宮裡宮外地找她,結果居然是你把人藏了起來。你怎麼會扯上她的?」褚英小聲道。「這個女人可不好應付啊。」神色嚴肅。

「沒辦法」林文卿雙手一攤:「其中環節地危險我當然知道,但前幾日。她居然手執一份有我爹爹留下的文書,上面是蓋了印的,信中我爹允諾要幫她一個忙,無論何時都生效,而她現在的要求,就是要請我保護她離開齊國。」林文卿無奈地解釋道。

「這個女人真的是不簡單,原來這幾天的失蹤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行動不可謂不快…但是,看姜毓的反應,對她似乎是欲殺之而後快。勢在必得;倘若讓他知道居然是你帶著這麼個麻煩,怕是絕不會讓你輕易離開地。」褚英了然後,仍然提醒林文卿,神情滿是擔心。

「我知道,但即便沒有家父的承諾,以姜毓現在那凶神惡煞的樣子,我也不能把蘇綰交還給他。終究是一條人命,蘇綰其實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既然相識一場,我實在不忍見她如此下場。」林文卿想起姜毓近來的殘忍表現,也是神色一黯。

「什麼時候走?」褚英問。

「就在今晚。坐我們家的大船順江而下,一夜之間可到數百里之外。」林文卿說道。

「真是兵貴神速啊,嗯……能麻煩你一件事嗎?」褚英想了又想,最後開口問道。

「什麼?」林文卿回道。

「我也想帶一個人離開,但現在不容易成功,既然要帶蘇綰走,那就需要你幫忙分散一下姜毓的注意力了,等你走遠了之後,我可以把她隨你離開地消息散播出去嗎?」

「我那時早就遠遠的離開了,說不說是你的自由,對我怎會是麻煩呢?嗯,啊,你說的那個人不會是…不會是賢妃吧。」林文卿腦子一轉,立刻猜到了那個人是誰;想到這裡,她俏皮的衝著褚英眨了眨眼,說道,「我們還真是難兄難弟啊;雙雙逃亡不說,我呢,偷偷帶著姜毓的庶母;你呢,卻是直接要帶走姜毓的生母,看不出來,其實你比我更大膽呢,我們連這樣的事都有志一同,果然是默契無比,天生就該是兄弟。」

褚英原本沉重的心情。卻被林文卿這個不倫不類地比方給打散了。他看著林文卿,不禁笑道:「你啊,小孩子一個,這樣地事也能開玩笑的?」

林文卿仍不知足,又是故作憂愁地長歎一口氣,說道,「唉。我本來打算靜靜地溜走。結果現在卻變成要大張聲勢了,一個勁的說蘇綰在此,給你打掩護。到時候齊國大軍兵臨城下,我等一介小民就要成為碎骨飛灰了,這個幫忙可是要以性命相搏,堂堂晉王陛下的這個人情可欠大了哦,呵呵呵。」

褚英知道林文卿是看自己心事沉沉,故意說這些話語來逗自己。他笑著配合道:「是啊,本王在此發誓,若是來日尚有再見之日。就封你個一子並肩以為獎勵!這樣好不?」

「那倒是不用。異姓王好像都沒什麼好下場,我還是喜歡無枸無束的生活。」林文卿飛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說道。「只要,你記得這次欠我個人情就是了。我先捏手上,要是什麼時候得罪了你,也算是個免死金牌。」

「你啊。」褚英看她那得瑟地樣子,忍不住伸手狠狠揉搓她的頭髮。說道,「就知道跟我貧嘴。」

斑駁的樹影下,兩個人影打鬧著,追逐著,爽朗的笑聲驅散了離別的傷感。

「喂,有空記得到晉國來找我。無論何時。我都歡迎你。」未來的晉王提醒道。

「放心吧。再見本就是為了再次相見的。」

褚英略有些惆悵地看著那碧空盡處,孤帆遠影。為了避免讓姜毓注意到林文卿的離開,他無法親自到渡口送別,只能站在虞城中央的鐘樓之上,看著那飄著林字旗的帆船遠去,不覺心中一陣惆悵。

「公子。」午焰附到褚英耳邊稟報道,「靈兒郡主帶著冰魄從北城門出去了。」

褚英眉頭微皺,他知道北城門如今是被姜毓地人把守著。他微微有些奇怪,問道:「城門守衛難道沒有阻攔嗎?」

午焰搖了搖頭。說道:「靈兒郡主走的時候。出示了齊二皇子親手開的通關文牒。」

褚英實在沒料到趙靈兒竟然是光明正大地拿著姜毓開的文書離開地,他當時命冰魄重回趙靈兒身邊。根本就是做好了萬一姜毓阻止,就讓冰魄幫助趙靈兒偷逃出去的準備的。

難道說,自己真的看錯姜毓了嗎?他對趙靈兒當真如此無情?看來,趙靈兒終究是被他褚英害了。

褚英歎了口氣,說道:「既然該走的都走了。我也該去跟姜毓告辭了。」

來到王宮後,見到姜毓正好接見剛剛帶著一批新兵趕到地另一得力臂助原嶺南守將鄭智原。褚英看了一眼鄭智原,這人約莫三十上下的年紀,黑白分明的雙眸不住轉動著,頗有些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味道。看得出是個極聰明的人。

姜毓看到褚英來,也是一驚。他僵直在當場,看著一步步走近的褚英。褚英走到姜毓跟前,笑了笑,說道:「我要走了。」言詞簡練直接,但似乎缺少了些多年好友地不捨情緒。

姜毓喉部滑動了一下,他抿住唇,挽留的話語終究沒有說出口。褚英要回晉國的事,他已聽周永大概提過了,知道他是接了母親的信回去的。姜毓發現自己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竟然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因為褚英如果留下,他是不會坐視自己接近(冒犯)母妃的,到時兩人走向進一步的決裂根本無法避免。

這時候,他忽然想起半年前在獵場圍獵時,自己說地話。「褚英,陸家已經是步步緊逼了。你要是能多幫幫我就好了。」

那時,褚英是怎麼回答自己地。他當時說,「姜毓啊,有些路終究只能你自己走。」是啊,走到如今果然是只有自己一個人。一個、兩個的都離開自己了。

想到趙靈兒地淚顏,母妃畏懼的神色,還有眼前褚英沉默的目光中透露出明顯的不贊同…

「一路順風。」姜毓不知道自己此時用的是什麼表情,但是他看到褚英的神色有些蕭索。

褚英點了點頭,他轉身走了幾步,復又轉過頭來,看向姜毓,輕聲囑咐了一句,「保重!」

看著褚英的背影一步一步遠離,姜毓忽然有些興味索然,他把手上的卷宗一丟,說道:「剛才說的事情,再議吧。」

鄭智原忙說道:「殿下,時間不等人。您能放開心胸,留下太子,這很好。但是,齊王和太子完全不一樣。屬下以為,借陸家之手……」

「智原,」姜毓打斷了鄭智原的話,說道,「第一,他是我的父親。第二,天下人不是傻瓜。所以這件事我不想聽你再提了。」

鄭智原聽姜毓果決的語氣,就知道他注意已定,自己根本無法改變他的想法,他囁嚅道:「殿下,您這是婦人之仁。」

「下去吧。」姜毓仰頭靠在椅背上,疲倦地說道,「我累了。」

鄭智原還想再諫言,卻被一旁的姚大勇一把拉住,三兩下拖了下去。出了大殿,姚大勇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說道:「將軍,皇子將軍累了。你就別煩他。那些歪歪唧唧地事情我也不懂,不過我們有兵,誰也不能反了天去。放心吧。」

鄭智原看著眼前的大老粗歎了口氣,說道:「那不一樣。算了,我再想想。」虞城方向火光沖天,照得黑夜如白晝。

這時一群蒙面人摸進了曲沃別院,彼時賢妃猶在酣睡中,別院的防備自然不及王宮許多,不一會兒,沿途的守衛就都被搞定了。

走到賢妃的床榻邊,褚英摘下面巾,看著她不安穩的睡顏,他心中暗暗歎氣。

「公子,都準備好了。我們撤吧。」辰山從房外走進來,說道。

為免賢妃反對,秦嬤嬤早早就讓她吃下了安眠的藥物,此時她自然不會醒過來。褚英俯下身,將賢妃的身子輕輕抱起,感覺她輕得讓人感覺不到重量。

黑衣蒙面的一行人悄悄從別院的後門離開,坐上了一列馬車,期間幾次換乘,在天明時分,上了一艘富麗堂皇的遊船。處置陸家眾人,來不及追捕陸家餘孽,就得知別院遭難的事,心急火燎地趕來別院見賢妃。可這一片的狼藉,冰冷的床榻,清冷的臥房,但佳人卻不知其蹤,這,無疑的,是在他火熱的心上澆了一盆寒透心肺的冷水。

「去找。馬上去找。」姜毓聲嘶力竭地喊著,「可惡,別院中的所有從人,九族同誅!用盡所有的方式,動用一切的人手,封鎖查驗所有車輛船隻,都不可有任何遺漏。先前發出的通關文牒,即刻作廢。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若找不到就自己提了腦子來見我!」其間的嚎叫,如同猛獅負傷的悲鳴。

然而,無論姜毓再如何嚴格把關,都已經無法阻攔一些人的遠離。林文卿的一葉孤舟,沿江而下,沿途有不少林家店舖安排,順利離了齊國國境。褚英的遊船根本未曾往晉國去,而是光明正大,一路遊山玩水地往周國去。他改換面容便成了嶺南出遊的紈褲子弟,一路棄船換車,乘車換馬,繞到周國之後,這才轉向了晉國方向,揚長而去。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30 17:21
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十七章 重回家門


林家堡在望。

看著不遠處的家,林文卿擦了擦額上的汗,心中有著一絲喜悅。馬上就可以看到分別了半年多的家人了。

感覺到林文卿心中的喜悅,原本一直凝望著窗外風景的蘇綰轉過頭來,悵然道:「快到家了呢。林公子。」

「是啊。蘇,夏茗姑娘。」林文卿差點咬到舌頭,夏茗這個新名字,她叫得還不太習慣。她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蘇綰,這好像是她這十幾天來第一次說話。上一次兩個人對話,還是在船上,自己和她商量化名的時候。

離開齊國,從蘇綰變成夏茗之後,她身上的活力彷彿就全部消失了,曾經流光溢彩的雙眸如今彷彿死寂了一般。上了岸之後,雖然特意讓她和自己同車而行,但是她卻安靜依舊,幾乎不怎麼說話,就連她的親妹妹林硯去尋她,也只能得到她一個敷衍的笑容。

「夏茗姑娘,到了家之後,我先帶你去拜見我爹。」林文卿清了清嗓子,最終決定把這個麻煩丟給自家爹爹。既然老爹當初給了人家一份承諾,自己身為人子,幫忙把人帶回家裡,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說話間,馬車已經到了車門口,看門的林英依然是那幅半醒不醒的模樣,他單手支著下顎,無精打采地看著馬車在自己眼前停下。

林文卿從馬車上跳下,卻驚訝地看到自家門前竟然停著另外一輛馬車,看裝飾,還是宮裡來的。

「老英,誰來了?」林文卿走到林英跟前,在他腦袋上一拍,把人從半睡不睡中喚醒過來。

「啊,少爺?!」林英看到林文卿很是驚喜,喊道,「你回家了!太好了。夫人一定高興死了。」

一把拽住要往家裡跑的林英。林文卿無奈道:「先回答我的問題,誰來了啊?」

「啊?哦。是宮裡地人。好像是宣姬夫人派來地使臣。」林英撓了撓頭髮。說道。

「宣姬夫人。」林文卿伸手敲了敲額頭。終於想起這宣姬夫人是誰了。「是唐王地寵妃啊。她派人來我們家做什麼?」

「聽說是來求親地。」林英悄聲道。「外面都說。宣姬夫人想替她地兒子。太子殿下求小姐為妻。老爺夫人讓我們瞞著小姐呢。你一會兒可別說漏了。」

「求誰為妻?」林文卿覺得自己地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小姐啊。你地雙胞胎姐姐啊。」林英解釋道。「對了。少爺一定不知道。你去齊國求學這段時間。小姐已經成了遠近聞名。口碑甚佳地大家閨秀了。從前雖說是夫人求著人家鄭家小公子上門。可如今。憑著我們家地家世和小姐地聲譽。上門求婚地人。那是絡繹不絕啊。不過。說起來。還是今天來地宣姬夫人來頭最大。我看。老爺他們十有八九會答應。再拒了這門婚事。唐國境內怕是沒人敢登我們家門了……」

來不及聽林英唆。林文卿火速衝到大堂內。正趕上自家老爹應酬來人。一眼瞄到老爹臉上做作而客氣地虛偽笑容。林文卿頓時心下大定。那是老爹拒人於千里之外地國際標準式賊笑。看來自己不必擔心一回家就會被不明不白地賣了。

「宣姬夫人地好意,我也是明白的。只是小女實在頑劣,而且我也答應過,擇婿須得她自己認可。所以。我雖是她父親,卻沒有資格為她允諾什麼啊。婚姻之事,還得看緣分吶。」林霄的這番太極推手,落到林文卿耳中是十二萬分的悅耳動聽。

「林爺,可別這麼說啊。我們太子殿下,論人品可也是一等一的。多少達官顯貴的小姐排著隊要進我們太子殿下的後宮呢。您還是好好斟酌斟酌吧。畢竟,宣姬夫人說了,是以側妃之位迎娶令嬡呢。」一個尖銳而有些趾高氣揚的聲音傳入林文卿耳中,聽得她一陣難受。

她轉眼一看。那人臉上一點鬍渣子也不見。心中不由得罵了一句,死閹人。誰稀罕做你家太子的側妃。

林霄站起身,笑道:「當然當然,宣姬夫人的好意我是明白地。天色漸晚,大人想必還要回宮去覆命,林霄就不留你吃飯了。來人,送客。」

「哼。」那人見林霄一點面子也不給,憤憤地拂袖而去。

林霄把人送走,一轉頭,才注意到趴在門邊的林文卿的存在,他一挑眉毛,說道:「回來得倒挺快啊。」

「孩兒見過爹爹。」林文卿一拱手,笑著回道。

「……」林霄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兒子,猶疑道,「半年不見,倒是長進了不少。從前看到為父可是跟老鼠見了貓似地。」

她忙收斂眉目,做出一副木訥的樣子,免得讓父親看出什麼來。林霄這時滿心都在煩惱宣姬求婚之事,倒也沒仔細注意林文卿此時的神情,不然定可以看出破綻。

「回來了也好。省得為父為你姐姐煩惱的同時,還要擔心你在外面是不是闖禍了。」

林文卿不敢再和父親輕鬆對話,只得恭恭敬敬地回稟道:「父親,孩兒從齊國帶回來一個人。她身上有父親留下的文書。」說罷,便把從蘇綰處得到的文書呈上林霄接過文書,看著上面地字跡,點了點頭,說道:「是那個叫蘇綰的女孩子啊。她怎麼會遇上你?」

林文卿清了清嗓子,把自己與蘇綰相遇的來龍去脈一一說了。林霄一邊聽一邊皺眉,說道:「這麼說,她竟然真的成功了。只是,這復仇背後的沉重,怕不是她可以承受得住的吧。」

「爹爹早知道她的身份,還有她想做的事嗎?」林文卿聽到父親的說話,心中忽然一突。她原本以為,父親只是偶遇蘇綰地時候,動了惻隱之心,才留下了那樣一份文書,但應該是不知道蘇綰想做地事情的。但是,事實顯然出乎她地意料。

「大概能猜到吧。」林霄把文書放到桌上,歎了口氣,說道,「本來以為她應該沒那麼堅強才是。還以為會在漫長的等待機會中,消磨鬥志,然後認命呢。結果,也是個倔強得出乎意料的女子啊。」

瞟了一貫懦弱的兒子一眼,林霄囑咐道:「你先到後院去向你母親報平安吧。那位蘇綰,就交給為父了。」

林文卿見燙手山芋出手,不由得喜上眉梢,忙應承道:「是,遵命。」

轉身離開大堂後,正好看到蘇綰出現在走廊上,她忙走到蘇綰身邊,輕聲提醒道:「千萬別拆穿我女扮男裝的事情。好嗎?」

蘇綰略有些驚詫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會意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瞭解了。

搞定了蘇綰之後,林文卿便磨刀霍霍地朝自己的房間走去。拜訪母親倒是有很多時間。

現在的問題是,自己到齊國求學的這段時間,那親愛的弟弟,林文靖是怎麼讓自己變成遠近聞名,口碑甚佳的大家閨秀的。居然還引來了眾多的追求者。這個笨蛋弟弟,是真的真的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林文靖,你給我出來!」一腳踹開院門,林文卿大聲喊道。

這一聲怒吼,讓正打算從搓衣板上起身的林文靖再度跌倒在搓衣板上,本就紅腫的膝蓋再度受創,讓他不由得發出一聲慘叫。

在他跟前監督的小柳倒是歡喜地跳了起來,驚叫道:「是小姐回來了!」隨著這一聲歡呼,她蹦跳著推開了房門,衝了出去。

「小姐,你可回來了!」小柳乳燕歸林般撲向林文卿,口中不住叫嚷道,「太好了。小姐,我再也不要和你分開了。」

怒氣還沒來得及發作,就被小柳歡喜的擁抱給消弭了大半,一直沒有什麼久別歸來感覺的林文卿,這下倒是忽然有了回家的感動。

「你不在家這半年,我好擔心啊。每天都怕被夫人看穿,少爺又總是闖禍。」小柳拉著林文卿的手,走進房間,口中不住地訴說著自己半年來的辛苦。

那邊廂,林文靖一襲淡黃色長裙,正心虛地站在原地,等候發落。林文卿掃了他一眼,目光就在房間裡來回逡巡。

皮鞭,搓衣板,都是現成的。

林文卿溫言安撫住小柳,轉身拿過皮鞭,往地上狠狠一抽,怒喝道:「林文靖,你說,你在家裡都做了什麼好事?招蜂引蝶的?當初我走的時候,你怎麼打的保票?現在宣姬夫人的求婚使者都上門的!」

她皮鞭一抽,林文靖自然腿軟,於是膝蓋三度受創,再度跌到搓衣板上,只是這一次,迫於雙胞胎姐姐的「淫威」,他卻不敢出聲喊疼。
fongyuen 發表於 2009-6-17 11:52
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十八章 唐王太子


「我也沒做什麼事情。因為娘很擔心我,就是去了齊國的你,經常會去寺裡燒香。我就陪了幾次,不小心露了臉,被人看到了。」

林家大小姐,長得又是相貌周正,陪母上香是有孝心,為弟祈禱是手足情深,聽說素習讀書,閨閣藏書逾萬。這可不就是一個品格高潔的大家閨秀的形象嗎?即便沒有這些,單憑林家的財勢就足以讓有攀龍附鳳之念的窮苦書生對她幻想聯翩,為她傳誦嘉譽了。

林文卿忍不住用食指去戳弟弟的腦袋,怒罵道:「你是笨蛋啊!所謂的大家閨秀上香,那根本就和招蜂引蝶沒區別。戲文裡有多少才子佳人就是在寺廟佛堂道觀這些地方勾搭成奸的?這麼危險的地方,你居然還頂著我的名字來來回回了好幾趟。」

「可是,也沒出什麼事嘛。」林文靖委委屈屈地說道,「我也有很注意啊。沒幾個人看過我。」

「還說沒出事!沒出事,那唐王太子他老娘怎麼會派人上門求親的!你知不知道這種人就是牛皮糖啊。沾上了甩都甩不脫的。」林文卿恨鐵不成鋼,便在弟弟的腦袋上狠狠敲了一鎯頭。

雖然心中一萬個怨憤林文靖的多事,可事已至此,再埋怨這個弟弟卻是沒有任何用處。林文卿只得恨恨地踹了林文靖一腳,罵道:「還跪在這裡作死啊!快把你身上那衣衫給我褪了,回你自己的院落去。」

林文靖知道姐姐嘴上雖然最是兇惡不過,但心卻是軟的。她走前自己拍著胸膛保證,定將婚事給推了。誰料到,後來峰迴路轉,鄭家那頭是直接不提了沒錯,但自己卻又為她招惹了一個更難纏的唐王太子回來。這半年他竟只是躲在家中,悠閒度日,而姐姐卻被自己哄去了齊國,經歷了齊國大變。倉皇歸來。如此一想,林文靖便覺得羞愧難當,便低著頭去換了衣服。

小柳見沒了事情,便走到林文卿身邊,高興道:「小姐,浴室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先去沐浴換衣裳吧。」林文卿大發雌威。教訓弟弟的期間,小柳已經讓底下人把一切事物都準備妥當了。

林文卿吁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在小柳的陪同下往浴室去了。她從小愛乾淨,林霄便在女兒的庭院深處起了一間浴室,從景山上導引溫泉水入室。當泉水順著渠道進入浴池,整個浴室登時水汽蒸騰,越發將週遭的碧色磚石襯托得青翠逼人。

「這段日子,老爺夫人倒是沒有起疑。」小柳跪在浴池旁。用水瓢舀了一瓢熱水從林文卿頸部往下淋,「因為怕出事,所以我都拘著少爺待在家裡呢。」

「去廟裡的時候。有遇上什麼人嗎?」林文卿用五指梳理著長髮,濕漉漉的水汽蒸得她地皮膚水嫩水嫩的,漂亮的五官上第一次出現了女子該有的柔和。

「廟裡……」小柳皺著眉頭想了想。「這麼說來。半個月前。夫人帶著少爺去太平寺為小姐歸途順利祈禱地時候。倒是真碰上了個人。」

「長什麼樣子地?怎麼會碰上?」林文卿眉尖微蹙。詢問道。

「樣子挺年輕地。說是慧心禪師地忘年交。在禪房裡偶遇地。不過。他很知禮。馬上就拱手退了出去。」小柳說道。

「除了這個人。你們去廟裡再沒碰上別地人了?」

「再沒了。夫人很謹慎。每次去之前必定會請廟裡地師傅清場。」

「既然請人清場了。那怎麼還會碰見這人。」林文卿挑了挑眉。總覺得不對。

「這……說是和慧心禪師早有約,早就在禪房裡等著了。慧心禪師忘記提醒他迴避了。夫人為了這事埋怨太平寺許久,連帶近日的香火錢都減半了。」小柳拿過毛巾為林文卿擦拭頭髮。

「慧心是出了名的老狐狸。他的記性有那麼差嗎?我可不信。」林文卿從浴池裡起身,將身上的水輕輕擦乾,然後取過一件裡衣披上。

「十有八九,是來窺探文靖地。說不定就是唐王太子本人的。」

「將軍!」慧心禪師微笑地用自己的車吃掉對方地帥。

「又輸了啊。」他對坐的青年先是一怔,隨即歎了口氣,「大師果然棋藝精湛。我這都輸三局了。」

慧心一邊收拾棋局,一邊笑道:「那是因為殿下心不在焉。與棋藝無關。殿下,是在想林家小姐嗎?」

他對坐的青年正是唐王太子李斌,李斌相貌極為俊美。眼如丹鳳。眉似臥蠶。他薄唇輕啟,笑道:「大師覺得。宇可以順利娶得佳人歸嗎?」

「以殿下的身份,相貌。」慧心看了李斌一眼,說道,「如果肯花心思下去,應該是手到擒來吧。只是,殿下你確定要娶她嗎?林家小姐可遠不似你對外宣揚得那麼賢良淑德啊。」

「可是這樣才有趣,不是嗎?」李斌站起身,向外走去,「反正,我終究是要娶一位妻子的。與其娶個無趣的大家閨秀,日日跟在我身後說規矩,說禮儀,還不如娶林文卿了。聽說她喜歡看書,大不了我給她築個書樓打發她,換個耳朵清淨。」

「殿下慢走。」慧心將李斌送到門口處,說道。

李斌從太平寺出,回到自己住的英華宮,才踏進英華宮門口,就看到一個不想見的人正站在宮門口迎接著自己。

「殿下。」唐國大將軍范勝之的女兒范鈴蘭正站在英華宮門口,等候著李斌地到來。她先是恭恭敬敬地向李斌行了一禮,然後說道:「殿下,皇后娘娘在昭陽宮等您一起用餐。」

李斌看到她就有轉身躲避的衝動,但是終究不好做得如此明顯,只得微微一笑,說道:「知道了。你回去跟母后說,我稍後就到。」

「是,殿下。」范鈴蘭頷首應承,隨即又從侍女的手上拿過一件物什。遞與李斌,說道,「前日,看到殿下的一件衣服破了,便拿回去補了一下。現已補好了。」

李斌看了看那衣衫,略有些尷尬地拿回來。說道:「既然破了,扔掉就好了。怎麼好勞駕鈴蘭姑娘來縫縫補補呢。」

范鈴蘭本已轉身離開,這時又轉過頭,對李斌說道:「殿下,一茶一飯當思來之不易。衣衫只是略有破損,輕易丟棄,太過糟蹋了。反正縫補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李斌尷尬地在原地目送著范鈴蘭離去,隨手把那件衣服丟給了侍從,邁步回到了自己的臥室裡。果然看到腹侍衛陳明正在這裡等他。

「殿下,林家那邊拒絕了婚事。德公公被掃地出門了。」陳明向李斌回稟道。

李斌拍了拍額,歎道:「林霄的排場還挺大啊。難道我堂堂一國太子娶她的女兒做正妃。還不配麼?」

「關於這件事,德公公跟林家說的是,願以側妃之位相待。」

李斌神色一凜,臉上的輕鬆全然不見,他歎了口氣,說道:「不管是母后,還是母親都不肯讓人省心啊。」

「殿下,那現在怎麼辦?」

「過兩日,我親自去林家表達我地誠意吧。」李斌將身上的便服褪下。換上了淡黃色的太子專屬衣飾,「現在,我先去昭陽宮陪母后用膳。」熬的,燉足了一個時辰。你快嘗嘗。」范後慈祥地說道。

「是,母后。」李斌中規中距地點頭,並用調羹舀了一小口湯。

「母后也太偏心哥哥了。剛才一口都不讓我碰呢。」十三歲的七公主李芸不滿地嘟囔道。

李斌伸手揉了揉妹妹,隨即舀了一小碗雞湯放到她面前,說道:「七公主殿下。小的給你打好湯了。」

李芸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謝謝太子哥哥服侍!」范後看著一雙兒女如此嬉笑,便轉頭對范鈴蘭說道:「他們總是胡鬧,鈴蘭可別見怪。」

范鈴蘭低垂著腦袋,倒是看不出什麼神情,她語調平靜地回道:「兩位殿下兄妹情深,娘娘撫育有方。」

昭陽宮裡固然是一片和樂,唐宮另一側地好逑宮卻正有人掃落了一地的瓷器,正在生悶氣。

「夫人莫氣。太子終歸是您的兒子。那位不過是佔著個正宮地名分。用盡手段地霸著。可殿下總會登基地,到時自然更孝順您。」德公公輕巧地繞到宣姬的身後。為她揉肩捶背,「畢竟,您才是他地生身之母啊。」

「哼。還以為我不知道她的心思嗎?無非是想把自家侄女塞進斌兒的後宮。搶了我地兒子,竟還把主意打到了孫子的身上。她想得美。」宣姬憤慨的神色讓姣好地容顏蒙上了一層陰影。

當今唐王只有一個兒子,乃是他做太子時的寵姬,宣姬所出。唐王后出身魯陽范氏,身份高貴,入宮伊始便奏請唐王將當時膝下唯一的兒子李斌送到了自己名下撫養。此後十餘年,後宮中雖多有嬪妃受孕,甚至范後自己也兩次有孕,但是誕下的卻總是公主。

范後年紀漸長,也便不指望自己能再生下嫡子,於是在兩年前答應了立李斌為太子。畢竟,比起將來也許會出生的另一個庶子,自幼在她膝下成長的李斌本性純良,總是會更加可靠一點。既然沒可能擁有自己血緣的孩子成為太子,那麼至少要讓下一任太子擁有和自己相同的血緣。出於這種心態,在李斌成年之後,范後就開始了積極地為他介紹出身范氏的女孩。

「小德子,晚點你出宮去,讓我哥哥把他府裡養著地那幾個族女送到我宮裡來。」宣姬剛才發洩過後,腦子也便清醒了起來,她對德公公吩咐道,「林家既然不識抬舉,那就別管他們了。這正妃、側妃的位置少,說不定還不夠我們楊家女兒分呢。」

「是,是。奴才這就去辦。國舅府上的小姐們定然是最出色的,一定會把那個范鈴蘭給比下去。」德公公立刻趁機討好。

「那當然。他們范氏,仗著自己的出身,成日端著架子,說是舉止端莊,進退有據。我看根本就是塊木頭。男人哪裡會喜歡。」宣姬得意地哼了一聲,說道,「她范淑嫻自己吃了一輩子虧,竟一點長進也沒有。挑的侄女兒也還是這般德性。活該受一輩子罪。」

范後出身大家自然一切都講究個法度,唐王這些年待她雖說不特別寵愛,但因行事規矩,處事公正,倒也另眼相看。否則,不至於宣姬求了這麼多年,卻始終不能把唯一的兒子接到膝下。宣姬固然是寵冠後宮,但是范後的地位卻也超然得很。宣姬如此貶低范後,也不過是呈一個口舌之快罷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7-13 13:00
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十九章 佛寺偶遇


太平寺始建於唐武帝初年,天下初定,當時的唐王后捐出了自己的千貫脂粉錢在泓城內建了這座寺廟,祈求天下太平,因此便將寺廟命名為太平寺。

當今唐王侍母至孝,在他還是太子時就數次來太平寺齋戒,為亡母祈福。登基之後,每逢先太后冥祭唐王便會指派太子來太平寺茹素。有這樣的淵源在,太平寺自然香火鼎盛,許多達官貴人的女眷們也極其樂意出入太平寺。

林文卿的母親戚氏禮佛極誠,自從隨夫搬唐國以來,便成了太平寺的常客。林文卿、林文靖姐弟也是從小跟著母親出入此地,只是林文卿鑒於佛寺道館的危險性,每次來都是假借弟弟之名。這種初一十五的互換,正是她一旦假扮林文靖,連親生父母都能瞞過的原因。

為了到太平寺一探究竟,林文卿趁著母親還願的機會,再度把林文靖捆綁在床上,自己頂替他陪伴母親去還願。

「娘,我去院子裡走走。」入了寺門,林文卿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戚氏,獨自繞到寺廟禪房,想去尋慧心禪師算賬。

唐王太子不可能是突發奇想說要娶林家女兒為妻,偏偏那麼巧,又是在太平寺裡通過慧心偷看到了當時陪母親上香的林文靖。這件事和慧心絕對脫不了干係。今天,她去寺裡就是要找慧心問個清楚。

滿腹心思的林文卿行色匆匆,走到大殿到禪房的拐角處時,她一時不注意竟撞到了人。

「哎呀!」對方是位身著綠衣的美麗女孩,她看到對方竟是男子,一時便慌了神,剛想起身,腳下卻是一陣抽疼,使得她再度狼狽跌倒。

「怎麼了?傷到哪裡了?」林文卿回過神,一時忘記了自己現在的性別,傾身上前就要掀開她的裙子。查看傷勢。

「這位公子,請自重!」綠衣女子卻被她的動作驚得倒退了半步。

林文卿聽她的聲音雖然強自鎮定,卻有掩蓋不住的驚慌,再一看自己的衣著打扮,立刻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臉色微紅地笑笑,又連忙撩開衣襟。指了指自己地頸部,說道:「看這裡,我也是個女子。」雖然她經常女扮男裝出門,生冷不忌的,但這時節真正知禮的閨秀還是對普通男子退避三舍。

綠衣女子驚疑不定地看了再看。又細細看了她地容貌。這才定下了心神。她露齒一笑。說道:「這位姑娘。失禮了!」

「哪裡。是我失禮了才是。」林文卿吐了吐舌頭。說道。「姑娘傷到腳了吧。我扶你到一邊坐下說話。」

「嗯。麻煩姑娘了。」

兩人遂相互扶持著來到了一旁地紫籐架下。此處已靠近寺院待客地禪房。閒雜人等極少進入。因此雖看似是一男一女親密無間地相互扶著。卻也並未引來什麼人側目而視。

「還不知道怎麼稱呼姐姐呢?」坐定之後。林文卿開口詢問道。

「我姓范。姑娘叫我鈴蘭便是。」那綠衣女子卻正是范後地侄女范鈴蘭。

林文卿聽到這個名字卻是眼前一亮,頓時生出一種人生何處不相逢的荒謬感慨。回家接受到唐王太子提親的巨大「驚喜」之後,她就派人對近期圍繞唐王太子的各路八卦消息,做了可說極為完備、詳細的打探。以前那些宣姬和范後搶兒子,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往事就不提了。近來最熱鬧的小道消息,正是這兩位爭兒子爭了半輩子的后妃開始爭兒媳婦。而眼前的范鈴蘭就是范後最心儀地太子妃人選。

「姑娘怎麼稱呼?」范鈴蘭介紹了自己之後,又開口問道。

林文卿略一思考後,便決定坦白以對,她微微一笑,說道:「我叫林文卿。」

「林、文卿?」范鈴蘭的停頓彰顯出一件事,她對於林文卿也並非一無所知。

「沒想到會在此地見到范姑娘,文卿當真失禮了。」林文卿拱手一揖,配上現在白衣書生的打扮。端是英姿颯爽。

范鈴蘭看林文卿英氣非凡地樣子,心中忽然一酸,生出一種自憐之情。她微微低頭,說道:「哪裡,鈴蘭才是失禮了。還請林姑娘莫怪。」

隨即,卻是一陣靜默,這忽然的偶遇讓有爭夫之嫌的兩人尷尬不已。

「范姑娘。」

「林姑娘。」

開口卻又是異口同聲。

林文卿撲哧一笑,說道:「我們還是別姑娘來,姑娘去的了。牙都要酸倒了。我十七歲。二月生日方過不久。你呢?」

「我十八。十一月生。」范鈴蘭見林文卿如此落落大方。倒也不好再矜持,亦如是回道。

「姐姐大我四個月。那小妹便稱您一句姐姐了。」林文卿笑著說道,「我在外野慣了,是自來熟的性子。姐姐可不要見怪。」

范鈴蘭看著她的笑容,忽然生出一種,螢火之光,難以與日月爭輝的感覺。她心中自憐之意不免更盛了。原來,原來傳聞中的林文卿,竟是這樣一個光風霽月的人物,難怪太子一貫無視自己,卻忽然提出非卿不娶。他們真是天作之合,神仙佳偶。

「怎麼會呢。林姑娘稱鈴蘭一句姐姐,卻是我高攀了。」范鈴蘭此時地神色不免有些黯然。

林文卿偶然碰見了范鈴蘭後,便也不急著去尋慧心了。慧心是個老狐狸,他或許知道唐王太子的心事,但卻絕對不會那麼簡單就吐露實話。而眼前的范鈴蘭卻不一樣了,身為局中人,宮中人,許多事她肯定是知曉的。大家閨秀,拘於閨閣之中,所見既少,所知有限,自然要比慧心好應付得多了。

「姐姐怎麼會到此處?」林文卿主意既定,便開始微笑著和范鈴蘭話家常,不著形跡的問道,「可是陪同親長前來禮佛?」

「不是的。」范鈴蘭搖了搖頭,說道,「先前我在此發過宏願,這次是來還願的。」

「啊,那姐姐現在是要去還願樹那裡掛太平符嗎?」太平寺裡還願與別處不同,除了燒香拜佛之外,還須將所發之願謄寫出來,裝入一個紅色錦囊中,懸掛到後院東廂的一棵百年榕樹上,此樹謂之還願樹。

林文卿見范鈴蘭點了點頭,立刻說道:「那我扶姐姐過去吧。」

范鈴蘭猶豫道:「這太麻煩林姑娘了。我的婢女就在寺外等我,林姑娘不如派下人幫我去把她請來吧。」

林文卿笑得陽光燦爛,她熱情洋溢地說道:「不麻煩。這裡距離還願樹就幾步路了,還是我扶姐姐去吧。」說罷,也不理會范鈴蘭地不願意,強攙著她向許願樹走去。

范鈴蘭的力氣哪裡比得過林文卿呢,更何況她此時又傷了腿,便只能半推半就地被扶到了許願樹下。

許願樹上遍系錦囊,靠外的枝葉已經因為負擔過重而低垂下來。林文卿拿過范鈴蘭的錦囊,笑著說道:「我幫你系到裡面的枝上去吧。」

范鈴蘭看了看還願樹上錦囊纍纍的現狀,不得不苦笑一聲,把手上的錦囊交付給林文卿。她本以為林文卿只是到內側去為她系錦囊,誰知道她竟然一撩下裳,靈巧地爬上了樹,動作熟練得好像千百次演習過似的。

范鈴蘭愣愣地看著林文卿鑽進茂密的枝葉間不見人影,過了好一會兒才在大榕樹地最高處冒出頭來,然後把她地錦囊系到了最高處的東南枝上,成為了萬綠叢中一點紅。

「好了。掛得高,看得遠,靈得快!」林文卿輕鬆愉快地跳下樹,對范鈴蘭笑道。接著卻發現對方竟然用一種看外星人地眼光看著自己,她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說道:「怎麼了?」

「啊,沒事!」范鈴蘭意識到自己此舉失禮,連忙低下頭,說道,「多謝林姑娘!」

此間事了,林文卿便扶著范鈴蘭離開了後院東廂,林文卿一路上尋了各種各樣閨秀可能感興趣的話題去挑范鈴蘭,希望能挑起她的興致,可惜范鈴蘭卻是木人一般,只是矜持的笑著,讓林文卿不免感到無趣。

太平寺外是連綿的馬車隊伍,這日春暖花開,卻是踏青的好時節,太平寺成了許多閨秀的好去處。林文卿扶著范鈴蘭尋到了她自家的馬車,范鈴蘭上了車,兩人正揮手道別,卻聽得一人高聲呼喚。

「鈴蘭!舅舅終於等到你了!」這個又驚又喜的聲音讓原本淡定自若的范鈴蘭面色一僵,林文卿亦好奇地轉過頭去,卻見一中年男子穿著一套泛白長衫,撲將過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7-17 17:46
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二十章 無良舅父


這個精瘦的中年人膚色慘白,眼部凹陷,渾身上下一股萎靡之氣。

林文卿見他不由分說,撲上來拽住范鈴蘭,而范鈴蘭卻是一臉驚恐的神色,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鈴蘭,你果然越長大越像你娘啊。」中年人拉著范鈴蘭如是感慨道。他嘴上說得傷感,但他的目光每每在掃到范鈴蘭的銀白髮簪和玲瓏環珮時發光發亮,那貪婪的神色令人心生反感。

「舅舅……」范鈴蘭極為痛苦的吐出這兩個字,然後便僵直著不再說話。

「總算是等到你了。聽說這兩年你都住在宮裡,連你父親都難得見到一面。幸好舅舅知道,你這麼孝順,肯定不會忘記你母親的生辰。」中年男子洋洋得意地說道。

隨即,他是全然不顧時間地點場所,直直地拉住范鈴蘭,就開始傾訴。

「鈴蘭啊,雖然你姓范。不過你可別忘記你母親是陳家女兒啊。魯陽范氏仗著自己是世家大族,現在是越來越欺負人了。前幾日,舅舅去尋他家大夫人,讓她看到親戚的份上周濟一點銀兩,她竟然不顧情面的一口拒絕了。鈴蘭啊,你是未來的太子妃,不能由著你嬸娘這麼欺負人吧?別忘了,當初你母親含辛茹苦撫養你的時候,舅舅也是給你送過衣食的。這位陳姓舅父每說一個字,范鈴蘭的神色就難看一分。最後她終於開口說話了,雖然她勉力克制,但聲音卻依然因為過於激動的情緒而顯得尖銳。

「舅舅,你當日將母親賣與范家,便已絕了情分。如今我仍稱你一聲舅舅,不過是看在外公的份上,還請你自重!」說罷,她放下簾子,對車伕說道,「還愣著做什麼。回宮。」

「鈴蘭,等一等,鈴蘭!」陳舅父見范鈴蘭轉身就走,連忙跳過去拉住馬韁,高聲喊道,「鈴蘭。你不管我,難道也不管你外公了嗎?」

這句話讓范鈴蘭再度掀開了簾子,她鐵青著臉,詢問道:「外公怎麼了?」

陳舅父見范鈴蘭不再堅持馬上走,立刻鬆了一口氣,他連忙道:「你外公年紀大了,最近生了病。大夫說要好生調養,他病得沉,這醫藥費……你舅舅我怕是有難度。你能不能,能不能幫點忙?」

范鈴蘭抿著唇。看著陳姓舅父不說話。

「這次是真地!真地是你外公病了。我再糟。也不至於編造這樣地謊言詛咒自己地父親。」陳舅父怕范鈴蘭不信。連忙詛咒發誓。「老頭子真病了。我們沒錢醫治。才來找你地。」

范鈴蘭地眼神裡明顯閃爍著不相信。但是她終究不敢拿外祖父地性命來賭舅父早就破產地人品。她蠕動了一下唇。挫敗地說道:「好。我給你錢。」她將一個秀氣地錢袋放到他地手上。嚴厲地叮囑道:「我會去看外公地。如果你敢騙我。就再也沒有下一次了。」

陳姓舅父掂了掂重量。喜滋滋道:「絕對沒有騙你。老頭子真病了。你這錢是他地救命錢啊。」

范鈴蘭看著自己舅父貪婪地目光。心中不安。她又將頭上地珠釵取下遞給他。說道:「這珠釵出自大匠師之手。你拿去留著。若是藥錢實在不夠。可以將此物拿去典當。」

「小姐!」原本一直安安靜靜看著地婢女見她此舉。連忙出聲制止。「小姐。女兒家地物品怎麼可以隨意外流。還是……」

范鈴蘭嚴厲地目光朝她一瞪,那婢女就不敢說話了。林文卿亦是皺起了眉頭,剛才范鈴蘭給他的錢並不算少,無論是怎樣的大病,總也能支撐一段時間了。可范鈴蘭卻還是毅然將珠釵捨與這位舅父。這心態卻是……

陳姓舅父得了錢財後。心滿意足地走了。來匆匆去匆匆,臨去時竟喜得連招呼都沒打。轉身便走。范鈴蘭坐在馬車內,看著舅父離去的背影,怔怔地發呆。過了一會兒,她才回過神,忽然想到林文卿,卻看到她不知何時已離開了。范鈴蘭偷偷鬆了一口氣,對方已經讓她有自慚形穢之感,但若讓她看到這一幕,卻也難堪得很。

「回宮去吧。」范鈴蘭對車伕如此說道。

「靖少爺,怎麼今日親自來了?若讓老爺知道,在下不好說啊;老爺一向不喜少爺與小姐出入如此龍蛇混雜的場所啊…」賭坊大掌櫃錢和源態度極是恭敬地低聲叮嚀道。

林文卿折扇輕搖,現正立於賭坊二層,隱身在天字包房窗邊朝大堂裡暗暗觀望著,臉色越來越是難看…凝視一會後,突然不著痕跡的對錢掌櫃說道:

「嗯,錢叔辛苦了,我來這轉轉馬上就走,只是打探一個人,不會令你為難地…哪,就是他,現在正在三號賭桌上的那位,瞧他這張狂的樣子,應該是老客了吧?叫什麼名字?」林文卿聽著滿堂買定離手地喝彩聲,頗不習慣地皺了皺眉頭。

「喔,少爺您問的那個黃衫客啊?」錢掌櫃站在林文卿身後,論及此人時也是一臉的不屑;「確實是老客了。這個陳文彬在我們賭坊進進出出已有十來年了。」

錢掌櫃說出的時間倒真是讓林文卿很是吃驚,不禁又問:「十來年?人說十賭九輸,十來年他還沒傾家蕩產?」

「沾上了賭字他哪能不敗家呢。」錢掌櫃撇了撇嘴,說道,「聽說他的妻女早就被他親手賣與他人為奴為婢了,如今家中只有一個多病的老父。這十來年,他不知有多少次因為積欠賭資而被護衛們亂棍打出去呢。不過這傢伙的妹妹嫁了戶好人家。他時不時到人家府上打秋風,偶爾討到些銀兩的時候,就會來擺闊個幾天。」

身為林家的賭場掌櫃,必然要對來客極為熟知,更別提這樣一位極品地散財童子了,對范鈴蘭舅舅的背景身世當然是張口就來。

這段話卻讓林文卿越聽越是怒氣勃發,方才范鈴蘭的舅父一出現,她就趕緊躲了起來,待這位陳舅父離開眼見不對,心下生疑,便尾隨著他而來。好巧不巧,這位陳舅父進的竟然是她林家開的賭坊。

「知道他住哪兒嗎?」林文卿問道

「瞧少爺說的,我下手的人,有好幾次去過他家追過賭資呢。」

「好!叫個去過的人來,帶我去他家。」林文卿又厭惡且深意地看了陳文彬一眼,合上窗,轉身對掌櫃的說道。

「好,屬下這就去安排。」錢掌櫃連忙出去喚人,過了一會兒就帶進來一個身材高大,面貌忠厚地壯漢。

「靖少爺,這就是阿銘。」

林文卿點了點頭,正欲起身離開,忽然又想到一事,便對錢掌櫃的囑咐道:「看這人也歡快得夠了,可以開始倒水了,(注)嗯,對了,這人身上還有根珠釵,價值不凡。想辦法搾出來。晚些時候,我會派人來取。」

「是的,靖少爺儘管放心。」錢掌櫃立即答道,「我們賭坊作的是什麼生意?這樣的人絕對討不了好。」

「嗯,」林文卿快步地隨那個叫阿銘的壯漢離開了賭坊,上了馬車。她有些悵然地想:那位高潔的范鈴蘭竟然會有這樣一個舅父,倒也是倒霉得很。不過也罷,聽起來那位多病的外公似乎正式范鈴蘭的死穴,自己且去看一看吧。說不定,會有意料之外地收穫呢。

馬車穿街過巷,終於在東城一處殘破地房屋前停了下來。林文卿下了車,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門前的腐木,她踢了踢那木頭,說道:「門柱都被白蟻蛀成這樣了,竟然還在用?」

「那個爛賭鬼但凡有一分錢都會拿去賭場花掉,哪裡還會有餘錢來整治這個呢。」阿銘呵呵一笑,說道,「如果不是他老父嚴苛,每次來買房地人都被他拿著枴杖趕跑了。早就連著破房子都保不住了。」

「敲門吧。」屋內傳出來陣陣酸臭,林文卿不禁掩住了鼻子,撇過頭對阿銘吩咐道。阿銘上前敲了一陣門,喊了好幾聲「老陳頭」卻不見人應門。林文卿想到陳文彬所說的老父病重之語,心中不禁起了疑問,便開口說道:「直接破門進去看看。」

破舊的木門很輕易地就被推開了,屋內靜寂無聲。來過幾次的阿銘熟門熟路地將林文卿帶到陳家老太爺所住的屋內。骨瘦如柴的老人靜靜地躺在簡陋的床榻上,乾裂的嘴唇,蒼白的面頰,微微顫抖的身軀,透露著病重的信息。

林文卿歎了一口氣,說道:「那個爛賭鬼倒真是沒說謊。只可惜……阿銘,出去請個大夫來吧。」

註:倒水,意為讓客人開始輸錢的暗語《家和》!
fongyuen 發表於 2009-7-17 17:47
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二十一章 祖孫重逢


范鈴蘭心事重重陪著范後與李斌在南苑遊園。距離她去太平寺上香已經過了兩天了。她常常想著舅父所說的外祖病重的事情,時時神思恍惚。

如果外公真的病了,舅父他應該不會再把那些錢拿去賭場吧?不,即使他去賭場應該也花不了那麼多錢吧。那根珠釵是入宮前嬸娘為自己備下的,價值千金,好歹也能留下些許給外公治病吧……

走在前面的范後本是為了給范鈴蘭與太子製造相處的機會才硬拉著李斌出來遊園。誰知一貫聰慧的范鈴蘭竟然一言不發,反而木著個臉走在了後面,神思恍惚的,不知道在想什麼。走了一段路後,范後終於忍不住了,她不得不出聲提醒道:「……蘭,鈴蘭?」

「啊!?」范鈴蘭一回神,見范後臉色不豫,太子的臉上也帶著困惑的神情,她連忙回了一個笑容,「娘娘。」

「鈴蘭今天有心事嗎?」范後雖然奇怪這個侄女今天怎麼如此反應遲緩,不過因為一貫的喜歡倒也不是很生氣,反倒有些擔心地詢問道。

「我……」范鈴蘭眼神閃爍不定地,她猶疑了一下,便說道,「前日,侄女去太平寺的時候,聽說寺裡的大師說起,前幾日的西山大雨,有泥石從北側滾落。侄女擔心亡母的墳塋會受到影響,所以這兩日一直念著這件事。」這是她第一次在范後面前撒謊,忍不住緊張得心跳加速。

范後素來知道她孝順,一時也不疑有他,反而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她主動上前握住范鈴蘭的手,說道,「既然是你母親的墳塋有事,怎麼不早說?難道本宮還會將你拘在宮裡不成?怪不得你這兩日心神不屬的。這樣吧,一會兒你就出宮去,親自過去看看。若是真壞了,就著人重修。如是沒壞,也可安心。」

「多謝娘娘!」范鈴蘭得了范後的允諾,本該歡喜,但卻又因為自己的欺騙而忐忑不安,最後只能低下頭,平靜地屈膝道謝。

范後生生拉著李斌來遊園本就是為了給鈴蘭創造機會。既然鈴蘭要走,那也就沒必要再繼續拽著李斌游下去了。范後很快就表現出了勞累的樣子,吩咐李斌與范鈴蘭一起退下。

離開了昭陽宮,李斌鬆了一口氣。這幾日,范後盯他盯得緊,多方設法撮合他與范鈴蘭,使得他根本沒機會出宮去林家一趟。今兒范後許了范鈴蘭出宮,他也總算有了時間。

李斌換了一身便服,命宮人牽了匹馬兒過來。帶著兩個近身侍從便從東宮側門出了宮。李斌策馬在街市上走著,心中還在想著一會兒到了林家該怎麼應對那個名滿天下的林霄,卻忽然看到一輛熟悉的馬車從身側擦過。

「公子爺。是范姑娘地車駕。」陳明附在李斌耳邊說道。

李斌揚了揚眉。看著車駕遠去地方向。西山在西。可那邊分明是東。范鈴蘭往那邊去做什麼?她竟然也會在母后面前說謊?

李斌忽然起了興致。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循規蹈矩地范鈴蘭撒謊出宮。他一拉馬韁尾隨了過去。

范鈴蘭心事重重地向著東城而去。越往東窗外地房屋就越破落。再往東街市間散發出地酸臭味讓她那假扮車伕地婢女小芸緊皺著眉頭。抱怨道:「小姐。這裡好臭啊。」

范鈴蘭輕輕一笑。嗅著窗外這股酸臭味。一種熟悉地感覺在心中湧動。眼眶間淚水湧動。

「小芸聞不慣吧。你雖說從小父母早逝吃了些苦頭。可也是在范府出生地家生子。自有親眷照料你。東城這裡你自然沒來過。」范鈴蘭轉過頭。為了掩飾自己地情緒。開口對小芸說道。「不過。我卻是在這兒出生。在這兒長成地……」

芸這時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連忙說道:「小姐,小芸沒有別的意思。小姐待我恩義深重,小姐出生的地方小芸不敢嫌棄。小芸只是為小姐擔心,您騙了王后娘娘。您答應過她永不再與陳家人來往,娘娘方才接您入宮的……」

范鈴蘭一抬手,制止她繼續往下說:「小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雙手不住絞著手帕,心中亦是糾結得很,「但是。外公待我恩重如山。若他真的病重不治。我去不能見他最後一面,我一定會後悔的。這樣的懊悔。在母親身上有過一次就夠了。我不想再經歷一次。所以,雖然你地顧慮很有道理,可是我卻不能不去,即使,即使會讓姑姑知道,然後對我失望,也顧不得了。」

芸最看不得自家小姐傷心失落的樣子,她連聲安慰道:「小姐,你別怕。娘娘她一定不會知道的。那個永盛是個酒鬼,方才得了我們送地十罈好酒一定迫不及待地喝去了。小芸保證,等我們驅著馬車回宮,他一定還醉得不省人事。不會有人知道我們今天駕車來了東城的。」

范鈴蘭聽了小芸這拙劣的安慰,心卻反倒靜了下來,她雲淡風輕地看向窗外,歎息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腦海中再一次出現林文卿的笑容,「鈴蘭本非太子良配。從前,不過是帶著一些妄想,其實我本也不配做他的妻,我不配……」

陳家的大門出現在了范鈴蘭的眼前,時光彷彿凝滯,竟讓門前的腐木一如十二年前。即使孩童成長為少女,少婦化作墳塋,唯有陳家門前這看似搖搖欲墜的大門卻一如既往,倒也真是個奇跡。

范鈴蘭嗅到院子裡傳出來地香味,這熟悉的梅菜扣肉的香味,是外公在做菜。外公還能下地,他沒有事。范鈴蘭以為是陳文彬騙了自己,但是這一次的被欺騙卻讓她沒有任何懊惱。她高興地推門而入,喊道:「外公!」

院內的石凳上卻坐著一個年輕的身影,她本在喝茶見到范鈴蘭推門而入,反倒愣住了。范鈴蘭看到那人也是一驚,呆在了當場。

就在兩個石人對視的當口,東側廚房裡走出一個孱弱的老人,他手上本拿著炒菜的勺子,看到范鈴蘭地身影不禁整個人一哆嗦,訥訥地說道:「小蘭,是小蘭回來了嗎?」

范鈴蘭聽到這聲呼喊,一轉過頭,見到比記憶裡更衰老的那張容顏,淚水忍不住落了下來,出聲喊道:「外公!」

「小蘭!」老陳頭扔下菜勺,快步走到范鈴蘭,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身著霓裳的外孫女,卻又不敢靠近,只是眼中的淚水傾盆而下,「好,好。你長大了,是個大小姐了。你娘總算,總算可以安心了。」

「外公。」范鈴蘭見老陳頭對自己又愛又怕的樣子,心中酸楚,雙膝一軟便跪了下來,俯身磕頭,「小蘭不孝!這些年來,都沒有在您老跟前晨昏定省。」

「胡說什麼呢。你自有大好前途,怎可與我這樣的老不死牽扯到一塊。」老陳頭忙把范鈴蘭扶起來,說道,「這些年,你嬸娘也沒忘了我這老不死。常派人來送月例,我有錢能照顧自己吃喝。你在范家,在宮裡,好好的,好好的。別,別掛念外公。要為你死去的娘爭一口氣。」

「外公。」范鈴蘭見到外公全然為自己打算,心中酸楚更甚,忍不住低下頭,淚珠串串。

「陳老丈,鈴蘭姑娘,久別重逢,應該開心才是。進來坐下,喝幾口茶,細敘別情吧。」林文卿見場面太過悲慼,門又大開著,已有鄰居在門外探頭探腦了,再這樣下去恐對范鈴蘭地聲譽有影響,只得輕咳一聲打斷道。

范鈴蘭這時才想起,院子裡除了外公還有林文卿,她連忙擦了擦眼淚,著小芸關上院門,扶著老陳頭到石凳上坐下。

「林……公子怎會在此?」范鈴蘭狐疑地看著林文卿。

「多虧了這位林公子,他前日受你囑托來照顧我。」林文卿還沒開口,老陳頭已經代她解釋了,「為我請醫抓藥,我才不致病死床榻。多虧了他,多虧了他。」

林文卿微微一笑,說道:「現在證實我與是真地認識鈴蘭姑娘,陳老丈是不是可以安心接受我的照料,不再堅持要早些下地自己照顧自己了呢?」

老陳頭面上略有些尷尬,說道:「這,我原以為你是那不孝子找來哄我錢財,所以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無妨。」林文卿笑了笑,說道,「鈴蘭姑娘來得正好。陳老丈剛做好飯,可以一邊吃飯一邊說話。」

「對對!」老陳頭一聽,正要起身,「我去廚房把菜端出來,我們在院子裡吃。」

「陳老丈坐著便是。讓我來吧。」林文卿經過這幾日地相處,對倔強的老陳頭倒也頗有些佩服,她按下他,說道,「您在這兒和鈴蘭姑娘多說說話。」

「這怎麼好意思呢。這怎麼好意思。」老陳頭不住搖頭,卻敵不過林文卿的堅持。

范鈴蘭神色複雜地看著林文卿走進廚房,為他們祖孫的中餐忙前忙後,再想到她對外公的救命之恩,心中沉甸甸的。這份恩情真是不知該如何償還。
fongyuen 發表於 2009-7-19 23:07
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二十二章 鈴蘭身世


吃完飯後,老陳頭明顯就乏了。他極端不捨地盯著外孫女看了許久,握著鈴蘭的手緊了松,鬆了緊,最後終於哆嗦著說道:「小蘭,快回去吧。萬一讓范家人知道了,他們會不高興的。」

「外公。」范鈴蘭有些不忍,她努力撐起一個笑臉,說道,「沒事的。小蘭多陪你一會兒。」

「不用陪,不用陪。能再見你一面,看到你長大成人,外公就滿足了。」老陳頭堅定地搖了搖頭,痛下決心,說道,「你快走吧。不能為了我這樣的老不死害了你。」說罷,他巍巍顫顫地推著范鈴蘭的身子,想將她推出院外。

范鈴蘭自然不願意只見這短短一面就離開,但老陳頭又如此堅決,兩個人就僵持了下來。林文卿只得出來打圓場,說道:「鈴蘭姑娘,我看陳老丈也需要休息,不如你先回去吧。反正來日方長,總有機會再相見的。」

「可是……」范鈴蘭蠕動了一下嘴巴,看到老陳頭嚴厲的目光,那許多的話語卻又說不出

「大夫說,陳老丈久病之軀,需要好好調養,讓我們這些晚輩切不可違逆他的心意,令他動怒。」林文卿湊近范鈴蘭耳畔,輕聲說道,「姐姐放心回去,文卿定想辦法讓你們再回。」

范鈴蘭神色複雜地看了看林文卿,又看了看老陳頭,終於屈服了。她走上前,給老陳頭磕了一個頭,哽咽道:「不孝孫女先走了。外公你保重。」

「快走吧。」老陳頭的眼中已出現了淚意。他又何嘗不想留住這個乖巧可人的外孫女呢,可是她的身份而不同,跟自己接近卻只會害了她。范大夫人這些年一分錢的月例都沒少過他,無非就是花錢買范家女兒一個清靜。范家的女兒不需要一個住在東城的外家。

「林公子,你送送小蘭。東城亂,她一個女孩家進進出出不方便的。」老陳頭忽又想起,轉過頭對側身一旁的林文卿說道。經過這兩日的相處,他對林文卿卻是有了一定程度地信任。兼之這人身為男子卻與外孫女有一些毫不避諱的親密舉止,讓老陳頭忍不住以看外孫女婿的眼神看待之。

林文卿一直想著該用什麼辦法,不露痕跡地跟上范鈴蘭,老陳頭這句話簡直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她自然樂得順竿爬下。

跟著范鈴蘭一起坐上了馬車後,范鈴蘭柔聲向林文卿道謝道:「多謝林妹妹照顧我外公。」

「我與姐姐在太平寺一見如故。些許小事。不值一提。」林文卿聽范鈴蘭改了口氣。知道自己救助老陳頭一事已讓她鬆開了心防。

「家母本是范家婢。家父早亡。正室夫人不曾誕下一兒半女就和離了。我是遺腹子。但范家先太夫人極為不喜家母。未等我出生便將家母逐出了府。」范鈴蘭輕咬著朱唇。羞愧難當地說出自己地身世。「我與母親依托外公求生。一直到先太夫人去逝。才被嬸娘接回了范家。因此。外公於我母女有活命之恩。當時。當年鈴蘭入府之時。嬸娘就曾讓鈴蘭與娘親起誓。往後不得與陳家再有任何來往。所以鈴蘭與外公相見之事。若讓家裡人知道。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地。所以。請妹妹代為。代為……」

這兩日林文卿一直派人打探過陳家和范家地事情。卻僅僅探得陳家是二十年前因河東水災而逃難至此地災民。家中僅有父子二人。另有一女嫁與富室為妻已然亡故。好巧不巧地是。陳家周邊地鄰居竟都在這十年間搬遷一空。現在地鄰里都是新搬來地。對陳家十年前地舊事根本不瞭解不說。更無一人知曉范家就是陳家地姻親。事若反常必有妖。想來是范家在其中動了手腳。封了口。范鈴蘭地身世背後肯定有著不簡單地隱秘。

「姐姐放心。文卿定然守口如瓶。」林文卿頷首保證道。「雖然不知姐姐有何為難之處。不過。若是姐姐今後想見陳老丈。文卿倒是有個辦法。」

范鈴蘭疑惑地看向林文卿。不知道她能有什麼辦法。林文卿撩開簾子跟駕車地小芸說道:「小芸姑娘。麻煩你驅車往太平寺。」說罷。她便退回了車內。

這一次簡單地露面。卻恰好讓無頭蒼蠅似地唐太子李斌看到了。李斌本是跟著范鈴蘭地馬車一路向東城而來。但是東城巷道極窄。七拐八繞。再加上他一進入東城就被一群小乞兒圍住了。於是很快就失去了范鈴蘭地蹤跡。這些乞兒常年在街頭行乞。最懂得看碟下菜。見李斌一行人衣著華麗。便追著李斌討要賞錢。而刻意低調地范鈴蘭地馬車反倒逃過了一劫。范鈴蘭陪自己外公用午膳地時候。李斌卻在巷弄間急得團團轉。若不是考慮到東城治安混亂。擔心范鈴蘭地安危。李斌早就打道回府了。忙忙碌碌尋覓了一段時間後。終於又看到了范鈴蘭地馬車從一處小巷裡鑽出來。李斌又驚又喜。再見馬車內忽然冒出了一個男子地身影。他心中更覺疑惑。

「公子爺,那是……」陳明也看到了林文卿,他張嘴就想稟報。

「我知道。別說話,悄悄跟著就是了。」李斌在太平寺見過女裝的林文靖,此時見到男裝地林文卿自然誤以為是她是林家的大少爺,林文靖。

林文卿指揮著小芸來到太平寺旁的明光裡,這裡有一座林家名下的小宅第。林文卿牽著范鈴蘭的手走進屋內,介紹道:「這是我名下的一處外宅,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以姐姐的身份不方便常去東城,但偶爾到太平寺進香想必無妨。小妹想,每逢初一十五接陳老丈到此住住。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范鈴蘭自然聽懂了林文卿話中的意思,她激動地握住林文卿的手,哽咽道:「謝謝,真地謝謝你。我不會麻煩妹妹很久的,過一段時間,等你和太子的婚事定下了,我就……」

「姐姐,你我一見如故,這點小事不算什麼。」林文卿微笑著打斷了范鈴蘭的自白,「至於婚事,不瞞姐姐,文卿從來沒打算接受這樁婚事。」

范鈴蘭大吃一驚,她看著林文卿結結巴巴道:「可是,可是,太子一表人才,身份尊貴。」

「姐姐啊。」林文卿說道,「他縱有千般好萬般好,卻始終不是我的心頭好啊。姐姐,文卿並沒有聖母心腸,這般幫助姐姐,只是想知道,太子為什麼要娶我?姐姐能告訴我嗎?」

范鈴蘭靜默了一會兒,隨後說道:「鈴蘭並非太子肚裡蛔蟲,他的心思不可能全部把握,能所的僅是我之所見所聞。」林文卿一喜,說道:「姐姐請說。」

「王后娘娘與宣姬夫人為了太子妃的事情,已經爭吵了好幾年了。從太子殿下滿十五歲後開始,宣姬夫人就不斷給太子殿下的宮殿裡塞侍寢地美女,王后娘娘也將我接到了宮中撫養,以便與太子殿下朝夕相處。太子殿下待養母與生母都極為敬重,對我與宣姬夫人送地那些美女都一視同仁,待之以禮。但是,近一年來,後宮的這種爭鬥也開始影響到了朝廷。因為立太子妃地分歧,朝中的范黨與楊黨開始尖銳對立,太子大概是不堪其擾,所以想跳出兩黨之外另尋妃子。」范鈴蘭雖然謙虛說自己並不瞭解太子,但是她卻能夠清晰地分析出李斌的所思所想。林文卿看范鈴蘭的眼神不覺出現一抹激賞,這位范家女冷靜而聰慧,雖然出自高門卻並不自矜身份,實在是值得一交的朋友。

「多謝姐姐坦白相告。」林文卿向范鈴蘭作了一揖,說道。

「……林妹妹,太子品行高潔,風姿特秀,實是妹妹乃良配。他誠心求妹妹為妻,妹妹若並無心上人,倒是不妨給太子殿下一個機會。」范鈴蘭努了努嘴,最終還是為李斌多說了幾句好話。

林文卿似笑非笑地看著范鈴蘭,說道:「姐姐姿容妙曼,頗有林下之風,亦是太子良配。何必總是妄自菲薄,抬舉他人?」

范鈴蘭頓時羞紅了臉,知道自己的心事已然被林文卿看破。她黯然低下頭,說道:「殿下不會喜歡我的。」

林文卿今日探知李斌娶自己純粹是出於某種現實考慮,並沒有出現那些鴛鴦蝴蝶派小說中所謂的一見鍾情等狗血劇情,便已經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如何應對了。因此,對於范鈴蘭與那位太子之間的情愛糾結並無多大興趣,她與范鈴蘭調轉話題扯了幾句,很快就告辭而去。

李斌見「林文靖」與范鈴蘭攜手進入那宅院內,姿態親密,心中便有了諸多猜測。

「公子,還要去林家嗎?」陳明見李斌對著那府門發呆,忍不住提醒道。他真擔心自家太子會因為看到本是未婚妻之一的范鈴蘭「紅杏出牆」而失態,進而忘記了自己原來的決斷。

李斌竟他一點醒,方才回過神來,為自己剛才的悵然若失感到好笑。他早就決定另娶他人,只將鈴蘭當作妹妹,怎麼竟又因為鈴蘭有了親密來往的男子而感到鬱結呢。莫非真的霸道到自己不要,也不許別人要麼。

「去林家吧。今天這事,別說出去……另外,派人探探這個林文靖的事情,免得鈴蘭所嫁非人。」
fongyuen 發表於 2009-7-24 14:42
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二十三章 非娶不可


林霄瞇著眼睛審視著眼前的李斌。目光澄澈,神台清明。這位太子看來會比他的父親更有出息啊。林霄忍不住在心裡感歎道。

李斌坦然地迎接著林霄的審視,說道:「我兒時就聽宮人說千金散盡還復來的故事,所以一直想來拜見林員外。」

「那不過是年少輕狂的一時衝動。虧得唐王陛下一直惦念著舊情。現在老了,有妻有子,再叫我散盡家財,可就沒那麼大魄力嘍。」林霄微微一笑說道。千金散盡還復來,真是個令人懷念的詞彙。

唐武帝末年,他經商初成,輾轉來到唐國。如今的唐王當時還只有十六歲,雖然是王后所生嫡子,但是上面卻有八個經年累月跟隨唐武帝征戰四方的哥哥。這八王各擁兵一方,形同諸侯。唐王雖然有著名義上的第一繼承權,但是卻始終被看成是為了平衡八王爭鬥而被擺上檯面的傀儡。沒有任何人認為,長年困守泓城,長於深宮婦人之手的九皇子能夠真正擁有太子名分直到登基為王。

林霄與九皇子偶遇太平寺後,一番閒談發現彼此志同道合。林霄便出了千金資供九皇子修繕太平寺,為唐武帝準備壽禮,使其孝子之名傳於當世。時人都嘲笑林霄放著八王的粗腿不抱,卻撒錢給毫無希望的九皇子。林霄逍遙一笑,回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若故事僅止於此,這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義氣相交的美談。後來的發展卻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被認為命不久矣的唐武帝卻是又好好地活了幾年,為唐王之位爭得你死我活的八王卻被唐武帝反手收拾了。讓人不得不感歎薑是老的辣。

最終,九皇子頂著太子的名分繼承了王位。他生性仁厚,又惦記舊情,登基之後便將林霄請到宮中,本欲以相國大位托之,但林霄堅辭不受。最終,唐王只封了林霄一個閒散的員外郎職位。但是卻對他言聽計從,林霄遙居景山上,行商天下,卻又似山中宰相,在唐國頗有勢力。

「林員外與父王是年少相知地好友。而今如有緣結成兒女親家,想必會是一樁流芳千古的美談。」李斌微笑著說道。「斌誠心誠意地懇請林伯父,將令嬡下嫁。www.」

林霄盯著李斌看了一會兒,卻只在他的雙眼裡看到誠摯的懇求。沉吟了一下後,林霄端起茶杯,用茶蓋輕撩著杯子,淡淡地說道:「太子殿下,伯父一詞愧不敢當,下嫁更是言重。國中自有貴女與您相配。小女頑劣,只怕不是太子良配。」

「林員外不必過謙。」李斌知情識趣地站起身。告辭說道:「只要您知道,斌於令嬡是非卿不娶就夠了。林家的店舖遍佈唐國的大城小鎮,與大唐早成合則兩利。分則兩害之勢。若這樁婚事能成,於林家,於大唐都是好事。我想林伯父心中一定明白。」

林霄笑了笑,說道:「當然,若沒有唐王陛下,就不會有今日地林家。對陛下的恩德,林霄一日不敢或忘。」

李斌不再說話,和聰明人說話,只須點到為止。林霄送著李斌出了家門。然後就站在門口遙望遠去的塵埃。一直站到看的林英都覺得奇怪了,不得不開口點醒道:「老爺,太子已經走遠了。回了吧。」

林霄這才回過神來。他長歎了一口氣。說道:「老英。你覺得菱湖這個地方怎麼樣?適不適合安家?」

「菱湖?」林英愣了愣。回想了一下。說道。「莫非是周國那個菱湖?菱湖仙夢那個嗎?」

「是啊。你覺得在那裡蓋一個別莊怎麼樣?」林霄笑瞇瞇地詢問道。

「好不好。不過我們要搬過去住嗎?我們家不是在林家堡嗎?」

林霄不再回答他地話。搖頭晃腦。雙手負背。回轉書房。一路上走。一路高聲吟唱道:「青天在背。人世在俯。四海五湖。遨遊何處?」離了林家堡。陳明忍不住開口說道:「這林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殿下您親自登門造訪。他還這麼不冷不熱。竟然還端茶送客。」

「誠心求婚自然要表現出誠意。一次不肯。我便再次登門。二次不肯。就三顧林家。這沒什麼。」李斌淡然一笑。說道。

陳明一聽,卻是愣住了,他驚訝地張了張嘴,說道:「殿下,這,不必如此吧。國中貴女無數,又何必如此委屈?就算是為了平衡范黨和楊黨的紛爭,我看林霄一介商旅也起不了太大作用的。」

「你錯了。林霄可不是一個普通的商旅,他的女兒我有非娶不可地理由。」李斌仰天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年初,我奉父王之命,監理戶部。結果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什麼?」

「即使從現在開始發力,清除林家的影響,戶部的收入若想恢復到如今地水平,沒有十年絕難辦到。而且這還是在林家逆來順受,絕不反擊的前提下。」李斌苦笑著說道,「大唐對林家依賴至此,可林家卻狡兔三窟,背靠唐國的同時,在齊周晉三國左右逢源。林霄就算無兵無甲,反手之間也能重創唐國。他當年對父王許諾的相國之位堅辭不受,不知道是否是早料到今日。他眼光如此之精,也不知當年散盡千金,是否是早料到後來之事。」

陳明臉色丕變,說道:「如果千金散盡還復來之事,並非因為運氣,而是出於算計。那林霄此人的眼光與膽識豈非……殿下,切莫與此人為敵啊。」

「你不說,我也知道。況且,如今四國並立,大唐若對林家下手,主動露出偌大破綻,對其他三國來說,簡直就是天予弗取之過。為了大唐,我是不會動林家的。我只能求,求林家女為妻,把林家綁到我大唐的戰車之上,化林家錢財勢為己用。」李斌說這些話的時候,目露精光,與平時淡然微笑的樣子,判若兩人。

「殿下這樣想,那就好了。要除去林家,委實太難了。」陳明鬆了口氣,說道。

李斌笑了笑,也不接話。有些話,火候未到地時候,實在沒有必要說出來。如果他真能娶林家女為妻,林家成了唐國貴戚,齊周晉三國還能放任掛著林家招牌的旅店商船碼頭在自己國內林立嗎?如果林家沒了這些外力援助,僅僅是唐國一富商巨室。他挾唐王之尊,又何懼一林霄。

「無論如何,這樁婚事若能換得林霄這個岳父真心相助,就很值得了。」李斌輕歎了一口氣,說道。

李斌走時,林文卿剛剛爬過後院的牆壁,並且因為疏於練習,以某種既不雅觀的姿勢跌了下來。她狼狽起身,剛想悄悄貓回自己的房間,換上女裝,卻被林硯給抓了個正著。林硯看到林文卿,十分激動,忙不迭地說道:「小姐,快去看看我姐姐吧。她好像中了夢魘似的。」

林硯的姐姐自然是此刻已經改名為林墨的蘇綰,她到了林家自然就不方便再叫這個名字,就跟著妹妹林硯的名字改名林墨。林墨自到了林家,林霄便將她安置在了西廂地一處院落裡。將她們姐妹視作遠來之客,極為客氣。林文卿曾經去見過林墨一次,看她適應良好,再加上自己正煩心太子提親之事,此後也就沒再關注了。誰料到,才幾天沒理會,那個既為蘇綰,又為林墨的精明女人,居然就出事了?

看著林硯惶急的樣子,林文卿無奈之下,只好跟著她去了一趟,心中卻想,林墨從前行事狠絕,不是對別人狠,就是對自己狠。這麼堅強的人不會才來了林家幾天,就忽然變成了玻璃美人吧。

「林硯,姐到底出了什麼事?說她忽然魔瘋,總得有個由頭吧。」林文卿一邊走,一邊問道。

「姐姐之前幾天只是不說話。每天起來,就坐在窗口遙望天空,一直到天黑。今日,她忽然收到了老爺送來的書信,說是有關齊國的情況;也不知道內容是什麼,就成了現在這樣了。」林硯難過地說著,淚盈眼眶。

「齊國!」才聽到這兩個字,林文卿心中就輕鬆不起來了,她的腳下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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