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明月東升 作者:蘇潛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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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pig 2009-10-20 08:52: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9 155806
vc2008 發表於 2010-3-14 10:55
第二十二章兵將之選

   遼東總兵官甦翎的總兵府內,那李永芳不過是三言兩語,便將遼事糜爛的源頭、遼東戰火的禍根努爾哈赤的現狀展現出來。這內斗、紛爭再加上糧食的短缺,人心離散,眼見著昔日不可一世的八旗便成了一根根仍然粗大的繩索,結實倒還是有的,卻不再是擰在一起。

    當然,糧食即便短缺,卻也不會餓著那些八旗貴族們。按著努爾哈赤的建制,這後金國內幾乎所有的人口、財物,都是這八旗旗主的,李永芳所說的高昂的糧價,一般的女真諸申卻也是出不起那些銀子,怕是八旗旗主之下的那些小貴族們的價錢。不過,對于努爾哈赤以及貝勒、大臣們,這些小貴族,也是勒索的目標,不過是還能剩下一些而已。

    那些小貴族們,若論淵源,原也是努爾哈赤起兵之後,或征服、或歸附的女真各部的小首領,此時所懷的心思,怕也開始動搖。當初術虎率兩萬多部族戰士一路襲來,那些五花八門的旌旗,至今仍然在暗中流傳。

    至于真正餓著肚子的,只能是那些女真百姓以及無數阿哈們。要說女真一族,在這群山之中也延續了多少代,冰雪、饑荒也從未斷過,若無應對之策,又怎能繁衍至今?可如今經努爾哈赤這一統女真各部的“偉業”,這人口大多都集中到渾河、太子河上游的河谷之中,以農耕為主要謀生手段。這次的饑荒,卻令往日在山林之中謀食的手段,都無法滿足果腹地需要。

    沈陽城內遷去的一萬左右的女真人口。便是因實在無法謀食而做出的舉動。當然,沈陽城周圍大片平坦的農田,也是原因之一。眼看著再過一月便是收獲季節,那一萬人便是沖著這去的。努爾哈赤攻陷沈陽,俘獲數萬百姓、明軍士卒,如今倒是未曾過多殺戮,盡皆為駐守的八旗兵驅使著,從事各項勞役。那一萬女真人。便是分散居住在漢人家中,以供吃食。

    不過,沈陽城內積蓄的糧食一旦食盡,難說會是什麼局面。當然。李永芳地哨探沒有打听到的是,不僅沈陽城內新住進的五千八旗兵是由八旗均分,那一萬遷居的女真人,也是八旗各自所屬牛錄中挑選出來地。這些山中居住的女真人,到了漢地。自然要爭搶那深宅大院、雕梁畫棟的所在,這紛爭亦是另一番混亂。另外,也不知有多少漢人家的女兒遭到凌辱,多少人戶家破人亡。

    這幅場景,在甦翎與趙毅成心中,自是笑得樂不可支,連李永芳得知時。也是大為驚訝。那努爾哈赤梟雄一世,到老卻看到這幅局面。那病怕是很難好轉,當然。看到八旗爭斗,想出個八王議政的主意。也算是不錯地手段。可惜,努爾哈赤不能多動。否則見了背後那八王是如何議政的,怕是反不如死了干淨。

    趙毅成連喝了兩盞濃茶,算是有了精神,笑著對甦翎說道︰“大哥,你打算將他們養到幾時?”

    甦翎斜眼看了眼李永芳,說道︰“這得看咱們的兵得練多久。”

    趙毅成在心里算了算,問道︰“大哥,這到底得練多少兵出來?十萬?大哥不是說還有四萬要來遼陽,這樣算下來,可有十多萬人馬了。”

    甦翎一時沒有答話,盤算了片刻,才說道︰“總數要十萬左右才可。術虎一部的另算。算下來,等那四萬人馬到遼陽,這援遼的兵馬總數有近八萬人馬。這其中最多挑出一半,不,怕只有三成的樣子。其余的,都得另外安排。”

    “十萬......”趙毅成琢磨了下。說道︰“按大哥這個挑法。那就還不夠。”

    甦翎點點頭。說道︰“余彥澤與曹正雄那邊。要部署兩萬人馬;湯南凱地火器營。今後也要按一萬五千人配置成三個營。這火器是今後地重點。如今先搭起架子來;郝老六在海州也要一萬;馮伯靈地水師。一萬人。以後還得擴編;田大熊地披發軍。五千也就夠了。他們得單算;這樣就有......”

    “六萬。”趙毅成說道。

    “嗯。六萬人馬。”甦翎說道。“剩下地。便是遼陽這里。總計四萬。”

    “四萬?”趙毅成問道。“遼陽這里。夠麼?”

    “怎麼不夠?”甦翎笑著說道︰“你是擔心那努爾哈赤來攻?”

    “大哥,不能不做考慮。努爾哈赤若是孤注一擲,全部兵馬加起來,可是仍然要多出一倍來。”趙毅成說道。

    甦翎笑著說道︰“這倒屬實。不過,晚了。努爾哈赤就算聚集八旗全數來攻,也不會如當初打沈陽時那般威風。你沒看如今沈陽城那八旗,不是均著來的麼?這是八旗旗主各自保持實力地做法。沒有努爾哈赤坐鎮,那八旗誰願意主動折損自家實力?為點糧食還爭來斗去,何況作戰?”

    趙毅成默默點頭,想了想,抬頭望向甦翎,說道︰“大哥,按建奴的這般情形,那努爾哈赤一倒,八旗便是一盤散沙,再也聚不到一起來。大哥,我們這邊......”

    趙毅成地念頭轉得極快,這話未說完,甦翎已明白了,一旁站著的李永芳也似乎懂了,抬頭向甦翎望去。

    “你的擔心是對的。”甦翎說道︰“我們這邊也不安穩。若不是我們兄弟撐著,這遼東怕是比努爾哈赤那邊還要亂。”

    趙毅成說道︰“大哥,我的意思,大哥在遼陽,身邊又有這些護衛,倒是沒有危險,但朝廷那邊.....”

    甦翎搖搖頭,說道︰“這個一會兒見了袁大人便知道了。不過,努爾哈赤一日不死。朝廷便一日不會動我們。所以這個時候對我們很重要,趁此機會,將根子扎牢了,便什麼都不怕。”

    趙毅成又說道︰“大哥,這遼陽城內外,我們原屬的兵馬可是不多。就算大哥說的四萬人馬,里面可也大半是援遼而來地。這練兵就已經不易,若是在有鬧事的。可是一件麻煩事。”

    這是實話,遼陽城內外,這幾乎便是以甦翎的五千黑甲騎兵做底子擴充起來的,當初還有田大熊的五千人馬在。如今田大熊鎮守璦陽一帶,這遼陽便只剩甦翎的五千分散的騎兵是原來班底。郝老六倒是帶著自己的營就在海州,距離遼陽也有幾十里地,萬一遼陽城內有變,也不能及時趕到。這一切。可都放在甦翎地身上了。

    甦翎擺了擺手,卻似乎根本不擔心這一點,只听他說道︰“這個不算難事。你忘了當初在千山堡,我們兄弟才多少人馬?是如何擴充起來的?”

    趙毅成卻不十分贊成甦翎拿往事來對比,說道︰“大哥,此一時、彼一時。當初的那些新來的兄弟,都是無處可去。無家可歸地人,算起來。都算是逃亡的兵,除了跟咱們站在一起。再無別的路走。這才是最初齊心的底子,後來大哥定下的那些規矩。才是穩固人心地根本。如今這援遼而來的,怕是先就存了不一樣的心思。有的是為了銀子。有的怕是被逼著來的,再說,里面冒名頂替當兵的,怕也是有地,這怎麼能比?”

    甦翎點點頭,繼續笑著說道︰“你說的這幾種,當然會有,且不會是少數。不過,這講到根本,我倒是沒覺得差異有多大。”

    “大哥認為一樣?”趙毅成搖著頭說道。

    “你也見到那些一等兵了吧?”甦翎問道。

    “嗯,見到了,這護衛里不就有不少麼?”趙毅成說道,“倒個個都有一身好功夫。我倒是沒想到,這些援遼兵馬之中,也有這樣好功夫地兵。”

    甦翎說道︰“衛所兵弱,這是事實,十個里挑不出一個可能是真的,但卻不是人人都弱。再說,這些兵都是來自各地,自然不會全是平日里種地地屯田軍。雖說未必上過陣,平日苦練的,卻是有地。那丁萬良、鄧飛杰,不就是麼?這回挑選出的一等兵,差不多人人如此。”

    甦翎看到趙毅成又端起茶杯,便稍停一下,接著說道︰“這些人地功夫,可不是到了遼東才有的。那麼,憑著這身功夫,為何僅僅是一個小兵?”

    趙毅成想了想,說道︰“沒有軍功,自然無法升職。”

    “這是其一,重要的是,這些人沒有出頭之日。大明朝的衛所制,早就讓那些世襲的武官佔據軍中大大小小的職位,這些一身功夫的兵們,如何能有機會?就算有,也得拿出銀子來孝敬長官。這一次,我們便是給其一個機會,讓他們展示自己的本事。並且,我已發布榜文,這日後的武官,必須得經過這一關。你說,他們可會不滿?”

    當然不會。這男兒當兵,哪個又不想立功受賞?軍中自有不同一般的風氣,升職授官那是人人都想的,當然,發財一事另說。

    甦翎說道︰“如今這幾營兵里面,所有的武官還都是黑甲騎兵營里的兄弟擔任著。等再練些日子,尤其是金正翔、彭維曉他們這樣的練法之後,那些一等兵也會被提拔起來,充任武官。”

    “大哥是說,那四萬後來的兵馬,也這般挑選?”趙毅成說道。

    甦翎點點頭,說︰“這定然要這麼辦。那些原任武官,統統都交給袁大人管帶,反正淘汰下的兵也得有人帶。我倒是希望,能從那些武官中尋到幾個有用的人。”

    趙毅成想了想,問道︰“大哥,那原來遼陽的兵馬中,就沒有武官可用?”

    甦翎笑著說道︰“你一定是想,這兵都能挑出有用的,武官未必就沒有?”

    “是啊。”趙毅成說道,“一個、兩個,總該有吧。”

    甦翎說道︰“現在遼陽的兵,一是原來救出的兩萬被俘的官兵,其中最大的也就是個把總,其余的武官不是戰死,便是逃的快,就算剩下的把總之中,的確沒剩下多少能用的,我要的可不僅是帶兵,而是能帶兵上陣的武官。本身功夫要好,也要懂得點治軍之道。所以達不到這個要求的,一律重新做起。”

    趙毅成說道︰“大哥,這個門檻,咱們自己兄弟怕也沒多少能做到的吧?”

    甦翎笑了笑,說道︰“這是沒辦法辦法,達不到,便只能選跟咱們一條心的兄弟來擔任武官,邊練邊學。但這個不能用于這些人,至少在這會兒還不能用。”

    甦翎說的這一點,當然趙毅成是贊成的。

    甦翎接著說道︰“倒是後來總兵官李光榮等帶的一萬多人馬,其中的羅一貴我瞧著不錯,有點敢于上陣殺敵的氣勢,不過,眼下他跟著袁大人辦事,我還未仔細考慮。還有那個張神武,雖沒帶過多少兵,但敢于帶著二百多家丁便赴遼陽,這膽子倒是值得贊賞。”

    趙毅成說道︰“袁大人能將這些人交給大哥用麼?”

    甦翎點點頭,說道︰“若是要用,袁大人不會不放。不過,眼下我們還沒有把握控制住這些人,我可不想在咱們身邊留下一個硬釘子。這些人,要用也得慢慢來。”

    趙毅成立即將甦翎前些日子說的,建立軍中的哨探,聯系起來,不過,這的確急不得,這類秘事,不經過一番周密整訓,反而會弄巧成拙。

    甦翎見趙毅成的神情,猜到他已想到了同一個問題,便說道︰“那些事得你親自去辦,無人可替。”

    “明白,大哥。”趙毅成點點頭,答道。

    甦翎想了想,微微皺眉,又說道︰“往後這樣的情形應該逐漸增多,這......”

    “這家丁不能再有了。”甦翎說道,“趙毅成,你順便建立一支專們整訓主官護衛的人馬,兩者合二為一。”

    趙毅成眨了眨眼,立刻答道︰“是。”

    一旁站立靜靜傾听的李永芳,也隨即明白了甦翎的用意,心內也是暗暗叫好。這位年輕的將軍,做事雖然不能說滴水不漏,有時未免顯得莽撞,可能有今日這般成就,就算是缺點,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再說,李永芳能夠親耳听到這種秘事,也明白甦翎對其已有足夠的信任。

    “李永芳,你的人還是照舊打探消息,需要什麼,只管列個單子過來。”甦翎說道。

    “是。”李永芳答道。

    “你還是去歇息兩個時辰,”甦翎對趙毅成說道,“養足了精神再說。”

    “好。”趙毅成笑著答道。

    “我這就去見袁大人。”甦翎說道,“好多事情,也該問問袁大人了。”
vc2008 發表於 2010-3-14 10:57
第二十三章經略牽線

   甦翎帶著護衛們走出總兵府時,太陽已是斜掛東方,令人無法注目,這離正午尚早,卻也會令人感到一陣燥熱。此時的遼陽城內,隨處可見馱負著糧食、軍需的騾馬、馱隊,也有趕著大車,或是推著獨輪小車的人,甚至也有肩扛手挑的民夫,絡繹不絕地在街道上穿梭往來。這些人見到甦翎的騎隊走過,紛紛讓出一條路來,在街道兩邊侯立,一些膽子大的,便仰頭張望著,看著這些鎧甲齊全的護衛騎兵,露出羨慕的眼神。

    不過,映入甦翎眼簾的,卻是那一張張汗流滿面但卻都沒有愁容的臉。如今的遼東,能夠讓一家大小吃飽飯,便是最好的日子了。顯然,袁大人用糧食代替腳價的做法,讓這些亂世中的百姓,暫時不會受到饑荒的威脅。遼陽城內的糧價,甦翎並未過多關心,說起來,還是在顏如雪處,知道的一些消息。

    遼事一日不徹底解決,這遼東的百姓便一日得不到安寧。從這個角度講,甦翎的步子,卻是走的慢了些,不過,為了日後的那個新世界,甦翎卻是不能用最快的方法一舉平定遼事。如今也只能如此,亂世之下,受苦的永遠是這些處于最低層的百姓,或者說,不論是否有亂世,盡都如此。這個“命”字,是聊以自慰的最好借口。

    其實就算是太平盛世,也是基于大部分的百姓而言,窮與富,強與弱。從不會有一方消失。要想過的更好,也唯有使自己變得更強而已。甦翎忽然想起三字經上的“人之初,性本善”六個字,這人生下來,哪兒有善惡之分?美丑之辯?也就是餓時哭、困時睡而已。待到入世日久,這欺人與被人欺,全看各自經歷。那市井之間,有真假之爭。官場之中,有高低之別,就連女人,也有貴賤之籍......

    一時間。甦翎竟有些恍惚,對自己曾說過地那些,產生幾絲疑惑,真能做到麼?這種感覺若有若無,卻又怎麼都是捉摸不定。甦翎隨即搖搖頭,將這恍惚拋在一邊,勒馬繼續向遼東經略袁應泰的行轅走去。

    遼東經略袁應泰的行轅門口,那何丹旭正遠遠地張望著,見到遼東總兵甦翎的馬隊的影子,連忙吩咐從人進入稟報袁大人,自己則繼續站在門口等候甦翎。因甦翎已經提前派人告知袁應泰今日來訪。想必袁大人推遲了一應事務,專門抽出時間來見甦翎。看那何丹旭的模樣。顯然已經等了一陣子了。

    “將軍,袁大人已在府中等候。”何丹旭對正在下馬的甦翎說道。

    “就袁大人一人麼?”甦翎問道。

    “是的。”何丹旭答道。“袁大人吩咐過,今日只見將軍一人。”

    “好。”甦翎點點頭。護衛隊長唐平揮手命留下大部分地護衛騎兵在經略行轅門口侯立。自己則帶著十名護衛跟在甦翎身後。

    那何丹旭便在前面引路,將甦翎帶至後院。來到袁應泰常住的小院門前。

    甦翎走進院門。卻先聞到一股幽香。正是上回在袁應泰處所聞到地味道。甦翎霎時想起那為顏如雪。揮手掀起一陣香風地情景。這袁大人不知是何喜好。倒是也弄得這般香氣襲人地。哪兒像是個男人。甦翎在千山堡時。那兒地女人、姑娘地。倒也有胭脂、水粉地。但大多是一股來自山林中地花草清香之味。

    就算是離甦翎最近。也接觸最多地陳家大小姐陳芷雲。也不知弄得什麼女孩兒家地物事。甦翎只記得是淡淡地味道。恍若無物。絲毫沒有半點霸道之氣。既不像顏如雪地那股帶著幾絲誘惑地味道。也不像此時袁應泰地這種有些悶人地氣味。當然。這種感覺。還得拜顏如雪所賜。在以往甦翎可從未去想過這些差別。

    甦翎站下。皺著眉。輕聲問道︰“何丹旭。這里面只有袁大人?”

    何丹旭稍稍想了想。才明白甦翎所指。便也低聲答道︰“將軍。那兩個姑娘。一個叫綺梅。一個叫凝荷。都是袁老爺給起地名字。兩個姑娘都是別人送來服侍袁大人地。將軍既然對袁大人有救命之恩。這......”

    “我不是說這個。”甦翎皺著眉說道。

    何丹旭一怔。顯然會錯了意。眨巴著眼楮想了想。忙低聲說道︰“將軍恕小地多嘴。想必將軍有要事商議。小地去跟袁大人說。讓兩位姑娘回避。”

    “算了,越說越亂。”甦翎擺了擺手,拋下何丹旭,走進院內。

    那何丹旭頓時腦門兒冒汗,連忙跑上幾步,追上甦翎,趕在前頭,站在門口,說道︰“大人,甦將軍已經到了。”

    “哦?快請。”袁應泰地聲音傳出來。

    何丹旭一邊伸手撩起門簾兒,一邊恭恭敬敬地說道︰“將軍,請。”

    甦翎便在從門內涌出的更濃地香氣中,大踏步地走了進去。

    “袁大人。”甦翎雙手抱拳,作揖說道。

    “甦將軍。”袁應泰也還了一禮,伸手一指屋內的一張桌子,說道︰“來,這里說話。”

    甦翎便走過去坐下。桌上已經備了幾個涼菜,一把有著細長地嘴兒的酒壺,外加兩個酒杯。

    等袁應泰坐在桌邊時,那不知是叫綺梅還是叫凝荷的,來到甦翎身邊,帶著股香味兒給甦翎上了杯茶,然後低頭退了回去。甦翎只看到一角暗紅的影子,想必該是叫綺梅?

    “這壺酒,是從京城帶來的。”袁應泰笑著指了指酒壺,說道,“是我的一個同鄉特意托人帶到遼東的。這可是千里之路啊。”

    說罷,袁應泰便揮了揮手,示意那站在一旁地大概是叫凝荷的,過來斟酒。

    甦翎待凝荷離開,這才說道︰“袁大人,那......”

    “不急。”袁應泰似乎今日興致很高,完全不像是被那胡嘉棟弄得不快的模樣。

    “先飲一杯,嘗嘗。”袁應泰端起酒杯。甦翎也隨即端起,兩人略一示意,便一口而盡。

    “如何?”袁應泰笑著說道。

    “嗯,還行。”甦翎說道。“只是有些淡。”

    “呵呵,甦將軍是軍伍之人,”袁應泰笑著說道,“自然覺得淡了。”

    那凝荷過來再次給兩人斟滿,甦翎便說道︰“袁大人。那胡嘉棟一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遼東經略袁應泰,一臉的平和,緩緩說道︰“這等貪污軍餉之人,我本想寫上一本,讓皇上將其下獄問罪。不過,我听說甦將軍已經將此人帶往虎皮驛。想必已有了懲治的法子,便就等甦將軍返回遼陽。再做商議。”

    甦翎點了點頭,說道︰“袁大人。那胡嘉棟一事,我倒是想暫時不報與朝廷知道。只要胡嘉棟肯盡心做事,日後將那五萬兩補足。便也算了。如今遼事最重,我不想在此事上太費周折。”

    說完,甦翎抬頭向袁應泰看去,卻見其面帶笑容,沒有絲毫覺得奇怪的樣子。

    “看來,”袁應泰笑著說道︰“甦將軍已經將那胡嘉棟收服?我說的可對?”

    “這個......”甦翎遲疑著,不知袁應泰這個說法,是什麼意思,“算是吧。”

    “那就按甦將軍說的辦便是。”袁應泰爽快地說道,“若是他再生事端,再來收拾不遲。”

    袁應泰過于爽快,倒弄得甦翎不知說什麼好,這態度雖不算奇怪,可也是出乎意料之外。

    看著甦翎地神情,袁應泰微微一笑,說道︰“此人在京城里,不知有什麼靠山,上一次不過是降級而已,若是這次將其問罪,保不定還得弄出什麼花樣。這萬一又讓其多過了,日後必定會無事生非、百般阻撓。這等人,還是等遼事定了之後,再去收拾的好。況且,朝堂之上,如今也是紛爭不斷,這事一出,又要搞得烏煙瘴氣,此次朝廷難得傾力援遼,還是少一事的好。”

    這跟著甦翎一段日子,袁應泰顯然已經改變了不少看法,倒是對甦翎有利。

    “袁大人,此次朝廷倒真是撥付了不少軍需。”甦翎笑著說道。

    “是啊,歷來少見啊。”袁應泰似乎也頗有感概,說完,望了甦翎一眼,說道︰“這京城里,工部軍器局等廠局,每年造甲也不過二萬副,這回可是將積蓄都運到了動了。再有,那鎧甲打造之費,每甲一件,照新估算的話,要一兩五分,你算算單是這些,得花多少銀子?”

    這當然不需甦翎細算,光是鎧甲便是幾十萬兩了。

    “想當初楊鎬、熊廷弼經略遼東之時,朝廷上,也沒給過這麼些軍需、餉銀,還有這數十萬石地糧草。”袁應泰說道。

    甦翎笑著說道︰“也是,當初要是朝廷花大力氣,說不定這遼東未必如此。”

    袁應泰卻搖搖頭,說道︰“不然。這些日子,遼陽城外的七個大營,我也常去觀看,那練兵之事,可是有我從未見過的。那熊廷弼、楊鎬想必也不會知曉。這遼東,還得甦將軍才可收拾。”

    “袁大人過獎了。”甦翎說道。

    “不是。”袁應泰說道,“這個便不說了。那剩下五十萬兩的餉銀,朝廷已經發往天津,不久便能運抵。不僅如此,皇上還另撥付內帑二百萬兩,以供遼東軍需之用。”

    “哦?”甦翎睜大了眼楮,問道︰“皇上舍得?”

    “甦將軍,”袁應泰長嘆一聲,說道︰“你是軍伍之人,不知這朝堂之上的煩心事。上回我已說過,這遼事一起,費銀已千萬數,但卻仍舊糜爛至此。如今甦將軍有此大捷,你說皇上是願意花上千萬地銀子填那些貪官的腰包。還是願意拿出二百萬,不,三百萬兩,讓甦將軍收拾遼東呢?”

    甦翎一笑,卻是未答這顯然十分清楚地答案。

    袁應泰又說道︰“這些白白花掉銀子卻做不成事的例子,實在太多,我只跟你說一例,便能知道全情。”

    甦翎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靜靜听著袁應泰講述。

    袁應泰也喝了口茶,接著說道︰“這在浙江,有個援遼參將。叫袁應兆。”

    甦翎眉頭一動,看向袁應泰。

    “不,”袁應泰說道︰“此人也姓袁,卻跟我這一支沒有關聯。”

    甦翎點點頭,沒有說話。

    袁應泰說道︰“那袁應兆是受命招募援遼兵馬。總計七千余名。此人也是因此而授參將職餃,並一應安家、馬價銀等等都已支去。誰曾想此人帶兵到天津時,其實總數不過五千,眼見入關需清點名冊,便在天津招補湊數,但卻不給那五兩安家銀子。到了行至玉田縣時,那些湊補的新兵得知安家銀一事。便與舊兵爭斗,舊兵格殺了新兵十余人。並攻掠民房百余間。”

    甦翎說道︰“兵變?”

    袁應泰點點頭,說道︰“也差不多算是了。次日。袁應兆帶兵殺了數名新兵,又捆打、割耳將近二百余名新兵。以至那些新兵幾乎全數逃盡。袁應兆本已拖延出關時日。曾求山東登州巡撫陶朗,想留在登州。不赴遼東,未曾得逞。這回又屯兵玉田縣,近一月而寸步不行。你說,這樣的兵,這樣的將,就算到了遼東,有何用處?”

    甦翎搖搖頭,說道︰“大人,就算是此人來了。我也不會用地。”

    袁應泰看著甦翎,微微點頭,說道︰“我想甦將軍也會如此。再過一日,自廣寧而來的那四萬兵馬,便可抵達遼陽。原本還要早些,不過我令遼東巡撫王化貞,往蒙古買馬,共得一萬匹,此次一並帶來,還有積壓在廣寧沿海地糧草、軍需,也由這四萬人一並運來,是故要遲上幾日。”

    甦翎想了想,問道︰“袁大人,這四萬兵馬,何人管帶?”

    袁應泰看著甦翎,笑著說道︰“甦將軍,你放心,適才我所說一例,便想到了這一點。如今連朝廷都傾力放在甦將軍身上,我又怎能不為將軍所想?”

    甦翎靜听袁應泰地下文。

    “這四萬人馬,並無大將管帶。”袁應泰說道,“我已命巡撫王化貞駐守廣寧一帶,由總兵官劉渠、祁秉忠,副將劉徵、鮑承先,參將麻承宗,中軍祖大壽,游擊羅萬言、李茂春、孫得功等統兵四萬,在河東防守,另外,我已命副將羅一貴、黑雲鶴率兵駐防西平堡,這羅一貴你也見過地,有此人在西平堡,這河東、河西,便可兩邊兼顧,絕不會讓河東那些官兵,擾了你河西的兵事。”

    甦翎又問︰“那這來遼陽地四萬兵馬......”

    “千總以上地武官,任你選用。”袁應泰說道,“若是能用,你便留在軍中,擔任何職,那是甦將軍地管轄之內的事,剩下的,都令其返回廣寧。如今王化貞也知這些官兵不能大用,也在招兵尋將,整訓軍伍,他已在廣寧設置了三座大營,用以練兵,這些武官,正好也用得到,總是不會在遼陽,給甦將軍添亂便是。”

    甦翎大喜,說道︰“如此,多謝大人。”

    袁應泰擺了擺手,說道︰“不必謝我。我還等著看甦將軍收拾遼東之後的事呢。”

    甦翎微微一怔,忙問道︰“袁大人,可是上回說地設置府縣一事,朝廷已有了回音?”

    袁應泰揚臉望著窗外,緩緩搖頭,說道︰“這倒沒有。據我那友人來信所說,朝廷上對此只議過一次,毫無結果。不過,好的是尚未全然不準。還有,這事倒不止是我這封奏書提及。”

    甦翎忙問︰“還有別人有此想法?”

    袁應泰點點頭,說道︰“刑部右侍郎鄒元標,上書也是說的建省一事,不過,他可沒我們商議的那般遠,只是奏請薊門建省,將遼東劃入,以替代遼東都司的建制。”

    甦翎心想,這大明朝的官兒還當真都不是沒有遠見的,這鄒元標不知是什麼人,但能提出這個想法地,便是不凡。

    “袁大人,這會兒我正想與大人商議此事。”甦翎說道,“那南四衛的大小官員盡在遼陽戰時逃盡,不知去向。如今戰事稍稍平穩,那些人想必又會陸續回來。不過,我倒是想借此機會,將這些只會逃地官員盡皆去職不用,重新任命新人治理南四衛。”

    袁應泰點點頭,笑著說道︰“甦將軍,我已說過,這凡是涉及遼東之事,我是盡力輔助。這事你盡管去辦便是。如今我只管這糧草、軍需的運送,其余之事,若需我做地,只管列個單子給我便是。”

    甦翎倒未料到,今日這袁應泰不知為何高興,這些事盡然是毫不介意,一概贊同。

    “那好,我到時將新任大小官員名冊,交給大人稟報朝廷。”甦翎說道。

    袁應泰感嘆道︰“我如今算是知道了,這若是事事都要朝廷應允之後再辦,那便什麼都辦不成。當初你我議的,這不論是設立府縣,還是用人之道,先做了再說,只要遼事一定,便已成定局,誰也改不了。”

    甦翎越發地不認識袁應泰了,這變化,可不是短短的幾日便有地。

    袁應泰看著甦翎,忽然雙眼似乎有光,說道︰“甦將軍,如今你的年歲也不大,日後所建功勛,定比那李成梁強上數倍。”

    甦翎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夸獎,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只听袁應泰又說道︰“其實,我這次還有事與你商議。”

    “大人請講。”甦翎說道。

    “我那友人,也是世家大族,那書香門第也延傳了十代,這祖上舉人、進士也有十多名,家中資財頗豐,在南方幾府都置有田莊、鋪面。不過,到了這一輩,雖然也曾官至二品,但體弱至虛,只得辭官回家養病,這兒子到生了五個,卻都養不大,最大的也不過長到十五歲便故去。如今只留下最小的一個女兒,年方十七......”

    袁應泰望著尚且不明白的甦翎,直接說道︰“這門親事,就算我做的媒人。甦將軍以為如何?”
vc2008 發表於 2010-3-14 10:58
第二十四章 世家大戶

   遼東總兵官甦翎這日來到遼東經略袁應泰的府中,原不過是為了遼東監軍胡嘉棟一事,順帶著詢問一些往日商議過的後續消息。這些事原也不算太難,至少當初商議時袁應泰沒有持反對的態度,不過,袁應泰答應的頗為爽快,倒是略微令甦翎有些意外。此外,再加上這日遼東經略袁應泰的神情也比平常要顯得興奮,讓甦翎隱隱覺得有些什麼事發生。

    這遼東經略與遼東總兵官,一文一武,算是如今大明朝遼東都司的最高官員,這遼東轄內的事務,可是都由二人說了算。二人在經略府中後院的這所小院內商議的事情,看似閑談,卻對遼東軍民有著莫大的改變。尤其是遼東總兵甦翎,帶著自己的一班兄弟自千山堡走出,挺進到遼陽,這談話的內容,卻又是涉及到整個遼東範圍,正是甦翎及其兄弟們日後目標所在。如此重要的議題,甦翎怎能不加以重視?

    不過,遼東經略袁應泰輕輕兩句,便滿足了甦翎的期望,讓甦翎的重視反倒有落到空處的感覺。而遼東經略袁應泰正式提出商議的事情,卻是這初聞毫不相干的“友人家世”,進而話鋒一轉,倒是丟了婉轉、含蓄,直接講出做媒的目的來。

    這讓甦翎如何回應?

    當然,袁應泰的意思,甦翎自然听得明白,這一怔之間,想的卻是袁應泰為何要如此做媒?當初提起此時,說的可是給甦翎的那些兄弟們尋些合適地人家,可不包括甦翎自己。再說。甦翎與陳家大小姐定親一事,袁應泰也已知道,不過是不知陳芷雲的情形罷了。這會兒為何單單提議給甦翎做媒呢?這與適才袁應泰答應得爽快是否有關?

    自打救了袁應泰,甦翎與之接觸時,已經將袁應泰視為自己一面的人物,可並未做過多的疑慮,而袁應泰所言所行,也是如此。但此時。是有什麼變故產生麼?甦翎一時間只是看著面前的茶盞,面色卻是沒有絲毫表露心中的盤算。

    那袁應泰,卻是話出口後,便雙目一直看向甦翎。期盼的目光中多少帶著些長輩對待晚輩的味道。若論年紀,這目光也算合情合理;若論官職,袁應泰這個遼東經略,在朝廷上隨算不得多高,可也是一方大員。以這個官職地位給甦翎做媒。這可不是一般地關系能達到的。那些拼命鑽營想謀個前程的士子、文人,做到這一步,便算是頂破天了。

    但面前的甦翎,既未見驚喜,也未在沉默中表現出遲疑地神情,倒像是袁應泰說的,是別人的事情。

    “甦將軍。你看如何?”袁應泰緩緩地再次問道。

    “袁大人,”甦翎端起茶盞。也慢慢說道︰“這門親事,來得突然啊。袁大人不是知道。我已經定下一門親事麼?這事又從何說起?”

    袁應泰想了想,一絲尷尬之情一閃而過。隨即又笑著說道︰“將軍不是還未成親麼?再說,這一般大戶人家。還有個三妻四妾的,何況甦將軍這般前途無量之人?”

    甦翎笑著說道︰“袁大人。我可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只是一個當兵地出身。大人所說地三妻四妾。可與我無涉。”

    袁應泰一笑。說道︰“甦將軍也太過自謙了。”說著。袁應泰瞟了眼站在一旁地綺梅、凝荷。接著說道︰“這三妻四妾。不過是借喻。看得出。甦將軍也不是沉迷女色之人。不過。甦將軍也年近而立。也該成了家才是。這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屋里多個人。也是該有地。旁人如將軍這個年歲。也早有了小輩。”

    甦翎喝了口茶。說道︰“袁大人。你這是叫我兩邊都娶了?”

    袁應泰眨了眼楮。笑著說道︰“當然。這遠近不一。自然是有個先後了。”

    這話中沒有說地。便是哪個是妻。哪個是妾了。袁應泰既然要給甦翎這個未婚男子做媒。自然不會是為其討妾。這可是自掉身價地事兒。再說。將自己友人地唯一女兒給人做妾。這到哪兒也是尋不見地事情。這個所謂地先後。也就是甦翎原定下地親事。是後了。

    不過。袁應泰既然沒說得直白。甦翎也便佯做不知。說道︰“袁大人。說實話。我定地這門親事。早在千山堡時。便定下了。我本打算等遼事平定之後。再好好辦一辦地。這都拖了幾年了。本就有些對不起人家。這會兒大人忽然又冒出一門親事。要我再娶一個。我可如何作答?”

    袁應泰想了想,問道︰“你定地那門親事,是哪一戶人家?”

    “姓陳,大人,我記得與大人說過的。”甦翎說道。

    “哦。”袁應泰尷尬了一下,又說道︰“想是我沒記得明白。”

    “袁大人,”甦翎正了正身子,說道︰“我這門親事,是斷斷不會悔婚地。人家跟著我過了好些苦日子,如今有了今日這般情形,我斷不會負她的。那三妻四妾地,此時也不必再說。”

    甦翎一語說出了袁應泰的想法,回答的又是如此決絕,袁應泰似乎有些不安,也端起茶盞喝茶。

    “袁大人,這事到底是什麼緣故,還請有話直說。”甦翎說道,“袁大人與我,在這遼東,還有不少事情要做,不要為此生分了才好。

    袁應泰听此一說,笑了笑,說道︰“這與人做媒,哪里說得到生分?成則是一段佳話,不成也都不損顏面,甦將軍不必看重。”

    甦翎也笑著說道︰“這是自然。我只是覺得大人今日說起此事,來得過于突然了。”

    袁應泰指了指桌上的酒壺,說道︰“這還是我那友人的信而起。其實。這為其女做媒一事,也不是此時才有地。”

    甦翎笑著說道︰“袁大人到遼東來,也不到一年,怎麼,在京城時便尋不到合意的人麼?京城里,可是世家大戶比比皆是啊,與袁大人的友人,不正好門當戶對?”

    “門當戶對?”袁應泰笑了笑。說道︰“這倒是說不錯。甦將軍是武人,可不知這門當戶對一說,卻不僅僅是看家世、官職。”

    “不看家世、官職?”甦翎好奇,問道。“袁大人,甦翎雖常在軍中,可也知道即便是小戶人家,也是要比一比家財的。”

    袁應泰緩緩搖頭,笑著說︰“甦將軍有所不知。那即便家財萬貫。也總有用盡的一日,若是再出現幾個不肖子弟,怕是未老便就家道衰敗。說起官職,倒也看得重,但這為官之事,可不僅僅是老實做官便能保一世平安的,尤其是當今。朝中的紛爭......這不說也罷,甦將軍想必也不願听這些齷齪之事。”

    甦翎一笑。舉起酒杯,兩人便又飲了一杯。

    袁應泰接著說道︰“我未曾為這友人之女尋到一門親事。便也是由此一故。總不能今日定下親事,明日便遭到謫貶。豈不是害了朋友?朝中黨爭,想當初。我也是其一,唉......”

    袁應泰長嘆一聲,大約是想起朝中那些誰也說不清楚的紛亂。

    甦翎當然對這些詳情沒有興趣,不過,又追著問道︰“袁大人,那你說還看什麼?”

    袁應泰瞧了甦翎一眼,接著說道︰“這些事情,也就是說說罷了,甦將軍不必當真。”

    “左右無事,”甦翎笑著說道︰“听听無妨。”

    “也罷,說說吧。”袁應泰說道,“這其實也是偶然間才看出來地。甦將軍,大明朝自太祖開國以來,這二百多年之中,國中那些大戶世家,也是幾起幾伏,榮辱不定,那些一敗涂地、渺無音信者,也是不計其數。這些大戶世家,大多是依著家中為官者沉浮不定,這是常理,倒不算奇怪。但,卻是有些世家大戶,一直是長盛不衰?”

    “哦?”甦翎問道,“真的長盛不衰?”

    袁應泰緩緩點頭,說道︰“果真如此。你知道,我們這些文官,閑時倒是要論文著述的消遣,我在一朋友處覓得一書,上面記載了近三百多戶世家的軼事,後來,我也曾留心輾轉查訪過,倒果真是延傳數十代人,而無一敗落地。這些大戶世家,家產時多時少,土地、店鋪這是應有的,但卻未必有入朝為官的。”

    “那靠的什麼?”甦翎問道,“經商?”

    袁應泰笑著搖搖頭,說道︰“如今的大戶世家,哪個沒有幾處店鋪、田莊地?這個倒不是主要的。”

    甦翎想不出,這不為官,不是經商,那靠什麼延傳長盛之勢?

    “這就與適才說的門當戶對一說有關了。”袁應泰說道,“這些世家大戶,長盛不衰的共同之處,便是......聯姻。”

    “聯姻?”甦翎說道,“這也不算是什麼稀奇法子吧!?”

    袁應泰點點頭,說道︰“當然,這門當戶對,自然是強的與強的聯姻,或者是小戶人家攀著大戶世家而增添家族財勢的。不過,這依舊逃不過不肖子弟或是謫貶而導致家道沒落地。”

    這不是說著說著又繞回去了,甦翎依舊不明白袁應泰說的意思。

    袁應泰看出甦翎地神情,卻依舊笑著說道︰“這門當戶對,在那些家世長盛不衰的大戶世家之中,卻是別地說法。”

    “袁大人說的爽快些吧。”甦翎笑著說道。

    “好。”袁應泰大概也覺得這麼談話,比較有趣,接著說道︰“常人所說地門當戶對,比的是時下地家勢、官職、土地等等,那些長盛不衰的世家大戶,看的卻是日後的這等事項。”

    這便說的有些明白了,甦翎眨了眨眼楮,听袁應泰接著說下去。

    那袁應泰稍稍舒展了下身子。接著說道︰“這挑選妻家也好,嫁女兒也好,選得親家,若是為商,則都是有一項足有在日後賺得更多銀子的獨家絕藝。比如那江南曹家,十年前便有衰落之勢,不過,其親家卻是專做織坊地。據說造出一種織布的器械,可以十倍于原來的產出。如今靠著這門親事,便已算是江南富豪。其余的,也是與此類似。各有不同行當,但都是獨門絕技在手。”

    甦翎微微點頭,說道︰“這可得要有遠見才好。這家長輩,可也不是凡人了。”

    “正是。”袁應泰說道︰“還有的,則更是不凡。”

    還有不凡的?甦翎接著听下去。

    “那選的若是仕途之人。這份眼光,可是極難。甦將軍,你可能看出日後哪一家的子弟,可以在官場上一帆風順地走下去?”

    甦翎一笑,說道︰“不能。袁大人,這若是能看出來,其不成了算命先生?”

    袁應泰正色道︰“可就是有這樣地人。那些世家大戶。選的年輕子弟,在官場上既不會官居一品、顯耀一時。卻也不是縣里最低品秩,總之是既能掌管一方的大員。又能避開朝中風雨波及。”

    甦翎想了想,說道︰“這真能做到?”

    袁應泰點點頭。說道︰“自然,這樣的世家大戶。定會在暗中照料,但就憑著這個,便能保幾代家世不敗。”

    “袁大人,這些人,可都精明得不能再精明了。”甦翎由衷地說道。

    “當然,有這樣精明地長輩暗中照料,你說還能不順心如意?”袁應泰意味深長地說道。

    甦翎略微一怔,不知袁應泰又想說什麼。

    果然,袁應泰稍稍停了片刻,再次說道︰“甦將軍,說實話,我那友人的家世,便是適才所說的那些世家大戶之一。”

    甦翎說道︰“袁大人......”

    袁應泰伸手止住甦翎,說道︰“甦將軍請听我說完,再定不遲。”

    甦翎只好住口不說,看袁應泰又如何說辭。

    “甦將軍,我那友人的家世,也不必細說了,總是眼下仍然稱得上是富甲一方,不過是不為人所知罷了。這數代人積攢下的人情世故,也足以遍及各地府縣,朝堂之上,也是有地。不過,正如我適才所說,這子息上便是一大難題,如今身子又弱,怕是難以再繼。唯一的女兒,便是傳承家世的所在。”

    袁應泰說道這里,細細看了看甦翎,見其不為所動,但也未見不耐煩,便接著說下去。

    “其實,自從我那友人回鄉養病,不久,最後一個兒子便病故。這女兒的親事,便也就多方籌劃。我在任上以及京城里,倒也提到不少家世甚好的子弟,但我那友人都一一否決了。很多事情,我也一時無法跟將軍說得詳盡,總之都在紛爭二字之上。這顯然不符適才所說的那個要求。”

    袁應泰又看了看甦翎,說道︰“這些紛爭、黨爭,自楊鎬、熊廷弼的遭遇,便可見一斑,說起來也無趣。當然,這僅僅是我眼下才能看到地。不過,我那友人......既然身在那般的世家大戶,這眼光可要比我要看地遠,這回專門遣人給我送來這壇酒,可還有一封很重要的長信。”

    果然,甦翎地好奇心又被勾起來,看向袁應泰,那封信被袁應泰說的如此隆重,想必定然提及到什麼,當然,親事是否在其中,不好猜測,再說,總不至于袁應泰這般看重地那不知名的友人,難道還知道有個甦翎?不過,甦翎地名字知道倒不稀奇,這幾個月,甦翎的名字早在邸報上傳開了,但總不至于見了名字便提親事吧?

    袁應泰此時卻有些神秘起來,他轉過頭,對站在一旁瞧著拒絕親事的甦將軍暗自偷笑的綺梅、凝荷說道︰“你們兩個出去,沒我的話,任何人不得打擾。”

    “是。”綺梅、凝荷俯身行禮,便退了出去,屋里頓時只剩下兩人。

    “甦將軍,”袁應泰的神情變得嚴肅,說道︰“友人的信中。說得事情,我自是不能及,但我還是信地。”

    甦翎遲疑了一下,終還是沒有問出信中說的什麼,要如此神秘。

    袁應泰接著說道;“甦將軍可知道魏忠賢?”

    甦翎一怔,說道︰“听說過。”

    袁應泰倒也是一怔,稍稍猶豫,接著說道︰“去年年末。魏忠賢被升為司禮秉筆太監。”

    甦翎不解,問道︰“這與其有關?”

    袁應泰點點頭,說道︰“將軍可知道這司禮秉筆太監是做什麼的?”

    甦翎搖搖頭,說道︰“總是內宮的太監。做什麼,不過是侍候皇上以及內宮的人吧?!”

    袁應泰一笑,說道︰“甦將軍忙于軍務,自然對這司禮秉筆太監不太熟悉。”

    甦翎也笑著說道︰“袁大人,你不如說我的官兒小。還無權上奏朝廷吧?”

    袁應泰笑著搖搖頭。適才所說,自然是客氣,顧及甦翎的面子。這甦翎也是出現沒有多久,這總兵官也才月余,如何能直達朝廷之上?再說,一個武官想上書在朝廷那些閣老、大臣面前指手畫腳,可能麼?怕是連看都沒人看。這按規矩。甦翎也只能由遼東經略袁應泰轉達,最多能直達兵部。這也就是最高權限了。

    袁應泰說道︰“這司禮秉筆太監,還得由太祖朝時說起。甦將軍不嫌悶?”

    甦翎笑著說道︰“袁大人說說也好。也讓我長長見識,說實話。這朝中的典故,我可是連听都沒處听去。請教了。”

    袁應泰一笑。接著說道︰“這還是在洪武十七年(1384年)地四月,太祖整治內宮,增設了禮監司,用以掌管宮廷禮儀。到了洪武二十八年(139年)再次調整,司禮監的職權又變為掌管冠婚喪祭禮儀、賞賜筆墨書畫、督導光祿司供應皇宮筵宴等等事務。重要的是,還新增加了一些差事,掌管御前勘合、內使出門馬牌等事項,其地位已然不輕。”

    對于這些典故,甦翎當屬初聞,其它的不說,單是這“掌管御前勘合、內使出門馬牌等事項”,便知道這是進入內宮地必經之處。不僅宮外的人要巴結,宮內的那些太監,怕是也要巴結的。

    袁應泰繼續說道︰“起初,太祖嚴禁太監干政,並不許太監識字,但到了宣德四年(1429年),卻又在宮內特別設置了內書堂,命大學士陳山專授小內使書,太祖不許宦官識字讀書之制立時便廢除了。那內書堂便直屬司禮監,其職責是為二十四衙門提供的宦官。那些記錄御前文字地太監和掌封進本章、發行諭批的文書房宦官俱都出自內書堂。”

    “後來,隨著內閣票擬的出現,司禮監秉筆太監的批紅也相應而生。”

    甦翎問道︰“大人說說這票擬與披紅之事。”

    袁應泰耐心地解釋道︰“朝廷上來自各地的奏章,要先由內閣學士用小票墨書,就奏章內容實現擬定處置方案,並貼在各奏疏的對面,再送呈皇上御批。皇上的朱筆御批,便叫做披紅。”

    甦翎點點頭,算是上了一課。

    說道這里,袁應泰又感嘆地說道︰“這票擬形成定制之後,那內閣大臣們,這位高位低,便全看披紅地多少,這皇上恩準的多地,自然位重。想那張居正在萬歷初年,可是本本照批啊。”

    袁應泰搖搖頭,說道︰“這是閑話,不說也罷。單說那披紅,本是皇上親手所書,不過這到了後來,這披紅,也盡數落在那秉筆太監之手。”

    甦翎問道︰“那皇上便不看奏書麼?”

    袁應泰說道︰“當然要看,不過,不會全看。這宮外之人,又如何知道是哪一個批的?這也是朝官們自己鬧地,有事沒事便是一堆奏書呈上,想來皇上是不耐看完的。萬歷......”話未說完,袁應泰又是搖頭。

    甦翎問道︰“那若是太監私自做主,豈不是無人能知?”

    袁應泰看著甦翎,面色陰沉起來,緩緩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

    袁應泰壓低了聲音說道︰“我那友人在信中所說,便與此有關。那魏忠賢不過是個市井無賴,後為賭債所逼,遂自閹,于萬歷十七年(公元1589年)被選入宮。那魏忠賢極善鑽營,察言觀色之術想必定是不凡。這先在宮中結交太子宮太監王安,受其佑庇,後又結識皇上乳母客氏,當時皇上年紀尚幼,那魏忠賢是用盡心思,甚得皇上歡心,這不,皇上繼位沒過多久,那魏忠賢便升任司禮秉筆太監。”

    甦翎疑惑地問道︰“袁大人,這些人,是如何知曉地?”

    袁應泰笑了笑,神秘地說道︰“你道那些世家大戶,便沒自己的路子麼?否則如何庇護那些自家子弟?甦將軍,這些世家大戶,能維持數十代不倒,這每一家可都有數不盡地秘事。若是甦將軍能將之收為己用,這助益可是不小啊。”

    甦翎卻沒理會袁應泰的又一次暗示,接著問道︰“那這到底跟這魏忠賢有何干系?”

    袁應泰又開始猶豫起來,拿眼楮向甦翎看了幾次,然後才壓低聲音問道︰“甦將軍可知紅丸一案?”

    甦翎想了想,點點頭,說道︰“略有所聞。”

    袁應泰接著說道︰“這詳情便不說了,只是,我那友人估測,此事可與魏忠賢脫不了干系。”

    甦翎一怔,說道︰“果真?不是說是疑案麼?”

    袁應泰搖搖頭,說道︰“信中也未肯定,只是從魏忠賢得勢上估測的。以魏忠賢與皇上的關系,自然是此時最好。”

    從得利最大的人身上推斷,這個角度倒是選得不錯。甦翎暗自點頭,看來這人還真是不一般。

    不過,這到底繞了多大個圈子?甦翎旋即望向袁應泰,要看其到底怎麼說。

    袁應泰看出甦翎的想法,便說道︰“以魏忠賢這樣的心性,這掌了披紅之權,朝廷之上必定要有一番風雨。沒有這人,朝廷上還爭論不斷。這太監干政,遲早會有人彈劾,到那時,你說魏忠賢會如何應對?”

    甦翎不答,袁應泰便繼續說道︰“按信中所說,到時候,除非皇上親手披紅,否則日後定然是魏忠賢獨掌大權,這朝廷上的百官也只有順、逆兩種選擇。我那友人看得極遠,他說,這逆者,過不了幾年,便不得善終,而順者,早晚要應驗邪不壓正這句話,到時下場會更慘。”

    袁應泰看著甦翎說道︰“所以,這最穩妥的地方,反而是眼下的遼東。”

    甦翎想了想,說道︰“這就說回來了?所以你那友人便選了我?”

    袁應泰一笑,說道︰“正是。我不妨實話實說,甦將軍一身清白,與朝中哪個都沒有瓜葛,眼下又是在遼東獨掌兵權,其不正是個好人選?”

    甦翎笑著問道︰“你是說那魏忠賢也不會與我有瓜葛?”

    袁應泰答道︰“這一是太遠,將軍與其不會有什麼糾紛。恐怕這幾年,將軍都不會找其麻煩,他自然也尋不到將軍頭上。在說,以將軍的手段,就算找上門來,想必也會有應對的法子。”

    甦翎正要說話,袁應泰卻搶先說道︰“今日我已將話說完,將軍不必此時便定,來日方長,等等看,也是好的。”
vc2008 發表於 2010-3-14 10:59
第二十五章 四萬明軍

   那日遼東經略袁應泰府中後院的密談,甦翎日後倒是不以為然,唯一印象深刻的,只是袁應泰口中說的那位友人。但自始至終,袁應泰也未說出姓名,是何方人氏,想必是為著保密之故,這不成親家,倒也就不必認識了。可那種能深入到皇宮之中的秘密渠道,卻令甦翎為之著迷,那該是多大的一張網?才能未卜先知、預測時事呢?

    事後,甦翎將這些秘事,都告訴了趙毅成,並一起商討這種渠道建立的可能性。

    在二人絞盡腦汁、盡量放大了膽子進行一番猜測、估算之後,趙毅成才搖著頭說道︰“大哥,這個咱們是不行的。沒個幾十年建下的關系、脈絡,是不可能做到的。”

    甦翎也一個勁兒地搖頭,說道︰“嗯,這不單單是花銀子、升職賞賜便能辦到的。”

    甦翎所說,也正是歸屬趙毅成所部哨探的兩個最基本的方法。用這種法子收為己用的人,也就能滿足一般所用,這更高層次上的消息,便不能指望了。

    想來那魏忠賢的來歷、所作下事情,這種消息也不會是一個人便能知道全面的,除非.....除非也如李永芳給徐熙出的那個主意,有一個長期收集各類消息的部門,並且有專人整理,才會形成隨時能了解所需消息的結果。

    這也正是趙毅成所部那些隸屬總部的年輕人們正在努力做的。這無疑是枯燥、乏味地案頭工作,且目前看來,能起到的作用並不算大。反倒不如那些軍中哨探們直接探听到的消息來得直接、有效。不過,意外的收獲,倒是對文書分類做的一些嘗試。最初是按時間劃分,隨後又分軍、農、工等等,而目前那些年輕人又在嘗試更細更新的分類方法,以便能從那些已經堆積如山的文書檔案中迅速尋到所需要的內容。但,這依舊要看人地記憶,畢竟那些零碎、散亂的片段可無法全都列出。

    正是如此。趙毅成對這種猜測十分有興趣,恨不得立即便能見到那位神秘人物,向其請教相關內容。

    這倒使甦翎猛然間有些懊悔,為何不將趙毅成推出來?雖說那位神秘人物要尋的。是符合其神秘標準的特殊人選,但只要袁應泰說清楚自己與趙毅成之間地關系,未必便不可能。

    想到這有點遲了的主意,甦翎便笑著問道:“毅成,袁大人這門親事。你應了如何?”

    趙毅成一怔,隨即笑著說道︰“大哥,我可不去做什麼上門女婿。”

    “這有什麼?”甦翎說道︰“這家產什麼地。咱們也不說了。此時咱們也不稀罕。只是這年歲什麼地。可都合適。大不了。生兩個兒子。一個跟你姓。另一個隨了他地姓便是。左右都還是你趙家地人。”

    趙毅成說道︰“這倒沒什麼。反正我爹娘也死得早。就我一個。有個兒子就行了。”

    “這麼說你是願意了?”甦翎笑道︰“等找個機會跟袁大人提一下。到時候可不許反悔。”

    這下。趙毅成可急了。忙說道︰“大哥。我可沒答應。我只是對那消息來源有興趣。再說。人家在哪兒還不知道呢?哪兒有這樣地事。”

    這分明便是有那份心思了。

    甦翎也不多說。笑道︰“先說到這里。到時候跟袁大人說了才知道成不成。這說不定。你還能先去拜訪一下。才最後定親。”

    兩人一笑,此事便就作罷。再怎麼說也是日後的事,還是袁大人那句話說得好,等等再看,也是好的。

    這接下來,甦翎每日帶著護衛騎兵們,出城往遼陽城外各營巡視,並查看各營的換裝情況。這每日了解下來的情形,讓甦翎略感滿意,或許是軍紀、餉銀、糧食都是十分充足,這些兵們都還算令人滿意,出操站隊無一不是日益長進。

    隨後,金正翔、彭維曉兩營,又派來騎兵稟報,說是沈陽城外已不太好找到伏擊的機會,請示甦翎,想再向奉集堡一帶移動。甦翎卻不贊同,只令其仍然按原定地練兵計劃進行,不得再向前深入。同時,甦翎又命顧南等營做好前去接替金正翔、彭維曉二營的準備,並先行派小隊人馬前去查看地形,為各自選好營地住址。

    趙毅成則繼續留在總兵府內,籌劃那些條條款款,不過,甦翎最終還是令韓光欣再去尋到一名書辦,協助趙毅成整理文書。當然,此時自是經過一番查驗,且日後都要隨著趙毅成行走,算是給趙毅成地哨探總部,增添了第一名外人書辦。而此人的家眷,也就立即被一小隊騎兵,護送至鎮江堡,與那些軍人家眷們住在一處。

    過得幾日,甦翎等著見胡秋青,卻始終未至,卻等來了自廣寧一帶行來地四萬大軍。

    遼東經略袁應泰親自出馬,與甦翎站立在遼陽城外檢閱這遲遲而至的四萬明軍。這些人馬因在廣寧停過一些日子,倒未見有多少疲憊地影子,不過,其隨行帶至的戰馬、器械、糧草,卻又讓遼東經略袁大人忙碌起來。

    四萬大軍依舊沒有被允許進駐遼陽城內,而是在遼陽城外那七座大營地外則,又再次扎下五座大營。好在這次的援遼兵馬攜帶的軍需、器械頗為充足,什麼營帳、拒馬、鹿角之類的一應俱全,這扎營倒也扎得分外結實、耐看,瞧著倒也算是能戰的樣子。

    不過,甦翎在五座軍營巡視的時候,見到那些兵們,卻又有些失望。當然,這些兵的氣色不錯,大多也算是身強體壯,但就在列隊迎接遼東總兵官甦翎的巡視時,那隊站得卻是歪歪斜斜,有些小隊倒是集結的很快,但站到大隊里時,卻明顯顯示出這些兵馬都是拼湊而至,各自以往並未合在一起訓練過。

    甦翎在這五座大營巡視時,並未見到各營的主官,因為,遼東經略袁應泰已經實現了他所說過的諾言,此次四萬大軍的千總以上的武官,俱都被集結在遼東經略行轅內,听候袁大人的訓話,並就此留在遼陽城內居住,等候袁大人的另外派遣。

    甦翎並不知道袁應泰給那些武官們講了些什麼,不過,他很快便收到袁應泰傳來的一份名冊,說是上述武官可以留營任用,只要甦翎從中選定便可。看來,袁大人也是粗選了一遍,這最終的決定,還要等甦翎來定。

    甦翎粗略一看,卻見到一長串的名字中,有一個眼熟的人︰廣寧練兵游擊毛文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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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再選官兵

   四萬明軍以及隨行的大隊民夫馱隊運抵遼陽的糧草、軍需,在遼陽城外堆積如山,僅是調撥入庫,便足足用了三日的功夫。遼陽城內原有的府庫已經不足用,另外又劃出數百座空屋作為臨時府庫,才算是暫時清理干淨,不至于曝露野外。

    遼東經略袁應泰囑咐遼東巡撫王化貞為甦翎購買的那一萬匹戰馬,為這四萬明軍的押運幫了不少忙,而又因此次督管極嚴,沿途倒是沒有出現倒斃馬匹的事情。甦翎只命留下二千匹單獨派人養護,以作日後重建黑甲騎兵營之用,其余的,以每營千匹之數,分別派往各營再建騎兵。

    此外,隨軍而至的,還有三百五十輛戰車,每車配火炮兩門。這原是京營所屬,說起來還是遼東經略袁應泰上任之初調撥入遼的,但一直積壓在廣寧,遲遲不至。巡撫王化貞本想留在廣寧組建戰車營,卻被袁應泰勒令不得截留,發往遼陽。不過,這如今倒是抵達遼陽,但甦翎巡視時,卻得知戰車倒是齊全,火藥彈丸一概是照京營配置一項不缺,量也足夠作戰之用,但這原屬戰車營的士卒卻是一個沒有。也不知是原本就沒有派遣,還是派了卻又聞風潰散。

    待從袁應泰處得到這四萬兵馬的名冊,甦翎才知這一部人馬的構成。大概是廣寧一帶招募的民兵有三成之數,三成是歷次戰敗潰退至廣寧的敗兵,剩下四成,才是新近入遼的援遼兵馬。甦翎琢磨過後,明白大概是廣寧一帶防御蒙古的兵馬,也是按此例分派的。這麼一股拼湊地四萬人馬。唯一的好處,是不缺鎧甲、兵器、騾馬。如今運抵遼陽的鎧甲、兵器,已經有略微超出。而甦翎眼下要做地,便是將這些兵馬全數重組,建起幾營可戰之兵來。

    就在袁應泰忙著安置軍需、糧草的這兩日,甦翎已與趙毅成等武官商議妥當,著手篩選士卒。

    這第一道軍令,以榜文的形式在每座軍營中張貼。且同樣為那些不識字的士兵配備有反復宣讀的人。這道榜文只有區區幾行字,內容倒是令所有的明軍士卒十分好奇,且內心翻轉不一。榜文中說,限一日之內,凡是不欲上陣殺敵者。即刻登記名冊,另派它用。一日之後,違反軍令者,立斬不饒。

    這怕是大明朝開國以來也從未有過地軍令榜文,說得既明確,但也有含糊之處。若說不欲上陣殺敵,還不如說是臨陣欲逃的,這四萬人之中,哪個又不顧自家性命?這便要問這些兵到底是為何而來。當兵吃糧、、原屬軍籍的是一種。這招募時混吃混喝的,也是一種。當然,甦翎期盼的。是那些胸中但凡有那麼一點兒地“建功立業”之輩,想必也會有。

    另外。這援遼兵的軍餉,朝廷上可是給的月餉一兩五錢。這中間有多少是指望著這月餉養家糊口的,可是無法計數。當然,什麼安家銀、馬價銀等等之類的,朝廷已經撥付,此時甦翎卻是不管。自這一刻起,這些兵可都得按甦翎的軍令行事。

    這些兵或許算不得精銳,可至少體格、身材、氣力也算不錯,濫竽充數之人,在廣寧便有了一次篩選。對于這道榜文,這些兵除了開始的好奇之外,漸漸地便想得多了。當然,不想戰死的可為數不少,但隨即想到的是,能不上陣自然好,可那餉銀自然便會有變化。這位甦總兵、征夷大將軍行事雖然顯得莫名其妙,可總不會要些不想打仗地兵卻又照給發銀子的吧?這麼一猶豫,這到底願不願意上陣,可就是一個左右搖擺地決定了。

    鐵了心不想送命的,自榜文發布那日地午時起,便戰戰兢兢地到指定地點登記名冊,果然,連句呵斥也沒有一句,只是立即被命令前往一座新的大營報道,同時交出身上地鎧甲、兵器,只被允許空手而行。有了頭一個例子,這隨後的人便膽子大了,人也漸漸地多起來。初時,還是那些略顯的單薄的人,隨後不少壯漢,也交出鎧甲、兵器,低著頭迅疾離開。甦翎的這道命令,無疑是貼了一張貪生怕死的標簽,這在軍營都是男人的環境下,可不是什麼好事。

    次日,總計有五千六百名的兵是擺明了不想上陣的。這些人在戰場上定然是第一批逃竄的人,那些尚未接戰即望風而逃的戰例,便是這類人的杰作。對此數目,甦翎反倒有些高興,這第一關的淘汰,至少穩定了剩余士卒的膽子。與此同時,甦翎又命令在原來的各營之中,也發布這類榜文,當然,令甦翎更加欣慰的是,這一次,經過一段日子整訓的兵們,只有數百名到新營報道。

    對于這六千多名士卒。甦翎連瞧都未瞧一眼。只派人又給了他們兩個選擇。一是想回家地。即刻離去。當然。這什麼盤纏、糧食地。可概不負責;另一個。便是擔任運送糧草軍需地輜重隊。糧食管夠。月餉八錢。因時間較短。也來不及統計這些人中到底都是哪兒地人。不過。直接回家地人。僅僅有二百多人。余數仍然有六千之多。

    這一營輜重兵。甦翎很快便交給遼東經略袁應泰派人接管。此時袁大人手里還有不少武官等待分派。是故這一營人馬也旋即都配備了武官。當然。這千總武官管帶百人。游擊將軍帶兵五百地事。也就不稀奇了。不過。這現象並未持續太久。各武官地家丁。再加上原來被甦翎拆汰進運送輜重地士卒。袁應泰手里便有了一萬二千多人馬。

    這部人馬全部都被派做在遼陽與海濱往來運送軍需、糧草。這加上那無數大車、騾馬。自然要比那些民夫要有效且快速許多。不過。這自然搶了那些想換取糧食養家地民夫地飯碗。對治理民事自有一套地袁應泰。隨後便又從中挑選了一萬人左右。也按輜重兵地模式編制成伍。月餉倒也按八千核算。只不過給地仍然是糧食。算是兩全之策。當然。相應地輔助手段。是糧價按地遼東平常價格發放。至于那些老弱病殘。暫時無法顧及。只能听天由命了。自此。兩萬二千多有組織地輜重兵們。便日日不斷地在這段路上往返穿梭。

    初步剔除貪生怕死之輩。或者說裁汰了最容易動搖軍心之人。甦翎便開始整訓那剩余地三萬四千多明軍官兵。

    鑒于那三百五十輛火炮戰車。可是難得之物。甦翎決定建立戰車營。這第一步。便是招募炮手以及鳥銃手。這三萬多明軍之中。原屬于浙兵地。既有敗兵。也有新近入遼地。算是熟悉火器燃放地兵。不過。總數也不過一千人左右。且只能說是會燃放而已。這準頭以及鳥銃齊射地戰陣。卻是絲毫不能指望。

    甦翎考慮再三。決定調鎮江堡地湯南凱地火器四營趕赴遼陽。湯南凱地火器四營。是甦翎所部唯一地火器配置。戰車火炮一應齊全。這麼些日子里。湯南凱從未停止過訓練。火器四營已經算是精兵。接到命令之後。湯南凱立即全營開拔。並尊甦翎之令。先命一千鳥銃手先行。三日抵達遼陽。進駐戰車營。而大部火炮戰車。則于五日後抵達遼陽城外。這四百多里山路。也好在是原有遼東驛路。這時間上也算是快地了。

    另外,一直在朝鮮義州地朝鮮元帥姜弘立,終于等到了甦翎的命令,其已經募集的五百朝鮮槍手,也立即開拔,由姜弘立親自帶隊,奔赴遼陽。自然,其接到的大明朝公文,不僅有遼東總兵官、征夷大將軍甦翎的大印,另還有一封遼東經略袁應泰的公文,被送往朝鮮國王處。結果可想而知,朝鮮國王與大臣們,還慶幸這一回,大明天朝僅僅要了不多的人馬,對義州發生的圈佔土地安置遼東百姓的事情,也就繼續忍了下去。不僅如此,還主動調撥了一部分糧草、耕牛、農具等等,送給目前在鎮江堡坐鎮地胡顯成參將使用。

    戰車營是個例外,將鳥銃手、炮手再次劃分出來之後,這剩下的明軍官兵,便有例可循,做起來便輕松多了。

    因千總以上武官,已經由遼東經略袁應泰調走,另行安排。這遼陽城外新地五座大營之中,最高的便是把總一級地低級武官。這把總雖然算是武官,卻與兵相差不大,且與兵們也是最熟悉的,這不論是從何處調撥地軍隊,把總與兵還算是始終在一起,不屬兵將分離的部分。那些敗兵之中,也是基本是按原屬建制編制地小隊,只有新招募的廣寧一帶的新兵,才由新任把總管帶。目前幾座大營之中,便是這些基層武官維持日常運作。

    有鑒于此,甦翎分營集中把總一級武官,直接考核騎射、兵器等等各自擅長的功夫,倒是照著明軍慣例的標準,一一記錄成績,以待重新調整任命。而那些士兵們,則仍然是按一等兵等新的士兵標準,進行選撥、篩選。此時負責監督、管帶的,都是第一次選拔出來的一等兵們,個個都昂首挺胸,勒令參選的士卒們按照老規矩,在遼陽城外的那一段路程上展開新的軍營生涯。由此,遼陽城外大群奔跑的士兵,連續有半月,都沒有斷過。

    等這些都已經安排妥當,甦翎這才將目光投到那些高級武官的身上。

    除去戰車營的一千多名士兵,這仍然剩下三萬二千多明軍士兵。若是算上甦翎以五千黑甲騎兵為底子創建的五營人馬,加上祝浩在弓長嶺駐防的一營,這遼陽城外共計有八萬人馬。刨去專管運送軍需、糧餉的,也還剩下六萬多人。甦翎決定待選兵之事結束後,便將部分人馬調給郝老六以及千山堡的余彥澤、曹正雄三部。以三人目前的手段,足夠消化這部分人馬。

    不過,即便如此,這遼陽城外始終要另建兩營,才能便于調動、指揮,這武官人選,依舊脫不掉稀缺的局面。按每營五千編制。總計八座大營,甦翎不僅從千山堡以及駐扎在海州的郝老六處調集一些武官趕赴遼陽,也必須從袁應泰提供的武官名單中選擇一部分。才算勉強夠用。

    遼東經略袁應泰的初次篩選,標準倒沒與甦翎商議,以袁應泰承諾過地相符,這凡是不能嚴守軍紀,貪污軍餉小有名氣、且沒有過軍功、戰績的,一概被派往輜重營管事。那被甦翎按著名冊召集到總兵府上的。倒也有二十一名千總官,十名游擊將軍,七名守備官。至于總兵、參將等等更高一級地武官,遼東經略袁應泰一個沒放出來,以保證甦翎做事不受任何潛在的干擾。

    這三十八名武官。披甲戴盔,在總兵府前院的空地上站成三排,靜靜等候甦翎的接見。那總兵府外,則全是各武官的家丁,數目各自不同,最多的一位游擊,有一百二十名家丁,最少地一位守備,則只有三十名。估計。這與武官的家財有關,當然。也與貪污軍餉的多少有些關聯。雖說朝廷已經將各自武官的家丁計入軍餉範圍之內,但卻不足以讓家丁成為武官們的依靠。沒有額外地賞賜。家丁自然不會太多。

    這些數百騎兵的家丁,在總兵府外亂哄哄地散落著。不過,很快。護衛隊長唐平便出現了,大隊的護衛騎兵們立即勒令所有家丁靜聲,並按各自所屬列隊等候。有幾個家丁嘴里剛嘟囔了幾句,動作稍慢,隨即便被砍了一刀背,並被呵斥道︰下回立斬。若在平時,這些被寵摜壞了家丁難說會不會拔刀相向,可惜,見著甦總兵護衛騎兵們的黑甲著裝,以及那些大大小小制作那精良的裝備,可都沒一人敢真的動手。

    總兵府內的甦翎,也在大群護衛的簇擁下,出現在武官們的面前。所有在場地武官立即站直了身子,竭力在這位新出現的遼東總兵官面前留下一副精干地印象。

    甦翎瞧著眼前這些武官,一一挨著順序打量著。這體格、精神,倒都是不錯,不過,看起來,這之中大多數都有四十歲左右了,只有不到十人看著還年輕。“上過陣,殺過人的,左邊列隊。”甦翎低沉著聲音說道。

    大概是這些武官都听說地了這新任遼東總兵官是個年輕得不像話的青年,可這第一句,便出人意料。武官們稍稍猶豫了一下,很快便站出來六個人,在甦翎地左側排成一列,剩下的,似乎都在某種不安之中,微微扭動了下身子。

    甦翎向那六人看去,卻是略微一怔,原來,這六人卻正是那為數不多地年輕人,看起來都是不到三十的年紀,個個站得筆直。甦翎走下台階,站在六人面前,一一打量了一遍,才說道︰

    “都報上名來,在何處任職,都殺得什麼人。”

    “駐防薊州鎮千總楊金鳳,殺的是韃子。”

    “駐防薊州鎮千總章友世,殺的是韃子。”

    “駐防薊州鎮千總汪林亞,殺的是韃子。”

    “駐防大同鎮千總何強永,殺的是韃子。”

    “駐防榆林鎮千總姜榮祥,殺的是韃子。”

    “駐防宣府鎮千總袁欣博,殺的是韃子。”

    六名年輕武官高聲說到,聲音洪亮,顯得頗具氣勢。

    甦翎說道︰“都是千總?這麼說,你們都是與蒙古人交過手?”

    “是。”六名千總齊聲說道。雖然對甦總兵說蒙古人而不說韃子有些奇怪,但卻不影響六人敬佩的目光。這年輕人總歸是羨慕年輕人的,以甦翎的模樣,看起來自是與這些武官差不多的年紀,但人家已經是總兵官了。

    “好。”甦翎說道,“好男兒自當殺敵立功。只要肯拼命,你們日後個個都會是參將、總兵官的前程。”

    甦翎話鋒一轉,又問道︰“願意跟著我殺敵麼?”

    六名武官齊聲說道︰“屬下願追隨將軍。”

    “你們便留下了。”甦翎說道,“這便去營中等候吧。”

    “是。”六人說完,便魚貫而出,那門外自有人安排。

    甦翎這才轉身,打量著剩下的大部分已是中年,卻是未染過血的武官們。其實,這也不能怪這些人,大明朝此時以數千里的邊牆防御,除了遼東戰火連天之外,其余的地方,可都是小股襲擾而已。若是堅守不出,卻也不是罪過,反倒是職責所在。那六名年輕人,怕是年輕氣盛,立功心切之故,若不是追擊殺敵,怕也是無任何功勞可言。

    這些中年武官之中,也不知哪個是叫毛文龍的,不過,甦翎卻也沒有多問,只打量了幾圈,才淡淡地說道︰“你們....都會袁大人處吧。”

    武官們一愣,誰也沒想到,這位年輕的總兵,話都未說幾句,便將他們打發了,但是,武官們也不得不應聲離去。
vc2008 發表於 2010-3-14 11:01
第二十七章 蒙古一部

   遼東總兵府中那一幕,卻讓年輕的總兵官甦翎在逐漸蔓延的傳說之中,又多了一個癖好,那便是喜好年輕武官。這若是追根朔源,難免要跟那日被甦翎打發了的,如毛文龍一類的武官有些牽連。不過,毛文龍等四五十歲的武官們倒沒有在遼東經略大人袁應泰面前多嚼舌頭,僅僅如實稟報而已。

    而遼東經略袁大人,也僅僅是一笑而罷,年輕人嘛,總該有些無法理喻的事情。話說如今甦翎所創建的大捷,又有什麼道理可言?真按理來說,那楊鎬、熊廷弼,哪一個不是論起來都是赫赫有名之人?結果呢?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自打跟甦翎提過親事之後,這盡管沒有滿意的答復,卻已經不知不覺間,將甦翎視為晚輩來看待了。這等小事,當然不足一提。

    那六名年輕的千總官,甦翎倒也無從查實其過往經歷,只是令其在軍營中與其余的士卒一起,每日出操,熟記軍紀條款。這些千總官與那些篩選過一次的把總們,以及還未正式編制的士卒們,這才知道,這位甦將軍制定的軍紀,條款不多,但卻都是一個斬字。這使得無論過去是否受過軍紀的官兵們,無一不凜然于心,個個都老老實實,听從那些穿著黑甲,但卻不知具體官職的人調遣。

    不出十日,軍紀、出操站隊便已然達到甦翎所部的基本要求,而士卒、武官的篩選事宜,也已接近尾聲。甦翎這才將那六位年輕的武官傳到總兵府,等六位武官進門之後,才發現。還有二十五名把總武官,也已在總兵府中列隊等候。

    甦翎在總兵府後院的一間寬敞的廳內,擺下酒宴。要與這些武官們共飲一番。

    六名千總與二十五名把總武官們,在護衛地引領下來到後院,進入廳內,尋著各自的名字坐下。這每一名武官的座位旁,都另置有一張矮幾,上面是幾個包裹。同樣寫著武官們地姓名。這次赴宴的武官,無一例外都是識字的。這恐怕是甦翎所部在千山堡提撥武官的最大不同。

    甦翎出現時,全體武官全部起立,面向甦翎。

    “都坐吧。”甦翎笑著說道。

    “是。”武官們的齊聲回答,讓屋子頓時顯得有些小了。

    “今日。”甦翎與趙毅成自坐一桌,說道︰“與各位共飲幾杯,也算是都熟識一下。”

    下面的武官都望著甦翎,多少還是顯得拘謹。

    甦翎端起酒杯。說道:“來。干了這杯。往後大家同在營中。要相互扶持。共同殺敵立功。”

    眾武官依言都舉起酒杯。隨著甦翎一飲而盡。甦翎放下杯子。笑著說道︰“好了。下面各位請便。不必拘束。咱們今日便是閑聊。過了今日。便要等到剿滅了建奴。再來喝酒。”

    見年輕地主官說話隨意。也沒多少架子。下面地武官們便略略放松。身子也明顯開始舒展開來。

    甦翎也不多說。舉步走向那六名千總一桌。坐在空著一張凳子上。說道:“你們幾位。都與蒙古人打過仗。說說看。那蒙古人好不好對付?”

    六名千總武官楊金鳳、章友世、汪林亞。何強永、姜榮祥、袁欣博。俱都彼此望望。卻是誰也未開口。

    甦翎一指楊金風。說道︰“你來說說。”

    “將軍。”楊金風說道︰“那韃子......蒙古人,只是仗著馬術精良,騎射功夫不錯,但只要穩住不退,倒也不難對付。”

    甦翎點點頭,說道︰“嗯,兩軍對陣,其實便比的是氣勢。只要有一方心存膽怯,這仗也就不用打了。”

    章友世試探著說道︰“將軍,那蒙古人的馬隊,也只是在平地上有所長處,若是失了地利,擊敗馬隊並不需太費功夫。一般的長槍、刀牌手便能收拾了。”

    甦翎笑著說道︰“這麼說,你那一仗,是采取地守勢了?”

    章友世說道︰“正是。屬下率隊截了蒙古馬隊的後路,正是隘口,殺了五十多騎,那蒙古人才繞道而去。”

    甦翎看了看六人,說道︰“這對付蒙古人,也就是兩種法子。一個便是眼下用的守,只要守著邊牆堡寨,那馬隊也無可奈何;這另一個,便是以騎兵對騎兵,他騎射功夫好,我們可是鎧甲精良,如今這戰馬的區別倒是不大,剩下的,也就是敢與死戰而已。”

    另一名千總叫姜榮祥的,小聲說道︰“將軍,這騎兵用處也不大,如今各邊鎮,很少追擊的,大多是驅退便罷。”

    坐在一旁的何強永也說道︰“將軍,听說那建奴也未必是真正的騎射功夫,大多也是下馬步戰。”

    甦翎點點頭,說道︰“此事屬實。建奴左右也不過那兩下子,重甲兵中間突入,兩側騎兵襲擾。”

    六人听了,都住口不語。

    甦翎瞧了瞧六人,說道︰“你們大概是想,為何這遼東地兵馬,一敗涂地吧?”

    果然,這些年輕千總都是喜戰之人,想必都急于立功,此時都對甦翎這個猜測點頭。

    “這要說根子,可就話長了。”甦翎說道,“不過,最根本的一點,是怕死之輩太多。兩軍對陣,這軍心一動,便必敗無疑。你們也都听說了渾河之戰地川兵、浙江兵了吧?那是唯一敢于死戰的一部。至今那建奴對川兵還額外宣布賞格。”

    “不過,這對你們,應該是沒有地事。”甦翎一句話,讓在座的武官心中都是一陣舒服。

    甦翎接著說道︰“這當兵打仗,天經地義,怕死便不要當兵,如今在遼東。我這里可沒有一個混飯吃地人。”說道這里,甦翎向眾人望了一眼,繼續說道︰“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不會是混飯吃地。在我這里,只要有本事地,這銀子、官職,可一樣都不會少。”

    說完,甦翎用手一指案幾的那些包裹,說道︰“這里面。在座的每人一份,一百兩銀子,算是提前給你們地賞銀。我這里不會論資歷,論關系,只憑本事。敢拼命殺敵的,你們立下多少戰功,我便給你們多少賞賜。”

    眾武官鴉雀無聲,心內翻騰不止。一百兩銀子,說多不多,但若是讓這些武官去賺,不動點歪主意,怕是也得要幾年的功夫。這位甦總兵還真是大方,再說。恐怕手頭的銀子也是不少。

    甦翎笑了笑,又接著說道︰“適才說道騎兵。我正打算組建一支騎兵營。不過,這可不是下馬步戰的騎兵。我要的是能縱橫整個草原地騎兵。你們誰願意到這個營里來?”

    縱橫整個草原,這話意味深長。有心人自然會明白。

    章友世小心地問道︰“將軍,莫非要深入蒙古境內?”

    甦翎笑著說道︰“難道。你們不想做霍去病麼?”

    這些武官既然識字,便沒有不讀過書的,身在軍伍,霍去病的名字誰人不知?年輕人熱衷立功,這份幻想不能說人人都有,但至少也是向往過。甦翎這話,無疑是具有誘惑力的。對與眾武官而言,這位甦將軍的一言一行,可都是與他們接觸地所有武官都是不同。這幾日在軍營中見到的已經令其興奮,今日一席話,怎麼不使人更加親近?

    甦翎接著說道︰“來日方長,各位會明白我是個什麼性子。在座各位有本事只管使出來,不要怕沒有地方施展。你們都回去好生想想,有把握帶領一營人馬的,我便給你們一營,有把握帶一千的,便是千總。記住,在我的軍中,沒有閑職,都是實打實的兵。”

    正說到這里,卻見護衛隊長唐平進來,說道︰“將軍,胡將軍到了。”

    甦翎忙站起來,對著眾人說道︰“我還有事,就不在這里喝酒了。總之我說話算數,你們也盡管拿出本事來。到時候能不能建功立業,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說完,便與趙毅成一起,出門尋胡秋青去了。

    屋內的武官沒得到命令,也不敢私自離去。于是,就著甦翎適才所說的話,便也無所顧忌地聊起來。當然,說得最多地,還是這個本事到底有多大的問題,幾乎所有地人都在琢磨,若是自己帶兵,能帶多少?按著這幾日熟悉的軍紀,這些兵又能訓練成什麼樣子?這可是直接關系到作戰地結果啊。甦翎這次該說的也都說了,不過是湊巧胡秋青來到,讓與武官們地接觸只有不大的功夫,但這也就夠了。甦翎要地激發這些武官的雄心,置于作為主官帶兵,還得有更多的考驗才行。

    總兵府前廳內,留在蒙古境內長時間沒有見面的胡秋青正一身戎裝,站在窗前等候著,而就在前廳院中,幾人明顯是蒙古人模樣的護衛也站得筆直,倒是跟甦翎的護衛不相上下,若不是那一臉的胡子,怕還不好分辨出來。

    甦翎、趙毅成一進來,胡秋青便笑著叫道︰“大哥,趙毅成。”

    甦翎笑著看著胡秋青,倒是覺得胡秋青似乎變得更壯實了些,便上前使勁拍了拍胡秋青的肩,說道︰“這怎麼還變結實了?”

    胡秋青笑著說道︰“大哥,這一天到晚地騎馬,不結實點可怎麼受的住?”

    三人笑著,在椅子上坐下,護衛隊長唐平很快便端上茶來。

    “說說吧,你那一部如何了?”甦翎笑著問道。

    “大哥,五千人馬早就齊了。”胡秋青自豪地說道,“每日都要跑上五十里,大哥,我這可是真正的騎兵。”

    趙毅成笑著說道︰“胡秋青,你那營未必比得上黑甲騎兵營?”

    胡秋青說道︰“除了裝備沒那麼多,其余的倒也難說。”

    甦翎問道︰“那王化貞給了什麼?”

    “銀子、糧食。”胡秋青說的痛快,接著解釋道︰“巡撫王化貞倒是沒小氣,五千付鎧甲,都是選鋒梅花甲,長槍五千只,腰刀五千把,弓五千張,另每張弓配了三十只箭。”

    趙毅成問道︰“你原來的鎧甲兵器呢?”

    “都給了宰賽了。”胡秋青笑著說道,“可也不是白給。那宰賽也大方,給了我三千匹馬。大哥,我這五千騎兵,可都是一人雙馬,只多不少。”

    甦翎卻沒理會胡秋青的炫耀,接著問道︰“你那五千,都是蒙古人?”

    胡秋青笑著說道︰“也不盡是。四千多蒙古人,還有兩千多里面,除了我大哥留給我的那部分,還有女真人。”

    趙毅成奇怪地問道︰“不是五千麼?怎麼又六千多了?”

    胡秋青答道︰“我說的是新招募的五千,可不算我原來的那部分。”

    甦翎想了想,又問︰“那五千人都是怎麼來的?我倒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胡秋青笑著說道︰“大哥,這也不難。說到底,那蒙古人部族也跟漢人差不多,有窮有富。這窮的連飯都吃不上,听說我這里招募人馬,便從四面八方地趕來,我都沒花什麼力氣。並且,這些人可都是自帶馬匹,可省了不少銀子。”

    甦翎追問道︰“你可有把握掌控?”

    听這麼一說,胡秋青收住笑臉,正色說道︰“大哥放心,這自開始我便心中有數,不敢大意。這些蒙古人兵,都是家里窮得沒有辦法的。趁著練兵,我幾乎將這些人的家都走了個遍,都是親眼所見,不會錯的。”

    趙毅成又問︰“糧餉呢?”

    胡秋青說道︰“都有得多。那王化貞在廣寧積壓了不少糧草,給我便有近五萬石。”

    “這麼多?”甦翎問道,“你怎麼安置的?”

    胡秋青得意地笑著,說道︰“大哥,不要擔心,听我慢慢說。如今從大小黑山,直至三岔河,再到爛蒲河以西,都屬于我這一營的地盤。那宰賽如今已經將這塊草地,劃歸我管轄。所以...我不僅有這數千騎兵,還有這一大片的草場。我來之前,已經將所有的騎兵家眷,都接到這里了。”

    甦翎與趙毅成相互看了一眼,趙毅成問道︰“那你豈不是成了蒙古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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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草場新城

    甦翎將胡秋青留在蒙古,說起來倒是可以尋出數種理由,不過,這初衷也就是對宰賽的喀爾喀部蒙古起到一個督促的作用。

    那宰賽率部襲擊努爾哈赤,卻被擒軟禁,這洗刷屈辱、報仇雪恨倒是不需多慮,但這若是采用大明朝遼東都司以往與蒙古各部族的聯絡方式,怕只有事情出了,才能略知一二,更不用說詳情。留著胡秋青一部在,那宰賽的動靜自然要比在遼陽知道得及時,何況胡秋青也算是救出宰賽的人中之一,這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時時提醒宰賽一部,免得再生出反復的事情來。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胡秋青在千山堡時對努爾哈赤八旗的了解,可要比宰賽一部要知道的多,或許對于努爾哈赤過往、恩怨不甚詳盡,但對于後金的戰法、配置,以及兵力部署等等,那眼光可是要高出一點半點。甦翎對蒙古部族的戰力,可沒有多少贊許之詞。昔日的蒙古鐵騎,早已是昨日黃花,如今對大明朝邊牆一帶的襲擾,正如那些還在喝酒的千總們所說,不過是跑得快而已。

    一旦宰賽集結起喀爾喀部騎兵,胡秋青也就可以對其作戰作一番協助,決不能使宰賽再次成為努爾哈赤手中的一個籌碼。關于這一點,甦翎在離開蒙古地界時與胡秋青也做過一番長談,以目前蒙古騎兵的優勢,當然是仍然以襲擾為主,既不能攻城拔寨,也不能佔地不走,總之是不能將努爾哈赤的全部兵力都引了過去,一舉收拾了蒙古,但也不能讓努爾哈赤認為平安無事。

    胡秋青的協助。倒不是瞧不起宰賽的喀爾喀部蒙古騎兵,只是那宰賽若是行事謹慎,又怎會一戰被擒?有個胡秋青在,至少他所說的話,還是能被多做考慮的。甦翎在千山堡時所完善地襲擾戰術,胡秋青可是知之甚詳,多少也能將之融入蒙古騎兵的戰術中去。何況,胡秋青還有一千多人馬,也算是一支不弱的騎兵,至少要比宰賽部族中那兵民不分的。要適合作戰一些。當然,以胡秋青居中,從而獲得廣寧一帶大明兵馬的援助。也要比宰賽單獨請求要容易的多。

    但這一日胡秋青所說的,顯然已經遠遠超出了甦翎的預期目標。

    趙毅成的那一句,也正是甦翎正想說的。不過,胡秋青顯然沒想過從這個角度來看,那表情說明。胡秋青完全是身在其中,或許也為自己地任務進行的頗為順利而沾沾自喜,卻是沒有往遠處在想一想。

    胡秋青歪著腦袋。說道:“大哥,若是這麼說,倒也很像。”

    甦翎想了想。說道︰“大小黑山,到爛蒲河。有多遠胡秋青答得很快,說道︰“一百五十多里地吧。若是連夜行進。一日也就到了。”

    趙毅成算了算,說道︰“從三岔河外。再到爛蒲河以西,可有二百里地,這麼大一片地方,那宰賽都劃給你了?”

    “是啊。”胡秋青說道︰“大哥,你們別看這地方大,原來倒也沒多少蒙古人居住。也就是有個叫什麼耍什麼兒的一部,大概有三千人地樣子,在這一帶放牧,不過,宰賽已經將這一部都調到北邊去了,據說那邊挨著科爾沁部,有更大的牧場。”

    “那一部願意北上?”趙毅成問道。“不是說蒙古部族都是有固定地地界麼?那喀爾喀五部之間也是界限分明地吧?各有各地地界?”

    胡秋青笑道︰“以往可以這麼說。盡管喀爾喀五部聯手。但各自牧場還是劃了界地。不過......”

    胡秋青看向甦翎。說道︰“大哥。這回宰賽是下了狠心。定要與努爾哈赤死戰不休。那喀爾喀五部如今變化可大了。大概是上回吃了虧。這次宰賽也學精了。要組建一支專門地蒙古騎兵。由他地兒子喀什克圖領頭。各部族首領地兒子們也都在其中分管一隊。”

    甦翎問道︰“有多少人馬?”

    胡秋青說道︰“如今已經有九千人。這是從喀爾喀五部中專門抽調出來地。是專來打仗地兵。不像以往都是牧民。”

    甦翎微微搖頭。說道︰“這倒是沒料到地事。”

    胡秋青笑著說道︰“不過,這些騎兵也沒有軍餉,離真正的兵還遠,只是相對喀爾喀部以往戰時才調兵而言。另外,五部地原來地界也全部取消了,由宰賽與各部首領統一重新分派牧場。可以說,現在應該叫喀爾喀部,不再是五部之分了。”

    趙毅成看向甦翎,說道︰“大哥,這下,宰賽一部可是捏緊了拳頭。早這麼辦,也不會被努爾哈赤擒獲了。”

    甦翎點點頭,笑著說道︰“吃一塹,長一智嘛。能做這樣的調整,這宰賽也算是精明之人。看來,咱們以後也不能小瞧了他。”

    趙毅成說道︰“當然,五部合為一部,不論怎樣都會實力大增。弄不好,那宰賽還能與那林丹汗比肩。”

    听到趙毅成這一句,甦翎心中一動,想了想,說道︰“嗯,你這句話可是說到關鍵之處。”

    趙毅成適才不過是順口一說,見甦翎地模樣,便問道︰“大哥,真要扶持宰賽?”

    甦翎看了看趙毅成,又看向胡秋青,緩緩說道︰“這些怕是幾年之後的事情。你們想想,若是這努爾哈赤被咱們解決掉了,這遼東最大地對手還有誰?”

    “蒙古?”趙毅成、胡秋青不約而同地說道。

    “對。”甦翎說道,“

    甦翎想了想,對胡秋青說道︰“那蒙古林丹汗,雖然自有一塊轄地,但以其一向成吉思汗的子孫自居,目前蒙古又分成數部。這一統蒙古的想法,不會有麼?到時候,若是讓他將蒙古聚成一團,可就不會像以往那樣小打小鬧了。”

    “那就讓蒙古繼續散著?”趙毅成笑著說道。

    “是這個意思。”甦翎也笑著說道。

    胡秋青想了想,說道︰“大哥,你是說還要繼續讓宰賽的喀爾喀部擴大實力?”

    甦翎說道︰“意思是這個意思,但也不能讓宰賽最終成了我們控制不了的一部,那可就是養虎為患了。”

    胡秋青伸手摸了摸腦袋,說道︰“這個度,如何把握?”

    甦翎一笑。擺了擺手,說道︰“這個不是眼下的重點,可以慢慢商議。多琢磨琢磨再定。眼下我們也不能露出我們地用意,畢竟這努爾哈赤還要靠宰賽在西邊壓制。”

    趙毅成與胡秋青都點頭應著。

    胡秋青想了想,遲疑地說道︰“大哥,其實宰賽的喀爾喀部這麼一變,最大的問題。便是糧食與鎧甲、兵器。他已經開口向我要糧食與軍需了,我那些多余的舊貨,便是應給他的。不過。他也不是白要,馬匹、牛羊也給了不少。本來還有一些羊毛氈子等等,我沒要多少。只留了一些給那些遷移而來的騎兵家眷用,其余的都沒要。”

    “糧食呢?”甦翎問道。“糧食給了他多少?”

    “我只答應了一千石。”胡秋青說道,“算是他送我馬匹的回贈。”

    趙毅成想了想。說道︰“你是說,用糧食來間接控制宰賽的喀爾喀部?”

    胡秋青點點頭。說道︰“按說這蒙古騎兵有自己的供應方式,這與我們不同。不過,宰賽既然已經組建專門地騎兵,倒是可以繼續支持他組建,也按我們的編制訓練,到時候,這糧食上,必然會需求更多。若是我們在這上面想辦法,倒是可以做到大哥說的,不露聲色地控制。時間長了,宰賽地這部騎兵,遲早會形成習慣,必然要依賴糧食而存在。”

    甦翎贊許地看著胡秋青,說道︰“嗯,這個法子不錯。做事便要這般,能一舉兩得最好。”

    胡秋青笑了笑,說道︰“大哥,我這也是這會兒才想到的。不過,這糧食能供應多少,供應多久,我可心里沒數。”

    甦翎想了想,問道︰“上回你給他的鎧甲、兵器,是送?還是換?”

    “送的。同樣,那些馬匹、牛羊,也是送的。”胡秋青說道。

    甦翎點點頭,說道︰“這不是長久之計。以往地就不說了,這以後,總不能還是靠贈送。”

    胡秋青問道︰“大哥的意思,是用來交換?”

    趙毅成說道︰“若是長遠的想,還是換最好。這等于是與蒙古做生意了。”

    甦翎點頭說道︰“是這個意思。以往大明朝邊牆一帶,只有馬市、木市可供商貿交換,且也不是日日都有。這糧食可是蒙古急需地,同樣,馬匹也是大明所缺之物。這生意可是大了。”

    “大哥,”胡秋青笑著問道,“你想讓我做馬販子?”

    甦翎也笑著答道︰“有何不可?按以往的價錢,一匹馬得要十六兩銀子,上次你花了多少?十兩,就按這個算,你能賺多少?你那一部的軍餉也都夠了。”

    趙毅成也笑著說道︰“還有那糧食。如今一石糧食按一兩銀子算,運到遼東,這腳價、運費,也算一兩,便算做二兩一石。你翻上一倍好了,這少說一石糧食也能賺上一兩銀子。一年下來,能賺多少?”

    胡秋青低頭想了想,抬頭問道︰“可蒙古那邊,也沒多少銀子來買啊?據說朝廷每次賞賜給那林丹汗地,也不過數千兩銀子,按你們這麼說,這一年下來,可不是上萬兩銀子的出

    趙毅成笑著說道︰“誰讓你用銀子了?這以物易物,可是賺地更多。這帳你不會算麼?”

    胡秋青摸著頭,一副想不透徹的樣子。

    趙毅成耐心地解釋道︰“比如,這馬匹便分上、中、下三等,你與蒙古換馬,只管按匹數交換,這馬匹到了遼東。才分個上、中、下三等三個價錢。明白了麼?”

    胡秋青遲疑地說道︰“你是說都按中等馬算?”

    趙毅成晃了晃頭,看著甦翎,說道︰“大哥,我看還是找胡德昌尋些人過去算了。這生意上地心思,我們可不是那塊料。”

    胡秋青連忙說道︰“就是,大哥,尋些人榜首才好。我只管帶兵,與宰賽聯絡的好。這等蒙人賺銀子地事,我可做的不舒服。”

    甦翎笑了笑,說道︰“好吧。這就給胡德昌去信好了。在商言商。他們有他們地門道,我們只管鋪好路就是。”

    這動心眼賺銀子的事去了,那胡秋青腦子似乎又靈活起來。

    “大哥。”胡秋青說道︰“那馬匹倒是容易賣掉,我去廣寧邊牆運取糧食、軍需時,那王化貞便要馬,不過,這總有個度吧。蒙古各族的馬匹。可是數十萬的數目啊,總不能都賣得掉吧?再說,就算賣得掉。遼東眼下也沒那麼多糧食來換吧?”

    甦翎笑著看著胡秋青,說道︰“你倒是心大,哪兒會有這麼多?你當整個蒙古。就你一人在做這生意?”

    胡秋青憨厚地笑著,說道︰“我不過是打個比方。”

    趙毅成接過去說道︰“你說蒙古人所養的牲畜。都有哪些?”

    胡秋青說道︰“馬、牛、羊,還有一些養的駱駝。”

    “什麼最多?”趙毅成又問。

    “當然是羊只最多。”胡秋青說道。“牛也不少。”

    趙毅成便說道︰“所以,你說的那馬匹。也不會有數十萬之多。你若是一年能販賣個萬匹左右的馬,就已經算是最大的馬販子了。”

    胡秋青卻說道︰“一萬匹......若是有人買,我想到是做的到。”

    趙毅成一怔,問道︰“一萬匹都有把握?”

    胡秋青點點頭,說道︰“這不光是宰賽地喀爾喀部,這次送的馬,再加上宰賽自己那些騎兵所用,所剩的馬怕也是不多了,再說,那些牧民也不會都賣了,總得留著一些下小馬吧。”

    “那你怎說能有萬匹地樣子?”趙毅成問道。

    胡秋青笑著說道︰“這還不是我招募的那些蒙古騎兵的來處。大哥,我那些騎兵可都是來自蒙古各地,那些部族的名字我也就不說了,連我都沒記全了。自從我那兒有了糧食,這消息一傳開,那自己趕著馬來換糧食的,每日都沒斷過。不過,我只給跟我地屬下有親戚關系的,才換了一些,其余的都沒給。”

    甦翎忽然皺著眉頭問道︰“說到這里,你囤積地糧食,不擔心別的蒙古部族來搶?”

    “當然有,”胡秋青說道,“隔三差五的,便有小股騎兵接近。不過,大哥,你放心,如今我這總計六千多騎兵,可是蒙古境內裝備最強地,那些窺視的小股人馬,連片甲都沒有。只要地我的騎兵已出現,便立刻跑得遠遠地。”

    甦翎看著胡秋青大氣說話的樣子,隨即松開眉頭,笑著說道︰“你倒是有把握啊。”

    “當然。”胡秋青說道,“如今蒙古各族都傳開了,知道這一片地方是我這部人馬地地界。哪個想與整個喀爾喀部開戰,自管前來搶糧食。”

    看來,胡秋青對自己是信心十足。

    甦翎一笑,將話題又拉回去,說道︰“眼下,可以先從馬開始。隨後還有牛、羊,以及蒙古人常用來交換的皮毛、藥材等等,這些都是以後常做的商貨。這關內的茶、布、綢緞、蔗糖、陶器、鐵鍋、農具等等,可都是蒙古人需要的,也不僅僅是糧食。這些足夠賺的了。”

    听甦翎說了這麼多,胡秋青又問︰“這些能運得進來麼?眼下這些東西遼東本身也缺啊。”

    甦翎想了想,說道︰“這僅僅是要花時間等等而已。商人是做什麼的?只要有利可圖,可什麼都攔不住。”

    甦翎說道這里,又看了眼趙毅成,說道︰“趁這個機會,咱們將胡德昌在蒙古的商路也就此打通了,連帶著解決遼東的商貨缺乏問題。”

    趙毅成說道︰“可如今胡德昌的商隊大部分都靠海運。且都在鎮江堡一線啊,這邊可是還未涉及到。”

    甦翎仔細琢磨著,一時沒有說話,趙毅成與胡秋青都望著甦翎,也不作聲。

    “你聚攏的那些騎兵家眷,有多少人了?”甦翎問胡秋青。

    胡秋青想了想,說道︰“除了還未到地不知具體數目外,現在已經住下的,有四千多的樣子。”

    “這麼多?”趙毅成疑惑,問道︰“那不是真成了蒙古一部了?他們原來部族不問麼?”

    “怎麼問?”胡秋青說道。“我已大致都看過了,這些人差不多窮得只剩下幾只羊,幾匹馬。除了自家的蒙古包,別的可什麼都沒有。大哥,在蒙古草原上,這點牲畜,可是養不活一家人的。那些人原來的部族首領。在他們這里可什麼都拿不到,追回來有什麼用。”

    甦翎緊接著問道︰“那你是如何安置的?就算養馬,也用不了這麼多人吧?且不說也得吃飯不是?”

    胡秋青略有些不安。說道︰“大哥,最初我也是看著這些騎兵家眷可憐,再說。這樣也好掌控那些蒙古騎兵,有家眷在。我便比擔心他們會有什麼反復,便答應收留他們。順便做一些輜重上的事情,養馬自然也是這些人份內的差事。誰想到會有這麼多?如今大部分有家眷地騎兵。那餉銀都換成糧食發放的,我又拿銀子跟宰賽買了不少羊只,加上原來宰賽送的牛羊,都分給他們養著,算是湊合著能過日子了。反正眼下糧食不缺,這幾千人還是夠地。”

    甦翎微微掉頭,想了想,說道︰“這樣也不是辦法。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那一路上可以算是宰賽分給你的地界吧?”

    “是。”胡秋青答道。“一直向西還有幾十里都算。”

    甦翎接著說道︰“我瞧著那些地方雖也有山有水,那大部分都是平坦之地,這除了草場,倒有不少地方可以耕種的。”

    “大哥,”胡秋青說道,“你是說讓他們都種地去?”

    “對。”甦翎說道,“這次廣寧一帶的軍糧之所以多,是因咱們佔了便宜之故。如今朝廷都指望著我們收拾遼東殘局,這後續兵馬不會再調了,再說,那沈陽、遼陽一戰,死地兵馬也不是少數,這糧食便算是剩下了。別看現在還在運送糧草、軍需,那朝廷上也不是金山、銀山,我估計到了今年冬天,便不會再有這麼多送來遼東了。”

    趙毅成也說道︰“就算讓胡德昌組織商人想辦法打通商路,怕也要幾個月才能見到成效。”

    甦翎點點頭,說道︰“所以,這富余的糧食,最多用到冬天,以後怕是沒有再給你那麼用了。”

    “我這回回去便讓他們開荒種地。”胡秋青當即說道,“先將地開出來再說,那引水等等事情,也要趁冬天來臨之前辦了才好。”

    甦翎說道︰“這樣,你回去不僅是要開墾農田,還要修築一座城出來。”

    “築城?”胡秋青不解,蒙古部族地界上,可是很少有城池出現的。

    “對,”甦翎說道,“我瞧那邊也有大片地樹林,木材也不缺,先築木城吧。以後那些人都在城內住著,另外,你在城內再開出一片市場來。”

    趙毅成一听,心領神會,說道︰“大哥是說,以後那商隊都在這座新城里交易?”

    “對,是這個意思。”甦翎笑著說道,“胡秋青,以後你那座城,可就是與蒙古人交易的地點。我們便通過這城,來慢慢進入蒙古。以往沒有地方便不提,如今既然有了這麼一大片土地,可是正好這麼用。”

    胡秋青皺著眉頭想著什麼,說道︰“大哥,既然要固定住處,干脆我再去開原、鐵嶺一帶走走,順便帶回去一些漢人百姓。要論種地,還是漢人熟悉。”

    “你已去過了?”甦翎問道。

    “不止一次了。按大哥說的,先沒去踫努爾哈赤留守地那些兵馬,不過,那里還有數萬漢人百姓。若不是沈陽也被攻陷,怕是也逃了差不多了。如今他們可是沒處可去的。要帶走一些,不難。”

    “好,就這麼辦。”甦翎說道,“還有,這牛你不妨多尋一些來,買也好,最好自己養。以後這遼東,可是最缺耕牛。”

    “是。”胡秋青口中答道,心里,卻早已飛向那座屹立在平原之上地新城。
vc2008 發表於 2010-3-14 11:03
第二十九章 商務二局

   胡秋青在遼陽只停留了三日,便急匆匆地返回了屬于自己的那片草場平原。

    在這短短的三日里,甦翎又從遼東經略袁應泰處為胡秋青拿到了數道公文,以遼東經略袁應泰的名義,致書遼東巡撫王化貞,令其繼續給予胡秋青一部糧餉、軍需撥付。同時,甦翎也與遼東經略袁應泰談了許久,最終讓袁應泰不僅對由胡秋青選擇一處合適的地點開啟馬市表示支持,並另有了新的想法。

    當然,以遼東經略袁應泰對朝中事務的熟悉程度,自然是不能以馬市這樣一見便知的名義行事,仍舊是按袁應泰說的那句話,凡事做了再說。如今只要對遼東局勢有利的,袁應泰是完全贊同,並會主動補充甦翎所慮不周之處。比如甦翎與趙毅成所設想的,欲使那些山海關內的商人主動販運商貨前往蒙古交易的法子,便是由袁應泰想出的一個好辦法。

    其實,袁應泰的辦法也不算是新的東西。大明朝以往便有數種令山海關內直至江南一帶的商人主動運送糧草、商貨前往遼東的辦法,用以彌補朝廷運力的不足。不過到最後,均是因各地官吏盤剝過重,以至商人們誰也不願干這賠本的買賣,最好的狀況,也就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略略持平的結果。

    這些弊端,遼東經略袁應泰當然清楚,所以,袁應泰又給少年天啟皇帝上了封奏書,請求恩準關內商販無論大小,只要願意往遼東販運商貨的,一律放行。這不論是海運,還是陸路,只要持有特許的通關文書。沿途的關隘、哨卡均不得阻攔,並應給予相應協助。

    這封奏書是洋洋灑灑足有萬言,袁應泰充分發揮了其一只筆的生花效果,將整個遼東的過去、現在、將來,是說得詳而又詳,弊端幾何,是效果幾何,都一一列明闡述。其中最重要地,是袁應泰將整個遼東日後所需的軍用糧餉以及治理民事所需巨額費用,都做了初步估算。那數目當然是要嚇死一應戶部、兵部官員的。當然,袁應泰隨即筆鋒一轉,轉而說起這商路暢通的好處。且其能節省多少費用,也是略作估算,前後對比,這結果便一目了然。

    自然,這其中核算的銀兩數目到底是不是準確。已無人核對。如今單是給甦翎撥付的軍餉,內帑便有三百萬兩,至于前面撥付的銀子卻換來一敗涂地的那些總數。更是令一眾官員頭痛。袁應泰的這封奏折,無疑具有無比的吸引力,當然十分例外地沒有人反對。天啟皇帝當即恩準。且是親筆披紅,令部當即辦理。

    不過。袁應泰解決弊端的法子,是在京城設立征夷大將軍商務局。專門辦理關內商販的通關文書,其遼東所需何物。需要多少,均由征夷大將軍商務局核準。當然,在提出這一大明朝罕見地建議之前,袁應泰已經將所有可能的弊端都講得清清楚楚。是故,關于此局的人員配置,袁應泰奏請皇帝恩準,由征夷大將軍甦翎派專人管理,但不設品級,不設官職名稱,只是一個辦事之人而已。此舉自然避免了其它任何人的染指企圖。袁應泰更是在奏書中明言︰若是要節省遼東軍事、民事的巨額花費,必須另用新人,其他任何管理一概不得插手。

    按說這件事該以遼東經略袁應泰地名義辦理更加合乎道理,但袁應泰早就預料到有此一問,是故在奏書中坦言,若要此事辦得順利,不至于到最後又落入朝中黨爭的老路上去,必得用遼東總兵官、征夷大將軍這個新人的名義辦理。其中更是有驚人之語,所謂︰“遼事全看甦翎,欲使遼東得百年安定,必得甦翎之名”。

    當然這句話在朝中大臣們看來,可是過分得離奇。但如今大捷地余音未了,皇上內帑是接二連三地拿出來,一改往日求二給一的態度,且那甦翎的確是取得了所有人都想象不到地功績,就算是對袁應泰的言辭有所不滿,反對地聲音卻也暫時沒有出現。再說,袁應泰抓住了關鍵之處,這商務局的名字,可與軍需毫無關聯,這以文統武派地老臣們可沒什麼可挑剔的。而且,這負責之人沒有品級,也沒有職餃,說起來也就是蓋個大印,讓那些商人拿去通關而已,既不收稅錢銀子,也沒什麼其它可巴結地地方,倒是沒什麼人對此有興趣爭奪。當然,內里難說有沒有相互盯著想找對方麻煩的擔心存在。這個位置,除了想在商人身上撈點好處的人,還當真入不得朝中官員的眼。何況袁應泰奏書中已經說得明白,這事一旦辦不好,那自然是管事的人貪污索賄,誰還敢自己找上門去?萬一真耽誤了遼東軍事,可就是自尋死路了。

    這個征夷大將軍商務局,既然不涉及到朝廷政事,也無關稅收,且只對遼東局勢有利,何樂而不為呢?

    不久。當徐熙返回京城之時。便有一個太監帶著從人找上門來。交待征夷大將軍商務局地掛牌辦事事宜。此事居然有內宮太監出面辦理。可見皇上對此地重視程度。不過。這件事日後在做交待。這里僅僅略略一提。

    甦翎對袁應泰在此事上花地心思。那是多有感激。卻是無法言傳。自此。甦翎對帶袁應泰地態度。也略有改變。至少袁應泰看向自己地那種長輩對晚輩地眼光出現時。甦翎不再感覺不適。這一步。算是甦翎將腳踏進了京城。而京城里在風月場中已經小有名氣地徐熙。也換了個位置出現。當然。風月花酒那是照舊不誤。對徐熙來說這可沒有什麼顧忌。那些聞風而來地商人。原在這些地方談事。要自在得多。

    袁應泰做地。還遠不止這些。實際上這也正是甦翎地武力之外所缺乏地部分。以一場大捷換來朝廷地全力援助。卻不能保證所有地需求。正如甦翎估計地。那些運往遼東地糧草、軍需、餉銀。可都是有數地。能用多少。用多久。在朝廷上地官員們可都掐著指頭算計著呢。而甦翎所用。卻不完全是揚言地十萬大軍所用。如同胡秋青拿出糧食救濟那些蒙古騎兵家眷一樣。這般用法。甦翎可也不是一件兩件了。鎮江堡數萬遷居地百姓人口。便是其中較大地一件。

    說起來。原來大明朝地武官貪污也好。虛報名冊吃空額也好。這銀子是到了自家腰包。若是從結果上看。甦翎怕也是一樣。唯一地區別便是去向不同。這甦翎估計得用到冬天。也還是粗略一算。總之是一片混亂。至今也沒有一個完全系統地建制形成。只要有用。甦翎是照撥不誤。

    在鎮江堡地胡德昌等一干商人。所作之事甦翎全然未問。全都交給胡顯成。總之目前一切都顯得富余。暫時不用擔心。而胡顯成與胡德昌等人。倒是自有一本賬算。這才是甦翎地最大後盾。

    而袁應泰地盡心扶持。多少對甦翎地這些漏洞、缺陷有著不小地彌補作用。將可能地麻煩減少了不少。京城里得到朝廷地準許答復之後。袁應泰又連續致書遼東巡撫王化貞。令其一定要確保所有入關地商隊不受官兵侵擾。同時。還得擔負起由山海關至三岔河段地安全問題。自然。山海關以內。不論是海上、陸路。各地官府、鈔關等等都已得到朝廷地命令。大致意思並無二致。真要說起來。這種專為商路地開通而發布如此廣泛地朝廷命令地。也屬鮮見。

    此時商人在大明朝的地位,仍然不值一提,但朝中各級官員,自家在做生意、經營店鋪、田莊的,還真找不出沒有的。征夷大將軍商務局掛牌之後,倒是真沒有人干擾,但沒過多久,那些拿著各種證明背後是誰的名帖、書信等等的人,便佔用了徐熙不少時間。銀子當然不會有人不賺,這其中不少人還是相當有實力的商人,算是對商務局有著不小的支持。

    說其這個,是要說在這遼東,同樣也有類似的人。京城里徐熙掛牌子開張之後,在遼陽城里,也同樣掛其了一模一樣的牌子。唯一的區別,是京城徐熙手里,有一枚朝廷鑄造的“征夷大將軍商務局”的大印,這還是頭一回朝廷給一個沒有絲毫級別的部分鑄印,而遼陽城里的商務局,用的是袁應泰命人刻的,當然,憑這個印還出不了山海關,還得另加遼東經略大人的大印才可。

    在遼東,甦翎的作用自然比袁應泰在京城的作用大一些。袁大人給王化貞去的是公文,甦翎給遼東巡撫大人用的,卻是銀子。這回當然不是現銀,那胡秋青拿著甦翎的信,直接見到王化貞,商議這今後販馬之事。

    方案有兩種,一是胡秋青將馬都交給王化貞,而換得所需的糧食等物,是賺是賠,各自經營。這二是由胡秋青全權辦理,王化貞提供所需,仍按各類價格付銀子,但事後,王化貞將得到一成的紅利。那王化貞只猶豫了片刻,便選擇了只拿淨銀,這是十分明智的選擇。這不僅是不受牽連、無人能抓住把柄,也還有王化貞一向主張的聯合蒙古人制敵的策略原因。

    自此,一張向遼東聚集的商業大網就此全部開通,剩下的,便看那些商人是否願意賺這遼東的銀子了。
vc2008 發表於 2010-3-14 11:04
第三十章 事在人為

   天啟元年八月,大明朝遼東都司境內,再一次進入收獲季節。

    大片大片誘人的金黃色由南至北,漸次鋪陳開來。從最南端的旅順,直至寬甸、千山堡一帶,均都鋪滿了深淺不一的顏色,那沉甸甸麥穗,給這戰火警訊頻生的遼東,鍍上幾分喜悅之色。這種收獲季節常見的顏色,甚至也延伸到遙遠的東海、海西一帶,那些在術虎一部盡心開拓出來的農田,也都比往年綻放出更多的金黃來。

    遼東這塊土地,仍舊是以粟、麥為主,間雜著數種豆類,其余的高粱、小米之類的,也有數種稱呼各不相同的叫法,這些都是遼東百姓賴以謀生的食物。盡管沈陽淪陷、遼陽一度失守,南四衛的百姓、官吏俱都驚慌失措,舉家逃離故土,但畢竟這南邊臨海之地,春耕要來得早上些日子,是故這人即便不再,地里的莊稼卻仍然成熟了。

    那些一直堅守家園的百姓,大多是無處可去之人,或者說,舍不得家中那點糧食、房屋的人,盡管過得戰戰兢兢,可總算盼來了這一年的收成。倒是那些聞風而逃的人家,那些逃的遠的,已經過海去了山東,這去時不知費了多少心力,要回來,可就不那麼容易了。倒是那些就近躲進山中的,這數月一過,還能回歸故園,順帶著收割莊稼。

    那戰火一起,這財產與性命最為看重的,自然要數平日里家境頗豐的人家。這之中,原屬遼東衛所官員佔了一部分。隨後便是擁有不少土地地大戶人家,以及那些生員、秀才或是祖上留下不少祖產的人,所以這些人一逃,倒是逃得快,眼下這個季節卻是回不來,倒讓遼東余出不少土地出來,那地里的莊稼自然成了無主之物。不過,此時遼東尚無人統計這些具體的數是如今的遼東,擁有百畝以上農田的人家。是大大減少。遼東都司積攢了數十年的土地兼並現象。大明朝也曾數度派遣官員,頒布法令予以清查,始終無法達到預期目的。不過,如今卻是被這一場戰火,重新做了調整。

    這個季節,要說與往年不同的,是在遼陽附近。昔日大片的農田,如今卻沒有絲毫收獲地顏色。這還得歸結于努爾哈赤率數萬八旗兵馬圍攻遼陽做下地事情。那其中一份部分是本還未來得及播種的,另外一部分。卻是被兵馬踐踏的不成樣子,自然也無法成長。是故在遼陽城附近。便成了距城越近地田地,莊稼越是稀疏。直到幾十里之外,才算是看到正常的模樣。

    新任參將餃胡顯成。帶著二百多騎兵護衛,從遼東城東四十多里的弓長嶺上下來,迎面便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副景象。

    從鎮江堡一路沿著驛道西行,胡顯成可是從長勢頗佳的莊稼地中一路行過來地,咋一看到遼陽城周是這樣的場景,不免心中略微驚訝。倒不是沒有預料戰事的影響,而是親眼目睹那兩種情形時,視覺地反差太大之故。

    胡顯成在鎮江堡忙了數月,到了這個季節,反而輕松下來,也便有了這趟遼陽之行。從最初的人手奇缺,到目前地按部就班,胡顯成算是將鎮江堡一帶打理得順當了。為了這個目的,胡顯成麾下已經多出來數百名新人,都是這幾個月里尋到地。按著千山堡的習慣,只要是肯做事地人,胡顯成便即刻就安排下去,這樣隨到隨走,不知不覺間就達到數百人之多。當然,這僅僅說得是新人,還不算由千山堡源源不斷抽調出來的人手。

    在胡顯成馬旁,緊跟著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穿著一件藍布衫,頭戴儒巾,顯然是一位儒生,或許還是位秀才,夾在一群鎧甲騎兵之中,格外顯眼。不過,瞧著其騎馬的架勢,倒也像是常出門的人,至少跟著胡顯成的大隊騎兵,沒有絲毫手忙腳亂的樣子。

    胡顯成在一塊約有十畝左右長勢不錯的麥田邊,停了下來,細細打量著這一小塊難得的莊稼地。

    “將軍。這怕是塊無主之地。”那中年人說道。“不然。早該收了。”

    胡顯成回頭笑笑。說道︰“一會兒見了我大哥。記著跟他說說。派人來收了。不然可惜了。”

    那中年人一听。問道︰“將軍。那甦將軍會管這類小事?”

    胡顯成笑道︰“老邵。你以為我大哥是什麼樣地人?”

    那叫老邵地偏著頭想了想。說道︰“甦將軍如今提督遼東軍務。定然事務繁忙。這數萬大軍可都得甦將軍管帶。想必沒一刻閑地功夫。”

    胡顯成揚起鞭子。在空中劃了圈兒。說道︰“說得倒是不錯。但也沒你說地那麼忙。走吧。到了遼陽你就見到

    剛說到這里,就听得遼陽城方向傳來一聲炮響,緊接著,便是一連串的火炮燃放的聲音。

    那老邵一驚,忙問道︰“怎麼,是建奴打過來了麼?”

    胡顯成遙遙望向遼陽方向,略略一想,便笑著問道︰“老邵,你怕了?”

    老邵遲疑了下,搖搖頭,說道︰“不怕。”

    胡顯成“哈哈”一笑,說道︰“好,不怕就好。這想必是湯南凱的火器營在練炮。走吧,說不定還能趕上看看。”

    說完,胡顯成揮起鞭子,在馬後猛抽了一鞭,策馬便向遼陽方向奔去。身後,老邵與二百多騎兵護衛,也緊跟而進,拋下一長溜的塵灰。

    這幾十里的平地,戰馬不過小半個時辰也就跑完了。隨著距遼陽城越近,那城外的數座大營便映入眼簾。就在胡顯成等人剛剛能看清楚軍營外那往來奔行的騎兵容貌時,那連聲震響地火炮聲再次響起。听聲音,像是從遼陽城西傳來的。

    胡顯成在遼陽城東門外的軍營處停了下來,勒馬打量著東門外的三座大營。胡顯成自打從赫圖阿拉撤回千山堡,再到鎮江堡管事,遼東形勢已然大變,可這遼陽,卻是頭一次來。

    如今遼陽算是與努爾哈赤接觸的前線地區,這氣氛也是令人不免感覺到幾分緊張。那老邵便是如此,胡顯成看的軍營,在老邵眼里更是稀奇。鎮江堡城外人雖多。可也比不了眼前遼陽城外的軍營連綿相接的場面。

    “將軍。這兒沒火器。”老邵說道。

    胡顯成又是一笑,說道︰“听聲音,像是在城西。怎麼。你很想瞧瞧?”

    老邵笑著說道︰“將軍,在下還沒見過火炮連放的威風,自然想見一見。”

    胡顯成說道︰“你這麼想瞧瞧,不如我將你調入湯南凱的火器營任個差事,你便可天天都見了。”

    “將軍.......”老邵剛叫了聲。才看出胡顯成不過是說笑罷了,這才沒將後半句說出來丟人。就瞧這身打扮,那老邵也不像是能在軍營里做事地人。

    “今日先不去瞧了。先見我大哥要緊。”胡顯成說完,便帶著眾人進了遼陽城東門。

    鐘維澤安置在東門城門處地哨探人手。早已瞧見了胡顯成一部,恰好這人還見過胡顯成。所以胡顯成沒有收到絲毫攔阻。一直縱馬奔入城內,倒又讓老邵疑惑了片刻。心想這遼陽守門的,怎麼也不問一聲?萬一混進奸細如何是好?

    胡顯成可沒顧及到老邵的疑惑,這進入城內,便縱馬向總兵府方向奔去。說起來也有數月未見過甦翎了,更別說還有不少事情要一起商議,這份心情,卻是一個“急”不能說清地了。

    遼東總兵官甦翎,這日可是專門抽出空兒來,正等著胡顯成的到來。此時正與趙毅成在前廳說這話兒,胡顯成進來,便見到二人坐在椅子上,顯然不是老邵說的那般繁忙。

    “大哥。”胡顯成跨入前廳,還未站穩,便大叫了一聲。

    “怎麼這麼晚?不是說今日一早便出來了麼?”甦翎笑著站起身來,說道。

    弓長嶺上駐防的祝浩一部,自然是已經派人稟報了行程。胡顯成從鎮江堡也是一路緊趕,到了弓長嶺已是深夜。

    “隨便看了看,就晚了點兒。”胡顯成說道。

    “城外的大營都看過了?”趙毅成也笑著問道,“我還說等明日在陪你走一圈三座大營。”胡顯成說道。

    三人笑呵呵地說了幾句,便分別坐下。

    “趙毅成,你這說走便走,就讓我一人留在鎮江堡,我忙得恨不得多生幾只手出來。你倒好,這來遼陽便不回去了。”胡顯成笑著抱怨道。

    “你這不是都處置好了麼?”趙毅成笑著答道,“再說,這可是大哥將我留下的,我在這里還恨不得多生一雙手

    “好啦,都別抱怨了。”甦翎笑著攔住二人的“攀比”,說道,“這人手不夠,又不是一日兩日地事了。等以後人多了,就不會這麼辦

    說道人手,胡顯成像是記起什麼,說道︰“大哥,我這回給你帶了個人來。”

    甦翎一听,便問道︰“往這里帶人?你那里人手夠

    胡顯成笑著說道︰“大哥,我那邊人多,尋個人還是方便的。倒是你這里怕是不好找吧。”

    “那倒是。”甦翎笑著說道︰“當初只顧著遷移,倒沒想著留心人手地事情,如今這遼陽城內能用的,可都用上

    趙毅成笑著說道︰“如今遼陽城兵比民多,可不好找人。”

    甦翎又問道︰“你帶地什麼人來?”

    “姓邵,叫邵安東。”胡顯成說道。

    “這個名?”趙毅成笑著說道,“你不會是光為的這個名字吧?”

    “有這個意思。”胡顯成笑著說道,“當然不止是這個。當初我一見這名字。便留心上了。討個彩兒也沒什麼錯吧?”

    甦翎說道︰“你說說,這人是什麼來頭,都能做什麼?若光是一個名兒,你還是讓他哪兒來哪兒去吧。”

    胡顯成笑了笑,隨即正色說道︰“大哥,此人我已查探過,底細都已清楚,不必多心。這邵安東原是秀才出身,在鎮江堡西南六十里地一個村子里原也有幾十畝祖產,後來也是被人佔了田。打官司也沒要回來。隨後沒過幾年。這家便就敗了。老婆、兒子都已病死,連祖屋都抵給旁人贖不回來。”

    “那他住哪兒?”趙毅成問道。

    “沒處住,就在村外地一所破廟里棲身。”胡顯成說道。“平日里便靠給別人算命看相換幾升米過日子。不過,此人書倒是讀得極多,這天南海北的,什麼都能說出一長串來。再加上一肚子戲詞兒,遇到紅白喜事。便給人家編排出幾段,討個賞錢。這附近不少村鎮都知道他的名字,請他的人也不少。倒是沒餓著。不過,想再蓋所房子。重新起家,卻是做不到。”

    甦翎認真地听著。問道︰“你說說,他都能做什麼?”

    胡顯成說道︰“我那時在鎮江堡缺人手。正好趕上往他住的那村子里安置幾十戶人家,見他識字,便讓他來幫忙辦事。沒想到他做事倒是勤快,手腳麻利,辦事也顯得有條理。我便將其調到鎮江堡內辦事,這才瞧出此人的能耐。這不管放到那個事情上,他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且有些見識,倒是跟大哥說的有些類似。所以,我便將他帶了來,大哥留在身邊,看一段日子,再派做用場也是好的。”

    甦翎想了想,說道︰“那就留下吧,我看看再說。如今遼陽城里那些識字而又能辦事的人,都讓袁大人給抽調得差不多了,我倒沒尋到多少人

    趙毅成在一旁補充了一句,說道︰“關鍵是能信得過的人很少。”

    胡顯成點點頭,看著甦翎說道︰“大哥,我試過幾次,此人還算是可以信。不過,大哥最好再試他幾次,再做處置。”

    甦翎點點頭,說道︰“好,這個我有分寸。”

    “大哥,那我讓他進來見上一見?”胡顯成問道。

    “好吧,”甦翎點頭答道。“先見一面吧。”

    胡顯成便走在門口,招手將那邵安東喚了進來。

    “大哥,這位便是邵安東。”胡顯成說道。“邵安東,這位便是我大哥,這是趙毅成,也是個參將。”

    甦翎見胡顯成說得輕松,似乎與這個邵安東過于熟悉

    “見過二位將軍。”邵安東說著,雙手作揖,拜了兩拜。

    這見了甦翎等人不跪,想必已經知道了甦翎所部地規矩。這禮節算是做得倒是大大方方,讓甦翎看著也滿意。

    甦翎看著邵安東,問道︰“邵安東,听說你是個秀才出身?”

    “是地,將軍。”邵安東答道。按規矩,這一般的答話,下面便要說出是哪一年中的秀才,可這位邵安東卻是住口不說。僅這一點,可就比別地秀才要順眼一些。

    “據說,你的家是被別人霸佔的?”甦翎問道。

    “是的,將軍。”邵安東依舊還是這一句答復,面色平和。

    甦翎有些好奇,問道︰“瞧你的樣子,倒象不怎麼生氣?”

    “回將軍,”邵安東說道,“已經氣過了,也怒過此人有了興趣,問道,“什麼叫過了呢?你不想報仇?”

    “將軍,”邵安東大大方方地說道,“在下當初倒也想報仇,也想重振家業,不過,自打官司輸了,便死了這條心。”

    甦翎問道︰“為何死心?”

    “將軍,”邵安東說道,“這天便是如此,再打也是枉然。”

    “怎麼說?”趙毅成又問。

    邵安東抬頭瞧了瞧趙毅成,又望了望甦翎,這才說道︰“遼東地天便是如此。不變天,我的家便不會有。”

    甦翎與趙毅成相互看了看,均為此人地話略感吃驚。這樣話若是放在別地地方,難說會不會扣上一頂什麼帽子治罪。當然,在甦翎這里,可不是壞事。

    甦翎想了想,問道︰“如何變,你才會有家?”

    邵安東看著甦翎,略略遲疑了一下,才說道︰“將軍。這如何變。在下還未想出來。不過,這遼東的官員不全部換過,在下便永無安家之

    “全部換過?”趙毅成一笑。說道,“怎麼可能?”

    邵安東說道︰“自是不可能,所以在下也沒多往這上面想。”

    甦翎琢磨了會兒,問道︰“就算全部換了,你怎知這換來地。不跟原來的一樣?”

    邵安東似乎沒想到這個,稍稍一怔,想了想。答道︰“那就便心全部換了。”

    “換心?”甦翎笑道︰“什麼心?”

    邵安東地話無異于瘋話,不過。按著邵安東的經歷,也跟個瘋子差不多。且已經有人這麼叫過他了。

    邵安東望著甦翎,見其一臉地正氣。絲毫沒有取笑之色,便說道︰“官官相護之心,貪財枉法之心。”

    僅從這“官官相護”、“貪財枉法”八個字,那邵安東的慘事便不必多問了。以邵安東一個秀才的身份,自是一般百姓無法相比,但就這樣一個秀才,還遭受如此屈辱、搶奪,可見那“官官相護”到了什麼程度,並且,那邵安東又跑了多少個衙門,到處申訴,也可見一斑。

    甦翎又問道︰“怎麼換?”

    邵安東像是遇到了難題,猶豫了片刻,才說道︰“將軍,只能靠天意了,人力不可為。”

    听到邵安東冒出這一句,甦翎、趙毅成以及胡顯成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邵安東不解其意,將三人反復瞧著。

    趙毅成笑著說道︰“邵安東,這若是什麼都靠天意,你說這遼東,那努爾哈赤怎麼說?也是靠天意將其打敗,還一個安穩地遼東來?”

    邵安東搖頭說道︰“當然不是,這得要靠幾位將軍力挽狂瀾。”

    “狂瀾?”趙毅成笑著搖頭,說道︰“那努爾哈赤算......”似乎又覺得不妥,趙毅成旋即閉嘴不說。

    甦翎笑著問道︰“邵安東,听你這幾句,也算是非同常人,不過,這天意一說,可不是做事地依仗。”

    邵安東說道︰“將軍做事,自然是迎刃而解,在下這等人,卻只能仰仗天意

    甦翎瞧他說的無奈,便接著說道︰“你這等想法,也算是叫做認命,可對?”

    邵安東停了片刻,才答道︰“將軍,在下當年在村外的那破廟里,三天三夜未曾進食,當時便想明白了。這認命與否,全看是什麼人。”

    話似乎未說盡,卻有些別地意思在里面。

    甦翎想了想,問道︰“所以你便不想報仇了?”

    邵安東搖了搖頭,說道︰“這報仇不報仇,都無關緊要了。如今那人已不知去向,那搶去的田產,也都荒蕪了。真要算的話,這也算報了仇

    這邵安東的想法,還當真是奇怪。想必他的仇人也因這次戰火逃離了遼東,費心心機奪來地財產,如今被自己主動丟棄,要算的話,還當真算是報仇了,只不過,一般人也不會如此作想。

    這樣的人,當然不能融入當今大明朝地仕宦之中,即便還算有個秀才身份,卻已是離了群的。甦翎已經有了將其留在身邊地意思了。

    甦翎問道︰“我們兄弟的故事,你听說過麼?”

    “听過。”邵安東當然知道,在鎮江堡地傳說可比遼陽即多且豐富。

    甦翎想了想,說道︰“要說天意,我來問你,這天干地旱,或是洪澇,可是天意?”

    “是的。”

    “那如何應對?”

    “天干便要積水,洪澇則需排水。”邵安東答得簡短。

    “那你說是靠天吃飯呢?還是靠人自己用力?”甦翎問道。

    邵安東不答,這句話明顯是針對前面說地。當然,事情不會像甦翎問的這麼簡單,可畢竟不能說做不到。

    甦翎看著邵安東,說道︰“你記著,在我們這里,只有事在人為幾字,靠的是本事。明白麼?”

    邵安東點點頭,眼楮里似乎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先下去吧歇息吧,只要拿出你的本事來,你會看到你說說的換心的那一刻的。”甦翎說道。
vc2008 發表於 2010-3-14 11:05
第三十一章 練兵收心

   邵安東心中不斷翻滾著這頭一次見到的遼東總兵官甦翎所說的話語,一貫坦然的面色上,帶著幾分迷惑,似乎在想著什麼答案。直到跨出總兵府前廳的門檻,那神情都沒變過。

    見邵安東離開時的樣子,胡顯成笑著說道︰“大哥,還是你有辦法,這幾句話便讓他亂了心思。”

    甦翎笑著問道︰“我倒是奇怪,怎麼你跟他看起來好像很熟的樣子?”

    胡顯成答道︰“大哥,此人在鎮江堡可從未有今日這樣的神情。總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就像天塌下來都無所謂一樣。辦事時,就算遇到難事,或是與人相爭,也從不見他惱,自管說自己的,做自己的。我就瞧著他這樣比較順眼,就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多一些。再說,他那人還一肚子故事,什麼事都能編出點典故來。倒也算給我出了不少主意。”

    甦翎笑著說道︰“既然如此,你不如就留在那邊。鎮江堡的事可是不會少。”

    胡顯成笑道︰“大哥,放心,不安排妥當,我又怎能離得開?這人都帶來了,還是你看著用到哪兒安排好了。不然,你總將趙毅成留下,我可是不干的。”

    這話,可又將趙毅成扯進去了。

    趙毅成笑著說道︰“我就留在鎮江堡,也幫不了你什麼。我自己也有一攤子事,你那些管事我也插不上

    胡顯成揮了揮手,說道︰“也不用你交待,只要坐鎮便好。光我一個人。這心里總覺得不踏實。大哥,以後可別總讓我一個人兒,你們身邊可都有兄弟陪著,倒是我連個想說話的人都尋不到。”

    這倒是實話,胡顯成做的事情既雜又多,可其余地兄弟,都在軍中任職,倒真是單單將胡顯成推在一邊的。

    甦翎還未說話,趙毅成又接過去說道︰“你不是還有老婆、兒子嘛,這兄弟里面。可就你成了親的。兒子都有了,還抱怨什麼。”

    這也是實情。胡顯成對此大概也有些歉疚。如今雖說事多累人。可畢竟自己還有個家。其余地兄弟都是跟一群男人們混在一起地。

    只听得胡顯成說道︰“大哥不是說了嘛。要給兄弟們都成個家。反正鎮江堡內地房子我都是準備好了地。也都配了人手。只等回去便能住。不過。這女人我可沒法子找。你自己想辦法。”

    趙毅成笑道︰“反正也追不上你了。我倒是不急。慢慢來好了。”

    看這兩兄弟越扯越遠。甦翎倒沒有打岔。已經很久沒有這般輕松地說話了。真要想想。怕也是在白沙溝地那段日子。事情不多。也沒多少危險。倒有眼下這樣地情形出現過。

    “對了。上次寫信說地唐平地事情。辦得如何了?”甦翎問道。

    胡顯成說道︰“本是想這回帶來地。但人家姑娘家說是太急迫了。不行。非要好好選個日子辦喜事。大哥。人家成親可不像是在軍營里。說辦便辦。你那個主意可是不妥。不過。聘禮我已經派人送去了。這親事倒不會辦不成。只是要等等了。”

    甦翎笑著看向站在門口附近的唐平,說道︰“听到了麼?讓你等著。”

    護衛隊長唐平略有些發窘,三位將軍專門提到自己的親事,倒讓他有些不自在。

    “知道了,將軍。”唐平說道。

    “不急,等人家選好了日子,我便告訴你好了。其余地都不要你操心。”胡顯成笑著對唐平說道。

    “謝將軍。”唐平行禮道。

    甦翎想了想,問道︰“其余的呢?”

    胡顯成說道︰“已經在辦了,不過,大哥,這事當真不能急的。上次有幾百個原來的老兄弟回鎮江堡,選定的倒有二百多人。但陳家大小姐說,不能匆匆了事,非要好好辦一場喜事不可。大哥說地那個速辦的法子,在那些姑娘那里可是行不通。陳家大小姐說了,不能因人家姑娘家如今落難就誤了這終身大事的操辦。”

    甦翎略略一怔,說道︰“真是如此?”

    “當然,大哥,這些姑娘、丫頭,如今可都圍著陳家大小姐轉,那說話比聖旨都靈。如今都在準備嫁妝低聲音,說道︰“大哥,我看這是陳家大小姐這一方面是給那些姑娘們撐腰,這另一面,怕是給你示威呢,誰讓你將人家晾了這麼久?”

    說完,胡顯成嘿嘿地一陣笑。

    甦翎倒從未這麼想過,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趙毅成說道︰“大哥不是說了麼?今年冬天便可成親?”

    胡顯成白了趙毅成一眼,說道︰“你懂什麼?這如今可不比千山堡那會兒,什麼都要好得多,自然要好好辦一下。”

    胡顯成又面對甦翎,說道︰“大哥,你想想,這成親選日子、辦嫁妝什麼地,可都是女方的大事。如今陳家大小姐只有姐妹三個,連個長輩都沒有。你替她想想,人家能不心里有氣麼?”

    甦翎還未說話,趙毅成倒說道︰“這也是啊。”

    這些兄弟之中,也就胡顯成有了女人,這女人心思,也就胡顯成清楚一些。趙毅成可也是光棍一條,說哨探之事可以說出不少,但這件事,這腦子可就有限了。

    甦翎擺了擺手,說道︰“都按她地意思辦好了。缺什麼你只管給她。要人手可沒法派人去做這事。”

    胡顯成笑道︰“大哥,這事可不用你派人手,眼下有數千女人都跟著陳家大小姐呢。再這麼下去。大哥,你可得給陳家大小姐安個娘子軍的名頭了。”

    甦翎再次擺了擺手,說道︰“不說這個了。你回去看著辦便是,以後這事我便不問了。”

    胡顯成說道︰“大哥,以後兄弟們地親事,我看都交給陳家大小姐辦好了。我們只管給名冊出來,派人相親,其余地,我看我們再辦也是白費勁。女方那邊,是使不上勁地。”

    “好。好。就這麼辦。”甦翎說道。

    “咱們說說正事。”甦翎看了看兩人。說道,“胡顯成,你的新兵營如今如何

    胡顯成收住笑臉。說道︰“都按規矩辦的,如今營內有兩萬人,武官學院的武官們帶隊整訓。其余各營新招募的新兵,還在趕來。”

    甦翎點點頭,說道︰“遼陽城這里。我已按篩選完畢,剩下的人都給了袁大人。我們如今有四萬人馬,再加上三千新建的騎兵。以及湯南凱的火器營,總計四萬八千人馬。這些算是戰兵。這接下來只是強訓而已,別的事倒是沒了。海州地郝老六。我也撥了一部分選出來地兵給他,也算是有了一萬人

    趙毅成接過去說道︰“糧草、軍需各項都已齊備。朝廷仍然在發運,有袁大人主管運送,這方面已經不愁

    甦翎點點頭,說道︰“總的來說,遼陽這邊的軍事部分,算是都布置妥了。鎮江堡與金州等四衛,你與馮伯靈倒是不必急,仔細著辦便可。余彥澤地振武營,我這邊給其調撥了二千人馬過去,曹正雄部調撥了一千,人雖然不算景瑞,但好好訓過,也是可以帶的。”

    胡顯成邊听便點頭,見甦翎說完,便問道︰“大哥,如今是八月,練到年底,這些營也該都能用用了。你說什麼時候出兵?”

    如今形勢是一邊倒之勢,所有有利的因素都偏向于甦翎一部,這最終目的當然是打敗努爾哈赤,胡顯成這一問,倒是連趙毅成也看向甦翎,等候回答。

    甦翎笑著搖搖頭,說道︰“這是遲早的事,我們不必定時間。眼下抓緊時間練兵,這些兵,不僅要練得能上陣與努爾哈赤地八旗兵撕殺,還得練得我們以後能用,明白麼?”

    胡顯成、趙毅成一怔,仔細琢磨了甦翎話里的意思。

    胡顯成問道︰“大哥,這個在鎮江堡可能還好辦,你這里能做到麼?”

    趙毅成也說道︰“是啊,大哥,目前做的,可都與上陣殺敵有關,大哥適才說地,可不是小事,難度較大。”

    甦翎點頭說道︰“難度是不小,卻是必須做的,等到收拾了努爾哈赤,再來做,難度更大。如今又袁大人協助,這幾營兵地主官都是我們的人,可最重要地,還是那一個個的兵們。我地想法,是要將我們訓練過的這些兵,都留在遼東。”

    胡顯成、趙毅成都沉默了片刻,默默想著甦翎的這個目標。

    甦翎接著說道︰“你們也都看到了遼陽城外的荒地了。這回,我們提前一步,將遼陽乃至南四衛的土地,重新劃分過。”

    胡顯成說道︰“大哥,鎮江堡那邊,召集的管事培訓,已經差不多了。不過,只能將就著用,畢竟里面還有不少不識字的,凡是只能靠死記。還有,我們原來的那些傷殘了的兄弟,也都派在里面

    甦翎點點頭,說道︰“不怕,先從大的村鎮開始。每處村鎮都要派駐我們的人,就在當地招募人手,先將無主的土地全部收上來,按千山堡的規矩分下去。要將每一處村鎮都控制在我們手里。遼陽、海州由我與郝老六來辦,余下的,可都要由你的那些人手去做了。”

    胡顯成點點頭,說道︰

    甦翎自言自語地說道︰“遼陽,海州一帶的土地,也該讓這些援遼的兵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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