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明月東升 作者:蘇潛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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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pig 2009-10-20 08:52: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9 155800
vc2008 發表於 2010-3-14 12:10
第五十二章 旁敲側擊

    吳九奎因惦著那些隨從、商貨的處置,這被人引至屋內***略洗了把臉,便欲出門查看。但才走出門,那叫桂娘的正站在門口,招呼著那三男三女端茶送飯,見吳九奎走出來,便上前笑著問道︰

    “吳老爺,可有何吩咐?”

    吳九奎答道︰“哦,我出去看看。”

    “老爺若是行得遠,我這便叫人備車。”桂娘笑著說道,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這年紀雖過三十,卻是也有幾分姿色,這說話辦事,自然有一番利落勁兒。

    吳九奎想了想,說道︰“不必了,我就去看看那些我帶來的人。”

    桂娘想了想,笑著說道︰“老爺還是吃過飯再去的好。老爺這才下船,我們也不敢耽誤老爺的要事,左右先吃些,都是現成的,待到晚間再給老爺接風。”

    吳九奎這才覺得,腹中確實有些饑荒,便說道︰“也好,先隨便弄些便是。”

    “這便來,老爺稍等。”桂娘笑著,便轉身置辦去了。

    吳九奎便又返回到屋內,端起桌上的茶盞,喝上一口。屋內溫暖如春,也不見那火盆置在何處,也聞不到煙火氣息,吳九奎心中暗贊這主人用的心思,可是細到極致。

    一盞茶沒喝完,那桂娘便帶著兩人端上飯菜,走進屋內放在桌上。飯菜倒是簡單,一碗米飯,幾碟精致小菜。

    桂娘笑著說道︰“老爺先將就著用些。遼東比不得關內,粗陋之處,老爺見諒。”

    說完。便帶著人退了出去。隨手將房門掩上。

    吳九奎想了想。微微一笑。這桂娘說話辦事。倒是爽快。絲毫不使人厭煩。瞧她那樣子。也不像是個僕從地身份想到這里。吳九奎倒想起這從碼頭到此處。所見之人似乎都明顯帶著一股子熱情。這不卑不亢幾字。到是用地上。

    吳九奎匆匆用罷。便出門去前院里巡視那些隨從們。這回桂娘見了。只是點頭笑了笑。沒有再多話。

    吳家地那些隨從、管事們。此時大半都還在碼頭上、船上。好在各自都明白份內職事。倒不需多操心。這跟著住進來地。都是跟隨吳九奎、吳琪雪地人。吳九奎來到前院時。幾十個護衛以及幾名管事已經在一名四十多歲地中年漢子地招呼下住進了各自地房間。且都已在吃午飯了。

    一個名叫吳小六地管事。向吳九奎稟報了個人安置地情形。吳九奎听了。倒覺得沒什麼可交待地了。吳小六一向專責這些隨從等人地吃住等事項。此時倒是笑呵呵地說話。顯然除了動嘴皮子要這要那。可是不必動半個指頭。

    那名四十多地漢子上前來。作揖行禮。笑著說道︰“老爺。小地叫李福。這座院子由小地夫妻兩個管事。老爺瞧著可有什麼不妥?只管吩咐便是。”

    吳九奎一听,笑著問道︰“哦?那桂娘是你家娘子?”

    李福笑道︰“正是。前院我管,內院由她專責。老爺看安置得如何?”

    吳九奎點點頭,笑著說道︰“你們這可是夫妻店了。嗯,不錯,我走了這麼多地方,還真沒料到遼東有這樣的客棧。”

    李福笑著說道︰“老爺”

    吳九奎擺了擺手,打斷李福的話,說道︰“也別叫我老爺了,我也就是一個行商的,可稱不上老爺二字,方便的話,便叫我九叔便是。”

    那李福稍稍遲疑,旋即再次作揖,笑著說道︰“九叔,遼東人做事講究爽快,我也便不弄那些禮數了。有事只管吩咐。九叔初來遼東,有什麼不清楚的,也只管問我便是。”

    吳九奎動了動眉毛,笑著說道︰“那正好,我還真有不少不明白的。”

    說完,吳九奎指了指這座院子,問道︰“適才我進來時,瞧著這樣的院子還有不少,這都是與此相似的麼?”

    李福笑道︰“都是差不多的。九叔,這里是遼陽商務局專門招待赴遼東的客商的,總計有五十座院子,有大有小。適才胡家少爺已經吩咐過,九叔的那些商貨,怕是要兩三日才能卸完。九叔放心,每個人都能安置妥當,這左右臨近的幾個院子,已經在準備了。碼頭上的人一回來,熱水茶飯都是立時便能用上,保管跟住在家里一樣方便。”

    吳九奎問道︰“胡家少爺?”

    “哦,就是遼陽商務局的胡世雲。”李福說道︰“還有嚴家少爺嚴正安,這哥兒倆在遼陽商務局管事,所有來遼東的客商,都由他二人專事接待。這些宅院,都是他們帶人修築的。”

    吳九奎點點頭,再次打量了下院子,笑著說道︰“這麼大的院子,這銀子,可收的不便宜吧?”

    在京城時,遼東商務局的徐熙便于吳九奎提起過,這海上船隊的水腳以及路上的食宿,都按時價支付,不過,絕不會高過行價。另外,這更優惠的是,這筆銀子,若是一時銀錢周轉不便,可以不必立即支付,等客商在遼東賣掉商貨之後,離開遼東之前,再予收取。

    按往常規矩,這千里迢迢的赴遼東販賣,這筆腳價可是不小的支出。當然對于大商巨賈算不得什麼,但對于那些小商小販來說,這先後的差別,可就受益不淺了。吳九奎雖然習慣了吳家的財勢,可也明白這其中的好處。

    只听那李福說道︰“九叔,在這里飯食以及別的一應花銷都按實算,房錢也是按一般客棧來核的,絕不會高出一分。這冬日里還要便宜一些。不僅這里,包括那些雇車、騾馬腳價,也都不會超出行價。九叔來之前,沒听說麼?”

    這當然是與徐熙說的一致。吳九奎笑著點點頭,說道︰“我便是隨意問問。倒是听過的。”

    李福笑著繼續說道︰“這里本專為接待關內來遼東的客商而用,不過,倒也有別的商賈入住。畢竟這里是唯一的客棧。九叔大概還不知吧,我們這里,數月之前還連一座像樣的宅院都沒有。這些都是新近修築的。”

    吳九奎略略一想,問道︰“適才在路上,瞧著可算是一個大鎮子了,這些都是新修築的?那可要多少人力?”

    李福笑著答道︰“九叔,這兒可不缺人手。遼東如我們這等一般人戶,地里只一年一季的收成,一年倒有數月空閑,這營口鎮,可是農閑時賺幾文銅錢養家的最好去處。當初修築這些院子時,便有兩三千人同時開工。不然,也不會這麼快便修築起這麼多的宅院來。”

    吳九奎略感驚訝,問道︰“有這麼多人?那豈不是人工便要花上許多銀子?”

    李福笑著搖搖頭,說道︰“用不了多少。九叔有所不知,數月前遼陽戰事吃緊,這附近一帶的百姓大戶可都逃得一干二淨,那地里的莊稼為此可是耽誤了。後來甦將軍帶兵收復遼陽,這才安穩下來,但這數萬人一回來,那糧食可就緊缺的很。這若是擱在

    荒之時,那糧食可貴得嚇人。今年倒不一樣,趁著***需、糧餉,這些缺糧的人家才都聚集在此地,有了活兒干,這要銀錢也可,要糧食也可,總之是還沒听說餓死過人的。”

    吳九奎微微點頭,這兵荒馬亂,可要比災荒之年更能要命。這沒餓死過人,可就連關內的某些府縣,也是做不到的,更何況向來缺糧的遼東?當真難得。

    那李福接著說道︰“後來,朝廷運來的軍需不那麼多了,這人手便有了富余。虧得商務局又在此修築了大片的宅院,這才讓那數千人能再有活兒干,工錢雖然不多,但換糧食養家還是夠的。就算做一日工,只要不是偷懶的,便也能讓一家大小吃一天飽飯。”

    吳九奎想了想,問道︰“我適才在街上,看到不少店鋪,若此地都是這樣賺腳價的人,那些店鋪還能開得下去?”

    這開店鋪做生意,往往都是在人口密集之處,窮鄉僻壤的,可自然不會有多。按李福的說法,這營口鎮既然是這麼個來歷,可不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李福卻說道︰“九叔,這里的生意,自然不能與來遼東的商人們相提並論。這也就是糊口而已,如今這里可有數千專門每日尋力氣活兒的人家,這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就算是賣力氣的人家,也都得用不是?況且,這碼頭上的事情,也得要木匠、鐵匠等等打造出家什來使用。再說,此地還有駐軍三千人馬,這出了糧食算是軍供之外,其余得也都得在鎮上購置。除此之外,光是北邊一帶的木材商人,在此地擇地建房定居的,也有幾十戶,這些可不算窮人家了。听說,明年開春,這里還要建一處船場,到那時,這里可又要多出不少人口來。”

    吳九奎邊听邊點頭,這里看樣子,會變成一個真正的大鎮。

    就听得李福接著說道︰“當然,此時如九叔這般來遼東的商賈們,才是財神。這里的人家,不少都跟來遼東的客商買些商貨,販運到南四衛去,也能換得一些銀錢養家的。

    ”

    這赴遼東的商人,可大可小,這正是京城里徐熙忙碌的原因之一。按甦翎的命令,這不論大小,只要能給遼東輸送商貨的,一律歡迎。吳九奎這般商賈,自然是喜歡有遼東商人大批接手運來的商貨。不過,那些小些的商販,可都願意在營口這里,便零賣一空、立時收回本錢的好。

    再說若是出手得快,還能趕得及船期,將在遼東購買的山貨、人參一類的,運回去再次獲利。這種積累,只是辛苦一些,倒是不愁利錢過少。這一來一往,數倍之利已是平常。

    當然,類似吳九奎這種規模的大批販運,獲利自然豐厚。這基數不同,結果自是天地之別。

    那李福見吳九奎默不作聲,便笑著說道︰“九叔,我這一說便沒個完了,想必九叔一路勞頓,也該歇歇了。船上的那些商貨,九叔盡管放心。胡家少爺自能安置妥當,碼頭旁不遠,便建有許多貨倉,還有專人看守,九叔請先歇息幾個時辰,晚間胡家少爺、嚴家少爺定會給九叔洗塵接風。”

    听李福將吳九奎心中僅余的一絲擔心說透,吳九奎便徹底放了心。本來吳家此次帶來這麼多人,也有考慮遼東兵荒馬亂在內,萬一有個閃失,可就不好看了。

    吳九奎點點頭,轉身對吳小六說道︰“你們也都歇著吧,輪著值守便是。”

    “是。”吳小六低頭答應著。

    那李福听了,笑著說道︰“九叔,這里盡管放心,連半個賊都不會有。不光是這些院子不會失盜,連鎮子里也是一樣。”

    吳九奎轉身笑道︰“哦?難道這里也設有巡檢司?專管緝拿盜匪?”

    李福一怔,想了想巡檢司是干什麼的,便笑著說道︰“沒有。營口鎮還未設官員管制,若真有事,都是商務局代管。”

    吳九奎想了想,問道︰“不是說那商務局並無品級麼?未必這也能代管一個鎮子的大小事務?”

    李福琢磨了一下措辭,說道︰“胡家少爺說過,商務局只專責接待客商,倒真是不算什麼官兒。不過,這營口鎮自打朝廷的軍需運送用不了那麼多人之後,便大多指望著如九叔這般來遼東的客商過日子,這已是人人都明白的事情。真說起來,這里大半的人都跟商務局相關,是故胡家少爺說話,便算是管事了。”

    吳九奎又問道︰“這數千人家,總有個糾紛什麼的吧多,又有貧有富,難保沒有心生歹意之人,又或者貪佔便宜的,未必胡世雲等人還管這些?”

    那李福笑著說道︰“說出來九叔或許不信,我們這里,還當真沒有這些事兒。”

    吳九奎笑道︰“難道這里真能做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那李福倒未必會讀書寫字,吳九奎說的這八個字,讓其想了片刻才明白過來,笑著說道︰

    “九叔說的這個,倒有些像,不過,這有沒有盜匪,也不見得如此吧?”

    李福接著說道︰“最初這些賣力氣的人家,倒也有爭搶活兒干的,不過,自打胡家少爺來了之後,這些人家便都被登記了名冊,凡是願意在此落戶居住的,便都在劃定的地方撥了一塊地,修房建屋。九叔看到的那些店鋪、房屋,都是這麼來的。這凡是有活兒做了,便有人按名冊點名,若是來的船少,則也按名冊輪流做事。九叔該見到那些趕著大車、騾馬的人了吧?那些便是。如今在這里,有好幾千人呢。”

    吳九奎覺得新鮮,這樣的事兒,何曾听過?

    “等等,”吳九奎忽然感到不對,忙問道︰“你不是說這些都是窮苦人家麼?怎麼還有銀錢修房建屋?”

    李福一怔,隨即笑道︰“眼下這些屋舍都不需他們拿出銀子,工料錢都是由銀莊貸的。”

    “銀莊?”吳九奎越發好奇了,這稀奇事太多了。

    “怎麼講呢?”李福歪著頭,想了想,說道︰“就跟典當差不多。銀莊專門放貸,也不僅是建房子的事,那些往南四衛販賣的人家也可以貸些銀子來用,銀莊收取利錢。比如那些房屋,約定是十年償還,按現今的腳價來算,要不了三年,也就能還清了。”

    吳九奎不語,他在吳家經營田莊、店鋪以及行商生意,也有幾十年了,到此卻時時感到跟不上。這遼東到底還是傳聞中的遼東麼?

    吳九奎問道︰“那銀莊是誰家的?”

    李福笑著說道︰“這就不清楚了,反正有胡家、嚴家、傅家在內,這是人家做生意的秘事,自然不會有多少人知道。不過,這銀莊可不止這里有,據說在南四衛以及遼陽、鎮江、寬甸等地,都有,怕是有數百處。”

    吳九奎琢磨著,就算是典當吧,這數百處,本錢銀子怕不得要幾萬兩?不

    是要幾十萬。

    吳九奎猶豫地問道︰“這般倒是大手筆了,不過,放貸給那些窮苦人家,難道那銀莊就不怕倒賬?他們若還不起呢?”

    李福卻搖搖頭,說道︰“銀莊的人怎麼想的,我倒不清楚。不過,只要甦將軍還在遼東,這日子便會越過越好。”

    李福說道甦將軍時,面色放光,雙眼透露著頗有信心的神情。

    吳九奎心中微微一愣,甦將軍的名字,能給這個看起來不起眼之人這般影響,卻是始料不及的。

    “你識得甦將軍?”吳九奎試探著問道。

    “當然,”李福頗具自豪地答道,“不瞞九叔,我一家人到此地謀生,便是甦將軍調派的。

    ”

    吳九奎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不過,站在這里說了這些,腿腳略略酸麻,便說道︰“李福,到里面說去,我這初來遼東,萬事都是迷糊,你跟我好好講講。”

    “好。”李福一口答應,說道︰“九叔,這跟客商講講遼東的事情,也是我份內之事。”

    “哦?”吳九奎笑道︰“人人都是如此?”

    “正是。”李福邊說,便跟在吳九奎後面走著,“這是胡家少爺明明白白地交待的,據說也是甦將軍下的命令。”

    吳九奎暫時沒再問話,憋在肚子里等著到了屋里坐下在詳談。

    這在內院遇到桂娘,那桂娘瞧見自家男人跟在客人後面進來,心知其意,便笑著說道︰“早該進來坐著說了,讓人家老爺站了半響。”

    听這話,這兩夫妻被客商拉著講述遼東的事情,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那李福被自家女人數道,倒只是憨厚的一笑,也不分辯。此時,吳家小姐吳琪雪,正跟著兩個丫鬟寒雨、易煙走出門來,與吳九奎踫個對面。

    那吳家小姐吳琪雪,也是簡單地吃了飯食,這麼些功夫,倒都花在沐浴上了,此時頭發還是濕漉漉的。

    “九叔,”吳琪雪叫道。

    “還是在屋里吧,這外面冷,別著了風寒。”吳九奎說道。

    吳琪雪笑著說道︰“我听易煙說,你與別人說話說得起勁,我便來听听,有什麼趣事。”

    “趣事?”吳九奎笑著看了看李福,說道︰“那還真有。”

    那李福見了吳琪雪,被其嬌嫩的臉龐與那濕漉漉的頭發所驚擾,一直低著頭,此時見得空,才行禮說道︰“小姐。小的叫李福,在這里管事。”

    “知道了,”吳琪雪笑著說道︰“桂娘都跟我說了。”

    這女人在一起,總要比男人要熟悉得快一些。那桂娘雖然比不得吳琪雪的小姐身份,但其快言快語一副熱心腸的樣子,倒很快便贏得了吳琪雪的好感。說起來,這初到遼東的客商,不論男女,可都有人接待。當然,此時能越海來遼東的商人,帶上家眷的,那是罕見,但並不是沒有。至于這女眷是家中妻妾,還是半路姻緣、露水夫妻,甚或是只圖旅途解悶的煙花脂粉,倒不在接待的內容之內了。桂娘專管內院,倒並非是為女眷而設,只是這回踫巧罷了。

    吳九奎笑著說道︰“你要听遼東的趣事,便來一起听听吧。別站在外面了。”

    幾人說著,便先後進到屋內,那桂娘也跟進來,給吳九奎、吳琪雪斟上茶,又給隱在暗處的火盆續了炭火,便站在李福身邊,笑吟吟地看著眾人。

    在座的眾人,論身份,也唯有吳琪雪算是尊貴一些,不過,這也僅算是家財有所差別而已。吳九奎雖然算是這回商隊的主人,在吳家也不過是個家僕身份,只是久了,吳琪雪已習慣將其視為長輩。而李福、桂娘兩夫妻,自然不算奴僕身份。

    是故吳九奎示意道︰“坐下說罷。”

    那李福欠了欠身子,以示謝意,便也就坐下。

    “桂娘也也坐吧,”吳琪雪笑著說道,“在船上也悶得久了,這會兒也無事,你們一起說說遼東,讓我們听听。”

    桂娘點點頭,也不多說,就搬張矮凳,坐在李福身邊。看得出,這兩夫妻這禮數上並不講究,可見原本也就是一般人家出身。不過,這麼多因素夾在一起,倒讓屋內顯出一排和睦之氣來。

    吳九奎端起熱茶,喝上一口,還未放下開口詢問,便听得吳琪雪倒先說話了。

    “九叔,他們這里有個叫”吳琪雪回頭看了看易煙,似乎一時忘了詞兒。

    易煙便笑著說道︰“浴室。”

    “對,浴室。”吳琪雪笑著說道︰“九叔,回家我也要建一個。”

    吳九奎卻是一臉納悶,這浴室的叫法倒是有過,顧名思義,但這里有何特別之處?吳家小姐吳琪雪還有什麼能覺得稀奇的?

    那桂娘便笑著解釋了一遍。

    原來,此時一般沐浴,不過是燒一大鍋熱水,提到屋內的大木桶里,人在其中洗浴罷了。這里的浴室,確實專門搭建的一個屋子,木桶倒是也有,不過大一些,里面還有一個木凳,可以坐在其中,另外,還有高中低三個木塞,用以調整木桶內的水位。至于那熱水,卻是通過一根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鐵管流出的,上面也有個木塞,只要取開,便有熱水流出來。那鐵管約一指多粗細,水流沖在頭上、身上,可是比原來用木瓢舒服多了。

    吳琪雪因好奇,還專門到外面瞧了,見是一個一人多高的大鐵桶,建在二樓上,下面便是燃燒著的炭火,那熱水便是自此流出的。當然,吳琪雪也想到了,這麼高的鐵通,那擔水之人豈不是得搭個架子才能倒進水去?但卻只見到一個類似水車的器械,一直通到水井邊,在那里又有一架小型水車,十分小巧,只要用手搖動,便能從井里提出水來。

    吳九奎听了,倒沒覺得有多特別,只是將水車用到這里,卻是沒想到的。實際上,此時大明朝的工匠們,這心靈手巧的可數不勝數,只是有些沒有用到而已,或者說,即便有人想到了,卻沒有廣為傳播罷了。就如同那四輪馬車,看著新鮮,仔細琢磨之後,卻也並不是難以打造的。

    吳九奎笑著對吳琪雪說道︰“你若真想回去也用上這樣的,不妨找人畫出圖來,照著做一個便是。”

    吳琪雪笑道︰“那好。桂娘,你幫我畫一個,可好?”

    桂娘笑道︰“我可畫不好。不過,小姐若想要,到時帶一部回去便是,這里便有木匠專門做這個的。”

    “哦?”吳琪雪好奇地問道︰“難不成你們這里都用上這個了?”

    桂娘說道︰“那倒不是,畢竟這也得花上五兩銀子。這邊的大多數人家還用不上。倒是寬甸、千山堡、鎮江一帶,差不多都用上了。”

    吳九奎問道︰“那邊的人家,都比較富裕?”

    桂娘笑了笑,卻不答,看著李福,示意自家男人回答。

    李福便說道︰“這

    講了。以往來說,這遼陽、海州一帶,要比鎮江堡人家富裕。但如今這戰火過了一遍,遼陽大多數人家都遷往鎮江堡了。如今不能說都比較富裕,但確實比這里要好過一些。至于那洗浴的家什,在千山堡一帶的人家倒沒花多少銀子,那時甦將軍還在山里,不少東西都是分的,不要銀子。至于鎮江堡一帶,價錢也比叫便宜,大概一兩銀子便能買到,畢竟也用不了多少木料。這里貴一些,是少見而已。”

    吳琪雪問道︰“這是哪個琢磨出的?倒是很實用。”

    那李福便說道︰“也說不上是哪個人。當初在千山堡時,因為男人大多都在軍中,這家里的女人、孩子倒多,這氣力上便弱一些。甦將軍便叫人想法子做了這小巧的水車,原本是方便從井里取水的。後來甦將軍見了,便又讓人裝成現在這個樣子,用到洗浴上了。”

    這又跟甦將軍有關,吳琪雪與吳九奎相互看了一眼,微微點頭。

    吳琪雪便又試探著問道︰“那甦將軍不是忙于軍伍之事麼?怎麼還有功夫想這些事?”

    李福笑道︰“這在遼東人人皆知的了。當時甦將軍在邊牆之外,領著山里的那些百姓對抗建奴,那里軍便是民,民便是軍,兩者不分的。”

    桂娘插言道︰“甦將軍說過,這得人人都強身健體,才能保家殺敵。所以,這凡是涉及到飲食的,都得干干淨淨才行。在千山堡那邊,不僅這水源都是潔淨的,那些家家的污物,也都有專人管事,每日都是有大車運到城外的地里做了肥料。所以那城內倒真是干干淨淨的。那些年,當真生病的人少了許多。”

    吳九奎問道︰“你們也是千山堡的?”

    李福笑了笑,說道︰“倒不是,我只在千山堡做過一陣子差事,家卻是在寬甸邊上的一個村子里。”

    吳九奎繼續問道︰“適才你說你們兩夫妻到這里,也是甦將軍調派的?”

    吳琪雪搶著問道︰“甦將軍親自調派的?”

    李福笑了笑,說道︰“當然不是。甦將軍在遼陽帶兵,哪兒有功夫管我們的事,不過,這的確是甦將軍下的命令。當然,不止我們一家,所有當初為甦將軍效力的人,都差不多一樣。”

    吳九奎好奇的問道︰“你也在甦將軍軍中?”

    李福搖搖頭,說道:“沒有,說來慚愧。當初膽子小,顧著家里老小”說到這里,李福回頭瞧了瞧桂娘,那桂娘嫣然一笑,頗具幾分暖意地回望了一眼自家男人。

    “所以,”李福說道,“甦將軍募兵時,便沒有到軍中效力。若不然,此時也有一份身家了。”

    “身家?”吳九奎追問道,“指得什麼?”

    李福微微嘆氣,似乎頗為遺憾,接著說道︰“甦將軍下令,凡是當初在軍中受傷、陣亡的,那些家人都給了安家銀子,並且都分了土地,宅院。若是按以往遼東的情形來算,這些可也算的上中等之家了。不僅如此,如今在軍中的,也是如此,每人五十畝是基數,隨著戰功而升賞。”

    吳九奎想了想,問道︰“那你們”

    “哦。”李福說道,“我是後來在甦將軍帶兵奔襲赫圖阿拉時,隨軍運送軍需、糧草,在回來的時候,半路上有個躲在死尸堆里的八旗兵,拿刀砍了我一刀,還好是垂死一擊,只在背上劃了條口子,倒無性命之憂。”

    桂娘接口說道︰“哪里是條口子,有快半寸深呢。要不是甦將軍軍中早有傷藥,怕是救不活你。”

    李福笑了笑,沒與自家女人爭辯,接著說道︰“就憑這個,甦將軍下令賞了五十兩銀子。因我不在軍中,那鎮江堡的房子,地,便就沒有福分了。不過,這營口鎮客棧建成,便調撥了我們夫妻過來管事。如今每年給我們夫妻五十兩銀子的貼補。”

    桂娘接著說道︰“這就過得很好了。我們家里,也還分有幾十畝地,留給兄弟們種著。這邊五十兩銀子一年,還不算平時客商打賞的銀錢。這可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兒。”

    吳九奎想了想,問道︰“你是說,凡是跟著甦將軍的,這不論軍中軍外,都能有好處?”

    李福想了想,說道︰“這倒是真的。以往跟著甦將軍的,都是無家無地之人居多,如今可都過上好日子了。至少,不會有不夠吃食的。到現在,就算南四衛那些沒有見過甦將軍,也都一樣有地有房子,說起來,都說拜甦將軍所賜。”

    吳琪雪突然問道︰“听說,甦將軍就要成親了?”

    “哦?”桂娘笑道︰“你們才到,也听說了?”

    吳琪雪說道︰“听水手們講的,不過,沒說得仔細。”

    “是要成親了,定在大年初一。這也沒幾天了。”桂娘笑著說道。“我們這里還沒什麼,鎮江堡、寬甸一帶,可是都忙著給甦將軍送禮呢?”

    吳九奎一怔,問道︰“都送?”

    “是啊,”桂娘笑道︰“這些人都過上了甦將軍帶來的好日子,難道不該恭賀一下麼?”

    吳琪雪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問道︰“那是哪家的姑娘?”

    大概女人天生對這些有著無比濃厚的興趣,那桂娘立時便說開了。

    “姑娘姓陳,有姐弟三個,是陳家大小姐。”桂娘說道︰“陳家大小姐什麼來歷倒是不清楚,但都知道當初是與甦將軍一起過的苦日子的。可惜了,陳家大小姐跟了甦將軍幾年了,如今才有功夫辦喜事。甦將軍說過,這兄弟們沒有過上安穩日子,便不會先成家。”

    “兄弟們?”吳琪雪好奇地問道︰“甦將軍還有兄弟?”

    桂娘笑著說道︰“不是親兄弟,是甦將軍原來軍中的弟兄,如今個個都是參將、游擊將軍了。這個令很多男人羨慕呢。”

    “如今便安穩了?”吳琪雪問道。

    “這個”桂娘不妨吳琪雪這麼一問,想了想,說道︰“倒是有傳言,說是甦將軍原先並未打算過年便成親的,說是要等建奴徹底消停之後再辦。不過,陳家大小姐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了,這總該給人家一個交待吧?替陳家大小姐叫屈的,可是不少呢。”

    這個理由?倒是出人意料。看來,這到了遼東,才能知道遼東之事啊。

    “若是建奴又來犯,豈不是便成不了親了?”吳琪雪問道。

    那桂娘卻想都不想,立時答道︰“那是一定的。甦將軍定會先忙軍事,後辦喜事。”

    看到桂娘這樣一個女子都能如此決斷地料定甦將軍的行事,吳九奎與吳琪雪再次相互對視,心中再次對甦大將軍的形象,做了番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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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疑慮重重

   吳九奎、吳琪雪與李福、桂娘兩夫妻閑聊了足足有半個時辰,將遼東的風土人情、野史傳說大致上都問了個遍,算是對這冰天雪地的遼東都司,有了更多的了解。不過,畢竟這初抵遼東,又在海上漂了幾日,新鮮勁兒一過,倦意便隱隱襲來。那李福夫婦看出吳琪雪已有疲態,便主動告辭而去。這個午後,吳琪雪便攜寒雨、易煙去歇了幾個時個時辰,便又爬起來,出門往碼頭尋那些隨從去了。好在客棧內馬匹早已備妥,並不需步行,至于那大車,吳九奎也謝絕了李福的好意,不想再坐,這般乘馬緩步而行,雖吹著風,卻能多看一些營口風景。那吳小六也騎著一匹馬跟在吳九奎後面,一路往碼頭行去。

    不過,碼頭上那繁忙的卸貨場面,吳九奎帶來的那些隨從,倒也忙不了什麼,只管跟著一船船的商貨清點計數而已。那些趕著大車、騾馬的腳夫們,都自有管帶之人,做起事來並不需人多說,顯然是做的慣了的。

    吳九奎帶著吳小六瞧了一陣子,又跟著隨從們查看了那些倉儲之地,叮囑了幾句,便也就返回客棧歇息。

    待到天黑,那胡世雲、嚴正安二人果然趕到,先詢問了李福、桂娘二人的安排,這才雪二人來到一間小屋,里面已經置辦了一桌酒菜,算是給二人接風洗塵。當然,前院的那些管事、護衛們,也自有李福作陪。中午那一頓算是湊合。這晚上才是正餐。船隊初至,這種情形理所當然,碼頭上的事情,已經安排的頗為有序,這吳九奎以及那些管事們可都對此心生好感,那頓便飯,也就不會介意了。再說,這若是擱在往日。忙起來吃不上也是常事。

    吳琪雪歇息了幾個時辰,這面色、精神可都養足了,初來時,已換了一身女裝,除了在回廊上要穿上袍子外。這屋里可都燃著炭火,自然是家常打扮。都是遼東是天寒地凍之地,但至少在這里,吳九奎與吳琪雪倒覺得也並非冷地過分。

    初時,吳九奎對吳琪雪一身女裝見人。尚還有一些顧慮,不過。那胡世雲、嚴正安卻大大方方地行禮、客套,並未有特別的做派,那吳九奎也就不再多慮,四人便圍著圓桌坐下,酒過三巡,也就說起閑話來。

    那胡世雲、嚴正安做了這麼些日子的商務局事務。接待的客商也有上百,加上以往在自家商隊里的歷練。此時在吳九奎、吳琪雪面前,那是做得恰到好處。一言一行可都令吳九奎這久經閱歷的人,也都暗自贊賞。吳琪雪倒是。只靜靜地听著三人說話,偶爾笑笑而已,在這個場合,吳琪雪是作為吳九奎的佷女身份出現的。至于吳九奎為何帶著個小姑娘千里迢迢地來遼東,那胡世雲、嚴正安想來也會有所疑惑,但這當然不會問出口來。

    胡世雲、嚴正安既然以商務為重,這話題便自然要轉到這批還未卸完的商貨上來。

    只听胡世雲笑著問道︰“九叔,這回帶來的商貨可是不少,都是遼東急需之物。請問九叔,這是就在此地售賣呢?還是運到遼陽再說?”

    吳九奎微微一笑,伸手摸著幾縷胡子說道︰“我們初抵遼東,倒是沒想得仔細,這有何說法,倒要請教兩位小言重了,商務局本就是專為赴遼客商牽線搭橋所設,這是份內之事。若是九叔要在此處售賣,我們便可召集一些遼商來此商談。這倒用不了幾日,三四天便可。不過,在這里的遼東本地商販大多是小本錢的買賣,九叔地這麼些貨,怕是要多留一些日子才能辦妥。”

    吳九奎笑著問道︰“那遼

    胡世雲答道︰“遼陽要好一些。畢竟是遼東都司所在。城內地百姓也要比這里富裕一些。那些店鋪、商販。自然本錢要多一些。再說。遼陽城馬地幾座軍營。這些商貨地價錢。也要比這里高出一些。”

    吳九奎瞧了瞧吳琪雪。緩緩說道:“這次來遼東。我們倒不趕時日。也想趁便在遼東走一走。畢竟這頭一次來。我這佷女。便是好奇心且。便跟了來。再說。我還想購置一些遼東土產、山貨。那遼陽城。自是要去地。”

    胡世雲笑道︰“那好。只等卸完貨。我便安排人手。往遼陽啟運。”

    吳九奎笑著看著胡世雲、嚴正安。說道︰“如此有勞二位了。這可是真幫我們省了不少事。”

    嚴正安笑道︰“九叔不必客氣。這是一舉兩得之事。九叔方便了。這本地地百姓也有了活兒干。那腳價銀子。畢竟還是九叔出地嘛。這還得多些九叔呢。”

    吳九奎擺了擺手。說道︰“在哪兒不都得雇人?這哪里說得上謝字。”

    嚴正安笑著說道︰“不瞞九叔,這朝廷地軍需、糧餉,如今可都來得少了,這里的大多數人家,可都指望著賺些力氣銀子,九叔這一趟,可是讓這些人家都能好好過個年了。當真該謝上一謝的。”

    吳九奎再次搖搖頭,稍稍停頓,便問道︰“說來也是好奇,我倒想問問,這個商務局,是否是甦將軍的主意?”

    胡世雲、嚴正安一齊點商了大半輩子,這樣的事兒,還是頭一次見到。說起來咱們大明朝,還從未有過對商事如此看重的地方。甦將軍能做到這一步,當真是破天荒頭一遭啊。”

    胡世雲笑著說道︰“九叔,我們將軍說過,這商事。無非是貨與銀子之間地交易。這兩者非得像水一樣流動起來,才有用處。”

    “哦?”吳九奎好奇的看著胡世雲,問道︰“莫非甦將軍也行過商?”

    胡世雲轉頭看了看嚴正安,笑道︰“那倒沒有。甦將軍一直在軍中,倒沒做過生意。不過,我們將軍倒是出過不少主意,比如這商務局,只是其一而已。”

    吳九奎笑道︰“甦將軍可真是當今奇人。不僅帶得兵,這生意上地事,看來也是精通的。”

    嚴正安笑著接過話題,說道︰“不瞞九叔,我們二人家中。倒是一直從商,父輩們提起甦將軍來,也是佩服地緊。甦將軍說過,如今遼東什麼都缺,都指望朝廷供應。怕是朝廷也做不到,勉強供應軍需已經不錯了。這遼東的百姓。所缺之物唯有商人能夠彌補。何況,遼東所產山貨、土產,也是遼東百姓唯一能賣地東西,這一來一往,流動的多了,快了。遼東的日好過。”

    吳九奎正色道︰“甦將軍身為武官,不僅帶兵打得勝仗。這還關心遼東百姓過日子的事情,難得。難得啊。不知到了遼陽,能否有緣見到甦將軍......”

    胡世雲接著說道︰“這個難說。將軍軍務繁忙。怕是說不準幾時有空。”

    吳九奎似乎顯得十分遺憾地搖了搖頭。

    吳琪雪原本乖巧地默不作聲,此時卻又插言道︰“不是說甦將軍要成親麼?這般忙法,那親事如何籌辦的?”

    胡世雲笑了笑,說道︰“正是因為要辦喜事,甦將軍自然要將軍中事務安排周全,才可離開。如今沈陽還在建奴手里,眼下雖看不出進犯的跡象,但這仍是頭等大事,關系到遼東的安危,只有處置得周全了,才能放心的。”

    吳琪雪似乎有些擔心,問道︰“那我們到了遼陽,會不會有戰事發生?”

    胡世雲笑道︰“這個可不敢隨意猜測。但請小姐放心,就算到了遼陽,也一樣有人接待二位,若是一有警訊,自會有人護衛周全地。”

    嚴正安在旁補了一句,說道:“九叔,這營口至遼陽,便是遼東軍需的命脈,斷然不會受到襲擾。別看這里只駐扎了三千兵馬,其實,我們將軍還另有布置,定會確保這一與吳琪雪才確實感覺到遼東戰火的味道,來之前的估計,倒遠沒有此時這幾句話所來得真切。

    胡世雲見九叔面色稍顯沉重,便接著說道︰“九叔,盡管放心便是,這軍機之事,如今在遼東也不瞞人的。我不妨明言,這此去幾十里便是海州,駐扎著郝將軍地一萬多人馬,里面大半是甦將軍親自練出來的兵,最是驍勇善戰地。在遼陽,甦將軍親領四萬多兵馬,從未有一日斷過整訓,還有袁大人的二萬多輜重兵,如今只要沒有軍需運送,便也是要練兵的。”

    吳九奎點點頭,略一想,又遲疑著問道︰“听說當年那楊鎬,不也是有十幾萬人馬麼?”

    胡世雲、嚴正安相視一笑,說道︰“此一時、彼一時也。九叔,那要看是誰帶出來的兵。”

    看著面前兩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那副毫不在乎、且顯然對甦將軍有十足的信心地樣子,吳九奎立時便打消了那悄然升起的幾分擔心。

    這興致驟然升溫,那酒自是要多喝上幾杯。胡世雲、嚴正安你一句、我一句地,將吳九奎、吳琪雪听得的津津有味,不時地被二人逗得大笑。這些奇聞異事,自然要比那李福說地,要有趣得多。這些功夫倒是不是二人現在才練出闖北地商人之家的子弟,雖然比不上吳九奎的閱歷,但這遼東一帶的趣事,確實吳九奎所知不多的。

    眼瞧著那酒喝了三壺,就連吳琪雪也飲了三四杯,一張嬌嫩的臉上泛著朝霞般的嫣紅,胡世雲、嚴正安的酒量那也是不可斗量的。這若是放在別處,二人難免便是揮金如土、整日泡在煙花柳巷的浪蕩子弟,但這既被甦翎引上正途,放了個天大的擔子擔著。這一身地“本身”可就算用到正道上了。吳九奎倒是節制,每次勸酒,也只是略略一沾唇而已。胡世雲、嚴正安也不強勸,自己倒是喝得豪爽。

    那吳琪雪對二人的豪氣做派,愈發有興趣,此時便笑著問道︰“二位大哥,如此豪爽,可是遼東的人都是如此?”

    胡世雲笑道︰“多些小姐美言。遼東素來嚴寒。這酒大多用來御寒,能多喝的,確是不少。”

    “那甦將軍呢?也能喝得?”吳琪雪的話題,總圍著甦翎走著,胡世雲、嚴正安倒是見得多了。這倒遼東的客商。哪個又不是對甦大將軍好奇呢?當然,二人倒是沒有意識到吳琪雪的姑娘家身份。

    嚴正安笑道︰“小姐,我們將軍很少飲酒。這軍中倒是沒有禁酒,但限定了時日,若是當值飲酒的。可是要論“哦?”吳琪雪做出一副恍然的樣子,說道︰“我听說甦將軍原不是遼東人。”

    胡世雲、嚴正安一怔。倒是沒想到吳琪雪會從這上面想,那胡世雲便笑著說道︰“這要看怎麼說了。反正在遼東,我們將軍可就是遼東人。若是不信,過幾日往遼陽時,在路上隨便問個路人,定會這麼說的。”

    吳九奎笑著說道︰“想必這遼東的百姓。可都受過甦將軍的好處。”

    嚴正安笑道︰“這到不差。往年朝廷倒是在遼東有過詔令,這份地按五十畝每人調配。但最終還是屯田無望,連每年地軍糧都無法籌足。這中間的事情。倒不必多說。但我們將軍可是真正做到了這土地的調配,眼下還看不出什麼。只等明年開春,那才能見到實效。”

    吳九奎想了想,問道︰“那這里的人家,我听李福說過,大多是賺些力氣錢養家,那也能分到地麼?”

    胡世雲毫不遲疑地點頭,說道︰“有,都有,遼東凡是人均不足五十畝的,都會有地可分。”

    吳九奎接著問道︰“有這麼多地可分?在我們那兒,這地可都是想買都難地。遼東雖然地廣人稀,可這麼多年下來,熟地也該都有主人了

    胡世雲轉頭看了嚴正安一向吳九奎,笑著說道︰“九叔,別忘了遼陽戰事危急時,逃亡的人家可是不少啊,如今在山東一帶還有數萬人呢,你們在山東沒見到麼?”

    吳九奎點點頭,說道︰“見是見了,不過,按你這麼說,定是將原來有主之地視為無主地了,萬一那些原主回來如何處置?”

    胡世雲想了想,說道︰“九叔,這些事原不是我們經手的,此時倒是說說無妨,不過,請九叔也就听了便是,可好?”

    吳九奎立即點頭,說道︰“這我明白,是我多嘴說道︰“這倒不是晚輩無禮,只是此時對遼東的百姓有好處,但到了關內、朝廷上,保不定會惹出什麼非議來,請九叔見諒。”

    “明白。”吳九奎點頭說道,沒有再多話。

    “這事在遼東已全部開始執行了。”嚴正安說道,“我們將軍下令,除了這土地不足的補足之外,到了明年開春,凡是地里荒著不種莊稼的,一律收歸公有。”

    嚴正安的話,只是簡單地一句,但其中蘊含的,可是要多得多。吳九奎在吳家可也是兼管著田莊地,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既然甦將軍下令每個人都給予五十畝土地的額度,那麼,那些大戶人家積累了數代甚至更多代地土地,子弄來的,勢必不能再尋到佃種土地地農戶。

    道理很簡單,既然自家有地,為何要去種別人的?那地荒著,可就是明顯的結果。唯一的法子,怕只能花大價錢雇佣人手耕種,才不至于遭到沒收的下場。但即使這樣,恐怕也無法保證能耕種所有的土地,那些囤積了過多土地的人家,可難逃此劫。這樣一來,既能增加遼東本地的糧食產量,也能控制到土地的兼並問題。當然,那些忙完自己家的土地的農戶,還能賺到一些銀子貼補家用。

    這一舉幾得的法子,恐怕也唯有遼東能過做到。這必然是建立在甦大將軍對遼東的全盤掌控之上。想到這里,吳九奎不由得想起,那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是個什麼態度。按理這本就不屬于軍事範疇,自然不歸甦大將軍處置,袁大人倒是份內之責。嚴正安既然說已經施行,那麼袁大人的支持,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當然,下面的話,吳九奎便沒有再問。

    這遼東多年下來,那些大戶人家,有幾個不是當地豪強,或是世代官宦的?遼東雖比不得京城、江南,土地兼並可一樣不會少了。這若是真的在明年開春實施下來,那些官宦之家,定然要尋求解決之道。朝中的六部大臣們,想,定然也不會少,甦大將軍可是要面臨這股風與的侵襲了。

    甚至,這將直接牽連到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

    吳九奎這一沉吟,場面頓時顯得有些冷場了。那胡世雲、嚴正安對視片刻,隨即從一旁的桌上,拿過一個包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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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越來越近

   天啟元年的臘月十五,吳家渡海而來的大批米、布以及***再次由營口鎮的倉庫中出庫,由近千人的民夫馱隊運送,啟程奔向遼陽。

    這僅僅是頭一批,自打朝廷的軍需船隊稀疏下來,這還是頭一次這般規模的運送隊伍。這陸路自然要比海上費時費力,好在有胡世雲、嚴正安的緊急調派,這第一批數百輛大車、騾馬倒是立即便能啟程。那余下的,還得從各地再次調派大車才可運送。

    徐熙自京城已經事先通知了胡世雲、嚴正安二人準備,但吳家的商貨實在太多,除了事先知道的一萬石大米之外,還有不少別的商貨,再說,這次船隊也不僅僅是吳家一隊,還有旁的商人抵達,這總不能都給了吳家用吧?那吳九奎倒是沒意見,這第一批如此輕松的啟程,已經算是不易,浩浩蕩蕩馱隊一眼望不到尾,這樣的規模若要吳家那些管事從人去雇佣,怕也得花上幾日功夫才妥當。

    對于余下的那些商貨,吳九奎也大方地交給胡世雲了一部分,讓其發給營口鎮的那些小商小販們,去賺些過年銀子,並允諾可以在吳九奎離開遼東時,再支付貨款。那些小商小販,倒有半數是這些馱隊里的民夫家眷,此舉自然贏得了民夫們的感激之情,那些目光,也讓吳九奎與吳琪雪感受到了遼東的另一種人情。

    吳九奎與吳琪雪在客棧便與胡世雲、嚴正安告別,上了那輛四輪馬車,直接駛往鎮外與馱隊匯合。那些管事與護衛們,則人人有馬,除了五十人跟在馬車前後之外,其余的,都分散在馱隊里面。有了遼陽商務局的幫助,吳九奎此行攜帶的人手,倒有過多之嫌。在營口鎮的客棧里,吳九奎留下了幾十人駐守,等待後續馱隊的到來。

    大概是考慮到吳琪雪的小姐身份,這輛馬車里,增添了兩張厚皮褥子,還有幾副軟墊。寬敝的馬車里雖然不能躺著,卻也可以斜倚著舒展下身子。這一點,連吳九奎這樣年紀的人,也因此受益,這大車沒走多遠,一老一少,便不顧什麼禮儀,各自斜靠著一邊,一邊從簾縫里瞧著外面的雪景,一邊閑聊打發時光。

    吳琪雪擁著厚厚的毛皮,倒是絲毫感覺不到外面的寒冷,寒雨、易煙兩個丫鬟,坐在一輛稍小的兩輪馬車里,就跟在後面。這一趟的女眷有三位,胡世雲本打算再安排一輛四輪馬車的,卻被吳九奎婉言謝絕了,若是連吳家的丫頭都如此享受,這吳家也未免過分了些。雖然吳九奎瞧出來,在遼東見得這些人,似乎並不怎麼分尊卑等級,但在吳家,可是要講究的,哪兒有丫鬟與小姐一樣的待遇的?

    吳琪雪瞧著吳九奎,若有所思地問道︰“九叔,你說那天胡世雲、嚴正安送給咱們的那兩只人參,真有百年了麼?”

    吳九奎一怔,想了想,說道︰“人參我倒不熟悉,但想來人家作為贈禮,總不會假的吧?瞧著遼東這般做派,這兩只參雖貴重,恐怕對他們來說,倒也不算什麼。畢竟這里是產參的地方,莫說百年,千年的,也說不定有的。”

    吳琪雪不信,仰著臉說道︰“千年?我可不信。九叔見過?”

    吳九奎笑著搖搖頭,說道︰“我不過是打個比方,就算有,誰又能說得準到底多少年的?”

    吳琪雪躲在毛皮下伸展了下身子。斜著腦袋說道︰“這些人倒真舍得。如此款待。那些來遼東地客商。哪個又能不領情?這既能賺銀子。又有人熱心招呼幫忙。我瞧著只要在海上不出事。這定要再來地。”

    吳九奎感嘆地說道︰“是啊。這位甦將軍。可當真是大手筆。你沒听胡家、嚴家兩位少爺說麼?這商隊來遼東。可都沒只帶著銀子回去地。不都買了土產、山貨回去?這一來一往做兩份生意不說。單是這遼東。可沒要多少銀子。便有了這米糧、布匹等等商貨。”

    說道這里。吳九奎稍稍壓低聲音。說道︰“這可要比朝廷只拿銀子接濟遼東要高明得多。”

    吳琪雪想了想。說道︰“九叔。你說這些事情。當真都是那人一人想出來地

    吳九奎搖搖頭。說道︰“不敢說。但就這些听到地。看到地。無一不與他有關。就算不是他出地主意。也是有過指點地。我倒真想見見此人。看看到底是如何聰明地一個人。”

    吳琪雪笑道︰“九叔。那干脆留下來喝喜酒算了。”

    吳九奎一時沒想到別的,反而當真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這留在遼陽過年,可是一定的了。不過,人家在鎮江堡舉辦喜事,未必還望鎮江堡走一趟?

    “只有到了遼陽,看袁大人如何安置了。”吳九奎說道。

    吳琪雪卻一下子不出聲了,往里縮了縮,只露出半張臉。

    “怎麼?”吳九奎關心地問道,“很冷?”

    吳琪雪瞧了眼吳九奎,等了片刻,才問道︰“九叔,你說那兩只參,能治好我爹的病麼?”

    吳九奎一怔,沒想到吳琪雪在想這個問題,便搖搖頭,說道︰“不知。”

    “不是說人參有起死回生之效麼?”吳琪雪問道。

    吳九奎看看吳琪雪,輕嘆一聲,說道︰“有用是真的,但也不是包治百病,有些病癥,還不能服用人參的。這得回去請醫生看過,才能知曉。”

    吳琪雪自言自語地說道︰“若是真能治好便好了。到時候再給我生個弟弟,我也就不枉走著走這一趟了。”

    吳九奎一笑,但又隨即忍住,說道︰“小姐,這個可不是你該想的吧?”

    吳琪雪那話的意思,自然是等吳老爺病好之後,再討幾個妾,然後生下吳家男丁,自然吳琪雪這趟被其視為“厚顏”的遼東之行,也就等同于游覽遼東風光了。

    那吳琪雪卻答道︰“九叔,我都這般來了,還有什麼不能想的?”

    吳九奎一時無話,吳家這幅擔子,要用吳琪雪這樣一個小姑娘來頂著,

    重了。吳老爺的法子,道理上也是有的,但這情理***通。

    這事放在吳琪雪身上,自然是一個未婚女子主動投懷送抱的想法,只是在吳老爺那里,卻是用的“和親”的道理。這種事,在民間也不是少見,就連歷代朝廷,不也是巴巴的送上公主,換取江山穩固麼?實際上,很多事情,這在平民百姓中做,那是“無人不恥”的事情,但若是換個級別的人家做了,卻被說成是精明之道,甚至說是“治理有方”。

    吳琪雪生在吳家,對這個道理可是明白的緊。吳家雖不能說大富大貴,卻是根基頗深,吳琪雪就算是做妾,也要比陳家大小姐來得尊貴。這些想法,實際上便是家傳,家風之說。

    但吳琪雪畢竟是未嫁的姑娘家,雖說不一定遵循大明朝此時的禮教,吳家也不會拿自家閨女去攀附權貴,這不是吳家選婿的唯一標準。

    是故吳琪雪在吳家的日子,那是過得比較自由。再說,凡是知道點吳家的底子的,都是想要攀附吳家的。那些當朝權貴,對吳家可沒什麼特別的吸引力。吳家老爺,要得是延續吳家血脈,保持富裕根基,而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短暫輝煌。

    吳琪雪自打說了那句話之後,這一路上便不再怎麼開口,弄得吳九奎也覺得有些不舒服,這在車上的大半時間,都是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

    因一路上馱隊自有胡世雲、嚴正安派遣的管事管帶,吳九奎幾乎事事不用過問,只管由人帶著便是。途中在海州住宿了一晚,吳九奎、吳琪雪自然還是住在海州城的客棧內,倒是與營口鎮的不同,都是海城城內的宅院改建而成的,雖不是新築,卻也收拾的干干淨淨,妥帖穩當,令人滿意。至于馱隊的那上前民夫,則沒有進城,就住在城外的一片宅院里,以便次日方便啟程。

    次日又行了一日,到了圓月東升之時,這才抵達了遼陽城外。

    這畢竟是在冬日里,大雪雖在驛道上得到清掃,但這行進速度卻總要受到影響。月色灑落時,吳九奎、吳琪雪最先是被軍營里的號角聲所提醒,這遼陽城外的軍營,已經能夠看到了。

    如同在海州一樣,馱隊停在遼陽城外的一片屋舍前,這里屬于遼陽商務局的管轄範圍,專供客商運貨存庫之用。至于吳九奎與吳琪雪這樣的客商,自然是要進到遼陽城內歇息的。

    吳九奎、吳琪雪便乘著馬車,在一名胡世雲派遣的接應管事的引領下,穿過遼陽城南門外的兩座大營之間額度空隙,緩緩向遼陽城內駛去。

    遼陽商務局在遼陽城內開設的客棧,相比在營口鎮、海州城的,可謂極具“奢侈”了。這院子精致不說,還有不少盆栽、假山等等,盡管有雪覆蓋,卻多少令吳琪雪、吳九奎有幾分熟悉的感覺。屋內的陳設也是如此,看來,這擺設、家什,都是按江南大戶人家所裝扮,除了多了些取暖的火盆,大致沒多少差別。

    吳九奎看著那五十多名護衛、管事都已安排入住,吳琪雪也在單獨的院子里由寒雨、易煙侍候著梳洗,便站在院子中琢磨了許久,便帶著吳小六,走出客棧。

    那客棧的管事見吳九奎出門,便追上來詢問,是否要車、要轎,以便安排。吳九奎卻謝絕了,只問明了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的府衙,便徒步向指示的方向行去。這一路上,自可看一看遼陽城內是什麼樣子。

    那名管事略有驚疑,眼瞧著吳九奎向遼東經略衙門行去,便盯視了片刻,便吩咐了一名從人,往遼東總兵府上稟報鐘維澤知道。

    那吳九奎帶著吳小六在街上走著,步伐緩慢,邊走便思索著此時便見袁大人,是否合適。

    這吳家老爺將吳琪雪嫁與甦翎的想法,袁應泰當然清楚,也明知其用意。但吳琪雪這一趟的遼東之行,卻事先並未告知袁應泰。這不管吳家老爺怎麼想,那都是吳家自己關著門說話的事情,有些方面,自然也不方便與袁應泰說得過于透側,或者說,是不必說而袁應泰自然便能明白。此時若袁應泰見了吳琪雪,片刻便能猜到吳家老爺的想法,這總比在信中明說一定要讓甦翎成為吳家女婿的話要好。這等默契,可是甦翎以及他那般人馬所學不到的。

    那遼東經略袁應泰,與吳家老爺既然是好友,這自然也是受了吳家的好處。這些好處可不是說什麼銀子、田產一類的物事。那吳家老爺也算是書香門第,雖然吳家也是田莊、店鋪不少,卻不全然是生意人,要不怎麼叫世家大戶呢?袁應泰的再次起復,多少也有吳家老爺暗中運作的結果。當然,這種打點、舉薦等等,也是不著痕跡,這力氣一用便要用到妙處,話不必多說,像直接將某人調職到某處這樣愚蠢的話,可定然不再吳家老爺的嘴里冒出來的。這一點,袁應泰心知肚明。

    事實上,官場上的相互提攜、舉薦以及幫襯、游說等等,可不像商人那般討價還價、你來我往的說個透徹、直接,文人之間,自有一套規矩,若不是中舉外派等等由科舉而來的官兒,也未必能融入到這個圈子里去。一切都是“盡在不言中”的凝聚成各種脈絡。袁應泰與吳家老爺,這明面上便是不相干,私底下,卻密不可分。

    吳九奎思慮再三,那遼陽城內的精致壓根兒沒看到心里,最終決定,還是要先見袁應泰。這甦大將軍的婚期在即,若能在這短短的十多天內,給吳家小姐一個可能的機會,說不定也能有一番作為。相機行事,可也得抓緊了。

    走到經略衙門口,吳九奎大大方方地對守門的士兵說道︰“煩請通報一聲,就說袁大人的家中有人來了。”

    那名士兵一怔,打量了一下吳九奎,便點點頭,小跑著向後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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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再起波瀾

   天啟元年臘月十五,正是冬日里數九中的“五九”第一黃歷上所言,正是宜“婚嫁、祭祀、祈福、修造、入宅、按門、進人口”的時日。大明朝遼東都司轄內的百姓,雖說一向被稱為“遼人”,其中不無鄙意,且轄內漢人、女真人、蒙古人甚至還有部分朝鮮人雜居一地,但這風俗卻照舊是依著大明的規矩來的。這黃歷中所言,可是百姓們趨福避禍的唯一依據。

    遼東總兵官、征夷大將軍甦翎,倒是沒看出有多少是按著黃歷行事,但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卻是相對而言,要看重得多。比如這“進人口”三字,在這十五月圓之日,盡管有些牽強,倒是也算得上應驗了。

    就在吳九奎、吳琪雪隨著大隊馱馬、大車,自海州城啟程奔赴遼陽之時,就在他們前面十多里處,卻也有一隊人馬緩緩而行。這支二百多人的隊伍,要比吳九奎他們早走上一個時辰,且隨身行李並不多,倒是令吳九奎的隊伍,遠遠落在了後面。

    這隊伍中倒也有裝載行李的大車,但大部分人都是騎乘騾馬。這遼東大雪滿地,一般人等都穿著厚實的棉、皮袍,帽子自然也是必備之物,但這隊伍之中,卻有人露出頭上帶著的文士冠巾,顯出與眾不同的身份來。不過,這北風吹的面色發白,倒失去了文士慣有的風采。就連那趕車的車夫,也偶爾瞟上幾眼,露出幾分譏笑。

    說起這些人,倒是來頭不小。其中有三十二人,都是秀才、舉人的出身,年紀大多數二三十歲的模樣,每個人也都帶有幾名家僕隨行。倒是那行李,有多有少,多得裝滿一輛大車,少的,只兩只柳條箱而已。這些人神情肅穆,初至遼東,卻沒有那些來遼東的客商的觀風賞景的心情。按說這兩者該倒過來才是,但的確,此時的情景,倒是那些商人來得自在些。至少在這些人的臉上,雖看不到什麼被迫的痕跡,卻也未必都是心甘情願。

    這三十二人,是朝廷調派給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的屬員,是從京城里各部衙門書辦之中,以及那些閑置已久始終得不到外放的進士里挑選出來的。還有一些,則是一心赴考想金榜題目住在京城多年卻不得志的舉人。

    這還得說起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給皇上的一份奏書,其中便明言,昔日遼東衛所一應大小官員,不論文職、武職,但凡在遼陽危急之時沒有馳援而擅自逃離的,一律不再起用,這治罪與否,袁大人倒是不關心,但這再想官復原職,卻是休想。這個做法,在袁大人而言,于公于私都說得過去,人家遼東經略都“死”過一回了,還想在袁大人手下做官發財,袁大人怎能忍得?

    這份奏書,配上遼東總兵官甦翎的一系列舉措,當真是讓這遼東一個官兒都沒留下,當然,這數月間也有不少官員往遼陽面見經略大人,卻都被拒絕,袁大人連見都不想見。為此,遼東經略袁大人奏請朝廷,于京城內選募一些至少要知書識字的人手,前往遼東效力。袁大人特別指明,不論身份、品級需得心甘情願者,,才會留在遼東效力,否則一概遣還。

    這朝廷上之關心軍事,這民事上,袁大人的要求,卻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天啟皇帝或許只是粗粗一閱,便下部議行。當然,這會兒遼東雖看著穩當,卻不會有多少人“心甘情願”。吏部只泛泛地發了道文,命京城中那些文士自行報名。倒也沒要多久,便也就湊齊了這三十二人。

    在大明朝做官,可並非一紙文章便躍等龍門,那滯留京城的舉子,可有不少。那家境豐厚的,自可賃間院子長住下去,至于那些潦倒的,卻是無可奈何,靠著同鄉好友接濟兩個,勉強度日,但這要說回家,卻敵不過那金榜題名的誘惑。當然,這些舉子也僅僅是這批人中的一部分而已。

    至于那些中了進士卻得不到一個實職的,也自有想借此謀個前程的想法。這些人湊在一起,便有了這隊人馬。既然是臨時派遣,朝廷並未給這些人一個具體的管職,既然遼東經略袁應泰此時對遼事尚且支撐得住,便滿足了他這個請求,待這些人抵達之後,再由遼東經略袁應泰挑選任用。

    這些人在朝廷上也僅僅是略高于平民百姓而已。有無都無關痛癢。小事一樁。是故。這些人一路而來。朝廷除了按例給了盤纏銀子。其余地什麼“儀仗”等等有關身份地。一律沒有。這多少令這三十二人有些失落。就算其中也有報效之心地人。也是對此感到心寒。實際上。這些人手。與那些軍需、糧草一樣。只要遼東地甦翎、袁應泰有所請求。便一律照準撥付。唯一地區別。是這些人至少都是自願前往地。

    當然。朝廷上對此事也並非沒有議論。說起來。還與什麼“遼人治遼”、“以文御武”等等多少有些牽連。朝廷上大小事情。都會有正反兩面。這件小事。也就迎合了一部分人地疑慮。辦下來。倒是看起來也算別有用心。

    此事沒有先例可參。朝廷之所以特辦。也與大明朝此時官吏過多有關。這僅僅指地是武職。遼東都司並不設府縣。這一應官員都算武官身份。大明朝這麼多年下來。這拿朝廷俸祿地指揮、千戶等等。是愈積愈多。遼東都司不過其中之一罷了。當然。裁汰官職數目地奏議也不是沒人提過。但若要具體實施。卻是難上加難。這一回。也算是應了這個題目。袁應泰所說地那些逃亡地指揮、千戶們。可休想再如那胡嘉棟一樣降級再用。那山東一帶地官兒。可是都只能眼巴巴地等著。

    這還得再說遼東總兵官甦翎下令在遼東制造地恐怖氣氛。遼東都司二十五衛、所。那遼河以東地不算。這遼河以西地衛、所。那些大小指揮、千戶們。到也未必都是聞風而逃。但此時甦翎在寬甸時。便有布置。趙毅成屬下地陶安峰一部。便是干著這些令人生畏地差事。當然。這名聲都讓給了努爾哈赤。傳言中說。不僅要奪盡大明朝官吏地土地、家財。且全家大小、男女老幼是一個不留。

    是故這自打沈陽失陷地消息傳來。那些大小官員還指望著遼陽有什麼消息。但也都做好了舉家逃亡地準備。待遼陽被圍、攻陷地消息傳來。這有準備地逃亡。那是自然便快了。

    至于陶安峰所部在此時做了什麼動作。甦翎倒無心去問。總之達到目地便可。這也是那五百村、鎮得以順利接管地前提之一。

    這些行動,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自然不會有聞,只看到大

    一個不剩。這數月里來,袁大人也收刮了不少遼東)7舉子,放在府衙听用,但遼東本地這樣人的本就不多,再加上也多是大戶人家,逃亡的也是多數,人手不足的問題,倒並非甦翎獨有。

    總之這些加在一起,才使得這一行人走在冰雪漫漫的遼東大地上。

    不管那三十二名文士都懷著什麼樣的心思,這日午後,也終于抵達了遼陽城。進城面稟遼東經略袁應泰,交上朝廷文書,以及各自履歷清冊,三十二名文士便都在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的行轅里听候接見。

    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對這些人,倒是既客氣,也不客氣。客氣的是,這每一個人,都由袁大人親口問詢過幾句,對照名冊,一一問明姓名、家鄉以及各自是哪一科取得何種功名。喚進去問話的人,倒也賜坐、上茶,言語間也是和顏悅色的,禮敬有加。那不客氣的,是這些人均被安置在經略府衙旁的一座宅院里,當然這不可能享受到遼東客商的那種優厚待遇,幾個人住在一所偏院里,勉強能夠一人一間,至于那些隨從、僕人,能擠在一間住下,便就不錯了。

    這種安排,還趕不上其中最潦倒之人在京城里住的地方。當然,他們如何想,也沒人去問,就連遼東經略袁大人,也不過是初次見面客氣一下,這要想得到經略大人的另眼相看,還得看日後做事如何。遼東經略袁大人自打認識了遼東總兵官甦翎,對其辦事的風格頗有贊賞之意,時間久了,也跟著染上了這“速辦”的習慣。以往的文士風采,比如說那燻香,倒是沒變,但多少變得適合軍營中的氣氛了。

    這第一次接見的“禮敬有加”,費得不少時辰,待全部見完,遼東經略袁映泰袁大人,便吩咐何丹旭將這些文人安置下去。此時已經快近黃昏,遼東經略袁大人坐在廳內的椅子上卻並未起身,而是拿著朝廷令這些文人順道帶來的兩道文書瞧著,左看右看的,眉頭緊皺。

    直到天色漸暗,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才輕聲吩咐何丹旭了兩件事情。那何丹旭早已辦完了袁大人交代的事情,此時正侯立著听吩咐,見袁大人發話,便忙不迭地應聲,然後出門辦事去了。

    這袁大人的兩件事,其實也便是一件事,便是令何丹旭請遼東總兵官甦翎甦將軍,前往經略衙門一敘,順便吃個晚飯。何丹旭出了經略行轅,便先到“明月樓”訂了一桌酒菜,叮囑送到經略衙門,並言明是甦將軍與袁大人所用。那明月樓的管事自然將此列為首辦,要不了多久,那何丹旭還沒返回,這桌酒菜已經上路了。

    明月樓便是隸屬遼陽商務局的那座酒肆之名,這“明月樓”三字,還是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的興之所至,揮筆寫成的。那遼陽城內也有專做匾額的匠人,這幅手書,自然便成了明月樓里那些赴遼客商的“遼東事”。如今明月樓酒肆可是遼陽城內首屈一指的所在,南來北往的商人、走親訪友的百姓,可都以能在明月樓待客為榮。這一桌酒菜的價錢,自然不菲,此時的明月樓里,那廚子可不是原先甦將軍尋來的那幾個。

    商人世家出身的胡世雲、嚴正安,辦這些事定然要比甦將軍在行,這明月樓可能能做大江南北各式菜肴,如今商販往來漸多,那菜式、原料可也不算稀缺了,不僅那些來遼東的客商能吃上家鄉菜,還專門推出了遼東菜系,給那些初來的人見識見識。今晚何丹旭定的,便是袁大人最愛吃的菜式,甦將軍倒是沒有什麼偏好。袁大人與甦將軍的晚宴,也有不少次數了,何丹旭已經清楚,只要稍稍能下飯的菜,甦將軍可一向不怎麼挑剔。

    何丹旭往遼東總兵府上求見遼東總兵官甦翎,卻被告知甦將軍出城巡視去了,此時並不在府中。那鐘維澤如今常駐總兵府,算是甦翎總兵府中的大管家。鐘維澤與何丹旭的交情,也是自遼陽失陷之時開始的,二人這些時日下來,已算是成了朋友,再加上公事、私事都雜在一起的相處,熟悉二字也是淺了。

    鐘維澤問明來意,便留著何丹旭等著,說是甦將軍也該回來了。果然,何丹旭與鐘維澤聊著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遼東總兵官甦翎便帶著大群的護衛騎兵返回總兵府。何丹旭連忙上去說明來意,那甦翎略作思量,問了鐘維澤幾句,得知並無要事,便點了傅瑞江、甦平豪二人跟著,其余的護衛則令護衛隊長唐平帶著進府歇息,安排值守。

    甦翎騎著那匹蒙古喀爾喀部宰賽送的高出一般馬匹不少的戰馬走在前頭,何丹旭則與傅瑞江、甦平豪後面跟著,在遼陽城的大街上走著。甦翎一邊策馬緩步向前,一邊側頭詢問著何丹旭一些遼東經略袁大人的事情。那何丹旭仰著頭,看著心目中無比高大的甦將軍,倒是有問必答,知無不言。

    甦翎得知袁大人今夜之請,與朝廷派來的那些人手有關,便一邊在心內琢磨著,一邊打量著街上的行人。

    此時天色已暗,但遼陽城內卻是燈火通明,兩邊的燈火照得大街小巷看得明晰,且行人只是略略比白日減少,但顯然要比白日輕松。如今的遼陽城里,人口已然再次增加了不少。這部分增加的人口,一些是原住遼陽而搬遷、或是逃亡的人家,再次回到遼陽。對這部分人,除了原來的住宅便是小戶平民的回原處入住之外,那些大戶人家,卻被重新換了住處,當然,要小的多。原因自然是原址已經被佔用。這若是想要住同樣大小的宅院,便得拿出銀子來。這是甦將軍的軍令,沒什麼好辯駁的。

    還有較多的一部分,便是從鎮江堡以及南四衛來的商販,這些人的住處,便應了胡世雲等人的想法。那甦將軍自然是應允了胡世雲的主意,將這些房產,蓋由遼陽商務局發賣。那些商販,便依著自家銀子多少,購買了商鋪、店面,以及供在遼陽居住的宅院。這筆銀子,胡世雲只留下了一成作為遼陽商務局的補貼,其余的盡皆送進了遼東總兵府。

    再有一部分人口,便是甦翎軍中的一部分武官、士兵的家眷。這倒是不算太多,大都是原就住在廣寧一帶的人。除了武官們得到了一處比以往大得多的宅院之外,那些士兵,也是將自家住處寬展了一倍還多。這部分,當然算做軍供的,一分銀子不收。但甦翎並未簡單的分配,而是與軍供連在一起。這軍功,卻不想朝廷慣例,只在戰時可得,甦將軍的軍功,卻是在日常整訓中,也能得到。至于暫

    的,便由軍餉中逐月扣除。自然那房價便不由胡世***了。

    看著眼前這幅景象,甦翎心情也變得有幾分輕松,對袁應泰的邀請,也漸漸放下心來。如今遼東的形勢,已是絕大多數都是按甦翎的意願執行的,這不論有什麼變故,都自能應付得過去。甦翎手握近十萬兵權,又有商隊無數,積儲物資,這還能有什麼可擔心的?

    進入遼東經略府衙,還是在後院,甦翎依舊聞到那股已經算是熟悉的香料味道。真不知這遼東經略袁大人從何處弄到的,這都大半年了,難道也用不盡?還是說這商販連這香料都運到遼陽來賣了?

    甦翎將傅瑞江、甦平豪留在院門處,那何丹旭在屋門口支著嗓子稟報了一聲,便掀開門上簾幕,待甦翎進去,這才返身去招待兩位年輕護衛。

    甦翎一進屋,便有綺梅過來,接過甦翎脫下的袍子,袁應泰坐在桌邊未動,笑著望著甦翎,示意過來就座。兩人這幅態勢,顯然是十分熟悉了。甦翎坐下時,那凝荷便靠近甦翎,給其面前的酒杯滿上。

    “先喝一杯,暖和一下。”袁大人笑著說道,並也端起酒杯,向甦翎示意。

    甦翎也不客氣,說了聲︰“袁大人請。”便一口飲盡。

    待凝荷再次給二人斟滿酒杯,默不作聲地退到一邊。甦翎才看著袁應泰,問道︰“袁大人,今日是不是為的京城里來的人?”

    袁應泰點點頭,說道︰“正是其一。”

    甦翎便也同樣點點頭,卻並不發問,靜等著袁應泰開口。

    袁應泰示意甦翎吃菜,自己也慢條斯理地夾著吃著,看起來像是在琢磨措辭。甦翎知道,恐怕袁大人這一回要說的,可不止一件事。不過,甦翎也習慣了袁應泰的這個做派,慢就慢吧,左右今日沒別的事情。

    袁應泰這番琢磨,可直到二人喝了四五杯之後,才算是開了口。

    “甦將軍,”袁應泰說道︰“還是先說說這些京城里來的人吧。”

    “也好。”甦翎答道。

    袁應泰卻又並不急著說,反而先說道︰“那胡嘉棟,自打上次被你帶往虎皮驛走了一趟,如今可是做事勤懇,任勞任怨啊。”

    甦翎笑著望著袁應泰,不知袁大人此時提起他為何。

    袁應泰笑了笑,說道︰“那胡嘉棟當初也是個油滑之人,想不到將軍也能將其制住。這法子我倒是好奇,不過”

    袁應泰沒有說完,甦翎卻也不追問。袁大人既然要繞圈子,總要說出來吧。

    果然,袁應泰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話之後,這才說道︰

    “這回自京城里,來了三十二人。其中往年的進士五名,舉人十六名,剩下的十一名俱都是秀才。按帶來的名冊上看,俱都是熟悉朝廷典章之人。”

    甦翎倒也不覺得奇怪,笑道︰“都是有功名的了。不知袁大人如何安置?那舉人、秀才也就罷了,那進士可是難得的,總不能也做了書辦吧?”

    袁應泰也笑了笑,說道︰“也未必不能。這進士雖說也是一路考上來的,不過,這到了遼東,要得是做事之人,可不能如京城里,設個閑職養著。”

    袁應泰這個態度,無疑是偏離了些文官們的立場。這或許便是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在死過一次之後,最大的變化。金榜題名之後,這在朝廷上的閑職任職,文官們可是不會說是白養著的,說不定反倒以此為榮。要走出這個觀念,可難辦的緊。在朝廷上,即便再有什麼黨爭派斗,也不會拿這個說事,在這一點上,文官們始終保持一致。

    甦翎想了想,說道︰“眼下還真沒什麼事給他們做。”

    袁應泰點點頭,說道︰“上回給朝廷的幾份奏書,不過是略略一提,本想著是防著某些人派些人來生事。不過今日我也仔細看過這些人的來歷,這一是在朝廷上並未任過重要官職。二是,這三十二人倒是大半是南直隸的,其余的各府縣分散著都有,有兩個還是遼東人氏。”

    遼東人?甦翎有了興趣,問道︰“家便在遼東?”

    袁應泰笑了笑,說道︰“這兩個人,一個姓張,叫張旭儒;一個姓王,叫王冬嘉。這個王家倒還在遼東,王家祖居撫順,當初建奴攻陷撫順時,便遷往金州的一個親戚家中居住,家道便也就此敗了。王東嘉一直在京城里等著赴考,還好當初家中給的銀子不少,這在京城一住便是數年,這回也算是回來照顧一下父母。”

    說道這里,甦翎微微皺眉,問道︰“王家在金州有多大的身家?”

    甦翎下令在南四衛重新劃分土地的事,袁應泰也是知道的,並且完全贊同,當然,那些血腥手段,自是不曉。此時見甦翎這麼一問,便說道︰“據王東嘉所說,也沒多少家產了。祖上的宅院、土地,都在撫順,此時自然無存,倒是帶走不少銀子。但在金州的那親戚家里,也不過百多畝地,這幾年勉強能夠過活而已。那王家為了節省,差不多將家僕、女婢都遣散了,瞧這架勢,弄不好還得親手種田。適才見那王東嘉時,他還求著想到金州任職,說是無論做什麼,只要能就近照顧雙親便可。嗯,這倒是個孝子。”

    甦翎想了想,方才明白過來。金州衛的土地雖多,可也多是有主之田,這就算王家帶了不少銀子到金州親戚家,怕也難買到田地。一大家子人的吃喝穿戴,可都得拿銀子買。再說,那親戚也不會白養著這一大家子人吧?這個結果,雖然比起王家當初要慘,可也別一般百姓強的多了。

    只听袁大人接著說道︰“那張家,倒是鎮江堡人。家世倒也不錯。那張旭儒離家往京城也有數年了,他本有功名在身,本打算在京城等著下一科再考,倒沒想到遼動戰火四起,據他所說,有一年多沒有與家人聯系上了。不過,今年四月間,遼陽危急的消息傳出,張家便舉家逃離遼東,一家人這才在京城里團聚。

    這張旭儒倒也提了想去鎮江堡任職,我還問他,這家人都在京城,去鎮江堡,未必是想要回那些宅院、土地?”

    說道這里,袁應泰看著甦翎笑了笑,這個問題,兩人都是心照不宣,迄今為止,袁大人還未接到有關類似的這種麻煩。當然,大多數都被甦翎下屬們暗中解決了。但想必總會有一個兩個的有所不服,畢竟都是祖產,就這麼讓甦翎給瓜分給了別人,豈能心服?

    甦翎笑著說道︰“那他怎麼說?”

    袁應泰指了

    ,示意兩人再飲一杯,喝完,才說道︰“那張旭儒倒***那些宅院土地,說是已經在京城里落了戶,想必張家在京里也是有些門路的。他說這鎮江堡的家產,既然已經棄了,便也沒再想要回來的。”

    甦翎好奇道︰“那他非要去鎮江堡做什麼?”

    袁應泰收住笑,看著甦翎說道︰“那張旭儒說,他自小便定了門親事,因戰亂,這有數年沒有音訊了,如今是想回去尋訪親家的。若是找到了,便就接了京城去,以便完婚。”

    甦翎越听越驚奇,這張家,鎮江堡,還有京城數年沒有音訊,這些連起來,怎麼會不令其聯想到陳家大小姐陳芷雲退掉的那門親事?不過,這未必也太巧了吧?

    這麼大一個遼東,僅鎮江堡里姓張的也不止一戶難說。再說,這自己還有十來天便要成親了,這個節骨眼上,突然冒出個自小便定了親的張旭儒,來尋訪自家娘子?這這讓甦翎怎麼說?怎麼問?

    甦翎心中疑惑,面色上卻為表露,他看了看袁應泰,見其也是看不透的樣子,似乎並未將這個張旭儒與自己即將成親兩件事連在一起。況且,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對陳家大小姐可只聞其名而已,其余的一無所知,更別說那退婚一事。

    甦翎平靜地問道︰“回京城完婚?這遼東是說來便來,說走便走的麼?”

    袁應泰笑了笑,說道︰“這若是旁人,當然不能。不過,此人倒是可以通融。”

    “為何?”甦翎不解,說道︰“難道袁大人原本便認識?”

    袁應泰搖搖頭,說道︰“不,我與那張旭儒也是頭一次見,不過,此次那張旭儒手里,有兩封信,是專門寫給我的。一封是戶部的何大人,一封,是吏部胡侍郎。信中倒是說了請我關照此人。”

    甦翎對這個什麼戶部何大人、吏部胡侍郎倒是一無所知,見甦翎如此模樣,袁應泰便笑著說︰“這兩位,我倒是熟悉,但也不算深交,只是在朝廷上,我們政見相差不多,往日倒是有相互聯手、風議朝政的事情。既然寫了信托付,這說不得也得關照一下。如今才到,放回去自然不可。但這請假完婚,還是可以考慮的。

    ”

    甦翎仍然不露聲色,接著問道︰“那這些人,袁大人想如何安置?”

    袁應泰似乎這才被甦翎的話拉回正題,便看著甦翎,問道︰“這次請你來,便是想一起說說,這設立府縣之事。”

    “哦?”甦翎奇怪,反問道︰“袁大人,此事我們不是早已說過數次,只待建奴被剿滅干淨,再來辦這件事麼?難道袁大人想現在便就施行?”

    袁應泰看著甦翎,稍停片刻,才點點頭,說道︰“此事我也還未思慮妥當,所以才請你來商議一下。”

    這在遼東,以至在海西、東海一帶改了大明朝的祖制,變衛所為府縣,此事袁應泰已先後數次致書朝廷,但都沒有回音。這在某一方面還是好事,畢竟朝廷沒有回文駁斥,這便是有希望的意思。但這個前提,可是遼東平穩之後才能進行,否在戰火燃燒起來,可是白白做了功夫。這改設府縣,變動的可不是小部分,還牽扯到諸如錢糧、刑獄、府學等等一整套人手的設置。

    單是設立一個縣,所需人手可就不少,這區區三十二人如何能夠?比如在一縣的縣衙中,必有四名正式品位的地方官員,這四位分別是︰七品知縣、正七品縣丞、正八品主簿、正九品典史。這不過是官職上的設置,而一個縣的人口有多有少,事務卻是不會因人口而減少既定的職事。這另外還必須雇用大量的吏員來處理各項事務,大致上,這樣的四名官員,至少還要十倍的吏元,還要雇請更多的差役。

    雖說大明朝此刻官吏過多,這新設置的府縣自然不會如此,但也會有個最低限幅。甦翎與袁應泰商議時,已經深入到具體要設置多少個府縣這一步了。遼東都司倒是不麻煩,畢竟有現成的衛所疆界為準,這是最簡單的一部。而按甦翎描述給袁應泰的遠景來看,至少還要有三四倍遼東都司的疆域要進行改制。這會是多少個府縣?這需要的人手,可不是區區三十二人能滿足的。

    也正是因此,即便在遼東,甦翎也暫時沒有推出這一項必定會引出不少麻煩的舉措。而此時,袁應泰為何要如此激進的急著走呢?

    甦翎望著袁應泰,面色明顯是疑惑之色。那袁應泰微微嘆氣,說道︰“甦將軍,或許是我多心了。”

    甦翎更不解了,問道︰“袁大人,還是說詳盡些好,這般說法,我可是摸不到頭緒。這如今遼東都是這幅模樣了,難道還有什麼難事不成?”

    袁應泰想了想,說道︰“這我也知道。此時便開始設立府縣,當然還不到時機。只是甦將軍說的那開疆拓土之功,我是太想見到了,恨不得眼下便就能親眼目睹。”

    這話里意思似乎是說袁應泰要見不到?這是為何?

    甦翎緊盯著袁應泰,問道︰“袁大人,為何會說這等言語?”

    袁應泰微微搖頭,想了想,說道︰“這都是我胡想的,但願不會見到。”

    這又是見到什麼?甦翎干脆也不再催,靜等著袁應泰講話說清楚。

    袁應泰望了望甦翎,再次嘆了口氣,說道︰“甦將軍,這朝廷上的事情,往日我跟你提及,你都不願多听。我也知道,這文官們彼此爭斗的,不少都是空談,自然不如將軍這般做實事的。”

    “這幾個月,朝廷上也來催過幾次,讓我們制定出收復遼東的策略。”袁應泰緩緩說道︰“這些我倒沒跟你多說,總之是向朝廷述明了遼東的詳情,這收復之功,是急不得的。朝廷倒也沒再多問。只是眼下”

    袁應泰停頓了片刻,接著說道︰“甦將軍或許不知,我,還有遼東巡撫王化貞,在朝廷上,可都算是東林一脈之人。這黨爭”

    袁應泰看了眼甦翎,說道︰“具體的也便不多說了。上月,曾有那昔日同僚來信說,要聯絡同仁聯名上書,要皇上再議朝中大案。按以往的前例,這必然會有一批官員會受到牽連。如今遼東,可是首要之事,這不,此番兵部又下了文,令我們定下收復沈陽之期。這不管如何回文,可都會授人把柄啊。”
vc2008 發表於 2010-3-14 12:21
第五十六章 疑神疑鬼

   于大明朝延續了數十年的黨爭,遼東經略袁應泰說的T忡,遼東總兵官甦翎雖在桌旁听著,卻多少有些不以為然。

    這自然是二人所處位置不同之故。袁應泰是個文官,這對于朝政,總有屬于自己的見解,若是官職較低,怕是就算是有見解也未必有人听到,可畢竟袁應泰當初在朝廷上也是鬧得紛紛揚揚的,小有名氣。再說,袁大人也是從科考中出來的文官,這老師、同年等等,甦翎這等武官不知也就罷了,但這卻是每一個科舉出身的文官都掛在身上、根本就擺脫不掉的關系。

    俗語雲,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就算袁應泰本心不是什麼參與“黨爭”,這時日久了,自然而然便融入到圈子里去。那些什麼楚黨、浙黨、齊黨,均是以地方為核心聚集而成的文官集團,這聲勢雖然不如所謂的東林書院一系,卻也能斗個旗鼓相當,否則,還怎麼能稱之為“爭”呢?

    這些事情若是如甦翎這種武官,既不熟悉來龍去脈也不費心關注也就不提,但這袁應泰身在其中,就算不顧及本人的升降,也還有什麼老師、同年、同鄉等等掛在心上的人令其牽掛。知道的越多,這擔心也便愈盛。尤其是在結識甦翎之後,這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面前猶如打開了一扇大門,遙遙地看到了以往根本不會想到的天地,並深深為之著迷。

    這份痴迷,不僅有其建下奇功、留名史冊的功利之心,也有袁大人一向以之揚名的“愛民勤政”的秉性。

    正是這種復雜交織,才使得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不僅沒有按著經略的品級官職凌駕于甦翎之人,反而給予最大的、甚至可以說是無法想象的支持。這不單是那天啟皇帝拿出的三百萬兩內帑全由甦翎支配,連甦翎重新劃分土地的行徑,也毫無異議,且多少也做了些幫著遮掩以免帶來的麻煩的行動。

    這天啟元年里,遼東戰事總算轉危為安,遼東經略袁應泰也是由死而生的走了一回,這期間的感嘆,袁應泰已不止一次地在夜深人靜時予以表露,甦翎倒也听過幾回,當然,更多的,則是面對那兩名深得袁大人寵愛,且回報更多精心侍候的綺梅、凝荷時所流露的。

    朝廷對遼東的鼎力支持,確實超過了以往任何一個時期。類似袁應泰今日所說的行文催促,倒是有個幾回,但言辭間並未顯出嚴厲之情,這一回大致上看,也是如此,僅僅換了幾個詞而已。但正是這幾個詞的不同,才是袁應泰察覺出幾絲微妙來。當然,這種文字把戲,便不必對甦翎講了。

    甦翎的設立府縣設想,已經令袁應泰在腹內琢磨了許久,一些列的舉措都等著那建奴被剿滅之後開始實施,正如甦翎所想,袁應泰甚至有些等不及了。在這邊關治理民政,可與關內府縣意義不同。這幾下交加,袁應泰的患得患失之心,便重了起來。

    是故,這晚遼東經略袁應泰與遼東總兵甦翎的晚宴上,這話語間便顯得有些古怪,似乎袁大人總將話說個一半,這一件未說完,便又牽扯到另一件,令甦翎有些摸不清到底袁大人在擔心什麼。

    甦翎微微側頭,趁著袁應泰尤自迷茫之時,在心里反復琢磨了片刻,這才搜試探著問道︰

    “袁大人。”甦翎說道。“你是擔心若是定下收復沈陽之期。這不管能否達到。你這個經略都可能被撤換?”

    相對文官而言。甦翎這話說地過于直白了。

    不過。袁應泰倒不介意。只見他微微點頭。說道︰“可以這麼說。”

    甦翎搖頭。說道︰“我倒沒這麼想。這只要打勝了。又憑什麼撤換?這哪一天收復沈陽我還不敢說。但這不打敗仗。卻是有把握地。不然。這半年我們都練什麼去了?”

    說到這練兵。袁應泰便笑了笑。說道︰“甦將軍自然有把握。不過。我這個經略一職。若當真撤換。倒未必要拿這勝負來做文章。敗了。自不必說;勝了。也可以擢升到另一個地方”

    甦翎眨了眨眼。笑著說道︰“這麼說。袁大人是舍不得離開遼東了?”

    “當然。”袁應泰也不隱瞞,直說道︰“不親眼看到這遼東乃至海西、東海變成大明朝的府、縣,我是不甘心的。”

    甦翎想了想,說道︰“所以袁大人擔心這朝廷上刮的風,吹到遼東,將那些景致都吹走了?”

    袁應泰笑著說︰“正是。”

    袁應泰招手喚了凝荷過來斟酒,然後笑著對甦翎說道︰“或許也是我想得多了,這南風未必如此。不過,若是能早一些辦,也可以試一試。”

    甦翎拿起筷子,卻並不伸出去夾菜,半道上又縮了回來,說道︰“袁大人,試倒是可以一試。我原想著先從最下面開始,等到時機到了,便正式正名。不過,袁大人,難道你想用這些人做知縣?”

    袁應泰听甦翎這麼一問,倒是沒有立即回答,在

    將那三十二人過了一遍,這才看著甦翎問道︰“不妥

    甦翎一笑,說道︰“這妥不妥,自然不是我們這里說說便能定下的。袁大人,這遼東的事,你多少也是知道一些,你想這些人能夠按我們所想的去做麼?”

    袁應泰猶豫了一下,說道︰“這回朝廷倒是允了我的折子,這些派來的人,都由我來安置,朝廷並未給任何職位,這听令行事,想必還是可以做到的。不然,我便立即將人遣送回去。”

    甦翎笑著說道︰“袁大人,我們原來商議的,要等時機到了再辦。如今既然要試一試,倒也可行。只是,這一試可只許成功,不然,這設置府縣一事,怕是就此不能再做。”

    袁應泰想了想,說道︰“你是說,這事情還沒辦成,那些人便會將消息傳了出去?”

    甦翎點點頭,說道︰“這些人都還不清楚底細,難說其中有沒有懷著別樣心思的。袁大人,咱們已商議過多次,這設置府縣一事,自是好事,可別弄成還沒辦呢,便有人出來說三道四的。”

    袁應泰猶豫了,緩緩問道︰“你是說還是如以往說的,先在下面辦妥了,再來正名?”

    甦翎笑著說道︰“這樣一來,不是別人看著,定然可行麼?此事既然沒有先例,朝廷上未必能拿定主意,這議來儀去,也未必能分清好壞,咱們便做個好的出來,豈不是要順當的多?”

    袁應泰似乎心有不甘,點了點頭,說道︰“那便還是如此吧。

    ”

    甦翎卻笑道︰“袁大人,我只說是這些人不可靠而已,這試還是可以試的。”

    袁應泰隨即一笑,說道︰“好,不用便不用。”

    甦翎想了想,說道︰“用還是要用的,咱們遼東,如今能寫字讀書的,可沒多少。這些人既然來了,不用也可惜了。只是不用到這府縣上去,至少要等到能找出信得過的之前,不用。”

    袁應泰淡淡一笑,說道︰“這可又要考人了,怎樣才能算是信得過?”

    “袁大人,”甦翎笑著說道,“當初你在地方上,挪用官縻為的是什麼?”

    提起這件事,袁應泰精神一振,那笑容在臉上可是蕩漾開來。這還是袁應泰當年外放至山東布政司參議,任淮徐兵備道時,恰逢山東大饑,袁應泰苦于銀子不足,便擅自挪用了額外稅及漕折馬價數萬金,設粥廠救濟災民,戶部因此彈劾他“擅移官縻”,結果“抱病還鄉”。這雖然一個體面的處分,卻是袁應泰引以為豪之事。

    “黎民百姓,天下蒼生!”袁應泰清晰而緩慢地說出了八個字。

    “好,就沖這八個字,袁大人,我甦翎敬你一杯。”甦翎說著,端起酒杯示意。

    袁應泰微笑著與甦翎共飲了這一杯酒,或許因這一杯酒,二人的關系,便又進了一步。

    甦翎望著袁應泰,緩緩說道︰“袁大人,今日既然說道這黎民百姓、天下蒼生,我便多說幾句。”

    袁應泰笑著回望著,點點頭,並不作聲。

    “我的想法很簡單。”甦翎說道,“這人人有地,家家有房,這是第一步,然後,便是戶戶都能有銀錢用,這便要看各家的有什麼本事、擅長什麼手藝了。我們自然不能去顧及到每一戶人家,但我們卻可以給每戶人家提供一個機會,讓他們將自家的本事都使出來,且能換成銀子。如今做的,便都是按著這些走的。”

    袁應泰輕輕點頭,這些話若是換作袁應泰來說,怕是要用幾處典故,但甦翎無疑說的直白、明確。這也正是袁應泰目前所欣賞的一點。

    “這造福百姓一說,也說了不知多少年,歷代都有,那不管是什麼法子,都有各自的道理,結果也不必細說了。如今既然是我們主掌遼東軍民,這信得過之人,便要按我們的想法辦事,才能算是。”甦翎說道。

    “你是指得那些京城里來的人?”袁應泰似乎不像是問甦翎,倒象是自言自語。

    “對。”甦翎說得果斷,“袁大人,我知道這些人,你看與我看是不一樣的,畢竟你們都是讀書人出身。但我要說句不中听的話,這讀書自然是好事,但要看讀的什麼書,辦得什麼事。這些人雖然也有功名在身,對我而言,不過是多了一條識字的好處,至于別的,也沒什麼特別。”

    袁應泰緩緩點頭,甦翎的話的確不中听,但說的意思,袁大人卻能夠明白。

    “袁大人,”甦翎看著袁應泰,說道,“這遼東原也有辦學,官辦、私辦的,也有不少,但除了識字之外,這具體辦事的學問,卻是沒人教授的。以後,我們用的人,便要從專門的學里出來的。管民事的,便是熟悉民事的人來辦,管刑獄的,便要熟悉法令的來管。可不能就這麼憑幾篇文章,便什麼官能做的。”

    袁應泰邊听邊想,緩緩點頭。這不過便是將學府細分成幾部分,雖然與朝廷定制不符,但若是從辦事的角度上講,

    最妥當的。

    “不瞞袁大人,這樣的學校,我已經在寬甸、鎮江堡一帶辦了幾個,只是學童尚小,眼下卻派不上多大的用場,若是再等幾年,這便能出來做事了。”甦翎說道。

    袁應泰初听略感驚訝,心想這甦翎還真不知做了多少事情,不過,又想到甦翎說過,這凡事先辦起來,再做道理,便也就不覺有多驚奇了。

    袁應泰想了想,說道︰“那你說,這些人可否也送進學府去學些日子?”

    甦翎也是一怔,這袁應泰還當真看重這些人,便說道︰“這個,要看看這些人再說。沒有穩妥的把握,還是不讓他們知道的好。”

    “也罷,畢竟他們才到,等等再議也不遲。”袁應泰點頭說道。

    “那這收復沈陽之期,如何回奏朝廷?”袁應泰又問道。

    甦翎皺了皺眉頭,說道︰“這還真不好說。”

    袁應泰遲疑地張了張嘴,卻又沒有說出口。

    甦翎見了,便笑著說道︰“袁大人,如今努爾哈赤,便猶如一個大戶人家一般,這家財萬貫,子孫滿堂也算是吧。可這做老父親的,病入膏肓,卻沒定下一個傳位之人,袁大人,你說這些子孫,若是平日里蠻橫慣了的,能消停麼?”

    袁應泰笑著搖搖頭,說道︰“這自古以來,多少大戶人家,便是這般內耗給敗了的。”

    “正是。”甦翎笑著說道︰“我們只要這麼跟他們僵持著,實際上已經是在斗了。這時候若是來了外人搶奪家產,那些不小子孫反而會聯起手來,這對我們可是不利。如今我們只要保持繼續練兵的趨勢,倒不忙著逼進。恐怕明年開春,便就有了結果,到時我們再全軍出動,這剿滅建奴,便非難事。”

    袁應泰點點頭,說道︰“也好,我便將甦將軍這番話,給兵部去文,看他們是否能夠明白。”

    甦翎想了想,說道︰“這兵部之事,袁大人定了便是,還是按以往的一樣,這軍事我來辦,這朝廷那邊,都拜托袁大人費心了。”

    袁應泰笑著點點頭,說道︰“這個自然,不過,甦將軍覺得如何?這麼做可有敷衍的嫌疑。”

    “不怕。”甦翎笑著說道︰“袁大人,朝廷上可還在自各邊鎮調集兵馬援遼?”

    “已經停了。”袁應泰說道,“如今可一個兵都不會再來了。”

    “那就好,”甦翎笑道︰“這樣我們便有把握去敷衍了。”

    袁應泰一怔,隨即便反應過來,笑著點點頭。

    甦翎又說道︰“袁大人不妨將我們保持軍力的態勢說得詳盡些,若是這些還不能讓他們明白道理,便就不管了,由他們去,我們做我們的。”

    袁應泰點點頭,卻旋即又露出憂色,說道︰“那朝廷上”

    甦翎想了想,問道︰“袁大人還在擔心那些黨爭之事?”

    袁應泰沉重的點點頭,說道︰“這恐怕免不了要受牽連。我已經想過了,就算我多慮吧。

    可這遼東之事,我總有些放不下。若是朝廷上的事情牽連到我,我估計下一任的遼東經略,怕是還要起復熊廷弼熊大人。”

    甦翎一笑,說道︰“袁大人,你這心思用的,連這都估計了?”

    袁應泰解嘲地笑了笑,說道︰“這還不都是甦將軍那府縣之計弄得?我是真想見一見那是何等的局面。”

    甦翎想了想,說道︰“袁大人,我們便先弄一個小點的地方,試行一下,左右不聲張便是。你的那些主意,也可以先用上了。”

    “你說在哪兒先試?”袁大人果然興致濃厚。

    甦翎說道︰“在金州衛至鎮江堡之間吧,重新劃定一個地域,先小一些,設了縣衙便開始辦事。小點也方便,有什麼不妥也不會有太大的壞處。”

    “好。”袁應泰顯得有些興奮,面色也不知是酒還是被甦翎這句話所染紅。

    甦翎想了想,又說︰“袁大人,你的那些人,不妨也挑幾個人去,不過,只做書辦用。”

    袁應泰一怔,問道︰“不是不放心麼?”

    甦翎笑了笑,說道︰“這事要辦,也要開春時了。這期間,我們便來選一選,看有沒有能用的。”

    正說道這里,就听見何丹旭在門外叫道︰“大人,外面有人求見。”

    袁應泰皺皺眉,不喜這會兒被打擾,不過,何丹旭是知道的,不是急事,這會兒也不會來報,便問道︰“什麼人?”

    “吳九奎。”

    袁應泰一愣,隨即向甦翎看去。甦翎隨即站起身,一拱手,說道︰“大人既然有事,我這便告辭。”

    袁應泰也站起身來,說道︰“明日再與將軍詳談。”

    說罷,甦翎便向門外走去。袁應泰似乎有些猶豫,實際上這還要說的話還有不少,但此時卻不得不打斷了。
vc2008 發表於 2010-3-14 12:23
第五十七章 臉面交情

   吳九奎在遼東經略府衙門前等了一陣,這遼東的夜可***那吳小六更是不斷地跺著腳,卻被吳九奎狠狠地瞪了眼,低聲喝斥道︰“這也不看在什麼地方,不講規矩。”

    吳小六立即站直了身子,不敢再動,不過,那吳九奎卻伸長了脖子,向衙門里望去。實際上,站在門口,可是除了兩扇大門,啥也看不到。

    那守門士兵來到後院,稟報給何丹旭知道,那何丹旭便跟出來查看到底是何人。遼東經略袁大人與遼東總兵甦翎這晚宴上說的、談的,可都是要事,何丹旭自然知道不得隨意打擾。走到門口一瞧,那吳九奎卻是認識的。

    吳九奎一眼便認出了何丹旭,不過,那時何丹旭還比現在要年輕得多,如今雖說也不老,卻變得穩重多了。

    “九叔,是你?”何丹旭驚喜地叫道,“快請,這站在外面凍的。”

    吳九奎笑著舉步邁進大門,隨何丹旭來到偏廳里坐下。吳小六則跟在後面,屋里自然要暖和不少,吳小六的臉色也變得好看了。

    “九叔幾時到的遼東?倒是也不事先預知一聲,大人這里也好派人去接。”何丹旭給吳九奎奉上一杯茶。

    何丹旭既然跟了袁應泰日久,這吳九奎的身份卻是知道的了。雖說何丹旭不算奴僕地位,但知道吳九奎在吳家是個什麼人物,人家主人都尚且不以奴僕視之,何丹旭這份恭敬卻是應該的。

    吳九奎笑著說道︰“今夜才到的。放下行李便來拜見袁大人。”

    “這住在何處?”何丹旭問道,“我讓人去取行李,還是住在這里方便。”

    “不必了,我們住在商務局的客棧里。”吳九奎笑著說道。

    “哦?”何丹旭一怔。問道︰“九叔是販貨而來?”

    “對。”吳九奎笑道。“要不然怎麼來遼東呢?”

    “也是。”何丹旭笑道︰“若是送信。也不必勞九叔來一趟。”

    吳九奎笑著說道︰“倒真有我家老爺給袁大人地信。袁大人不在府上麼?”

    何丹旭說道︰“在地。此時在後院與甦將軍議事。九叔稍坐。我去稟報大人。”

    “好。有勞了。”吳九奎拱拱手。說道。“請稟報大人。就說小姐也來了。”

    何丹旭正舉步欲走,听這一句,稍稍一愣,看了看吳九奎,然後便加快腳步,向後院奔去。

    袁應泰在後院送走了甦翎,那何丹旭立即便將吳家小姐與吳九奎一起到了遼陽的消息稟報給袁應泰。與何丹旭最初听說一樣,那袁應泰也是一愣,隨即便讓綺梅、凝荷給他換上皮袍大衣,快步跟著何丹旭去見吳九奎。

    “袁大人。”吳九奎一見袁應泰進到屋內,便立即起身跪下行禮。

    “不必多禮。”袁應泰連忙說道,“你也是吳家老人了,不必這樣。”

    “謝大人。”吳九奎堅持著叩頭,然後才起身,站在一邊。

    袁應泰緩步走到椅子前,緩緩轉身,坐下,這才抬眼看了看吳九奎,好一會兒才說道︰“你也坐吧。”

    吳九奎便依言而坐,看了看袁應泰緊皺的眉頭,想了想,才說道︰“袁大人,我家老爺有信帶給袁大人。”

    袁應泰點點頭,那何丹旭便從吳九奎手里接過信,雙手捧著遞給袁應泰。袁應泰隨即拆開看了,一目十行,完了又偏頭想了想,再次仔細看了一遍。

    看完信,袁應泰卻不說話,兀自沉思著。吳九奎、何丹旭、吳小六也均默不作聲地等著。

    良久,袁應泰才先嘆了口氣,說道︰“你們老爺這是何苦呢?”

    吳九奎遲疑了一下,才說道︰“袁大人,我家老爺也是不得已”

    袁應泰擺了擺手,說道︰“這個我也知道,可這讓小姐就這麼來遼陽”說著,袁應泰連連搖頭。

    吳九奎小聲說道︰“袁大人,我家老爺只說來遼陽看看,相機行事而已”

    袁應泰皺著眉頭說道︰“此事我已對甦將軍提過,人家已經一口拒絕。這雖說並未說死,但這哪兒有姑娘家自個兒便來的?你家老爺做事,可是”

    這當著人家家人指責吳老爺,可是不妥,袁應泰便沒說完,這又皺著眉頭想了想,便說道︰

    “何丹旭,你跟吳九奎在去一趟客棧,將吳家小姐借到府中來住。”

    “是。”吳九奎、何丹旭一齊答道。

    那袁應泰說完,便起身回後院去了。看那背影,似乎被這世交的吳家老爺弄得不甚高興。這邊吳九奎與何丹旭,將遼東經略府中的一頂四人小轎帶了去,到商務局客棧中,將吳家小姐接到經略府中住下,後院還有不少屋子,那吳九奎也跟著住到經略府衙中。

    這一幕,可都讓那客棧管事看在眼里,不過,此時已不必他再多留心。總兵府中的哨探隊長鐘維澤,已經藏身暗處,帶著十幾個人一路悄悄跟著,直到看著那頂小轎看不到了,這才留下幾個人,返身回到總兵府。

    此時,鐘維澤只查到這吳九奎是前來遼東販貨的商人,此次攜帶大批商貨,算是少見的大商人,至于那位小姐,卻是不知是何身份。當然,這吳家是什麼來歷,此時在遼陽,可是無從查起。是故,這件事也僅僅是因與遼東經略袁應泰有關而受到監視,卻沒有多想別的。

    當然,遼東經略袁應泰如今與甦將軍可是站在一邊的,這監視之舉,自然未作為頭等大事來辦。那鐘維澤在親眼目睹了吳九奎與吳家小姐進到經略府之後,這便放了心,只等次日,拜訪一下何丹旭,也便呢個知道一二了。不過,這事既然不急,便也沒有稟報給甦翎知道。至少,也要等到在何丹旭處打听到什麼才能有說的。

    吳九奎與吳琪雪所帶來的暗流,在初抵遼陽的這一夜里,也唯有遼東經路府中,才能感到幾分波動,其余的,都如暗夜中那白茫茫的積雪一樣,與往日沒有絲毫變化。

    吳琪雪帶著兩個丫鬟寒雨、易煙,住進了一座單獨的院子里。好在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府中,還有幾十個男僕

    這院子平日里也收拾的干淨,此時不過多添了幾盆炭T3也沒耽誤多少功夫。

    這一番折騰,等一切收拾完了,時辰已快到子時了。

    袁應泰、何丹旭與吳九奎、吳琪雪四人,這才在袁應泰的屋子里坐下來,那兩個丫鬟自然不能跟來,袁應泰連綺梅與凝荷也都遣到別處了。顯然,這四人的談話,袁應泰可不想太多的人知道。

    “相機行事,”袁應泰盡量克制住心中的不快,語氣平和地說道︰“你們說說,這如何行事法?”

    面對這話,吳琪雪自然不能應聲。那吳九奎也琢磨著,卻不好開口。

    袁應泰皺著眉頭,思量片刻,又接著說道︰“這若是換個日子,倒也好說話。”

    吳九奎趁機接過話頭,問道︰“袁大人,這為何換個日子便好辦呢?”

    袁應泰斜了吳九奎一眼,說道︰“我不是說過嘛,此事我已對甦將軍提過。你們這會兒來,恰恰甦將軍過十幾日便要成親,這不是添亂麼?若是平日里,這親事不成”

    說到這里,袁應泰望了望低著頭不吭聲的吳琪雪,接著說道︰“這見面總還是可以的。你們說,這會兒若是見了,人家會怎麼想?你又讓我在中間怎麼處?”

    吳九奎往往吳琪雪,又看看袁應泰,想了想,說道︰“老爺只說相機行事,倒是沒說具體該做什麼,想來,就是見上一見,也是好的。這回又不是直接說那親事,想必無妨吧?”

    袁應泰按耐住性子,問道︰“你說你們這次是帶了商貨來的?”

    吳九奎答道︰“是的。此次本就是以販貨的名義來遼東的,小姐最初還是扮著男裝,這到了遼東才換回去的。”

    袁應泰說道︰“這還好說,你以這赴遼經商的名義出面,倒是沒有什麼好慮的。只是”

    袁應泰看著吳琪雪,見其正低著頭,身子微微抖動著,也不知是冷,還是在哭,便又心一軟,說道︰“你們吳家的難處,我也知道。唉總要想個體面的法子吧?”

    吳琪雪一听這話,身子抖動的更厲害了。

    吳九奎也覺得心酸,這麼大點個姑娘家,若是在一般人家里,也早就嫁人了,偏偏生在吳家,還擔著這樣一個說不得擔著,也真難為了。

    吳九奎想了想,便試探著說道︰“我家老爺說,等到了遼陽,好像還有什麼消息能到。”

    “什麼消息?”袁應泰問道,說完,看了看何丹旭,那何丹旭也搖搖頭,說道︰“這兩日可沒什麼書信。”

    吳九奎想了想,說道︰“好像不是信,是什麼從京城里來的人。”

    “京城里來的人?”袁應泰一怔,仔細想了想,這前後一聯系,便是傻子,也能將那張旭儒與此連在一起。當然,袁應泰可不敢立時便斷定會有這樣的巧事。盡管那吳家老爺的確是手眼通天,能做到許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但這若是真的有關聯,那麼總之是不可信。

    袁應泰猶豫了一下,奔向明日再說,但這樣一件事,擱在心里,怕是今夜就甭想入睡了。

    “那些人都歇了麼?”袁應泰對何丹旭問道。

    何丹旭想了想,說道︰“恐怕還沒有,分住處時,听他們說好像要在一起喝酒閑談。還向我打听遼陽城里的酒肆哪家的比較好,我便說了明月樓。想必不是在明月樓,便是訂了酒宴在院子里。”

    袁應泰再次看了看吳九奎與吳琪雪,皺著眉頭說道︰“你們今日才到,按說該早點歇息,不過,此時還是再等等吧。何丹旭,你去問問那張旭儒,就說是我想幫他尋人,問問詳情。”

    “是。”何丹旭立刻轉身出去,這件事不弄明白,怕是今夜都別想歇息。

    好在那些京城里來的秀才、舉子、進士們,此時雖也初至遼東,但卻都興奮得無法入睡。倒也不能說都是高興,這些文人,除了姓張、姓王的兩位,其余的可都是“身在異鄉為異客”,這滿懷愁緒,自得找個地方發泄發泄,既然遼陽城內有酒肆,這些人又暫時不缺銀子,這對月當歌,對影零亂的酒宴,便也就分做幾堆做了。

    自然,秀才、舉人、進士,可是三個不同層次的文人,所以,無形之中的劃分,便分做了三處。這道不算是相互瞧不起,至少這些人是懷著“自願”來遼東的,還算有共同點,只是相互之間自然便分了,就如那袁應泰與何丹旭一樣,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

    這將規矩的人,便自有規矩。

    何丹旭尋到張旭儒時,恰好其正站在門外,仰頭望著天上那輪明月發呆,也不知是喝醉了,還是正打著腹稿作詩填詞。何丹旭也不管那麼多,上前便拉住張旭儒,直接了當地詢問了。既然有遼東經略大人有心關照,那張旭儒差點兒便沒有跪在地上,這親家的身份,自然便說了出來。

    何丹旭越听越是起疑,那陳家大小姐的名字,何丹旭不知道,但這三姐弟,父母雙亡,逃亡邊牆之外,這在遼東可已不是秘密。兩下對照,何丹旭便匆匆別了張旭儒,趕回經略府。

    回到屋內,何丹旭看著等待已久的三人,只說了聲︰“是同一個人。”

    袁應泰一听,頓時跺了垛腳,低聲說道︰“這下可好。你家老爺硬是弄出這些事兒來。”

    吳九奎、吳琪雪卻左右往往,一臉的迷茫。

    袁應泰無奈地說道︰“你跟他們說說吧。”

    那何丹旭便將陳家大小姐的事,與張旭儒的親事簡要的說了一番。這下,連吳九奎也都有些愣住了,這簡直不能說是巧了,可還能怎麼說?吳琪雪倒是有些不一樣,哭自然是沒哭,這在家已經想明白了的,再加上路上吳九奎的一番說辭,此時便仿佛是說別人的事。

    袁應泰再次嘆氣,說道︰“這都湊在一塊兒了,你們讓人家甦將軍還怎麼辦喜事?這樣見面,人家會怎麼想?你們都說說吧,這怎麼才能既要臉面,又顧及交情?”
vc2008 發表於 2010-3-14 12:25
第五十八章 各算各的

   天啟元年臘月十六,天色微明時,遼東總兵官甦翎便帶***出了遼陽城。這三日一次的例行巡視,已為駐守遼陽城外的數萬大軍所熟悉,數座大營走下來,可要足足一日的功夫。

    甦翎的這種巡視,不僅是檢閱至今也未停歇過的訓練成效,也還有從中挑選優秀人才的用意。那高得誘人的軍餉、假期以及房子、土地等等優待,足以使每一個留在軍營中的官兵都使出渾身氣力,就算是那些本身沒練過功夫的一般士卒,這數月練下來,一刀砍下去的份量,也是長了數倍。

    這吃得飽、穿的暖,加上勤學苦練,半年多時間,這數萬人至少在表面上看來,已經算是一支彪悍之旅,唯一差的,便是實戰了。基于甦翎制定的整體戰略,這暫時還沒有用來去襲擾沈陽一帶的八旗兵。但這並不是說就沒有對抗性的訓練。就說這冬雪,在遼陽城周幾大軍營之間,地面上的積雪是每日都被踐踏得一絲不剩,那是演練堡寨攻防的結果。

    這種源自于甦翎所部在千山堡群山之中的訓練方法,對于那些從未參戰過的明軍官兵的影響,最低限度也能達到,在面對成千鎧甲士卒的蜂擁而至時,不至于渾身抖,手腳酸軟。

    甚至,為了增加實戰效果,那些繳獲的八旗服飾、旌旗、鎧甲等等,再一次揮效用,在彼此對陣演練的兩軍之間輪流裝扮。這最初還在遼陽城內引起小小的恐慌,以為建奴再次殺來。

    不過,此時自然是早已習慣了。不僅遼陽城內的民眾如此,那些明軍士卒,也在面對完全相同的裝扮且帶著一片殺氣的八旗陣列前,能夠穩穩地握緊槍柄,按照武官的命令進退殺敵。這僅次于實戰的對陣演練,在心理上可是擁有強大的作用。八旗兵也是人,一刀砍去照樣能被砍掉腦袋,類似的想法可不止一人。何況,“殺敵有賞,退後立斬”的軍令可是每日人人都必需喊上數次的。

    甦翎在這數萬人之中,不斷提拔那些表現突出的擔任小隊長一職,並相應增加月餉,就算是一般士卒,也有機會得到類似一等兵那般的考核,從而獲得更多的餉銀。自然,被裁汰的,也有不少,這些人照樣是被調至歸屬袁應泰袁大人管帶的輜重隊去,同時,輜重隊中也有部分被再次選調進餉銀足夠高的隊伍之中。

    就在這一日,甦翎去巡視這日益強盛的隊伍,那遼東經略袁應泰,卻是整整一日都沒有消息,這約的今日再敘的話,算是沒了影子。想必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還在為那吳家老爺帶來的難題頭痛,這左右為難的心境,袁大人倒是遇到的不多。

    吳家老爺當然是深交之友,而甦翎與袁應泰之間,可也能稱得上是彼此一體。遼東諸事,那是要榮俱榮,要敗可也每一個能有好結果。這倘若是隔個半年數月的,袁應泰或許還能從容籌劃,以便想出個周全的法子。如今吳家的事也算是袁應泰的事,丟開不管是不可能的,而甦翎的這回辦喜事,怎麼說也不能從中添亂吧?虧得吳家老爺想出個張旭儒的主意,天知道是用的什麼手段挖出的這個人。

    當然,遼東經略袁應泰對吳家老爺使出這招,只是感到心煩意亂,倒不算驚奇。吳家的勢力,說無孔不入怕是過了,但這類現張家人的手段,卻是日積月累之故。這一個是故交,一個是新友,袁大人這一日可是傷透了腦筋。那吳九奎、吳琪雪自然也說不出什麼好主意,所謂相機行事,也有見了袁大人,听听袁大人怎麼交待的意思。可袁大人都沒拿定主意,這二人又怎有辦法解決?總不能直接找上門去吧?這可不是做生意。這半夜沒商量妥當的事情,到這一日,便幾乎都成了袁應泰講述甦大將軍的奇特之處的單方長篇大論,倒是讓吳九奎、吳琪雪對甦翎有了更多的認識。

    這日午時一刻,掌管哨探總部的趙毅成帶著幾十個人自東門處進了遼陽城。

    趙毅成只穿著一件尋常棉袍。頭上一定毛茸茸地熊皮帽子低低壓著。遮著大半個臉。這騎在馬上。倒是認不出是什麼人。其余幾十個屬下。也都是做著尋常人打扮。整隊人都看著像一隊商隊。夾在差不多同樣打扮地人之間。就這麼順順利利地進了城。

    這一趟。趙毅成是自千山堡、太平哨、牛毛寨、寬甸、鎮江堡、**陽一路走下來地。奉甦翎之令。趙毅成這一趟算是將甦翎所部整個巡視了一遍。當然。各地駐軍一如既往。倒沒什麼特別之處。趙毅成依然是以其哨探事宜為主。

    如今趙毅成總掌地哨探們。已不僅僅限于軍事部分。還牽扯到許多方面。那哨探總部里。再次劃分出數個單獨地部門。如此一來。以往地一身戎裝便有些不便。是故這次。趙毅成帶著這幾十人是扮作商隊一路往返地。相比遼東都司如今地事態。趙毅成此舉未免有些過于小心了。不過。倒是也有不少收獲。至少遼東都司如今所作地那些變動。趙毅成也能有機會親耳听到一部分。

    既然趙毅成往各個邊境地帶都走一趟。這第一手地消息。便帶了不少回來。趙毅成返回甦翎地總兵府後。便召集李永芳、鐘維澤兩人。要一起將最近地軍情、民情都匯總一下。以便稟報給甦翎一個全面地消息。

    那李永芳在遼陽城內已經有了所固定地宅院居住。甦翎吩咐地。依舊讓其負責努爾哈赤一部地軍情、民事打探以及相機策反事宜。鑒于李永芳所部這半年來打探到不少消息。對甦翎判斷局勢尤其重

    故甦翎不僅賞了一所大宅。一萬兩銀子。還考慮到那)7地家眷至今都沒了消息。還專門叮囑。令其重新娶妻納妾。其子也一樣辦理。只是考慮到其名聲實在不怎麼樣。這喜事還是悄悄地辦了地好。

    這女人的事,李永芳等人自然知道如何辦理,倒真如甦翎吩咐的,悄悄尋了幾戶小戶人家,用轎子抬進大宅,這父子二人也便先後有了妻妾。那幾戶小戶人家原也家世不錯,只是戰事一來便自然敗了,且有死守著遼陽城內的那份家產,這熬到了冬天,畢竟要熬不下去了。是故那李永芳倒是沒花多少銀子,便辦了此事。這一來,李家,才算真正名副其實。李永芳知道,李家,可始終都得依靠甦翎而興亡。

    如今李永芳還多了份任務,依著其以往在遼東的人脈,這廣寧一帶,還有其昔日同僚、舊故之人,是故甦翎命其掌管廣寧一帶的哨探消息。算是對李永芳更加重用的一個標志。

    趙毅成、李永芳、鐘維澤在總兵府後院專門撥給趙毅成居住的一個院子里,足足說了兩個時辰,才算是彼此交換了各地的消息,並進行了篩選、參照、比對,然後由一旁負責整理的何安東正式寫成文書。

    趁著何安東謄抄文書之際,趙毅成略微活動了下身子,笑著問道︰“遼陽城里,這些日子有什麼消息?”

    這自然該有鐘維澤回答,鐘維澤立即便將近日情形簡要說了,然後,稍稍停頓,便將上午自何丹旭處打听的消息說了出來。這段話,倒是講了不少時辰,這吳家、張家之事,也的確是遼陽城里如今算是最重要的事了。

    鐘維澤問何丹旭時,倒是左問右問詢的仔細,這回兒講出來,那是條理清晰,來龍去脈,可都清清楚楚。趙毅成听的有趣,邊听邊笑,就連李永芳,也是滿面笑容。這件吳家、張家攪在一起,或許該稱之為苦心積慮的事情,在這幾人看來,倒是件趣事。

    鐘維澤說完,那趙毅成左右看看,笑著說道︰“有趣,這事日後說不定還能寫入野史。”

    李永芳也笑著說道︰“我這個歲數了,還是第一回听說這樣巧的事情。這到底是天算呢,還是人算來的巧?”

    鐘維澤笑著說道︰“據何丹旭講,這會兒袁大人怕是還在頭疼,想不出該如何處置。”

    趙毅成琢磨著,面上笑意未散,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你們說,我大哥會怎麼看?”

    剛說完,卻又搖搖頭,說道︰“我看大哥是不會在乎的。這吳家算是白來了。”

    鐘維澤一听,說道︰“也不算白來。那吳家這回可是帶了大批商貨來的,這一趟也能賺不少銀子回去。”

    趙毅成一听,笑著說道︰“倒也是,到底是關內的,這財大氣粗,遼東可比不上。”

    李永芳微微點頭,說道︰“那吳家想必門道不少,光是這批貨能運到遼東,便就不是一般人家。”

    趙毅成想了想,說道︰“可惜,若是吳家是遼東人,倒是可以用一用。听你說的那些,那吳家可以動用的人手,可是不少啊。”

    鐘維澤說道︰“昨夜我听的消息時,便派人到城外查問。這吳家來的人中,光是護衛便有一般多人。還有那些管事,今日上午我也去親眼看過了,都是些年輕能干之人。不像是臨時雇請的。”

    “那個姓張的呢?”趙毅成問道。

    “也見過了,”鐘維澤說道,“只是一個書生。”

    趙毅成琢磨著,說道︰“那姓吳的,倒沒什麼。只是這姓張的,有些麻煩。”

    李永芳一時沒想明白,便問︰“有何麻煩?甦將軍未必還擔心此人?”

    言下之意,以甦翎的做派,這從千山堡一直打到遼陽,若是要講什麼規矩、道理,可就不是甦翎了。

    趙毅成笑著搖搖頭,說道︰“我大哥還會怕什麼?只是這事傳出去了,名聲上不好听。”

    “名聲?”李永芳微微皺了皺眉頭,問道︰“如今誰還敢說將軍不好?”

    鐘維澤說︰“要不要我去”話未說完,手上卻做了個動作。

    “不。”趙毅成擺了擺手,說道︰“沒必要,那會將事情越弄越亂。那姓張的也算不得什麼,用不著動刀子。倒不是顧忌什麼張家,如今遼東形勢比不得千山堡那會兒,有些手段能不用便不用。再說,人家也沒什麼錯不是?這傳出去了,怕是沒什麼好話了。大哥的事,可別為此人給攪了。”

    李永芳問道︰“此人能攪了甦將軍的婚事?我看未必吧,趙將軍也太看高了此人。”

    “不是說這個。”趙毅成搖搖頭,說道︰“我是指的遼東的事。你們也看到了,如今我們哨探這邊,也不是全都放在軍事上了。以後,這重點不會都放在努爾哈赤身上。”

    李永芳想了想,說道︰“這個張旭儒,此時出現,最多也就是一塊小石頭,倒擋不了路,卻總會讓人看一眼、擋一下。”

    趙毅成搖搖頭,說道︰“姓張的不去管他。隨他去吧,倒是那姓吳的要謹慎些。不看別的,就單是能大批往遼東販貨,便就有用。你們也知道,若不是商務局招這麼多商販,遼東的日子怕不好過。大哥的那些手段,可都要有麻煩。”

    鐘維澤、李永芳都微微點頭,表示同意。

    的確,遼東都司缺的,便是糧食、布匹等等商貨,均是遼東本地不能自足的。就拿那五百個村鎮來說,這沒銀子不怕,有銀莊放貸,其余農具、牲畜等等都可

    。但若是沒貨,可是有銀子都沒用的。朝廷上倒是軍需的供給,可也顧不到這麼多百姓過日子所需的。

    所以這些赴遼東賺銀子的商人,便擔負起了這項責任,雖然並未算出這些商貨到底佔了幾成,但確實大大減輕了鎮江堡的負擔。胡德昌等人與胡顯成等,都會因此獲益。

    趙毅成忽然想起鐘維澤轉述袁應泰那句話,便笑著說道︰“這下,該我們想想,這如何又不傷其面子,又能讓他們繼續往遼東販貨了。這吳家老爺,倒真能出題目。”

    鐘維澤、李永芳一听,也一齊笑起來,不過,二人倒是一時也想不出來兩全其美的辦法。

    三人這片刻靜默的功夫,那一邊的何安東已經謄寫、審視完畢,此時抬頭瞧了瞧眾人,說道︰

    “將軍,容我插嘴,這吳家的事倒好辦,那張家的卻是不易。”

    這話可剛好與趙毅成說得相反,趙毅成、鐘維澤、李永芳一齊向何安東看去。

    “來,”趙毅成招了招手,說道︰“坐近點說。”

    何安東便起身離開文案,走過來坐下,笑著說道︰“將軍,適才所說,我都听到了。”

    趙毅成笑道︰“叫你來,便是讓你听的。你過來遼陽也有不少日子了,主意也出了不少,這回又有什麼高見?”

    何安東伸手摸了摸那並不長的幾縷胡須,笑著說道︰“我先問問趙將軍,對于那吳家小姐,甦將軍會如何看待?”

    “我大哥?”趙毅成想了想,說道︰“怎麼看我不知道,不過,這吳家想攀大哥這門親事,大哥早就推掉了。”

    “這我知道。”何安東說道,“這回吳家小姐都了遼陽,甦將軍自然不會推遲與陳家大小姐的喜事。我是指,甦將軍會不會納妾?看吳家的舉止,這一點他們倒不介意。”

    “納妾?”趙毅成笑著說道︰“不會。我大哥”

    趙毅成停下看了看幾人,這才說道︰“這事以往都沒說過。今日便告訴你們也無妨。這還是在千山堡的時候,我們兄弟幾個閑聊,大哥便說過,這納妾一事,他是不贊同的。尤其是那些胡大人家,納幾房、十幾房小妾的,更是不喜。我大哥說過,除了的確無法生養的之外,這納妾是絕不不許的。”

    “哦?”何安東驚奇地問道︰“沒想到甦將軍居然會如此想。”

    趙毅成笑道︰“這事本與那奴僕身份一事連在一起說的,不過,你們也看到了,如今倒沒明文規定一定不許人家收養家僕,這是慢慢來的事情,只要人人都有地有房,也就沒奴僕一說了。此事我們不是也曾議論過?只是這納妾的說法,大哥倒沒說出來,只是我們兄弟之間講過。”

    “這是為何?”何安東似乎忘了適才要說的“正事”。

    “為何?”趙毅成偏著頭想了想,才說道︰“大哥倒是沒有細說,不過,大哥說的,可都是對的。我們兄弟只管听大哥的便是。這不會錯。”

    何安東略微有些失望,接著說道︰“這倒是,如今這遼東,也算是與甦將軍捆在了一起。

    ”

    “那當然,”趙毅成笑著說道︰“我們兄弟,可都算是一個人一般。”

    何安東想了想,笑著問道︰“那麼,甦將軍決計不會娶那吳家小姐了?趙將軍可能肯定?”

    趙毅成想都未想,立刻答道︰“能。”

    “好。”何安東再次摸他那稀疏的胡子,笑眯眯地問道︰“再請問趙將軍,這若是有一件事,對甦將軍有好處,對遼東也有好處。且這好處眼下看不到,但日後定會有用,趙將軍願不願意做呢?”

    “你這是說得什麼話?”趙毅成笑著說道︰“想當年做夜不收的時候,我們兄弟這條命,都是大哥給留下的。你們不知道,當年振武營的夜不收,最多出去五次,便就活不了。大哥帶著我們,可是做得最多的。”

    趙毅成的臉上浮現自豪的神情,的確,沒有甦翎,這些夜不收,早就成了群山野地里的孤魂野鬼。

    “那趙將軍是願意做了?”何安東卻像是不識趣,依舊問道。

    “當然願意,就算是拿這條命去換,也是願意的。”趙毅成說得斬釘截鐵,絲毫不容懷疑。

    “那好,就請趙將軍娶了那吳家小姐吧!”何安東說完,便依舊笑眯眯地看著趙毅成。

    趙毅成一愣,那鐘維澤、李永芳也是一怔,但隨即也笑著看向趙毅成。

    “你這是什麼意思?”趙毅成眨著眼楮問道,這何安東還真是會出主意,一語驚人。

    何安東卻不急不緩地說道︰“趙將軍,這說起來,還不算是我的主意,當初甦將軍不是也這麼提過?”

    趙毅成想了想,依稀記得確有此事,但當初不過是隨意一說,何來今日這般說事?

    何安東說道︰“趙將軍不是願意赴湯蹈火麼?”

    “這”趙毅成倒不想何安東這般拿話套住,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何安東笑道︰“其實也不是替甦將軍省事。適才不過是說笑而已。趙將軍不是一直也沒有中意的親事?听說其余十多位將軍,可都算是尋了親事的,只是來不及趕上這一回而已。趙將軍,我說的可對?”

    趙毅成卻不說話,大概腦子還沒轉過來。

    何安東接著說道︰“據說當初甦將軍便說過,若是能兄弟們一起辦喜事,便是最好。如今各位將軍各帶一營人馬,這聚在一起成親的事,自然無法辦到。不是給趙將軍看

    姑娘,趙將軍卻一直沒有中意的?”

    趙毅成不得不點點頭,何安東說得,可是句句屬實。只是這事說的,也太過離奇了。

    何安東笑著說道︰“當然,這也得等趙將軍見過吳家小姐之後,再定。畢竟這親事,不像此時我們這麼說說而已。若是那吳家小姐,是個東施效顰般的人物,也就罷了。”

    鐘維澤看著趙毅成,笑道︰“將軍,我倒是見過吳家小姐,的確不凡。”

    趙毅成卻搖搖頭,說道︰“這事還是先問問大哥再說。”

    何安東笑著說道︰“也好,不過,這事可以分開來看,倒不必攪在一起。”

    “分開?”趙毅成問道。

    “嗯。”何安東說道︰“這趙將軍的親事是一樁。這吳家對遼東的好處,是另一樁。這樣,趙將軍便不會覺得不妥了。”

    趙毅成一想,笑著說道︰“我總覺得,這未免兒戲了些。”

    何安東搖搖頭,說道︰“趙將軍,這天下人,只分為做事之人,與看事之人。做事的,未必回去在乎旁人如何看,看事的,卻未必知道做事的為何要做。”

    趙毅成想了想,說道︰“你先說說看,你是如何看的?”

    何安東又去摸他那胡子,卻收了笑臉,說道︰“趙將軍覺得有些兒戲,那麼,那吳家小姐千里迢迢的來到遼東,為的什麼?豈不是更加兒戲?按說,這閨中女子這般坐下來,可是關系到吳家臉面的問題。如今吳家都不在乎,做了出來,可見對甦將軍,是極其看重的。此時雖不知吳家到底是什麼人,但既然能與袁大人攀上,這來歷自是不凡。趙將軍,你想,那吳家像是做事糊涂之人的樣子麼?”

    趙毅成搖搖頭,說道︰“不會。這事怕是糊涂之人也未必能作。”

    何安東說道︰“正是如此。那吳家既然與袁大人是故交,這遼東之事,想必也是了解的。這滿京城的權貴不去攀結,卻千里迢迢的來遼東,那麼,吳家必然是有另外的想法。要說遼東有什麼與往日不同,那便是甦將軍以及趙將軍你們這些年輕武官們。”

    何安東停下看了看趙毅成的神情,那李永芳趁機說道︰“吳家能將姓張的在這時候弄來,這用心可是不淺。

    ”

    何安東笑著點點頭,說道︰“用心深的人多了,但這用心深,且能做到,便表明,吳家的手段,可是不會少。想來那批商貨,不過是其一而已。”

    趙毅成問道︰“你是說,這一切,以後遼東這邊,都會用的著?”

    何安東說道︰“且不止是商貨。”

    趙毅成腦子此時飛快地轉著,這若將兩件事分開想,便好辦得多。

    “你們說,”李永芳遲疑地問道︰“那姓張的此時來,會不會還有別的意思?”

    “別的?”趙毅成想了想,說道︰“你是說除了攪和一下婚事,還有顯示吳家手段、勢力的意思?”

    李永芳遲疑地點點頭,但沒有出聲,顯然也是猜測。

    何安東又接著說道︰“趙將軍,按今日匯集的消息上看,那努爾哈赤覆滅,指日可待。這剩下的,可都是往後遼東的事情了。這接下來,戰事一了,甦將軍以及各位將軍,可要面對著朝廷做事了。眼下,只有徐熙在京城,到時候能否指望的上,可是不敢亂猜。”

    趙毅成猶豫地說道︰“你是說,這吳家,不可錯過?”

    何安東點點頭,說道︰“這些來遼東的商賈,能與吳家相提並論的,好像還沒看到吧?”

    趙毅成點點頭,看了看眾人,似乎有些無奈地說道︰“非得是我?”

    何安東笑著說道︰“最好是趙將軍。此事也算緣分,當初甦將軍不是也跟袁大人提過麼?此時袁大人正為難,這下不就解決了?若是與袁大人說起,怕是還得謝謝趙將軍呢!”

    趙毅成左右瞧了瞧,略微有些窘意,問道︰“可人家是沖著我大哥來的,我這麼去,不是笑話麼?”

    “趙將軍多慮了。”何安東說道︰“那吳家都能不管不顧的,讓吳家小姐來遼東,且明知甦將軍已經拒絕了這門親事。趙將軍反而不如那吳家小姐麼?”

    趙毅成想了想,忽然笑著說道︰“這吳家、張家湊在一起,本就是奇事,如今我又參合在里面,豈不是更加奇怪?”

    眾人一听,一想,果然如此,便俱都笑了起來。

    趙毅成笑了片刻,又說道︰“這事等一回大哥回來,問問他的主意吧。”

    “除非,”何安東搖搖頭,說道︰“除非甦將軍也要做個奇事出來,不然便就是這個結果。”

    “什麼奇事?”趙毅成問道。

    “一次娶兩個。”何安東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當然不會,以甦翎的秉性,這奇事倒是做了不少,但偏偏就不會做這樣的事。甦打將軍一直未娶,便在遼東本地傳為佳話,這轉眼便娶兩個,怎麼可能?外人瞧熱鬧胡說道也罷了,這些跟在甦翎身邊的人,可是知道的。

    趙毅成、鐘維澤、李永芳對何安東所說,均不置一詞。

    趙毅成又問︰“那張家呢?”

    何安東正色道︰“這人得謹慎對待。既然當初定有婚約,想必,這婚書定是有的。陳家大小姐盡管已說過退婚,可這婚書是否要回來了?”

    趙毅成一听,連連搖頭,說道︰“不知。當初頭一次去鎮江堡,諸事都是匆匆而為,想必不會做得那般細致。”

    何安東說道︰“這些舉子、秀才,那寫文章可是拿手好戲。

    婚書在手,便就理直氣壯。若是寫上一份奪人妻的麻煩。傳到朝廷上,可是日後朝廷用出手段的借口。”

    鐘維澤插言道︰“還是干脆就”

    這回,趙毅成沒有搖頭,但看著何安東,看他有什麼主意。

    何安東皺了皺眉,說道︰“為此事流血,倒真不值得。況且,這日後若是傳到陳家大小姐耳中,可要遷怒到甦將軍身上,這夫妻百年好合,可不能因為這點事給弄壞了。”

    趙毅成問道︰“那你有何主意?”

    何安東搖搖頭,說道︰“我看還是先問問甦將軍。若要我想,那張旭儒千里尋妻,倒也是痴心之人,若要用強,怕也未必有效。陳家小姐當初既然能退婚,必有自己的想法。最好是”

    趙毅成追問道︰“最好是什麼?”

    何安東看了趙毅成一眼,遲疑地說道︰“最好是讓陳家大小姐見那張旭儒一面,讓他們說清楚,也好讓張旭儒死了這條心。這是最穩當的做法。若是張旭儒不知好歹,一直糾纏,倒是自尋死路了。”

    李永芳一听,笑著說道︰“何安東,你這也算是奇事吧?”

    這即將成婚,卻先見昔日締結婚約之人,這在大明朝可是要遭人恥笑之事。

    何安東笑了笑,說道︰“這若是不流血,便是最穩當的做法。也免得日後再生波瀾。”

    趙毅成想了想,說道︰“殺了他,也不能少麻煩。那張家在京城里住著,這尋妻一事,想必也是知道的,若是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兒子,事情遲早還要鬧到這里來。那時,可就有口難辯了。”

    何安東說道︰“遼事一定,這甦將軍手握兵權,可就要面對朝廷的處置了。這事處理好了,至少能讓朝廷少一條借口。”

    眾人一听,均感到事態不輕。這位張家公子,還當真不是說殺便殺的主兒。殺個人,對在座的這些人,除了何安東外,可都不會眨眼的。但對帶來的影響,可是沒人能擔保容易處置。

    正說到這里,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正是甦翎帶著護衛們回來了。

    趙毅成連忙遣人請甦翎來後院議事,前廳人太多,這樣的事,還是私下說的好。

    甦翎踏進屋內,便笑著說道︰“有什麼緊急之事?還要躲在這里說?”

    看眾人面容,自然不是緊急軍情。待甦翎落座,便由何安東開口,將適才所說,又詳盡地說了一遍。

    果然,與眾人期待中的一樣,甦翎也是神情古怪,似笑非笑。

    “這事可巧得很了。”甦翎說道。

    “大哥,”趙毅成說道︰“你說如何去辦?”

    何安東卻先問道︰“甦將軍,那吳小姐將軍?”

    話未說完,卻人人明白是什麼。這甦翎不要,趙毅成又要,這事可明著不好說。若當真趙毅成娶了,今日之事,可都得保密才行。

    甦翎笑著看著趙毅成問道︰“你覺得如何?”

    趙毅成一陣難堪,說道︰“大哥,我也不知。”

    甦翎笑道︰“這樣,你先去暗中瞧瞧,若那吳家小姐你還中意,這事便就定了。”

    “我們這就定了?”趙毅成反問道︰“若是那吳家?”

    甦翎大手一揮,說道︰“他們能想法子來遼東,我們便想法子將他們留下。懂了麼?”

    何安東笑道︰“這便是兩邊各算各的,倒最後,說不定皆大歡喜呢。”

    甦翎說道︰“袁大人那邊,我去說,就算袁大人做的媒。至于吳家小姐,毅成,你想法子自己去說。”

    “我?”趙毅成驚愕道︰“我怎麼說?”

    甦翎卻先問道︰“有沒有眼下立即便要辦的軍情?”

    “沒有。”李永芳答道,趙毅成、鐘維澤也先後點頭。

    “那好。”甦翎說道︰“趙毅成,這幾日,你便算是商務局借用幾日,去陪著那吳九奎、吳家小姐四處逛逛,這喝酒也好,打獵也好,都隨你安排。務必要辦到。”

    眾人一听,一齊笑了起來。這吳家小姐沒有家規,拋頭露面,這趙將軍便放著軍事不管,奉命陪著,這說出去,不也是一件奇事?

    “至于那個張旭儒”甦翎想了想,說道︰“派人去跟他說,讓他立即趕到鎮江堡,讓陳芷雲見見。這婚事,讓陳芷雲一言決定。”

    “大哥,這”趙毅成有些不同意,“若是陳家大小姐一時心軟”

    甦翎笑道︰“怎麼,你擔心我成不了親,回頭跟你爭吳家小姐?”

    “不是,不是。”趙毅成連忙說道,明知甦翎是說笑,這卻急得不成樣子。

    甦翎笑著搖搖頭,說道︰“這婚事,要將你情我願。此時還不是改的時候,以後,這些規矩,我們也得改一改了。陳芷雲若是不忘舊情,這婚事,便就給他們辦了。”

    “那怎行?”趙毅成站起來叫道。

    甦翎擺擺手,說道︰“大丈夫何愁無妻?此事你也看得過重了。畢竟我們是半路上結識的,又逢陳家遭難,這心思便難猜測。這幾年我又很少見到她,這事一直也沒機會多問。這一次,便讓她自己定下便是。”

    趙毅成問道︰“若是陳家大小姐還是退婚,那張旭儒不依不饒又如何?”

    甦翎笑道︰“我親手殺了他。”
vc2008 發表於 2010-3-14 12:27
第五十九章 亂上加亂

   *東總兵官甦翎,這親手殺人,已算是抬舉那位張家公

    甦翎自打從千山堡出來,隨著屬下兵馬日益增多,這沾血的事情,便再沒有親手做過。>當真那張旭儒活得不耐煩了,就這屋子里坐著幾人,哪個也能想出數種辦法令其消失得無影無蹤。適才考慮了那多麼,不過是為甦翎減少麻煩而已,如今既然甦翎親口說出來,便也就不在乎了。

    甦翎的權威,倒與那總兵官一職關系不大,畢竟這遼東的半壁江山,是甦翎帶著兄弟們打下來的,更何況那一系列的舉措,可是旁人連想都不敢的事情,如今卻讓甦翎一一擺在面前,這些放在一起,便使得甦翎的每一句話,都會被眾人所遵行。

    此時,甦翎笑著環顧眾人,伸手將桌上的茶盞推了推,說道︰“此事不必想得過多,不論是吳家、張家,我們不必去管是何用意,做我們自己的事便是。要知道,這事情都做出來的。”

    這便是算是定下了,眾人也就不再就此事議論。

    甦翎笑著看著趙毅成,說道︰“還是說說這軍事吧。你這一趟,走得如何?”

    眾人一听這話,便都打起精神,一一向甦翎稟報。

    趙毅成說道︰“一切都還正常。余彥澤與曹正雄已經築好牛毛寨,城防設施也差不多完工了,與術虎的聯絡,半月一次。

    術虎本打算三十晚上趕到鎮江堡,不過,我讓其暫時不動,等候命令。田大熊的披軍也做得蠻好,自鴉鵠關至***得是滴水不漏。初看上去,那田大熊的披軍倒真有幾分我們當初在千山堡的模樣。”

    甦翎點點頭,說道︰“田大熊一部,的確不錯。那赫圖阿拉如何?”

    趙毅成看了看李永芳,然後說道︰“大哥,赫圖阿拉依舊是空的。余彥澤在牛毛寨,田大熊自鴉鵠關,都曾拍過哨探進入赫圖阿拉,沒有現女真人,連原來留下的部分,也都遷往薩爾滸一帶了。大哥,等待開春,是不是再挺進到赫圖阿拉去?”

    甦翎搖搖頭。說道︰“此時不能定下來。不過。當我們出征時。那赫圖阿拉定將是第一站。到時候我們從東往西。將努爾哈赤擠出山去。”

    完。甦翎又問李永芳。說︰“你那邊探地如何?”

    李永芳連忙說道︰“努爾哈赤依然臥病在床。不能下地。不過。據說是已經能說上幾句話了。八旗軍中倒是沒有傳出消息。各旗依舊由各自旗主掌管。互不統屬。”

    甦翎又問︰“八旗之間呢?還斗麼

    一听這話。眾人都笑了起來。那李永芳也笑著說道︰“就未停過。據說這些事屢次鬧到努爾哈赤面前。但如今那努爾哈赤也沒辦法制止。這冬日里。建奴那邊什麼都缺。這逃亡地人越來越多。如今八旗都將各自牛錄地女真諸申、阿哈全都圈住。萬事都地允許請報。不然便不許隨意走動。”

    甦翎又問道︰“他們都斗成什麼樣子?有多少傷亡了?”

    李永芳仔細回憶了下,說道︰“這個傷亡多少有些難辦,不過,屬下派人帶了幾石糧食過去,倒是換得一些消息。據說自四月份起,直到上月,僅新起的墳堆,便有三千多堆,這是屬下的人親自數過的。這僅是八旗軍中的死亡數目,至于其余的那些牛錄的附近的,倒無法計數。屬下估計努爾哈赤那邊,死的、逃的,怕已有半數之多了。”

    甦翎想了想,問道︰“這個一半,有多大把握?”

    李永芳再次想了想,說道︰“屬下的那些人,回報的消息都各不相同,屬下仔細篩選過,有八成的把握。不過,那些逃亡的人,大都向海西、東海一邊逃去,要比到我們這邊的,要多得多。”

    趙毅成笑著接過去說道︰“這大概是原來努爾哈赤收復的那些部族的人口,如今可不得回去找自己族人養活了?”

    甦翎笑了笑,轉而對鐘維澤說道︰“你這邊呢?”

    鐘維澤答道︰“將軍,自入冬落雪以來,將軍令虎皮驛的駐軍都退回遼陽,如今在沈陽一線,太子河與渾河之間,沒有一兵一卒。那沈陽城里的八旗兵,連渾河都不願過,除了在渾河橋頭設有守兵外,這中間的地方,只有我們的游騎哨探出沒。不過,遵將軍之令,我們也沒有越過渾河。”

    甦翎笑了笑,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數月了。指望著沈陽成立的八旗過來攻打遼陽,怕是不會有可能了。

    “那沈陽附近的百姓,還有往這邊來的麼?”甦翎又問。

    “沒有了。”鐘維澤答道︰“自前幾月有百姓逃離沈陽,八旗兵在沿河一線加強了游騎巡查,這冬季雪地痕跡太容易辨認,很難擺脫八旗追中,是故,那些逃亡的百姓,在這個方向是過不來的。”

    甦翎點點頭,沒再說話。那何安東望了望眾人,輕聲說道︰“將軍,那沈陽附近的百姓,怕是要餓死不少

    。

    甦翎看看何安東,點點頭,說道︰“想必不會少。”

    何安東自己可是挨過餓的,知道這冬季缺糧是個什麼慘境。此時回想起來,臉色變有些蒼白,何安東望著甦翎,嘴唇動了兩動,卻沒說出話來。

    甦翎看見,便說道︰“大勢已定,等到明年雪化,才有可能做進一步打算,此時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何安東點點頭,他目前的身份,雖說已經涉及到甦翎所部的許多機密要事,卻也知道,這收復沈陽幾字,可不能輕易便說出口的。甦翎所部制定的策略,應該說何安東也是不得不佩服,這靜待建奴自內部分崩離析,可要比單純的一戰而勝要來的穩當。這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呢,若是努爾哈赤率八旗兵展開背水一戰,還難說會形成何等結果。甦翎親訓的幾大營看著不錯,但畢竟沒上過陣,這便是最大的弊處。就這麼一點點地消磨掉努爾哈赤所屬人馬的戰力,當真是上策。

    甦翎很快便將眾人從何安東引起的幾分憐憫之心帶了出來,他笑著說道︰“這回這個年,倒是要好好過一下了。明日一早,我便去見袁大人,昨日還有些事沒有說完。趙毅成,你明早跟我一起去,將這件事明日便全部辦妥。”

    趙毅成見又扯回到這件事上,稍稍有些尷尬,說道︰“大哥,沒那麼快吧?”

    甦翎笑著搖搖頭,說道︰“還是那句話,我們只管做我們該做的,這成不成,就看別人怎麼答了。這明日午時一過,我便去趟大黑山,胡秋青那邊,算是最後一點了。若是那邊也沒什麼問題,這年可就過得安心了。”

    這說到過年,趙毅成便笑著說道︰“大哥,這回喝不上喜酒,各位兄弟可都有些不甘啊。”

    正月初一辦喜事,趙毅成倒是可以參加,哨探事宜,倒有鐘維澤頂著,但那李永芳卻去不了,得留在遼陽隨時接收消息。而諸如郝老六、顧南等一種兄弟,也不可能放下軍中事務而前往鎮江堡喝酒了。為了讓甦翎完全放心地舉辦喜事,這些兄弟必須得將各營看得死死的,隨時提防沈陽一帶出現的敵情。盡管各種消息都說明努爾哈赤不可能再此時動進攻,但卻是大意不得。

    這表面上看著如此順利地走到今日,背地里卻也是付出不少心血,何況,眾位兄弟可都知道,目前遼東是因努爾哈赤的存在而得到朝廷的大力支持,這並不表示可以高枕無憂,畢竟這些兄弟都是逃軍的身份,對于朝廷,可沒有多少信任可言。這份警惕之心,每逢兄弟們聚在一起,甦翎都會反復提醒。

    這仔細算下來,也就趙毅成可以隨甦翎前往鎮江堡,胡顯成在鎮江堡坐鎮,自然少不了,至于其余的兄弟,卻是一個都去不得。這雖然有些遺憾,兄弟們卻也深知自己肩上的擔子,總不能讓自家大哥在辦喜事的時候,還惦記著戰事、敵情吧?這份遺憾,也是值得的。

    甦翎笑著看著趙毅成,說道︰“等辦完喜事,回到遼陽再請兄弟們好好喝上一頓,也就算補了。再說,你們的親事,不是也要辦麼?到時候看情形,說不定還都能聚在一起了。”

    趙毅成說道︰“那怕是要再等半年了。這在遼陽的幾個兄弟倒是好辦,如余彥澤他們,可是走不了。除非開春便進軍赫圖阿拉、薩爾滸,想必用不了三個月,那努爾哈赤也該束手就擒了。”

    “擒獲?”甦翎笑著說道︰“不,這努爾哈赤與八旗旗主,一個不留。包括八旗中的武官,都不要活的。”

    趙毅成會意地一笑,說道︰“那些賞格早已印好了,大哥說什麼時候用?”

    “這麼快?”甦翎笑著問道。

    趙毅成說道︰“這是那個叫吳俊軒的功勞,不出兩日辦都印妥了,我這次便順便都帶了回來。”

    著,趙毅成便對鐘維澤點點頭,那鐘維澤便在一個木箱中取出幾張大小、式樣均有不同的紙來。

    甦翎接過瞧了瞧,點點頭,說道︰“都是漢文?”

    趙毅成笑著說道︰“原本是想印些女真文的,不過,吳俊軒說不好刻板,便干脆就省了。”

    李永芳接話說道︰“將軍,那努爾哈赤雖新創了女真文字,但會的人卻不多,就算印了,也沒多少人能看得懂,倒是漢文方便,認得的人相對也要多得多。”

    甦翎點點頭,說道︰“也好。那努爾哈赤到也真算個人物,連文字都能新創,可惜,以後沒人會記得。”

    何安東笑著說道︰“倒是甦將軍定會留名青史啊。”

    甦翎搖搖頭,說道︰“何安東,以後這些話,不要在這里講。

    我們不興這一套。”

    “是。”何安東的文人習氣,總還保留了一些,沒想到卻招來甦翎這樣的幾句話。抬頭悄悄甦翎,卻不見生氣的樣子,便隨即放松下來。

    “大哥,”趙毅成說道︰“你看看那里面寫的,可合意

    甦翎再次瞧瞧紙上的內容,點點頭,說道︰“就這麼著吧,大致意思對了就行了。這是誰擬的?”

    何安東連忙說道︰“將軍,這是屬下寫的。”

    甦翎看看何安東,說道︰“以後寫類似的東西,不要用典,就按著一般百姓的話寫清楚意思就可以了。”

    其實,何安東也是這麼構思的,不過,出于習慣,這某些詞句,多少都帶有文氣的。寫這份賞格時,何安東也多少有些不習慣,這賞格一般來說,也有定式,套著寫便是了,何安東已改了不少了。

    這分賞格,字數並不多,只有幾款而已。這第一條,便是招降之意;令在什麼時日之前歸附的,一律視為遼東百姓處置,分地分房。後面倒沒說,過期之後殺無赦之類的常用語句。這與朝廷不同的是,沒有封官的賞賜,只是按每人五十畝地分配,男女老幼都算在內,一視同仁。那第二條,便是更進一步,有斬殺八旗頭目的,賞銀一百兩,土地加倍分配,耕牛一頭,農具若干,並賞賜遼陽城外村屯中屋舍一處。若是殺得是八旗內高級武官,則賞銀二百兩,土地三倍,耕牛三頭,布匹十匹,並賞賜遼陽城內宅院一所、店鋪一間。

    這種籠統的賞格,何安東最初還有些疑惑,並詢問,若是殺得努爾哈赤來降,也賞賜這麼多麼?甦翎卻笑著點頭。這些東西,對那些八旗旗主等貴族沒什麼用處,但對于女真諸申、阿哈卻是實實在在的賞賜。撲殺高級武官,也沒分什麼具體職位,可以說,殺一個管帶千人的武官與殺努爾哈赤,是一個級別的功勞。看來,甦翎是刻意降低這些八旗旗主的地位、身份,想必看到這份賞格之人,多少都會對八旗產生輕視之感。

    當朝大明朝廷可是用的萬兩賞銀,加上什麼都司、指揮等等世襲官職來賞賜的,因此那些蒙古部族也紛紛倒向大明這一邊來,作用可是不小的。這份按甦翎的意思寫下的賞格,可將努爾哈赤等人全都降低到一半人等的地位上。按甦翎適才所說,那些八旗武官以及如今還在薩爾滸城的那些漢人降官,可都不會活著,甦翎打算就算是俘獲了,也會全部斬殺。不過這個意思,當然不會再賞格里體現,只是表明甦翎的態度而已。

    甦翎再次看了一會兒賞格,轉頭問李永芳,說道︰“你打算怎麼用這些賞格?”

    李永芳適才甦翎未來之前,已經與趙毅成等人都商議過了,此時便答道︰“屬下令人暗中帶至薩爾滸等地,有把握說服歸附的,便直接給其看賞格,其余的,準備悄悄散布給那些心思靈動之人。不過,這認字的人不多,這印出來的賞格,只能作為憑據使用。”

    甦翎點點頭,說道︰“也不用多散,這消息遲早要傳開。這不識字,可是件難事。很多法子,都無法運用。”

    李永芳說道︰“屬下已經交待下去了,這些賞格里寫的,都需背熟了,怕是多數都得要口述才有效用。”

    甦翎說道︰“讓他們盡量小心,不要為了這份賞格而暴露身份。”

    “是。”李永芳答道。

    甦翎想了想,又看了看手上拿的賞格,問道︰“你看過三國麼?”

    李永芳一怔,想了想,才說道︰“將軍,屬下未看過,但听過書,往年撫順有說書的,屬下倒是听全了的。”

    “好,”甦翎笑著說道︰“那里面的謀略,可是不少。蔣干盜書,你可知道?”

    “知道。”李永芳答道。

    甦翎笑著說道︰“這計謀也平平無奇,不過,眼下在八旗那邊,能不能用上?”

    李永芳略一思索,便答道︰“將軍,這屬下得好好想想才能回復。”

    “嗯,”甦翎點頭說道︰“八旗內斗,眼下不過是為了誰接替努爾哈赤的位置,再有便是糧食、馬匹、牛錄人口等等,這越亂,便對我們越有利。這跟蔣干盜書,到不一定一樣,但咱們的目的便是要八旗更亂一些,這個你好生琢磨一下,說不定能有意外收獲。”

    “是。”李永芳答道。

    甦翎笑著看著眾人,說道︰“這個年我們好好過,不過,不能讓他們也好過。這些東西,趕在年前便都用出去吧。”

    “是。”趙毅成等人一起笑著答道。

    甦翎忽然又想到什麼,問李永芳,“鹽呢?那邊的鹽如何?”

    李永芳立即答道︰“是稀缺之物。眼下的鹽,都是往年存儲的,一般百姓怕是吃不上了。

    ”

    甦翎笑道︰“你這便運過去一些鹽、糧食,埋在一個窖里,然後再通知幾個旗的人,讓他們為這點東西在打一場。”

    “是。”李永芳笑道。

    “不要用米。”甦翎再次交待道,“這接下來,要看你手下的人的本事了。”
vc2008 發表於 2010-3-14 12:28
第六十章 直截了當

   *日一早,遼東總兵官甦翎、參將趙毅成,便收拾齊整***護衛騎兵,浩浩蕩蕩地向遼東經略衙門行去。為了這次算是相親之行,甦翎還特意令趙毅成換上一身嶄新的皮袍,若不是趙毅成屢經風霜的臉上稜角分明,倒也算是一個相貌堂堂的漢子,尤其是跟隨甦翎經辦了不少大事,這神情、眼神,更有一種說不出的精神。

    至于甦翎自己,則仍然是穿著那身漆黑的舊甲,混在護衛騎兵隊里,若不是熟悉的人,還真不好辨認。那趙毅成,自然是十分顯眼了。在途徑遼陽商務局客棧時,甦翎又命趙毅成帶著十幾個黑甲護衛騎兵,緩步往客棧里巡視了兩圈,自然,那吳九奎所帶從人、護衛們居住的地方,是特意停留了片刻。這顯然是給吳家人看的,這露面便就行了,消息自然會傳到吳家小姐耳中,至于會有什麼效果,甦翎倒是不在乎了。總之這便是一個小計策而已。

    昨夜甦翎已經命人告知了遼東經略袁應泰,是故這到了經略府中,那遼東經略袁應泰自然已經在等候了。這麼一早便來,便不像往日有酒菜招待,這清茶一杯,算是讓各方都清醒著談話。

    對于自家大哥這般顯得有些莽撞的決定,趙毅成也曾四下里再次與甦翎談過,但顯然甦翎並不以為然,最後甚至說,這別的不說,趙毅成至今也未尋到一個中意的女子,這便就當一次尋常的相親也好,成不成都可。這麼一說,那趙毅成才算是平靜了些。真要將這件事當作日後對遼東具有一定影響的事情來做,怕是便就放不開手腳了。

    見了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那面色可是有些萎靡,像是未曾好好休息。袁大人的左右為難,可無法對旁人說及,且吳家小姐千里迢迢送上門的舉止,袁大人可以理解,但卻未必能夠全然接受,這可是于禮不符,若是放在袁家,就算是死,也絕做不出這等事來。這一日多的功夫,袁大人與吳九奎、吳琪雪可是什麼都沒商議出來,倒多半成了袁大人羅里羅嗦的抱怨之詞。

    這事瞞是瞞不住的,這袁大人可是心知肚明。吳家這次這麼大動靜,據說光是大米便是一萬石,就算換作袁應泰袁大人,怕也是要見一見這對遼東帶來好處的商家,打听一下到底是何來歷。吳家小姐又是以女兒身露面的,這可不更引人注意?說不定在營口時,這消息便就傳開了。而吳九奎又是大大方方地進了遼東經略衙門,這又能瞞住誰?

    當然,事實上引起的波浪,也並未像袁大人估計的那樣,只是袁大人自身陷在其中,這各方動靜交加在一起,便顯得煩躁不安了。這也與甦翎即將赴鎮江堡成親有關,這個節骨眼上,冒出這件事,誰知道會給甦翎帶來什麼影響?袁大人還有一肚子的治理民事方法要展現給甦翎瞧瞧呢。這凡事看得越重,便越是患得患失,這一夜睡不好,也是順理成章之事了。

    三人見面落座,趙毅成的一身新衣,也讓遼東經略袁應泰多看了兩眼。趙毅成與袁應泰見面並不多,只是袁大人如今已經知曉甦翎那十幾位兄弟的故事,這位趙毅成,年歲還沒有甦翎大,但卻是甦翎身邊一個重要人物。這些故事,多半都是由何丹旭講述的,這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鐘維澤的授意。對袁大人的影響,倒是經過一番仔細思量的。

    甦翎爽快地說道︰“袁大人,今日午後,我便要往蒙古走一趟,這一上午可就要說兩件事。午飯,可要在袁大人這里叨擾了。”

    袁應泰笑著說道︰“甦將軍,幾時也這般說話了?”

    甦翎一笑,也不多客氣,說道︰“這馬上便要過年了,這趟蒙古走下來,遼陽這邊,便算是都預備妥當了。袁大人也好好好歇歇,不必擔心軍情。”

    袁應泰笑著說道︰“甦將軍也好回鎮江堡成親了。”

    甦翎點點頭。說道︰“袁大人。我本想請袁大人一起到鎮江堡住幾天。不過。這遼陽總要有人坐鎮地好。畢竟那沈陽離此不過百余里。這雖都預備好了。可萬一有個什麼緊急之事。也得有人掌總才好。請袁大人見諒!”

    這話已不是第一次說了。袁大人自打知道甦翎要成親以來。這甦翎自說地。以及那何丹旭在下面相傳地。也有數次。袁應泰自然能夠理解。何況。最初這遼陽。對袁應泰。可要比對甦翎要更重一些。如今依然如此。

    袁應泰微微一笑。說道︰“甦將軍今日為何這般客氣?這不早就說好了地?甦將軍盡管回去。我也是在刀子下面走過一遭地。別地不敢說。以將軍整訓地這幾營兵馬。駐守遼陽。還是有把握地。”

    袁應泰如今連說話。都有幾分隨著甦翎等人地風格了。

    甦翎笑著點點頭。直接說道︰“袁大人。這第一件事。便是我這位兄弟地親事。還請袁大人做個媒。不知袁大人可否賞臉?”

    趙毅成一怔,沒想到甦翎就這麼便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頓時有些不安,坐在椅子上顯得不那麼舒服。

    袁應泰也是一怔,隨即笑道︰“好,好,這是好事,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甦翎笑著說道︰“這家人,袁大人最熟悉不過了,也是前日才到的遼陽。

    ”

    袁應泰一听,不由自主地看向甦翎,心中一陣翻滾,這麼點功夫,那袁大人可是幾乎都蒙了,好一會兒才算鎮定下來。甦翎這一招,可是完全出人意料,袁大人設想的種種辦法、手段,什麼迂回曲折等等,甦翎可是都沒給機會。當然,吳家與甦翎相比,那令人意外的,可是多了去了。

    袁應泰遲疑地問道︰“姓什麼?”

    甦翎依舊笑的不露聲色,說道︰“南京吳家。”

    袁應泰對這一句倒不慌了,只是拿眼楮瞧著甦翎,張嘴欲說什麼,卻又止住不言。

    甦翎便說道︰“袁大人,你也知道,我這人做事講究爽快。此時咱們也不必多兜圈子,不論人家是如何想的,咱們只做實事。畢竟這想得,總與實情有些出入,而想的人卻又沒看到實情,這只有做事的人才能做主。袁大人,你說可對?”

    袁應泰當然清楚,甦翎的話可是明確的很,便說道︰“說得有道理。”

    甦翎接著說道︰“人都說,世事紛亂如麻,這總想找到一個能解開的人。”

    道這里,甦翎笑了笑,看了看正不自在的趙毅成,接著說道︰“但這世上,哪兒有能理得清之人?要我說,這辦法,便是快刀斬亂麻,只要各有所得,也就是最好的辦法。”

    袁應泰怔怔地看著甦翎,緩緩點頭,說道︰“是啊,這想來想去,也未必能想得到,便做得到。”

    袁應泰說完,便看了看趙毅成,心中一動,倒覺得面前這位年輕人,雖然不能與甦翎相比,卻也算是不錯的年輕人。何況,如今也是位居參將職,這還年輕,日後難說不會再進一步。

    甦翎笑著說道︰“袁大人,有些話,原本不該當著我這位兄弟講,但我還是帶他一起來見大人。那南京吳家,想必便是袁大人以往所提的故交。大人可曾記得?當初我也是為我這位兄弟提過的?”

    袁應泰果然想起,當初的確有這件事,看來,此人倒也有緣啊。這世上的事,凡事能連在一起,哪個又能說無緣?這不過是一般人尋的借口罷了。總之不是壞事。

    袁應泰便點點頭,說道︰“我還記得。只不過”

    甦翎見袁應泰沒有說完,便繼續說道︰“這也是個緣分。當初沒說定的,如今人都來了,不正好可以成全一件美事?”

    袁應泰不知如何做答,只微微點頭。其實袁應泰對吳家老爺做的這個舉動,可是覺得實在麻煩,這不能不忙幫,卻又不知怎麼幫?若是如甦翎這樣,倒還真是解決了麻煩。但,吳家小姐的親事,怎能就如此做主定了呢?難道甦翎也糊涂了?

    甦翎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微苦的茶,見袁應泰依舊默不作聲,便放下茶盞,笑著說道︰“袁大人,莫非還要我說個透才行?”

    “這個”這可難為袁應泰了,這陣子也不知得罪了什麼神仙,哪邊都給袁大人出難題。

    甦翎爽快地說道︰“袁大人,也罷,我便都直說了,左右都是自己人,也不怕什麼不妥。”

    袁應泰這才點點頭,說道︰“甦將軍,我這里也是難定啊。”

    甦翎點點頭,說道︰“我知道袁大人為難。這麼說吧,袁大人,那南京吳家,可果真如上回大人說的那般?只吳家小姐一人?”

    “正是。”袁應泰點點頭,說道,“上回所言,句句是實。”

    甦翎說道︰“好。袁大人,你也該知道,我的這些兄弟,都是生死之交,雖然沒有結拜,但卻是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我們當中任何一個,都是如此。”

    听甦翎這麼一說,那坐著的趙毅成,也都挺直了身子,昂起頭來。

    袁應泰點頭說道︰“我知道,令人羨慕啊。”

    這一點袁應泰倒沒虛言,這文人之間的交往,可不能與甦翎的這些兄弟們相比。雖說也有什麼肝膽相照的,但這多年彼此托付性命的,可是難找。

    甦翎看了看趙毅成,轉頭面對袁應泰,說道︰“袁大人,我們兄弟之間,那是一榮俱榮,猶如一體。我便是那些兄弟,那些兄弟,也便是我。”

    听到這句,袁應泰才似乎琢磨出一點甦翎話里的含義。這不是說,吳家欲與甦翎融合的企圖,在甦翎的兄弟趙毅成這里,同樣可以做到?這樣反而還好,不僅沒有什麼二女共事一夫、分不出妻妾的麻煩,以甦翎對兄弟的感情,這或許還更能關照一下吳家。

    袁應泰已經得知,甦翎雖然掌管上百萬的銀子,擁兵數萬,可是半點也沒有為自己謀利的事情,這最初袁應泰也是不信,倒也不至于要去查什麼賬目,僅從那些民夫、士卒嘴里,便能听到甦翎都做了些什麼,一個喜歡銀子的人,可不會如甦翎這般將銀子都往外扔,且拿銀子的,可跟甦翎沒半點關系。這樣一個不為己謀利之人,怕是對兄弟,可能要比對自己更照顧一些。

    袁應泰想到這里,抬頭看向甦翎,甦翎微微一笑,似乎也從袁應泰的眼中,看出了幾分袁大人的想法。

    “袁大人,”甦翎笑著說道︰“那些話,便不必明說了吧?”

    袁應泰點點頭,輕輕噓了口氣,似乎有些放松下來。

    “甦將軍”袁應泰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說道︰“這事鬧的,唉,但願能這樣最好,這也算是一件佳話了。

    可這接下去”

    甦翎裂開嘴笑起來,看著顯得過于開心了,只听他說道︰“袁大人,只要你同意了,這事便有了七成的把握了。不過,這還有一事,做完了,才能再談此事。”

    “何事?”袁應泰問道。

    “袁大人,”甦翎笑著轉頭又去看了看趙毅成,接著說道︰“吳家小姐若是還在府中,便請出來見上一見,不是見我,袁大人只管介紹他們兩個認識。讓他們兩個都知道對方長相如何便可。”

    “這”袁大人猶豫著。這當然不合禮儀,可到了這個地步,不合禮儀還能如何?這事中哪一個也沒將禮儀當回事。

    “好。”袁應泰說道,“我這便去叫她來見一見。”

    完,袁應泰便起身向後面走去。

    “大哥,”趙毅成說道︰“有這麼說的麼?我怎麼覺得好像在說別人的事兒?”

    甦翎笑著說道︰“昨晚說什麼來著?別多想,一會兒見了,若不滿意,此事便罷。咱們接著說別的事。”

    趙毅成想了想,說道︰“若是人家不願意呢?”

    甦翎搖搖頭,輕聲說道︰“你想得多了。你當那吳家小姐願意听父命嫁給一個沒見過之人?這會兒說不定滿腹委屈呢,那是逼得沒辦法。如今給她這麼個機會,又能達成他父親的目的,你說會不會願意?再說,當今有哪家姑娘能自己選女婿的?況且,你這樣子,長得也不差,她憑什麼不願?哈哈”

    “大哥,”趙毅成有些不知所措,這樣子來說趙毅成的親事,可是從未有過的,作為當事人,不自在那是正常的。

    甦翎輕聲說道︰“只要袁大人肯了,這事就不難了。說實話,毅成,這吳家小姐能千里迢迢的來遼東,想必也不是一般女子,配你也蠻合適的。你也听說了吳家的情形,對我們有好處,你對吳家,那是好處更大。我跟你說,這件事看著不合常規,要得便是快刀斬亂麻,說辦就辦,時日長了,保不準便想得歪了。那時,好事便成壞事了。”

    若是從這個角度講,甦翎說的,便是不錯。趙毅成點點頭,不再言語。兩人便在廳內等待那吳家小姐的到來,只等這一面見過,便能定下這是段“佳話”,還是只能成為一個笑話。
vc2008 發表於 2010-3-14 12:30
第六十一章 好事多磨

    *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的府衙前廳內,甦翎與趙毅成兄***了足足一個多時辰,那袁大人卻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這一去便就不回了。

    甦翎、趙毅成已經將一盞茶喝得沒了滋味,面上,卻是沒有露出任何不耐煩的神情。那何丹旭倒是有些急了,幾次回到後院查看,卻都是帶著副不好說的笑臉回來。這回趕忙又重新給甦翎、趙毅成換了盞新茶,陪著笑臉說道︰“二位將軍,大人還在與吳家小姐說話,這我也不好催促,請將軍再等等。”

    甦翎大度地擺了擺手,說道︰“不妨,我午時過後才會走,今兒個就是為這事來的。”

    趙毅成瞧瞧甦翎,遲疑地問道︰“大哥,這怕是人家不願意見吧?”

    “怎麼?你急了?”甦翎笑著問道。

    “不是。”趙毅成搖搖頭,這會兒趙毅成的面色,可不像開初那般略顯窘意,畢竟執掌哨探總部也有不少日子了,這事情一擺開了想,腦子便靈活多了。

    “大哥,”趙毅成說道,“你怎麼看?”

    甦翎笑著看了看何丹旭,又轉過頭望著趙毅成,說道︰“這很正常啊?”

    “這還正常?”趙毅成不解地問︰“這都去了這麼久了,定然不是那麼簡單。”

    “就是不簡單,才正常嘛。”甦翎不以為然地說道︰“不是跟你說過了?這事就當是給你相親的,別的不要多想。這事情越復雜,便要越簡單的辦。”

    “不明白。”趙毅成搖搖頭。這甦翎說的後半句倒是懂的,不少事情,趙毅成也是按這個原則辦的,但說道這個事情上,可就是一時半會的不能理解。

    甦翎笑著說道︰“你想。這哪家相親時。能一口便答應下來地?總要多想想吧?這樣。才算是合乎常理。”

    這會兒了。甦翎又要講“常理”。趙毅成更糊涂了。這大哥做事可是總是出人意料。趙毅成望著甦翎。雖沒問。但卻是滿眼疑問。

    甦翎笑了笑。端起冒著熱氣地茶盞。喝了一小口。這才接著說道︰“毅成。你是不是覺得。我這麼做。顯得有些冒失?”

    趙毅成遲疑了一下。微微搖頭。這倒是不是真地說甦翎做事冒失。要說。昨夜便就說了。但甦翎顯然話里有話。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甦翎又說道︰“咱們是兄弟。你地親事。怎會隨意便定了?這必然要你先見過。你點頭之後。才能算數地。”

    若是如此。那這兩日說了這麼多利弊。又有何用?

    “咱們都是當兵的出身,這門當戶對倒也不講究。”甦翎緩緩說道︰“陳芷雲與吳文慧兩人,一起給別的兄弟們做媒,據說選的姑娘,大多都是貧苦人家的女兒,咱們那些兄弟倒也都不挑剔。倒是只剩下你與老六還沒著落。對了,還有胡秋青,不過,這事我沒多問,也不知為何只剩下你們沒有挑出合適的。”

    這事,趙毅成倒是更清楚一些。那陳芷雲與胡顯成的妻子吳文慧所選的姑娘,有些趙毅成還見過幾面,倒都不算什麼大戶人家的女兒,但還能說得上是精明能干,此時大多都在陳芷雲手下管事。陳芷雲倒是也給趙毅成物色了幾人,但趙毅成卻都一笑了之,這久了,便就擱下了。不過,胡顯成曾跟趙毅成講過,趙毅成與郝老六,算是輔助大哥最得力之人,這娶妻一事,怕是要花更多的心思。

    所以,這固然有趙毅成、郝老六本人不甚熱心,卻也有精挑細選之故。當然,這里說的精挑細選,倒不是什麼門當戶對,以甦翎本人以及這十幾個兄弟來說,本就沒什麼身份,可說不上什麼門戶的。只是對胡顯成這樣平日想過便多的人來說,這既然是要選,能兼顧多面,自然更好。

    當然,這也並不是說其余的兄弟便是隨便湊合的,只是相對而言,趙毅成、郝老六、胡顯成等幾人,在這些兄弟之中要突出一些,甦翎也並不是什麼奇特得過分的人,可不會那麼湊巧,這些兄弟人人都是出類拔萃的人物。

    這種依靠聯姻來取得優勢的法子,在當今大明朝可不是什麼奇事,恐怕由古至今,都是如此。胡顯成等人有此想法,也不奇怪,就算說成是一種風俗也好。至于陳芷雲、吳文慧這些女人的想法,雖然甦翎、趙毅成等人均不知詳情,但怕也多少有些助力的意思。畢竟以後都是一家人,這想法在甦翎是忙不過來而沒有顧及,別人卻不是如此。

    這些念頭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間出現的,趙毅成便又听甦翎說道︰“既然眼下就你還沒著落,這吳家一事又恰巧趕上,這試一試也好嘛。我都說了多少次了,就當是相親而已。我們想得多,那邊也是一樣想的多,成不成,卻得做了再說。”

    趙毅成說道︰“是做了,不過人家卻不願意見。”

    甦翎笑著說道︰“那吳家老爺遠在千里之外,這門親事,就算定了,也總要問問吳老爺的主意吧?袁大人雖算長輩,這會兒哪兒能輕易便做主了?這樣做派,才說明人家的確在考慮此事。”

    趙毅成苦笑著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來這做什麼?”

    甦翎卻眨了眨眼,說道︰“踫踫運氣吧!”

    “啊?”趙毅成望著甦翎,這話卻沒想到。

    “昨日你們說了那麼多,得繞多少彎子?”甦翎笑著說道︰“要我看,那吳家來得正好,你這門親事,便就這麼相一相,你若是滿意,這門親事花再大力氣也要辦成了。”

    “原來大哥也沒有把握?”趙毅成恍然道。

    “不是沒有把握。”甦翎笑著說道︰“這就就好比行船,任大風大浪風頭有多少亂,我們只要撐一撐,就能轉變方向,明白麼?”

    趙毅成若有所思,想了片刻,才說道︰“大哥的意思,是說我們不能被動,不管情勢如何,都得按我們想的方向走。”

    “對。是這個理兒。”甦翎笑著說道,“這千謀萬慮,做起來,也很簡單。我不是說了?只當給你相親。你如今只管看你中意與否,再定我們該如何辦。”

    趙毅成笑著說道︰“這樣一來,不管別人是怎麼打算的,這下便全變了,是得好好想想如何回話了。”

    甦翎也笑著看著趙毅成,說道︰“此時,你還覺得等得久麼?”

    趙毅成搖搖頭,不再說話。

    甦翎輕聲說道︰“毅成,這是一招意外之棋。他們來的奇怪,我們回的也是突然。不過,這事關你的終身大事,你可不要想歪了。覺得行咱們就繼續走下去,若是不滿意,這就便罷。我們在遼東,這怎麼起家的,你是清清楚楚,可不會怕什麼吳家、張家,懂了麼?”

    趙毅成點點

    又一遲疑,小聲問道︰“大哥,這怕倒是不怕的,不將吳家擋了回去,萬一吳家惱羞成怒,給咱們找麻煩,豈不多事?”

    甦翎搖搖頭,說道︰“毅成,按袁大人說的,那吳家不過求的是一個穩字,這也難為了,這穩字可比求盛要難得多。你想,就這件事,若吳家便起心報復,還能有那數十代的延傳麼?這結仇的事,我想吳家是不會做的。”

    趙毅成一想,也說道︰“也是。能苦心積慮地作出這樣的舉止,又怎麼去結仇?想必大不了不再來往便是。”

    甦翎卻搖搖頭說道:“不來往?這難說。毅成,今日午後我離開遼陽,你便去招待那吳九奎,想法子邀請吳家的人去打獵。類似的法子你自己多想想,就算不說親事,這也能讓吳家的人高高興興的走這一趟。咱們做得越大氣,事情便越好辦。這些事其實都是兩全其美的,可不是我們求著誰。”

    趙毅成眼楮亮,接連點頭,說道︰“明白了。難怪大哥說,就只是相親而已,小事一樁。”

    “對,”甦翎笑著說道︰“咱們今後還要做多少事?這世上可不止一個吳家。就這點事能亂了咱們的手腳?”

    正說到這里,就見何丹旭一路小跑著進到廳內,小聲說道︰“來了!來了!”

    這話說的不明白,是袁大人來了,還是吳家小姐來了?

    不過,沒等甦翎、趙毅成詢問,就見袁應泰一腳跨進廳來,抬頭一看甦翎、趙毅成,這臉上立時便是一陣尷尬之色。顯然,吳家小姐沒有來。這也不知是不好意思這麼隨隨便便就見一個陌生男子,還是壓根兒就不同意這件親事。當然,這也不知袁大人是如何說的。

    見袁應泰的面色,甦翎、趙毅成相視一笑,甦翎便開口說道︰“袁大人,這個不妨,來日方長,此時不見,也無礙。”

    袁應泰繃著臉坐下,伸手端茶,卻是涼的,那何丹旭連忙給續上。

    甦翎笑著說道︰“袁大人,這事便放一放,咱們說這第二件事。”

    “好,”袁應泰如釋重負,說道︰“請將軍說吧。”

    甦翎稍稍挪動了下身子,說道︰“這事也與設置府縣有關。”

    袁應泰一听,立即振作精神,說道︰“前日還未說完,此時還早,倒是在議一議的好。”

    甦翎點點頭,說道︰“這事還得袁大人給皇上寫一份奏書,這文字上的事情只有仰仗袁大人了。”

    “請甦將軍詳述。”袁應泰說道。

    甦翎便說道︰“我這里準備了一千斤人參,東珠十二顆,上好貂皮一百張,鹿皮一百張,還有一張虎皮,都是上等貨色,請袁大人派人送往京城,就說是海西、東海一帶的女真部族的貢物。”

    袁應泰瞧著甦翎,心里琢磨著,說道︰“甦將軍的意思,是指這海西、東海一帶女真部族歸附朝廷的誠意?”

    “正是。”甦翎點點頭,說道︰“袁大人,以往這些部族大都是自己派人往京城朝貢,這回,要形成一個規矩,這種事不會再有了,以後任何事情,都以遼東都司的名義進呈朝廷。”

    袁應泰想了想,說道︰“甦將軍是擔心日後遼東平定了,朝廷還會按舊例處置?”

    甦翎點點頭,說道︰“也有這個意思。朝廷上可是人多,難說現在有沒有人考慮到日後的安排,這先走一步,也是應該的。”

    袁應泰試探著問道︰“那我在奏書中將設置府縣之事,再提一次?”

    甦翎想了想,搖搖頭,說道︰“不,袁大人,這會兒還不到時機。袁大人只要強調是海西、東海部族進呈的便可。以後,每隔幾月,便送一批過去。這慢慢的習慣了,也才好說事情。”

    “好。”袁應泰一口答應,說道︰“今日我便寫。”

    “不忙。”甦翎笑著說道︰“明日,我會派人送來一份名冊,袁大人便隨意分一分便可,那清單也附在後面。總之,要表明那些部族,已經在遼東都司的管轄之下。”

    “好。”袁應泰點頭答應。

    “另外,”甦翎又接著說道︰“袁大人在奏書中再提一下,請朝廷采買一些耕牛,運到遼東來。不,就說是海西的那些部族農耕之用。”

    袁應泰皺了皺眉頭,搖頭說道︰“這耕牛買倒是不難,但這運到遼東,途中可是要損失不少。”

    甦翎說道︰“能運多少,便運多少吧。請袁大人在奏書中說明,這些耕牛的費用,都由海西、東海一帶的部族用人參、毛皮來換,若是朝廷不要人參等山貨,只要銀子,我們可以讓那些商人籌集一些。這一點請袁大人務必注明,免得提起花銀子的事,便一拖再拖。這不需朝廷花銀子的事,想必要做得快一些。最好在春耕時便能運到。”

    袁應泰想了想,說道︰“只要有銀子,倒是不愁。不過,這下,那幫貪官役可又能撈不少銀子了。”

    甦翎笑了笑,說道︰“我本想讓那些商人去辦這事,不過,這耕牛一般農家是不得賣的,商人做事畢竟有限,我擔心會誤了農時。這朝廷倒是可以從各府縣采買,只要銀子給足了,倒也不怕那些人貪。”

    袁應泰說道︰“銀子的事,怕是朝廷拿不出多余的銀子來,如今光是給遼東的糧餉,也才緩過了口氣。”

    甦翎說道︰“這回給朝廷送去的人參、毛皮,便是要朝廷知道,這海西、東海一帶,也不算是雞肋,這能換銀子的山貨還是不少。以往,這些山貨可都被那些邊將、蠢官給收刮了,欺上瞞下的事怕也沒少做。難說這些實情,朝廷上到底知道多少。”

    袁應泰搖搖頭,說道︰“甦將軍難道不知?這些商貨可不是朝廷所關注的,只有糧、布等朝廷歲賦才是重中之重。”

    甦翎笑著說道︰“袁大人,這不是說京城里有內市麼?”

    “甦將軍是說”袁應泰遲疑地問道。

    “這回只是個引子。”甦翎說道︰“不瞞袁大人,這些山貨,幾年前便開始運往關內售賣,可都是緊俏商貨。單是那人參,往年十兩一斤,在關內可是數倍之利。這回倒並非要朝廷去做這商賈之事,只是想讓朝廷明白,這海西、東海一帶,是能夠不花朝廷銀子而再回大明版圖的。算是為以後做個序吧。”

    袁應泰只是微微點頭,在心里琢磨著該如何措辭,才能將甦翎所說的意思表述清楚。

    甦翎見狀,看了看趙毅成,然後將目光又回到袁應泰身上,說道︰“袁大人,前日所說的黨爭一事,我回去後也想過一些。這為了穩妥起見,我還準備了五百斤人參,兩萬兩銀子,請袁大

    一下,這次順便一道帶往京城,該打點的,便趁著年**點了。”

    “這”袁應泰驚疑地望著甦翎,這個主意可是完全出人意料,適才袁應泰還在罵貪官,這會兒便又要拿銀子打點?

    “袁大人,”甦翎笑著說道︰“放心,這兩萬兩銀子可不是挪用的軍餉,不瞞袁大人,那些商隊里面,也有我們一份,絕不算是貪污來的。”

    這大明朝如今彼此贈銀送禮,那是叫禮尚往來,就算不求人時,也稱作“年例”而彼此相送。袁應泰這把年紀了,怎能不懂?不過,對于甦翎的財源來歷,袁應泰一直不知所然,只是也不想多問罷了。可甦翎一句話便是兩萬兩銀子,說得輕輕松松,卻令袁應泰感到吃驚。這兩萬兩,可是袁應泰全部身家加起來也不夠的。

    就算那吳家,與袁應泰算是故交,這交情也自然不淺,贈銀送禮也屬平常,比如這回吳九奎便帶來不少禮物,雖不是現銀,可大老遠的運來,也是難得的很。但就算這樣,也值不到萬兩銀子。雖說這交情並非拿銀子來衡量,可畢竟不是小數目。袁應泰與甦翎之間的關系,還從未與銀子掛上鉤,這怎能不讓袁應泰吃驚?

    但袁應泰缺銀子麼?當然。袁應泰自打擔任遼東經略以來,孤身來到遼東,又正是為得軍事,這銀子的來處可少得可憐,幾乎沒有。袁應泰與京城里的文官們打交道,如今可只憑著一只筆而已。這逢年過節的,相互贈禮本屬平常,但袁應泰卻拿不出手。這不說別的,能將袁應泰提拔到遼東經略這個位置上,可不完全是袁應泰本人的本事,那些暗中關照他的人,可總不能單單一封信便謝了。總之,有些事袁應泰可不是不做,而是無力去做而已。

    就算這些都不說,單是前些日子,那些世交舊友寫信提醒朝中動向,這份情領了,可也得有所敬謝才是。

    袁應泰猶豫著不知如何啟口,甦翎又笑著說道︰“袁大人,咱們一起共事可也快一年了,我是武人,這客套話也不愛講,就說的直爽,袁大人請勿介意。”

    袁應泰搖搖頭,卻還是不知如何回復。

    甦翎又說道︰“袁大人,我說句不太穩妥的話,這遼東,你我可是缺一不可的。袁大人,可對?”

    袁應泰抬眼望著甦翎,點點頭,說道︰“是啊。你我分顧,才有今日的局面。”

    甦翎笑著說道︰“所以,這些銀子,可是為了遼東而使的。袁大人不要有何顧忌,說實話,若是袁大人不再遼東,諸事怕都會不順。朝廷上的那些事兒,我也沒有袁大人清楚,就請袁大人為了遼東的日後,辛苦一些,將那些該打點,便都打點了。

    請袁大人勿要多慮。”

    听到甦翎這麼說,袁應泰似乎略微寬心,說道︰“若是這麼說,我便卻之不恭了。”

    見袁應泰收下,甦翎便又略作停頓,說道︰“我那還有份禮物,是兩只老參,請袁大人遣人送給那個魏忠賢。此事要秘才好。”

    “給他?”袁應泰不喜道,“甦將軍何必給那人送禮?”

    甦翎似乎早有所料,說道︰“袁大人,我們並無私事求他。這都是為了袁大人以後的奏書能有個好的回復而已。不是說是秉筆太監了麼?”

    袁應泰一怔,隨即點頭,略有不甘地說道︰“甦將軍,這若不是用在遼東一事上,我是斷斷不會與那人扯上關聯。”

    甦翎笑道︰“袁大人,說得好。若是按我們的脾氣,那人若在遼東,我便是一刀,連這個頭也給他割了去。”

    袁應泰眨了眨眼,才明白甦翎說的什麼,便呵呵一笑,說道︰“甦將軍可說得有趣。”

    甦翎說道︰“袁大人想必也想到了吧?遼東之事,得趁著戰事了結之前,我們得先布局。我們若一個思慮不周,怕到那時,你我都不能留在遼東。”

    袁應泰看著甦翎,好一會兒才說道︰“甦將軍倒是看得很遠。”

    作為遼東經略,這幾任的下場,袁應泰可要比甦翎想得多。當初在遼陽城頭自盡,袁應泰便是想要留個臉面,否則這就算活著,也難逃懲治。遼東經略一職,可不是僅僅打完仗便了事的,何況經甦翎的一番引導,袁應泰早已對遼東有了更多的期望。這是否留在遼東,袁應泰又怎能不考慮?

    這甦翎拋開戰事不談,而是越過那還擁有數萬人馬的八旗兵,直接跳到治理遼東之上,袁應泰已經不能再將甦翎僅僅看做是一個武官了。僅僅是商務局一事,而且竟然也做成了,那遼東商務局如今可在京城里公然掛著牌子辦事,雖說沒有品級、權力,可畢竟是大明朝頭一回出現的。袁應泰雖說是按著甦翎的意思做了番錦繡文章,可當初寫時,心里也未必有底。但事實證明,面前的這位甦將軍,運氣格外的好。

    此時說是第二件事,已經扯到別的事上了。那甦翎又說道︰“還有,術虎一部,多是海西一帶的女真部族人馬,還請袁大人從兵部在要寫空扎下來,這千總、把總武官,還有很多沒有任命。上次給的,在遼東便都不夠。”

    袁應泰點頭說道︰“這事我來辦。”

    剛說完,袁應泰似乎又想起什麼,側頭想了想,接著說道︰“我還要多加一筆,請皇上授將軍都督餃。可惜甦將軍還年輕,這子孫世襲的封賞,如今還談不上。”

    這事是朝廷一個漏洞,還是有人專門留的尾巴,袁應泰可始終想不明白。不過,此時一提,到有些像是感謝甦翎那兩萬兩銀子的贈禮。雖然不盡如此,那一旁坐著不吭聲的趙毅成,卻有類似的想法。

    甦翎滿不在乎地說道︰“此事袁大人斟酌便是。這世襲不世襲,還早得很,能將遼東變得如我們設想的那樣,也就夠了。”

    袁應泰對此沒有多做解釋,甦翎授職的這個遺漏,本來也不是遼東經略袁應泰做的主。自打袁應泰被甦翎屬下救出,直到如今,袁應泰只是做一些運送輜重,以及遼陽城內的一些民事治理事宜,還有便是與駐扎在廣寧一帶的遼東巡撫王化貞所部的聯絡。若從整個遼東來說,這大多數的事情,都放手讓甦翎任意去做。如此一來,袁應泰自然是輕松不少。不過,這替甦翎索要官職的話,今日也才提出來。這自然更加深了趙毅成的想法。

    著這里,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見已近午時,便問那何丹旭︰“酒菜可都備好了?”

    何丹旭說道︰“已經備好了,還是從明月樓訂的,這會兒已經送來了,都溫著呢,大人此時便用麼?”

    袁應泰看看甦翎、趙毅成,說道︰“咱們邊吃邊說?”

    “好。

    爽快地答道。

    很快,三人來到一旁稍小些的偏廳。那些從人已經提著不少食盒進來,在圓桌上擺滿了酒菜。好在這偏廳里也生了火盆,倒是不擔心會冷。

    幾杯熱酒喝下去,三人倒是有些熱了,那情緒似乎也顯得比適才座談要高一些。袁應泰與甦翎隨意說了些閑話,便說道這過年上來。

    甦翎笑著說道︰“袁大人,這遼陽城可有些冷清,不如趁著這還有十來天,想法子讓遼陽城里也熱鬧一些。”

    袁應泰點點頭,有些感概地說道︰“是啊,這年初的戰火,讓不少人家妻離子散的,如今回到遼陽城里的,怕還有不少人家都仍是悲切不消啊。”

    甦翎說道︰“袁大人想想法子?這年總是要過的。”

    袁應泰說道︰“我倒是準備再過幾日,再放一批口糧,那城內的貧苦人家,也能吃上幾頓飽飯。”

    甦翎也不詳問,這些都屬袁大人經辦之事,只是說了句︰“袁大人也該想想如何熱鬧一下,沖一沖也是好的。”

    袁應泰答道︰“我會再想想。”

    這麼幾句說完,三人又再喝了兩杯,那袁應泰便開始與趙毅成交談。

    適才趙毅成一直沒有插言,顯得沉默寡言的樣子,這會兒倒是放得開,沒有絲毫拘束的神情。這跟著甦翎這麼多年,趙毅成對于遼東經略袁應泰的等級身份,可是與甦翎一樣不以為然,這番談話倒真像是幾個朋友閑聊,不是什麼上下之間。

    不過,袁應泰緩緩詢問的,卻是趙毅成的家世、年歲等等問題,那趙毅成一樣是答得爽快。

    這幅情景讓甦翎看在眼里,倒覺得此時的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倒像個長輩,在詢問子佷們的家事。自然,甦翎沒去听趙毅成回答了什麼,只是用眼角余光,去打量袁應泰的神情。

    在得知趙毅成無家無地,什麼兄弟姐妹、親戚一概皆無,袁應泰似乎才緩了口氣,微微長噓一氣,轉頭看向甦翎,略顯尷尬地說道︰“甦將軍,趙將軍的這件事,怕是我暫時不能答復。”

    甦翎笑著看著趙毅成,見其也是一臉的坦然,便笑著對袁應泰說道︰“不急,成不成也都不趕日子。”

    袁應泰點點頭,又側頭看著趙毅成,遲疑了一下,問道︰“趙將軍,我如今也不繞圈子了,這吳家是沖著甦將軍來的,你可是知道?”

    “知道。”趙毅成很快答道。

    “那你便沒有點”袁應泰說著,又回頭看了看甦翎。

    趙毅成一怔,略微一想,便看著甦翎笑了笑,說道︰“也沒什麼,那只是吳家的想法。大哥說了,這成也好,不成也好,本就是兩廂情願之事。今日說是請袁大人做媒,也不會令袁大人為難。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大人不必多慮。”

    袁應泰緩緩點頭,說道︰“趙將軍與甦將軍不愧是生死之交,都是爽快人。”

    趙毅成笑著說道︰“袁大人,我們與你不同。我們都是說慣了,不習慣那些虛文,有事便說事。也未必事事都要連在一起來辦。”

    袁應泰端著酒杯,逐一打量著甦翎與趙毅成,似乎是第一次認識一般。

    “兩位將軍都很年輕,”袁應泰說道,“這日後的前程可是不小。”

    趙毅成笑著說道︰“袁大人,我們可沒想過什麼前程不前程。你也知道了,我們兄弟都是孤身一人,是大哥帶著我們走出來的,不然,我們還不知死在那座山里呢。

    ”

    袁應泰微微點頭,目光中露出羨慕之色。稍稍停頓,袁應泰試探著問趙毅成︰

    “趙將軍,問句不太妥當的話,”袁應泰說道︰“這若是女家只是一個女兒,這日後得過繼一子改姓,趙將軍是如何看的?”

    趙毅成微微一怔,看了看甦翎,見其正笑著,便答道︰“袁大人,我不是說了麼?我們沒那麼多講究,這些都不算什麼事。袁大人是文士,自然不曉得我們當初在軍營里是何等模樣。能走到今日,我們兄弟都明白,那許多虛文,都是毫無用處的事。”

    這話暗地里,可連袁大人也算在內了。趙毅成沒留心,顯然袁應泰也沒在意。

    趙毅成接著說道︰“袁大人有所不知,我們兄弟,可都等著看大哥說的那個遼東在我們手里出現。”

    “哦?”袁應泰這還是第一次听到甦翎這些兄弟的話語。“是什麼遼東?”

    “安居樂業,各展所長。”趙毅成清晰地說出了八個字。

    這八個字,對袁應泰怕是感觸不算太多,也唯有趙毅成等一干兄弟的經歷,才能明白這是怎樣一副場景。

    袁應泰看著趙毅成,點點頭,卻忽然對著偏門處的一扇屏風,提高聲音說道︰“都听見了?”

    甦翎、趙毅成起初進來時,便已察覺到屏風後面隱約有人,但只以為是什麼僕從,沒在意,此時听袁應泰一說,才一齊向屏風望去。只見幾個人影一閃,便自屏風後出了偏門,看身影,倒象是幾個女子。

    甦翎、趙毅成狐疑地向袁應泰望去。那袁應泰伸手一攤,略帶歉意地說道︰“請勿見怪!那吳家丫頭,非說要親眼見一見,親耳听一听,才會與我商議此事。”

    甦翎看著趙毅成,笑著說道︰“這吳家小姐,倒真是不同一般啊。”

    趙毅成卻笑著不說話,這種主意都能想出來,可有趣的緊。

    袁應泰說道︰“適才我費盡了口舌,該說的都說了。不過,這畢竟不是我家的女兒,只能說能說的話。此刻對二位將軍,我也爽快地說吧,這利弊我都跟吳家丫頭說了,這成不成,還得回去再問問吳家老爺。這門親事,趙將軍若果然有意,還要多耐心等候才是。”

    趙毅成笑著不答話,這吳琪雪的古怪主意,已經開始吸引趙毅成想見一見了。

    甦翎卻笑著說道︰“不急。多等等也好。吳家老爺既然工于心計,總要讓他多算算才好。”

    袁應泰感嘆地說道︰“我原以為,這世上只有吳家與眾不同,待見了兩位將軍,才知道天外有天啊。這不,吳家與遼東連在一起,連這丫頭都能行上千里,怕是整個大明朝,也是鮮見啊。”

    甦翎想了想,看著袁應泰,緩緩說道︰“袁大人,不妨給吳家老爺寫封信,就說我這位兄弟尚未娶妻,他吳家又正缺女婿,這門親事,便簡單點想才好。若是說吳家與遼東之間能相互做點什麼,倒不妨擺開了談。就好比做生意,你情我願,互惠互利,這才是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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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p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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