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君王側 作者:那那 (連載中)

fongyuen 2009-4-21 21:53: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 26154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1 22:31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4-22 16:04 編輯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十章 花魁大賽


  林文卿仰頭看著上面的牌匾,很是懷疑地看著褚英,說道:「你說的最熱鬧的地方就是這兒?承恩坊?」

  「你這幾天都請假在家裡待著,所以不曉得。」褚英看向她的目光中帶著鄙視,說道,「今晚,可是虞城花魁大賽的日子。」

  花魁大賽!林文卿腦中開始浮現,自己過往曾經看過的書中關於這個名詞的描述,男人們似乎非常熱衷於參與、見證這樣的評選,那簡直成了必不可少的社交娛樂,同時從那些洋洋自得的語氣裡也可以看出,這似乎又成了一種身份的象徵。

  「走吧。承恩坊主夏迎我熟,給了我兩張貴賓席的。」褚英揚了揚手中的票子,說完便走到看門的護院跟前,出示門票。

  聽褚英這麼一說,林文卿忽然有點不爽,她酸溜溜地說道:「熟?是你經常過來做火山孝子吧?」

  「什麼?」正和護院交流的褚英沒聽清楚,轉頭問道。

  「沒什麼!」林文卿沒好氣地回道,「進去吧。」

  兩人的位置被安排在二樓的一個廂房裡,開窗往下一望,就是比賽的場所。這是專屬於貴賓的位置,林文卿感覺這個設置倒是有點像從前畫姨提過的什麼歌劇院的佈局。

  其實花魁大賽倒沒有林文卿在書中看過的那麼神秘,一眾美貌少女考教一番詩詞歌舞,笑鬧般地博一個叫花魁娘子的綵頭,博到的固然貴客盈門,博不到的卻也客似雲來。左右不過是虞城內的所有青樓將各自的頭牌或是私下養了多年的姑娘隆重推出,大打廣告的一個場所罷了。看透了這些後,所謂的花魁比賽也就顯得不是那麼有趣了,再加上這些姑娘們的詩詞水平也是在入不得林大小姐的眼,直看得她呵欠連連。

  到最後的競價環節,才勉強拉回了一點林文卿的精神頭。這時,報價正報到最終贏得了花魁娘子稱號的那位羽音姑娘身上,價格如竹子開花——節節高。

  「你怎麼不出價啊?」林文卿斜睨一旁的褚大公子。

  褚英靠在長椅上,瀟灑地用折扇甩了個扇花,說道:「沒興趣花這個冤枉錢。喏。」他指了指對面的廂房,說道:「那裡坐了個大傻呢。夏迎的托都出手了,看來他是打算狠狠敲一筆。」

  「走吧。與其在這兒看這些庸脂俗粉,不如去找蘇綰姑娘談天。」褚英站起身,建議道。

  「知道這些是庸脂俗粉,你還在這兒看了半天?」林文卿施施然起身,跟著褚英離去。

  「我主要是帶你來看熱鬧。虞城的花魁大賽也算得上是一景,來虞城一趟若沒趕個熱鬧,豈不是虛度青春嗎?」

  「哼哼,你倒是都為我考慮呢。咦,蘇綰姑娘怎麼沒參加這個花魁大賽?」林文卿忽然想到,便詢問道。

  「她如今聲名在外,外邊人不花個百千兩銀子,連一面都見不到。夏迎那麼會做生意的人,哪會讓她出現在這種場合,平白降了身份!」褚英嗤笑道,「她如今那個九天仙女的名號,可比一個花魁娘子響亮得多了。花魁娘子年年有,九天仙女可就這麼一個。」

  兩人說著笑,從熙熙攘攘的大廳二樓走過,繞過熱鬧的前院,轉入蘇綰居住的小閣樓。大約是因為今晚能在承恩坊裡遊走的,都是貴賓級別人物,一路上倒沒什麼人阻攔二人。

  承恩坊的院子裡,雜植蘭桂,八月的夜晚暗香盈盈。天上明月當空,蘇綰的小樓傳出琴聲幽幽。

  「沒你彈的好聽。」褚英沖林文卿眨了眨眼,說道。

  林文卿忍不住得瑟了起來,得意地回了他一眼,說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什麼人。」

  「蘇綰姑娘,褚英,林文靖拜會!」褚英站在閣樓下,朗聲說道。

  蘇綰從二樓的窗口向下望,看見二人,心中說不出的吃驚。她忙收拾心情,換上笑臉,囑咐丫鬟下樓迎接。蘇綰招待著二人坐下,又飛快讓人備上了幾碟酒菜,三人趁著酒菜聊了開去。這倒是,林文卿第一次和蘇綰長談,她驚訝的發現蘇綰的學問水平可比方才花魁大賽中接受考驗的那些女子強多了。

  林文卿忍不住感歎道:「果然是師傅領進門,修行看個人。外面的那些姑娘談吐可不及蘇姑娘十分之一啊。」

  「所以,而今滿虞城的人都在誇你林大公子慧眼識人呢。」褚英刁著酒杯,邪邪一笑。

  「湊巧。湊巧。」

  三人相聚正歡,卻聽得外一陣吵鬧聲。褚英有些奇怪地起身,夏迎經營有方,很少會有人敢到承恩坊來鬧事,更何況是花魁大賽的日子,怎麼會有人在內院範圍內鬧事呢。

  兩人攜手出了房門,向喧鬧聲發出的方向走去。來到庭院裡,只見幾個衣著古怪的大漢正抓著夏迎說話,那些人腰間都掛著兵刃,看來很是凶悍。

  「奇了,怪了。這承恩坊聽說是有些背景的呀,怎麼會讓人就這麼直直闖進來的。」林文卿看著那些人,奇怪道。

  褚英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幾個大漢,回道:「看衣著,大概是容族人吧。」

  「晉國的容族?」林文卿有些驚訝,說道,「他們怎麼會來齊國?隔這麼遠,兩國又沒有邦交。」

  「噓。別說話。」褚英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聽他們在說什麼。」

  「別拿那些一般的貨色來敷衍我們。」為首的大漢高聲道,「我們已經聽說了。那個什麼花魁娘子,根本比不上九天仙女的一根汗毛。把那個最漂亮的,叫蘇綰的姑娘叫來。要多少錢,我們就給多少錢。」說罷,還拉開錢袋,光芒耀眼的金銀珠寶被抖落在地。

  「這位爺,蘇綰姑娘賣藝不賣身的。」夏迎不屑地瞅了瞅地上猶自滾動的珍珠,說道,「這麼點銀錢,就想破她的瓜。對不起了,咱只能送客。」

  「你什麼意思!」那旗主見夏迎如此輕蔑他,便舉刀威脅道,「我可是偉大的容王座下,十大旗主之一。你這個中原人竟敢如此侮辱本旗!你不要命了嗎?」

  夏迎後退幾步,將自己置身於坊內打手的包圍圈中,叫罵道:「你們別動粗啊。我已經叫人去告官了。你們敢亂來,回頭有你們好果子吃。」

  那幾個大漢對著承恩坊養的打手是全然不懼,紛紛抽出腰間兵器,與眾打手扭打了起來。夏迎見情勢不妙,立即連連後退,踉蹌間竟直直撞上了褚英與林文卿。

  褚英一把抓住夏迎的肩,笑問道:「好傢伙。你怎麼迎進來的這群凶神惡煞。」

  夏迎看到褚英,哭喪著臉,說道:「褚公子,你就別看我笑話了。這一場打鬥下來,我都不知道要賠多少呢。」

  褚英說道,「這幾個容族人看來身份不低啊。來虞城不可能只是為了來你這歡場作樂吧。」

  「那些我哪知道啊。是他們自己砸了兩顆東海明珠過來,說來見識一下花魁大賽,我才放進來的。哪知道這幾個不講理的,聽說了蘇綰姑娘的事情,花了重金買的花魁娘子也不要了。非進這兒來搗亂。」夏迎說道。

  褚英笑了笑,說道,「看在你平日夠乖巧的份上,少爺就幫你一回好了。」說罷,他從地上拾起一顆石子,雙指輕輕一彈,石子迅捷地穿過混戰中的人群,直取那位旗主的左眼。只聽得一聲慘叫,以那位旗主為中心的容族人立刻陣腳大亂。

  「這樣,你們大概能拖延到差役來的時候了吧。」褚英呵呵一笑,說道,「不過,我和我這兄弟就不奉陪了。一會兒差役過來,可別提我們。不然,讓我那古板舅舅知道,可又是一頓皮鞭。」

  夏迎看著那位容族旗主左目血淚縱橫,頓時驚喜交加,忙應承道:「當然,當然。小的知道怎麼說話。」

  林文卿隨著褚英悄悄從後門走出後,揶揄道:「你下手倒是狠。一下子就取了他半對招子。」

  「誰讓他說話太囂張了。而且,」褚英衝她眨了眨眼睛,曖昧地說道,「言語間還辱及了你家的蘇綰姑娘呢。」

  林文卿聽他這麼說,只得翻了個白眼,豎起手肘橫擊褚英腹部,出其不意地將他擊倒在地,說道:「什麼我家你家的。」

  感覺到天空落下幾點雨滴,林文卿忙從來時的馬車上解下一匹馬,翻身上馬,沖褚英說道:「快下雨了。我要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

  褚英背靠牆壁坐著,任由被弄亂的發披散下來,也不顧週遭來往行人奇怪的目光,對著林文卿離去的方向,高聲道:「路上小心。可別摔了。」

  馬蹄兒「登登」幾聲便走遠了,而承恩坊內的夜卻堪堪開始。被緊急招來的衙役們沒一會兒就出現在街角,他們焦急地穿過人群,向承恩坊內趕去。

  「快去,快去。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兔崽子敢在這兒撒野。」為首的衙役牛四走到門口,便停住了腳步,只在那兒驅趕著後續部隊。

  待人進得差不多了,而裡面的鬥毆聲亦漸漸停歇,牛四才暗鬆了一口氣,理了理衣裙,準備大搖大擺地進去。

  「這位官爺稍等。」忽然一隻手將牛四的腳拉住,驚了他一身冷汗。

  牛四低頭一看,卻是一位公子哥模樣的男子正背靠門柱,側著頭,看著自己。只見他自懷中掏出一錠金子,對著牛四晃了晃,說道:「這位官爺受驚了。這點小意思送您壓壓驚。」

  牛四看著月光下閃著光芒的金子嚥了嚥口水,說道:「無事獻殷情。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褚英看透牛四眼中直白的慾望,便將金子放在掌心掂拋著,悠然道:「的確有一點小事。是關於裡面那幾個容族人的……」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2 14:56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4-22 15:02 編輯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十一章 九死一生


  天色近黃昏,廣內府墨池亭內,林文卿將舞台圖紙平鋪在石桌上,展開給姜毓看。兩人額際都有些許微汗,明顯已在此處討論了些時候。

  「萬安宮太素淨,所以,背景最好選用紅色,這樣才能顯出繁花似錦的喜慶。」林文卿指著,對姜毓解釋道。

  「嗯。」姜毓頻頻點頭,應道,「那就按你說的,在中庭搭個台。」

  「差不多,就這樣吧。」林文卿收起圖紙,含笑說道。

  一直在亭下伺候的侍童見兩人說完話,便走了上來,提醒道:「殿下,時候不早了。昨日周永大人傳話說,讓您今日下課後過去。我們動作得快些。」

  經他提醒,姜毓才拍額道:「險些忘了這事。」說罷,他轉向林文卿,問道,「文靖今日和褚英有約嗎?要不要與我同去?」

  林文卿轉了轉眼珠子,想到這卻是一個名正言順到周府一遊的理由,便笑著回道:「對。我約了褚英。與你一塊過去好了。」

  「文靖與褚英是來了虞城之後才認識的嗎?」兩人並肩走著時,姜毓隨口問道。

  「不,是他來虞城之前。」林文卿亦隨口答道。

  姜毓腳步一頓,復又恢復平靜,說道:「那倒是少見。他來周家六年多,倒從沒見過有從前的朋友來找他。」

  「是嗎?」林文卿敏銳地發覺了姜毓的瞬間異常,反問道,「可能是山迢路遠,舊友故交沒機會來見他吧。說起來,他和周家的關係,我到現在也還不清楚呢。」

  「想是關係匪淺的。」姜毓笑了笑,說道,「若只是普通遠親,舅舅估計散點錢財也就打發掉了,也不會這麼多年與他時時慪氣。」

  「……連你也不知道嗎?」林文卿有些驚訝。

  「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他比我小兩歲。有一天忽然就出現了,然後就成了周家的一份子。」姜毓笑了笑,說道,「馬車就在那兒,我們上去吧。」

  ……

  從廣內府往虞城的方向上,有一段小小的斜坡,坡上雜植著松柏、榕樹等,只在中間空出一條小道來。戰亂年代曾是一處絕好的埋伏地點,只是承平日久,此處又靠近京畿重地,少有歹人出沒,這裡的密林也就成了一處尋常風景。只是這一日,卻有些不同,斜坡草叢間竟隱隱有些人影聳動。

  「首領,已看清楚了。前面那輛車上,的確有周家的標記。相信就是那個人了。」

  埋伏者中間為首的那個領袖,睜開眼睛,環視了一圈周圍,說道:「今日隨我到此的,都是絕對的忠勇之士。你們的勇氣與膽氣,我從不懷疑。目標已讓主子苦惱了近二十年。這一次,我們要做的就是解決了他。為主子除去後顧之憂,讓他順利地登上至尊之位。」

  「屬下明白。」眾人低聲道。

  「這裡臨近虞城,稍有動靜,很快就會引來大齊京師護衛軍。而我們是絕對不可以留下把柄的,所以,一會兒手腳要乾淨利落點。知道嗎?」那首領又一次囑咐道,「那麼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開始吧。」

  車輪咕嚕咕嚕地滾著,壓過了碎石與黃泥,上了緩坡。因已到黃昏時分,虞城門禁將至,週遭並沒有多餘的路人,而驅車的侍童並未察覺有任何不妥。

  馬車內,正與姜毓閒聊的林文卿忽然頓住不說話了。

  「怎麼了?」

  「呼吸聲。有十幾處非常壓抑的呼吸,氣息緩而長,這不是一般人。」林文卿凝神片刻,駭然道。話音剛落,她立即掀開簾子,自侍童手中奪過馬鞭,對著馬兒狂抽,受到疼痛刺激的馬匹自然開始了瘋狂奔跑。

  「不好。被發現了!追!」埋伏者的首領見形勢突變,也立即做出了決定。

  「怎麼回事!」姜毓抓住車壁,探出頭來,問道。

  「後面有人追來了。」林文卿往後一指,說道。

  姜毓朝後一看,果然有十幾個穿著普通布衣的漢子緊追不捨,他立刻轉過頭,喊道:「方向錯了!往虞城那邊去。這樣走,我們會上戍公山的!」

  「我倒是想往虞城走。」林文卿死命抓住韁繩,苦笑道,「可馬兒已經不聽話了。」

  不受控制的受驚馬匹一路狂衝一下,馬車自然顛簸得不成樣子,左車輪在不知第幾次卡住大石頭後,與車身宣告分離,整個車駕騰空而起片刻後就重重砸到了地上。林文卿因抓著馬韁被馬兒拽著在地上拖了幾米,姜毓則及時從車上跳了出來,滾到了旁邊的草叢中,只那侍童未及跳出被車廂重重蓋住,不知是生是死。

  姜毓昏頭昏腦地爬起來,與及時鬆開韁繩的林文卿二人正欲掀開車廂,探一探侍童的生死,卻聽得一陣腳步聲,顯是方纔那群襲擊者尾隨而來。姜毓只猶豫了片刻,便咬牙抓住林文卿的手,向樹林間跑去。襲擊者們趕到該處,見馬車已毀,暗鬆了一口氣,畢竟人的腳力始終不能與馬力抗衡,若那二人憑借馬車再飛奔些許路程,自己這邊也只能含恨而歸了。

  那首領高聲道:「快追。他沒了車子,一定走不遠。」

  高高低低的樹木草叢在身邊飛快後退著,姜毓與林文卿拚命奔跑著,企圖甩開尾隨者。

  見自己與那兩人始終保持著某種距離,那首領心中暗暗焦急,生怕此次無功而返。忽然一個身影越到他前方,卻是他手下腳力最好的那個斥候。斥候背部的小弓猛地提醒了他,那首領立刻喊道:「放箭!用箭射他們!」

  林文卿亦清楚聽到了這句命令,心中暗道不好。她一回頭,果然看見不少箭矢如流星一般朝自己飛來。幸而週遭都是密林草叢,流箭的功效要大打折扣。林文卿與姜毓藉著這地形的幫助,擋去了不少致命攻擊。然而,好運總有用完的時候,一支冷箭穿過了樹木的遮擋,準確無誤地向林文卿背部襲去。

  「小心!」姜毓眼尖地看到那一箭,飛身將林文卿擁入懷中,替她擋下了這一箭。

  「姜毓!」林文卿見他中箭,一下慌了。

  「快走。不要停下來。」姜毓強忍著痛楚,推了林文卿一步,說道。

  亡命狂奔,後有追兵。而……

  前方無路。

  林文卿近乎絕望地發現,她與姜毓奔跑到最後的結果,竟然是面對一處懸崖。

  「這下,可真是天亡我也。」姜毓手扶著旁邊的石頭,慘笑道。

  林文卿喘著氣,擦了擦汗,她看了看一望無底的懸崖深淵,又轉頭看了看逐漸逼近的埋伏者,對姜毓說道:「前面是未必生,後面是注定死。你選哪一個?」

  「嘿嘿,這還用問嗎?下。」姜毓拉住林文卿的手,果斷地朝著懸崖跳了下去。

  襲擊者們遠遠地看著那兩抹影子躍起跳下,消失不見,還以為有了什麼變故。待趕到崖邊才發現,那裡卻是一處懸崖絕壁,並沒有什麼機關。

  「首領,怎麼辦?」茫然無措的眾人轉頭問道。

  那首領揭下臉上的圍巾,卻是一長著兩撇鬍子的中年男子,他走到一旁,將崖邊的石頭搬起往崖底一擲。他凝神聽著,發覺許久亦未聽到落地聲,沉聲說道:「這懸崖深不見底,他看來是九死一生。我們總算不負主人重托。」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2 15:01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4-22 16:50 編輯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十二章 嚴刑逼供


  牛四大搖大擺地跨過門檻,將腰間的佩刀解下往桌上一擱,震醒正打瞌睡的另一個差役,問道:「小乙,審得怎麼樣了?」

  那小乙一個機靈,忙站起來,說道:「牛大哥,你來了。他們還在下面審著呢。」

  「還審著?」牛四先是怪叫了一聲,嘟囔道,「骨頭也真是硬。」

  牛四正打算自己下去看看情況,就有人來報說,府衙外有一位公子求見。牛四一拍腦門,說道:「來得還真快。叫他進來吧。」

  虞城府的大牢從昨晚收監了那幾個容族人開始,鞭打與慘叫就沒停過。褚英臉上帶著淡淡笑意,在大牢樓道間走著,如閒庭信步。而他身側的牛四則不住解釋道:「褚公子,不是我們不盡力。實在是那批蠻族人的骨頭有點硬。」

  「誒。」褚英以折扇點了點牛四的肩膀,攔住他的碎碎念,說道,「我相信虞城府的諸位絕對盡力了。不過至今沒有結果,我想,應該是方法的問題。因此上,我才親自來這一趟。」

  褚英見前方的小室裡關著的就是容族人,便自己上前推開門,他看著已被一日夜的鞭撻折騰得遍體鱗傷的大漢們,微微一笑,說道:「至於說,骨頭有點硬,那倒是很簡單的。打斷了,不就好了嗎?」

  牛四不明所以地跟了進來,追問道:「褚公子,那你的意思是?」

  褚英一舉手,指尖夾著一錠金子,說道:「大家也辛苦了一夜,牛捕頭就帶他們出去喝口茶,休息休息。這是我給大家的茶水費。」

  不一會兒,房內所有人都走得精光,只留下褚英與那幾個容族人相對著。

  「你是什麼人?」說話的是昨日那位旗主,看得出因為他的身份尊貴,牛四等人對他也特別優容,其身上的傷痕相對其他人來說,少了很多,而且神智亦相對清醒。

  褚英尋了個與旗主相對的位置坐下,靠在椅背上,雙手合攏,十指交錯。他緩緩開口道:「容王手下有十大旗主,都是跟隨他一路開疆拓土過來的,年紀至少都有四十上下。不過,前年其中一位沙場折戟,在對槐族的一戰中死了。他的旗位就留給了自己的兒子繼承。這位新旗主是容族最年輕的旗主,大概二十上下,名叫玄旻。我的情報,對嗎?玄旻旗主。」

  「你是誰?」玄旻睜著那只沒瞎的右眼,狠狠盯著褚英,「為什麼對我們容族的事這麼瞭解!」

  褚英並沒有回答他,只低著頭,將折扇緩緩展開,自顧自說道,「我知道容王最喜歡勇士。你是容王手下最年輕的旗主,可惜,你卻再也不能做一個勇士了。你沒了左眼,將來如何上戰場且不說。單是青樓被俘的事,若讓容族人知道,你玄旻個人榮譽事小,若是牽連到玄氏一族,這罪過可就大了。」

  玄旻自從兩年前接替了父親的位置,成為容族最年輕的旗主,一直十分受容王賞識。春風得意之際,自然也少不了有些年少輕狂。這次擅自來齊國辦事,本是為了在容王面前多得一份恩寵,誰知卻是馬失前蹄。他這一日夜雖苦苦熬刑,死不鬆口,心中卻未嘗沒有悔意。而今被人一語揭破心事,硬撐了許久的心防便有些鬆動。

  褚英站起身,走到旁邊一個大漢身邊,忽然一刀直取那人心窩,溫熱的血液從其胸口溢出,濺到了褚英的臉上,看來有些駭人。

  「夏成!」玄旻看到屬下慘死,憤怒地瞪著褚英。

  褚英對著他搖了搖食指,說道:「嘖嘖,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是在幫你清理麻煩。」說罷,轉向另外一人,手起刀落,又是一條人命。

  「玄旻。我只是想知道,你這次來虞城做什麼?」褚英回到玄旻跟前,與他面對面,笑容依舊,「只要告訴我,你的目的。我就放你走。然後幫你把知道你污點的麻煩,清理得乾乾淨淨。」

  雖然玄旻也上過戰場,亦親手殺過人,眼前人若無其事,甚至面帶微笑的淡然中所透露的殘忍,令他心下悚然。

  「這房裡,本來有六個人。而今就剩四個了。你其實可以以慷慨赴死來全了自己聲名節氣。不過,這樣一來,你那一旗後繼無人,就要順理成章地被其他旗吞併了。玄旻,你捨得嗎?那是你父祖辛苦打下來的江山。」

  玄旻的額頭開始以不同尋常的頻率冒汗,顯出了他內心的複雜爭鬥。褚英卻不再說話,只在邊上靜靜看著,等待著他的答案。

  「……好。我說,」玄旻最終選擇了臣服,他用帶著畏懼的目光看著褚英,老實說道,「我聽說,在齊國有一個我們容王非常忌憚的人。所以,我想來看看是什麼樣的人。」

  「是自己想來看看?還是容王吩咐你來的?而且,你只是來看看嗎?」褚英問道。

  「不,容王並不知道。我是自己來的。」玄旻低下頭,說道,「我是跟著鞘亦旗主過來的,他另外領了一隊人馬。他也許是另有打算,不過我真的只是來看看。」

  「鞘亦。」褚英聽到這個名字,冷冷一哼,他用匕首將捆綁著玄旻的繩子割斷,緩聲道,「你很老實。說的也和我調查的相符。一會兒,你自己走吧。」

  玄旻受了一夜的刑,身體已極度虛弱,繩子的牽引力一去立刻跌到了地上。他艱難地半支起身子,轉頭看了看被捆綁在刑柱上的另外兩個手下,用祈求的眼神看著褚英,問道:「那他們……」

  「他們,我會替你處理乾淨的。玄旻旗主就不必髒自己的手了。」褚英坐在椅子上,俯視著玄旻,霸氣十足地說道,「還不走?」

  「旗主!」那兩個手下,眼見自己要被拋下,不由得開口呼喊。玄旻一咬牙,跌跌撞撞地起身,衝出了牢門。

  在外邊守著的牛四見玄旻出去,便衝了進來,問道:「褚公子,你怎麼把他放了?」

  褚英一揮手,示意牛四安靜,沉聲說道:「這兩個人,你先幫我留著。晚些時候,我派家人來帶走。」說罷,又自懷中取出一錠金子,說道,「這是酬金。」

  牛四看著那金子,不自覺吹了個口哨,忙回道:「公子放心,這倆人一根毫毛也少不了。」

  褚英卻是不理會他的回話,腳步匆匆趕了出去。府衙門口早有馬車在侯著,褚英一上車,便吩咐道:「去別院。」

  馬車穿堂過巷,停在一戶綠瓦白牆的小戶人家的後門,褚英堪堪跨過門檻,便忍不住扶著門軸狂吐,一下驚得看門的小廝一驚,全沒了主意,他攙扶著褚英,忙問道:「公子,你怎麼臉色發白?出什麼事了!」

  這戶人家地處偏僻,院落也小,門口小廝一聲喊叫,立刻就驚動了院內東廂的某人。那人行至門口,目光落到褚英指縫間的血污上,了然一笑,說道:「您終於見血了。」

  褚英緩緩抬起頭,看著來人,說道:「尚父,不是容王派來的。」

  「派去客棧門口守著的人,也來消息了。說鞘亦帶著人悄悄出了城門,卻不知去向哪裡。因為城外空曠,他不敢繼續跟蹤,只得回來稟報。」被褚英稱為尚父的中年男子說道。

  「城外……」褚英背靠著門軸下滑,虛軟無力道,「他們去那裡做什麼?」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2 16:14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十三章 崖底洞府


  林文卿覺得有什麼動物在自己的背部輕輕點了一下,身體開始遲鈍而緩慢地感覺到疼痛。

  「呃~~~」林文卿艱難地睜開眼睛,就看到一雙與她相對的紅眼睛。驚嚇之下,她本能地將頭往後一縮,才發現那是一隻全身雪白的兔子,正靜靜地看著自己。腦子在這一驚一乍後已完全清醒,她掙扎著起身,發現自己躺在軟軟的青草地裡,上面是高不可攀的絕壁,身旁則是姜毓。

  「姜毓?姜毓!」林文卿看姜毓一動不動,忙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幸而還有微弱的呼吸,她便搖了搖姜毓的肩膀,喚道,「快醒一醒。」

  姜毓的眼皮子動了動,費力地睜開眼睛,雙眼呈現失神狀態,茫然道:「林文靖?」

  「醒了。」林文卿鬆了一口氣,苦中作樂道,「看來老天待你我不薄。沒讓我們被摔死。」

  姜毓摸了摸身下帶著濕意的泥土,苦笑道:「的確不薄。虧得昨夜的雨下得大,這兒的土是軟的。嘶!」

  聽到姜毓的抽氣聲,林文卿立刻注意到,他的背部尚插著半支斷箭。她忙上前一步,說道:「悠著點,雖然說運氣不錯。可到底震傷了身體。更何況你背上還傷了。」林文卿仔細看了看背部那半支斷箭,說道,「這裡又沒工具,暫時也不好取出來。你小心點,別觸動它。」

  姜毓點了點頭,說道:「這裡,好像是個山谷。我們到處走走。」

  兩人遂相互攙扶著起身,開始探索山谷。而方才一直盯著二人的那隻兔子亦跟著下來,只是它兔形肥胖,動作亦十分遲緩。林文卿注意到了它,便奇怪道:「這隻兔子,竟然不怕人?」她彎下腰,將手伸到兔子跟前,引它上來。那白兔舔了舔林文卿的手,卻沒順勢上去。而是轉過頭,向另一個方向慢慢跑去。

  姜毓看了看,便說道:「也許是有人飼養的。跟過去看看。」

  林文卿掃了一眼山谷,看到東一塊水田,西一塊果林的佈置,也覺得不似天然而成,便贊同了姜毓的這個判斷。

  山谷不大,只走了不到半刻鐘就看到了另一側的山壁。那山壁上滿是爬牆虎,枝枝蔓蔓,佈滿了整片山壁。兩人跟著白兔橫穿了山谷一遍,遙見對面山壁心中失望不已。這山谷看來是無人居住,白兔亦不過是野生。

  誰料到,白兔竟一頭撞進了山壁,就此消失不見了。林文卿驚訝道:「那裡有路?」

  兩人遂加快腳步,走到牆壁邊上,林文卿上下摸了摸,發現有一處蔓籐所覆蓋的地方果然是鏤空的,她伸手用力將蔓籐往外扯。姜毓本想幫忙,誰知手一抬,立刻觸動了肩胛骨上的箭傷,只得作罷。

  蔓籐生長經年,新籐之內又有不少舊籐枯枝,林文卿頗費了些時間才清出一處通道,兩人彎著腰穿了進去。

  此時日落黃昏,洞內光線已是極差。林文卿眼尖地看到牆壁上竟有一處燭台,便行至那裡,用邊上的打火石點亮了其上的蜜燭,並將其從燭台上拿起,握在手中當火把暫用。

  「我們進去看看。」林文卿提議道。

  前方只走了五米左右便出現了一道木製小門,門上的花紋繁複,看得出是花了許多心血雕琢而成,只是上面卻積攢了許多灰塵。林文卿輕輕將門推開,心中不禁為眼前所見的一切發出了一聲驚歎。

  小門內彷彿是某個王府大院的內宅,家居擺設精緻漂亮,無一不全,地上鋪成著厚實綿軟的地毯,山壁亦被人用某種方法整平了,裡面竟然還隱隱透著些許光線。林文卿抬頭一看,這間上方似有一處通風口,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我們似乎誤入了一處隱秘居室。不過看這裡的樣子,主人好像已經離開很久了。」姜毓說道。

  林文卿點了點頭,說道:「是啊。進去看看吧。」

  兩人慢慢走著進去,這裡的佈局倒是十分明朗,繞過客廳便出現了三條岔道,通向三個房間。兩人走向第一處通道,卻見通道盡頭的房間竟被人用巨石封死了。巨石上還有書友一行字。

  「愛妻淑雲之墓。」姜毓觸摸著那行字跡,失神念道。

  林文卿看了看,說道:「看來此處已被封了,我們去另一邊看看。」兩人又轉向第二處通道。那裡又是一道小門,這次小門卻是被一把精緻的小鎖鎖住了。姜毓停住腳步,皺眉道:「門鎖了。」、

  林文卿斜了他一眼,將手上的蜜燭交待給他,自腰間抽出一根細絲,說道:「你以為褚英的開鎖功力是跟誰學的?」只見她拿著細絲在鎖上動了動手腳,那門鎖便應聲而落。

  第二道門被推開。垂掛而下的紗簾,椅子上小巧的椅墊,桌上漂亮的小飾品,都在在顯示著這是一位少女的閨房。林文卿轉過頭,看到牆壁上掛著一副畫。畫中少女眉間一點丹紅,眼角卻稍顯寂寥,她斜坐在石凳上,手持團扇,仰頭望著天上南飛之雁。林文卿走上前,將畫取下,細看其左下角的題字。

  「雁去何日復歸?長歎不能奮飛,孤芳自賞何為。華觀冶容為誰?」林文卿輕聲念道。

  「這兒還有一副。」姜毓看到桌上另有一幅卷軸,便拿過來展開。只展得半開,他便愣在了當場。

  「怎麼了?」林文卿放下手邊的畫,走到他身旁,卻也是一愣。

  那畫上是一個巧笑著撲蝶的雙髻少女,那長相與而今的周賢妃有九成相似,彷彿畫的就是周賢妃少年時。

  「母妃?!」姜毓驚歎道。

  林文卿亦是一怔,只是她與姜毓不同,她一眼就看出,畫中人絕非周賢妃,而是她的畫姨。

  姜毓看著那畫卷,感覺呼吸都有些停滯了。畫上的人所流露的輕鬆坦然的笑容,他從未在自己的母親身上看到過。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姜毓的聲音有些澀澀的。

  「到隔壁那個房間看看吧。」林文卿此時已冷靜了下來,她如此建議道。

  姜毓點了點頭,兩人一起往隔壁的房間走去。姜毓背上的傷導致他不能做大動作,林文卿便主動將所有的箱子櫃子打開,將裡面的事物都取出來,與姜毓一起逐個翻查,逐個看過,希望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房間的主人應該是個細心的人,她幾乎將所有屬於自己的私密的東西都帶走了。翻箱倒櫃之後,林文卿發現自己一無所獲,她有些洩氣地抓起箱底的一個黑色盒子。打開盒子,裡面放置著另外一個暗灰色的盒子。

  她取出那個盒子,上下左右地擺弄了一番,卻不明白是怎麼處置的。反倒是姜毓在一旁看得眼睛發亮,開口說道:「拿過來,我看看。」姜毓取過盒子,在其左側輕輕一觸,打開了一個小蓋子,蓋子內部有個小小的空間,隱藏著一處旋鈕。

  姜毓將旋鈕輕輕旋過來,小盒子立刻發出了聲音,一段熟悉的音樂飄逸而出。

  「搖籃曲!」林文卿脫口而出,說道。

  姜毓轉過頭,驚疑不定地看著她,說道:「你知道這曲子的名字?」

  林文卿話一出口,已知道不對,她立刻故作無事地回問姜毓道:「對啊。是我家那邊的鄉間很流行一曲小調。」

  姜毓皺起眉頭,不確定地問道:「唐國鄉間的小調?」

  「對啊。不信你派人去泓城打聽。年紀大一點的老人家多半會唱。」林文卿回道。她是篤定了姜毓沒那個美國時間派人去查。

  姜毓仍有點半信半疑的樣子,林文卿忙高聲拋出個問句,岔開他的思路。

  「這東西是什麼啊?竟然能自動唱出曲子。你會開動它,是不是以前哪裡見過?」

  「嗯。的確見過。」姜毓答了一句後,卻是半晌不說話,他楞楞地望著手中的音樂盒,眼中流露出思念的味道,「我母妃那兒也有一個。」說罷,他靜默了半晌,說道,「我們再找找看,看有沒有出路吧。如果這裡確實曾有人居住的話,那應該會有出口的。」

  林文卿剛想答應,就發現姜毓的額頭上冷汗不斷,他的整個臉色也變得蒼白了。發覺姜毓的身體有些搖晃,她忙上前扶住姜毓。林文卿的手一放到姜毓的背部,就感覺到了一股濕意,她扭過頭一看,只見姜毓背部的傷口早已撕裂開來,鮮血汩汩。

  林文卿這時才想到,兩人從崖頂落下,雖然上天保佑沒有傷筋動骨,但也讓她覺得全身肌肉都受了損傷,抽痛不已。更何況姜毓落崖之前就受了箭傷,然後又走了這麼一段路,身體當然受不住了。她忙轉頭看姜毓,想和他說話,卻見姜毓雙目緊閉,早已失了神智。

  林文卿只得一咬牙,自力更生,艱苦奮鬥了。她扶著姜毓到床上躺平,雖然無人居住的床上蒙了不少灰塵,不過此時倒也顧不得了。

  讓姜毓躺平後,林文卿舉著蜜燭在房間裡搜索,想找點止血的器具。很快她就在隔壁的床底下找到了做女紅用的針線籃子,心中忽生一計。她拿其剪刀,用清水洗淨後,將其放到燭火上加熱。

  看了看跳動的火花,又看了看昏迷中的姜毓,林文卿歎道:「這裡也沒有什麼有用的傷藥,可你這斷箭若不取出來,怕是更糟。姜毓啊,是死是活,就看你的八字夠不夠硬了。」說罷,她咬了咬牙,將姜毓的外衣剪開,於一片血肉模糊中將那半支斷箭拔出,箭被拔出的那一霎那,姜毓的身體本能一顫,上半身幾乎跳起,幸而被早有準備的林文卿按了下去。

  巨大的疼痛,讓昏迷中的姜毓再度甦醒過來,他咬著牙睜開眼睛,看向林文卿,虛弱地說道:「好疼啊。混蛋!」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2 16:54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十四章 絕地相依


  林文卿見姜毓醒來,便將方纔尋來的一根木頭遞到他嘴邊,說道:「咬著它。這裡沒有止血的藥草。我想先用火燒將血止住。」

  姜毓嘶牙咧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說道:「早知道,我不如不醒過來了。」

  林文卿見他額上滿是冷汗,便從懷中拿出一方手帕,為他擦汗,然後柔聲安慰道:「抱歉了。可如果讓你再這麼流血下去,我怕你走不出這個山谷。」

  姜毓閉上眼睛,咬住木頭,算是對林文卿行動的默許。

  林文卿將燭油滴了一些在裹著棉布的簡易火把上,再將其引燃,待火把被真正點燃,便將焰火頂到姜毓傷口處,肉焦味隨之而出。

  姜毓整個身體躬起,表情極為痛苦,為了忍住跳起的衝動,他只能咬緊牙關,將指甲扣進手心肉裡。

  當林文卿將火把收回時,姜毓背部原來的傷口已成了一處巨大的燒傷。

  「看樣子,血是止住了。」林文卿勉強一笑,說道。

  姜毓卻是臉色蒼白,顯是沒了說話的力氣。林文卿軟軟地坐在一旁,沒半點力氣。她雖從小果敢能幹,不過到底被家中父母嬌養著,沒什麼機會接觸這種血淋淋的傷口。原先怕姜毓出事,還可以強撐著,現在精神一旦稍稍放鬆,身體立刻開始反應出明顯的疲憊。

  過了一會兒,姜毓適應了背上火辣辣的痛楚,表情終於不再扭曲。他眼角餘光瞄到被林文卿拋在地上的音樂盒,低聲道:「林文靖,把那個音樂盒拿來給我聽聽吧。」

  「嗯。」林文卿掙扎著起身,去將音樂盒拾起。這次她已經知道怎麼給音樂盒上發條了。

  音樂在房內靜靜飄著,火光與燭光將兩人的影子映到了牆壁上,拖得老長。

  姜毓閉著眼睛,聆聽著這令人心安的曲調,喟歎般輕喃了一聲謝謝。

  林文卿將音樂盒輕輕放在窗邊的案頭上,心底忽又有點被觸動。這種床頭案,又是畫姨的風格。

  「姜毓,我出去看下。你先休息。」林文卿低聲對姜毓說道。她知道他此時的身體經不住折騰,探索這山谷的事情,還是自己來吧。

  出了這個大山洞,林文卿又在山谷裡逛了一會兒,尋到了一棵大槐樹。

  ……

  院子裡,槐樹下,彎著身子的畫姨和小小的自己,清晰地留在記憶裡。

  「畫姨,畫姨。我又高了!」那時的自己邀功似的抓住畫姨的裙角,跳躍著。

  「卿兒長得比畫姨小時候快很多啊。」畫姨對比著槐樹上的幾道刻痕,做出如下判斷。

  「真的嗎?真的嗎?畫姨小時候也這樣刻過?」

  「嗯。刻過的。不過,畫姨小時候的身體不好,長得沒卿兒壯實。一年也長不了幾厘米。」

  「那畫姨以前刻的那棵樹在哪裡?我要去看。」

  「呵呵,那棵樹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卿兒找不到,也看不到。」

  ……

  伸手觸摸著樹上細小的兩組刻痕,林文卿的鼻子有些微酸。她低聲呢喃道,「畫姨,我找到了,也看到了。」

  「若惜,如畫。原來若惜就是你經常想起的那個姐姐的名字啊。」林文卿觸摸著兩組刻痕旁的名字,自言自語道,「若惜……周賢妃卻叫少慧,看來,她不是那個和您一起長大的姐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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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亂的腳印與車軌,因巨大衝擊而散架的馬車,被壓在車廂下斃命已久的侍從……克服了第一次殺人的巨大心理煎熬的褚英,沒料到自己出城後見到的會是眼前這般景象。

  「周延,你確定這輛馬車是毓殿下用著的?」褚英低聲詢問著給自己駕車的周家車伕。

  「確定。昨夜毓殿下到府上拜訪,當時騎馬來的。後來下了雨,老爺從家裡派了一輛馬車給他。當時天色晚了,所以車子就沒回來。」周延回答道,「小的應該沒認錯。表少爺,家裡的每輛車,小的都記得清清楚楚。」

  褚英剛恢復了一點血色的臉又再度灰白,他暗暗握緊了拳頭,開始給身旁的小廝們分配任務:「子水回周府一趟,把這裡的事稟告給周永大人,也聽他打探一下毓殿下是不是在宮裡。申木去一趟廣內府,打探一下毓殿下是什麼時候離開書院的。」

  「是。」那兩人立刻得令而去。

  「少爺,是不是出事了?」留在褚英身旁的辰山與午焰齊刷刷地問道。

  褚英雙眼發紅地盯著車架上的周字浮雕,聯想到自己從文旻處刑囚而來的答案,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重。他澀然道:「還不確定。不過,希望,一切不是我猜想的那樣。」

  命令車伕周延留在原地,等候周府來人,褚英帶著辰山午焰,開始仔細的查探那架馬車。

  「少爺,周圍似乎被人重新整理過,痕跡都被掩蓋了。」午焰皺著眉頭,回稟道,「很難判斷下車的人去了哪個方向。」

  褚英站起身,四下張望了一番,眼角忽然瞄到了一個熟悉的物件,他食指一指,說道:「去那邊看看。」循著那標誌慢慢找尋,一路摸到懸崖邊,望著深不見底的懸崖,褚英的心不斷下沉。

  「少爺!」一個聲音將褚英從沉思中喚醒過來,他一轉頭,見是被他派去廣內府的申木。申木來到褚英跟前,單膝跪地,回稟道:「少爺,廣內府那邊人說,姜毓少爺上完早上的課就和林文靖少爺一去離開了。」

  褚英聽到這個答案,呼吸一滯,低喃道:「林文靖果然和毓在一起。」他俯下身,摘取崖邊一棵染血的枯草,望著上面的血跡,吩咐道:「申木,你再去一趟尚父那裡,問他,鞘亦那班人,後來到哪裡去了?讓他隨時監控那批人的動向。」

  「是。」

  「英兒!」周永的聲音此時也在褚英背後響起。

  「英兒,毓沒有回宮,也不在城裡。」周永臉色鐵青地走向褚英,說道,「他是不是出事了?」

  「舅舅!」褚英看向周永,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對這個舅舅的打擊怕是不小,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毓怕是落崖了。」

  周永一聽,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崖邊,往底下一望,真有眼前一黑的感覺,多虧得褚英在旁邊攙扶了一把,才沒掉下去。

  「……英兒,我馬上從家裡給你派人,你待在這兒負責組織。刮地三尺,也要把毓找回來。」周永銀牙玉碎,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老夫這就去宮裡,向陛下稟報二皇子遇刺的事情。」

  「是。」褚英點了點頭,答應道。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2 17:15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十五章 困境自救


  姜毓背靠在槐樹旁,看著林文卿在那支起燒烤的架子,熟練地將剛才打到的兔子開膛破肚,去皮抽筋。

  他咧嘴一笑,開口說道:「看不出你用石子打獵的技術也是一絕啊。」

  林文卿得意地哼哼了兩聲,說道:「這個叫彈指神通,是我小時候上山下河學的。論起準頭,可未必輸給那些耍暗器的。」

  「看來,有你在,我們倆短時間內是餓不死了。」姜毓揶揄道。

  「行啦,行啦。別說話了,你現在的聲音跟破銅鑼似的,我聽著耳朵難受。省點力氣吧。」林文卿拿晚到湖邊打了點水來,端到姜毓的嘴邊,說道,「喝水。」

  姜毓接過杯子,抿了幾口,總算滋潤了因高燒而乾渴的嗓子。

  林文卿在那邊翻攪著篝火,將手中的兔肉燒烤著,她說道:「吃完肉,我們找找出路。這裡既然有一處洞府,從前的主人不可能不與外邊聯繫,肯定有出去的路。」

  姜毓點了點頭,想說話,卻是喉嚨發疼,他便招了招手,讓林文卿到他身旁來,背對著自己。他伸手在林文卿背上寫字。

  「……也許不必這麼麻煩。那畫像若是我母妃的,他們定能下到此處找我們。」林文卿根據背上的感覺,輕聲念了出來。

  姜毓見她不說話,便又在她背上寫道:「若我們到處亂走,我怕他們來了反而找不到我們,那會更糟。」

  林文卿這下的確是說不出話了,她只能不斷翻著烤肉,在那思考。按照姜毓的思路,他會有這樣的想法,並沒有錯,如果周賢妃知道有這麼個洞府的話,那她一定會派人來此處尋他們的。可她卻偏偏知道,那畫像上的人是畫姨而非賢妃,如此,賢妃知道此事的可能性也委實太低了點。

  「不行啊。」林文卿只得找了個借口,說道,「這裡的東西也不知能吃多久。你看那山洞,早已被廢棄多時了。我們又是從斷崖上掉下來的,賢妃娘娘若想不到我們落崖到能找到那洞府怎麼辦?總不能白白等死吧?我們還是先勉力自救吧。」

  姜毓聽完,在她背上繼續寫到:「好吧。你說的也是。」隨後,他頓了頓,又在那寫道,「你受傷了嗎?」

  「沒有啊。」林文卿隨口回答道。她見手上的兔肉拷得差不多了,便起了一串放到嘴邊嘗味道。

  「那你背上,為什麼纏著布?」姜毓寫完這句話,又好奇地在她背上摸了摸,的確是紗布纏繞的感覺。

  林文卿險些被嘴裡的烤肉嗆死,她忙挪開身子,尷尬地解釋道:「那個是我們那的習俗。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我娘從鄉間祭師那求來的,非讓我纏在胸口,說是可以保佑身體安康。」

  姜毓著她伸出手來,他便在林文卿的手上寫道:「真是奇怪的習俗。夏天這麼熱也纏著,你辛苦了。」

  「從小到大纏習慣,熱不熱也無所謂了。」林文卿心虛之下,又悄悄挪了挪屁股,和姜毓拉開距離,然後把手中的烤肉奉上,說道:「吃吧。吃了我們去找出路。」

  烤肉只是被烤熟,沒有加任何佐料,自然也沒有任何味道。不過從昨天中午開始餓到現在的兩人也顧不得許多,匆匆用完這早餐,相互攙扶著開始在山谷裡轉悠。

  這座山谷古木參天,從崖頂往下看估計只能看到森林密佈的景象,或者再加一泓清泉。所以,林文卿實在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外來的救援上。

  姜毓此時身子虛弱,高燒之下,也知道自己現在是做不成事了,便萬事只能靠著林文卿,他在林文卿手上寫道:「接下來,怎麼辦?」

  「有句話叫,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林文卿衝他眨了眨眼睛,說道,「我想,從前那些人走過的路,總不會連一點痕跡都不留給我們的。」說罷,她甩了甩昨夜找到的一把柴刀,說道,「我們去摸摸前人的路吧。」

  林文卿以山洞出口為起步點,開始摸索道路。洞內有人住過,那麼曾經肯定有來往於山谷外的道路。用石子鋪開的道路上,即使因為多年未有人來往而開始雜草蔓延,枝葉橫生,但是所有的枝蔓必定比兩旁的要少些。

  對林文卿來說,這就像是兒時玩的迷宮遊戲,用柴刀砍去路上的枝枝蔓蔓,摸索道路,在每個路口留下標記,如果繞了一圈回到原地,就轉向另一個方向繼續尋找。

  一天的時光就在尋找中消磨了,幸而靠著林文卿的彈指神通,還獵到了兩隻路過的山雞,兩個人總算沒餓肚子。

  當日漸黃昏,林文卿開始考慮是否應該找一處地方過夜時,兩人終於於迷林叢中看到了一處小屋,屋內昏黃的燈光,昭顯著主人的存在。

  姜毓和林文卿兩人俱是一喜,立刻加快腳步,到那小屋前敲門。

  「誰啊?」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響起,他略有些懊惱的樣子,罵道,「不是說了,不許來打擾我嘛!」

  門被打開,那男子年過而立,臉上有些鬍渣子,雙目通紅也不知多久沒好好睡過了。他看到林文卿二人卻是一愣。

  林文卿也知道自己和姜毓此時的形象有多糟糕。落崖時在泥地裡打了個滾,如今衣服乾透後,泥巴便結成了一塊一塊,沾在腰間袖口。而姜毓比她還略糟一點,幫姜毓火療時,她撕掉了姜毓肩上半邊的衣衫,早上只在他肩上打了個結便趕路到現在,簡直有些衣不蔽體。

  鑒於姜毓不好說話,她只得充當兩人的代言人,林文卿輕咳了一聲,說道:「我二人乃廣內府的學子,不慎迷失在野外。」

  那男子皺起眉頭,他掃了兩人一眼,退開半步,說道:「先進來休息吧。我看他好像傷到了。」

  林文卿感激地一笑,忙扶著姜毓到裡面坐下。她轉過頭,卻見那男子正出神地望著二人的來路,便問道:「不知恩公尊姓大名,此處又是何地啊?」

  中年男子轉過頭,語氣淡淡的說道:「我姓方名錄。這裡是曲沃。」

  「曲沃?」姜毓的破銅鑼嗓音又出現了,「煩請方先生到曲沃縣衙一趟,把縣令叫來好嗎?」

  中年男子挑了挑眉,說道:「你們找縣令何事?」

  「我們想請縣令派人去虞城報個信。」林文卿忙答道,「我這位同年是怕家裡人擔心。」

  中年男子腦中靈光一閃,忽道:「你是二皇子?」

  姜毓身子一僵,警惕地等著那男子。這次的遇刺事件主謀未明,他根本不想在回宮之前暴露身份,怎麼眼前的男子一下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別緊張。」男子擺了擺手,說道,「二皇子失蹤,齊王陛下封山大搜的事情算不得什麼秘密。我知道,是因為我就是曲沃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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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2 17:56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十六章 曲東沃野


  而今以「湖光山色」之景聞名天下的大齊湖在七十年前的其實叫曲玟湖,因其匯曲水入玟江而得名。曲水源自白石山之南,往東經戍公山,懸而為沃泉,九曲而北入於大齊湖。千年前,方氏先祖築城曲水之東,戍公山之背,將該城命名為曲沃。

  七十年前,大齊開國,改信玟湖為大齊湖,以曲沃古城為臨時都城,籌建國都虞城,齊武帝三年,虞城完工入駐後,曲沃古城便成了眾神遺忘之所。千年繁華終抵不過帝京所在的巨大吸引力,曲沃便這樣一日一日敗落了。

  羊腸小道上,方錄背著姜毓向外走著,林文卿提著一個行囊在後面跟著。姜毓的身體終究經不起耗,昨晚尋到方錄的小屋後,沒說幾句話便昏了過去。因夜路不好走,三人便在那小屋裡宿了一晚,到今日才啟程前往曲沃縣城。

  「那個,方大人,要不要休息一會兒?」林文卿看方錄額上冒汗,便開口詢問道。

  方錄興許也是累了,他沉默地點了點頭,走到一旁把姜毓放下。林文卿心中暗暗鬆了口氣,便幫著方錄把昏迷的姜毓靠在樹上。

  「方大人姓方,是曲沃本土人嗎?」被安靜的氣氛弄得有點尷尬的林文卿開始主動尋找話題。

  「嗯。」方錄拔開水壺,仰頭喝水,兩人間又是一陣無語的靜默。

  「……那,方大人怎麼是在曲沃為官呢?」林文卿又問道。而今異地為官是天下慣例,方錄回到自己的故鄉做父母官倒是奇怪。

  方錄斜了她一眼,說道:「朝廷的安排,我怎知道。」

  好吧。林文卿此時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方大人正在散發著一種極不友好的訊息。她也只得乖乖閉嘴,不再做任何緩和氣氛的嘗試。

  兩人休息了一會兒,再度啟程,中間停停走走,畢竟其中一人身上還背了個成年男子,從山谷到曲沃縣城,花去了小半日的時光。期間,林文卿心想,方錄隱居的小屋怎麼會距離縣城如此遙遠,而且又正好在山谷出口處呢。

  曲沃縣城一如傳說中的破敗,多年未曾修繕的房舍,滿佈水跡的青石小路,和對岸恢宏精美的虞城相比,完全是兩重天。曲沃城立來來往往的多是老人,他們看到方錄便高聲招呼,一如對待自家子侄,倒沒什麼對待縣官的畏懼感。由此,林文卿不由得又多看了方錄一眼,心中猜想,他說自己是曲沃縣令該不會是誑自己的吧?

  三人終於一路到了一處大宅前。方錄上前敲了敲門。林文卿站在他身後,抬頭看上方的匾額,卻是寫著「康樂坊」三個大字。

  開門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他看到方錄,立即兩眼放光,喊道:「方大人,你回來了!」語氣很是興奮。

  隨後,宅門大開,從裡面湧出十幾個年紀大小不一的孩子,一擁而上,把方錄圍住。

  「方大人,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啦?」

  「你不是說要去住小半個月的嗎?」

  小麻雀們唧唧咋咋的詢問,讓方錄寒霜般的臉上,有了一絲暖意。他招呼著孩子們進宅子,並囑咐開門的那個男孩去尋大夫。待大夫到來,給姜毓把過脈,寫了藥方,林文卿方真正鬆了一口氣。

  她忙對方錄說道:「方大人,你派人去虞城報信了沒?」

  「派了。」方錄眼也不眨地說道,「不過,渡河的唯一那條船昨日送信使回去了。我囑咐他在虞城買些東西再回來。所以,現在要去虞城得翻過戍公山才行,所以可能要兩三日的時間。」

  林文卿一聽這個答案,立刻皺起了眉頭,忙問道,「方大人,曲沃不會就一條來往於兩岸的船吧?」

  「你猜對了。的確就那麼一條。」方錄點了點頭,說道,「實在抱歉。因為平時曲沃的人十天半個月也未必去一次虞城,所以我才囑咐那船暫時不必回了。」

  事有湊巧,林文卿也無話可說,只得接受自己還必須在曲沃城,守著昏迷的姜毓老大再過兩三天的這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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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天殿

  齊王姜弘、太子薑康、王后陸曼君並祈天殿女官陸桐正圍著一處圓桌而坐,一旁的楊花紛紛而下,灑落在新作的點心上,更凸顯出點心的色香味俱全。

  姜康將一個桂花糕放到姜弘的跟前,說道:「父王,嘗嘗這個。桐做的,您一定會喜歡吃。」

  姜弘心事重重,他接過桂花糕往嘴裡一塞,敷衍道:「好吃。好吃。」

  「父王,你別擔心。二弟他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姜康也知道姜弘的心結所在,乾脆直言安慰道。

  「唉。」姜弘長歎一口氣,說道,「都已經兩天了,他又受了傷。如果真有個三長兩短,你讓父王以後怎麼去見你皇爺爺啊。他生前最疼愛你二弟。如果知道他死於歹人之手,只怕會立刻拿起枯木刺打我這個逆子吧。」姜弘想起去逝多年的老父,眸中閃現淚花,他低下頭,靠在交錯的雙手上,不再說話。

  「父王,這不是你的錯。誰也料不到會有人如此大膽,竟然在京畿重地……」

  「不!」姜弘擺了擺手,攔住姜康,說道,「你那個弟弟,人是極聰明的。我一直想著讓他輔佐於你,這麼多年來都壓著他,從沒給過他好臉色。總想著,要先磨礪著,磨礪著。可誰想到,如今竟然要天人永隔,叫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姜弘想起往昔的自己對姜毓要求多多,卻少有笑臉,便越發覺得對不起這個兒子,悲從中來。

  這時,一個宮女走到陸桐的身旁,在她耳畔細語了一番。陸桐聽完稟報,眉頭一動,便走上前,稟報道:「陛下,周尚書求見!」

  「宣!」

  周永在宮女的引薦下來到姜弘跟前,他的身後還跟著褚英。兩個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周永正欲向姜弘行禮,卻被焦急的姜弘一把攔住,說道:「不必多禮!人找到了嗎?」

  周永的搖頭,讓姜弘的心不斷下墜,他踉蹌幾步,險些跌倒,虧得他身旁的姜康及時扶了一把。

  「父王,您先坐下。」姜康扶著姜弘在一旁坐下,並對陸桐說道,「阿桐,端水來。」

  姜毓極可能遭遇不幸的消息,實在是給了姜弘不小的打擊,但見他神色蒼白地坐在石凳上,低聲喃喃道:「是朕害了他,是朕害了他!」

  褚英跟在周永身側,冷冷地觀察著姜弘的神態,他忽然跨步上前,雙膝跪地,對姜弘說道:「齊王陛下!毓殿下生死未卜,但在下以為有一事,必須從現在開始徹查!」

  姜弘放在石桌上的手微微顫抖著,他盯著褚英,粗著嗓子問道:「徹查什麼?」

  「刺殺的主謀!」褚英意有所指地說道,「大齊有史以來第一起皇子被刺案,背後到底是什麼人指使的,臣以為應該現在就開始徹查,以儆傚尤,也免得那幕後主事者有時間掩蓋罪證。」

  姜弘聽了這話,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從方才開始就在一旁不說話,彷彿擺設的齊後陸曼君。陸曼君臉色丕變,她嘩地站起身,咬牙道:「夠了!你是哪來的魯莽小子?你想說什麼,意有所指的又是什麼?查!這事當然要查,便是陛下不說,我們陸家也會堅決徹查的!」

  她轉過頭,看向姜弘,說道:「陛下若疑心我和大哥,可以現在就去了大哥的相位和我的後位,派人去搜查!齊王的位置,我們陸家當年就不稀罕,也不會遲了這麼多年還去爭。大齊第一起皇子被刺案這種黑鍋,誰也別想蓋在我們頭上!」

  姜弘一拍桌子,急道:「你胡言亂語什麼!這還有點王后的樣子嗎?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

  「我本也不是做王后的料。若不是心疼康兒,我才不來這暗無天日的宮裡,吃這苦頭呢。」被姜弘一斥責,陸曼君的強硬頓時化作烏有。她眼淚如珠兒般落下,哽咽道,「陛下當初就該去了康兒的太子位,讓我們母子二人出宮,也省卻了今日這一場大禍,保得個家宅平安。」

  陸曼君此語卻是擊中了姜弘的心事,他頹然坐下,吩咐道:「子修,再找再查,重金懸賞,一定要把毓兒找回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其他的事,都再說吧。」

  「是!」周永瞪視著淚流滿面的陸曼君,咬牙應道。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3 10:35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十七章 詞曲傳信


  屋內孤燈如豆,屋外雷雨轟鳴而至。

  林文卿斜靠在窗口看雨,不禁慶幸天公作美,昨日自己和姜毓在山谷裡艱難行走的時候,賜予了一日的陽光燦爛。

  床上,姜毓發出了輕微的呻吟,將林文卿魂遊天外的思緒牽引回來,她走到姜毓身旁。他的臉因高燒而緋紅,唇因缺水而乾裂,好看的眉則緊緊皺著,似有無盡的苦惱在夢境中追逐。她歎了口氣,用沾濕的毛巾輕輕擦拭著他的額頭,為他降溫。

  「啪」地一聲,林文卿的手被用力抓住,姜毓低低呻吟道:「母妃,母妃……」

  林文卿一愣,試圖抽回手,卻被姜毓下死力抓住,姜毓生怕她離開,眉頭皺得更緊了,口中不住地叫嚷道:「不要走。母妃。不要走……」

  姜毓的手勁極大,捏得林文卿生疼,既然甩脫不開,也只能由他抓著。感覺到林文卿不再掙扎,姜毓的表情趨向平緩了下來,他喃喃道:「母妃,不要走。毓兒很乖,很乖……」語氣帶著撒嬌的意味,全不似他清醒時的精明強幹。

  被迫半跪在姜毓榻旁的林文卿,無聊之下,觀察起這位大齊二皇子的容貌。絲般長髮散落在頸間,男子少有的修長睫毛輕微煽動著,昏黃的燈光下,病中的姜毓看起來特別虛弱,越發的像他那久病的太子哥哥。

  林文卿想起這些日子打探來的那些言論。傳說,這兩兄弟雖非一母所生,但卻都長得像他們那英明神武的爺爺——大齊武帝。只不過,齊武帝這個爺爺卻只偏愛次孫姜毓,對身為長孫的姜康基本無視。他不但親自撫養姜毓直至去逝,甚至還留下了「毓皇子永居南熏殿」的遺言。

  然而,人生有得必有失,齊王姜弘像是與自己的父親作對一般,從來只愛長子。齊武帝死後,姜弘立即冊封長子康為太子,第一時間向世人表明了自己的喜好傾向,讓一眾根據武帝遺言,揣測多多的朝臣大跌眼鏡。

  失去了祖父作依傍,世人的目光開始從皇子毓轉向了太子康。此後十五年,皇子毓就這樣消失在了世人的眼中,直至一年前,他喬裝打扮去參加廣內府的入學考試,一舉奪得頭名,以皇子身份進入書院就學,才回到了世人的眼中。

  這時,才有人驚呼,文武全才的皇子毓的確沒有辜負當年齊武留下的「毓兒類我」的話語。

  正當林文卿想得出神,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老婦人端著一盆水進來。

  「長婆婆。」林文卿起身不便,只得在原地輕聲問候。長婆婆是曲沃城中的孤寡老人,與那許多的孤兒一樣,也是康樂坊的成員之一。

  「怎麼跪著?」長婆婆驚訝道,「地上涼,快起來吧。」

  林文卿只得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左手,表示自己無法起身。

  長婆婆把盆放下,側坐到姜毓的榻邊,熟練地伸手拍著他的胸口,動作溫柔輕巧,口中輕輕唱著:「小寶貝快快睡,夢中會有我相隨,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

  長婆婆有著與長相極不相符悅耳嗓音,伴隨著她所清唱的《搖籃曲》,姜毓的手無意識的慢慢鬆開,讓林文卿終於重獲了自由。但是林文卿卻並沒有起身,她癡癡地望著長婆婆的臉,聽著她一遍一遍重複的歌詞。

  「……山間鳥徘徊,彩霞伴雙飛,驚鴻一蔑莫後退,離開也讓春風醉……」

  當長婆婆終於唱完,看到傻望著自己的林文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讓你見笑了。原來孩子們睡不安寧的時候,我總唱這個小曲兒哄他們。不知不覺就……」

  「這首歌很好聽啊,是誰教給長婆婆的?」林文卿克制住心中的波濤洶湧,故作無事地詢問道。

  「啊,是從前沈二小姐教的。」長婆婆答道。

  「沈二小姐?」

  「就是這兒的主人。這康樂坊本來是沈家的宅子。後來沈家搬走了,就把宅子改成了康樂坊,和族長立了契約,當是留給曲沃孤寡的養老撫幼之所。」

  「走了?去了哪裡?」林文卿急問道。

  「這我也不知道啊。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長婆婆搖了搖頭,說道,「兩位沈小姐可是好人啊。那年她們守孝滿了三年,說是外出尋親,然後就再也沒回來過了。」

  二十年前……聽到這個時間,林文卿心中又是一沉,好容易發現了一點痕跡和線索,卻彷彿又只是一條斷了許久的陳年舊線罷了。

  「也不知道沈小姐們現在怎麼樣了。沈二小姐和藹可親,待我們這些苦命人極好,便是沈大小姐雖然被人說是冰美人,可我知道她的心地也是極好的。」

  「她們從小就在這兒嗎?」

  「也不是。」長婆婆搖了搖頭,說道,「她們是忽然搬來的,說來祖宅為母親守孝,她們的母親就葬在後面的戍公山上。兩位沈小姐都長得很美,當時在城裡還頗為轟動呢。不少鄉紳都籌劃著待孝期一滿,就上門提親,誰知她們守滿三年孝後,就走了。」

  「長婆婆。」一個冷冷的男聲打斷了長婆婆的追憶,林文卿嚇了一跳,她轉過頭去看,卻見是方錄渾身濕漉漉地立在門口。

  「哎呀,阿錄,你的身上怎麼濕透了?」長婆婆忙站起身,拿出手帕要給方錄擦拭,「大雨天的,你從哪兒回來啊?」

  方錄接過手帕,隨意擦了擦,說道:「我出去辦了點事,葉子在叫你呢,你先去照顧她吧。」

  葉子是康樂坊裡的一個六歲小女孩,身體最是病弱,對長婆婆也粘得厲害,聽說她找自己,長婆婆的一顆心立刻就飛了。她口中碎碎念地囑咐方錄趕緊去換衣服,然後加快腳步往葉子的房間走去。

  「方大人,有事嗎?」見方錄眼神不對,林文卿警惕地退了半步,強笑道。

  「的確有事。」方錄走到林文卿身側,直勾勾盯著她,說道,「你們,進過玉湖洞?」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3 10:41
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十八章 順勢查探


  玉湖洞?

  林文卿立刻意識到方錄說的應該是那個無名山洞。她不動聲色地退到姜毓身側,點頭承認道,「我們是在那兒過了一夜。有什麼問題嗎?方大人。」

  方錄目光如炬地盯著林文卿,隨後說道:「沒什麼問題,只不過,兩位從那裡拿走了一些東西,還請歸還。」

  「東西,什麼東西?」林文卿聽到這個答句,心中一鬆,敢情這個方錄對他們的陰陽怪氣只是因為這個啊。她笑道,「那裡是無主的洞穴,不知道方錄大人是以什麼立場來要求我們歸還的?」

  方錄正色道:「林公子,那裡是我的義姐曾居住之所,也是她母親的安息之地。請您把拿走的東西還來吧。」

  「義姐?」林文卿眸中閃過一絲光芒,說道,「可是剛才長婆婆說的什麼沈小姐?」

  「是的。」方錄點頭承認,他伸出手,說道「林公子,一個音樂盒,兩幅畫像,請歸還。」

  「原來如此。」林文卿眼波一轉,笑問道,「方大人,這事我是做不得主的。你怕是得等毓皇子醒來才行。」

  見方錄不解地望著自己,林文卿便解釋道:「因為,你必須解釋,為什麼畫像上的兩個女子,其中一位長得與毓殿下的母妃,周賢妃娘娘一般無二。否則,毓殿下怕是沒可能答應讓這幅畫像旁落他人之手吧。」

  方錄聽到這個答案,整個人一怔,吃驚得連說話都結巴了。

  「什……什麼,像賢妃娘娘?」

  「是啊。」林文卿轉身從自己隨身攜帶的那個包袱裡拿出一幅畫卷,鋪展開來恰是那幅少女撲蝶圖,指道,「喏,就是這個。」

  「如畫姐,像賢妃?」方錄顯然也傻了眼。

  「殿下覺得這畫像中人是賢妃娘娘,方大人你又說是你的義姐。你說這事可怎麼辦才好。」林文卿故作頭疼地忽悠方錄,等著這個老實人上當。

  方錄卻是認真地細看了一番,最後斷言道:「這是如畫姐。殿下他一定是認錯了。」

  「何以就不是方大人你認錯了呢?要知道,母子連心,姜毓殿下總不會認錯自己的母妃吧。」低著頭的方錄並沒有看到林文卿臉上狡黠的神情。

  「我五歲便和義姐相識。她的筆跡,作畫時的習慣,我都瞭然於胸。這分明就是義姐的自肖像。」方錄斷言道。

  「那倒是怪了。」林文卿長歎一口氣,問道,「方大人的這位義姐不知是什麼出身背景?她既然長得與賢妃娘娘一般無二,是否與周家有什麼瓜葛啊?」

  「如畫姐姐她……」方錄開始回憶,為難道,「她一家母女三人都在玉溪洞深居簡出,從來也沒有聽說有什麼親戚。」

  「那可難辦了。」林文卿搖了搖頭,說道,「毓殿下確信這是賢妃娘娘的畫像。你硬說是你的義姐。當然,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長得像也是有可能的。方大人想拿回這幅畫,還是拿出證據來吧。不然,單憑你空口白話,我們也不能把畫像空手想讓。畢竟,畫像流於市井,於娘娘的清譽有礙。」

  方錄聽林文卿這麼回復,立刻急紅了眼,說道:「你什麼意思?分明是你們從玉溪洞拿走了畫像,卻要我拿出證據?難不成還要我變個活人出來嗎?你們也不想想,賢妃娘娘出身尊貴,乃是周丞相與先長公主親女,她怎麼可能會在戍公山背的山洞裡留下什麼畫像。」

  「方大人莫急。」林文卿柔聲安撫道,「文卿也沒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想把事情問清楚罷了。這兩位沈家小姐總不會是天上掉下來的,她們父母為誰,後來又去了何方,你能一一說清楚,我們自然就相信這畫上的人,不是賢妃而是你的那位義姐。」

  方錄只得深呼吸安定心神,解釋道:「林公子,如畫姐從我認識她的時候就與母親、姐姐隱居在玉溪洞裡。她們不問世事,也少與人交往。只是因為如畫姐性格開朗,常出山谷遊玩,才與我相識。義姐的父母為誰,我是一概不知。」

  「嗯。」林文卿點了點頭,忽問道:「她們在母親去世後,到康樂坊守孝。這康樂坊的房子,是她們當時跟人買的嗎?」

  「不……」方錄一愣,回道,「不是。康樂坊原來空了經年,她們忽然搬來,向族裡出示了房契地契,我們才知道這裡原是她們的祖宅。」

  林文卿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轉,說道:「既然方大人不知道這位沈姑娘的身世,我這兒倒是有個辦法可以查上一查,以向毓殿下證明的確有這麼個人。」

  「什麼辦法?」方錄急問道。

  「《大齊律》的規定,所有房契買賣都必須採用官版契紙,並留一份與官衙備份。」林文卿提醒道,「我們去衙門查查,便可知道當年這房子是誰家賣與誰家的。」

  方錄聽了這個主意,卻是又驚又喜,忙答應了。他心急著將畫像放回原處,林文卿也想在姜毓醒來前辦妥事情,兩人一拍即合,立刻取過蓑衣,匆匆趕往縣衙去。

  縣衙裡保存文件書稿的府庫極大,幸而方錄素來勤勉,整理得緊緊有條。因方錄隱約記得當年沈如畫出示的那張房契上的成約時間為武帝十三年,因此他們二人便在武帝十三年的書櫃裡,翻著因為年歲流失而變得昏黃發脆的紙張。

  點著油燈,翻查了半宿,林文卿終於紅著眼睛,找到了那份「曲沃城朔門橫巷柒牌房契官文書」,她沒提醒仍在埋頭苦尋的方錄,只悄悄翻開房契掃視。

  這份房契寫於近七十年前,康樂坊所在宅第本是一朱姓人家所有,武帝十三年,原主朱氏家族遷往虞城,遂將此宅賣於……周縉丞相之夫人沈淑雲。

  看到這個名字時,林文卿呼吸略微一滯,她隨即悄悄將文書收起,塞進了自己寬大的衣袖裡,起身對方錄說道:「方大人,我這邊的文書都翻完了。沒找到。你呢?」

  方錄沮喪地回道:「也沒找到。」

  「看來,時間太久,文書也遺失了。」林文卿說道,「這樣的話,方大人你很難說服毓殿下把畫像歸還。」見方錄垂頭喪氣,林文卿輕咳了一聲,說道,「其實,雖然毓殿下認定那是賢妃娘娘的肖像,不過若事實並非如此。待娘娘否定後,畫像自然是有機會物歸原主的。到時,我幫方大人取回來便是了。」

  聽了這個解釋,方錄的神色立時好轉,他忙說道:「林公子怎麼不早說呢。累得我們在此白忙活了半夜。」

  林文卿嘴角含笑,說道:「原是我沒想到。」

  兩人便就此作罷,回了康樂坊。

  ========無意義分割線=========

  姜毓昏迷了整整一日夜,才堪堪清醒過來。這次高燒大大消耗了他的元氣,醒來時竟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睜開眼睛,瞅見林文卿正趴在自己身側,皎潔光滑的側臉看起來美麗非常。

  竟對一個男人產生了這樣的感慨。姜毓覺得,自己肯定是病糊塗了。他虛弱無力地伸手拍了拍林文卿的肩,試圖喚醒她。

  林文卿猛地睜開眼,欣喜道:「你醒了!?」

  姜毓虛弱地點了點頭。

  「你稍等,我去幫你倒水。」林文卿猜想他高燒過後,此刻肯定口渴得厲害,忙說道。她小跑著出了房門,卻看到院子裡站著一排人。轉眼,就看到褚英排開人群,臉上帶著溫暖的笑意,走到她的面前。

  「林文靖,你果然是禍害遺千年啊。」褚英狠狠一拍她的肩膀,說道。林文卿從肩上的力道,感受出了他的激動。

  她微微一笑,淡淡問道:「怎麼來得這麼快?方錄大人說得兩三日呢。」

  「你們出事後,戍公山方圓十里都叫我派人圍住了。傳信的人越過一處山脈時,和站崗的人相遇後,這個消息就立刻被快馬加急送到了虞城。我們從虞城發了一條船逆行北上,來得當然快。」褚英回答道,他輕聲問道,「毓呢?聽說他受傷了?」

  「他在上面,已經醒了。想來問題不……」林文卿話說到一半,整個人身子一輕,忽然被褚英摟到懷裡。

  「還好,你們都沒事。否則,我會愧疚一輩子。」褚英極富磁性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帶來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

  她略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褚英,說道:「放開啦。這不沒事嘛?」

  「不。讓我感受一下。你是活的。」褚英輕聲說道。

  因感覺到褚英的身子有些微顫,林文卿知道他這幾日定是擔心極了,想著自己如今是「男子漢大丈夫」也便不再推卻。誰知,過了好半天,褚英卻沒放開的意思,反而是林文卿感覺他身子一重,壓力頓生。

  「褚英?褚英?」林文卿喚了幾聲,卻沒回應。

  跟著褚英來尋人的侍從申木忙解釋道:「林公子,我們公子他連著兩日夜沒合眼了。讓他休息會兒吧。」

  林文卿一聽,心中感動,嘴上卻嘟囔道:「要休息,也不能把我當人形靠椅啊。我哪撐得動這隻豬。你快過來幫我把他抬到樓上去,跟姜毓並排躺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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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3 10:43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5-1 20:35 編輯

第一卷 同學少年兩無猜 第十九章 父子親情


  來時是褚英指揮,回去時卻是林文卿做主,因為姜毓重傷待治,褚英昏睡不醒,她只得好人做到家,分別指揮人手把兩人一個送回周府,一個送到南熏殿。

  南熏殿是齊武帝退位後隱居之所,一切建制比照齊王居所。雖然武帝去世後,齊王令人將其中違制的飾品與物品搬離,卻始終無法真正改變南熏殿那宏大的規模與氣度。

  姜毓五歲之前便在這兒長大,十六歲後,又按照先帝遺囑重回南熏殿居住。由此可見武帝離世時雖未能明令齊王冊立姜毓為太子,但是他心底卻是期望姜毓能真正成為繼承大齊皇位之人,所以才會留下如此的遺詔,讓姜毓以皇子身之身寢九龍之殿。

  林文卿護送姜毓回到南熏殿,卻在殿前見到了一個意料外的人——卜回。南熏殿的常侍冀駱其時陪在卜回身側,向林文卿並姜毓解釋道,卜回是受了賢妃娘娘的命令來的。

  於是乎,卜回順理成章地接受了對姜毓的全身檢查和傷口包紮工作。趁著姜毓接受卜回診治的空隙,林文卿走出了內殿。她看著眼前的九尺之堂,忍不住感慨:一個並非太子的皇子,經年累月居住在這樣的地方,就算沒有野心也會滋生出野心吧。難怪,總看到有人為姜毓這個皇子感到憂心忡忡。

  「林公子。」一個呼喚聲將她叫醒。林文卿一轉頭,見是冀駱。

  冀駱常侍五十多歲的樣子,據說從前是伺候先帝的。他的聲音有點小尖,彷彿是掐著喉嚨在說話。

  「冀常侍。」林文卿退了半步,恭敬地問候。

  「多謝林公子這幾日對我家殿下的照顧。」冀駱說話的語氣很溫厚。

  「不謝。」林文卿搖了搖頭,說道,「他也是為了護衛我才受傷的。」

  「林公子若累了,不妨先到偏殿休息吧。」冀駱提議道。

  林文卿正欲拒絕出宮,卻見得不遠處來了一身著明黃色衣衫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後緊跟著曾有一面之緣的太子薑康。冀駱見她直愣愣地盯著一處,便轉過頭來,一看來人,他便立刻迎了上去。

  「老奴參見陛下。」

  「平身!平身!」齊王的臉上忍不住狂喜,「毓兒真的回來了?」

  「千真萬確。」冀駱老臉上的褶皺因為笑容而更加明顯,「太醫正在診治,陛下快進去。」

  「好。好。」齊王不住點頭,逕直走了進去。

  林文卿甚至來不及向初次見面的齊王陛下行個禮,就當空氣忽略了過去。當看著太子康滿懷歉意地衝自己微笑,她只得聳了聳肩,對齊王的愛子心切表示理解。

  ———內外兩重天的分割線———

  姜毓此刻正趴在床上,背部的大片灼傷觸目驚心。卜回正在一旁將一團黑色藥膏在他背上塗開。冰冷的觸感與刺疼讓姜毓的額際不停地冒著冷汗,以至於他並沒有注意到齊王的出現,直到姜弘接過宮女手中的巾帕,為他拭汗。

  「父,父王。」姜毓大吃一驚,身子一動,就想起來請安。

  卜回忙壓住他的腰部,提醒道:「殿下,當心藥膏」

  「躺著,躺著。管自己躺著。」齊王也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忍不住高聲道。

  「請恕兒臣不孝,未能親迎。」齊王雖如此說了,但姜毓仍然禮數周到,口中不住請罪。

  聽著兒子疏遠而知禮的回復,齊王忍不住鼻子一酸,他坐到床邊,握住姜毓的手,說道:「毓兒,這次苦了你了。」

  為姜毓包紮的卜回忍不住皺眉,因為從齊王入殿開始,姜毓整個身體都開始緊繃,簡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應對來自父親的關懷。

  「兒臣沒事。不是平安歸來了嗎?」姜毓咧嘴笑了笑,說道。

  「那個行刺之人,甚是可惡。」齊王咬牙道,「待你傷好之後,且放手去查。一旦查到那個膽敢對皇子動刀槍之人,朕立刻誅他九族!」

  「……我這傷,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等傷好了,人也跑了,到時再查反而擾民,有損皇家聲譽。今後我自己注意點,別再給歹人機會便是了。」姜毓啞然一笑,回絕了齊王的提議。

  齊王沒料到姜毓竟不欲追究此事,整個人也是一愣。他看著姜毓淡漠的笑容,心中五味雜陳,只稍稍一猶豫,他立刻說道:「說的對。時不我待。朕這就下令讓暗行御史接手此事,一定要查出個究竟來。」齊國刑部下設暗行署,專司查案事宜,人稱暗行御史。

  這下,姜毓終於無法掩飾心中的驚訝,他忍不住多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當看到齊王眼中一閃而過的憐惜,姜毓簡直懷疑自己是高燒過度而眼花了。

  「這次的事,朕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齊王用力握了握姜毓的手,如此保證,「從前,朕讓你受委屈了。但你也是朕的血脈,生死大事,朕決不會再委屈你。」

  姜毓聽到如此保證,眼眶一紅,他忙將頭埋在枕上,悶聲道:「多謝父王。」

  原本跟在林文卿身後入殿的姜康聽到這番對話,黯然出了內殿,到外邊的走廊上吹冷風。一出來,他便看到林文卿正閒極無聊地在扯殿外大柳樹垂下的綠葉。林文卿看到姜康出來也很是詫異,不過仍然按照規矩給他行了個禮。

  「免禮。」姜康微笑著點了點頭,他順著林文卿的手,望向那棵柳樹,忽然問道,「文靖,你會爬樹嗎?」

  「會啊。」林文卿不知所以地回答道。

  「真好。」姜康羨慕道,「我不會。我從小就被太醫斷定有心疾。父王怕我出事,從小就看得嚴,莫說像一般男孩那樣上竄下跳,我甚至不能放肆笑,不能放肆哭。稍懂事要學會謹記『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語,少笑,少愁,少樂,少喜,少怒,少好,少惡』的十二少戒律。」

  「呃,其實病都是可以治的啦。我兒時的身體也不好,還不是治好了,現在活蹦亂跳的。」也許因為姜康的神色太過落寞,讓林文卿竟忍不住想安慰他。

  姜康微笑著看了她一眼,臉上明顯閃過「你真是個好人」這樣的訊息,他說道:「放心,我早想開了。其實我偷偷審問過太醫,他說以我的身子能活過二十已是奇跡。所以,我現在的每天,都是撿來的。在撿來的日子裡生活的人,應該要更加坦然吧,因為死生大事對我來說,已經很平常了。」

  「可是有時候,我還是會羨慕啊。羨慕有著健康的身體,不會被死神掐住脖子呼吸的人。」姜康仰起頭,臉上映著柳樹斑駁的影子,說道,「為什麼,他擁有了人世間最大的幸福,卻總是想搶走我唯一的擁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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