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洪承疇
沃爾姆斯率領後續的五千兵馬在孔有德三人的掩護下,大搖大擺的在阿巴泰的營寨邊上經過,然後,在阿巴泰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頭也不回地順著圖們江厚厚的冰層向西而去。他們這支大部隊,帶有大批的物資,還有更多的火炮,火藥……
根據宋景一帶來的消息,皇太極的援軍已經順著鴨綠江向北而來。只是他們並不知道這支隊伍的人數,而且,小北荒大部分的士兵都沒有經歷過戰鬥。所以,先前用來堵截阿巴泰退路的三千人馬雖然已經分過去兩千,並在圖們江與另一條布爾哈通河的交匯處選擇地點築造要塞,可是,那些兵力明顯是不夠的。而且按照楚鍾南以及參謀部的意思,他們要讓那新建立的「圖們要塞」成為後金大軍的傷口,同時也成為自己部隊的磨刀石。那麼,多派些人馬過去見見血,經歷經歷戰鬥的場面自然也就成了題中應有之意。其實,他這五千兵馬只不過是第一批,接著往後,新整編的近一萬兵馬還會陸續被運送過來,一撥一撥接一撥,輪流前往那圖們要塞跟後金援軍接戰。
沃爾姆斯就這樣悠哉悠哉的在阿巴泰面前走了。之後,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又紛紛收兵回營,繼續圍困阿巴泰。可這個時候,阿巴泰已經沒有了任何僥倖的心情。他的身後,已經最起碼有六千人,援軍能開過來的可能性實在是太低太低了。可是,孔有德讓他投降,是讓多年來屢戰屢勝,高傲慣的愛新覺羅子弟無法接受,也不願意考慮的。可要讓他冒著六個牛錄兵力損失大半的可能突圍的話,又實在是捨不得。在後金,沒有軍隊,就算你的名頭地位再高,也不會有誰在乎。他阿巴泰雖然一向被皇太極、代善等人壓制,甚至連多爾袞那些小兄弟也比不上,可依然是有著不小的雄心的。尤其是他還有一個兒子岳樂。那是連皇太極也要稱讚的傑出少年,日後必然要大用的。所以,他得為自己的兒子留下一些根本……就這樣,在突圍或是不突圍的矛盾考慮中,阿巴泰又犯了一條兵家大忌:猶豫不絕,坐失戰機!
就在沃爾姆斯離開之後不久,另一支大約三千人的部隊帶著輜重補充進了孔有德三人的營中。阿巴泰部外面的包圍更加厚實了。這還不算,得到兵力補充的孔有德三人已經擁有了近五倍於阿巴泰的實力,自然不會再待在原地等著他投降。於是,隨著一天夜裡突然暴起的「轟隆」巨響,孔有德三人率領所部兵馬開始了圍殲阿巴泰部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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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六年冬,崇禎帝再次下令保定、河南、山西諸路官軍圍剿農民軍。諸部農民軍中,以號稱「闖王」的高迎祥部實力最強。日後大名鼎鼎的李自成身為高迎祥的外甥,現時也是隸其麾下。不過,雖然在自家舅舅的帳下,李自成與侄子李過依舊不忘結交他人,李牟、俞彬、白廣恩、李雙喜、顧君恩、高傑等人紛紛向其投靠。而這些人中。李過、高傑善戰,顧君恩善謀,初步構成了日後的「李闖王」的班底。
各部農民軍受到官軍圍剿之後,高迎祥設計向監軍太監楊進朝行賄,以假降為名,乘黃河封凍,潛從毛家寨飛渡而過進入河南。之後,連克澠池、盧氏、伊陽(今汝陽)三縣,從陝西進入河南。河南巡撫元默重兵堵截,農民軍轉而南下,經汝州(今臨汝)至淅川、內鄉、光化、南陽。此後,農民軍由合營而分軍,老回回等五營農民軍攻入湖廣,李自成等率部入漢中,張獻忠率部赴信陽。崇禎七年正月,張獻忠自信陽西去商、洛地區。李自成與張獻忠合兵攻取澄城,直逼平涼等州縣。二月二十八日,張獻忠等十三營義軍自河南商、洛西出潼關進入漢南。而在此之前,正月初五日,羅汝才等部農民軍,由鄖陽渡漢水,次日攻襄陽,連克平利、白河等處。十四日南破鳳縣入四川。二月二十一日,又攻下夔州府(今四川萬源、宣漢、達縣、梁平以東地區及湖北建始縣)、大寧,圍攻太平。由於土司秦良玉率軍阻斷了農民軍前進的道路,崇禎七年三月,入川之老回回等數營農民軍又自陽平關入秦州,復返陝西。
可以說,農民起義軍四處流竄,從河南分兵,爾後因為官軍的堵截打壓,再同赴陝西合流,一路來去,把個大明朝折騰得夠嗆。所以,這個時候,發生在建州左衛那一場近萬人的戰鬥就不怎麼惹人注目了。雖然近萬人的戰鬥在地廣人稀的建州左衛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古今罕見。
不過,祟禎沒有注意,大明朝廷裡那些達官顯貴人沒有注意,卻並不代表著其他人沒有注意這一場戰鬥。
「努爾哈赤第七子,後金饒餘貝勒阿巴泰所部一千八百餘人全軍覆沒,阿巴泰與其子博洛逃!」
看著捏在手裡的邸報上那幾行並不怎麼起眼的文字,洪承疇的眼角略過一絲微笑。身為延綏巡撫,隨著各路農民軍再次彙集陝西,他肩上的擔子是越來越重了。不過,這只是其次,自從三年前後金大軍繞過長城,由蒙古入寇中原,並打到北京城下之後,他就一直十分擔心這大明朝的境遇。內有流民為亂,外有東虜入寇,這兩股力量就像是相互配合的兩把尖刀,一個不住的殘食大明的肌體,另一個則是時不時地給大明放血。而兩年前皇太極起傾國之兵圍攻大凌城,以及孫承宗被朝臣攻訐而被罷黜的事情,更是讓他心驚不已。現在朝廷能戰的幾名大臣,大都在各地鎮壓農民起義軍,撫慰各地民怨。孫承宗再離開薊遼,那誰還能擋得住日益強盛的東虜女真?光看看孔有德這麼一支曾被女真人死死壓制在皮島的毛文龍舊部就能把個山東鬧得雞犬不寧,就知道那些韃子到底有多麼厲害。不派能臣守禦邊疆,反而將其罷黜回家,這不是損己利敵麼?
可是,陝西一帶饑荒連年,又有農民軍不時作亂,洪承疇雖然擔心這些,卻也無能為力。他是個聰明人,深深明白朝廷那些人都是怎麼回事兒。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可能把延綏一帶安撫好,不要再讓這裡鬧起來。可是,眼見著朝廷終於把高迎祥等人圍起來,卻被楊進朝那狗太監壞事。把個大好形勢斷送,各部亂民分分合合,居然又殺回了陝西。
「……這也算是這兩年唯一的好消息了吧。」
抖了抖手裡的邸報,洪承疇又苦笑著自言自語說道。建州左衛的地點他並不是特別清楚。但也知道大概是與朝鮮的東北角相鄰,那裡山脈縱橫,距離瀋陽、遼陽也是非常的遠,比起北京來就更加不用說了。所以,那裡的消息居然能傳過來,並最終被標在邸報之上,可說是十分不容易。洪承疇估摸著可能是朝鮮那邊先得到消息,然後派人傳送過來的。畢竟,這樣的失敗,後金一方是肯定不會主動散播的。可是,邸報上卻並沒有標明到底是誰打敗的阿巴泰……想想當初孔有德叛軍越過朝鮮,爾後向北逃遁的消息,洪承疇覺著自己已經能夠猜到個大概。要不是最近農民軍到處逃竄,弄得遍地烽火,朝廷也是焦頭爛額,估計這消息也不會發在邸報上了,畢竟不管怎麼說,這也馬馬虎虎算得上是一條好消息。
「只是不知道這北荒軍之主,到底又是一個什麼樣的能人!」
洪承疇的思緒開始輻射開來。小北荒之名自從孔有德等人投降過去之後,雖然名聲還不是特別響亮,可他這種朝廷大員卻大都已經知道了其存在。想到那傳說中的蠻荒之地,居然有人建起這樣一股勢力,如今更已經是嚴重威脅到了東虜的後方,甚至還開始主動出擊。孔有德、耿仲明等人橫行山東,官軍多不能制,尚可喜也是東江軍悍將,可這些人也是先後被其收服過去,這麼一個人物,實在是非常讓人想要一見。
「來人!」
一個人在書房裡待得太久,洪承疇突然覺得肚子裡有點兒餓,便向外面叫道。
「老爺!」一個長相俏麗的丫環打開房門走了進來,但進了門口就停了下來,只是隔得遠遠地向洪承疇問道。
「翠濃啊,你過來!」看到門口處立著的丫環,洪承疇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又朝著招了招手;「過來,老爺有話跟你說。」
「老爺,您在那兒不也一樣說嗎?奴婢聽得見。」丫環看到洪承疇的笑臉,卻又往後稍稍挪了幾步,直退到門框處,這才又低聲說道。
「胡鬧,老爺叫你過來就過來,哪來那麼多麻煩事兒?你不怕老爺的家法嗎?」洪承疇佯怒道。
「奴婢怕老爺的家法,可夫人的家法奴婢更怕。老爺您現在有那麼多事情纏身,好多時候都休息不好,夫人早就有過吩咐,不許奴婢等人招惹老爺,否則亂棍打死!」翠濃低著頭,小聲地答道。
「夫人又不在這裡,你還怕什麼?」洪承疇惱道。他這幾年領兵征戰,每每都要面對人數眾多的農民軍,當然不敢把家眷帶在身邊。何況,身為領軍大將,就算他有心,朝廷也不會答應。可他平時卻又十分好色,只好多帶了幾個丫環。可沒想到,家裡的娘們兒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管到這裡來了。
「可,可管家他,他聽夫人的。」翠濃怯怯地說道。
「你是說傅成?」洪承疇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傅成可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了。當然,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傅成是他母親傅氏的親戚。他父親洪啟熙是個秀才,性格莊重,以至孝名聞鄉里。母親傅氏,是名門閨秀,對他們這幾個兒子一向教導極嚴。當年,因為他父親不懂經營,家境越來越窮困,可身為秀才的父親卻不好出面討生活,母親便在自己家裡做豆乾,他則輟學沿街叫聲。後來,他因聰敏好學被學館的先生看中,免費收為學生,可傅氏一人支撐著一家則更加勞累。所以,多年來,他對母親一直十分敬重,不敢有絲毫違逆。而那傅成家裡在他們洪家窮困的時候,也曾多次幫忙,後來他發了跡,傅家卻敗落了下去。傅成去投靠他母親,又被傅氏派過來給他當了個長隨,漸漸地又成了管家……
所以,傅成雖說只是個奴才,卻因為種種原因,也不是他能隨意處置的。當然,他也可以不在乎傅成的存在,可關鍵是這哥們兒不僅是聽他娘子的話,還通著他母親的關係呢……萬一他在這邊放縱的事情被家裡知道了,老娘寫一封信來就夠他受的。畢竟,他不能不孝。
「老爺,您有什麼事吩咐?」翠濃看著洪承疇眼裡的欲色漸漸減退,又低聲問道。
「……還有沒有吃的?給我拿點兒過來。」洪承疇搖了搖頭,眼睛有些不甘地在翠濃身上又逡巡了幾回,才擺擺手,無奈地說道。
「廚房裡就還有幾塊油餅!老爺,……」翠濃又小心地問道。常年饑荒,糧食金貴,可幾塊油餅也實在是不太符合洪承疇的身份。
「油餅就行。快去拿來,你想餓死老爺我不成?」洪承疇惱道。
「是。奴婢這就去。」
看到因為慾望無法發洩而有些不爽的洪承疇,翠濃趕緊應了一聲,轉身就跑了出去。
「真是……」
肉就在嘴邊卻不能吃。洪承疇歎了口氣,無奈地暫時按住了心中那股子慾火,想著是不是把那傅成先打發到外地去公幹,然後趁機會把幾個丫環好好享用一番。反正,他當時在陝西主持軍事,殺得陝西三十六路亂軍屁滾尿流,一般情況下,高迎祥那幫人也不敢來招惹於他。而且,朝廷已任命兵部侍郎陳奇瑜總督山陝、河南、湖廣、四川諸路軍馬,與鄖陽巡撫盧象升,水陸並進,四面包圍夾擊義軍。他暫時沒有接到命令,倒也不急著出擊,正應趁這個空檔多享受一下。
「老爺老爺……」
摸著已經微有些「咕咕」響的肚子,洪承疇坐倒在椅子上,考慮該怎麼行動才能不讓自己娘子兼老娘的那個耳報神管家知道,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叫聲。結果,聽到這聲音,他頓時大怒。
「大白天的嚷嚷什麼?傅成,你還想不想當這個管家了?」
「老爺,後金大軍已經進軍漠南蒙古,皇太極又西征察哈爾了!」門外闖進來四五十歲模樣的老頭兒,一進門,也不理會洪承疇那臭臭的臉色,一口氣就把話吐了出來。
「什麼?」
後金不是剛剛在建州左衛被人捅了一刀麼,不把東部的後路掃乾淨,皇太極居然又向西出兵,他不過日子了?洪承疇滿腔的慾念化作一股冷流,瞬間從心頭流下。他現在想的不是什麼察哈爾,而是山西。那裡,因為朝廷要剿滅農民軍的原因,正兵力空虛,萬一這皇太極又是打算從蒙古繞道南下,那中原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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