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君王側 作者:那那 (連載中)

fongyuen 2009-4-21 21:53: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 26149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3 18:42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5-1 20:37 編輯

第一卷 同學少年兩無猜 第三十八章 風雲前夕


  就在齊國皇位爭奪暗流湧動的時分,發生了件改變整個巧妙平衡的因素。

  齊成王二十二年秋十月,嶺南守將鄭智原飛馬馳報,唐國偷襲嶺南,意圖不明!

  一石激起千層浪!

  自從十年前的唐齊之戰後,唐國就被齊國列為第一敵國。雖然停戰逾八年,唐國那個不安分的戾王也已經被廢三年,可唐國的任何軍事上的行動都會挑起齊國群臣的敏感神經。

  這份關於戰事的八百里急報一到虞城,就成了大街小巷的最新談資,便是連功臣巷口挑擔賣梨的貨郎也能就唐國的狼子野心說出個一二三點。

  廣內府作為以天下為己任的書生們雲集的地方,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書院裡唐國出身的學子不自覺地受到了齊國書生的排擠。

  林文卿抱著書從書庫裡出來,一路上收穫了三個白眼,四句譏諷,兩口唾沫。好在卜府丞友愛同學的訓示效率仍在,這些齊國書生才沒有衝上來抱以老拳。

  「這群書生有本事自己上前線啊!對著我擠眉弄眼,是個什麼事啊。」林文卿翻了個白眼,極端不爽地嘀咕道。她轉頭掃了一眼,邊上的褚英,復又嘟囔道:「眼前這麼個活晉王,結果一個都看不見。」

  「別氣了。特殊情況。」褚英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

  「嗯。」林文卿也只是有些不忿,倒不是真放在心上了,略略抱怨了兩句也就轉移了視線,她轉頭對褚英說道,「對了,你剛才說,這次的襲擊來得極巧極好?」

  「嗯。」談及這個褚英的神色又沉了下來,「太子康的身體及時好轉了。朝中的全部注意力又都放到了唐國來襲上,也就沒人會再去糾纏什麼巫蠱的事情。而且,如果事態進一步擴大的話,我懷疑毓很快就要從這個牢籠裡掙脫,振翅高飛了。」

  「振翅高飛?」林文卿也立刻敏感地意識到了其中的奧妙,「陸家會這麼短視地放他離開虞城嗎?」

  「只怕由不得他們。」褚英嗤笑了一聲,說道,「大齊朝廷裡的那些人,便是為了自己也得努力保住姜毓。」

  ……碼的很累的分割線……

  「娘娘,只怕我們原來的計劃很難實施。唐國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讓朝廷內外的人心都亂了。而且,現在要除掉姜毓,太難了。」陸玨神色不佳地看著陸曼君,歎息道。

  「為什麼?」陸曼君手上絞著帕子,糾結道,「陛下應該是很信李法師說的那些話的啊。他又那麼擔心康兒,照理來說,應該……」

  「陛下固然信,可是朝中只怕未必盡信。若在平日,陛下做了決定,又有前頭除名時的前例在,自無人敢出頭為姜毓申辯。可是這次唐國來襲,有些人就有了由頭,肯定不會坐視不管了。」陸玨歎了口氣,說道,「娘娘別忘了,齊武帝祖訓,凡有戰事,非皇室子弟不得統軍。」

  「那又如何?國初的時候,先帝可以自己統軍,這麼說也沒錯。可後來情況不同了啊。對了,十年前,唐國來襲的時候,不就是讓一個什麼將軍一力承擔的嗎?那時也沒說什麼,必須讓皇室子弟統軍啊。」陸曼君忽然想起了十年前那場戰事,「現在,依循舊例不就結了。」

  陸玨滿臉苦笑,說道:「娘娘,十年前獨挑大樑,被任命為水陸總督,對陣唐國二十萬兵馬的人,叫王奮。」

  「王奮?」

  「就是當初被我們以叛國罪命誅殺的崎山王氏的家長。」陸玨知道自己這位養在深宮的姐姐,除卻齊王與太子,基本已到了目無餘人的地步。十年前被族誅的王家此刻大約早已從她的記憶裡被抹滅。

  陸曼君呆了呆,才想起了些什麼,開口問道:「就是當初先帝受了先帝命令,保衛姜毓的那個王氏家族?」

  「對。」陸玨點了點頭,說道,「當時我們趁機收了王家,立了威。有了那個前車之鑒,這次朝裡的大臣們誰都不肯再獨自領兵了,人人都想著讓姜毓去呢。」

  「這……」陸曼君沒料到十年前的一樁舊案,竟會影響到今日他們收拾姜毓的大計。

  「邊城急報才到不久。但是我估計著,就這一兩天內,陛下就必須做出決定了。到時,朝中大臣們肯定會提議把姜毓放出去,到邊城去帶兵。」

  「可這姜毓已經被除名了啊。他哪裡還算是個皇室子弟!」陸曼君急道,「當初不是你說的嗎?先給他除名,隔絕了他繼位的可能,那到時陸桐生下的皇孫就可以優先了。」

  「可當時我們沒料到現在這個情況。而且阿桐肚子裡的孩子也還沒生下來。」陸玨無奈地說道,「娘娘,說到底,姜毓的血緣還在。康兒的身子骨又是這麼個情況,朝裡的很多人始終還把他當二皇子呢。唉,姐姐,不是我說。若是您能給陛下生個皇子出來,我們又何至於如此被動。」

  提及生育之事,陸曼君美麗的面容忽然扭曲,抑制不住的憤恨從她的雙眸中流瀉出來。

  「生個皇子,你以為我不願意生個皇子嗎?若不是,有人給我下藥,我又何至於此。」

  陸玨話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犯了禁忌,他忙住了嘴,給自己煽了兩個耳光,自罵道:「怪我嘴笨,又說錯話了。咱不提這事。」

  陸曼君忽然有些心灰意懶,她轉過頭,看著左側牆上掛著的送子圖,說道:「你沒說錯話。只不過是我命苦。偏遇上了個情種,為了讓我能一心一意去當這太子養母,連個孩子都不肯給我留。其實,便是留個公主給我也好啊。」

  「娘娘,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別提了。」陸玨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爭了一輩子,搶了一輩子,到頭來能留在手中的也只是齊後這麼個虛名罷了。」陸曼君雙手緊握,指甲陷入肉裡,刮出血來,強烈的痛楚加重了他的決心,「所以,誰都不可以搶走它。德妃不可以,姜毓不可以,便是齊王也不可以。誰敢攔我,我就要他的命!」

  「娘娘。」陸玨看著她扭曲的面孔,有些心驚膽顫。

  陸曼君深吸了幾口氣,臉上忽然露出了微笑,就在陸玨心神不寧的時候,她忽然轉過頭,對陸玨笑道:「阿玨,我忽然想到,其實戰場上刀劍無眼,如果發生了什麼意外,也是非常正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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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女主為野心家、大逆犯,男主為腹黑殺妃狂,男主爹更是覬覦兒媳的BT。但說到底,這是某非目前為止寫的最為光明圓滿的一個故事——燈火語)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4 22:15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三十九章 禍福難料


  池上樓‧飛鳳台

  「靈兒,別張望了,你都看了八回了。」林文卿靠在躺椅上,對第九次試圖到對面臨窗遠眺的趙靈兒說道,「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也不知道這幾日在宮裡,有沒有瘦了。」趙靈兒憂心忡忡地說道,「齊後不是好人,賢妃漠不關心,齊王是個糊塗蛋。宮裡的人喜歡逢高踩低,他又是悶葫蘆,指不定吃了多少虧。」

  「好歹他是那兒長大的,總有那麼一兩個貼心人。」林文卿起身把趙靈兒拽回座位上,安撫道,「你別胡思亂想了。我怎麼覺得你比他娘還操心啊。」

  趙靈兒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羞澀道:「不是。你沒見過他小時候,他真是個悶葫蘆。吃了虧也不知道說的。」

  兩人正閒話間,褚英就推門而入了,他身後跟著的正是多日不見的姜毓。趙靈兒第一時間衝到他的身旁,卻又不敢唐突,只用雙眼將他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見沒缺了什麼,方才放心了。

  「你,你沒事就好。」千言萬語最後只能化作一句簡單的問候。

  姜毓低頭看了趙靈兒一眼,微微一笑,說道:「讓你擔心了。」

  一直以來,趙靈兒對姜毓固然是慇勤得很,可姜毓待她始終是淡淡的,這一笑卻讓她頓時癡了。過了好一會兒,發覺褚英正興味盎然地瞅著自己,才明白自己出醜了。她紅著臉,轉身坐下,說道:「你們來得晚,這些菜都涼了。」

  林文卿看這樣子,不由得輕笑出聲,趙靈兒放在圓桌下的手伸過去,狠狠擰了一把。林文卿正想呼疼,就見得趙靈兒片片眼刀射來,只得暗暗忍了。

  褚英拿過酒壺給自己和姜毓斟上一杯酒,舉杯敬道:「來。這杯敬你化險為夷!」

  「謝謝!」姜毓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喝完還有些意猶未盡道,「可惜,這不是葡萄酒了。」

  「誰讓你那日牛飲,糟蹋好酒的。」他不提還罷了,一說,林文卿就肉疼不已。

  姜毓笑了笑,說道:「好好。是我錯了。」

  褚英拿著小酒杯,輕輕抿著,他開口問道:「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打算啊。」姜毓合上眼,頭微微仰起,彷彿在思考著什麼,過了一會兒,回道,「不如,就去做個嶺南統兵大元帥也挺好的。天高皇帝遠,至少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這元帥你自然是要去做的。否則也無以脫身。我問的,接下來怎麼辦?」褚英一邊說話,一邊仔細觀察著姜毓的神色,不肯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變化。在嶺南飛報之前,他的確看不懂姜毓想做什麼,但是現在,他似乎可以把握到他心中的謀劃。

  姜毓大概已經不想再進行這無望的等待了。他想主動做點什麼,只是不知道在他的謀劃裡,到底把畫姨他們放在什麼樣的位置上。

  「接下來還用問嗎?陸家就像討厭的蒼蠅,不除掉終究沒有安寧的日子。接下來,自然是夾蒼蠅。」趙靈兒接口道。她這時倒沒了羞澀感,轉過頭直愣愣地盯著姜毓,說道,「姜毓,你別像我爹。當斷不斷,不但看著自己的理想遠離,而且還要被當年所鄙視的人指手畫腳。束手束腳是成不了事的,你要當斷則斷。」

  姜毓晃著手中的酒杯,湊到趙靈兒的杯子上,輕輕一碰,笑道:「陸家就像蒼蠅,這話說得真好。對,我們接下來要夾蒼蠅。這杯敬你。」

  趙靈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立刻苦著臉說道:「好難喝。」

  「你喝著喝著就習慣了。」姜毓那邊又是一杯盡飲,「喝多了,你就知道,人生也不過是如酒一般。」說完,他拿筷子夾了一點菜,放到趙靈兒碗中,說道:「不習慣的話,多吃點菜。然後再喝就是了。」

  林文卿看著兩人間這極有愛的互動,輕咳了一聲,說道:「姜毓,你先坐會,我再去點兩個菜。」

  「再點菜?不用了吧。」姜毓狐疑道。

  「用的。用的。你看我剛等你的時候,不知不覺就吃乾淨了兩個盤子。」林文卿起身說道,她瞅了一眼褚英,見他眉頭皺成一團不知在想什麼,全沒和自己配合的意思,便伸手扯了他一把,說道:「褚英,陪我一起去。」

  到了走廊上,林文卿沖褚英低聲道:「你怎麼回事啊?剛才發什麼呆呢?」

  褚英苦笑道:「沒事。我有點擔心姜毓。你……」話說了一半,他眼角忽然瞟見了一個人影,忙把下半句緊急轉了個彎,說道:「你先去點菜,我去方便一下。」

  「好吧。那你快點跟上啊。」林文卿不疑有他,囑咐了一聲,自顧自下樓去了。

  褚英在她離開後,輕輕推開了飛鳳台隔壁的房門,裡面一位白髮中年人手上拄著圓木枴杖,正背對著門口,欣賞大齊湖。

  「尚父。」褚英開口喚道。

  此人正是受昭太后委派,在齊國照顧褚英的晉國宗室子弟,穆庸。他年若四十許,若沒有左臉上那一道淡淡的刀疤,就是一個完美的弱質書生形象。

  「我若不來,怕還不知道我們晉國未來的王后,就要被送給齊國二皇子了。」穆庸看著褚英,歎了一口氣,說道,「公子,你在想什麼呢?你居然幫著撮合靈兒小姐跟姜毓?這簡直荒唐。」

  褚英臉色一寒,說道:「是誰去尚父那告的狀?申木這幾個傢伙,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我想,公子不必這麼震怒。相反,你應該高興你的御下之術很成功,申木他們�一個敢來和我講這事的。實情是這樣的,靈兒小姐身邊的冰魄在離開周國時,給太后寄了密信,太后又飛鴿傳書給我,我才知道消息。」穆庸舉起枴杖,一指桌上的信封,說道。

  褚英拿過信封,上面的確是自己母后的字跡。

  「尚父,這件事,我可以向你解釋。」褚英放下信,轉而對穆庸說道。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30 11:45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三十九章 禍福難料


  池上樓‧飛鳳台

  「靈兒,別張望了,你都看了八回了。」林文卿靠在躺椅上,對第九次試圖到對面臨窗遠眺的趙靈兒說道,「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也不知道這幾日在宮裡,有沒有瘦了。」趙靈兒憂心忡忡地說道,「齊後不是好人,賢妃漠不關心,齊王是個糊塗蛋。宮裡的人喜歡逢高踩低,他又是悶葫蘆,指不定吃了多少虧。」

  「好歹他是那兒長大的,總有那麼一兩個貼心人。」林文卿起身把趙靈兒拽回座位上,安撫道,「你別胡思亂想了。我怎麼覺得你比他娘還操心啊。」

  趙靈兒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羞澀道:「不是。你沒見過他小時候,他真是個悶葫蘆。吃了虧也不知道說的。」

  兩人正閒話間,褚英就推門而入了,他身後跟著的正是多日不見的姜毓。趙靈兒第一時間衝到他的身旁,卻又不敢唐突,只用雙眼將他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見沒缺了什麼,方才放心了。

  「你,你沒事就好。」千言萬語最後只能化作一句簡單的問候。

  姜毓低頭看了趙靈兒一眼,微微一笑,說道:「讓你擔心了。」

  一直以來,趙靈兒對姜毓固然是慇勤得很,可姜毓待她始終是淡淡的,這一笑卻讓她頓時癡了。過了好一會兒,發覺褚英正興味盎然地瞅著自己,才明白自己出醜了。她紅著臉,轉身坐下,說道:「你們來得晚,這些菜都涼了。」

  林文卿看這樣子,不由得輕笑出聲,趙靈兒放在圓桌下的手伸過去,狠狠擰了一把。林文卿正想呼疼,就見得趙靈兒片片眼刀射來,只得暗暗忍了。

  褚英拿過酒壺給自己和姜毓斟上一杯酒,舉杯敬道:「來。這杯敬你化險為夷!」

  「謝謝!」姜毓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喝完還有些意猶未盡道,「可惜,這不是葡萄酒了。」

  「誰讓你那日牛飲,糟蹋好酒的。」他不提還罷了,一說,林文卿就肉疼不已。

  姜毓笑了笑,說道:「好好。是我錯了。」

  褚英拿著小酒杯,輕輕抿著,他開口問道:「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打算啊。」姜毓合上眼,頭微微仰起,彷彿在思考著什麼,過了一會兒,回道,「不如,就去做個嶺南統兵大元帥也挺好的。天高皇帝遠,至少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這元帥你自然是要去做的。否則也無以脫身。我問的,接下來怎麼辦?」褚英一邊說話,一邊仔細觀察著姜毓的神色,不肯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變化。在嶺南飛報之前,他的確看不懂姜毓想做什麼,但是現在,他似乎可以把握到他心中的謀劃。

  姜毓大概已經不想再進行這無望的等待了。他想主動做點什麼,只是不知道在他的謀劃裡,到底把畫姨他們放在什麼樣的位置上。

  「接下來還用問嗎?陸家就像討厭的蒼蠅,不除掉終究沒有安寧的日子。接下來,自然是夾蒼蠅。」趙靈兒接口道。她這時倒沒了羞澀感,轉過頭直愣愣地盯著姜毓,說道,「姜毓,你別像我爹。當斷不斷,不但看著自己的理想遠離,而且還要被當年所鄙視的人指手畫腳。束手束腳是成不了事的,你要當斷則斷。」

  姜毓晃著手中的酒杯,湊到趙靈兒的杯子上,輕輕一碰,笑道:「陸家就像蒼蠅,這話說得真好。對,我們接下來要夾蒼蠅。這杯敬你。」

  趙靈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立刻苦著臉說道:「好難喝。」

  「你喝著喝著就習慣了。」姜毓那邊又是一杯盡飲,「喝多了,你就知道,人生也不過是如酒一般。」說完,他拿筷子夾了一點菜,放到趙靈兒碗中,說道:「不習慣的話,多吃點菜。然後再喝就是了。」

  林文卿看著兩人間這極有愛的互動,輕咳了一聲,說道:「姜毓,你先坐會,我再去點兩個菜。」

  「再點菜?不用了吧。」姜毓狐疑道。

  「用的。用的。你看我剛等你的時候,不知不覺就吃乾淨了兩個盤子。」林文卿起身說道,她瞅了一眼褚英,見他眉頭皺成一團不知在想什麼,全沒和自己配合的意思,便伸手扯了他一把,說道:「褚英,陪我一起去。」

  到了走廊上,林文卿沖褚英低聲道:「你怎麼回事啊?剛才發什麼呆呢?」

  褚英苦笑道:「沒事。我有點擔心姜毓。你……」話說了一半,他眼角忽然瞟見了一個人影,忙把下半句緊急轉了個彎,說道:「你先去點菜,我去方便一下。」

  「好吧。那你快點跟上啊。」林文卿不疑有他,囑咐了一聲,自顧自下樓去了。

  褚英在她離開後,輕輕推開了飛鳳台隔壁的房門,裡面一位白髮中年人手上拄著圓木枴杖,正背對著門口,欣賞大齊湖。

  「尚父。」褚英開口喚道。

  此人正是受昭太后委派,在齊國照顧褚英的晉國宗室子弟,穆庸。他年若四十許,若沒有左臉上那一道淡淡的刀疤,就是一個完美的弱質書生形象。

  「我若不來,怕還不知道我們晉國未來的王后,就要被送給齊國二皇子了。」穆庸看著褚英,歎了一口氣,說道,「公子,你在想什麼呢?你居然幫著撮合靈兒小姐跟姜毓?這簡直荒唐。」

  褚英臉色一寒,說道:「是誰去尚父那告的狀?申木這幾個傢伙,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我想,公子不必這麼震怒。相反,你應該高興你的御下之術很成功,申木他們沒一個敢來和我講這事的。實情是這樣的,靈兒小姐身邊的冰魄在離開周國時,給太后寄了密信,太后又飛鴿傳書給我,我才知道消息。」穆庸舉起枴杖,一指桌上的信封,說道。

  褚英拿過信封,上面的確是自己母后的字跡。

  「尚父,這件事,我可以向你解釋。」褚英放下信,轉而對穆庸說道。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30 11:47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四十章 真心假意


  「公子切誤如此說,蒙公子垂告,尚父惶恐」穆庸肅然道。

  褚英把目光收回後,轉向波光粼粼的大齊湖,視線從湖面直延伸到遠山,極目楚天。

  「我從小就深切的體認,一個糟糕的王后會給國家帶來什麼樣的災難。當年,若不是文王后心胸狹窄,只顧一己私利,王兄薨逝後,晉國也不會陷入內亂。若她有母后十分之一的魄力,也不至於讓唐齊聯軍兵臨雲蒙關下。那一場大亂,固然讓我坐上了晉王之位,當也讓母后付出了這十餘年的心力去休養生息。若不是那一場大亂,容王又怎麼會有機會染指攝政王之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母子一直在為文王后的愚蠢付賬。」言語之間,褚英的臉上顯出了無限的心痛

  「故此,為了晉國今日逐步的強大,我需要的是個能與我並肩作戰的妻子。她要有站在眾人之上的氣度,俯視天下的胸襟,看得到民生的疾苦,擔得起國家的重任。」

  穆庸手上的枴杖在木板上敲了兩下,溫言安慰道:「公子所說的,庸亦明白,但像太后那樣,擁有王者氣度的女人,是比沙漠裡的金粒更加稀少的。」

  「是的。我當然知道。所以,即便我的她沒有母后那樣的才華,我也希望是個嚴於律己、知情識趣的人,能夠好好地站在自己應該站的位置,讓我能夠安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褚英把目光收回來,轉而看向穆庸,說道,「趙靈兒是母親定下的人。這我早就知道。其實這些年,我一直想找機會去周國見一見她。誰知卻在齊國就見到了。她是個好女孩,可卻並不適合做我的妻子,這點我一見到她時就明白了。」

  「……有些事是可以學的。我們可以教她。」穆庸仍試著進言…

  「知識可以學。但是感情卻很難改變。」褚英搖了搖頭,說道,「我並不是非她不可,既然她心中另有所屬,放她走又有何妨。而且姜毓……若能成全一段姻緣,也是不錯。」

  「若不娶這趙靈兒,那公子心中可有合適人選?」穆庸拄著枴杖,走到褚英跟前,眼目中透出一絲精明。

  「暫時沒有。」褚英坦然地看著穆庸。

  穆庸轉身回到座位上,端過一杯茶,喝了一口,說道:「公子,你說的沒錯。你的確不是非她不可,我們晉國的王后也並不是非梓童郡主不可。事實上,我當時就不贊成娶她為後,訂下這婚約也只是因為太后自己的堅持。」

  聽到這裡,褚英鬆了一口氣,他聽得出穆庸其實已經贊同了他的話語。

  「只是,這婚約雖是口頭上的,但靈兒小姐終究是你的未婚妻。若是您有更好更合適的人選,那這婚約解除也就解除了。可您偏偏又沒有。晉王未婚妻卻成了齊國二皇子的人,這傳出去……於公於私,人言可畏啊。並非尚父多言,公子,您得考慮到晉國的名譽。至少,在她還是你未婚妻的時候,不能讓姜毓過於接近她。如果出了什麼事,丟的是我們晉人的臉。」

  「尚父放心,其中輕重,褚英明白。退一萬步講,二皇子也不是那樣的人。我可以人格保證。請母后放心。」褚英堅定地道。

  …………

  飛鳳台內

  林文卿與褚英的離開,讓房內一度陷於沉寂。

  姜毓一杯一杯喝著悶酒,趙靈兒擔憂地看著他,忍不住開口說道:「姜毓…你什麼時候去嶺南啊?」

  「大概就在這幾天吧。」姜毓把酒杯放到桌上,轉頭看向趙靈兒,看到她眼中真誠的擔憂,心中一動,伸手為她整了整發上的珠釵,說道,「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可是,戰場上刀劍無眼……」趙靈兒仰起頭,看著姜毓,苦笑道,「我真是矛盾。明知道你若不去這一回,和陸家的事總沒個了斷。可偏偏又希望你最好別去,若能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安分分過日子就好了。」

  「然後你織布我耕田,再生一窩孩子,是嗎?」姜毓忍不住調侃道。

  趙靈兒的臉一瞬間又紅了起來,心下暗喜之餘,口中卻嗔罵道:「你胡說什麼啊!誰…誰要與你生…還要生那麼多…」說到這,羞得轉身想逃離,卻馬上被快她一步的姜毓伸手攔下,一把抱住。

  「謝謝。偌大的虞城怕也只有你,是真心誠意為姜毓這個人擔憂著。」姜毓把趙靈兒鎖在懷中,越抱越緊,使趙靈兒心跳如雷。

  「……知道有人擔心你,就好好對待自己。」趙靈兒輕聲道,「姜毓,多看看周圍,其實有更多值得你關心的人……也有……更多…真心…關心…妳的人……。」因著羞意,她最後的話幾不可聞,但其中的深情,再也沒有掩飾。

  姜毓俯首看著懷中的少女,神色複雜。這個女孩的美麗,他從以前就知道,她的俏皮與溫柔曾是他在周宮之中唯一的安慰。然而……他的心中在交戰,他的意念在爭扎,良久之後,終於眼神重新變為原來的沉穩……

  「靈兒,我記得你喜歡曇花,是吧」姜毓說道。

  趙靈兒又驚又喜地轉過身,說道:「你,你記得?」

  「當然。妳的事情,我一直都記得…永遠都記得。」姜毓露齒一笑,說道,「靈隱寺後的曇花很美,世所罕見。今晚我們一起去那裡賞花,好嗎?」

  趙靈兒紅著臉,顧左右而言道:「這個時節,還會有曇花嗎?」

  「自然有。都說那裡曇花是受了神仙點化的。」姜毓邊說邊用手指摩挲著趙靈兒的小手,說道,「是有仙緣的曇花。」

  趙靈兒試圖縮手,手卻被姜毓緊緊握住,無奈之下,她只好說道:「那倒是奇事一樁。一會兒叫上文靖他們也去。」

  姜毓捧住趙靈兒的雙手,放到唇邊輕輕一吻,然後放下,直視著趙靈兒說道:「不好,靈兒,我只想和你去。只有我們,好不好?」他的眼神真誠可喜,讓趙靈兒登時癡了。她臉上的紅雲越來越明顯,直至紅透了脖子,才輕輕點了點頭,允諾了此事。

  這時,房門被刷地一下推開,林文卿領著送菜的夥計走了進來。她看著趙靈兒那紅艷艷的臉蛋,再瞄到桌下兩人十指相扣的手,自鳴得計,調笑道:「靈兒可是熱了,臉這麼紅。」

  一貫伶牙俐齒的趙靈兒,這時卻沒反駁,反而把頭埋得更深了,恨不得砸到桌上。

  姜毓掃了她一眼,說道:「怎麼只有你啊?褚英呢?」

  「這兒呢。」褚英從門外進來,他亦看到兩人緊握的雙手,心下略有些差異。剛才林文卿拉著他出去,他也不過是應個景離開而已,以姜毓內斂的個性,他不以為這麼一小段時間真能造成什麼,但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他以為的那麼回事。

  也許,姜毓對趙靈兒的確有著不一樣的感情。這個猜測讓褚英又驚又喜,心中頓覺輕鬆許多,但是想到剛才尚父的警告,他又覺發愁。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30 11:51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四十一章 花前月下


  當夜,靈隱寺內

  「哇,這兒真的有曇花啊。」趙靈兒看著那帶著露水的曇花,輕呼道。

  「當然是真的。」姜毓雙手負背,跟在趙靈兒身後,「靈隱寺後院的曇花圃雖然不出名,不過也的確是一樁奇景。秋日花開之際,一直被很多信徒視為神跡呢。」

  「真美!不知道開花時,又是怎樣一番景致。」趙靈兒癡癡地看著曇花,感慨道。

  姜毓自動自發地拉住趙靈兒的手,說道:「走,到前面去。我叫人備了糕點桌椅。曇花多在戌時後開花,現在還早,先去那兒坐著休息。」

  趙靈兒看著兩人緊扣的雙手,心下砰砰直跳,在這花香四溢的院子裡,心心唸唸了八年之久的人就在眼前。

  他對她笑,喚她的名字,握她的手,頭一次抱了她,還抱得那樣的緊,與她同想未來,現在又為自己送上糕點,一切的一切,美好的正如她多次的夢境相似,而這次,卻不再是夢了…

  來到後亭之中,相對而坐,趙靈兒傻傻地接過了姜毓給的雲片糕,咬了一口,口中卻不知其味,腦中暈忽忽的,雙眸仍然不可置信地盯著他的臉,生怕一眨眼,這個極為醉人的美夢就要醒了。

  「看你,嘴角都沾到碎屑了。」姜毓眼尖地看到趙靈兒唇邊沾了一點點碎末,提醒道。

  「啊?」趙靈兒剛想伸手去擦,卻見姜毓竟貼近自己身側,附在她的唇邊輕輕落下了吻。

  「這裡,都髒了。」瞬息之間,雙唇貼而即分,卻讓靈兒徹底失神,心緒似飛入了雲端,只因為,這是她最寶貴的初吻,而今日,能獻給心中最在乎的人。

  「好甜。」姜毓的臉上展開了笑容,「遠勝任何美酒甘蜜。」

  「姜毓,我…我…,為甚麼你這樣作?…我甚麼都作不好…你的反應好奇怪…」靈兒回神後,似乎一時不能接受情郎的示愛,開始患得患失,言不由衷。

  「因為我愛妳!」姜毓回答的極為簡單、直接。

  「呃,啊!?」趙靈兒渾渾然地看著姜毓,一時不能接受外界的任何信息,腦海中一遍遍重複姜毓的告白,努力調動思緒去消化這突然而止的幸福。

  「我愛妳!」姜毓又重覆了一次,並且站起、上前握住了靈兒的手,說道:「妳當我真的是木頭嗎?當真看不出誰真對我好?」

  「我的父親眼中只有我大哥,我母親賢妃一直不待見我,不論我作甚麼,作的多麼憂秀,都無法引起他們的注意,沒有人愛我,沒有人真的愛我…」姜毓深情的看著趙靈兒,第一次對她說出了心靈最深處的無奈;言至深處,兩行清淚隨之而下,令人望之心酸。

  「我現在只有妳了,只有妳對我是真的好,妳也要離開我嗎?」

  趙靈兒看見這般光景,心中大痛,終於不再抑制心中的愛意。她反抱住姜毓,忘形道:「姜毓,我喜歡你,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我不會離開你的,不要難過了好嗎?我不要看到你這樣痛苦。」眼中的眼水也奪眶而出,視線因此模糊了。

  姜毓眼中閃過了一絲微然的得意,順手將靈兒摟入了懷中,接著說道:「這次去嶺南,吉凶難料,成則無功,敗敗受過,但我答應妳,我絕對不會有事。」

  「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我會一直在虞城等你的。」趙靈兒如此允諾道,聲音有些哽咽。

  「好了。不哭了。」姜毓輕輕推開趙靈兒,隔開兩人的距離,伸手為她拭去淚水,說道,「我們是來賞花的。要開心一點哦。」

  「嗯。」趙靈兒此時雖然梨花帶雨,但是卻依然露出了笑顏,說道,「我們看花。」她才一轉頭,就看到左側一株曇花正在月光下慢慢舒展開花瓣,就像一個精靈降臨凡塵,舒展開雙臂去擁抱這美好的世界。

  「好美。不愧是月下美人!」趙靈兒不禁感歎道。

  「月下美人?」姜毓低頭對著靈兒呼著熾熱的氣息,說道:「這可算不上什麼月下美人哦。靈兒,我知道另有一位月下美人,更美更好,萬中無一,舉世無雙。」

  靈兒看著姜毓英俊帥氣的臉龐,口鼻間全是他的氣息,感覺目眩神迷,好些時間才反應過來,說道:「是嘛?在哪裡?」

  姜毓心下滿意靈兒的反應,臉上顯得更是神采飛揚,輕聲在靈兒的耳旁說到,「美人如花,自古如此,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隨即哈哈大笑,神態極為暢快。

  「美人在懷,月涼如水,老天實為厚待我姜毓…靈兒。」

  「嗯?甚麼事?」趙靈兒嚶嚀一聲,抬起頭,正對著姜毓深情的眼神。

  月下看美人,更增三分麗色,望著趙靈兒稚美秀氣的臉龐,姜毓見時機成熟,便再也忍耐不住,第二次的吻上那如酒如蜜的唇…

  這一時刻,任何的言語都成了多餘之物。

  一遍一遍地用擁抱、親吻去證明自己心意,唇舌交錯直至窒息。

  天為廬,地為榻,靈隱寺中的諸佛為證,證明今夜的美好無瑕。

  曇花依次開放,吐露芬芳,花香隱隱和著嬌喘隱隱。

  長夜未央。

  ……

  待得天泛白光,趙靈兒偷眼看一旁的花開,只見得滿園花落。

  「花都謝了。」趙靈兒靠在姜毓的懷中,怔怔道。

  「當然謝了。都說是曇花一現嘛。」姜毓在她發上輕輕落下一吻,說道,「花開花落自有時,不必傷懷。」

  趙靈兒偷眼看那落在地裡,染上污泥的殘瓣,心中忽然一突,她伸手緊緊抱住姜毓。

  「怎麼了?」

  「姜毓,不要負我。千萬不要負我。」趙靈兒緊緊抱住他,如是呢喃道。

  姜毓看著懷中佳人,心中也是一緊,一種憐惜油然而生,他摟住她,鄭重承諾道:「靈兒,別怕。我們最終一定會在一起的。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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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發表於 2009-4-30 11:54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四十二章 無心之言


  「靈兒,靈兒?」林文卿的手在趙靈兒眼前晃了三晃,才終於贏得了一點回應。

  「嗯?啊,什麼事?」趙靈兒轉過頭,看向林文卿。

  「妳這兩天很不對勁啊。總是這樣神不守舍的,嗯,這是在繡什麼呢?」林文卿奪過她手上的紅色物件,「永利泰行……是行路的平安符?」

  林文卿望著她忽然一臉的瞭然,嘿嘿的壞笑道:「哦,該不會是…給姜毓繡的?」

  「快還我。」趙靈兒急急伸手去奪,她搶回平安符後,寶貝地藏在懷中,說道,「求求妳別鬧我。他過幾日就走了,我得在那之前做好這個。」

  看她一臉極幸福地繡著平安符,林文卿忽然有些感慨,原先姜毓對她冷冷淡淡的,現在小妮子心願得償,兩人的進展竟很是迅速。

  「靈兒,姜毓對你好嗎?」

  趙靈兒想起那日在靈隱寺的水乳交融,抑制不住害羞,她微紅著臉,點了點頭。

  「怎麼個好法?」不懷好意的林文卿接著追問

  「他帶我去靈隱寺看花……」趙靈兒話說一半,忙掩住口。她畢竟是個女孩家,這樣的事情實在不好意思再提。

  林文卿長長地哦了一聲,說道:「故意撇開我們兩個,單獨相處去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新人入洞房,媒人丟過牆。可憐啊,我和褚英就是那上房抽梯的梯,過河拆橋的橋。」

  新人入洞房一句可是正中趙靈兒的心事,她心中一急,站起身便追著林文卿打,口中不住嚷嚷道:「讓妳亂說話,讓妳亂說話!」

  兩人的吵鬧驚動了原本在外面守著的冰魄,她忙衝了進來。

  「小姐!」冰魄話一出口,才發現原來不過是朋友間的嬉鬧。

  趙靈兒看了她一眼,忙道:「沒妳的事了。妳下去吧。我們鬧著玩的。」

  冰魄點了點頭,復又放心回到外面守著。冰魄去後,趙靈兒拉著林文卿往自己房裡走去,她仔細地關上所有的門窗。

  「怎麼了?」林文卿跟在趙靈兒身後,看她關上了最後一道窗,詢問道。

  「文靖,我想請你幫個忙。」趙靈兒轉過身,臉上閃過一絲堅毅,說道。

  「嗯。你說吧。」

  「我想,你能不能幫我個忙,把我藏起來。」

  「藏起來?」

  「對。藏起來,讓冰魄找不到我。」趙靈兒點了點頭,說道。

  「為什麼?妳不是一直很依賴她嗎?」林文卿有些不解,據她觀察,冰魄對趙靈兒簡直那叫一個惟命是從,武功又高,這麼好的女侍衛她都想要一個。

  「冰魄是我夫家派來保護我的。」趙靈兒輕蹙著眉頭,說道,「可我已經不想回去完婚了。但有冰魄在,我擔心夫家那裡,終究會找到我的。我哥哥是個書獃子,絕不會容許我背棄婚約。這虞城裡,我也就信你和褚英兩個人了。你,能不能幫幫我?」

  「……靈兒,逃離了冰魄和你哥哥,往後豈不是連家都不能回去了?」但林文卿已然看出趙靈兒眼中的絕決,一瞬間彷彿不認識這個女孩子了,「值得嗎?」

  「當然,沒有任何事比他更值得了。」趙靈兒抿唇一笑,矜持而美麗,恍若仙子。

  「好。我幫你。」林文卿感動之餘,立刻一拍胸膛,承諾道,「送佛送到西嘛。」

  「謝謝。」趙靈兒鄭重地給林文卿行了一禮,被她攔下。

  「見外了不是?對了,妳打算什麼時候行動?」托住趙靈兒的雙手,林文卿詢問道。

  「等毓走了,我們就動手吧。冰魄是很固執的,她一定會留在城裡找我。我得躲上一陣,讓她徹底死心。所以,你安排的藏身之處一定要隱秘。」

  「放心。絕對沒問題。只是,她天天貼身跟著你,怎麼躲開她?」林文卿問道。

  「這你放心。冰魄信奉的是他們國家的戰神,輕易不入佛寺。上次我去靈隱寺的時候,她也不肯跟進來。只消尋個機會去靈隱寺燒香,你派人在後門等我就是了。」

  ……

  廣內府

  今日是對弈課,學子們兩兩結隊,各自坐好擺開棋盤,開始了黑子與白子的廝殺。林文卿自然是與褚英結隊,她刻意尋了一處偏僻角落,拉著褚英坐下,並把白子棋盒交到褚英跟前,自己執黑先行。

  兩人互下了十幾手後,林文卿見旁人都已進入狀態,便輕輕拽了拽褚英的衣袖,輕聲道:「褚英,跟你商量個事。」

  「什麼?」褚英掃了一眼棋盤,果決地落下一子,專注得緊。

  「是靈兒的事。」林文卿說道。

  褚英挑了挑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林文卿於是把靈兒昨晚所說的一切與褚英詳細交待了一遍。

  「不過我想,如果讓靈兒的夫家以為她是自己故意跑掉的。可能有礙她的名聲,倒不如你讓你家的四個侍衛冒充一下蟊賊,去和冰魄打一架,搶走靈兒。這樣比較萬無一失。」林文卿落下一顆黑子,說出了自己的主意。

  褚英想起那日穆庸的交待,忍不住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這小丫頭,真是不讓人省心,竟然還想逃家。

  「這事姜毓知道嗎?」褚英落子封住黑棋的去路,開口問道,「姜毓最重親人,想必不會答應讓靈兒做出這麼大犧牲的。」

  林文卿想了想,猶疑道:「這……好像沒聽她提姜毓。不過,她決心似乎很大的樣子。」此處不通,林文卿轉而在左側落子開闢新戰場。

  「不合適啊,要不,還是等我去問過姜毓的意思,我們再說這事。」褚英落下一子,慢悠悠收攏上方的殘局。

  「我估計他會沒啥意見,因為他已然對靈兒動心了,肯定會希望把靈兒留在自己身邊。」林文卿想了想,無所謂的道。

  「你怎麼知道他動心了?」褚英掃了一眼林文卿的選點後,落子。

  「他都帶靈兒去靈隱寺賞花了!」林文卿繼續推進自己的地盤,「而且是刻意瞞過了你、我。這不就明擺著了嗎?」

  「靈隱寺?」褚英手上所執之棋一抖,落到了棋盤上不該落的位置上,但他也顧不得了,思量著,「靈隱寺除了曇花,哪裡還有什麼花可賞的?他三更半夜帶靈兒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我贏了。」林文卿抓住褚英的疏忽,一舉翻身,她收攏餘子,抬起頭甜笑的看著褚英,問道,「是啊,嗯?靈隱寺怎麼了?」單純的她還不知道,自己無意間的話,成了一個引線,因而爆開了多大的禍事…齊國將不再平靜。

  褚英面沉如水,已沒了下棋的興致,他抿唇道:「沒事。」他的臉上雖仍是掛著微笑,但是心中卻感到事態的不對勁。很不對勁。

  「靈兒性情天真,斷不會大半夜的特地去那裡賞花,主導這事的一定是姜毓,但是,他為甚麼要這麼作呢?」褚英頓時陷入自己重重的思索之中…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30 11:59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5-1 20:37 編輯

第一卷 同學少年兩無猜 第四十三章 走向黑暗


  齊宮,弦月居

  蘇綰貼心地為齊王整理好衣冠,仰頭一笑,說道:「祝賀陛下今日的任命大典,萬事順利,諸事遂心。」

  齊王眉目間卻滿是愁意,面對愛妃的祝福,他勉力一笑,卻有些無精打采。

  「陛下是擔心不知怎麼面對二皇子嗎?」蘇綰一猜即中。

  「是啊,愛妃深知我心」齊王一聲歎息,開始在室內來回踱步,轉圈,「這些日子,我就躲著沒敢見他。唉,大概是人老了,越發受不得這些了。」

  蘇綰一直陪在齊王的身邊,對他的心態變化瞭若指掌。這個男人太重情,又長情,為了心愛的女人臨終前的遺恨,他對太子康的重視到了毫無理智的程度,進而對可能威脅到太子康王位的姜毓,卻近乎是不可理喻的無情。

  姜毓這次的意外遇險,終於讓這個被輕忽多年的兒子進入了他的視線。人心都是肉長的,當齊王不能再無視於姜毓的存在,他也就不可能不意識到自己過去二十年的心狠與謬誤。可惜,因為他過去的無謂的偏執,已經造成兩個原本感情極好的兒子之間,有了不可挽回的心理裂痕,於是他只能拙劣的,採取左右逢源的方法,試圖彌補這個裂痕。

  然而,齊王如此的個性,本身就是個即定的悲劇。因為,當謠言事件發生,抉擇為難之際,他的答案卻是再一次捨棄姜毓,因為他潛意識裡覺得姜毓習慣了這樣的冷待,必然能承受得起。不過自個心裡對姜毓的愧疚卻是成倍的翻了上去,以至於如今都不敢去面對了。

  對於齊王這種東搖西擺卻又一事無成的心態,蘇綰實在看不起得很。但是,她也知道,正因為齊王是這麼個廢物,她的復仇計畫才有可能順利完成。

  蘇綰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接著說道:「陛下放心。父子哪有隔夜仇。您等會兒對二皇子說兩句好聽的,多誇誇他。至於除名的事,您就與他解釋清楚,說那也不過是走個過場,擺個樣子與人看。他原就是個孝順的孩子,會明白的。」

  受了蘇綰的鼓勵,齊王終於有了點自信,挺起胸膛出了弦月居。

  …蘇綰溫順婉約的領著一眾宮女侍從在後面恭送齊王上朝。待齊王的人馬走遠,蘇綰抬起頭,目光深沉的看著那遠去的背影。

  「亂吧。好好地亂吧。讓愚蠢的更加愚蠢,讓心寒的更加心寒,讓貪婪的更加貪婪……你們一起帶著這可恨的大齊帝國墮入地獄的深淵,為死難者殉葬贖罪去吧。」蘇綰心中默默地說道。

  ……

  在正殿正式冊封姜毓為嶺南統兵大元帥,舉行了冊封大典後。齊王特意把姜毓留了下來,領著他在宮裡行走。兩人並著肩,不覺已繞過了無數的亭台樓閣,走到了御花園裡。

  尷尬的靜默持續蔓延著,令齊王感到很不舒服。

  最後迫得齊王不得不出聲道:「毓兒,這次去嶺南務要諸事小心。」

  「是的,陛下。」姜毓亦步亦趨地跟在齊王身後。

  「毓兒,其實……你也知道你哥哥他身體不好。」開口說話後,齊王忍不住像個嘮叨的老父親,開始傾訴自己心中的苦悶,「他那身子骨是禁不起折騰的。除名的事也只是為了安一安陸家和你哥哥的心。一旦真有什麼變故,大家終究會首先想到你的,就像這次嶺南之戰。所以…嗯,所以,孤的意思是…這齊王之位終究還會是你的,呃…我的苦心,你明白嗎?」

  「兒臣明白。陛下。」姜毓仍舊保持著謙和謹慎的語氣,面對齊王難得且露骨的承諾,無驚無喜,古井不波。

  「你明白就好,能明白就好。」終於把最艱難地話語說出了口,感覺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的齊王並沒有注意到姜毓那從眼神、動作中透出的冷漠與疏離,只覺得自己肩上似乎像是輕了幾兩一般。他甚至有些傻傻地想,如今姜毓知道王位在握,以後想必也更能理解他的一些行為,知道自己只是為了保護可憐的太子,才需要姜毓有些表面上的犧牲。

  「去看看你母妃吧。雖說……不過這次去嶺南,非同往常,至少要一年半載才能回來。臨走前,去看她一眼也好。」

  「兒臣遵旨。」姜毓淡淡地點了點頭。

  ……

  萬安宮,坐落於勤政殿群與後宮殿群相連之處,是六宮中距離齊王寢殿最近的一座宮殿。這座淡雅而美麗的宮殿是齊武帝專門為周賢妃特別建造的,耗時三年多才完工。周賢妃在搬入萬安宮的第三天,即產下姜毓。

  姜毓看著這座自己出生的宮殿,眼中只有無盡的陌生。祖父死後,年幼的他曾無數次在空曠的南熏殿裡嗷嗷大哭。那個把他日夜捧在手心的白髮老人去了,陌生的父王雖然偶爾會出現在他的身側,但是常常一閃即去,因為他總是會被祈天殿不斷發生的緊急情況叫走。

  父王離開後,誠惶誠恐的侍從宮女沒有一個是能與他說話交心的對象。他深刻體認到,父王的兒子不是只有他一個,所以父王從來不是他一個人的。

  某天夜裡,當他忽然從睡夢中驚醒,面對南熏殿無盡的孤寂,他忽然想到,他還有母妃。他並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孩子,他是有母妃的。從前祖父還在時,曾帶著他遠遠地遙望過萬安宮,並告訴他,他的母妃在那裡。只是母妃病了,需要好好調養,所以不能過去打擾。

  但是,那已是許久以前的事情了。母妃的病肯定好了。他想,自己應該去看看母妃,告訴她,自己有多麼地想念她。於是,那天晚上,帶著某種天真的期盼,躲開了守護自己的侍衛和宮女,小跑似的到了萬安宮

  ……

  當姜毓再次踏過萬安宮門口那道高起的門檻。他想起了那一晚,自己曾被這門檻狠狠絆了一跤,摔得極重極疼;

  當姜毓重新繞過曲曲折折的迴廊。他也想起那一晚,自己是如何在這兒迷路了許久,最後才在小宮女的指點下知道了賢妃娘娘正在佛堂,也首次知道了佛堂該怎麼走;

  當姜毓現在路過佛堂前的放生池。姜毓想起自己那晚就是在這裡看到她的,他的生母,賢妃。

  這個曾經痛苦生了自己,卻又絕然棄了自己,從今往後恨著自己的絕色女人。

  那一晚,她一身戴孝白衣,站立在月光之下,向池子裡撒著魚餌,臉上帶著恬靜的笑,比他想像中的母親形象美好過一千倍一萬倍,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女人。

  那時,躲在假山後的他,曾怯怯地喚了一聲母妃,幻想著她能對他笑顏以對,最後縱體入懷,享受從未有過的母子親情。

  然而,一切的美好就如同假象般消失。

  不知為甚麼,自己的母妃看自己,就像看到了最可怕的夢魘,閃躲迴避唯恐不及。無論他怎麼試圖接近,她都只知道躲,躲,躲。最終……

  現今的姜毓走到池邊,看著清澈見底,已不及自己腰身的池水。露出了些許的苦笑…。這泓清澈的池水,對於一個當時不足五歲的孩子來說,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當她不慎將自己推入池中後,她就像中了魔咒似的,跌坐在一邊,發著抖,看著自己在池水中苦苦掙扎,慢慢的氣弱,慢慢的死去。

  無論他怎麼求救,求饒,她都不曾伸出一根手指試圖救他。

  若不是秦嬤嬤深夜來送夜宵,他的一條小命可就交代在這積德行善的放生池裡了。

  ……………

  姜毓走過放生池上的小拱橋,走到佛堂前,輕輕推開佛堂的禁閉大門,毫不意外地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依然是那麼美,流水般的歲月似乎在她的身上從沒有流動過,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女人,以前是,現在還是。

  「誰?」賢妃本盤腿坐在案前,抄寫經書,感覺門被推開,不悅地抬起頭。她這幾日閉關抄經,早有交待,除了三餐之外不許打擾。

  「是我,妳的毓兒」姜毓平靜地看著他,甚至連他自己也不明白,每次見到她總是心情激盪的難以自己,這一次為什麼會如此平靜。

  賢妃見是姜毓,身子一僵,手一抖,手上的毛筆不小心觸到了潔白的紙面上,這份經書算是白抄了。她把筆放下,故作鎮定地拿起鎮紙,將作廢的白紙取出丟到一邊。

  「我在抄經,心不誠會受到佛祖的懲罰的。你出去吧。」賢妃鋪開新的一張紙,準備重新開始。

  「佛祖!誠心!」姜毓輕蔑一笑,說道,「妳信佛幾乎信了一輩子,可惜佛祖卻從不曾達成你的願望。這般無用之神,妳又何必再用香火供奉?人終究是要靠自己的。」

  賢妃聽到這大不敬的言論,皺起眉頭,她終於不能再忽視他的存在。只得抬起頭,看著一身戎裝的姜毓,說道:「不要胡說!你快些出去!」試圖用言語的強硬,使姜毓離去,就如以往一樣。

  但是姜毓似乎下了決心,他沒有退卻,反而顯出了他真正的強勢。

  「妳若當年喜歡卜子夏,就應該不顧一切跟他走。如果當時走了,何來如今的煩惱?妳既厭惡我這個孽種,就應該不擇手段把我打掉,省得後來看了心煩;但妳沒有!妳若想要削髮出家,六根清淨,了卻一切塵俗事,當時就該削去這三千煩惱絲,而不是在宮裡築這勞什子佛堂,自欺欺人!妳所作的一切,實在可笑之極!」

  當賢妃聽他說卜子夏三字時,臉色煞時慘白,她顫抖著唇,問道:「誰,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不用這麼吃驚,我的母妃」姜毓俯下身,伸手去觸碰賢妃的面頰,「這些都不是很難打探的舊事,對不對?而且,我有耳朵。」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一個從不受寵的皇子,一個向來冷漠的王妃,再加上這古怪的夫妻情份,一直是宮人們私下非常熱衷的八卦。而他們在面對一個生病的孩子時,戒心更容易下降。那些亂七八糟的小道消息,我只要抽絲剝繭,再仔細默想,逐一確定,核對,其中真相自然不難發現。」

  賢妃看著眼前的姜毓,他的目光,冰冷中帶著某種噬人的專注,看得人心中一顫,有生以來頭一次,她的兒子,姜毓,讓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懼與畏敬。

  姜毓笑了,他依然笑得極其溫和,一如平常,接著道:「母妃,我一直以為,總有一天妳終究會接受我的。因為我畢竟是妳生的,想必當初皇祖父也是這麼想的吧?可惜,我們都低估了妳,低估了妳那從血親而來的必然,外婆可以二十年如一日地惦記著周縉大人,為其終身不嫁。妳既是她的女兒,自然也會一樣的固執,可以二十年如一日地憎恨著我這個破壞了妳終生幸福的孽種,對不對?喔,對了,我還長了張與主導這一切的祖父幾乎一樣的面容啊,呵呵呵。」

  「妳多恨我啊。甚至從來沒正眼看過我。無論我多麼努力,得到多少臣民的讚揚,妳都可以視我如無物!」說到這裡,姜毓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好玩的事情,「妳和父王雖然相敬如冰二十年,不過在否定兒子的這點上,你們還真是一對好夫妻,做到了有志一同。哈哈哈哈」姜毓說完後,在他曾最在乎的賢妃面前,竟不顧形象的大笑,其狀瞧來卻甚為可怖,近乎瘋狂。

  賢妃好似再也不堪忍受地閉上眼,她的心中正不住滴血。良久,當她再睜開眼,終於艱難地說道:「姜毓,你……」

  「母妃。」姜毓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直接打斷道,「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母妃。如今我就要出發去嶺南,等我立功回來,我會讓整個大齊都聽我的,到時,還請妳做好準備,至少要學會怎麼對我笑,再這麼冷冰冰的,我可要不高興了。知道了嗎?我父王的賢妃?還是,我應該對妳顯得更親近些,直接叫妳周少慧?」

  賢妃看著姜毓緩緩的放開了手,眼中再無一絲對她的憐憫,使她全身虛軟無力,只能癱倒在桌上,任由他堅定的轉身離去。

  姜毓邊向外緩行,口中卻持續說道:「賢妃談話甚久,一定多感勞累,請多加保重,臣姜毓,告退。」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已感絕望的宮裝美婦淚流滿面,她顫抖著手,重新拿起了筆,開始接著撰寫,口中不住地念道:

  「一切恩愛會,皆由因緣合。合會有別離,無常難得久。

  今我為爾母,恆恐不自保。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吾前生貪愛,今來為畜身。生世皆有死,無脫不終患!」

  這時,一滴象徵著,驚訝、恐俱、痛悔、失望、諸般心緒的淚,悄悄的落到了雪白的宣紙上,逐漸暈開的黑暗,正如書寫者的心,和她可能即將面對的不堪命運。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30 12:04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5-1 20:33 編輯

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一章 子歸聲聲


  唐國泓城

  冰雪初融,景山上的龍湫瀑布開始傾瀉而下。柳梢頭冒出新芽,或紅或粉,或紫或藍的花兒在草叢間冒頭,新的一年春天來到了!

  林家堡,青台碧瓦,漂亮得一如既往。在它的後院,一個身著淡紫色衣裙的少女正試圖攀爬到那青色屋頂上。只是身上的長裙總是阻礙著她繼續向上,苦惱之際,她便把那衣裙撩起,打了個結掛在腰間。如此,身子果然輕鬆許多,她沿著牆邊的梯子幾番騰躍就上了屋頂。

  經歷了一個冬天的冰霜,屋頂上還有些許未融的堅冰,使得上面的瓦片極滑,不易行走。果然,少女才走了幾步路,腳下的一片瓦就飛了出去,她自己也險些跌倒,幸而她手腳靈活,急忙撲倒,才沒有掉下去。只是這一撲,身上的漂亮衣裙算是作廢了。

  「啊!」底下傳來一聲驚呼,卻是個年齡相仿的雙髻少女。她也是一身淡紫衣裙,站在下方不住跳腳道:「少爺,你又弄髒了小姐的衣服!這次我絕對不洗了,你自己洗去。」

  少女低下頭,看著底下,訕笑道:「好。這次我洗,我洗。」

  這兩位活寶自然就是小柳和正牌的林文靖了。

  「哼!你每次都這麼說。到時候,受罪的還不是我!」小柳雙手叉腰,故作潑婦狀,說道,「少爺速去速回吧,我在這兒給你看著。」

  林文靖得了令,立刻拱手道謝,說道:「感謝小柳姐高義!」說罷,他立刻手腳並用,從這邊的小屋頂竄到了一邊的屋頂上,悄悄爬過了三個屋頂後,他停在了左側的一間廂房的上面,悄悄掀開了其中一片瓦片,通過那一點開口,窺探著。

  房內

  一位穿著藍色披風的男子走了進來,馬上有婢女上前為他解下披風,奉上熱水為其暖手,然後林家夫人戚蕙君也迎了上去,說道:「老爺可是回來了。」

  男子劍眉星目,長得極為俊俏,與林文卿林文靖兄妹二人有八成相似,卻多了一份歲月沉澱下來的成熟。這便是林家的家主林霄,只見他一襲黑色長袍,袖口領口各繡著梅花紋,腰際掛著枚祥雲玉珮,頭上烏髮用價值不菲的墨綠色石扣攏起,一派翩翩君子的風範。他微微一笑,說道:「讓你久候了。」

  林霄轉過身,從自己的貼身小廝手上拿過一個用素色絹布包裹的盒子,遞給戚蕙君,說道:「蕙君,這是路上為你買的禮物。」

  「老爺總是如此多禮。」戚蕙君接過禮盒,轉交給自己的婢女,謝道,「一家人這麼多年,又何必再拘這些虛禮呢。」

  林霄淡淡一笑,說道:「禮不可廢。而且,這大半年都靠你一個人掌家,實在辛苦了。」

  戚蕙君又問了些旅途平安與否的話語,林霄自是溫言安慰,話題很快就轉到了兒女身上。

  「走時,你說要把文卿許給鄭家小公子,不知道這事說得怎麼樣了?」林霄忽然問道。

  「唉。別提了。」戚蕙君憂心忡忡地皺起眉頭,說道,「我原尋了個賞花的借口,好容易把人請到了家中,結果你的寶貝女兒帶著小柳就跑出去了。這會面也就錯過了。待我想再尋機,卻聽說那鄭公子被唐王派去守邊城了。原尋思著,這太平盛世下,到年底,他總會回家,誰想到唐齊兩國就開戰了。那鄭公子是珩山關守將,竟是遲遲歸不得。」

  林霄聽罷,輕聲笑道:「姻緣天注定。這說明,他與卿兒的緣分不夠嘛。」

  戚蕙君翻了個白眼,說道:「也就你這個做爹的一點也不急。你也不想想,卿兒過完年都十七了。哪有姑娘家這麼晚還不嫁人的。可偏偏我又跟鄭家夫人提過這事,兩家孩子都沒見過,又不好再張羅著找別家。就這麼生生給拖著了。」

  「我看你急也沒用。這鄭家公子就算回來,我們女兒也未見得會乖乖去相這個親吧。」林霄搖了搖頭,說道。

  「那可不見得。」戚蕙君挑了挑眉,展顏笑道,「卿兒這孩子,最近這幾個月該是終於轉性,可乖巧地緊呢。」

  「乖巧?」林霄卻是不信,他太瞭解這個女兒是怎麼的了,對著一旁伺候的婢女揮了揮手,說道,「去,把小姐叫來。」那婢女應聲而去,卻讓屋簷上窺視的林文靖急了。他急忙起身,想立即衝回自己的院落,結果踩得屋頂辟里啪啦亂響,腳下一滑就從屋頂上墜了下去。

  幸而聽到聲響的林霄已和一群僕眾趕到了屋外,及時接住了他。林文靖落在老爹懷中,只得訕笑道:「爹,歡迎回家!」

  林霄看著懷中的「女兒」,轉過頭,揶揄道:「蕙君夫人在上,我看卿兒好像沒什麼變化。」

  戚蕙君頓覺臉上無光,她拉過林文靖,在他腰側狠狠一扭,罵道:「你這死丫頭,才消停了幾個月,怎麼又上房揭瓦了。」

  林文靖被掐得嗷嗷直叫,卻又不敢反抗,母「女」二人一陣鬧騰,讓一旁的林霄看得直樂。

  「好了好了。蕙君,妳就別氣了。卿兒天生就是這個調皮性子,改也改不了。」林霄擠到二人中間,阻攔道。

  戚蕙君狠狠瞪了林霄一眼,說道:「就你從小護著她,才把她寵得越發無法無天了。」她氣鼓鼓地轉過頭,說道,「就沒見過你這樣作父親的。對女兒寵得沒著邊際,兒子就送得遠遠的,還從不許我這做娘的去看望他。」

  林霄知她又想起兒子,便歎了口氣,說道:「好了好了。過兩日,我就派人去把靖兒接回來,一家團聚好不好?」

  戚蕙君一聽,又驚又喜地轉過頭,說道:「老爺可是說真的?」復又歡喜道:「老爺可算是想通了。其實兩國交戰之下,當地時局這麼亂,我早想把靖兒喚回來了。偏又怕你罵我慈母多敗兒。」

  林霄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妳啊。總捨不得文靖真吃辦點苦頭。我送他去進學,本也就是為了磨他的性子,去他的嬌氣。現在,以那邊傳回來的回報看,他這半年長進了許多。這眼下齊國的局勢不安,我估摸著,再過一陣子連廣內府書院都得暫時停學了。還是早點叫他回來得好。」

  「廣內府書院會關掉?」林文靖聽到這話,大吃一驚。

  「是啊。」林霄沉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最近齊國內部不穩。周賢妃生的那位皇子,看他在戰場上的行事,只怕不是善碴。等他班師回朝,只怕齊國就要開始真正亂了。」

  戚蕙君對這事也略略有些瞭解,她說道:「我上次去鄭夫人家,正好他家小公子的信函寄到。說是那位皇子曾被降卒刺殺,凶人雖未得手,但他盛怒之下就整整坑殺了三萬的降卒。瞧這性子實在不像是慧小姐教養出的孩子。」

  「是啊。而且,我比較擔心的是,靖兒似乎在齊國時一度與這位二皇子走得比較近。為了避免單純的他傻傻地捲進齊國政治動亂,我看還是早點把他叫回來得好。」

  林文靖偷聽著父母的對話,心中暗喜,等姐姐一被召回來,這互換身份的日子可算是到頭了。他再也不必為了學習女子應有的儀態,被母親的橫掐豎掐掐得滿腰青紫了。想到這兒,他不禁歡欣鼓舞,開始盤算日後的美好生活如何度過。

  ……

  晉宮宣徽殿內,隱隱檀香籠罩著整個大殿。

  次第而出的華服宮女讓跪於其下的冰魄心中一顫。果然,不一會兒,一位宮裝美婦攙扶在一位宮女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冰魄知道這位看似柔弱的婦人便是名震天下的宣太后,自己真正的主人。

  「冰魄參見太后!」冰魄雙膝跪地,叩首。

  宣太后沈若惜在正位上坐定之後,看著下面的冰魄笑了笑,說道:「這是怎麼了,行如此正式之禮?」

  「冰魄辦壞了差事,還請太后責罰。」冰魄將頭深埋在地上,悶聲說道。

  「嗯?是靈兒出了什麼事嗎?」宣太后微微皺了皺眉。

  「是的,靈兒郡主不見了。臣曾四下尋找甚久,但都未能尋獲。」冰魄又俯首悶聲說道。

  「不見了?在哪裡不見的?」宣太后一驚,幾欲起身,臉色極為難看。

  「回太后,是在齊國虞城。」冰魄見太后急了,話聲顯的更低,面伏於地不再出聲。

  聽到虞城二字,宣太后倒是放心了幾分,但她仍皺眉道:「冰魄先起來吧。把你們在虞城的事,與本宮細說一番,任何細節皆不可遺下。」

  冰魄這才從地上起來,坐到宣太后跟前,把自己帶著趙靈兒到虞城之後的事情一一說了。

  「……那幾人身手在我之上,而且能輕易看穿我的路數似的。被他們一糾纏,我就被甩在了後面,眼看著靈兒郡主被擄走了。」冰魄垂頭喪氣地說道,「最後,我只從其中一人身上取了一根發繩回來,便是這個。」她說著從袖中拿出一根平淡無奇的黑色發繩,雙手平舉交給宣太后。

  宣太后拿過發繩,走到窗邊對著陽光一比劃,臉上隨即露出笑意。她轉頭問道:「冰魄,妳們在齊國認識的那個褚英,與靈兒的交往如何?」

  冰魄看著太后的笑容,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說道:「靈兒郡主把他當極好的朋友。他待靈兒郡主也十分禮遇周到。兩個人相處得很好。」

  宣太后彷彿鬆了一口氣,喃喃道:「看來,他們還是能相處的。」正在冰魄疑惑之際,宣太后轉而問道:「你剛才說,在靈隱寺前與妳交手的那兩人身手極佳,武學路數也處處克制妳,是嗎?」

  「是的。太后。」冰魄想起那日交手,深覺實為平生之恥,臉上羞憤得幾欲冒火。

  宣太后卻是混不在意,她笑著看了看自己左手邊的一個中年嬤嬤,說道:「東娘,你給妳這已出師的高徒喂喂招,看是不是真遇上自家人了。我雖不懂武,但可想見以冰魄的身手,絕不至於幾招之內就被人制得一點辦法也無吧。」

  「奴婢遵旨。」被稱為東娘的中年婦人隨即緩步而出,走到冰魄跟前就突然出招,兩個人立刻一來一往,對打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找娘停了手,冰魄仍是氣喘吁吁,口中不住問道:「師傅,你怎麼知道那些人用的招數的?」

  東娘也不應她,只悠然的走到宣太后跟前,說道:「太后果然料事如神。」

  宣太后把那發繩交給服侍的宮女,笑了笑,說道:「只不過是比較瞭解自己兒子的心性罷了。這孩子,可越來越不像話了。既然不討厭靈兒,怎麼還玩這麼一出呢。嗯嗯,他年紀也不小了,該是大婚的時候了。」

  「太后,靈兒郡主的事到底……」冰魄看著自己師傅與太后心照不宣的樣子,自己卻仍然不明所以,忍不住開口追問道。

  宣太后與東娘關係非同一般,待她嫡傳的兩個女弟子自然也與眾不同,所以便不計較冰魄的失禮多言,笑著解釋道:「這不過是兩個孩子在玩鬧。想來靈兒並沒有什麼事。興許是靈兒害羞不敢來我們晉國,所以躲著妳。不過,都過了這麼幾個月了,英兒若連這麼個小女孩都拿不下,可也太不像話了點。冰魄,你這就回齊國去,傳一道本宮的旨意,叫我們的晉王回來吧。」

  冰魄僵直的腦子很少轉彎,宣太后這番話卻讓她的腦子繞了好幾道彎。好半天之後,她才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地問道:「太后的意思是,褚英公子就是,就是晉王陛下?!」

  宣太后不以為意的含笑點頭,卻讓冰魄徹底怔在了當場。

  倒是東娘聽了這道懿旨,忍不住開口勸諫道:「太后,公子他這個時候回來,合適嗎?容王那邊……」

  宣太后自信地一笑,說道:「當然合適。終究他還是晉王,大晉國未來的實際掌權者,不是嗎?」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30 12:11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5-1 20:34 編輯

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二章 哀其不幸


  齊國虞城

  煙花三月,正是虞城最好的時節。廣內府書院裡,三三兩兩行著的學子們開始討論何處踏青。在人潮中,憂心忡忡的林文卿與面無表情的褚英卻與周圍快樂的學子們反差甚大,整個情形看起來很不諧調。

  「林文靖,褚英!」一個熟悉的聲音喚住了兩人。

  他們轉過頭,看到來人正是周國的趙甫,趙靈兒的同胞兄長。

  「有什麼事嗎?」褚英開口問道。

  「我剛向卜學士交了退學狀,過幾日就要回周國去了。」趙甫神色有些黯然。

  林文卿與褚英對視一眼,一起拱手道:「那麼祝趙兄一帆風順,一路平安。」

  「多謝!」趙甫說完這句話,目光從在兩人間來來回回轉了幾次,最後終於問道,「請不要覺得厭煩,讓我最後問一次,你們真的不知道靈兒的下落嗎?」

  林文卿失笑道:「趙兄,這半年來,你前前後後拉著我們問了許多次了。便是平日的監視也不在少數。我家和周府你也都來找過了。連那個冰魄都確認了我們是無辜的,難道你還不信我們嗎?」

  趙甫被林文卿這話堵得很是不好意思,他長歎了口氣,說道:「我也只是回國在即,憂心舍妹,再次確問而已,在下回去後還不知如何與父上交待呢,得罪莫怪。」臉上已滿是失望。

  「你這幾日就趕著走嗎?」褚英挑了挑眉道,「姜毓馬上就要回來了。難道不等見過他再回去?好歹這麼些年,雖然常常打鬧,卻也畢竟是數年的同窗之誼啊。」

  「等,自然是要等到他回來的。家中也有信函,令我留下見識一番。」趙甫躊躇了一下,歎氣道,「只是,聽他在戰場上的作為,總覺得不似往常姜毓的性子。而且,唐齊兩國這一場兵事之後,中原的平靜又要就此被打亂了。我每每想及此……唉,不提了。文靖、褚英,靈兒一直把你們當最好的朋友,興許她會聯絡你們。到時請務必通知我好嗎?」

  林文卿勉強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好。沒問題。」

  看著趙甫遠走後,林文卿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沉下臉,對褚英說道:「前兩天我去看靈兒,她說決定茹素三年,為姜毓祈福洗罪。」

  林文卿煩悶地走到學院對面的大齊湖前,從地上拾了塊石頭,朝水裡打水漂。看著湖面上漾起的一圈又一圈的波紋,林文卿幽幽的歎了口長氣,說道:「活埋降卒這樣的事,他怎麼也能下得去手。誰人無父母,誰人無兄弟。他這麼做,給自己扣上一個殘暴虐殺的名頭,好光彩嗎?你聽聽這半年,書院裡的人都是怎麼說他的。從前那點禮賢下士,風度斯文的好名聲,因為這麼下,可算是全敗光了。」

  褚英默默跟在她身後,卻不說話。他亦不明白,姜毓為什麼忽然變成了這樣。他在出征前,已與靈兒兩情相悅,自己與他相識那麼久,從未見過他如此溫柔地對待一個女孩。自己正是看到他們的相處,看破了姜毓從眼底到心底的情意,才破例出手幫趙靈兒躲開冰魄的。本以為,靈兒的柔情能撫慰姜毓那苦痛的心,讓他重新高興起來,可怎像是完全適得其反似的,反而作出了那麼令人髮指的事情。

  他揉了揉太陽穴,說道:「不提他了。一會兒,妳與我一起進宮吧。慧姨就要出關了。」

  聽到這話,倒讓林文卿有些驚喜地轉過頭。賢妃自從姜毓出征以後,就閉關抄寫十卷之長的《佛典》。使他們原想去賢妃處旁敲側擊畫姨的事情,至今不得其門而入。

  已過這半年,她倒是從一些邊邊角角的陳年小道消息裡,知道了些許概況。原來,當初齊女入晉根本就是齊武帝一手策劃的,其他人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而周永兄妹當時也還在母親的封地德陽,也不可能插手此事。

  排除了周家設計畫姨代嫁的可能後,直接向賢妃詢問當年的真相就變成了一個完全可行且必要的方案。只可惜,當他們倆人確定了這點時,卻再也沒有機會求見賢妃。

  而今賢妃就要出關了,她這陰雨綿綿的心情裡,總算晴朗了一點。

  ……

  兩人各自策馬趕到齊宮前,奉上賢妃為褚英特批的通行譜牒,順利進入了萬安宮。誰知,才到萬安宮前,就得見宮門緊閉,外面卻是圍著一堆法師,盤腿坐在宮門口,唸咒的唸咒,畫符的畫符。

  「這是怎麼回事?」褚英愕然地拽過宮門口的侍衛,詢問道。

  那侍衛守衛萬安宮多年,卻是認識褚英的,便乖乖回答道:「公子在上,似乎是因為祈天殿的陸桐姑娘今日跌了一跤,動了胎氣,據說是孩子就要不行了。宮內法師因此推算,這是因為宮裡有一個天煞星,與小皇孫生息相剋,才鬧成這樣的。幾個法師算來算去,就算到萬安宮這兒來了。所以現在陛下下令說,在皇孫平安出世前,萬安宮一干人等不得擅離半步,就此封宮。」

  林文卿才聽完,頓覺額頭青筋直冒,火氣上湧,「哼!這麼說,若那邊出了什麼事,不去追究主治的太醫和負責照料的宮女的直接責任,反而要來怪已閉關逾半年的賢妃娘娘?」

  褚英也是大皺其眉,他當然知道事到如今,陸家把那個名喚陸桐的姑娘好容易才懷上的孩子看得貴極重極,約莫大有靠皇孫定勝負的打算。但是,今天孩子忽然有了沒掉的可能,也要徹底利用一番,把禍事髒水給引到賢妃的身上。果然是一條絕好的政治毒計。

  他掃了一眼宮門口的這群法師,頓時想起了上次的巫毒之亂,也是這些法師們弄出的事。這群不知死活的江湖術士還真是甚麼都敢信口胡扯,竟然真叫陸家指使得指哪兒打哪兒了,可偏生齊王這糊塗蟲還就吃這一套。

  他又想及自家母后與容王,也是表面和諧內裡機關算盡的情形,不由得為現今的姜毓難過暗道:至少母后與容王叔是絕不會設計或踩上如此可笑而明顯的陷阱的。他身俱非凡才具,本就是齊王的最佳人選,卻僅僅被一群術士就困得翻身不得,也難怪鬱悶。

  想歸想,褚英還是與林文卿說道:「妳先入萬安宮裡去見賢妃娘娘,我現在就去趟宮門外,叫午焰把這裡的事跟舅舅通告一聲。我估摸著,萬安宮封得急切,所屬的從人侍衛也都被困在宮裡進出不得,故然也就沒人能去動動那裡報個信兒。」

  「好。你去吧。」林文卿也知道這事,必須得讓周永發動朝中的力量來徹底解決。齊王那糊塗蟲,就是個不倒翁、應聲蟲的性子,動搖西晃、沒個定性,這邊吹風這邊倒,那邊吹風那邊倒,單邊吹風就一面倒…很是聽話靈驗。

  望著快馬而去的褚英,再看看萬安宮前的一干神棍,林文卿到是與褚英想到一塊兒去了,長歎於姜毓的不幸,並為之大搖其頭。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 20:32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5-1 20:41 編輯

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三章 如畫往事


  當林文卿望不見褚英時,便回頭對那個侍衛說到,「勞駕壯士辛苦,我想入宮求見賢妃娘娘。」

  侍衛卻面有難色的趕忙應到:「林公子,非同我等不通情理,君命大如天,封宮之令非同小可,違者依軍令足可殺頭,足下為軍中小卒,家中仍有妻兒老小,故不敢違反君令,向你有任何承諾,除非公子答應一事,立刻便可進去,本官決不阻攔。」

  林文卿見此人尚知禮數,便耐住性子,欣然道,「軍士有任何吩咐,但說無仿。」

  「既為封宮,就應是許進不許出,公子進宮後,即視同為宮內人等,再不可隨意放行,請公子見諒。」侍衛不卑不亢,甚是有禮,但語氣中似乎沒有任何通融的餘地。

  這使得林文卿不由得心中暗罵,「哼,都是漂亮的場面話,這不等同是軟禁賢妃娘娘了嗎?這次陸家下的本錢可說是足的很啊。」原來依我們這位林家堡第一大小姐的脾氣,立馬就要調頭就走了的,但是想到畫姨的事情不能不問,何況褚英已去尚書府傳訊,事到如今都沒有再次半途而廢的道理,所以…

  林文卿心中權衡再三,最終仍是勞煩了這侍衛打開宮門,單人隻身,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這才進門行沒幾步,就發現整個萬安宮裡的眾宮女侍從果然都有些坐困愁城的味道,一個個都是惶恐不安的面色。幸好還有年老的秦嬤嬤主事大局,這才沒有過份的騷亂。

  林文卿在宮女的帶領下,去拜見了秦嬤嬤。林文卿把自己與褚英的來意與秦嬤嬤一提,便立即得了秦嬤嬤的首肯。

  「你們來看看娘娘也是好的。她閉關半年,心情本就鬱結,才出來卻又遇上這麼件亂事,有小輩陪她說說話,解解悶是最好不過。」秦嬤嬤如是說道,「等會褚英少爺來了,老身就帶你們一同去見娘娘。」

  又等了一會兒,褚英果然回來了,兩人便在秦嬤嬤的牽引下參見了賢妃。賢妃因為閉關半年不見陽光,整個人看起來臉色蒼白了許多,人也更加消瘦了。

  褚英與賢妃一向親厚,見她如此模樣,忙走上前去,問道:「慧姨怎麼瘦成這樣?這半年抄經太辛苦了。」關懷之情溢於言表,自然非常。

  賢妃卻是淡然一笑,她仔仔細細地掃視了褚英一番,說道:「好孩子。聽秦嬤嬤說,這半年裡,你常送東西過來。姨娘都沒見你,讓你白跑了。」

  「沒事。英兒知道姨娘是禮佛心切呢。」褚英笑了笑,回應道,「鎖宮的情況,我已派人去通知舅父了。想必,過一會兒門口那些荒唐的江湖術士就會走了。慧姨不必過於心煩。」

  「其實那沒什麼。」賢妃的面上波瀾不驚,讓人看不出她此時真正的想法,「英兒這次來,還帶了朋友,想必有什麼事吧?」

  林文卿見時機到來,這才開口說道:「這事還是由晚輩來說吧。」

  賢妃把目光投向她,等待著她的問題與解釋。

  「賢妃娘娘,據我所知,您有一位雙胞胎姐妹,名喚沈如畫是嗎?」林文卿開門見山地挑明道。

  周少慧臉上略有些驚訝,隨即輕輕笑道:「妳既懂得《天女散花》,知道如畫姐姐想必也也不為難。想來是你爹告訴妳的吧。」

  「不是的,賢妃娘娘,是因您的那位姐妹,她即是我的養母,更是我爹的妾室。」林文卿搖了搖頭,否認了她的猜測,「《天女散花》也是她手把手教我的,並非聽家父代傳。」

  賢妃周少慧聽得如此震憾的消息,這才失了鎮定,猛地站起身來,抓住林文卿的手臂,失聲道:「你說她是你的養母?又成了你爹的妾室?」

  林文卿雖感手臂吃疼,不由皺起了眉頭,仍然說道:「是的。她還長得與賢妃娘娘一模一樣呢,在下也覺十分驚奇,是故有此一問。」

  賢妃腦子頓覺一空,癡傻傻地想了許久,忽然放聲大笑,說道:「好。好個林霄,竟然將我們全都騙過了。」又過了半晌,她的笑聲漸漸變得有些悲愴,眼角竟留下淚來,聲音也變得蒼涼了許多,「也好,也罷。我們姐妹終究有一個人,可以求仁得仁。」

  褚英與林文卿那時見過如此哭笑不禁的賢妃,兩人都著了慌,又不敢打擾,心中也是思量不已。

  「賢妃娘娘!你還好吧?」林文卿見她慢慢冷靜了下來,於是開口試圖喚她。

  賢妃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淚,說道:「乍然得聞故人音信,卻是失態了。英兒,文靖莫怪。」

  「不敢!」二人異口同聲。

  「你們今日來,是受了如畫姐姐的托付嗎?」賢妃急切地問道,語氣裡有著一絲期盼,這時候的她,似乎又成了那個叫周少慧的花樣少女,而不是長年禮佛的王室貴妃。

  「不,不是的。」林文卿搖了搖頭,遺憾地說道,「畫姨早就離開我家了,如今去向縹緲,杳無音信,晚輩也是遍尋不得,心中焦急。」

  聽到此等消息,賢妃的臉上失落神色難掩,好一會兒,才歎息道:「罷了。只要知道她還好好地活著,把自己過得很好。我也就沒什麼牽掛的了。」

  「畫姨其實很少提她從前的事,所以我也是到了齊國之後,才得知她原是齊人。」林文卿說道,「後來,又知道了些蛛絲馬跡。所以心中有些疑問,特想求問於賢妃娘娘。」

  賢妃汪視著林文卿,示意她可以繼續說。

  「賢妃娘娘,畫姨是怎麼嫁到晉國去的?真的是被人算計嗎?為什麼後來又是褚英的娘成了晉王妃子?」林文卿把疑問連珠炮般的問出。

  然而,當賢妃聽他既提及晉王之事,便轉頭似有深意的看向褚英,歎道:「看來你們是真的非常友好。你竟連這事都沒避諱他。」

  褚英含笑點了點頭,說道:「慧姨,文靖實是我生平的知交好友。再說如畫夫人,按血緣也是我的姨娘,又關係到母親的前半生往事。所以文靖所問的這些事,侄兒其實也很想知道。」

  「……如畫是我的雙胞姐妹。只不過在出生時,被我們的父親偷偷抱與了淑雲夫人。這事,我料想你們也打探得差不多了。」賢妃點了點頭,停了一下,又歎了一口氣,這才開始回憶當年,「所以,當如畫和若惜姐姐,因為一個意料外的事故而出現在我和哥哥面前時,我們兩人都很驚訝。那時,我們四人的父母俱亡,都成了孤兒。上輩人的事也不想多談,依哥哥的意思是,從今往後四兄妹一起相依度日,也就是了。雖然若惜姐姐對於我母親的事情,心中有些疙瘩,但本以為,日久年長終究還是能化解的。」

  「當時晉昭公與武帝約為盟國,有求齊女為妃的意思。武帝膝下並沒有公主,他又無兄弟,宗室血脈稀薄。於是,當哥哥在三國文會上一舉成名後,他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畢竟,我是他的嫡親侄女兒。後來,他又從哥哥處,知道了若惜姐姐和如畫姐姐二人的事,引以為奇。那時,我們滿以為我們同是父親血脈,身為父親好友的武帝陛下,待兩位姐姐必然也是一視同仁。卻不知道,武帝陛下,我的舅父與淑雲夫人過去有一些嫌隙,對於由淑雲夫人養大的兩個姐姐,並沒有什麼喜愛之情。」

  「武帝陛下很快就和晉國談妥了和親之事,一轉眼就把如畫姐姐的身份變成了和親的宗室公主,把若惜姐姐放到了陪嫁的名單裡。在我和哥哥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她們就已經被送到了晉國。」

  褚英雖然對當初的事情,也做過一點自我的猜測,但聽到賢妃的敘述,知道這個真相時,他還是不自禁的鬆了一口氣。因為,在撫育自己多年的慧姨與母親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麼真正不可化解的矛盾衝突,不禁更為專注地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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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註:自即日起,作者更改第一卷分題為「 同學少年兩無猜」,第二卷分題為「 休言女子非英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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