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後鋒 作者:古龍崗 (連載中)

mk2257 2009-6-4 18:56: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 70652
mk2257 發表於 2009-6-4 20:07
第七十二章 赫圖阿拉(4)

  起火的地方位於赫圖阿拉的西北部。那裡有幾間民居,還有一個校兵場。辨明這些情況之後,正四處尋找自己手下的佟養材跟德克錦稍稍鬆了一口氣。西北方向民居不多,就算放起火來,引起大災的可能性也不高。至於那校兵場就更加不用擔心了。這也說明敵人對赫圖阿拉內部的瞭解並不多,人也應該不是很多。要不然,他們完全可以先佔領了這座城市,搜刮一遍之後再放火。一上來就燒火,只能說明對方並沒有把握佔領這裡。


  事情發生之前,佟養材一腦子漿糊,發生之後,他卻覺得自己的腦子極為清明,判定出敵人的情況之後,立即傳令各處的手下朝著西北方向集結,意圖與那些膽大包天的賊人一決雌雄。可是,佟養材並沒有想到,正當他滿懷怒火地朝著起火的地點前進的時候,相反的方向,前半夜因為兩大貝勒戰敗,擔心鐵嶺的情況而相互爭論了大半夜,正在城牆上磕睡連連,卻依舊努力睜著眼睛的士兵被他調走之後,一群人也順勢爬上了赫圖阿拉的城牆,將少數幾個留守的士兵無聲無息地幹掉之後,就大模大樣地站在城牆上「指點江山」起來。


  「(闕文……)果,好好的一座大城,居然只剩下三百人守著。要不是因為內鬥,後金的那些頭頭腦腦哪會犯下這種低級到不能再低級的錯誤?」站在城牆上四下看看,根本就連個人影都沒有。楚鍾南先前的擔心立即就煙銷雲散,趾高氣昂地對著這座城市指點起來。


  「主人,我們還是趕緊行動吧。如果敵人反應過來,我們就不得不跟他們短兵相接了!」沃爾姆斯也有些興奮地說道。他們整個計劃最艱難的地方就是城牆,如今城牆不廢吹灰之力就被拿下,剩下的就容易多了。他們這次進城的只有一百人多一點,就算被發現了,在這麼一座大城市裡跟幾百名敵人周旋也並不會太危險。當然,能不被發現最好。他們終究是外來客,對城裡的道路並不熟悉。


  「短兵相接就短兵相接!我突然發現,我對於佔領這座城市已經充滿了信心!」手執雙手大劍的紅鬍子安德森「嘿嘿」地笑道。可是,他的豪言尚未落地,來自瑞典的雙刃戰斧持有者米亞伊洛就已經毫不客氣地頂了過去:


  「太滿了會溢出來的,我只希望在碰到敵人之後你還能這麼想。那樣的話,我想大家都會很高興你去站到最前線的。」


  「你這可惡的維京強盜,想挑釁嗎?」安德森怒道。


  「我只是說出了實話罷了。你這樣生氣,難道是因為膽怯了?」米亞伊洛冷笑道。


  「你這……」


  「你們是想現在就動手嗎?」


  看著兩個大漢越來越針鋒相對,沃爾姆斯急忙攔在了兩人中間。當初為了安全,楚鍾南選擇的都是一些經歷過不少戰鬥,本領高強的戰士。可他卻忘了,僱傭兵大多是些暴力份子。摻和到一起,如果不能齊心協力,就肯定會窩裡鬥。


  安德森跟米亞伊洛就是其中比較突出的兩人,又是所有僱傭兵裡面武力靠前的幾個人之一,互不服氣已經很久了。在葉尼塞斯克,在西伯利亞雪原。在蒙古草原,在格勒珠爾根,兩人已經不知道交手過多少次了,只是依舊誰也壓不服誰。平時,礙於兩人的武力,當他們爭執起來的時候,其他人也懶得管。可現在這時候,沃爾姆斯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不過說真的,雖然是楚鍾南安排的頭兒,他在許多時候還真壓不住這兩個傢伙。不過也幸好,兩人都是經驗豐富的傢伙,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一攔就攔住了。


  「想打架,你們可以選擇城市裡的敵人。只要不為我們這次的行動增加壓力,我倒是不太介意!」楚鍾南看了一眼依舊相互看不順眼的安德森兩人,不在意地笑了笑,「不過,在行動之前,你們應該先感謝一下這座城市的守將。正是因為他及時地抽調走了四面城牆的守軍,我們才能這麼輕易地混進來。」


  「這是應該的,如果是我來負責守衛著這麼一座巨大的城市,面對未知的敵人,手下也並沒有多少士兵的話,我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所有兵力集結起來。這樣才能形成一個拳頭,有效地面對各種突發情況。如果分散開來,就會有很大的機會被敵人逐次消滅。」米亞伊洛抽了抽自己的大鼻子。「只是他們並沒有想到,我們並不是一群老鼠一樣的小偷,需要他們四處圍堵。更加不是什麼大軍,需要他們集中起來應對。我們只是有一百多人,如果他們能夠在每一個方向安排幾十個人守著城牆,就有很大的希望擋住我們。」


  「你們這些人真是讓人討厭。現在是什麼時候了,為什麼還不行動?想等到敵人發現嗎?」美洛妲也早已經爬了上來,甚至還察看了一眼城牆邊的地形。看到這邊還在弄一些無聊的談話,忍不住開口罵道。


  「行動!」


  被女人點出錯誤,正沉浸在自豪與臭美之中的楚鍾南尷尬地摸了摸臉,急忙下達了命令。頓時,一百多名身穿蒙古服飾,蒙著臉的大漢爬下城牆,衝進了後金國曾經的首都。


  楚鍾南等人對赫圖阿拉的瞭解完全來自李能的描述。可是,李能也沒有到過赫圖阿拉。所以,進城之後,楚鍾南等人的突襲完全是瞎子摸象,逮到哪兒算哪兒。只是這麼大的一座城市,佟養材他們人又少,又差不多都被引到了西北方。隔著差不多一整座城的距離,雙方之間碰頭的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不過,即便如此,楚鍾南等人依舊十分小心。


  外城多有廢棄的民居,他們並沒有在這裡久留,內城才是努爾哈赤跟後金皇族居住的地方。想要獲得足夠的收穫,當然是要打下內城。不過,內城修建得更加堅實,城牆更高,女真人也同樣留下了警戒的兵力。可惜,赫圖阿拉長久的安穩讓這些士兵們太過疏忽大意,再加上被西北方向的火光所吸引,楚鍾南等人幾乎毫不費力地就「打」了進去。


  而進入內城之後不久,楚鍾南等人就發現,這裡簡直就是一座空城。因為,城西北的大火甚至連內城的一點兒燈火也沒能引出來。這說明什麼?只能說明這城裡根本就沒有多少人。


  一開始,楚鍾南等人還有些不能相信,差點兒以為有埋伏。不過,小心的察看了察看,發現確實是空城之後,他們也很快就明白了。內城原本居住的是努爾哈赤的家人跟親族,遷都之後,這些人當然是一起走了。而後金的規矩本就是十分重視階級地位的,就算內城的人都走了,那些負責守城的普通士卒也只敢住在外面。而大多數人都在外面的時候,就算那些將領,估計也不願意單獨住在裡面,所以,直接就造就了半座空城。


  而弄明白這些之後,楚鍾南一夥除了驚喜之外,哪還顧得著客氣,直接撒開腳丫子直奔位於內城最中央的地方。


  汗王宮!那是依照傳統的中國城市建築方法建造的。四四方方,兩條主幹道直插城市中央。所以,順著這條大道,楚鍾南等人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不過,看到汗王宮的大門之後,楚鍾南一夥兒卻有些失望。


  這個汗王宮太小了。


  見識過故宮博物院的楚鍾南第一個沒瞧上這個小小的王宮。他敢保證,這個汗王宮連日後清廷在北京城的那些達官貴人們的府邸也比不上。而除了他之外,曾經陪著他一起見識過歐洲各國王宮的沃爾姆斯跟美洛妲也有些瞧不上這簡陋的宮殿。雖然兩人跟那些老外們對那些飛簷斗拱琉璃瓦什麼的也覺得有些好奇,但這種好奇並不能壓下心中的輕蔑。


  可是,沒辦法,瞧不上歸瞧不上,既然已經來了,總不能空手而回。


  「以最快的速度,把能找到的好東西都給我找出來!」


  汗王宮也有守衛,且並不隸屬於佟養材。但努爾哈赤已死,這裡的守衛早就不像以前那樣嚴密,又被阿巴亥帶走了不少,人已經少得可憐。楚鍾南一百多人翻過宮牆進去之後,先是搜到了幾個鬆鬆垮垮的辮子兵,隨手幹掉之後,立即下令手下四面搜殺兼分散搶劫,尤其是命令一定要找到廚房!而楚鍾南自己則帶人直奔王宮正中央。


  ……


  「爾等何人,竟敢擅自攻打汗王宮,就不怕被誅了九族?」


  宮裡不僅有辮子兵,還有太監。這一點也出乎楚鍾南的意料之外。而更讓他意料不到的是,這兩個太監還是漢人,情急之下說的還是正宗的江南口音,差點兒讓習慣了說普通話的他沒聽出來。


  「誅九族,誅誰的九族?你們這兩個傢伙是哪來的?」看著兩個對自己指手劃腳,明明害怕至極卻依舊言語囂張的傢伙,楚鍾南沒來由地一陣厭惡:「知不知道老子最恨的就是漢奸?不想死的,就趕緊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


  「你,你們……是從關內來的?」


  兩個太監都是四五十歲的年紀,一個稍高,一個稍矮。臉上雖然皺級極多,卻白淨白淨的。只是,原本還很囂張的兩人在聽到楚鍾南的話後卻突地像愣了一樣。好一會兒,那個高點兒的太監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那眼神之中竟還有那麼一絲希冀之色。


  「我是從比關外還外的地方回來的。少廢話,趕緊給老子指路!不然,立即送你們上天。」楚鍾南不耐煩地說道。兩個太監而已,居然還裝出一副「純情」的模樣,也不怕倒人胃口。老子可是在打劫呢,而且打劫的還是一個首都。哪怕這個首都是個舊的,但它至少也有個「都」字頂在頭上不是?這個時候,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歷史的推動力,誰有閒功夫管你兩個太監!


  「是,是是是。大王請跟奴婢過來!」


  或許是被楚鍾南的兇惡嚇住了,兩個太監在明晃晃的刀子面前縮起了脖子,乖乖地在前面領起了路。


  「那裡就是正殿,先前英明汗在的時候,就在那裡召開朝議!」


  王宮很小,沒走一會兒,一座迷你版的太和殿就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這裡就是大殿啊!」楚鍾南身邊,李能看到眼前的建築之後,忍不住上前兩步走了進去,上下左右打量著,摸了摸這邊,又摳一摳那邊,一派稀奇的表情。


  「嘖嘖,勳爵,我記得您說過,中國皇帝的宮殿足有一座城市那麼大。接見大臣的大殿也足可以比得上整個西斯廷大教堂。可我怎麼覺得它的面積……」跟著走進大殿,安德森左右看了看,又伸出雙手比劃了比劃,向楚鍾南問道。他跟在楚鍾南身邊原本是想著多撈點兒最值錢的東西的,因為他認為楚鍾南對東方的事務最瞭解,只有跟著這位勳爵大人才有可能獲得最多的好處。可現在看來,他很顯然弄錯了。


  「這個宮殿的主人是一個野蠻人,你怎麼能把他跟我們中國的皇帝聯想起來?」楚鍾南很失望地瞪了一眼安德森,之後,他的怒火跟佩刀又一起勃發到了兩個太監的脖子上:「老子要你們帶我去有值錢東西的地方,這他媽的是哪家的豬圈?」


  「大,大王息怒。」矮個太監翹著蘭花指虛扶著楚鍾南的佩刀,「這、這正殿就是最值錢的地方,奴婢兩人絕對不敢誑您啊。」


  「這裡哪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金子呢?銀子呢?那把幾萬兩赤金打造出來的金交椅呢?」楚鍾南怒道。


  「金交椅?」兩個太監莫名其妙的相互看了一眼,這裡什麼時候有了什麼金交椅了?還是幾萬兩赤金打造的……就算有那麼多金子,英明汗也得捨得才行啊。


  「快說!」楚鍾南又瞪起了眼睛。


  「大王,沒,沒什麼金交椅啊。不過,那,那把佩刀……」


  順著高個兒太監手指的方向,楚鍾南看到了殿牆上掛著的一柄刀。刀的造型很厚重,刀柄很長,足夠兩隻手握,刀身極寬,很像是傳說中的斬馬刀。只是,看到那把刀之後,楚鍾南更生氣了。那烏漆嘛黑的,毫無光彩之處的刀鞘已經讓很倒足了胃口。


  「我要的是值錢的東西。一把破刀有個屁用?老子又不想戰場殺敵。」


  「大,大王,那可是當年遼東總兵李成梁李大帥的隨身佩刀,鋒利無比。是柄難得的寶刀啊。」矮個太監兒急忙說道。


  「鋒利有個屁用?有老子的刀快嗎?」楚鍾南怒道。話一說完,就抽出佩刀狠狠地剁在了身邊的一根柱子上。頓時,刀刃入柱三寸有餘。


  「好、好刀!」看到這個場景,高個兒太監連忙伸出大拇指叫道。


  「確實好刀。可李大帥那把刀,據說曾斬過上千顆頭顱下來,後來這刀到了英明汗手裡……」矮個太監似乎有些不服氣,竟然又接著解說起那把斬馬刀來。「我管誰是李成梁?老子只要值錢貨,你們……」


  「大王,你不知道李大帥?」矮個兒太監盯著楚鍾南,好像是發現了什麼稀奇物種。


  「我幹嘛要知道誰是李成梁?」楚鍾南被盯得有些難受,忍不住怒道。


  「李成梁李大帥曾鎮守遼東三十餘年,立頭功一萬五千餘次,拓疆近千里。大帥在日,威壓遼東各族,武功之盛,號稱國朝兩百年之未有。時人稱『東南戚繼光,東北李成梁』,而李大帥威名猶勝戚繼光大將軍。如今李大帥雖已逝世,但遼東各族,不管是女真人,還是蒙古人、漢人,依舊無人不敬!」李能突然在旁邊說道。


  「這麼厲害?那他怎麼不把女真給滅了,還讓努爾哈赤蹦達了起來?」楚鍾南不屑地問道。


  「這……我怎麼知道?」


  「可這刀是英明汗最寶貝的……」高個兒太監又道。


  「什麼鷹明汗,雞明汗的?努爾哈赤就是一個老韃子!」李能突然怒聲斥道。


  「是是是,是努爾哈赤老韃子。」矮個太監兒連忙應了一聲,可那眼神明顯很不以為然:「李大帥逝後,這刀又到了努爾哈赤老韃子手裡,老韃子每回征戰都要佩帶此刀,數十年下來,不又飲了多少人的鮮血。以至於此刀殺氣凜然,萬邪不侵,常人便是稍稍一碰就心膽俱寒。所以,英……老韃子每次征戰回來之後,都要將刀放在這正殿之上,以之鎮壓一切邪祟……」


  「狗屁不通!」


  楚鍾南冷哼了一聲,但眼神兒卻還是有點兒變了。他手上使了使勁兒,覺得有點兒吃力,便示意身邊的紅鬍子安德森幫自己把砍進柱子的佩刀抽出來,自己卻不理會安德森的鬱悶臉色,朝著那把掛在殿牆上的斬馬刀走了過去。


  而就在他剛剛才邁了兩步之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從殿外傳了過來。


  「沃爾姆斯,你不去搜刮別的地方,想跑過來跟我們搶好處嗎?」安德森剛把楚鍾南的刀拔出來,看到來人,立即不悅地叫道。


  「我可沒興趣來跟我的主人搶好處。」沃爾姆斯一臉苦笑地看了安德森一眼,又向楚鍾南說道:「主人,我想我們遇到麻煩了。剛才,我們不小心放跑了一個宮女!」


  「跑了?」楚鍾南皺眉問道。


  「是的,她翻牆跑了!」沃爾姆斯答道。
mk2257 發表於 2009-6-4 20:08
第七十三章 赫圖阿拉(5)

  「跑了?嘖嘖,還是翻牆跑的……」楚鍾南的臉色變了,「你們沒有長腿?為什麼不去追?」


  「我很抱歉,我們發現的時候,那個宮女已經不見了。」沃爾姆斯小聲地答道。


  「操!」


  楚鍾南恨恨地咬了咬牙,突然快走兩步把那柄斬馬刀取下,又飛快地來到了沃爾姆斯的面前,接著,「嗆」地把刀拔了出來。頓時,殿中寒氣凜然。


  「果然好刀!」李能摸了摸臉上因為距離太近而被刀身的寒氣激起的汗毛,忍不住叫道。


  「好刀才好斬頭顱!」楚鍾南把刀鞘扔到了一邊,雙手握住刀高高舉起,眼睛陰狠地瞪著沃爾姆斯,「不小心放跑了宮女?你當我是傻瓜?我要聽實話。」


  「主人……」抬眼瞟了一眼那造型剽悍的大刀,沃爾姆斯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沫。


  「你們是不是很長時間沒見過女人了,這回看到機會,想發洩發洩憋了很長時間的獸慾,所以,才有了這齣戲?」楚鍾南厲聲喝道。


  「主人,我……」


  「回答我?」楚鍾南怒道。


  「我很抱歉,主人,我沒能看住那個傢伙。只是……他現在已經受了傷,他的那裡……受到了重擊!」沃爾姆斯小心地看著楚鍾南的臉色,想說點兒搞笑的事情調和一下氣氛,可楚鍾南依舊冰寒的臉色讓他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而且他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心裡有些發抖。


  一直以來,楚鍾南在他面前都是一副和和氣氣的模樣,就算說要懲罰他的時候,也大多是裝出來的怒氣。所以,他從來都不害怕這個主人。甚至於,這年長的時間以來,他已經將這個所謂的主人當成了一名真正的文人。雖然不能算是溫文儒雅,但湊和著也算是和藹可親。可是,自從那次在蒙古人手裡逃出來之後,他就知道,楚鍾南絕不僅僅是文人那麼簡單。誰能為了佈置一次逃跑的局而準備差不多一年?這一次,以一百多人謀取一座大城,雖然明知道這座城市裡沒多少人,可這種膽量依然讓他心折。


  然而,現在他才發現,原來楚鍾南的真正面目居然隱藏得如此之深。自己的主人,一個以文學藝術創作而聞名歐洲的「大師」,居然能夠凝聚出這樣凶厲的氣勢。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再繼續為那幾個傢伙開脫的話,那把大刀肯定會毫不留情地砍下來。可是,這到底是怎麼做到地?人的氣質怎麼可能在剎那間產生那麼巨大的差異?


  「人死了沒有?」楚鍾南又生硬地問道。


  「沒有。不過,估計要有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沃爾姆斯答道。


  「你們是不是忘記了進城時候我下的命令?」楚鍾南又問道。


  「這是我的錯。我,我很抱歉,我願意接受懲罰!」沃爾姆斯垂下了頭,不敢再說什麼。其實,行動之前楚鍾南就不止一次地吩咐過,這次的行動要快,絕不允許中途出什麼差池。可是……當然,他其實也並不認為那個倒霉蛋兒玩強姦有什麼錯。他們那邊找到了一個宮女的住處,搞這一套的也不止那一個傢伙。可人家都吃乾抹淨了,就你連一個女人也對付不了,被打中要害不說,還讓人跑了,這才是最該死的地方!


  「噹!」


  正想著,沃爾姆斯發現自己眼前的地上掉下來一把刀。


  「主人?」


  「去,把犯事兒的傢伙給我抓起來,如果有反抗的話,就用這把刀把他的頭砍下來,屍體在我們撤退的時候火化。同時,通知大家加快速度,我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該做的做完。」楚鍾南陰著臉,沉聲說道。


  「主人,這樣會不會太……」


  「太什麼?我處心積慮,就是為了讓對方以為我們只是一夥蒙古強盜。可現在呢?你可別告訴我那個混蛋在玩兒強姦的時候還蒙著臉!」楚鍾南恨聲叫道。女真人要是知道來搶劫的是一群色目人,肯定會想到來者是他。到時候,人家大軍一動,他又能逃到哪兒去?


  「……我執行命令!」沃爾姆斯歎了一口氣,俯身把刀拾了起來:「好沉,要是剛才這把刀直接砍下來,恐怕我會直接被劈成兩半吧。」


  「財寶在哪兒?別跟我說這汗王宮沒好東西?再跟我彎彎繞,直接送你們兩個投胎!」看了一眼沃爾姆斯急速離開的背影,楚鍾南轉過身來又森然地對兩個太監說道。


  「後,後殿。」高個太監已經被楚鍾南的眼神嚇壞了,哆哆嗦嗦地指著後面說道。


  「走!」


  楚鍾南冷哼一聲,示意兩個太監頭前帶路。


  「是,是是!」


  高個太監不敢怠慢,趕緊拽著矮個太監小跑著朝後殿躥了過去,楚鍾南等人緊緊跟著。很快,他們就出了正殿,來到了後面的一間寢宮。同樣不大,也就是幾百平米左右。很難讓人難以想像的,這裡居然就是清太祖努爾哈赤的「寢宮」。當然,這並不是努爾哈赤為人儉樸,當初建都赫圖阿拉的時候,努爾哈赤其實也是想大幹一場,為自己建造一座超豪華的王宮。只是女真人的經濟與人口,還有外部環境實在是不允許他在這方面太過耗費精力。所以,只好馬馬虎虎地弄了個粗糙的小王宮暫時住著。結果,王宮的規模又限制了寢宮的大小。後來,努爾哈赤又把家搬到了遼陽,這裡也就保持了原樣,沒機會重建了。


  楚鍾南沒去想努爾哈赤的生活起居,他緊盯著兩個太監。兩個太監被他看得發毛,不敢耽擱,趕緊地就帶著他們來到了寢宮之中努爾哈赤的「臥室」。


  「勳爵,這裡好像沒什麼好東西!要不要我再逼問一下這兩個傢伙?」跟在楚鍾南身後,被西賽的巨大身軀擋住了視線的安德森趁空朝著四面看了一眼,看到四周除了柱子和牆之外,基本沒有什麼,立即就憤怒地對楚鍾南說道,一邊說著,他還一邊開始慢慢地舉起了手中的大劍。


  「不用。」


  楚鍾南喊道,安德森沒看到,可他卻已經看到了兩個太監剛剛扒開的那個衣櫃裡的東西。兩個太監一左一右侍立在兩旁,中間那件明黃色的袍子,繡著五爪金龍的……那不就是龍袍?沒錯,龍袍!清朝特色的龍袍。格子上還有一個黃底紅纓的皇冠!皇冠頂上那明晃晃的幾顆大東珠,楚鍾南又怎麼會不認得?


  「這是……」


  「大王,這,這是英明汗……不不不,是努爾哈赤老韃子的龍袍,這裡……」高個兒太監又從旁邊不知道什麼地方拿過來一個一尺見方的匣子。不等楚鍾南催問就已經將之打開:「還有兩百零七顆大東珠,這是去年各部剛剛採集了交給那老韃子的,還沒來得及拿回遼陽!大妃走的時候急,也給忘了!」


  「好,好好,還有什麼,快都拿出來!」楚鍾南大喜,兩步走過去接過東珠匣子,拿起一顆最大的東珠對著燭光左看右看,越看越覺喜歡。


  「這是珍珠?」安德森見識有限,楚鍾南剛剛叫他住手,他便繞著寢宮四面轉了一圈兒之後,可沒想到,剛轉過臉來。就看到楚鍾南手裡捏著的玩意兒。立刻,他的眼珠子就瞪得圓圓的,嘴角都禁不住留起了口水,連自己臉上的紅鬍子都快扎到楚鍾南的臉上了也毫無所覺。而除了他之外,旁邊的圖拉諾夫等人的眼神也都變了。老外沒見過東珠,但還是約摸能知道珍珠的個頭的,這麼多,這麼大的「珍珠」……真不愧是東方,這裡的好東西一拿出來,就能讓人歡喜的連心臟都受不了。


  「快點兒,還有什麼好東西。快點去拿!」楚鍾南並沒有興奮太久。兩百多顆東珠固然可喜,可在他看來,王宮裡肯定不止這麼些好東西。但是,兩個太監卻沒有讓他的喜悅持續太久,相互愁眉苦臉地看了他一眼之後,就把他的興頭狠狠地打壓了下去:


  「沒,沒什麼了!」


  「不可能!」楚鍾南頓時就是一怒,「那老韃子搶了一輩子,會只有這點兒好東西?你們要財不要命了嗎?」


  「大王,老韃子每次出征搶了財物,都會與八旗平分。就算有一些好東西,也在遷都的時候帶到遼陽去了!」矮個太監答道。


  「那,那這也太少了吧?這裡再差也是他的行宮,總該有點兒古董字畫兒什麼的吧?」乾隆那混帳一頓可要吃兩百道菜呢,還有圓明園……清朝的皇帝肯定是有史以來最富的皇帝了,就算努爾哈赤是開國之主,只留下一匣子東珠也太沒出息了。楚鍾南實在是有些接受不了,這裡曾經可是後金的「首都」,怎麼能這麼窮?


  「大王,那老韃子識字少,哪懂得什麼古董字畫兒?倒是後、後宮還有一些藥材!」高個兒太監道。


  「藥材?……要!全都要!帶我去!」


  楚鍾南的眼睛又是一亮。東北的藥材可值錢,東北老山參,按照《康熙微服私訪記》裡那集的標價,可是等價於同等重量的黃金,而且藥材在必要的時候還能救命,當然要拿!


  「奴婢帶您去!」見楚鍾南這麼熱心,高個兒太監不敢怠慢,帶頭又向殿外走去。楚鍾南自然是一點兒也不落後,示意矮個兒太監把龍袍和皇冠收起來正想一起帶走,卻又覺得兩百多顆東珠抱在懷裡有些沉,於是,他隨手就扔到了西賽的懷裡。可他沒料到,隨著他的這個動作,旁邊本就眼珠子滴圓的安德森,還有圖拉諾夫一干人瞬間就把綠油油的眼睛瞄向了西賽。西賽雖然高大威猛,武力值也夠,可被這麼多已經有些暴力傾向的傢伙們盯著,額頭也忍不住有些冒起汗來。


  「都幹什麼呢?想死嗎?」楚鍾南走了兩步,覺得身邊有些空,回頭一看,看到安德森一干人已經漸漸有向西賽圍堵的架勢,頓時大怒,立即抽出刀來吼道。


  「勳爵,這些珍珠全都算是您的,還是……」


  受到了楚鍾南的氣勢逼迫,安德森等人都忍不住向後縮了兩步,西賽趁機衝出了眾人目光的包圍,重新回到了楚鍾南的身邊。但是,回過神兒來之後,其他人卻依舊就不打算放過他。尤其是安德森,紅鬍子一抖一抖的,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楚鍾南,手裡指著那個放東珠的匣子,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你想要?」


  「不不不,勳爵,我的意思是說,這麼多的巨型珍珠,每一顆的價值都絕對要超過同等大小的鑽石無數倍,您總不能獨吞……」


  「西賽,把盒子給他!」不等安德森說完,楚鍾南就突然下令道。


  「主人!?」西賽遲疑了一下。他雖然只是一個黑奴,可他也明白自己懷裡這個盒子的價值。這裡面全都是價值連城的大珍珠!難道自己的主人真的不想要?要知道,就連他本人,明知道不可能擁有私人財產,也很想拿上幾顆玩玩兒的。


  「沒聽到我的話?」楚鍾南皺了皺眉。真是財帛動人心,老外就是不能信任。看看,連自己身邊一向只知道服眾命令的黑奴都被一匣子東珠給打動了。無奈之下,他伸手從西賽手裡把盒子抄過來,甩手朝著安德森就扔了過去。


  「勳爵,您這是……把這些珍珠都給我嗎?」安德森大喜過望,接過匣子之後立即就抱得緊緊的,生怕別人搶了去。不過還好,他總算沒有忘記問楚鍾南一聲。


  「這裡面的東西要是丟了一顆,我就割了你身上的卵子補上!……」楚鍾南沒好氣兒地瞪了一眼這個見利忘義的東西,「你個白癡!」


  「白癡?」我是白癡?不過,如果有了這麼多的巨型珍珠,當個白癡也沒什麼!安德森毫無自覺地咧開了嘴,無聲地大笑著,看著楚鍾南跟著兩個太監又向外走,正想邁步跟上,卻覺得週身涼颼颼的,轉眼一看,卻是圖拉諾夫一幫人正睜著那一雙雙綠眼珠子瞪著他。


  「……我,我們還是趕緊跟上勳爵吧。」


  安德森抱著匣子落荒而逃!
mk2257 發表於 2009-6-4 20:09
第七十四章 赫圖阿拉(6)

  汗王宮的好東西確實不多。


  一幫人沒怎麼費力就把裡面掏了個乾淨。楚鍾南這一路還好,「收穫」斬馬刀一柄、東珠一盒、龍袍一件、皇冠一頂、藥材若干;其次就是美洛妲那邊兒,弄到綢緞幾匹、盔甲三副、珠寶一匣!沃爾姆斯一邊最是鬱悶,只找到食鹽兩壇、陳米兩袋、乾肉十餘斤,沒弄到什麼好東西不說,還因為不守「戰場紀律」,被楚鍾南下令抓起來一個。而且這傢伙還受了傷,走路都直不起腰來。


  「這麼點兒東西,連清點都用不著。」


  「我真的很懷疑這裡到底是不是汗王宮!」


  在汗王宮正殿前面的廣場集合起來的時候,沃爾姆斯身後還綁著一個人,是個哥薩克。這傢伙一開始還有些不服氣,彎腰抱著下面的時候還朝楚鍾南瞪眼。不就是看上了一個長得不怎麼樣的宮女,打算在對方的身上回味一下已經許久沒有品嚐到的女人的味道麼?自己的下部還在掙執之中受到了重擊,已經很受傷了。而且,這種事情不管是放在哪裡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憑什麼把他抓起來?他們這一隊做這件事的人又不只是他一個。可是,等到跟楚鍾南面對面,看著楚某人那一副明顯是想殺人的表情之後,他立刻明智地選擇了緘默不語。


  「(闕文……)我也有所懷疑。如果我們沒有殺掉努爾哈赤的話,這裡的或許還會多一些人。只是……」


  楚鍾南也很沒有成就感。根據兩個太監的描述,他已經知道這座王宮裡面為什麼只有寥寥幾個人的原因了。女真人不信任漢人,本身人口又少,努爾哈赤的後宮其實總共也就兩三百人。搬到遼陽之後,遼陽皇宮較大,人手不足,這邊自然就不能留多少了。所以,每次回赫圖阿拉,努爾哈赤與他的妃子們都是自己帶著侍從,派人先行一步來打掃。至於平時,就只留下幾個留守的人罷了。而這兩個太監原本也只是駐守汗王宮的兩個灑掃僕役,如果不是因為身份等問題,以如今的「政治形勢」,恐怕也早早地就「逃」了。


  「時間大概多久了?」楚鍾南又向其他人問道。


  「從我們進入王宮,大概已經過去了兩刻鐘。我想,接到那個逃跑宮女的報告之後,敵人頂多再有不到一刻的功夫就會趕過來了。」沃爾姆斯計算了一下,答道。


  「你覺得我們應該打,還是走?」楚鍾南又問道。到目前為止,除了東西太少,一切都過於順利,讓他有些意猶未盡!


  「如果算上家屬,敵人將是我們的好幾倍,就算他們的戰鬥力並不算太強,如果開戰的話,我們也必定會蒙受不小的損失。而我們的人數本來就不多,如果想要在未來的旅程中保證安全,必要的人手卻是必須的。」沃爾姆斯答道。


  「那就走吧!」時間不多,楚鍾南看了看身後的正殿,又突然皺眉向那高個兒太監問道:「老林子,你說那寶座是檀木做的?」


  「是,正宗的紫檀木!」老林子急忙答道。


  「能燒嗎?」楚鍾南又問道。


  「燒?」老林子身邊,因為名字裡面有個「山」而被楚鍾南稱為「老山子」的矮個兒太監被這話嚇了一跳。「那可是紫檀木的,價值連城吶!」


  「那麼沉,又拿不走,留給那些韃子?」楚鍾南向西賽示意了一下,手一揮:「放火!給我燒!」


  「楚,你是不是有些過份?那就只是一把椅子!」美洛妲眨了眨眼。她雖然聽得懂「檀」字,卻不明白其中的含義。所以,對楚鍾南執意地想要對付一把椅子的行為感到十分不解。


  「我沒那麼小氣,我的意思是把這宮殿給燒了!」楚鍾南四處打量了一下。說道。


  「什麼?主人,您,您的意思是說,要、要把這座宮殿燒了?」沃爾姆斯也嚇了一跳。他可沒想到楚鍾南居然會有這麼狠,洗劫一遍還不算,居然還想整個兒燒了,這倒是有點兒符合歐洲許多僱傭兵的派頭。


  「沒錯。」楚鍾南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城裡的守軍肯定已經知道我們來了。所以,為了避免讓敵人追著屁股走,我們得給他們留點兒活計。不然的話,我們可不見得能跑得過那些地頭蛇!」


  「可是……這可是一座宮殿!太可惜了吧?」圖拉諾夫小心地問道。


  「要你廢話?」楚鍾南眼睛一瞪,「給我燒!」


  ********************


  在赫圖阿拉西北方向放火的是奉命潛入的劉氏一族的幾個年青人和一些哥薩克,這些人放完火就順著原路跑了。結果,佟養材在城西北並沒有遇到什麼敵人,就以為真的只是一小撮敵人趁著城裡空虛的當兒來縱的火。雖然火勢已經很大,但因為與周邊不怎麼相聯,倒也不擔心會殃及周圍。所以,為了防止這些人再在城裡其他地方亂來,他老早地就已經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命令,讓各處守軍立即回到原地,嚴密巡視。可是,才剛下了命令沒多久,正組織城裡人數稀少的居民救火,他卻突然接到汗王宮一名衣衫不整的老宮女的報告,說是有大批人馬殺進了汗王宮。


  頓時,佟養材嚇得心驚膽戰。汗王宮雖然已經空了,但那終究還是一座王宮,努爾哈赤住過的,以後說不定還會有新的汗王要來住。這麼一座重要的地方被人給搶了,身為守將,他只有死路一條。所以,他顧不得還沒有滅下去的火頭,立刻就重新召集兵馬去營救汗王宮。而就在前往汗王宮的路上,他又接到快馬報告,剛剛被派回去的兄弟們在東南城牆處發現了幾具留守士兵的屍體!


  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佟養材已經快瘋了,只知道拚命一樣抽著胯下的坐騎朝著汗王宮急趕。但是,赫圖阿拉這座城有點兒大,雖然騎馬從城西北到城中心並不需要太多時間的路程,可這一回,這段時間在佟養材感來卻是那麼的漫長。然而,老天爺似乎並沒有打算就這樣放過他。眼看著就要到了,他又發現眼前的天空再次變紅了。


  汗王宮地建築多用松木、樺木,再加上楚鍾南一幫人的蓄意縱火,幾十個地方一起點燃。所以,沒用一會兒,大火便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火勢沖天!


  這可比剛才那一把火燒得旺多了!


  然後,楚鍾南等人帶著東西,由兩個老太監帶路,打開了所有的側門後門兒,然後自己找了一條道跑了。不過,他們卻並沒有就這樣出城,而是選擇了西南方向。因為,根據「臨陣投敵」的兩個老太監的介紹,西南方向是倉廒廳的所在,那裡或許還會有不少好東西,而且,因為是倉房重地,所以民居甚少。自後金遷都以後,城中兵力驟減,使得這倉廒廳一帶更幾乎無人問津。兩個老太監因為獨守汗王宮,甚少有人搭理,不得不自己出宮尋找領取必需品,所以知道這些。


  「你們這兩個傢伙,翻起臉來還真快。」


  「咱們哥倆兒原本也是江南人氏,襄王府出身,要不是命不好,被人給騙了來,何曾願意來伺候這些韃子?這一伺候可就是二十多年吶。可惜那些韃子不信任咱們,只是讓咱們去酒掃宮闈。要不然,老早就給他們的吃食裡面放砒霜了,哪還會容得他們逍遙到現在!」


  「……」好深的怨念!楚鍾南暗暗打了個寒顫,他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許多人都不喜歡太監了。這些人要是吃了虧,可轉眼就翻臉不認人啊。


  ……


  汗王宮各處同時起火,雖然佟養材來得很快,但等他們到達起火地點的時候,火勢已成,憑他們這點兒人,想救也沒得救了。德克錦站在汗王宮的正殿前面的廣場上,聽著耳際「噼裡啪啦」的聲音。


  看著正殿裡面那不住躥動著的紅色火焰,只能茫然地看向佟養材,希望這位佐領大人能拿個主意。然而,在他殷切的目光中,臉色青白相間的佟養材卻突然瘋狂地大笑了起來:


  「燒,哈哈哈,燒得好,燒得好!哈哈嘎……」


  「佐領!?佐領你怎麼了?」失心瘋了?德克錦急忙抓著佟養材的胳膊使勁兒晃動起來,「你可別嚇我呀!」大家都有罪,你瘋了我可就成主犯了!


  「燒,燒得妙啊。嘿嘿,來人!」


  完了!全完了!再怎麼樣也完了!赫圖阿拉被搶,汗王宮被燒,這兩項大罪不管是哪一樣,自己都死定了,說不定還會連累到家人。佟養材在短暫的瘋狂之後,頭腦又重新清醒了起來。只是,此刻的清醒卻讓人那麼的痛苦,他反倒寧願自己就此瘋狂下去。因為,現在要面對的事情已經遠不是他自己一個人能承擔得了的了。


  「佐領,你要幹嘛?」佟養材是商人出身,平時也是一副儒雅的模樣,與那些自恃剽悍的女真將領完全不同,這也使得德克錦平時有些瞧不起自己的這位上官。可現在,佟養材的不正常卻讓德克錦感到一陣陣心虛,好像這位佐領被刺激的太厲害之後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


  「去給我找,一定要找到這些人朝哪個方向跑了!」佟養材平靜地說道。


  「喳!」


  德克錦噓了一口氣,也不叫人,自己就直接跑了出去。這一場大火,佟養材固然死定了,他也沒有多少活的希望。除非,能夠找到那群賊人!


  「別讓我抓到,否則……」


  佟養材沒有理會其他人,也不叫人去救火,只是茫然地盯著正殿的裡面的火焰,緊緊地握住了拳頭,甚至連指甲把手心都割出了血都不自覺。


  「回稟大人,東門守將回報城外有敵人活動!」德克錦很快回來了,他的消息讓佟養材眼睛一亮。


  「召集所有兵馬,出東門。不管是天涯海角,老子都要把人抓住。」佟養材平靜地說道。


  「所有兵馬?那這城裡……怎麼辦?這火……咱們就眼看著王宮被燒成平地?」德克錦急問道。


  「燒就燒吧!不然還能怎麼樣?反正是個死!不過,死之前,老子一定要看看到底是誰把我害到這個地步的!」佟養材淒然地笑了一下,拿起手中的刀仔細端詳了端詳,頭也不回地朝著宮外走去。


  「佐領,等等我!」德克錦愣了一下,趕緊追了上去。可是,他剛要跟上,佟養材卻突然回身擋住了他:「你立刻離開赫圖阿拉,去撫順,去瀋陽,去遼陽。就說赫圖阿拉遇到蒙古大軍,城中人數太少不能抵擋,我派你殺出重圍前去求援!」


  「佐領?」


  「如果你運氣好能留得性命,煩請去四貝勒處轉告我那兄弟佟養性。告訴他,如果我不能自己解決,就讓他一定為我報卻此仇!」


  「佐領──」


  「後會無期!」


  ********************


  佟養材帶著手下向東門追擊去後不久,赫圖阿拉的西南方向,楚鍾南一行一百多人也已經輕輕鬆鬆地來到了倉廒廳的所在。這一路,雖然碰到了幾撥接到命令後,前往汗王宮支援的辮子兵和女真人,但躲在路邊空出的民居,或者是不知道什麼人的府邸,就順利地讓了過去,根本就沒被發現。只是,由於已經遷都遼陽,倉廒廳附近的倉庫差不多都已經空了,倒是糧倉還存有不少的陳米、小麥以及食鹽,想來是供應城裡居民所需的。


  「你們不是說這裡還有不少好東西的嗎?」


  楚鍾南並不知道他的行為已經讓佟養材絕望了,看著眼前小山樣的糧食,還有旁邊那幾缸食鹽,他有些不滿。


  「奴婢只是說『可能』有好東西,可沒敢確定!」矮個兒太監老山子急忙答道。


  「你們跟我打馬虎眼?」楚鍾南不悅道。


  「奴婢不敢!」老林子,老山子兩人趕緊說道。楚鍾南也無意在這個時候再跟他們兩個鬧什麼矛盾,正想再派人四處搜一搜,糧倉外面卻突然走進來一名僱傭兵:


  「勳爵,外面有動靜!我們聽到東南方向似乎有交戰的聲音!」


  「東南方?」楚鍾南一怔,「是我們的人?」


  「應該不是,分派去放火的那些人現在應該在約定的地點隱藏著才對!」沃爾姆斯也跟著走了進來。


  「不是我們的人,那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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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赫圖阿拉(7)─孔有德

  殺!拚命的殺!


  佟養材早就已經離開了自己的崗位,揮舞著手中的佩刀,大開大合,不住地劈向眼前的這個身材高大的明軍頭目。


  沒錯,就是明軍。雖然這些人衣衫襤褸,但佟養材在遼東多年,在撫順之時還是頗有地位的商人,對這些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而他的那些手下們,看到佐領大人如此勇猛過人,也是一個個凶悍異常。汗王宮被燒,赫圖阿拉被襲,他們這些守軍必然是要被問罪的。不管是將領還是小兵,此時不拚命,難道還等到上面的人來問罪的時候再拚命?至少,現在戰死了,或許還能搏個「烈士」之名,讓家裡人免於責罰。否則,就算不死,以後也肯定會被貶為賤奴,一家人從此生不如死。


  而女真兵的凶狠,也使得那些原本並沒有交戰欲望的明軍將士們不得不奮起抵抗。但可惜的是,隨著戰鬥的進行,明軍士兵開始有些抵敵不住了。


  「倒霉!只是來看個熱鬧,居然就遇到這麼一群瘋子!」


  方二旦拚命地抵擋著佟養材勢苦瘋虎的攻勢。他不明白,自己只是看到赫圖阿拉這邊起了大火,想過來看看有沒有便宜可沾而已,怎麼才露個頭兒就遇到了這麼一群韃子兵?人數比他們多就不說了,好像還知道他們要來一樣,迎頭就兜上了,還一個個凶神惡煞!就像自己面對的這個老頭兒,只穿著一件單薄的便服,連盔甲都沒有,一出城見到他之後,就像是見了殺父仇人一樣殺了過來。這還不算,這老頭看上去年紀也不小了,這麼長時間的揮舞著大刀,竟然一點兒也沒有力竭的模樣,真他娘的怪物。你城裡還起著大火呢,不去救火,跟我們哥們兒拼的哪門子命?


  「啊──」


  又是一聲慘叫。方二旦不敢回頭,他剛剛聽到自己兄弟的慘叫,回頭看了一眼,結果險些就被眼前這老傢伙一刀劈掉半個膀子。


  「總旗,再不跑,兄弟們就死完啦!」旁邊傳來一聲慘叫。


  「老子他娘的不知道該跑?」想跑也得跑得成才行啊!方二旦忍不住罵道!早知道就不這麼張狂了。赫圖阿拉剛剛起大火的時候,他們在遠處的山頭看見了,手下一幫兄弟便慫恿著過來瞧瞧。等走近了,又發現連城中央都起了大火。這一下,他們立即就猜這座城池有了大麻煩。可沒想到,剛在城下露個頭兒,就遇到了幾百人的騎兵。他們人少,遭遇到騎兵之後又跑不過,只能匆忙躲進城邊的山林裡。可那些辮子兵依舊緊追不放,連「逢林莫入」的條條都不顧。那模樣,非得把他們殺了才心甘似的。


  最後,辮子兵追上了他們,一番交戰之後,逼得他們圍成了一個圈子。但這固然能抵擋得了一時,卻又無異於將自身放到了連跑也不能跑的絕地。而且他們就只有一個總旗,不到六十人,人家可是兩三百。一上來就成了包圍圈,又一個個瘋成這樣,跑又能跑到哪裡?只要兄弟們一突圍,辮子兵肯定立刻就從後面追殺,完蛋的更快。可是,同樣的,再這樣下去,他們早晚撐不住。


  「老子殺了你娘,還是奸了你媳婦兒?這麼拚命幹什麼?」


  「殺──」


  佟養材回答方二旦的,就只是一聲咬牙切齒的嘶吼。


  「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


  自己一方已經盡入絕地,眼前的老頭兒還這麼死纏著自己不放,方二旦真想拼著一條命斬了這老東西。可是,氣兒才剛鼓起來就洩了,因為這老頭兒比他還狠,還瘋狂!雖然刀路不怎麼樣,卻是實實在在的搏命。他只要稍一放鬆,就算出刀能要了對方的命,自己也肯定會受重傷。這種情況,受了重傷無異於死亡。何況,這老頭身邊還有人幫忙。


  ********************


  「放火。全城放火!」


  楚鍾南不願意平白無故地去招惹什麼人,哪怕那不知名的人馬有可能會成為友軍。不過,不招惹並不代表著不幫忙。自己不出手,放把火吸引辮子兵的注意力也還是可以的。反正在這種情況下,城裡幾乎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軍事力量。他幹嘛還要「保護歷史文化資源」?汗王宮已經燒了,這赫圖阿拉也就沒了什麼好地方,還不如清空了以後好種樹呢!


  「主人,我覺得還是派人去偵察一下那邊的交戰情況,您認為呢?」沃爾姆斯有些癡呆地盯著安德烈懷裡抱得緊緊的東珠盒子,隨口問道。剛才的時候,從圖拉諾夫的嘴裡,他們這些沒有到過汗王宮正殿的傢伙都知道了那盒子裡是什麼東西。


  一開始,他們還以為是圖拉諾夫在撒謊,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跟人的眼球一樣大的珍珠?就算有,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出現一盒子。可是,好奇心大家還是有的。所以,在眾人的威逼之下,安德森不得不以極為快速的手法把盒子開合了一下,可就是這一下,在場的所有人都被盒子裡的「壯觀」景象迷倒了。自那以後,不管是誰,哪怕是沃爾姆斯這種有著不少見識的傢伙也沒有再把目光離開過紅鬍子的懷抱。


  「偵察一下也可以,不過要注意安全。要不這樣……先把火放起來,再偷偷從城外靠過去!」楚鍾南答道。


  「好的……」沃爾姆斯的眼神依舊停留在安德森的懷裡。


  「還不快去?」楚鍾南罵道,順便抬腿又挨個踢了身邊這些傢伙一腳。幸好外面那些放哨的沒有進來看看,要不然,就以現在這些人的興頭兒,有人殺過來都不會知道。


  「這些珍珠還是讓我來看著吧。安德森,你應該去跟大家一起去放火!」美洛妲看著大家的模樣,對紅鬍子說道。


  「不,我完全可以保護好這些東西,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安德森連連擺手叫道。


  「一群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幾顆東珠就當成稀世之寶了!」


  看著眾人圍著東珠盒子亂轉,雖然聽不懂,但老林子跟老山子還是能理解得過來眾人的意思。對此,兩人相互望了一眼,偷偷地摸了摸懷裡的幾塊美玉。這些東西可不比那盒東珠差多少。


  「你們是不是忘了點兒什麼事兒?」


  自搶劫開始,除了對「李成梁寶刀」發表過看法之外,就一直保持沉默的李能沒理會眾人對財寶的渴望與覬覦,只是盯著楚鍾南。看到楚鍾南吩咐人出去之後,又突然開口問道。


  「什麼事兒?你想說什麼?」


  「城裡應該有馬!如果能弄到手,咱們不是就不用老是靠兩隻腳走路了?」李能說道。


  「……馬?」


  ********************


  方二旦用刀拄著地,狠狠地盯著那正拿著一塊白布擦拭著刀身的老韃子。他已經撐不住了,身上已經被砍了四五刀,五十多兄弟也已經只剩下不到十個,雖然那些韃子也倒下了三四十,可他還是好恨!為什麼自己一開始不發狠要了那老韃子的命,那樣的話,至少還能多賺一條狗命,不用像現在這樣,兄弟們只能背靠背撐著,眼睜睜地看著那老韃子禍害自己的兄弟們。


  「說,你們到底是哪一路的,還有沒有其他同夥。說出來,本佐領還能給你們一個痛快!不然的話……」佟養材滿身是都是血跡,身上甚至還有個傷口在流著血,可他卻不讓手下來包紮,只是看著這些被包圍起來的明軍,手裡的刀輕輕地點了兩下地面,然後,又慢慢地捅進了腳下一名明軍屍體的肚子;「老子一個個讓你們死無全屍!」


  「老子操你祖宗!」方二旦捂著胸口的傷口,大聲罵道。


  「原來還是個好漢!」佟養材獰笑著,再次把刀拔出來用白布擦了擦,然後,踢了踢腳下的屍首:「拉過去,開膛破肚,砍下腦袋。」


  「有本事你衝老子來,折磨死人算什麼東西?」看著同袍的屍體被這樣糟賤,方二旦身邊的一名約摸十八九歲的明軍士兵忍不住指著佟養材罵道,一邊罵,一邊眼淚直流。


  「折磨死人,老子就是要折磨死人!你們不說,早晚也少不了你們自己。」佟養材恨聲叫道。


  「老子就算死,也要咬下你塊肉來!」


  「那你試試看!」佟養材陰笑著又來到另一具屍體旁邊,舉刀就要往下刺,卻突然聽到了背後的喊聲:


  「佐領──」


  佟養材回過了頭,還沒來得及問話,臉色就已經凝重了起來。因為,他看到幾個女真人正滿身是血的朝著他們這邊跑過來。而那些女真人的身後,卻是一群身穿羊皮,蒙著臉的人在向他們這邊衝鋒。


  「蒙古人?呵呵呵,好好好,總算來了!」


  就是他們了,蒙古人!佟養材笑了,老天爺待他不薄,至少還讓他在死之前看到這群把他害到如此地步的傢伙。


  「將士們,跟我……呃!」佟養材舉起了刀,正想命令手下殺了那幫殘餘的明軍,然後再跟那些蒙古人交戰,卻突然覺各喉頭一涼。接著,他不能置信地看著脖子上透出的一截箭枝,聲音戛然而止!而就在他的意識即將消失的時候,他又聽到了另一邊傳來了一聲大吼:


  「東江軍孔有德在此,兄弟們,隨我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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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赫圖阿拉(8)

  純屬偶然。


  後金國內亂局已成,雖然並沒有形成許多人期望中的「大亂」之勢,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如果四大貝勒或者阿巴亥雙方依舊保持這樣差不多勢鈞力敵的態勢,那只是遲早的事情。


  而現在四大貝勒攻伐蒙古,阿巴亥這邊的一批人在調兵遣將方面又比不得皇太極等沙場宿將,但來自孫承宗一方明軍的壓力並不比林丹汗的蒙古大軍小,所以阿巴亥等人只是採取守勢,希望等到四大貝勒與蒙古人打完,實力被消耗掉部分之後,再來一招漁翁得利。是故,後金除去四貝勒的勢力之外,剩下的兵力大都被調到了遼西,一面防著孫承宗「趁火打劫」,一面則是牢牢地盯著四大貝勒與林丹汗的戰況。只待戰事一結,不管誰勝誰敗,阿巴亥手下的主力就會立刻衝過去攫取勝利的果實。


  而這樣一來,就導致了遼東兵力不足。赫圖阿拉都只剩下一個牛錄,其他地方哪還有多少人?結果,不僅引來了楚鍾南這幫「過路客」,還引來了東江皮島上的毛文龍!


  毛文龍,浙江杭州人。萬曆四年正月十一出生於杭州府錢塘縣的松盛里。毛文龍清修明史無傳,僅以熊廷弼、袁崇煥等列傳及朝鮮傳附記之,野史筆記所錄生平,各有不同。按《毛太保傳》所載,毛文龍「為人落拓不治生產,好談兵」。三十歲那年,隻身北上,經北京走山海關、寧遠一帶,「遼帥收之幕下,授海州軍官」。按《國榷》所載,毛文龍「世襲海州衛」,其舅兵部職方郎中沈元祚寫信將其推薦給同年王化貞,授予千總。按《毛總戊墓誌銘》所載,毛文龍早年喪父,寄居舅舅沈光祚家中,沈光祚時職山東布政司,將其毛文龍推薦於王化貞,授予練兵游擊。


  天啟元年(1621年),七月二十五日,毛文龍偵得鎮江(不是江蘇鎮江)城中空虛。與生員王一寧商議,以鎮江中軍陳良策為內應,率二百二十餘人夜襲鎮江,擒鎮江游擊佟養真及其子佟松年等六十多人。鎮江大捷以後,全遼震動,寬甸、湯站、險山等城堡相繼歸降毛文龍,一時間「數百里之內,望風歸附」、「歸順之民,繩繩而來」。毛文龍因功授副總兵。不久又晉陞為平遼總兵。元年八月初四,後金軍再破鎮江,毛文龍逃往朝鮮。


  毛文龍逃到朝鮮義州,受到後金軍隊的多次襲擊。當年十一月十八日,阿敏統兵五千暗渡鎮江,乘夜進入朝鮮,斬毛文龍劉姓游擊及兵一千五百餘人,毛文龍僅以身免(《滿洲實錄》卷七)。十二月十五日,阿敏李永芳率兵數千騎,暗渡義州,襲擊毛文龍於宣川林畔地方,據朝鮮人所見。「十五日,奴賊數千騎由義州暗渡,猝襲毛總兵。義州人未及報知,賊兵如飆至風過,奄至林畔,文龍脫冠服混兵士僅免」,「賊亂砍文龍手下之人,皆延頸待戮,轉掠龍川。」(吳晗《朝鮮李朝實錄中的中國史料》上編卷51)。後金捕陳良策、游擊呂世舉千總百總等,殺五百人,又向四處搜索,獲男子一千餘人。毛文龍逃至安州、寧邊,金兵退後復還林畔。宣川林畔之役以後,朝鮮怕毛文龍在陸上生事,引動後金入侵朝鮮,使勸毛文龍捲入海島。天啟二年十一月(1622)毛文龍便率眾入據距鐵山八十里之海中皮島。


  鎮江之捷時人評價各異,「朝士方以鎮江為奇捷」,唯熊廷弼不以為然,認為「三方兵力未集,文龍發之太早,致敵恨遼人,屠戮四衛軍民殆盡。灰東山之心,寒朝鮮之膽,奪河西之氣,亂三方並進之謀,誤屬國聯絡之算。目為奇功,乃奇禍耳!」


  不過,不管毛文龍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這個人的名氣楚鍾南卻是十分清楚的。


  先是見到了袁祟煥,又接著見到了毛文龍……的屬下,楚鍾南也覺得自己這一行確實太有戲劇性了。尤其毛文龍的這個屬下還是那麼的有名!


  孔有德,這可是超級大漢奸!


  殺不殺呢?


  佟養材被射死之後不久,剩餘的辮子兵也已經全部被兩路兵馬合圍,殺了個乾淨,從上到下沒有一個活口。而之後,兩隻明顯來歷不同的隊伍在短暫的並肩殺敵之後,又開始了相互之間的「對峙」!


  「請問諸位尊姓大名?」孔有德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壯漢,唇上留有一些稀疏的鬍茬子。雖然身上的棉甲有些破舊,沾了鮮血之後更顯邋遢,但這身裝束依舊難以遮掩其人的豪氣。


  是的,就是豪氣!東江軍只有兩百多人,剛才的交戰中又損失了不少,只剩下一百人不到。而楚鍾南身近卻因為在一開始就蓄意保存實力,基本沒有什麼傷亡。所以,雙方的形勢對比非常明顯。然而,面對楚鍾南絕對稱不上友好的眼神,以及那時不時閃過的寒冷目光。孔有德卻似乎沒有什麼不適,反而在處置完自己這邊的事務之後,率先向楚鍾南抱了抱拳,態度看上去也極為誠懇。


  「你是孔有德?」楚鍾南的聲音透過蒙面巾之後顯得有些沙啞。


  「在下正是,不知閣下……」


  「山東人?」


  「當然是山東人。遼東一帶,誰人不知孔大哥與我,還有耿仲明這山東三礦徒?就算不知道,光從我們這口音兒,也該聽得出來才對。」孔有德身邊,一個稍矮點兒,有些腆著肚子,肩膀上還纏著白布的大漢叫道。


  「山東三礦徒?耿仲明?那你……」楚鍾南心中又是微微一震,自己不會有那麼好的運氣吧?


  「沒錯,老子就尚可喜!」胖漢大聲答道。


  「尚可喜?!」果然又一個大漢奸!楚鍾南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正是。」尚可喜挺了挺胸,臉色稍顯得意。對方那語氣,很顯然是知曉自己的大名的。


  「你們怎麼會來到赫圖阿拉?耿仲明來了沒有?」


  「耿兄弟沒來。至於我們怎麼來了赫圖阿拉……嘿嘿,老兄,城裡那把火是你們放的吧?」尚可喜有點兒自來熟地笑了笑,指著城池上空那越來越紅,越來越亮的天空問道。


  「是我們放的,你有意見?」楚鍾南悶聲問道。


  「哈哈哈,當然有意見。」孔有德大笑:「這把火沒有我們東江軍的份兒,實在是有些不舒服啊!哈哈哈……」


  「這話我愛聽!」淡定,淡定!他們目前還是忠勇將士,不是漢奸,遠沒有被判處死刑的「資格」!楚鍾南暗暗吸了一口氣,努力地告誡著自己。可是,儘管如此,他胸中卻總是好像有個聲音在大聲吼叫:「他們現在是忠誠,卻根本就沒什麼大用。可如果讓他們活著,等到以後,他們就會是皇太極入關的先鋒,更會成為清朝的平南王、定南王,超級的大漢奸,滿清韃子屠戮漢人的幫兇,殺死無數同胞的兇手。殺呀,趕緊殺了他們。再不殺,以後可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這也是為了他們好,為了他們祖宗好……」


  「喂,我說老兄,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既然也是殺韃子的,聽你的口音,跟京畿一帶也有些相近,想來也能算得上是朋友,幹嘛老蒙著臉?」似乎沒有感覺到楚鍾南對自己一夥人若有若無的敵意,尚可喜又大大咧咧地問道。


  「偶然相逢而已,日後未必相見,何必問什麼名字!」楚鍾南淡淡地看了這兩個日後的大漢奸,還有兩人身後那群剛剛經歷了血戰的東江軍一眼,又朝自己身後的手下們看了看,終於還是克制住了胸中的那股子殺意,朝著兩人抱了抱拳:「我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希望兩位以後多殺韃子,莫要辱了祖宗,咱們後會……無期吧!」


  「唉唉唉,你這人怎麼回事兒?話還沒怎麼說就走了!……放心,這附近韃子已經沒多少兵力了,沒人能來救援赫圖阿拉,咱們就在這兒呆上個七八天也沒事兒!」尚可喜沒聽明白楚鍾南話裡的意思,卻也沒在意,只是看到對方轉身要走,急忙叫了起來。


  「就是,兄台何必如此心急?」孔有德也趕緊說道。


  「我不是心急,是真的有事!」楚鍾南淡淡地回了一句。他實在是不想再搭理這兩個未來的大漢奸,雖然他也明知道此時的孔有德跟尚可喜都是好漢,是忠心為國的將士,可他就是接受不了。他剛剛可是親眼看到的,孔有德跟尚可喜兩人殺起辮子兵來那叫一個狠,尚可喜甚至為了護住一名東江軍的士兵不惜用肩頭擋了辮子兵的一刀。戰鬥結束之後,隨手包紮了一下就不當回事兒了。可這樣地人,生死尚且不懼,怎麼會這麼沒骨氣呢?


  「兄台,能否聽孔某幾句話?」看著楚鍾南疏遠的表現,孔有德突然說道。


  「你說。」


  「這附近多山,路不好走。兄台你們又剛剛放火燒了赫圖阿拉,必然會招來不少辮子兵。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走出這片山區,恐怕咱們都要有不少的麻煩。所以,不若你我兩軍合為一股,這樣也好有所照應!一點小主意,兄台你看如何?」


  「我看還是算了吧。我們跟你們不是一路人……」楚鍾南搖頭說道。


  「兄台……」孔有德有些不理解楚鍾南的態度。他怎麼說也是個參將,老兵油子,當然能感覺得出來楚鍾南在一開始的時候對他們的敵意。只是對方隱忍不發,他這邊的人又少於對方,為了安全,只能暗暗戒備,表面卻當作沒看見,免得因為過度的反應而激發了對方的凶性。


  而且,他雖然不知道這些僱傭兵都是楚鍾南在歐洲四處搜尋的武藝高強,而且經歷過許多場戰鬥的精英,也不知道那些哥薩克本身就是經歷過許多戰事的老兵,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除了伐木,還暗地裡跟那些僱傭兵們一起經常練習。可剛剛與辮子兵開戰的時候,他卻看得非常清楚。這些蒙著臉,好像是蒙古人的傢伙實際上都是非常不好惹的。交戰之時,這些人相互配合的程度都非常了得,一百多人能在與敵人接觸的瞬間結成戰陣,有攻有守,分工明確,殺人手法亦是相當熟練,絕不是普通的士兵。


  而事實也證明對方的強大,交戰之中,他的人只知道猛打猛衝,而對方只要有人受傷,立即就會退到陣中受到保護,結果,戰鬥結束之後,他的人損失近半,對方卻只有十幾個人輕傷。這樣的一支隊伍,別說就只是不到一百人的殘兵,就是讓他帶上一千東江軍,也不敢輕易招惹。何況,他也非常地想把這樣一支隊伍拉到東江軍裡面。畢竟,現在的東江軍雖然人數不少,可論起品質來,跟眼前這支隊伍真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我的年紀不比你大,『兄台』二字擔當不起,咱們還是後會無期吧!」楚鍾南又是一拱手。


  「後會無期?老兄,你們是要往哪裡?這樣說是不是有點兒太過了。」尚可喜不滿地問道。


  「我們要橫穿這裡,去朝鮮。而你們是東江軍,肯定是要去皮島,所以……」楚鍾南隨口答道。可是,話還沒說宛,他就發現孔有德跟尚可喜兩人的臉上帶起了笑意,而且笑意還越來越盛,終於演變成了大笑:


  「哈哈哈,我說老兄,你們早說呀。我們也要去朝鮮,正好同路啊!」尚可喜大聲笑道。


  「你們也去朝鮮?」


  「不走朝鮮,我們這點兒人又如何能躲得過那些女真韃子沿路的圍追堵截?這裡距離皮島,彎彎繞繞的可是足有千多里的山路啊!哈哈哈……」


  「這……」楚鍾南陷入了為難之中。


  「楚,我們不是正缺少嚮導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為什麼不能跟他們一起走?」美洛妲一直看著這邊,聽到尚可喜的話後,立即向楚鍾南問道。


  「你不懂的。」


  「什麼懂不懂?楚兄是吧?你要是瞧得起咱們,就一起走。別老是嘰嘰歪歪的,連個娘們兒都比不上!」楚鍾南接連的推脫讓尚可喜有些不高興了。


  「可喜,不得無禮!」孔有德在旁邊斥道。


  「楚,難道你想再在山裡繞上幾個月嗎?」美洛妲又問道。


  「……」楚鍾南還在考慮。


  「楚兄,你莫不是對我們有什麼疑慮?」孔有德想到了一開始時楚鍾南對自己一夥的那絲敵意,忍不住開口問道。


  「沒什麼疑慮。唉……」楚鍾南歎了口氣,把蒙面巾摘了下來,而看到他的動作,他那些早就被捂得難受的手下們也紛紛露出了自己的面龐。


  「你,你們……」


  色目人!而且還是一大群!


  「姓楚?……你,你是楚鍾南!?」孔有德跟尚可喜相互看了一眼,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兒!
mk2257 發表於 2009-6-4 20:12
第七十七章 大妃阿巴亥

  天命十年七月底。

  明軍皮島總兵毛文龍麾下部將孔有德、尚可喜二人率兵偽裝成蒙古人,暗襲後金舊都赫圖阿拉。城中自佐領佟養材以下,盡數被殺,僅少數旗人得脫。之後,孔尚二人縱火焚城,赫圖阿拉被毀!消息傳出,天下震動!

  內城皇宮花園涼亭,大妃阿巴亥坐在石凳上,有些呆滯地看著那一簇簇盛開的花朵,眼裡閃過一陣陣的悲哀。良久,她才收拾心情,對身邊坐著的一個三十出頭年紀,穿著宮妃服飾的女子笑了笑:

  「德因澤,我今年多大了?」

  「大妃,奴,奴婢不知道!」

  聽到阿巴亥語氣溫和的問話,那名宮妃模樣的女人卻顯得有些害怕,戰戰兢兢地答道。

  「呵呵,看你現在,真是沒有了當年告狀的英勇模樣呢!」阿巴亥輕輕地笑道。德因澤跟她一樣,都是努爾哈赤的女人。她是大妃,德因澤是側妃。原本,她以為這個徒有美貌,腦子卻並不怎麼靈光的女人永遠都不會對她構成威脅,更不會成為她的敵人。可她沒有料到,就是這個女人,讓她跟皇太極乃至四大貝勒徹底地站到了對立面。

  「大妃,我,我當時只是受人所逼。您睿智過人,早就明白的。」德因澤垂著頭,小聲答道。

  「是啊,是皇太極逼著你這麼做的。」阿巴亥微微搖了搖頭,「可惜你太笨了,為了一時的寵幸,居然把自己的性命也交了出來。」

  「大妃!」德因澤被這話嚇得一個激凌,看著阿巴亥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她急忙跪了下去,聲音已經忍不住帶起了哭腔:「大妃,您,您答應過我的,不殺我,您說過不殺我的!」

  「看你嚇的,我當然不會殺你。」阿巴亥輕輕地攙起了德因澤,「只是,我不殺你,皇太極卻會殺你!」

  「四貝勒?這、這怎麼可能?」德因澤連連搖頭。在努爾哈赤的諸多女人當中,她是沒有生育過的妃子之一。按照女真人的規矩,像她這樣既非髮妻,又沒有孩子需要照顧,地位又不是很高的妾是沒什麼人在意的。可是,她幫過皇太極的。幾年前,她就曾經聯合另一側妃阿濟根向努爾哈赤告狀,聲稱「大福晉曾二次備辦飯食,送與大貝勒,大貝勒受而食之。又一次,送飯食於四貝勒,四貝勒受而未食。且大福晉一日二三次差人至大貝勒家,如此來往,諒有同謀也!福晉自身深夜外出亦已二三次之多。」

  就是她的這一狀,讓大貝勒代善漸漸失寵,進而被廢掉了太子之位。四貝勒皇太極在努爾哈赤眼中的地位卻高了許多,如今更是成了四大貝勒的頭領人物。她可是皇太極的功臣,皇太極怎麼可能殺她?

  「所以才說你笨呢。」阿巴亥微微笑著,語氣卻絲毫沒有嘲笑的意思,反而顯得很落寞。「皇太極是一個非常陰險的人,從小就陰險。你只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小側妃,代善卻是手握重兵的大貝勒。如果讓代善知道,原來當年的事情是你受到皇太極的指使做的,代善必定會對皇太極心存不滿。這種狀況,皇太極自然會選擇遮掩住這件事,不讓人知道其中的秘密。可遮掩就只有那麼兩個辦法,那麼你說,對付代善容易,還是殺了你這個側妃,讓你永遠都不能把這件事說出來容易呢?」

  「這、這、不會的!四貝勒答應過我,他會娶我當側妃的!」德因澤搖著頭,茫然地叫道。

  「你累了,還是去休息一下吧。」阿巴亥歎息了一聲,輕輕地揮了揮手。

  「大妃。……」德因澤弄不明白阿巴亥的意思,聽到這話後慢慢地站起來向涼亭外走去。可是,沒走兩步,她卻好像從剛才的茫然之中清醒了過來,轉過身又一下子跪了下去,淚水也忍不住流下。「大妃,我錯了。求求你,救救我!」

  「去吧!」看著德因澤蒼白的臉色。阿巴亥輕輕搖了搖頭。

  「大妃,我可以把那件事告訴大貝勒,讓他知道是四貝勒做的。只求你救救我,不要讓四貝勒殺我!」德因澤哭訴道。

  「晚了!你就算現在說出去,只要我不死,代善就不會相信的。因為,他會認為是我逼迫得你。」阿巴亥苦笑著說道。

  「大妃……」

  「你走吧!我會告訴宮裡的人,讓他們不要攔你。你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吧,趁著現在我在城裡說話還管用。」

  「大妃?」

  「我回宮了!」阿巴亥站起身來,離開了涼亭。

  ……

  「大妃您為何要放過那個女人?她當初害得您丟了大妃之位,自己卻蒙寵,得以跟大汗同桌而食!這樣的人,早就應該殺掉!」離開花園,回到了自己的寢宮,阿巴亥剛剛坐下,跟著她一起進來地一個嬤嬤就有些不憤地說道。

  「殺了她有什麼用?出口氣罷了。與其如此,還不如讓皇太極殺了她。那樣的話,她死的時候怨氣肯定更大,反而還不會怨我。」阿巴亥輕輕說道。

  「那您為什麼還放她走?」那嬤嬤問道。

  「我沒說過放她走。只是放她出皇宮罷了。後面自然有人處理,這樣也是為了讓皇太極小心一些。」阿巴亥微微笑了一下,「四大貝勒裡面,阿敏跟莽古爾泰都只能算是莽夫,而且性格囂張跋扈。皇太極的心機最深,代善的威望卻最重。所以,我斷定,皇太極如果掌權,肯定會想辦法削減其餘三大貝勒的力量。德因澤當年告狀一事,事涉代善,如果德因澤不死,皇太極為了避免代善知道這件事情的底細之後向自己發難,肯定會想辦法先下手。所以,我裝作把德因澤放走,暗地裡卻已經派人在外面等著她。只要這個女人沒有了影蹤,皇太極就有可能會想辦法先對付代善。這樣的話,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三兄弟就可以有時間鞏固自己的勢力。」

  「大妃,四貝勒他們還在蒙古跟林丹較量呢,還很有可能戰敗。真要是那樣的話,等他們回來,您就可以聯合八旗各部制他們的罪,奪了他們的兵權。幹嘛要這麼小心?」那嬤嬤不解地問道。

  「林丹?」阿巴亥輕笑了一聲,「我雖然不懂軍事,也看得出來那個人反覆無常,言而無信,在蒙古各部之中威望不高,跟咱們後金交戰也是屢戰屢敗。他注定成不了氣候的。」

  「可蒙古大軍是四貝勒他們的好幾倍!」嬤嬤說道。

  「那些人不一定會聽林丹的,就算之前聽,打起來之後也不見得會賣力。哪怕我派人殺了他們那麼多人,剿了那麼多的部落。可是,死了的人又關其他人什麼事?反而還空出了許多的草場,正好讓其他人去分呢!」阿巴亥答道。

  「那些蒙古人怎麼……」

  「人呀,在許多時候都是一樣的。」阿巴亥又輕輕歎了一口氣,「派人去給阿濟格、多鐸傳信,讓他們奉杜度、碩托為主將與明軍對峙。於兩黃旗中抽調五千兵馬交由多爾袞,命其出兵朝鮮。」

  「朝鮮?大妃,你不是說咱們現在兩面受敵,如果再去攻打朝鮮的話,那不就……」

  「有些消息你不知道。……而且,朝鮮心向大明,屢屢與我大金為難。原本,阿敏於宣州林畔地方大敗毛文龍,已經讓他們心生畏懼,所以才將毛文龍趕到了皮島。可是,現在看到我大金兩面皆有強敵,他們居然又敢借道於毛文龍,致使赫圖阿拉被焚。此等反覆無常之國,豈能不打?舊都被毀之大仇,豈可不報?你就這樣給信使說!再告訴多爾袞,直接發兵朝鮮就是,不必回遼陽問詢;還要告訴他們,若是他們三兄弟膽敢不奉此令,或是有所拖延,就不再是我阿巴亥的兒子!」阿巴亥冷冷說道。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可是在這一刻,一直溫溫柔柔的大妃卻顯示出了讓人心寒的氣勢。

  「大妃,您怎麼……?」那嬤嬤明顯被阿巴亥的語氣給嚇到了,她怎麼這樣跟兒子說話?

  「不必多說了,照原話傳令就是!」

  「……奴婢遵命!」嬤嬤領命而去。

  阿巴亥走到梳妝台前,靜靜地看著鏡子裡有些模糊的美麗面龐,眼神漸漸地有些癡了。

  她叫阿巴亥,烏拉納喇氏,原是海西女真烏拉部貝勒滿泰之女。八歲喪父,與叔父撫養。寄人籬下的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的,萬曆二十九年,她又被叔父布泰護送給了努爾哈赤為側福晉。那時的努爾哈赤已經是四十三歲,她卻只有十二歲。當時,努爾哈赤的元妃佟佳氏已經去世,時任大妃的,是海西女真葉赫貝勒楊吉的小女兒孟古。孟古比她年長整整十五歲,且生有一子即皇太極。她生得十分貌美,又加上她嫁給努爾哈赤時年齡上的巨大優勢。因此,她的「美女」名聲超過了同樣是美女的孟古,一躍成為第一!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在努爾哈赤有的不下七八位妻妾中脫穎而出,在孟古去世後,以年僅十五歲的稚齡成為了努爾哈赤的第四位大妃。成為大妃後,她也沒有辜負汗王的疼愛,為努爾哈赤生了三個皇子一個格格。這三個皇子即為十三子阿濟格,十四子多爾袞,十五子多鐸。但是,越是風華正茂越是得寵的帝妃越會遭人妒忌。這是真理,她也不例外。她年輕,貌美,又得寵甚歡,難免會被人算計。也許是出於政治目的,孟古死後,失寵的皇太極將府中一名婢女送給了自己的父汗做庶妃,這名庶妃就是德因澤。這個女孩見識淺薄卻心計頗重,看到她與大汗的幾位王子均相處和睦,於是便心生一計,聯合另一位庶妃阿濟根告發她與大阿哥代善有染,且描述得栩栩如生,令人不能不信服。

  雖然努爾哈赤並不容易被蒙蔽,但由於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不能作罷,只得以莫須有的罪名罷了她的大妃之位。但是,努爾哈赤顯然無法割捨她,在佔領瀋陽之後,又將她重新復立。可是,這個時候的她已經知道自己不可能與那些勢力強大的貝勒們和睦相處了。她很聰明,在德因澤告狀之後,就知道皇太極的禍心。因為,德因澤說過,她送東西給了大貝勒跟四貝勒,大貝勒接受了,四貝勒卻沒有接受。可是,身為當事人的她豈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送過?努爾哈赤說過,自己死去之後,就由大貝勒照顧諸妃與幼子。所以,她才會送東西給代善,希望能夠結好。可是,她從沒有送東西給過皇太極。再聯想到德因澤本就是皇太極送到宮裡的,那麼,誰是那件事的幕後推手自然也就不用問了。

  而之後的事情,更加注定了她如今的遭遇。

  她只是一個女人,但心思縝密,在政治上也很有眼光,所以甚得努爾哈赤看重,所生的三個兒子也是一個個深受寵愛,年紀輕輕就手握大權。這都造成了那些年長阿哥們的不滿。皇太極深知上一次的事情已經得罪過她,又因為她當年取代了孟古留下的大妃之位,使其幼年失寵,所以一直暗地裡中傷她,引導那些手握重兵的貝勒們敵視她,甚至於,還鬧到連原本關係甚好的代善也開始遷怒於她。

  她明白,這些都是皇太極的詭計,但她身在深宮,根本就無法阻攔外面的事情。而且,經過上一次的誣陷,她也不敢再輕易地與那些貝勒們結交。所以,她只有把希望都放到了自己的三個兒子身上。而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三兄弟也不負所望,都是深受努爾哈赤喜愛。多鐸得到了努爾哈赤原本打算傳於下一任汗王的玉扳指,多爾袞更是被當成接班人培養。她相信,如果再有十年的時間,一切都會朝著她希望的方向發展。而且,雖然努爾哈赤的年紀大了,身體卻依舊強壯,絕對可以再健健實實的活上二十年。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只是一次偶然的出獵,威名遠震的英明汗就那樣崩了。

  靠山的消失讓她意識到了生命的危險,皇太極是不會放過她的。為了保住自己跟三個兒子,她只有冒險行事。然而,她所作的一切,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卻是那麼的無力。

  「皇太極,范文程……」

  輕輕咬牙的聲音,在寂靜的寢宮裡面迴響了起來。
mk2257 發表於 2009-6-4 20:13
第七十八章 朝鮮風波(1)

  傳說,在四千多年前,天神桓雄和「熊女」(本意是熊變成的女子,可能是以熊為圖騰的部落女子)所生的後代檀君王儉在平壤建立王儉城,創立古朝鮮國──檀君朝鮮,意為「寧靜晨曦之國」。

  檀君統治朝鮮1500年之後退位成為山神。爾後,朝鮮半島又建立了辰國。再之後,傳聞周武王確立統治之後,將商紂王之兄箕子分封到朝鮮。箕子帶著商代的禮儀和制度到了朝鮮半島北部,被那裡的人民推舉為國君,並得到周朝的承認而成為諸侯,史稱「箕子朝鮮」。箕子朝鮮傳承了千餘年,漢初,燕王盧綰叛漢後逃至匈奴,其部將衛滿率千餘人進入朝鮮,並成為箕子朝鮮的宮相,後在平壤一帶建立衛氏政權,推翻了箕子朝鮮的政權。這是朝鮮歷史上第二個王朝,稱「衛氏朝鮮」。

  再後來,高句麗在朝鮮半島北部興起,南部半島又形成了辰韓、馬韓、弁韓三國。接著,百濟在馬韓國中興起,並將之逐步取代,辰韓中的六個部落發展成為新羅,並將弁韓的遺留勢力吸收。就這樣,經過幾百年的發展,朝鮮半島出現了高句麗、百濟、新羅三國並立的局面。

  之後,新羅向中原大唐王朝靠攏,靠著大唐的力量,統一朝鮮半島大同江以南地區。而大唐王朝也在數次征伐之後,佔領了百濟與高句麗舊地,並建立安東都護府。新羅與大唐交好,努力學習大唐文化知識,並採用大唐政體治國。新羅又持續了兩百餘年,各地暴發農民起義,先後出現後百濟國、摩震國等王朝,並最終統一於王氏高麗。又百餘年,高麗與契丹爭奪鴨綠江以東渤海國故土,被契丹人所敗,被迫稱臣納貢,並與大宋斷交。

  1170年和 1173年,以武將鄭仲夫為首,高麗接連發生兩次政變,政變軍人廢立國王,大殺貴族文官,最終建立了武將崔忠獻挾持國王的「都房」政權。1225年,蒙古帝國要求高麗向其朝貢,高麗給與回絕,並殺死蒙古來使。1231年,元太宗窩闊台發兵攻高麗。此戰斷斷續續達四十餘年,高麗君臣反反覆覆,最終卻不得不自稱藩屬。於是,自高麗元宗開始,高麗成為蒙古藩屬國,大約達80年。元宗的太子忠烈王娶忽必烈的女兒為妻,使得之後的高麗君主直到高麗恭愍王都是娶蒙古公主為妻。高麗君主繼承人按照約定,必須在元大都以蒙古人的方式長大成人後。方可回高麗。

  而高麗皇室與蒙古人的長期通婚,使高麗在朝鮮半島統治的合法性遭到質疑。1388年,高麗國王派都統使李成桂進攻遼東。李成桂則早已決心歸附明朝,他從鴨綠江邊回兵佔領首都開城並發動政變;1392年,廢黜高麗國王,自立為王改國號為朝鮮,定都漢陽。朝鮮王朝實行推崇儒學、排斥佛教的政策,對中國採取事大政策。1591年日本的豐臣秀吉派兵20萬侵入朝鮮,一度佔領平壤,中國派軍援朝;1598年,日軍被中朝聯軍擊潰。朝鮮將領李舜臣和中國將領鄧子龍互相支援,最後都壯烈犧牲,史稱「壬辰倭亂」,中國稱「萬曆援朝戰爭」。

  爾後。建州女真興起!

  朝鮮多次派兵援助明軍,可惜明軍屢戰屢敗。朝鮮又允許明將毛文龍所部在交戰不利之時退至朝鮮境內休整,此事引得努爾哈赤不滿,派二貝勒阿敏帶兵攻伐毛文龍,於朝鮮境內大開殺戒。朝鮮君臣膽寒,只得催促毛文龍離境。然而,努爾哈赤突然崩逝,後金各派相爭,同時遭到了蒙古與明軍的雙重壓力。朝鮮君臣從中看到機會,暗中重新與毛文龍取得了聯繫,准許其繼續利用本國國境對後金展開襲擊。中國和朝鮮友好的關系,已經足有幾千年,緊密程度更是遠勝其他國家。

  可是,楚鍾南並不喜歡朝鮮。

  沒錯,歷史上的朝鮮跟中國的關係一向是十分緊密的,在唐、宋、明這三個朝代,兩國之間的交流更是非常頻繁。許多時候甚至豐可以稱得上是「兄弟之邦」。可是,來自於差不多四百年後的他,對這個國家卻沒有任何「兄弟感情」,這當然是緣於日後的「韓國」。

  搶奪孔子、搶奪端午節、搶奪活字印刷術、搶奪甲骨文、搶奪科舉制度、搶奪中醫……還聲稱教大禹治水的人是他們的祖先檀宗。他們也不想想,就朝鮮那片地方,儘是小河小溪,能有個屁的人懂治水?不僅如此,韓國人也已經開始去搶日本人了。聽說,就有韓國記者當面去問中田英壽,問人家的祖先是不是韓國人!

  更有甚者,楚鍾南還曾經在網絡上看到過一個視頻,視頻上說的是某位韓國的女子大學教授,姓朴的,已經開始搶奪《西遊記》了。而搶奪的方法也實在是厲害,或許是因為作者吳承宗實在與韓國聯繫不起來,這位大學教授就經過「多年的潛心研究」與「嚴密的推理」,發現,高麗國與傲來國的發音相近,所以,「孫悟空是一隻韓國猴」!具體的推理楚鍾南已經記不清,不過他倒是還記得那個姓朴的說過,取經四人組中,軟弱無能的唐僧是長安人,好吃懶做的豬八戒是高老莊人,木訥老實的沙僧是流沙河人,這三個都是中國人,只有敢於大鬧天宮的英雄猴子孫悟空是韓國「人」,就連那根金箍棒也是一根地地道道的高麗棒子……

  視頻做的實在是搞笑,讓人覺得那個朴某人的腦子裡面裝得肯定都是五穀輪迴之物。這還不算,據那位教授透露,韓國政府還有改變他們國家中文名稱的意思。因為韓國政府認為,「韓國」這個名字有可能會被人誤認為中國歷史上的戰國七雄之一,讓人誤認為他們大韓民國是中國的附屬國,這多沒面子?所以,名字一定要改!而根據韓國國名的英文音譯,國名如果要改的話,發音就是「烤肉呀」!

  ……

  「看什麼看?我要的烤肉呢?」

  朝鮮定州城,某飯館。楚鍾南瞪著那看了自己一眼的朝鮮小二,冷哼道。不就是留了根馬尾辮兒麼?有什麼好看的?不知道大夏天的留著髮髻很熱?

  「我說楚兄弟,何必跟一個小二鬥氣?」

  孔有德在旁邊笑道。他們已經進入朝鮮一個多月了,翻過遼東的山區,從滿浦進入朝鮮,爾後一直沿著鴨綠江到達義州,再轉到現在的定州。這段時間,他們通過某些渠道將楚鍾南的消息傳遞到了皮島,結果毛文龍大為高興,要求他們一定要把人帶回去。可就在他們到達義州,馬上就要轉路到毛文龍臨時駐紮在的鐵山的時候,楚鍾南發現了他們的意圖。

  「我不跟他鬥氣,跟你鬥氣?」

  「呵呵,兄弟你見諒,見諒!」孔有德尷尬地笑了笑。楚鍾南發現他跟尚可喜想把隊伍帶到鐵山之後,立即就要求分道揚鑣。他當時想攔,可身邊根本就沒有多少人,哪攔得住那些凶神惡煞的色目人?真要動了手,也不用太多,楚鍾南身邊隨便抽出一個黑奴,就夠他孔某人喝幾壺的了。

  可毛大帥的命令又不能不聽,再者,楚鍾南跟他那一百多色目人,可是蒙古人所說的宰了建州老酋努爾哈赤的大功臣。能夠殺得了努爾哈赤,還將其兩百多名親兵護衛殺得一個不剩,連個報信兒的也沒有,恐怕已經不僅僅是「精銳」二字可以描述的了。這樣一支隊伍如果能加入到毛大帥麾下,肯定是一支勁旅。所以,打死也不能讓楚鍾南離開,一定要將之帶回皮島。

  只是,雖然朝鮮人允許他們利用其國境,可在這裡他們畢竟沒有多少兵馬,楚鍾南那一百多號人絕不是可以輕易就攔住的。無奈之下,他只好讓尚可喜先把傷員送回去,自己隨隨便便抽了幾個手下,名義上說是嚮導,其際就是為了拖延時間,讓毛大帥那邊想個轍出來。

  「我看這家飯店夠嗆,小二也沒個小二的規矩,只知道瞪著人死看。虧得還敢自稱『小中華』,沒禮貌!」楚鍾南冷哼了一聲,又白了一眼那小二,自顧自地說道。

  「……」孔有德搖了搖頭,擺手讓那個小二趕緊走人。這段時間的相處,雖然楚鍾南的態度一直都有些冷淡,但他還是覺得出這人不錯。只是有些不明白楚鍾南為什麼總看朝鮮人不爽,雖然還不至於橫挑鼻子豎挑眼,可這態度絕對談不上友好。要知道,大明子民都對這個兄弟之邦十分友善的,何況人家如今正幫著他們對付後金。不過,他可不敢把這話說出來。楚鍾南終究是從西方歸來的,聽那些姓劉的說過,人家在西方還是聞名一時的大文豪,就算那裡是蠻夷之邦,既然能稱為文豪,這說話的水平自然也不會太低,他可是已經有好幾回被這位爺問得啞口無言了。

  「喝酒!」

  「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你老對我這麼客氣,就不怕蝕本兒?我可已經說過,龍袍跟功勞都送給你們,其他的我不管,只等坐船走人!」乾了一杯燒酒,看著孔有德又慇勤地安排著夥計上菜,楚鍾南卻絲毫不領情,只是不冷不熱地說道。

  「呵呵,楚兄弟你這就是見外了。就算你真的要走,也得多嘗嘗家鄉的飯菜不是?」孔有德隨口答道。

  「這話不妥,他們這算什麼家鄉菜?他們又知道什麼叫『中餐』?就他們的這些菜,呶……」楚鍾南指著只放了幾根青菜的盤子,一臉不爽:「不說別的,就這份量,我看喂小雞子還差不多。」

  「對對對,喂小雞子的……」孔有德苦笑。

  「這還差不多。」楚鍾南輕輕打了個酒嗝,說道。他其實並不是針對朝鮮人,也不是生氣,只是想起當初的那些事情實在非常的不爽。而且,自從進入朝鮮開始,入眼的除了民族服飾之外,其他的各個方面,不管是建築還是什麼其他的,包括文字,到處都充滿了漢文化的韻味兒,這也就很自然地勾起了韓國侵奪中國古文化的回憶。明明是你們自己不斷的學習,到後來居然翻臉不認帳,反過來欺師滅祖,而且有時候還是以國家的名義出頭,這也太不要臉了。再者,這些韓國飯館裡的飯菜,量實在是太少,總是不夠吃。再加上一邊孔有德契而不捨地拉攏……這些事情總總地加起來,能有好心情才怪。

  「兄弟,不是我多嘴,你到底是哪來那麼多嘮叨?」孔有德苦笑著問道。

  「這叫歷史沉澱,你沒有,當然就不明白了。」楚鍾南說道。

  「對,對對。我不懂,不懂!」歷史沉澱?歷史好明白,可這玩意兒也能沉澱起來?孔有德只能無奈地搖頭。西方回來就是西方回來的,說話就是不一樣,莫名其妙地詞兒層出不窮。兩人之間的「文化代溝」估計就算盛不了一條長江,盛半拉黃河也夠了。

  「咱們下一站是哪裡?」楚鍾南又向孔有德問道。

  「啊,應該是安州了。」孔有德答道。

  「安州?哼,再往南就快到平壤了,你總不會是想帶我去見朝鮮國王吧?」楚鍾南問道。

  「兄弟你這樣的大英雄,就是朝鮮國王,也要以禮相待!」孔有德笑道。

  「算了,我估計他們沒膽子見我。」以禮相待?他們就不怕老子的行蹤傳出去之後被愛新覺羅那一家子野獸殺上門來?楚鍾南不屑地笑了笑,又盯著孔有德說道:「我想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坐上船。你老是拉著我這樣一路慢慢地走,雖然這朝鮮國土也不算多大,可到底要走到什麼時候?」

  「兄弟,你別著急嘛……」孔有德笑了笑,正想找個理由為自己的行為開脫,卻突然看到兩個佩刀的朝鮮官兵走進飯館,並四下張望,好像要找人的模樣,立即就閉了嘴。而同樣的,看到他之後,那兩個朝鮮官兵立刻就走了過來,朝他抱了抱拳:

  「孔將軍!」

  「什麼事?」

  「我們庶尹大人有請!」
mk2257 發表於 2009-6-4 20:14
第七十九章 朝鮮風波(2)─別忘了祖宗

  「你認識他們?」楚鍾南看著那兩個朝鮮官兵,問道。

  「呵呵,他們是定州庶尹朴寄昌朴大人的親兵,見過兩面。」孔有德答道。

  「庶尹?」

  「也就是定州知州,跟咱們中原的說法不一樣。」孔有德說著就站了起來,「朴大人突然有召,看來咱們這一頓是吃不成了。不過,兄弟你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去,說不定庶尹府已經給咱們準備好宴席了呢!」

  「這位可是楚鍾南楚先生?」不等楚鍾南答話,另外一名朝鮮官兵又突然抱拳向他問道。

  「是我。你們有事兒?」

  「噢,庶尹大人有令,讓我們也要邀請楚先生一起去府中赴宴!」朝鮮兵躬身答道。

  「哈哈哈,我就說肯定有好吃的。走走走,兄弟,咱們去吃好的去。」孔有德呵呵笑著,率先站了起來,接著,拉著楚鍾南就往外走。而因朝鮮半島南北跨度有將近三千里,所以朝鮮人又稱自己的國家為「三千里江山」。不過,朝鮮的領土雖然不算多小,但因朝鮮半島多山,山地面積佔整個國土面積的八成以上,所以,位於半島西部的那一片狹長的平原地帶就顯得猶為重要了。

  定州就是處於平原,位於朝鮮八道之一的平安西道境內。靠海,也靠近後金與朝鮮的邊界。

  「定州城到義州,騎馬也就是一天的功夫而已。」走在城中的街道上,孔有德對楚鍾南說道。

  「那你帶著我的人足足走了七天?」楚鍾南很是不滿。

  「呵呵,兄弟你又不是不明白我的意思。見諒,見諒!」孔有德笑嘻嘻地抱拳說道。

  「我真不明白你們這些人。不就是一道命令嘛,你就去向你們的毛大帥回話,說我執意要走,攔也攔不住,那不就成了?何苦要死活跟著,耽誤我的時間,也浪費你的精力。女真人在遼東的實力收縮了不少,說不定你現在回去,都已經錯過好幾場大戰,錯失了不少的功勞呢!」楚鍾南說道。

  「嘿嘿,光是火焚赫圖阿拉這一條,大帥麾下有誰還能及得上我?除非他們再去焚了遼陽。再者,毛大帥的將令,我又豈能敷衍了事?」孔有德正色道。

  「你還真是忠心!」

  「那是當然,大帥對我等恩重如山,我等自然要忠心不貳!否則的話,豈非豬狗不如?」

  「那如果朝廷有人下令殺了你們大帥呢?」看著孔有德一臉正氣的模樣,楚鍾南突然問道。

  「你說什麼?」孔有德眉頭一皺。

  「沒什麼,隨便問問。」

  「兄弟,話可不能亂說。毛大帥身為平遼總兵,戰功卓著,朝廷正當倚重,又豈會突下殺手?」

  「怎麼不會?自古以來,大將在外征戰,文官在內傾軋的事情何其多也!何況,你們的那位皇帝可不怎麼英明。自己躲在宮裡做木匠活兒,身邊跟著個魏忠賢,宮外還有一群所謂的東林黨,除了爭權奪利,哪有幾個真正會辦實事兒的?不說別的,就說從薩爾滸大戰開始往後,若非朝廷無能,朝臣傾軋,遼事又豈會一敗再敗,讓一群沒開化的女真人佔了我華夏大片河山?鬼才相信他們都不懂得策略!你說他們不會,哼哼。」

  「兄弟,你,你這可是誹謗朝廷!」楚鍾南雖然沒有接著說下去,可是,孔有德的面色已經沉了下來。當然,說朝廷無所謂,說東林黨也無所謂,說皇帝不英明也沒關係!雖然他們不是那些要名不要命的狗屁給事中,屁大點兒事都能攪和成驚濤駭浪。可朝廷裡的那些骯髒事情還是知道一些的,楚鍾南說的並沒有什麼錯誤。只是,楚鍾南剛才話裡的意思是朝廷有可能會殺了他們的毛大帥,這不是詛咒嗎?

  「我的話你還沒回答呢!如果,朝廷方面有人殺了你們毛大帥,你還會忠心不貳地報效國家麼?」似乎並沒有看到孔有德臉上的不悅,楚鍾南又繼續追問道。

  「兄弟,你要是顧念咱們這兩個月的交情,就把話說明白點兒,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孔有德沉聲說道。

  「不明白就算了,你早晚會懂的。我只希望你能記得,有朝一日,寧可造反,也不能忘了祖宗。不然的話,留下的只會是千古罵名,子子孫孫都抬不起頭來做人!」

  楚鍾南長歎了一口氣,跟著帶路的那兩個朝鮮兵又繼續向前走去。

  他能說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一個多月的相處,他已經初步估摸準了孔有德跟尚可喜這幾口人。按照某些標準,這兩個人其實是可以被稱為「士」的,就是古人所謂的能為知己者死的那種。他們不懂什麼叫做國家大義,只因為毛文龍對他們有恩,所以,他們寧願為其效死。可是,他們的效忠對象,也僅僅就只是毛文龍一個人。所以,如果毛文龍死了,而且是被大明朝廷的人所殺,他們就會非常的不滿,乃至於不惜叛國投敵,最終瘋狂地對自己的同胞舉起了屠刀。

  而楚鍾南並不知道,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這三個人正是他所想像的那樣。雖然在毛文龍死後,這三個人並沒有立即就反,但最終還是因為義氣與利益之爭投靠了後金。而皇太極對他們的厚待,也最終使得並不重視國家大義的三人願為大清赴死。孔有德被封定南王,進攻廣西,被李定國圍攻於桂林,兵敗不降,自焚而死,只留下一個女兒孔四貞;耿仲明早早病死;尚可喜則是因為反對尚之信造反而被軟禁,最終憂急而死。

  三人都曾為了自己的大清主子大肆屠殺漢人同胞,留下千古罵名,可不能否認的,在這些事情發生之前。他們表現的還是挺有些武人之德的。

  ********************

  「最近城裡的漢人怎麼這麼多?」在定州城已經呆了幾天了,楚鍾南發現了一個現象,那就是城裡的漢人不少,而且還似乎有增加的趨勢。「是不是後金那邊又開始屠殺漢人了?」

  「這倒沒有消息,不過這些百姓倒也有不少是從遼東那邊逃過來的,畢竟韃子先前做的那些事兒挺讓人害怕地。尤其是在你殺了努爾哈赤以後,遼東的漢人百姓日子就過得更苦了。」孔有德答道。剛剛楚鍾南的話讓他莫名其妙,也有些不爽。因為楚鍾南居然說到了「造反」這麼個詞兒。他可是堂堂的大明參將!當著他的面這麼說,是這什麼意思?不過,楚鍾南說的是「寧可造反,也不能忘了祖宗」,這讓他就更加不明白了。造反,不就是不忠不孝,忘了祖宗麼?

  「我當時也不知道是努爾哈赤那老韃子。要是早知道,就不殺了!」楚鍾南說道。

  「為什麼?」

  「靠,有那張大牌在手,老子過關斬將,早回關內了,哪還用像孤魂野鬼一樣被人趕來趕去,沒個安生!」

  「那倒是,活老酋勝過死韃子啊!」孔有德歎了口氣,想了想,又搖頭說道。「只是你這話有些不著調,以那建州老酋的脾氣,又豈會成為別人的俘虜?」

  「落到老子手裡,生死哪還能由得了他?」

  「這倒是。不過,滿天下也就是兄弟你有資格說這話!」孔有德笑了笑,又用手往前一指:「走,庶尹府到了!」

  順著孔有德指的方向,楚鍾南抬頭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大門兒。只是還沒等他做出評價,裡面就已經迎出來一個穿著官服的中年人。一見到他們,就笑呵呵地抱拳迎了上來:

  「哈哈,有失遠迎!孔將軍還請恕罪!」

  「朴大人客氣了。」孔有德還了一禮。

  「府內已經備好宴席,孔將軍,請!」

  那朴大人不等孔有德進行介紹,就熱情地將兩人請進了府門,在這個過程中,他始終都沒有跟楚鍾南說過一句話,只是偶爾的用眼神瞥過。

  「朴大人找我們有事兒?」孔有德又問道。

  「呵呵,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只是需要孔將軍你們幫幫忙!」

  「哈哈哈,平時都是你幫我們,偶爾反過來一回,倒也有些意思。不過,朴大人,你們可是地頭蛇,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孔有德有些好奇地道。

  「這個……」朴大人沉吟了一下,「我們的人剛剛從遼東得到消息,說是後金四貝勒皇太極已經打敗了蒙古林丹汗,勢力大增,估計馬上就要回兵遼陽搶奪汗位了!」

  「什麼?」楚鍾南大驚,「這是真的?」

  「當然。」朴寄昌淡淡地看了楚鍾南一眼。又抱了抱拳:「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地楚鍾南楚先生了吧?有禮了!」

  「孔兄,我先走了。」沒理會朴寄昌,楚鍾南跟孔有德打了個招呼,轉身就往外走。蒙古戰事勝負已分,縱是還有齊賽諾延一支兵馬,又有袁祟煥從中調度幫忙,也絕對難以再跟皇太極等四大貝勒爭雄。到時候,皇太極搶到了汗位,這朝鮮恐怕就會變得極不安全。所以,還是早走為妙。想到這裡,楚鍾南忍不住有些暗暗惱恨起孔有德來,要不是這傢伙,他怎麼會在朝鮮蹉跎這麼久?

  「一起走。」孔有德也是一臉凝重。蒙古戰事對東江軍的安排也肯定會有影響,他必須趕回去聽候調遣,哪還有什麼功夫赴宴。只是他比楚鍾南有禮貌,朝著朴寄昌一拱手,「朴大人,孔某告罪,恐怕只有下次才能再跟你暢飲了。告辭!」

  「兩位且慢!」

  「朴大人,事情緊急……」

  孔有德還想跟朴寄昌解釋兩句,可是,沒等他把話說完,周圍卻突然出現了一批朝鮮士兵,瞬間就把他跟楚鍾南包圍了起來。
mk2257 發表於 2009-6-4 20:15
第八十章 朝鮮風波(3)─殺與逃

  「朴大人,你是什麼意思?」

  「孔將軍請恕罪,朴某也只是奉命而為!」面對孔有德的質問,朴寄昌淡淡地應了一句,眼神卻只盯著楚鍾南。

  「什麼奉命而為?姓朴的,你最好給老子說清楚。不然的話,別怨我孔有德不講情面。」看看周圍那些朝鮮士兵一個個劍拔弩張的模樣,孔有德惡狠狠地瞪著朴寄昌,厲聲問道。

  「孔將軍,我等此次並非要與您為難。如果您想離開,朴某絕不阻攔。只是,這位楚先生必須留下!」朴寄昌朝孔有德抱了抱拳,指著楚鍾南說道。

  「你說什麼?」孔有德登時大怒。自己興沖沖地帶著人來赴宴,沒想到卻是鴻門宴。這也就罷了,如果是兩人一起倒霉,他倒也無話可說。可這姓朴的卻指名道姓的要找楚鍾南,兩人可是一起來的,他要是這樣不管不顧地走了,以後還怎麼有臉出來混?

  「孔將軍,朴某話已至此,是走是留,全由您自便。」朴寄昌又冷冰冰地說道。

  「好一個自便,你們當我姓孔的好欺負是吧?」

  孔有德恨聲說著,居然不管周圍那些朝鮮士兵,邁步就朝著那朴寄昌逼了過去。受他氣勢所迫,那些攔在他面前的朝鮮兵竟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雖然他們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穩住了陣腳。可是,面對一步步逼過來的孔有德,他們依然有些動搖。

  「孔將軍!」朴寄昌躲在士兵的後面,看到手下這麼不爭氣,臉色顯得很難看,不過,士兵能退,他卻不能退,只能高聲對孔有德說道:「孔將軍,朴某這次是念在往昔的交情,你最好不要做出親者痛仇者快之事。否則,即便是你們毛總兵也保不住你!」

  「這麼說,你是想連老子一起收拾嘍?」孔有德停下腳步,冷冷問道。

  「孔將軍,你火燒赫圖阿拉的壯舉,朴某十分欽佩,實是不願意與你為難,你最好也不要令朴某為難。」朴寄昌答道。

  「哼,為難?」孔有德轉身一指庶尹府的大門口,冷笑道:「老子現在就跟楚兄弟從這兒走出去。姓朴的,你要是有膽量動手,就試試!」

  「關上大門!」

  很顯然,朴寄昌並沒有打算賣孔有德的面子,也並不害怕威脅。聽到這話之後,不等孔有德起步,立即下令關上了大門。而這一下,也等於是徹徹底底地撕開了臉。

  「朴──寄──昌!」

  孔有德臉上的寒霜足有三尺厚,如果眼神能夠殺人的話,那位定州庶尹已經被他戳成篩子了。

  「孔將軍,朴某說過,我也只是奉命而為,還請見諒!」朴寄昌又拱了拱手,卻是再不敢跟孔有德的眼睛對視。

  「哼!」孔有德冷哼了一聲,突然轉身向楚鍾南抱了抱拳:「楚兄弟,對不住了,要不是我帶你過來……」

  「說這些做什麼?他們的目的是我,你不在的話,他們就不會這麼客氣,早就直接派兵了。」楚鍾南淡淡地笑了笑,道:「他們一直這樣的,翻臉不認帳,我一早就知道!只是沒想到居然連你這大明參將的面子也敢不賣罷了。」楚鍾南說完又看著那個朴寄昌,揚聲問道:「朴大人,想抓我,總得有個理由吧?是不是皇太極他們已經打到你們這邊來了?你們朝鮮打算舉國投降,所以想拿我來當這個見面禮!」

  「休得胡言,我朝鮮乃是堂堂的禮儀之邦,豈會投降那些蠻人!」朴寄昌勃然變色,怒聲叫道。

  「那你抓我是什麼意思?總不會是你女兒太醜嫁不出去,所以想動強的,拉我當上門女婿吧?」楚鍾南微笑著說道。

  「你還敢如此囂張?」

  現在這情形已經不太可能善了,可楚鍾南居然對周圍的這些人視若無物,說話還這麼放肆,這讓朴寄昌感到了羞辱。

  「我連努爾哈赤都敢殺,在你面前說幾句就算囂張了?」楚鍾南看了一眼朴寄昌鐵青的臉色,又笑了一下:「我說你們這些人,就是沒點兒幽默感。我只是想活躍一下氣氛,開個玩笑而已,這都能讓你氣成這樣?自卑感也太強了吧?」

  「楚先生!」朴寄昌深吸了一口氣,「我敬你是個人物,不想與你動粗。你也最好不要語出粗鄙之言,乖乖聽從朴某的安排。那樣的話,我還可盡量照顧於你。否則,大家顏面上都須不好看。」

  「盡量照顧我?那你幹嘛不放我離開?我認為那就是最好的照顧了。」楚鍾南笑道。

  「朴某是奉命而為,不能放人!」朴寄昌答道。

  「哼,奉命?奉的是皇太極那一家子的命吧?」楚鍾南連連搖頭:「你們吶,千百年來,都只能跟在我們中原華夏的屁股後邊自吹自擂。全身上下沒點兒東西是你們自己弄出來了。就偏偏還沒點兒自知之明。跟你們客氣一點兒,你們就當自己是顆蔥,不客氣呢,立即就當人家是你們殺爹仇人。可如果人家再拿出刀來,你們立刻就比狗還馴服,讓幹什麼就幹什麼,翻臉比翻書還快,什麼玩意兒!」

  「大膽!來人,將他們給我拿下!」

  朴寄昌終於大怒。他並不在意楚鍾南說他們國家學習中原華夏什麼的,這本就是事實,而且他們朝鮮人也以自己學習到地漢文化傳統而自豪,常以「小中華」自居。可是,楚鍾南後面的那些話可就不僅僅是不動聽了,那根本就是赤裸裸的侮辱,而且還不是侮辱的一個人,而侮辱的整個國家,從上到下,不論活人死人都不放過的那種。

  本來,他也可以就此辯駁。可事實卻讓他根本無話可說。因為,他現在所做的事情,確確實實是很不夠光明正大,甚至還有些小人行徑。可正因為這樣,他就更加氣了。

  「誰敢動手!?」

  看到那些朝鮮兵圍攏上來,孔有德一步踏到楚鍾南面前,大聲喝道。

  「孔兄,謝謝這些天你的照拂。不過,今天要給你添點兒麻煩,恐怕有點兒對不住了!」

  「楚兄弟……」

  孔有德還以為楚鍾南是怪自己給他招禍了,正想說幾句寬慰的話,可他突然發現,楚鍾南竟然從腰後抽出一柄短統對準了朴寄昌。

  「砰!」

  沒有任何多餘的話,楚鍾南直接就扣動了板機。

  看到的人都呆了。孔有德怔怔地看著倒向地面的朴寄昌,所有的怒氣剎那間消失無蹤。圍在他們四周的朝鮮士兵們也好像只看到了自己上司被擊中,而忘記了自己還包圍著兩個人。誰也沒有想到,楚鍾南居然會這麼狠!連一句廢話都沒有,掏出槍來就殺人!

  「走!」

  楚鍾南是作俑者,自然不會發呆。開完槍,他也沒有理會朴寄昌的死活。拉著孔有德就向大門口衝去。而直到他們快要衝到面前的時候,擋在他們面前的朝鮮兵才反應過來。幾名朝鮮兵慌忙抽刀,可楚鍾南卻突然又把火統舉了起來。

  火統!!

  事情發生的太快,朴寄昌剛剛才中槍倒地,生死不知,那幾名朝鮮兵又怎麼敢以身試槍?一驚之下,他們急忙躲到了一邊。在這一刻,他們沒有想起火統只可能有一顆子彈,也沒有想到他們這一躲又等於是為楚鍾南跟孔有德讓開了道路。

  「擋住他們!」

  衝過阻攔,楚鍾南又把孔有德往自己身後一拉,也不理會後面反應過來的朝鮮兵,朝著大門直衝了過去。而孔有德也早已拔出了佩刀,橫立在那些朝鮮兵面前虎視眈眈。

  只是一會會兒。

  孔有德才只是在那些朝鮮兵面前威懾性地虛晃了幾刀,楚鍾南就已經打開了大門。然後,兩人飛也似地逃了出去,順手又把大門帶上。朝鮮兵們追上來的時候,楚鍾南已經把剛剛抽出來的門栓插進了大門外面的門環之中。

  「兄弟,厲害!」

  逃出庶尹府。楚鍾南跟孔有德不敢久留,拔起腿就向歇宿的客棧飛奔。一路上也不知道撞翻了幾路人馬,不知道掀翻了幾許攤子。

  「以前看到過這種表演,只是沒想到自己也有用到的一天。媽的,居然敢算計老子!那一槍也不知道打死沒打死那混蛋!」楚鍾南惡狠狠地罵著,回身又看了看那些緊緊追在後面的朝鮮兵,突然揚聲大喊:「女真韃子就要打來啦,庶尹朴寄昌已經叛國投敵,大家快跑啊!」

  「嗡!」

  定州在朝鮮算是一個大城,城內居民足有數萬。再加上時間已近中秋,城外的人來城裡購買過節物品地也多了許多,所以街上顯得有些擁擠。而楚鍾南跟孔有德,還有那些朝鮮士兵的蠻衝胡撞本就已經將這一路攪得混亂不堪,再加上這麼一條爆炸性的「消息」,周圍頓時就有些亂了起來。不過,亂歸亂,人們卻並沒有太多的行動,大多都只是怔怔地看著楚鍾南等人在那裡「賽跑」。

  「大家快跑啊,韃子兵已經到了城外二十里。再不跑,就等著被屠城啦!」楚鍾南再次大吼。

  「怎麼回事兒?這幫朝鮮人怎麼有這麼穩的脾性?」依舊沒什麼太大的反應,楚鍾南急了。

  「笨蛋,你說的是漢話,他們懂個屁!」孔有德忍不住大罵。

  「可他們剛才有反應的呀!」

  「那些是漢人!」孔有德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接著又從嘴裡大聲溜出了一串朝鮮話。

  「轟!」

  終於亂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6-4 20:16
第八十一章 朝鮮風波(4)─節度攔門

  金相伯撥弄著手裡的算盤,聽著客棧裡面的稀奇古怪的喧嘩聲,不自覺地就是一陣皺眉。他這個客棧在定州已經開了十多年了,十多年來,雖然客棧不小,但因為地勢稍偏,生意並不怎麼樣,客人也少,可是,他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惡客。兩天前,差不多兩百人來到了他這間客棧,除了少數的漢人之外,絕大多數都是一些奇形怪狀的色目人,而且這批人一個個都是攜刀帶槍,明顯不是什麼好人。不過,因為客棧的生意一向不好,對方為首的兩個人也算客氣,大大方方地預付了三天的房錢,所以,他還是迫不及待地把人迎進了店裡。

  可他沒想到,自己居然迎進來一批瘟神。

  那幫色目人一個個都是粗魯不文,整天就只知道喝酒,喝完酒就打架,每天都要叫嚷到大半夜才會歇息。最可恨的,是那幫傢伙裡面有一群色鬼,整天站到客棧門口去看女人,有時候還要調戲一二,短短兩天就害得本來就沒多少人經過的店門口更加門可羅雀,都快人跡罕至了。最後,還是他關了店門,又向那為首的兩人訴了訴苦,這幫人才被趕到了客棧後院去鬧騰。可即便這樣,聽著後院那幾乎一天未曾斷過的鬼哭狼嚎,他依然沒覺得自己的境況有什麼改善。

  「唉!希望他們就只住三天,三天之後就有多遠滾多遠!」

  心煩意亂之下,怎麼都撥不準,金相伯氣得把算盤往櫃檯上一扔,就想躲出去清靜清靜。然而,就在他剛走出櫃檯的時候,原本緊閉著的店門被人拉開了,兩個人氣喘吁吁地出現在了門口。

  「楚客官,孔客官!」金相伯連忙向兩人施禮。客棧被那群番鬼攪得一塌糊塗,他還指著這兩人能幫著鎮壓鎮壓,當然不敢擺什麼臉色。何況,能指揮得動那些凶神惡煞般的人物的人,又豈是他能無禮的。他才四十歲,還沒活夠呢。

  「金掌櫃!」楚鍾南看了一眼這個中年人,隨手扔出了一顆東珠,「結帳!」

  「結帳?」那就是要走嘍?金相伯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了,還沒來得及歡喜,卻又發現楚鍾南跟孔有德兩人已經朝著店內走了過去。「不管了,先算帳!」兩眼放光地捏著手裡的東珠估摸了一下,金相伯急忙又走進櫃檯,拿起算盤「噼裡啪啦」地計算起來,那手法,哪還有一絲受影響的跡象?

  楚鍾南剛走進去,就被迎面衝過來的一股酒氣薰得一陣頭暈腦脹,捏了捏鼻子緩衝了一下,放眼望去,一群人東倒西歪,沒有一個正形。安德森跟米亞伊洛正光著膀子,趴在院裡的石檯子上扳著手腕兒,眼神就像鬥雞一樣;圖拉諾夫整個兒躺在地上打著酒嗝,神智不清似的,手裡還抓著一瓶朝鮮燒酒,酒水不住地順著瓶口往外流;他旁邊卻是劉黑子,這小子在那兒傻笑,站都站不穩,居然還不住地拿腳踢著圖拉諾夫,嘴裡還不住叫著「來啊,再來啊」;沃爾姆斯稍好一點兒,半瞇著眼睛倚在門口,腦袋耷拉著,也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在歇氣兒……

  「呃,勳,勳爵,你要不要也來一碗?這酒,還算帶勁兒。」

  楚鍾南正觀察著,一名哥薩克搖搖晃晃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後,直接就把半個破碗舉到了他的面前。

  「赫里斯塔科夫!」楚鍾南認出了這名哥薩克。

  「勳爵,喝、喝一碗!」赫里斯塔科夫舌頭打著卷兒,咧著嘴,又把破碗遞近了一些。

  「兄弟,這怎麼辦?他們這樣可沒法跑呀!」孔有德看著眼前的情形,臉上都快擠出苦水來了。

  「這還不是你害的?說什麼待在朝鮮絕對安全。只要女真人不打過來,就什麼都不用擔心,還鼓動他們喝酒。」楚鍾南憤憤地瞪了孔有德一眼,要不是這傢伙為了拖延行程,蓄意破壞他的規矩。這幫僱傭兵、哥薩克們就算再沒出息,至少也會留著半點兒清醒的腦子。可現在……楚鍾南接過那個破碗,反手就砸在赫里斯塔科夫的腦門兒上。

  「啪!」

  破碗碎成了片片,赫里斯塔科夫卻揉了揉腦門兒,歪著腦袋看向了楚鍾南:「勳爵,你幹嘛打我?」

  「集合!」

  楚鍾南突然大吼!

  赫裡斯塔科夫又把腦袋伸到了楚鍾南面前,結果,被楚鍾南一記右勾拳,直接打倒在地。

  「集合!」楚鍾南再次大吼。

  「怎麼了?」美洛妲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裡冒了出來。緊接著,劉德正跟蘇要拉圖兩個老頭兒也從蹦進了院子。

  「朝鮮人翻臉了,我們剛逃出來,追兵就在後面!」楚鍾南沒有時間解釋,走到院子裡的水井旁,抓起一個已經裝滿了水的水桶,對著仍然在扳著手腕的安德森和米亞伊洛兩人直接就潑了過去。看到他的動作,美洛妲、孔有德、蘇要拉圖都趕緊加入了進來。劉德正老頭卻直接縮回去找人去了。

  「怎麼回事兒?」

  井水冰涼,最宜醒酒。很快,幾個主要人物都被從酒精裡面拽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不過,林丹汗戰敗了,女真人的勢力將會覆蓋半個蒙古草原,朝鮮人的突然翻臉很有可能跟這件事有關。我估計,最大的可能是女真人已經打過來,並且知道了我們的存在。所以,逼著朝鮮人把我們交出去。」楚鍾南一面抱著水桶挨個兒地澆人,一面回答沃爾姆斯的提問。

  「我就知道這些小國的人是靠不住的。可惡,我還以為我們已經安全了,很快就可以坐上去荷蘭人殖民地的船了呢!」安德森憤憤地叫著,狠狠地一腳踩向了剛剛被楚鍾南撂倒的赫里斯塔洛夫的肚子,立時,一股酒箭從赫里斯塔洛夫的嘴裡噴了出來,被揍暈過去的哥薩克怪叫著醒了過來。

  「我們該怎麼辦?」美洛妲問道。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殺出去!我早就看那些穿女人裙子的傢伙不順眼了。」米亞伊洛叫道,他一直對朝鮮男性把腰帶扎到胸上的行為感到不爽,

  「我們剛剛在外面放出了謠言,喊了一路,現在城裡有點兒亂,追兵暫時被擋住了。所以,我們最好能在這裡的官員把亂局鎮壓下去之前逃出城去,不然,大家只有一起被押著去見女真人。那樣的話,我估計所有人都活不成。」楚鍾南沉聲說道。

  「真是讓人討厭的東方,自從來到這裡,我們還沒有一回能悠閒地過上幾天好日子!」最早被踹醒,現在正忙著踹別人的一名褐髮青年僱傭兵叫道。

  「我們在蒙古草原的時候,有半年的時間沒有四處漂泊!」沃爾姆斯反駁說道。

  「可在那裡我卻整整做了半年的伐木工!」褐髮青年怒道。

  「如果沒有做伐木工,現在你已經被蒙古人燒死在草原上了,蠢貨!」米亞伊洛瞪著這傢伙叫道。

  「夠了。」

  對著肚子踹幾腳,再潑幾瓢涼水,這種醒酒方法可謂快捷。很快,院子裡的幾十號酒鬼全部都濕淋淋地站了起來。再加上聽到消息之後躥過來的,所有人都已經集中了起來。這要感謝朝鮮這片土地,因為語言不通,初期的新奇過後,僱傭兵與哥薩克們都寧願喝酒打架也不願意出去被人當猴子看,再加上手裡沒有閒錢,所以沒有一個留在外面。反倒是劉德正那一批人跑出去的不少,現在還有幾個沒回來,把老頭急得什麼樣。

  「所有人,馬上去收拾各自的物品,你們只有二十息的時間!」時間已經過去了不少,楚鍾南不敢再去搭理劉家的那幾個人,只能趁空安慰一下劉德正,這老頭自從遇到他之後,雖然躲過了殺劫。卻沒過過幾天安穩日子,也算是個可憐人:「沒來的也等不了了,不過你們是漢人,就算留下來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事情,只要躲起來別被抓到現型就好!」

  「大人……」

  「這幾顆東珠你們留著。以後好好過日子吧。」把自己懷裡所有的東珠都拿出來遞到劉德正手裡,再看著老頭兩年來已經衰老了許多的面孔,楚鍾南一陣慨歎。

  金相伯還在「劈劈啪啪」地打著算盤。楚鍾南一夥人太多了,雖然十個八個的擠到一間屋子裡睡,並沒有佔據太大的空間,可是,差不多兩百人的伙食就有些數量了。而且,這幫傢伙只要大塊的肉,幾乎是一天不停的都在喝,隨時隨地都有人到櫃檯來要酒……帳目實在是太散。

  「掌櫃,剛才是不是有兩個明國人逃了進來?」

  金相伯越打越高興,才兩天功夫,他的酒窯就差不多快空了,這筆生意雖然不是很舒服,但賺得痛快。可就在他咧開嘴想笑的時候,剛剛被拽開的店門外又衝進來一群人。詫異間,他發現,這些人全是穿著官服的,好像還挺高級。

  「你,你們是什麼人?」

  「庶尹府差官,那兩個明國人呢?」朴正宣沉聲問道。被楚鍾南兩人輕輕鬆鬆地從庶尹府衝了出來,他們這幫人已經丟盡了臉。而且楚鍾南跟孔有德跑一路叫一路,現在城裡已經到處都在流傳女真人打過來的傳聞,亂成一團。偏偏庶尹大人被火統擊中,死活不知,根本就無法出面平定。現在,他們已經憋了一肚子的氣,只想抓到楚鍾南,然後大刑伺候。

  「他,他們在裡面!」

  金相伯乖乖地指了指後院兒,朴正宣也不廢話,招手就帶著眾人往裡衝。可就在這時,楚鍾南跟孔有德也剛好從裡面走了出來。

  「拿下!」

  「打!」

  短暫的怔神之後,朴正宣跟楚鍾南都沒有廢話,幾乎同時下令吼了起來。不過,當朴正宣看到從楚鍾南身後的門口躥出來的一群色目人之後,他立即就後悔了。可這時再後悔已經晚了,他只能匆忙抽刀抵擋米亞伊洛那猛劈過來的雙刃戰斧。然後,他聽到了自己一向愛護有加的寶刀的碎裂聲,以及自己的慘叫。

  「呀──」

  「好狗不擋道。不想死的,都給老子滾到一邊!」看著被斧頭在肩膀上開了一道深溝的朴正宣躺在地上捂著傷口不住哀嚎,孔有德急忙對那些被僱傭兵們殺得不住後退的朝鮮兵們大聲喊道。楚鍾南已經崩了一個庶尹,他可不想再讓這幫色目人在這筆債務上再添一筆。而聽到他的喊聲之後,原本就已經被他們這一方氣勢駭得不輕的朝鮮官兵們紛紛向店外退去,雖然依舊拿著刀在店外的街上盯著,卻是死活不敢向裡衝了。

  「朝鮮兵就這德性?」

  「你還管這些?還不快走?」

  馬蹄聲在店外街上響起,孔有德知道這是楚鍾南的人把後院的馬匹帶了過來,急忙拉著楚鍾南就向外衝了出去。然後,一群人就這樣在數十名朝鮮官兵的注目中,上馬而逃。直到他們都走了個乾淨,朝鮮兵們才蜂捅地衝進店內,急急地抬著朴正宣去找大夫。

  而這個時候,城裡已經真正的亂了。

  楚鍾南兩人的謠言是可怕的,他們跑了一路喊了一路,雖然並不算處於邊界,定州的朝鮮人並沒有真正見識過女真人的厲害,可這裡還有不少的漢人。聽到女真人馬上就要打過來的消息,這些本就是因為受到迫害而不得不逃出家鄉的漢人們害怕了。

  而漢人的恐慌也終於把朝鮮人的恐懼從心底裡勾了出來。謠言一變再變,女真人已經在短短的時間內被塑造成了吃人的惡魔。整個定州城,朝向四個城門的街道上在短短時間內就塞滿了扛著大包小包的逃難人群。楚鍾南的這支馬隊雖然氣勢洶洶,可是,在一個交叉路口處,他們卻被一支突然衝出來的隊伍給夾住了。隊伍被分成了幾段,除非不顧人命地橫衝直撞,否則想快都快不了。可楚鍾南能毫不猶豫地對朴寄昌下殺手,卻根本做不來這個。最後只能下了馬,順著人流往城門處而去。而這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很快就被有心人發現了。

  ……

  順著人群來到定州南門的時候,城門已經封閉,大批的朝鮮士兵已經嚴陣以待。一名穿著華貴的中年朝鮮官員睥睨四方般站在城門樓上,俯視著越來越厚實的逃難人群。而遠遠地看到此人,孔有德也忍不住低聲驚呼起來:

  「平安西道節度使,李碚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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