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1937 作者:我是貓 (連載中)

 
z3336578 2010-2-21 05:23: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39 3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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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集大清軍官交易所

    大明1937

    十四格格沒有理會四周的各種目光,右手把玩著鋼筆、左手拿著一份文件,毫無表情地念道:

    「35年12月份,廣武上台之前,清軍中各級軍官實缺的價格又有了普遍上漲,整體平均行情比34年同期升高了15%……其中以中下級實缺的漲幅最為明顯。其中漲幅最大的是營長,34年12月想當一個營長平均需要花3000大洋,到了35年12月就升為3800大洋,漲幅達到27%……與之相對應的,則是上層實缺價格上漲的幅度比緩和,比如一個旅長價格為22000大洋,比34年同期只上漲了9%……

    「但是到了35年底,廣武政變上台、宣佈戰爭總動員之後,清軍各級軍官實缺的價格驟然大幅下降,營長價格平均只有1500大洋,一個旅長價格只有18000大洋……這樣,諸位大人可以看出,清軍中下級軍官價格受戰爭因素的影響最大,波動最為敏感……而上層軍官則比較穩定,和平時期漲幅不大,而面臨戰爭的時候跌幅也不太大……」

    十四格格這一通麻木的照本宣科,會場裡的大臣們大都是一頭霧水。向小強聽得也快受不了了,心說姐姐你以前是不是做過證券分析師啊。

    ……

    「咳咳……」向小強幹咳一聲,打岔笑道,「公主殿下……因為諸位大人雖然瞭解清軍中買官賣官的情況,但是總是不那麼全面。這樣吧,您是不是先來個大致性的介紹?」

    「唔。」

    十四格格瞥了向小強一眼,又抬起眼來偷瞥了一圈其他大臣,咳嗽一聲,低著頭吞吐著邊想邊說:

    「嗯……也好……是這樣的……嗯,清軍基本上……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和大明不一樣的……」

    大殿裡又升起了那種「嗡嗡」聲,不少大臣都不滿了,開始相互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很多人都鄙視地瞥著十四格格,目光中充滿了優越感。

    ……哦,原來這就是遼陽公主啊!原來這就是當初那個威震大明廠衛的滿清特務頭目啊!也不過如此嘛!

    但這畢竟是大明公主,大臣們縱有不滿,也都還守著臣子禮節,沒人出言打斷的。

    朱佑榕坐在首位上,揪心又同情地看著十四格格,悄悄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掩飾自己心中的焦急。

    向小強也低著頭,什麼話也沒說。他知道十四格格和朱佑榕不一樣,不像朱佑榕從小就生活在鎂光燈和鏡頭下。而且這裡面也有十四格格本身的性格原因。她來大明之前儘管掌握巨大權力,但總是習慣把自己藏起來,習慣於生活在「陰影」之中。既不上報紙也不在公開場合露面,行蹤隱秘,來無影去無蹤的,即使粘桿處內部開會也都是那一幫老熟人而已。

    上次她在奉天殿記者招待會上的糟糕表現,就已經看出十四格格不太適應公開場合了。特別是今天又是在上次的大殿中,還是大明全體軍政最高長官聚集一堂,隨便一個人的實際地位都比她高……再加上現在要她說的,都是她的「祖國」、她的民族的陰暗事實……雖然目的並不是藉此羞辱她,但大庭廣眾之下,這無疑加重了她的自卑。

    ……

    向小強一隻手在桌子底下悄悄伸過去,輕輕放在了十四格格的大腿上。不過他並沒有藉機撫摸,而是寬慰地輕拍了兩下。

    十四格格吞吐的聲音頓時一僵,猛地抬起頭來,全身的緊張馬上從桌子上面轉移到桌子下面去了。大腿變得僵硬,頭腦一片空白,不過嘴裡卻毫無意識地滔滔不絕起來:

    「……諸位大人都知道,清軍中也是和清官場一樣,賣官鬻爵也是很盛行的。但是諸位大人可能只知道這很盛行,卻不知道盛行到了什麼程度。實際上清zf官場的賣官鬻爵程度要超過軍隊,但卻沒形成這種如同股市一樣的的價格行情。因為地方官府的情況複雜得多,在不同的地方當官,油水會有很大差異。而且清zf的官吏種類多如牛毛,不像軍隊中,只有軍、師、旅、團、營、連、排這麼幾種主要級別。而且各地駐軍的油水差別,也不像各地官府差別那麼大,所以軍隊中官位的『價格』更容易統一,我們也更容易統計。

    「相比較戊戌變法三十七年來的價格走勢,清軍官位先有一個短暫下挫。然後是逐年上升的趨勢。短暫下挫,就是光緒朝戊戌變法之後,北清的吏治有過一個短暫的較清廉階段。這時候也是北清各項建設發展最好、最快的時期,賣官鬻爵的現象有了一定的收斂,所以軍隊中官位的整體行情也隨之下跌。但是到了宣統朝中後期,各項改革停頓倒退,北清的吏治開始急劇腐化,比維新前更甚。因此,官府以及軍隊中的各級實缺價格也一路攀升。

    「清軍官位價格行情有個特點,就是和平時期不斷上漲,一旦要打仗了就會急速下跌,比如去年年末明清開戰之前、局勢緊張的時候。因為想買官的都是準備發財的,不是準備真的上戰場送死的。一旦要打仗了,大家也都不再買軍官當了。特別是旅長以下的官位,行情是直線下降。因為旅長以下的軍官,一般都是要親自上前線的,有生命危險。而旅長以上的軍官不需要上第一線,打起仗來至少沒有生命危險,所以行情下跌的還不太厲害。

    「除了這個原因,還因為在清軍中,連長排長這樣的中下級軍官比較好當,畢竟不像旅長師長那樣的高級軍官一樣要很系統的軍事知識。軍、師、旅級的軍官也不是誰拿錢都能當的,一般還是要正規軍校出身,還要有很強的裙帶關係,也就是後台。後台越硬,要掏的錢越少,有的關係比較厲害的,甚至可以免費當。但是中下級軍官就不同了,除了一部分軍校出身的之外,很多都是地方上的有錢人子弟,連軍校也沒唸過,直接拿錢買進去的。

    「比如張三是開酒樓的。一般要想把酒樓開下去的話,張三首先得把當地官府和駐軍餵飽,其次把當地的民間惡霸餵飽。不過要是張三花兩三千大洋,在當地駐軍裡為他兒子買一個營長當的話,那麼他兒子手下就有了幾百號弟兄,當地的民間惡霸至少就不敢主動上門欺負了。……兩三千大洋雖然是很大一筆錢,但是因為投資了一個營長,今後雖然還得喂官府,但民間惡霸那邊的錢就省了,因為駐軍就是當地最厲害的惡霸,比官府還厲害。但如果對方的後台更大,那張三就仍需要孝敬。不過因為他兒子當著官軍營長,所以對方心中也有數,也會給面子,收張三的錢會比別的商號少很多。這樣算下來,投資軍官就很值得了。」

    ……

    大殿裡,大臣們唏噓著。北清是個非常封閉的國家,在外面想通過報紙看到如此具體的例子,那是很難的。十四格格說的這些,大臣們都是第一次聽到。其實不只大臣們,就算是大明的情報機構,相關訊息也沒有這麼全面。他們可以通過間諜特工長期蒐集,最後拼湊出一個不完全的大體面貌。但是十四格格因為掌管過北清自己的情報大網,所以她遠遠不止瞭解「大體面貌」,她甚至可以畫出詳細的價格走勢圖來。

    十四格格輕舒了一口氣,完全拋棄緊張了,微笑了一下,繼續說道:

    「今年年初,明清停火之後,清軍軍官的價格又開始攀升。到了現在,一個營長的平均價格已經漲到了4700大洋。停戰不到半年時間,就比去年戰前漲了23%。34年年底到35年年底,一年時間,清軍營長價格只上漲了27%,而現在半年時間,營長價格就上漲了23%,漲幅可以說將近翻番了。這也佐證了北清在戰後半年中,國內情況更加惡劣了。十年前買官的人多半是為了斂財,但十年後買官多半是為了自保。

    「因為最近幾年北清各地官府流行一種更快、更直接的斂財方式,那就是讓警察在大街上把人直接抓走,扔在號子裡隨便安一個罪名,然後讓家裡交錢贖人。多少錢視其財力而定。如果不交錢,那被抓的人很快就會死在牢房裡。經常一次會抓很多人,然後官府和警察分賬。但如果被抓的家裡有人是當地駐軍裡的軍官,那麼級別高的話,可能雙方坐在一起吃個飯,大家哈哈一笑說是誤會,人直接就放出來了。就算級別比較低,那官府也不會做的太絕,會有一個很大的折扣,不至於讓他傾家蕩產。」

    十四格格說道這裡停了一下,端起杯子喝茶。外交大臣趁機插話道:

    「公主殿下……您說的北清官府抓人斂財等等,這個臣等也都是瞭解的,我們大明民眾一貫也都是瞭解的。但是有一個關鍵問題,希望殿下能給臣等解惑。」

    十四格格一怔,然後微笑道:

    「好,賀大人請講。」

    賀子光說道:

    「請問公主殿下,您說清軍中買官賣官相當普遍,而中下級軍官之中更加普遍。臣等不知其中的具體比例大致為多少?也就是說,清軍的各級軍官中,其中出身軍校、且是憑本事當上的佔幾成?其中出身軍校、但是憑裙帶關係、或者花錢當上的佔幾成?其中根本沒上過軍校、僅僅是憑裙帶關係或花錢當上的,又佔幾成?而殿下的具體數據又是如何收集的?……這是關鍵問題,希望殿下能給臣等一個明確回答。

    「請殿下不要誤會,臣等並無指責殿下信口開河之意。臣等的意思是:假如清軍中連軍校也沒上過、僅僅是花錢買來的軍官比例很大、比如超過一半的話,那這樣的軍隊就是烏合之眾,兵力雖大亦無可懼,我大明又有何理由不立即北伐呢?希望公主殿下能為臣等解惑。另外這個決策關乎大明國運,還請殿下提供有說服力的數據來源。」

    十四格格又低下頭,目光有些散亂,沉吟了片刻,說道:

    「這個……賀大人,因為這個數據和價格不一樣……什麼官銜什麼價格,這個一般都比較公開,比較方便打聽……至於具體誰是花錢當的,誰是憑關係當的……由於牽扯到太多人的前程和利益,所以就算我在粘桿處的時候,下面報上來的數字也不敢說絕對可靠……不過我可以跟你說,你說的第一類軍官,也就是出身軍校、又是完全憑本事當上的軍官,沒有。完全沒有。」

    向小強為了達到效果,故意追問道:

    「殿下,北清的一千多萬軍隊裡,這種軍官一個也沒有?」

    十四格格咬了一下嘴唇,低著頭猶豫了一下,說道:

    「這個……應該是沒有。……就算有過一兩個,那多半也是各種陰差陽錯、機緣巧合……可以忽略的。」

    賀子光接過去問道:

    「那也就是說,清軍的軍官全部都是憑後台或花錢當上的了。但關鍵問題是,其中軍校出身懂軍事的有多少?不懂軍事的有多少?請殿下解惑。」

    十四格格又猶豫著說道:

    「具體的……具體的比例,我也不太好說……」

    「殿下,不太好說?」

    十四格格有些慌亂了,支吾著說道:

    「嗯,非軍校出身的肯定是不少的,但絕不至於到一半……」

    「哦?那有多少?三分之一?」

    「嗯……」十四格格想著說道,「排長級別的應該不下三分之一,但是連長往上,比例就少些了……」

    外交大臣搖了搖頭,靠在椅子靠背裡,看看左右眾人,顯得對很不滿意。其他大臣們也相互看著,也顯得對這種回答不滿意。

    海軍大臣看到這種情形,呵呵一笑,說道:

    「諸位,公主殿下說的對,這種數據是不太好蒐集。也許蒐集一批實例不難,但是要想得出一組十分精確、甚至能夠對承擔大明國運的數據,那就太難為人了。畢竟這只代表清軍中的一種廣泛的現象,讓我們知道清軍內部是這麼一回事就行了。我們總不能說,非軍校軍官佔55.3%我們就北伐,佔45.6%我們就不北伐……這畢竟是討論戰爭,不是討論關稅率和貿易逆差。以臣之見,就算清軍軍官百分之百都是軍校出身,我們也要堅定的北伐。非軍校出身軍官就算只佔10%,那都是很好的事情。如果佔到20%那就更好了。為何一定要要求過半呢?……戰爭是很嚴肅的事情,不能靠天上掉餡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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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集 關於日本入侵
    由於「是否北伐」牽扯到大明帝國的國運,這次帝國最高軍政會議一直開了四天。每一天都是激烈辯論。第一天大家都還比較克制,到了第二天氣氛就激烈起來,唇槍舌劍,火藥味已經很濃了。要不是又朱佑榕和沈榮軒「鎮場子」,那又要圍著桌子轉圈打架、玩全武行了。

    第一天和第二天,儘管辯論激烈,但是沈榮軒有意識地不參與發言,只是左右平衡,像個裁判一樣「維持現場秩序」。到了第三天,沈榮軒開始低調地發表一些意見,透漏了一點自己贊成北伐的傾向。儘管很低調,但他這個身份在這裡了,所以還是很快地形成了會場上的意見領袖。原先很多發言很謹慎、或者左右搖擺的大臣,馬上都投到他這一邊了。

    儘管如此,還是有相當一部分大臣堅決地反對北伐。他們在內閣大臣中約佔五分之二,在全體參會人員中約佔三分之一。不過儘管他們仍是激烈反對,因為向小強的那一句「北方人民算不算我大明人民」,現在是完全沒有人拿「人民幸福高於國家統一」說事了。因為道理明擺著:無論從倫理、法理、歷史、還是感情上,淪陷區人民都毫無疑問地屬於大明人民。既然大明的絕大部分人民仍在滿清鐵蹄之下,水深火熱之中,那麼要想人民幸福,就必須國家統一。……「永不北伐派」剛露了一個頭,就被向小強一平鍋拍下去了。

    經過了前三天的論證、舉例、數據分析,還有敵我雙方的軍事、經濟、資源、生產能力、戰爭潛力、民心士氣等方面進行了全面的對比,最後得出了讓雙方信服的結論:新一次的明清戰爭,大明取勝的可能性應不低於70%。這個「取勝」,意思是大明能夠達到比較保守的戰爭終止線:黃河——秦嶺一線。

    這條終止線將和現在的長江——橫斷山脈一線一樣,成為一道進可攻、退可守的屏障。如果到時候戰局仍一片大好的話,就可以跨過這條線繼續北進,爭取收復中華全境。如果到時候戰局吃緊,那就可以在這條線退守下來,全力經營這條新的防線,為今後收復中華全境打造一個有利的戰略態勢。

    當然,既然能打到這一步,那麼北清的領土、人口、資源、工業中心、戰略縱深、以及海岸線都被大大的壓縮了。就算眼下無力徹底平定清虜,那麼在不遠的將來收復全國,也是比較現實的事情了。

    ……

    但是,之所以反對派的大臣們這麼輕易就同意了「北伐有可能取勝」,是因為他們又提出了一個更有殺傷力的論據——曰本威脅。

    這意思就是說:不錯,如果單單和北清打,我們可能取勝。但是別忘了還有個曰本。

    誰都知道,目前曰本是東亞發展最快、也是最具野心的國家。而且它也是一直渴望搞到一塊大陸領土的。如果在明清打得最艱苦的時候,曰本趁機入侵、漁翁得利怎麼辦?如果它是從朝鮮半島入侵、由北往南打、先拿北清開刀,那大明還有較大的迴旋餘地。如果曰本選擇從福建、浙江登陸,首先在大明背後**一刀的話,那大明就要背腹受敵、凶險萬分了。

    說實話,這也是向小強和一干將領等北伐派最擔心的。不過所謂的「最擔心」也並沒擔心到認為不能北伐。只是說整場統一中國的戰爭中,曰本的危險要比滿清本身的危險更值得注意。

    在開會前,向小強和軍事將領們也預料到了肯定有大臣提出曰本問題,因此也事先做了準備。不過,在會上向整個帝國最高決策層陳詞這種觀點,是很有風險的。或者說要擔著很大責任的。因為這等於立下了軍令狀。反對派提出曰本太危險了,因此不能北伐。北伐派就拍胸脯說曰本雖然危險,但我們有辦法克服,不會讓大明戰敗。

    雖然這樣說,但戰爭畢竟是難以預料的,如果大明真的因為曰本參戰而戰敗了,或者說即使沒戰敗、但吃了大虧,那這個責任誰來負?

    毫無疑問,肯定是當初會議上拍胸脯的人來負。

    因此,向小強曾竭力要求這個風險自己來擔,會上的關於曰本入侵可能的陳詞由自己來做。因為歸根到底,自己是北伐滿清計畫的最初提出者。但是總參謀長張照先不同意,把向小強按下去了。這段擔責任的陳詞,他要自己來做。因為在他看來,自己是帝**隊最高指揮官,所以這個事關國運的責任,自然要由自己來擔。

    「挺之啊,」張照先當時笑呵呵地對他說道,「這個你別和我爭。我年紀已經很大了,也很快就要退役。不要說擔點責任,就算馬上把我撤職判罪,我都沒什麼好怕的。但是挺之你還年輕,前程無限,也是我們大明難得的人才。等你年紀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再去跟年輕人爭吧。呵呵。」

    向小強本來都豁出去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最多五年,所以顧忌少得多。但是張照先老元帥這次真的把他感動了。他肅然而立,深深的一個長揖到地。

    ……

    帝國最高軍政會議上,張照先發言了:

    「幾位內閣大臣都提出了曰本可能趁機入侵。照先是個軍人,政治上的判斷不及諸位大臣。大臣們都是負責任的政治家,既然有人提出來了,那肯定是經過成熟思考的。那麼照先就假定:政治上,曰本有趁機入侵的可能。接下來,照先要從軍事上談一點自己的看法,也請在座的軍界同仁一起討論。」

    張照先的幾句話大臣們都聽懂了。意思是說:你們說曰本可能入侵,好,這是政治範疇,政治上我承認你們是專家,我不和你們爭論。但是接下來就是軍事問題。政治問題我承認你們是專家,不和你們爭論,但是軍事問題你們也要承認我是專家,不要和我爭論。就算爭論,我也只接受「軍界同仁」的爭論。

    而實際上,「軍界同仁」都是北伐派。

    幾位反北伐的大臣相互看看,也說不出什麼來。那就只有繼續聽。

    張照先也就繼續說道:

    「既然曰本可能入侵,那首先就是路線問題,也就是從哪裡入侵。有兩種可能:一,從北方入侵。二,從南方入侵。經過剛才的討論,在座的無論軍政,都已經有一個共識:那就是曰本從北方入侵,帶來的危險較小。而從南方入侵,也就是從我們大明背後插刀,帶來的危險就大得多。

    「大家也都同意,如果能證明曰本會從南方入侵的話,那危險就太大,我們等於同時和兩個敵人作戰,兩線作戰。那樣的話,我們寧可放棄北伐。反之如果曰本從北邊入侵的話,那我們仍然可以考慮北伐。因為單線作戰,我們的進攻方向、戰略佈署等都不會有什麼大變動,我們等於仍是和一個敵人作戰。無非就是這個敵人變得強了些。無論是進是退,我們的餘地都很大。

    「從軍事的角度上講,我認為曰本假如要入侵的話,『假如』要入侵的話……那麼從南方進攻的可能性很小,而極大可能會從北方進攻。為什麼呢?因為北方有曰本在東亞大陸上唯一的跳板:朝鮮半島。曰本在朝鮮半島經營多年,是個再穩固不過的戰略後方。

    「而且朝鮮半島距離曰本本土非常近,無論是增兵還是後勤,運輸都非常方便。而且曰本的幾大傳統海軍基地,比如橫須賀、佐世保、吳港、長崎等等,還有整個瀨戶內海,距離朝鮮都非常近,只隔了一道對馬海峽。一旦有艦船需要修理,可以在短時間駛回本國基地進行塢修。這對海外戰爭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也就是說,曰本從朝鮮半島、遼東開始入侵,是成功率最大、危險性最小、最合乎利益的選擇。雖然從北方進攻,對我們大明的直接威脅較小,但從曰本方面來說,畢竟它的目的不是為了滅掉我大明,而是為了在東亞大陸上弄到一塊領地,緩解國內的土地和資源壓力。那麼最理想的就是東亞大陸的北部。這裡和曰本本國距離近,而且還能和已有的朝鮮半島連成一片,都能較輕易的併入『大曰本帝國』版圖內。這是至關重要的。

    「反過來講,就算假定曰本在南方進攻、也假定它真的打到手一塊土地,那對曰本來說也是『飛地』。『飛地』的意思就是和本土距離過遠,難以持續佔領和經營。而且曰本入侵,為的是土地和資源。而遼東關外的土地無疑比江南廣闊得多,自然資源也比江南豐富得多。我們的福建浙江絕大部分是山地,可耕種平原很狹小,自然資源也遠不及遼東。遼東除了石油,幾乎有曰本需要的全部資源。最重要的是,遼東比江南好打得多。

    「為什麼這麼說?首先,從北方進攻是傳統的陸地進攻。而從南方進攻則需要大規模兩棲登陸戰。孰難孰易,一目瞭然。在我大明海軍仍很強大、並且每個港口都有岸防火炮的情況下,這樣登陸成功率極低。其次,我大明的海岸由三部分組成:浙江、福建、廣東。日軍無論選擇哪一段登陸,都是困難極大。

    「浙江距離曰本本土最近,如果選擇這裡登陸,無疑在後勤運輸和增兵上最為便利。但是浙江外海的舟山群島內,有我們的主力艦隊。我們的6艘戰列艦、1艘戰列巡洋艦、4艘航空母艦全在這裡。曰本的海軍整體實力雖然比我們強,但也只是略強,沒有形成壓倒性優勢。他們的戰列艦比我們多4艘,航母數量和我們相等,而且我們原有兩艘戰列巡洋艦,買給德國1艘後還有1艘。這艘現代化改裝過的祝融號,至少也能抵得上2/3艘戰列艦。巡洋艦,曰本是21艘,我們是20艘,基本相等。

    「曰本的艦隊總力對我們沒有壓倒優勢,再加上我們是在家門口作戰,而他們是遠道航行幾百海里前來作戰,後勤、運兵、空中掩護等都很吃虧,僅有的一點優勢也被抵消掉了。而我們無論舟山群島還是浙江沿海,到處都是機場、炮台、魚雷艇基地、潛艇基地,共同構築了一個大馬蜂窩。曰本艦隊如果進犯,面臨和我們艦隊決戰的同時,還要做好多方位挨打的準備。因此日軍除非不理智,否則不可能在浙江進攻。

    「如果日軍選擇福建或廣東登陸,那麼同樣困難。首先廣東航程更加遙遠、幾乎瀕臨南洋,據曰本本土接近兩千公里,兵力運輸和後勤補給將更加困難。對日軍更致命的是,這漫長的補給線要經過浙江、福建我軍眾多的海軍基地和機場。在台-灣島的南北兩側,也都有我們的軍港。我們就算不和曰本艦隊主力決戰,只需在這漫長航線上多安排幾次出巡,就可以輕易掐斷日軍補給線。因此日軍除非不理智,否則也不可能在廣東進攻。

    「剩下就是福建了。首先對日軍來說,福建兼有浙江和廣東雙重的缺點:補給線航程比浙江遠得多,而且離大明艦隊主力又比廣東近得多。其次福建一省境內全是山,崇山峻嶺,沒有一寸平地。日軍就算在福建登陸成功,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把軍隊展開,更難在短時間內向內陸進攻。而福建又是大明沿海駐軍最多的一省。我們始終把一部分軍隊放在這裡,就是幹這個的。

    「我福建的南方軍團英勇善戰,吃苦耐勞,而且特別善於在當地的亞熱帶山林環境作戰。這次明荷戰爭,福建軍就參加了南洋爪窪島的作戰,表現出色。如果日軍登陸成功,在他們還沒有運上岸較多部隊、並且還沒有展開的時候,就會面臨熟悉當地環境的、優勢兵力的猛烈進攻。而日軍的海上後勤補給線,又暴露在浙江東海艦隊的打擊之下。因此日軍除非不理智,否則也不可能在福建進攻。

    「我看到有些大人已經笑了。不錯,我說了三個『除非日軍不理智,否則不會在某處進攻』,其實已經把整個大明沿海包括進去了。也就是說,除非日軍不理智,否則不會在南方進攻。那麼他們如果進攻的話,會在哪裡進攻呢?唯一的可能,那就是——北方!從朝鮮半島通過遼東向關內推進。對曰本來說,假如它打算入侵的話,這是唯一符合理智的做法。

    「曰本應該明白,以它的實力,縱然是背後突然襲擊,一口吃掉大明的可能性也不存在。大明有可能打敗仗,有可能丟失土地,甚至有可能撤入西南大後方。但是曰本心裡很清楚,只要它不能把大明完全消滅,它手裡的『飛地』就不是它的。大明肯定會竭盡全力,不停的向西進攻。就算曰本聯合滿清合擊大明,因為大明的長江防線、尤其是西部山地防線不可踰越,清軍也只能和日軍一樣,從東部南侵。那麼大明仍然只是單線作戰。

    「曰本要的是弄到一塊大陸領土,而不是陷入一場長期戰爭。無論從哪方面講,它都會從滿清背後入侵,從客觀上和大明形成夾擊之勢,快速解決掉滿清,然後和大明談判,爭取雙方達成諒解,合法的保留到手的土地。而到時候如何選擇,主動權仍然在我們。不管怎麼樣,到時候我大明的戰略態勢,都要比現在小心翼翼地固守長江防線,要有利得多。

    「陛下,諸位大人,關於日軍入侵東亞大陸的可能,以上就是我本人、我們三個總參謀部同僚、以及人民衛隊司令共同作出的分析。得出的結論就是,日軍儘管有趁機入侵東亞大陸的可能,但是基本不可能在我大明進攻。我們抵達北伐終止線後,無論是軍事還是外交,和曰本都有很大的迴旋餘地。因此,擺在我大明帝國面前的,仍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北伐前景。

    「照先請諸位內閣大臣討論。臣也敬請陛下定奪。我的話完了。」

    老元帥表情莊嚴,先向朱佑榕鞠躬致意,又向四周大臣們欠了欠身,靠回了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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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集 女皇要幹什麼?!
    7月27號,帝國最高軍政會議第三天。現在已經是傍晚了,一天的會議即將結束,各位大臣和將領們也要和前兩天一樣,各自回去了。

    但是出乎所大家意料的,今天女皇陛下並沒急著開會,而是安排了兩輛大巴士開進宮內,自己帶著大臣、將領們登上車內。朱佑榕說,今天她要帶大家去一個特殊地方把會開完。請大家遷就一下她作為一國之君的突發奇想。

    在前三天的會議中,已經基本確定了北伐的國策。今天是第四天。參加會議的全體大臣和將領們都知道,今天將是最後一天了。因為爭論性的東西已經在前三天討論完畢。今天將是結論性的。就等著首輔大臣代表帝國zf向女皇陛下奏請北伐國策、然後女皇陛下鄭重地准奏了。……接下來,就要最高統帥部制定戰爭計畫、以及決定最佳的北伐時間了。

    但是,朱佑榕突然來了這麼一出,所有人都不明白怎麼回事,不知道陛下這是幹什麼。不少人坐在車裡,都圍著向小強問。他們都覺得向小強應該知道,沒準這就是向小強和陛下一起出的什麼主意,搞的什麼突發奇想。但是向小強也和別人一樣,一點不知道。

    他只是認出,這兩輛巴士是屬於東廠的,當時自己從北清救人回來,在仙林機場下飛機之後,在機場接他們進城的就有其中一輛。這兩輛巴士看似平常,和南京城裡跑的其他大巴沒什麼區別,但卻是防彈車。當時向小強一行人從機場進城,正好碰上學生反東廠大游-行,因為是東廠牌照還被石塊砸了一路,當時還多虧是防彈車。

    朱佑榕和沈榮軒、還有一部分內閣大臣乘坐第一輛車,而安排向小強和另一部分大臣、還有幾位司令們乘坐第二輛車。向小強和同輛車裡的大臣將領們儘管滿腹疑問,但仍沒法解答。因為朱佑榕在前面那輛車裡,甚至都沒法親口去問她。

    在車裡,每個大臣們都很著急。他們不知道女皇陛下這是要帶大家去哪裡。身為一國之君、大明帝國的最高象徵,突然帶著大明帝國的全體最高軍政首腦,就這麼出了皇宮,而且明顯跟誰也沒打招呼,因為前後連護衛軍車也沒有。這簡直太危險了。要是這時候被哪個滿清間諜組織得到消息,竄出來仍顆炸彈的話,那大明帝國的最高層人物就被一鍋燴了。

    兩輛大巴一前一後,沿著長平路向西開。大臣們都焦急地望著窗外,望著馬路上的車水馬龍。大巴兩側,小汽車、黃包車、自行車、還有路兩旁的行人依舊熙熙攘攘,都沒注意到這兩輛常見的大巴,更沒發現這兩輛車裡滿噹噹的坐著當今大明的頭面人物。儘管這樣,也是絲毫沒緩解眾人心中的焦慮。剛才在宮裡上車的時候,因為朱佑榕首先不容置疑地上去了,所以其他人一時也沒想這麼多。但是現在,每個人都是一身汗。

    向小強比其他人還急。他知道這丫頭平時乖的像個三好學生一樣,但是一發起神經來那是誰都猜不透。看來朱佑榕這次真的是突發奇想了。要不然不可能連自己也不告訴。而且看來她還故意把自己和她分在兩輛車上,不給自己問她的機會。而上車的時候儘管一腦子霧水,但當著大家的面,總不能像個男朋友一樣,衝上去死纏爛打的問個明白吧。

    這兩輛巴士雖然是東廠的,但估計是朱佑榕直接跟東廠調的,可能連沈榮軒都沒經過。要不然,沈榮軒絕對會阻止朱佑榕幹出這種事來。至少至少,他不能讓朱佑榕在這樣沒有衛兵的情況下,就把全體內閣和最高軍事長官集體帶到大街上。

    周圍的大臣將領開始還覺得向小強肯定參與了。但現在看向小強急得要命,也覺得他不是裝的。他們又去問開車的司機。司機雖然是東廠的,但他說他什麼也不知道,他是接到陛下直接的旨意,就是讓他跟著前面一輛車。這樣所有人都沒辦法了。反正不能強行讓司機停下,然後眾人下車。那樣更危險。

    汽車開了一會兒,眾人雖然仍然焦急,但也都靜下來了,各自悶頭不語,心中坐著各種猜測。

    ……

    兩輛汽車一直向西,一直開出了石城門,又過了秦淮河。石城門是南京正西的一座城門,秦淮河的這一段也是南京城的護城河。出了門,過了河,這就算出南京城了。

    一看出了城,車上的人再次躁動起來。他們真的想不出女皇陛下這是想幹什麼。所有人又一次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向小強。不少人直接就很陰暗的懷疑,這是向小強攛掇陛下搞的政變,把內閣大臣們騙出城,在什麼偏僻地方一網打盡,然後在大明搞軍事獨裁。

    向小強火了,索性閉著眼睛靠在座位上養神,不理會周圍那一雙雙懷疑的眼睛。心中可是把朱佑榕那個丫頭罵了個狗血淋頭。

    雖然出了城,但也不是就到了農村。南京城外仍然是城市的一部分,不過就是沒有城內繁華罷了,類似「開發區」、「高新區」之類的。在南京保衛戰時候,這裡是破壞的重災區,先是被清軍的火炮轟的一片瓦礫,後面長江防線被炸出缺口後,這一帶又成為登陸和反登陸的戰場。不過在這半年之間,大片的建築又修建起來了。到了現在,路兩旁還到處都是正在建設的景象。

    兩輛車一路不停,一直向西開,很快就開進了江心洲要塞軍事區。

    江心洲是長江中的一個沙洲,是南明在長江上的一個前哨,也是長江艦隊的主基地。長江艦隊水面艦艇基地和潛艇基地都在江心洲上。

    現在已經是六點鐘了,天色漸暗。碉堡崗哨中間的橫桿擋住了第一輛巴士,衛兵狐疑地上前盤查。這種大巴和軍隊裡接送官兵的班車不一樣,一看就是民用的。

    但是,登上車的衛兵明顯看到了讓他目瞪口呆、做夢也沒想到的「大人物」。他幾乎是滿臉慘白地踉蹌跳下車來,揮手指揮升起橫桿,放兩輛車進去了。然後衛兵撲進碉堡裡,抓起電話就往基地司令辦公室打。

    車上的大臣們這時候心才放下了些,可仍不明白女皇陛下為什麼莫名其妙的帶大家來視察江心洲要塞。

    江心洲和南京東岸隔著一條二三百米的「夾江」,另一邊則是一千多米的長江主幹道。兩輛巴士剛駛進汽渡碼頭,準備登上江心洲,碼頭就跑來了一大隊衛兵,齊刷刷地排在兩列站好。很快,三輛長官車也飛快地馳來,「嘎」地剎住,幾個高級軍官跳下來,跑到兩輛巴士門前,立正恭迎女皇陛下和諸位大人駕臨。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9 11:18
第147集 為了像人一樣活著
    朱佑榕首先下車了,接著所有內閣大臣和軍隊將領也下車了。向小強下了車,二話不說,馬上把江心洲要塞司令拉到一邊,命令他嚴守秘密,不得把陛下和全體大臣都在江心洲的消息洩露出去。即使在江心洲上,這個消息也要儘量少讓人知道。這不是鬧著玩的,江心洲距離江對岸的清軍火炮陣地,比紫禁城整整近了11公里,清軍完全可以實現「精確打擊」。萬一被哪個北清間諜探聽到,再發電告訴北邊,那麼北邊集中一頓重炮砸過來,那很可能就把整個大明高層報銷了。

    江心洲要塞司令原本也不歸向小強管,但向小強這麼聲色俱厲地一番警誡,再加上他也明白其中的厲害,馬上就吩咐下去了。然後向小強也顧不得去問朱佑榕,立刻讓要塞的軍官帶他往最近的電話跑去。向小強在一間值班室裡抓起電話,接通了人民衛隊司令部,讓李長貴立刻派一個營的禁衛軍,用最快速度趕赴江心洲要塞,為陛下和全體大臣提供保護,並且在回去的時候全程護駕。

    向小強年輕人跑得快,他剛打完電話,幾位司令大人也都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了。張照先氣還沒喘勻,披頭先問向小強,打的什麼電話。得到回答後,張老爺子顯得很滿意,然後也抓起電話,接通長江防線東段司令曹明欽。在電話裡,張照先命令整個南京段防線進入作戰準備,尤其是各火炮單位,隨時準備向對岸炮擊。

    緊接著打電話的是海軍總參謀長和海航司令。他們接通了海軍總參謀部,讓海總參往遼東外海長山列島的東江艦隊發密電,命令他們立刻讓所有轟炸機和戰鬥機進入作戰準備,開始地勤檢查,加滿油料,並給轟炸機裝上炸彈。一旦接到南京江心洲被炮擊的消息,立刻傾巢起飛,轟炸北京。

    ……

    把整個帝國高層弄得緊張兮兮的主角朱佑榕,這時候卻像沒事人一樣,也不作任何解釋,首先踏上了夾江汽渡輪。那麼其他人也沒有辦法,只得也跟著踏上渡輪,駛過兩三百米寬的夾江,正式踏上江心洲。

    大臣和將領們都以為朱佑榕是帶大家來江心洲要塞看望將士、激勵士氣的,因此很是擔心,這樣毫無準備的深入軍營,連基本的安保工作也沒做,這太危險了。而長江防線屬於北清間諜的重點滲透目標,有間諜那是肯定的。在陛下深入官兵中的時候,至少得把下面的槍支都集中起來的。就算不收槍支,至少也得把子彈都收起來。

    但是朱佑榕又出乎大家的預料,也沒有提出要看望將士,而是徑直地帶著群臣進入了築壘工事。這樣一來,所有人的心都放下一大半了。進入了工事,即使是北邊炮轟,那也安全得多了。和南京保衛戰時候一度陷落的子母洲相比,江心洲要大得多,所以上面的要塞工事體系也堅固、完善的多。最薄的地方,鋼筋水泥也有一米多厚。

    朱佑榕悄聲吩咐了要塞司令一句,要塞司令欠身遵旨了,在前面引路,朱佑榕便跟跟在後面。眾人也都跟著朱佑榕,在厚厚的鋼筋水泥通道內穿行,下了幾道台階,穿過幾間地下的彈藥室、燃料室、機電室、救護室、人員休息室等等,又沿著一道階梯往上走。最後豁然開朗,進入一間寬大的房間。

    這是一間臨江觀測堡,三四米寬,十幾米長。一條不間斷的觀測窗也延伸十幾米,外面就是一千多米寬的長江。七月份正是長江汛期、水量最大的時候。江面可謂是波濤滾滾,灰黃的漩渦一個接一個。

    江的那一邊,就是北清了。

    朱佑榕和大臣將領們全部進來之後,要塞司令像朱佑榕鞠了一躬,然後把觀測堡內的士兵叫出去了,自己也關門出去了。寬敞的觀測堡裡就剩下帝國最高軍政會議的參加人員。

    現在剛剛晚上七點,外面還沒全黑,還能看見不少江景。但是觀測堡內卻已經開啟紅光照明了。這種觀測堡雖然有十幾米長的觀測窗,但是觀測窗的高度卻很窄,只有30公分高,所以採光很差,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都得依賴燈光照明。和潛艇裡一樣,觀測堡裡也有晝夜不同的兩套照明系統。白天用普通白熾燈泡,晚上就用紅燈泡。因為在晚上,紅光不會影響人往外看的視力。

    十幾米的觀測窗前,每隔幾米就放了一架炮鏡。朱佑榕徑直走到觀測窗前,先彎下腰來,用炮鏡往對岸看了一陣,然後又直腰,用肉眼往外看著。

    向小強和沈榮軒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現在是時候了,必須「逼著」陛下給大家一個交代了。兩人不約而同地朝朱佑榕走過去,兩邊的群臣和將領都自動地給他們閃開道路。

    朱佑榕背靠著大家,站在觀測窗前,眺望暮色中的長江,彷彿已經知道他們過來了一樣,開口說道:

    「沈閣老,挺之,還有諸位,朕知道你們想問什麼……」

    說著,她轉過身來,面向大家,呵呵笑道:

    「朕說帶大家到一個特殊地方把會開完。這個特殊地方,就是這裡。大家開了三天的會,朕也聽了三天。大家有的主張北伐,有的反對北伐。朕也一直沒有表態。朕知道,不管你們贊成還是反對北伐,都是在盡你們認為自己應盡的責任。儘管你們意見向左,但你們都是為國為民,都是為大明好的。

    「其實,朕也是北伐派。這一點可能大家也早都知道。包括諸位反對北伐的大臣,在開會前大概也都知道。但是會上你們仍然大聲說出不可北伐,沒有違心的迎合朕。……為此,朕要感謝你們。大明帝國能有你們,真的很幸運。」

    她這麼一說,大臣們,尤其是那些反北伐派,反倒都有些訕訕的了。

    朱佑榕笑了一下,又說道:

    「朕北伐的原因,這三天來北伐派也都說了很多,引數據擺事實,涉及到政治、軍事、經濟、地緣戰略……但是反對北伐派呢,也不甘示弱,也是引數據擺事實,也從政治、軍事、經濟、地緣戰略等等逐條批駁。其實,雙方說的都有道理。但是,僅僅是政治、軍事、經濟、地緣戰略……這些東西都不足以讓朕下定決心北伐。真正促使朕決心北伐的……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眾大臣面面相覷,包括向小強和沈榮軒,這兩位和朱佑榕走得最近、最「知聖意」的近臣,也是一頭霧水。面對眾大臣詢問的目光,沈榮軒低調地垂下目光,眼觀鼻,鼻觀心。向小強看了一圈大臣們,則是乾咳了兩聲,抬頭瞟著頭頂的水泥板。

    朱佑榕也低下頭,沉吟了一會兒,帶著淒然的笑,淡淡說道:

    「既然現在都還不知道,那就用你們的眼睛,看吧。……大家都還沒吃飯,我剛才吩咐了要塞司令,很快就送完飯來。……當然,食物不會很精美,就是這兒官兵的尋常伙食。……朕不嫌棄,希望大家也不要嫌棄。」

    不得不說,朱佑榕這個關子賣的太有水平了,賣的一幫大臣一點脾氣也沒有。向小強低下頭來,在心裡狠罵了一句:

    「我就日了。」

    ……

    果然,過了沒一會兒,要塞司令就帶著幾個高級軍官,親自抬著飯箱進來了。他也知道陛下在這裡應該有很機密的事情商談,所以為了保密,就沒有讓廚房的炊事兵、勤務兵來送飯。

    飯箱掀開蓋子和籠布,裡面是一隻隻的軍用飯盒。幾個軍官親手把它們發到朱佑榕和群臣手上。果然如朱佑榕所說,就是一般的盒飯,都是官兵的普通伙食。

    眾人都站著飯盒,齊齊的望著朱佑榕,等她先吃口。

    朱佑榕拿著飯勺,低下頭來,舀了半勺米飯,又舀了半勺菜,慢慢送進嘴裡。雖然也是有飯有菜、有肉有蛋,但都是大鍋菜。和她平時在宮裡吃的精美食物相比,可算是粗糙無比了。

    朱佑榕嘴裡含著飯菜,慢慢咀嚼幾下,然後嚥了下去。努力的沒有顯出任何嫌難吃的表情。

    好幾個大臣都用責備的目光看著要塞司令,意思是你怎麼心裡沒有數,陛下跟你說「體驗生活」也好,「深入群眾」也罷,你怎麼還當真了,還真的拿你們的粗糙飯菜給陛下吃!

    要塞司令看著眾人,目光也很是無辜:陛下來又沒提前通知,廚房裡只有普通官兵飯菜,另外現做也來不及呀!

    但不管怎麼說,在朱佑榕的帶頭下,所有大臣和將領們,這些平時錦衣玉食的帝國精英們,也都站著,端著粗糙的盒飯狼吞虎嚥了。向小強也無所謂,反而因此回想起了穿越前的時光。在公司裡,老闆中午給大家訂的那種十元一份的盒飯,通常還不如這個好吃呢。

    正在吃著飯,忽然一個軍官跑進來,對要塞司令大聲報告道:

    「大人,對岸發信號了!他們要開始了!」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都抬起頭來,大驚失色地盯著那個軍官。「他們要開始了」,什麼意思?難道對岸清軍要炮擊了嗎?

    朱佑榕放下飯盒,表情激動,大步走到觀測窗前,彎腰趴在一架炮鏡前,使勁兒往對岸望去。「呼啦」一下,幾十個大臣也都撲到觀測窗前,幾個搶到炮鏡的就用炮鏡看,沒搶到的就用肉眼,都在努力透過茫茫夜色,試圖看到對岸。

    朱佑榕命令道:

    「關燈!」

    觀測堡裡僅有的微弱紅光也被關掉了,堡內一片漆黑,外面的景象也因此稍微清楚了些。

    但是這時候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即使關掉室內燈,也只能在藉著月光,在江面上看出幾百米去。再遠就是一團漆黑了。

    幾個軍官拿著一串望遠鏡,發給每一個大臣和將領。那些沒有搶到炮鏡的人,紛紛舉起望遠鏡,試圖找著朱佑榕口中的「他們」。

    海軍大臣首先受不了了,出言道:

    「陛下,臣敢請陛下解惑,陛下到底是帶我們看什麼的?」

    朱佑榕盯著炮鏡,輕輕地說道:

    「看那些人……那些想從對岸游過來的人……以前,他們對於你們,對於朕來說,都是報告中的數字而已……」

    朱佑榕接著提高聲音,大聲說道:

    「但是今天之後,他們將由數字重新變回人,變回活生生、血淋淋的人!……然後你們就明白,朕為什麼願意北伐了!……不是因為我們有空中優勢,不是因為清軍中買官賣官,不是因為我們能打得贏,也不是因為曰本不會趁火打劫……朕就是為了他們……為了他們今後不必再這樣努力的游過長江……你們……都明白嗎?這是朕北伐的唯一原因!」

    ……

    黑暗的觀測堡裡鴉雀無聲,誰也看不見誰的表情。不過大多數人都聽明白朱佑榕是什麼意思了。少數一些人還沒明白過來,還在低聲互相詢問著。

    向小強也明白朱佑榕是指什麼了。

    每年都有幾萬名北清人從各自的居住地「無證脫逃」,投奔大明。他們歷盡千辛萬苦、一路像兔子躲獵人一樣東躲西藏躲避搜捕。最後能活著到達江邊的,只有幾千人。

    然後,這幾千人要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從北岸拚命游向南岸。但是這些偷渡者中十分之九的人,都會在清軍的機槍下血染長江,或者因為力氣耗盡、體溫耗盡,被江水吞沒,沒能踏上大明的土地。最後成功逃到南明的,只有幾百人。

    那些被清軍巡邏艇活著撈上來的,也會被作為「叛國者」受到最殘酷的對待。一般是用粗鐵絲穿過身體,穿成一串防止逃跑。這非常血腥。然後押著他們,在傷口的流血、化膿中讓他們步行走回家鄉,被當眾處決。這樣以恫嚇同鄉的人不要逃跑。叛逃者的家人和親戚,也會被抓起來,送到勞動營去做奴隸。

    儘管這樣,每年仍有大批的北清百姓不顧生死、千方百計往南逃。而且南逃人數一年比一年多。

    大明在北清組織了各種南逃組織,幫助他們有組織的南逃,提高成功率,爭取讓儘可能多的人活著逃過來。這種南逃一年四季都有。不過冬季是「淡季」。儘管這時候是枯水期,江面最窄,但是冰水刺骨,沒幾個人能活著游過來。而夏季雖然是豐水期,江面寬闊,但是水溫有助於保持體力,所以是「旺季」。

    今晚就有一次大規模南逃,是北邊一個地下抵抗團體組織的,已經提前通知東廠,選擇的具體地點就是江心洲對面。請南岸防線到時候接應,往江面上打煙幕彈,掩護南逃者躲避清軍子彈,讓儘量多的人活著過來。

    這種行動經常發生。也就像朱佑榕說的一樣,時間長了,這些人在大臣們那裡就是「報告中的數字而已」。這些大臣、將領、還有朱佑榕自己也都是從報告中知道南逃者的事情,從來沒有親眼看過。但是今晚的偷渡行動有一點不同。因為這次南逃者裡面有一個重要人物,而這個人物對北清和南明都非常重要。因此這次東廠專門奏報了朱佑榕。

    沈榮軒也是知道的。但他也沒想到,朱佑榕居然藉著這次機會,要帶著大臣們親自來看,讓她自己、也讓大明帝國的最高層們在北伐之前,都來親眼看一次。

    ……

    遠處的長江一片漆黑,江風呼嘯著,「嗚嗚」的灌進觀測堡,倒是讓堡內涼爽無比。每個人都端著望遠鏡,想努力看穿江上的夜色,看到隱藏在對岸蘆葦中的那些南逃者,那些把自己後半生的希望都壓在今晚的人。

    觀測堡內很靜,沒有人說話。剛才就報告說「他們要開始了」,但這麼一會兒過去了,對岸仍是沒有動靜。有人掏出懷錶看了看,已經十幾分鐘過去了。

    遠處的黑暗中突然閃起光來,所有人都渾身一凜,幾十架望遠鏡同時對準了那個方向。

    那是一千多米外,清軍的機槍火舌。但是,這裡只能看到火光,聽不到聲音。

    轉眼間,對岸好幾處火舌都閃爍起來了。緊接著,對岸「彭彭」幾台探照燈打開,雪亮的光柱在江面上掃動著。

    兩顆照明彈打上天空了。小降落傘掛著鎂光棒,噴射著最刺眼的光芒。幾秒鐘內,半邊江面上都被照得如同白晝。

    「看!人!!」

    觀測堡裡不知誰大聲喊出來,然後所有人也都看到了

    近千米外,漆黑的水面反射著天空的鎂光,在雪亮的反光和漆黑的水波之間,有兩個螞蟻般小的人拚命打著水花,不顧一切地游著。

    曳光彈標著機槍火線,在他們頭頂上亂舞,轉眼間,其中一個人不動了,一下被江水吞沒。而另一個人仍在拚命地游。

    「煙幕彈呢?」朱佑榕焦急地回頭喊道,「煙幕彈呢?怎麼還不打煙幕彈?!」

    「回陛下,」要塞司令馬上答道,「要等清虜發現他們之後,我們才能打煙幕彈,幾秒鐘內就要打了……陛下您聽,打了!」

    果然,左右都傳來「砰砰」的聲音,密集的煙幕彈劃破夜空,紛紛落在對岸的江面上。很快,一團團煙幕釋放開來。

    但是江面上風很大,煙幕根本來不及擴散開就被吹走了。

    「再發射!再發射!」朱佑榕急得喊道,「多打一些!不要捨不得!都給我打出去!」

    要塞司令趕快解釋道:

    「陛下,不是捨不得,以我們江心洲的火炮數量和射速,這已經是極限了!」

    「唉!!」

    朱佑榕一跺腳,又轉身盯著遠處的江面,死死的咬著嘴唇。

    很快,更多的偷渡者在遠處的江面上出現了。然而,更多的機槍火線也在他們的頭頂上掃了過來。一眨眼間,又有好幾個人中彈下沉了。

    從幾個地方,也出現了清軍的巡邏艇。小艇上架著機槍和探照燈,在江面上飛馳著,搜索著。艇上的清軍光著膀子,手裡提著錨鉤,看到一個偷渡者就會開過去,然後揮起錨鉤鉤住水裡的偷渡者,把他血淋淋地從水裡拖上來……

    但是,更多的人仍在拚命地游。他們此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游!拚命游!游到對岸就是大明!到了大明就能吃飽穿暖!就能不受欺負!在大明當老百姓,就能活得像個人!

    為了下半輩子能像人一樣的活著,游!

    為了自己的兒孫後代,也能像人一樣的活著,游!

    游!!!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9 11:19
第148集 兄弟,加油!!!
    對面江面上清軍的巡邏快艇往來穿梭著,駕著探照燈在江面上掃動。一旦照住一個南逃者,距離遠的話,巡邏艇上的機槍就會直接打過去,把他打死在水裡。距離近的話,巡邏艇就會調頭飛馳過去,儘量抓活的。

    向小強在東岸的觀測堡裡,透過炮鏡看著**百米外江面上正在發生的殘忍景象。

    一個南逃者拚命揮動雙臂,拚死往自己的方向游。在他身後幾米處,一艘清軍巡邏艇翻著浪花,不緊不慢地跟著,艇上大探照燈牢牢地把他照住。艇上的幾個清兵冷漠地看著他。有兩個清兵站在船頭,都光著膀子,一人手裡提著鐵錨爪,一人手裡提著一大卷鐵絲。兩人一邊探身望著水裡的人,一邊不斷回頭,讓掌舵的調整方向。

    水裡的人無論怎樣死命地拍水、或是改變方向,都始終游不出探照燈的大圈。而身後黑色的、巨大的巡邏艇就像個悠閒地玩弄獵物的老虎一樣,一米一米地慢悠悠靠近。以巡邏艇的可以一下子就追上他,從他頭頂上軋過去,讓螺旋槳把他絞成肉醬。但是艇上的清兵更願意活捉他。

    因為每活捉到一個南逃者,艇上的清兵就可以得到一塊大洋賞錢。因此每個駐防在明清邊界的清兵,都會很積極地捉捕南逃者。當兵幾年期間,如果運氣好,真捉到了這麼十幾個南逃者,那麼回家後,就很能改善家裡的貧困境況了。

    清廷也更願意活捉南逃者。把他們用鐵絲血淋淋地穿成一串,牽著走回各自原籍,然後召集起他們的鄰里鄉親看看他們的慘狀,羞辱一番後再當眾處決。這樣效果比直接打死在長江裡好的多了。這樣不但能恐嚇更多有南逃想法的人,還能讓每一個人形成這樣的印象:南逃是沒有用的,肯定是要被抓回來的。讓抓回來更慘。只要還有一絲活路,就忍著吧。大家不都這樣忍著的麼,怎麼不是一輩子。

    巡邏艇的艇首幾乎就要切倒那個水中的逃亡者了。那個人仍在拚命地揮動雙臂,但是表情已經絕望了。站在船頭的清兵揚起了鐵錨爪,像個漁民一樣瞄準水中,猛地把鐵錨掄出去。

    水中南逃者的旁邊激起一團水花,這一下鉤空了。穿上清兵拉著繩索把鐵錨拽上來,又瞄了一下,再次掄出去。

    向小強貼著炮鏡,此時渾身一陣戰慄。儘管看不見水裡是否泛出血水,但他憑感覺知道,這下鉤住了。

    果然,艇首的清兵開始用力往上拉,水裡的人絕望地掙紮著。這下看清楚了,濺起的水花都是紅色的了。不過好像只是鉤住了肩膀,水裡的人竟然抓住錨抓,一下子從自己肩上拔了下來。帶下了一大塊血肉。他用一條胳膊在水裡掙紮著,一邊轉過身子朝艇上大喊著什麼,又指了一下自己腦袋。

    東岸觀測堡這邊,向小強看明白了,他這是請求船上的清兵直接把他打死,不要把他活捉上去。他知道,一旦被活捉回去,那將比死更可怕。

    但是船上的清兵怎能因此拒絕一塊大洋,沒有理他,仍是揮起錨爪,看準了用力鉤下去。

    水裡的人淒慘地掙紮了兩下,徹底放棄了,接受了命運的安排。船頭兩個清兵興高采烈地拉動繩索,把一個血淋淋的人鉤上船。然後船上的探照燈轉向別的方向,很快又照住了另一個正在奮力游水的人,巡邏艇掉轉船頭,掀著浪花向他衝了過去。

    巡邏艇身子橫了過來,這下向小強可以看清了,艇上已經有了四個血淋淋的人,都被迫站在船幫上,一條粗鐵絲穿過他們的肩膀,一頭繞在欄杆上,一個清兵正拿著鐵絲的另一頭。另兩個清兵按住鋼鉤上來的人,一清兵拿著一個長錐子似的工具,在他的肩膀上穿刺過去。那個逃亡者拚命掙紮著,但是力氣已經耗盡了,轉眼間一條鐵絲就從他的肩膀「走」了過去,把他和先前的四個人穿成一串。

    ……

    但這只是對面江面上多處慘劇中的一處而已。但是更多人比他幸運,沒有被這樣活生生的「鉤回去」,而是後背中彈,直接沉入江中。

    到目前為止,從東岸能看到的江面上的南逃者,已經有幾十個了。他們無一不在死命絕望地游泳。游得最遠的人已經快游到江心了。但是在他的身後,大多數的人都被子彈或鐵錨爪追上,血染長江了。

    更讓人心靈震顫的,那些逃亡者並不是清一色的青壯男子,還有至少二三成的女人!

    很多逃亡者就是拖家帶口南逃的。因為他們清楚,自己就算私逃成功,留給自己老婆孩子的會是什麼命運。

    那些男人不但自己拚命游,還推著抱著木板的女人。那些女人緊緊抱著木板,拚命揚起慘白的臉,努力的吐出水、吸進空氣,雙腳在後面拍打著,為自己的男人增進推力。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大人,看樣子是小夫妻,而且他們好像水性都很好,推著一個大木盆,拚命地往南遊。

    那木盆裡盛的什麼,儘管在東岸看不見,但是誰都能想出來了。……那是他們的孩子。

    但是顯而易見,這樣的逃亡者因為「累贅」太大,幾乎都沒逃脫死亡的命運。巡邏艇也似乎特別愛追逐這樣的「家庭式逃亡者」。因為他們拖家帶口的游不快,既好發現也好追,而且一旦追上了,通常都能整個家庭全體活捉。男人是不會丟下自己的老婆孩子單獨遊走的……

    這對於船上同樣貧苦的清兵來說,一次就能得到好幾塊大洋。他們每次都笑得合不攏嘴,像豐收的漁民一樣,興沖沖地把他們的獵物像穿魚一樣穿起來,固定在船幫上。

    ……

    黑暗中,只聽到朱佑榕在悶聲的地哭。但是整個觀測堡裡的大臣將軍們,也都正陷入從未親眼見過的震撼景象中,竟然誰也不會開口安慰陛下。

    向小強也是從未見過這樣的人間慘劇。他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要冰涼了。

    他難受之極,動了動身子,感覺腳尖碰到了旁邊一個人。但那個人的腳馬上像觸電似的縮回去了。他放下望遠鏡,扭頭看去,身邊的一個黑影正是十四格格。

    十四格格也端著望遠鏡,渾身僵硬地望著遠處的情景。她上半身輕輕晃動著,好像幾乎就要摔倒了。

    向小強不禁猜測,在前幾年,在十四格格掌管粘桿處的時候,她的粘桿處是否也參與「偵破」過這樣的「集體偷渡案件」,「粉碎」過這樣的「人蛇集團」……

    答案也許不言而喻吧……

    向小強看著虛弱的十四格格,很想伸隻手給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但是他在心裡嘆了口氣,沒有這樣做,扭過頭來,繼續端起望遠鏡。

    ……還是等心情平靜了再說吧……

    ……

    最先幾個逃亡者已經游過了江心。但他們的動作明顯緩慢了,極度的驚恐和疲憊,已經讓他們到了虛脫的邊緣。

    突然,近處的江面上亮起了幾處燈光,照亮了十幾面大明旗幟。

    那是明軍巡邏艇!他們早就等在這裡,一旦逃亡者游過了江心分界線,他們立刻亮燈靠上去接應。

    那幾個筋疲力盡的逃亡者瞬間看到了希望,又奮力地朝著亮燈的大明旗幟游過來。十幾艘巡邏艇燈火通明,照耀著艇上的大明海軍軍旗,翻著浪花,主動往逃亡者方向靠近。艇上的水兵拿著救生圈,一隻接一隻地扔向水裡的人。

    但是水裡的人快要虛脫了,好幾隻救生圈都沒抓住。但是艇上裝滿了救生圈。在靠近的途中,水兵不停的扔,好像大明的救生圈不要錢一樣。……當然了,這時候和人命比起來,救生圈當然不要錢了。

    幾十秒後,一艘明軍巡邏艇靠近了一個逃亡者。艇上兩個水兵先後跳進江裡,快速向那個筋疲力盡的人遊過去。很快,兩個水兵就抓住了他,把他救了上來。緊接著,巡邏艇又馳向另一個游過江心線的人……

    每一艘明軍巡邏艇的艇身上,都有用白漆寫的幾個大字。那幾個字寫得很大,而且都比較歪歪扭扭,好像是水兵們自己寫上去的。

    距離很遠,波浪起伏,向小強從望遠鏡中看了半天,也沒有認出來那幾個字是什麼。

    ……

    發現對面有明軍巡邏艇後,西邊的清軍巡邏艇的探照燈都照了過來,在明軍巡邏艇周圍晃悠。他們知道,那些逃亡者都會朝著明軍巡邏艇的方向集中,這時候也最好打。

    果然,好幾個人頭被光柱照住了,緊接著對面清軍的機槍火舌閃動,水面水花成串跳起,那幾個人離新生只有一步之遙,便在血水中不動了,沉了下去。

    這也是明軍巡邏艇不敢過早出現的原因。這樣固然會吸引更多的逃亡者找到方向,但也會吸引更多的子彈來收割他們的生命。

    清軍的子彈打過了江心線,已經算是打到了南明這一邊。因此,幾艘南明巡邏艇也噴出了火舌,更大的水柱一串串在清軍巡邏艇周圍跳起來。

    這是警告射擊,警告清軍不要往這邊打子彈。明軍的火舌更大,聲音更響,在觀測堡裡都能聽到。因為明軍巡邏艇武備比清軍的先進很多,不但有機槍,還有新裝備不久的「厄利孔」20毫米機關炮。

    果然,一通警告射擊之後,清軍巡邏艇收斂了很多,不再敢往東邊打機槍了。但是他們仍然穿梭在西邊的江面上,並且小心地壓低槍口,不讓子彈「打過界」。

    天公作美,江上的風速弱了一些。長江防線上打過去的煙幕彈生效了,一團團煙幕開始此起彼伏地擴散開來。儘管不能形成像大霧的那種效果,但至少多挽救了好幾個人的生命。

    一個接一個的逃亡者活著游到了南明這一邊的江面。現在游過江心的,已經超過二十個人了。

    但是他們的身後,喪生在清軍機槍下的、和被錨爪鉤上船的人,至少也有六七十個了。

    儘管這樣,黑暗和煙幕中,每過一會兒,就會看見一個人鑽出來,筋疲力竭地在水面上沉浮。這時候明軍巡邏艇就會飛馳過去,水兵跳下水把他救上來。

    這時候,最近處的一艘巡邏艇調轉艇身,奔向另一個游過來的人。向小強突然看清了那艘艇身上的白漆大字。原來是:

    兄弟,加油!!!

    ……

    向小強一個大老爺們兒,此時也被感動的鼻子一酸。

    啊,這些水兵們……他們簡直是……太……太有愛了。

    至於對面的那些清軍水兵……唉,同樣是同文同種的一個民族,培養出的年輕人,對待生命的差距咋就這麼大捏……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9 11:19
第149集 戰必勝矣
    這天晚上在南京江心洲段,一共有92名南逃者從長江西岸下水。最後活著到達希望彼岸的,只有25人。

    今晚,長江上血淚斑斑。

    被救上明軍巡邏艇的人,都無一例外地虛脫在甲板上,幾秒鐘後,便緊緊抱住面前的明軍水兵,嚎啕大哭。

    有幾個人抓住巡邏艇欄杆,向著西邊漸漸遠去的清軍巡邏艇,大聲哭喊著自己的親人,痛不欲生。幾百米外的清軍巡邏艇方向,也隱隱傳來同樣撕心裂肺的喊聲。不過,那邊的聲音除了骨肉永遠分離的悲痛之外,還有身體劇痛的淒厲呼喊。

    明軍巡邏艇上,水兵們趕快給剛救上來的投奔者披上被單,然後給他們灌一大口白酒,幫助他們恢復體力和體溫。現在雖然是夏天,但是汛期的長江可不像游泳池那樣暖和,也是冰涼的。就算不像冬天那樣冰寒徹骨,但是時間長了,足以把人凍得失去體力。

    這些敢賭敢拚、以最堅強的意志和體魄歷盡千辛萬苦、九死一生的大男人們,此刻卻都像孩子一樣,抱著這些比自己還稚嫩的南明水兵痛哭流涕。一邊震天響地嚎哭,口中一邊含糊地不知說著什麼,眼淚和鼻涕滿臉都是。

    水兵們大多也不是第一次執行這樣的接應任務了,但還是感到心靈的震顫。水兵也緊緊抱著渾身打顫的同胞,拍著他的後背,安慰道:

    「好兄弟,好樣的……真是好樣的……沒事了……你逃出來了……你自-由了……今後都自-由了……」

    「啊……」水兵懷裡這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夾著鼻涕眼淚,放開嗓門,邊哭邊說,「我過來了……到底過來了……」

    「對,兄弟,你過來了……再也不用回去了……」

    「不用回去了……」

    「對,不用回去了,你成功了,你好樣的。」

    「你們這裡……當……當老百姓也不會受當官的欺負,是吧……」

    水兵緊抱著他,拍著他後背道:

    「放心吧兄弟,我們這兒老百姓不欺負當官的就不錯了。」

    「那……聽說……你們這兒王法最大,老百姓受了委屈,也有地方說理是吧……」

    水兵笑道:

    「那不怎麼著,當然王法最大。咱們這兒小王爺打了人,照樣賠錢蹲局子。」

    這漢子哭聲緩了些,大大地喘一口氣,又哽嚥著問道:

    「兄弟……聽說你們這兒吃飯能管飽,還全部都能吃細糧,是吧……」

    「切,細糧算什麼,只要你人不懶,肯幹活,天天吃肉都很現實。」

    漢子胸膛劇烈起伏幾下,淚水又奪眶而出。他撇著大嘴,用粗壯的手臂抹著眼淚,拍著水兵的背,哽嚥著點頭說:

    「行,值了……值了……他們沒騙我……值了……」

    ……

    明軍幾艘巡邏艇在江面上繼續搜索,主要是打撈屍體,讓那些沒能活著到達大明的人,死後也能夠踏上大明的土地,葬在這裡。

    另外,他們也抱著僥倖的心理,期望還能發現一兩個活著的逃亡者。……不過這希望已經很渺茫了。已經快一個小時了,江上沒有再發現會動的人了。東岸的明軍防線上,也打開了幾十門大口徑探照燈,另外也一顆接一顆、不間斷地往江面上空打照明彈,把這一段江面照得如同白晝。

    先前逃亡者橫渡長江的時候,是北清那邊拚命照明,南明這邊拚命打煙幕彈。現在主要是打撈屍體了,所以北清巡邏艇也不和明軍搶了。明軍這邊開始竭盡所能照亮江面。

    救到人的那些巡邏艇返回了江心洲碼頭。

    觀測堡裡,好久都沒有聲音,所有人都很安靜。

    直到朱佑榕長長嘆了一口氣,吩咐道:

    「開燈吧。」

    紅燈重新打開,朱佑榕看著眾人。每個人臉上都很是複雜,不論是大臣還是軍事將領,也不管贊成還是反對北伐的,都明顯能看出來,精神都受了一次震撼,或者說刺激。觀測堡裡是紅光,看不清顏色。但要是普通光線的話,肯定很多人的臉現在都是蒼白的。

    沈榮軒首先開口了:

    「陛下,您現在要不要接見這些投奔者?和他們講兩句話?」

    朱佑榕搖搖頭:

    「不用了……他們現在最需要的不是我的接見,是吃飯、睡覺。……對了,我們大明接待北邊投奔者是什麼待遇來著?」

    沈榮軒回答道:

    「回陛下,到去年戰前,是每個普通的投奔者一次性補貼100明洋安家費。這夠一個投奔者在南京這樣的城市租一間公寓房,置辦一套基本傢俱和生活用品,剩下的錢還夠維持半年簡樸生活。不過今年戰後,我們提升了投奔者待遇,安家費提高到了150元。這樣足夠給他們提供一年的生活保障了。」

    「那……」朱佑榕問道,「要是一年過了,他們生計還沒有著落怎麼辦?」

    沈榮軒笑道:

    「陛下,這種事情還沒發生過。能從北面成功過來的,都是意志最頑強、最渴望改變自己命運的人。他們雖然受的教育普遍很低,有的甚至不識字,但這都不是很重要。一旦給他們一個公平的奮鬥環境,他們就能幹的比土生土長的大明人還好。我們大明的很多工商業鉅子、還有其他行業的許多佼佼者,都是當年從北邊逃過來的人。」

    朱佑榕心中的創傷得到了一些安慰。她點點頭,輕聲道:

    「如此甚好。」

    她頓了一會兒,輕舒了一口氣,說道:

    「諸位愛卿,朕說要和大家一起在這裡,把我們的會議開完。那麼,現在朕就再說幾句。」

    朱佑榕這麼一說,張照先便抬眼瞥了一下江心洲要塞司令。要塞司令立刻心領神會,立刻給手下的幾個軍官使眼色,然後欠身說道:

    「陛下,臣等暫且告退。」

    然後帶著幾個軍官退了出去,關上門。

    一個東廠情報官進來,悄聲和沈榮軒說了幾句。沈榮軒點點頭,讓他先下去,又悄聲跟朱佑榕說了幾句。朱佑榕點點頭,顯得略為寬慰。

    這時候,觀測堡裡又只有帝國最高軍政會議的參加者了。

    朱佑榕感慨地說道:

    「朕小時候讀聖賢書,亞聖有一篇經典,《公孫丑章句下》,朕印象最為深刻。但是那時候年紀還小,該不能十分深刻的理解其中的意思。後來長大了,也懂得了更多的軍國大事,聯繫起來,覺得愈發受益。

    「尤其是今晚。經過了今晚,不知諸位怎麼樣,朕是真的重新理解了亞聖的那篇經典之作,對先賢越發的崇敬。兩千多年過去了,亞聖閃光的語言,彷彿是專為今晚的情形度身而作的一樣……」

    向小強也和大家一樣,低頭聆聽著陛下的「垂訓」。他雖然從後世穿越來,但也知道朱佑榕一口一個「亞聖」,說的就是孟子。中華儒家文化中,尊稱孔子為聖人,尊稱孟子為亞聖。至於這個《公孫丑章句下》具體是《孟子》中的哪一篇,向小強就不知道了。以前在中學裡,《論語》、《孟子》這種東西也只學過幾篇而已。但他知道眼前的這些人,不只是大臣,就是軍事將領也都是從小熟讀中華聖賢經典的。向小強這個後世的大學生竟然不知道,不禁覺得有些慚愧。

    朱佑榕慢慢轉過身去,手扶著觀測窗的水泥下沿,望著外面燈火通明的長江,還有上面穿梭打撈屍體的大明巡邏艇。半晌,她輕聲吟道: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

    「……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

    大臣們低著頭,也都在默默體會著孟子的這篇著名策論。向小強現在明白了,所謂的《公孫丑章句下》,原來就是那篇有名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篇是為數不多的早年中學學過的聖賢篇章之一,也是《孟子》中流傳最廣、最深入人心的不朽篇章之一。

    「其中的意思,大家應該也都明白……」朱佑榕虔誠地輕聲說道,「很小的一座城池,敵優勢兵力圍攻,但久攻不克……敵軍既然能長期圍攻,那必定是佔了天氣、季節、總兵力等先天優勢的。這裡的『天時』,完全可以擴大理解,可以是總兵力優勢,可以是後勤優勢,還可以是資源優勢等方面的優勢……總之,合稱為『天時』。但是即便有這些優勢,這座城仍然很難打下來……原因很簡單,守方是憑藉著高城深池據險而守,自可以以一當十。所以天時不如地利。

    「但是,同樣是一座城,甚至比前一座城更大、更高、護城河更深、防守裝備更精良、而且城中存糧更多,但是,守城將士卻棄城而逃了,或是輕易就投降了……這就不是地利的問題了,而是人的問題了。……歸根到底,決定戰爭勝負的不是天氣,不是兵力對比,也不是地形地勢,也不是裝備……而是人,是使用這一切的人。或者說是人心。人心出了問題,其他的條件再好,無濟於事。

    「不久前的南京保衛戰,清虜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又乘著五十年不遇的長江大霧,志在必得,發動了規模前所未有的南侵,可謂是佔盡了天時。但是我大明長江防線固若金湯,我大明守軍將是視死如歸、眾志成城。清虜久攻不下,鎩羽而歸。要說『天時不如地利』,這裡再合適不過了。

    「再說遠一點。三百年前,我大明為了對付後金建奴、收復全遼,採取了穩打穩紮、修城堡逐步壓縮建奴的戰略。當時傾國家歲入米粟,沿著遼西走廊修築了一系列軍事堡壘。當時大城小堡遙相呼應,堡堡相連,可謂是高城深池,堅不可摧。尤其是拱衛京師的山海關,還被稱作『天下第一雄關』。

    「那時候我大明對後金,無論是總人口、總兵力、經濟能力、人員素質、國土面積、糧食產量、工業能力、還是對周邊少數民族的影響力,都處於絕對絕對的優勢。就算拖持久戰、拚經濟,假以時日,都能把建奴完全拖垮。……但是痛哉,當時我大明主少臣弱,奸宦當道,吏治腐朽深重。文官貪財,武將怕死,放眼滿朝,儘是鼠輩。縱有真心報國者,也很快就在嫉妒排擠中無法立足。

    「遼西的那些堡壘,儘管都有著最堅固的城防、最精良的兵甲、最充足的軍糧,但裡面無論是監軍還是主將,在面對建奴進攻的時候,他們心中想的都不是如何殺敵報國,而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前程。因為在他們看來,抵抗畢竟有失敗身死的可能,而棄城逃跑無疑是百分之百安全的。我大明的人心,早就都散了……於是,一道錯誤的總撤退令,無數座遼西堡壘、高城深池,無數的物資、軍械、糧草……頃刻間化為灰燼。我大明經營遼西、壓縮建奴的戰略、多年的巨額投入、苦心經營,盡皆前功盡棄。我大明消滅後金的最好機會,也跟著化為灰燼了。

    「那時候,幾百建奴騎兵就能追著我幾萬大明將士,輕鬆的竟然像打獵一般……當是時,投奔建奴者有之,殺民冒功者有之,售米資敵者有之,貪墨軍款者有之,擅殺大將者有之,讒言惑君者有之……到了最後,竟然連拱衛京師的山海關守將都做了漢奸……山海關,天下第一雄關……第一雄關又怎麼樣?架不住守關的做漢奸啊!

    「諸位……說到底,不管是天時也好,地利也好,能讓它們真正發揮作用的,只有最後一條——人和。當年我大明對建奴佔盡了天時,又佔盡了地利。但是我們的人心已經散了。『人和』這一環我們敗了,敗得從沒有這樣慘痛,敗得竟然讓當年蒙元慘劇在中華重演……所幸的是,我大明退守江南後,痛定思痛,從此後勵精圖治,逐步穩固下來,後來雖又幾次面臨清虜南侵,但總歸是能夠抵擋住了。

    「一個世紀前,西方列強的炮艦無差別地來到東亞。他們帶來兩樣東西:通商條約、優良制度。滿清、南明、還有曰本,各自做出了不同的選擇。滿清視西洋列強為仇寇,又恨又怕。他們將洋人的通商條約、優良制度統統視為喪權辱國,不得不接受前者,且極端排斥後者。而大明和曰本,一個是滿清的手下敗將,一個是中華文明千百年的學生,心態都比滿清謙虛得多,都能夠放得下臉面,而將西洋列強視為老師,向人家虛心學習。

    「我大明傚法英國,主動立憲變法。到了今日,拜民-主憲政之優良制度所賜,我大明民智開化、經濟發達、工業強盛,已然成為亞洲各國優秀人才移民、政治避難的首選地,已經成了亞洲最文明、最富裕、最令人嚮往的國度。滿清遼闊的疆域、豐富的資源、眾多的人口,這些在過去都是我大明無論如何無法抗衡的。但是如今,我們已經將其抵消掉了。不但抵消掉了,我們的優勢還在不斷增強,長江南北已然是攻守易勢了。

    「亞聖說得好:域民不以封疆之界。靠著疆界上的鐵絲網圈住百姓,不讓百姓選擇投靠更好的國家政權,這是徒勞的。不讓人民用手選擇,人民就會用腳選擇。像滿清這樣用機槍和鐵絲網,把國家變成一個大監獄,把全體百姓變成囚犯,結果怎麼樣呢?今晚大家都看到了,那邊的百姓寧可九死一生,也要逃出囚籠。人的心禁錮得了一時,禁錮不了永遠。

    「可以想像,如果我們打過去的話,老百姓會怎麼樣。清軍士兵們會怎麼樣。清軍士兵,也都是老百姓的兒子。如今滿清政權已然民心喪盡。不僅『民』心喪盡,就連他們的八旗子弟、最貼心的自己人,也被他們自己逼得與他們為敵了……

    「朕為什麼知道今晚有大規模南逃?因為東廠上報給朕,滿清最優秀的坦克設計師、也就是多羅貝勒、愛新覺羅-溥恆博士,竟然也在南逃的名單之列……溥恆先生早年留學德國,後又留學英國,先後學習機械設計和坦克車輛等設計。回到北清後,成名之作便是『巴魯圖』坦克和『庫布』坦克。但是即便如此,因為英國是我大明的傳統盟友,溥恆先生的留英身份便一直讓他深受政治排擠……

    「最近德國同滿清翻臉斷交之後,溥恆先生的留德身份,更是成為他的災禍根源……直到最近兩個月,為了援救溥恆先生免於進一步迫害,我東廠地下組織和他取得聯繫,為他安排了這次南逃。……朕剛才接到奏報,溥恆先生已經安然登上江心洲了。從此之後,滿清將再無優秀的軍工專家了。他們唯一可稱得上『優秀』的軍工專家,已經被他們逼得投奔大明了。而自此,我大明又多了一位優秀的坦克設計師。

    「打仗就是打人心。同一個民族間打內戰,更是打人心。正所謂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滿清已然是『親戚叛之』,而相對於滿清來講,我們大明則是名副其實的『天下順之』。

    「諸位愛卿,至此,我帝國最高軍政會議可以算是結束了。現在朕鄭重宣佈,大明的下一步國策,就定為北伐滿清、恢復中華。朕今晚帶大家來親眼看的,不只是一次江上南逃,而是兩岸人心。希望大家今後能夠精誠團結、眾志成城,共同完成我們這個歷史使命。朕請大家堅信這句話:

    「——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叛,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9 11:19
第150集 戰俘危機
    1936年8月1日,東半球和西半球各發生了一件大事。

    西半球:第十一屆奧林匹克運動會、也是第一屆現代奧運會,在納粹德國首都——柏林開幕。希特勒根據自己的創意,首創了「聖火傳遞」,並被今後每一屆奧運會保留下來。

    東半球:已經被釋放了的原清軍俘虜,今天走上南京街頭游-行-示-威,在首府官邸前圍堵靜-坐,堅決反對大明zf將他們交還回滿清。

    按說奧運會、和某個城市的游-行-示-威,二者並不是一個重量級的事件。畢竟奧運會全球矚目,而南京又是個三天兩頭有民眾游-行-示-威的城市。但是因為後者的「故事主角」太特殊了,或者說太有諷刺意味了,再加上規模優勢異乎尋常的大,於是也成了能成為和奧運開幕式相抗衡的、吸引國際眼球的焦點。

    半年前明清戰爭中被明軍俘虜的15萬清兵,其中的半數、也就是8萬名左右的俘虜,已經在幾個月前陸續釋放了。剩下7萬名左右俘虜還在戰俘營中,暫未釋放。按照前幾次明清戰爭的慣例,就是戰爭結束後半年到一年內,雙方會交換俘虜的。

    當然,這只是兩個敵對政權之間的默契,並沒有什麼國際公約來約束。要是按照近代出現的一些國際公約來說,肯定是戰爭結束後,雙方釋放全部戰俘的。畢竟手裡的俘虜不是你的國民,而是外國人,留在手裡也沒用。但是明清雙方都不承認對方是主權國家,雙方都默認的狀態是:這是中國歷史上多次出現過的政權割據局面,對方並不因此是「外國」。而且,割據是暫時的,肯定有一天會恢復統一。只不過雙方都認定應該由自己去「統一」對方罷了。

    因此雙方一般僅限於「等量交換」,即你用一萬俘虜交換我的一萬俘虜。但是雙方手裡的俘虜人數肯定是不一樣的,剩下的「沒換完」的俘虜,通常就不放回去了,就在自己這一邊當老百姓了。而這一次明清戰爭,雙方手裡的俘虜人數更為懸殊,滿清手裡只有幾千明軍俘虜,就是南郊之戰、清軍八旗師用伏擊俘虜的幾千明軍。而南明手裡的清軍俘虜則高達十五萬。

    開始的時候,大明上下對交換俘虜看得都比較樂觀,覺得自己的那幾千名子弟兵怎麼都能全部換回來。滿清要是不平衡、不配合的話,最多多給它換一點就是了。大不了我兩個換你一個、三個換你一個,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是都沒想到的是,在這一次明清戰爭和上一次明清戰爭之間的幾十年裡,北清已經遠遠不是以前那個「正常的」北清了。而南明也遠不是幾十年前的南明瞭。要說幾十年前、雙方在變法之前差別還不是那麼大的話,那麼現在雙方簡直就是天壤之別了。尤其是各種價值觀和決策層的理念簡直是背道而馳,不同之處遠大於相同之處。除了還說同一種語言、用同一種文字之外,簡直就是兩個國家了。

    戰後,清廣武皇帝對內宣傳的基本調子是:

    ——我天朝軍隊大獲全勝,順利完成了陛下「除夕之夜攻克南京」的戰略目的,這次南征我天朝已完成全勝之舉,全體官兵順利班師回朝。

    至於為什麼已經攻克了南京,卻不乘勝追擊拿下整個江南,而要「順利班師回朝」,這個無論是《大清日報》還是《大清廣播電台》統統繞過不提,而只是鋪天蓋地的宣傳我大清軍隊攻克南京、勝的如何輝煌,南明軍隊如何屁滾尿流、潰不成軍……還有,既然剛打過去就「順利班師」了,能稱得上「全勝」嗎?……那麼究竟是「敗退」還是「勝利班師」?……等等這些雖然是常識問題,滿清宣傳機器不提,那腦子已經不會轉圈的滿清老百姓也就不去想,直接習慣性地接受。

    但是也就帶出來一個問題:既然是「全勝」,既然是「順利班師回朝」,那麼讓人家俘虜十五萬人,自然也就說不通了。況且廣武親自定了調子,強調是「全體官兵」順利班師回朝,那就更不可能大批被俘了。

    果然,南明通過曰本的中間人和滿清接觸,商量交換俘虜的事情,滿清方面聲稱自己士兵沒有被俘虜的,一個也沒有。

    南明最擔心的事情出現了:廣武皇帝為了自己的面子和嘴上痛快,真的不打算要自己的15萬士兵了。

    不過,這時候明清雙方只是通過曰本中間人試探著接觸了一下,並沒有拿上桌面,當時也不是外界注意力的焦點。那段時候向小強正好在歐洲,沒摻和。

    明軍把15萬清軍抓回來之後,先搞了個調查,確定釋放之後,有多少人願意返回北清,有多少人願意留在南明。當時明確表示願意留在南明的,就佔了將近一半,後來見識了南明戰俘營的待遇之後,又陸續的有更多的清軍俘虜要求留在南明。這樣,要求留在南明生活的清軍俘虜就達到了8萬左右。另外7萬也不是不想留在南明,而是北邊已經有老婆孩子了,不會去怕老婆孩子遭迫害。

    於是,南明就先把要求留下的8萬人陸續釋放了。另外7萬人暫不釋放,保留他們的戰俘身份,等著和北清換自己的幾千戰俘。

    釋放的8萬人,南明zf按照南逃者的待遇,給他們每人發了100元安家費,一共花去了800萬明洋。這筆巨款當時就引起了國內很多非議,大明國內很多人反對,報紙上也罵過,大街上也游-行過。不過反對的人畢竟還在少數,更多的國民還是理解的,認為這畢竟也是我們的同胞,既然嚮往大明,理應擁有國民待遇。

    但是就在前幾天,就在南明國內輿論都集中在西班牙內戰、柏林奧運會這兩件大事上的時候,廣武皇帝在北京接見了外國記者,變臉說自己願意拿手裡的南明戰俘換回大清戰俘。但是雙方一定要全部交換,不能搞等量交換。用廣武的話說,那是「對生命的不尊重,生命不是簡單的加減算術」。當然,這只是當著外國記者們對外說的,滿清國內老百姓是不知道的。

    廣武皇帝的無賴嘴臉所有人都看清了。他這是藉機要挾南明方面,要給對方出難題。南明先前說要和北清換俘虜,北清說沒必要,因為我們打勝了,所以沒有被俘的。現在南明已經釋放了大半自願留下的清兵俘虜,並給人家都發了安家費,這8萬人也都拿到「綠卡」、喜滋滋地在大明開始新生活了……

    於是,北清看準了機會,推翻自己前面說過的話,說我跟你換,但是要全部換。而且我要拿我手裡的幾千,換你手裡的十五萬。至於那八萬你已經釋放了的俘虜我不管,反正你不把十五萬俘虜全部給我,你就別想要回我手裡的幾千明軍戰俘。不換的話,你國內的那幾千個家庭就不會答應。看你怎麼辦。

    至於那些好聽的,比如否則就是「對生命的不尊重,生命不是簡單的加減算術」……誰都知道他是腆著臉說的。廣武皇帝什麼時候尊重過生命啊。廣武皇帝說尊重生命,秦始皇和成吉思汗都笑了。

    已經成為大明公民的8萬前俘虜們,這段時間早已經是眼界大開,這幾個月看過的報紙、接觸到的消息比過去二十多年都多,早已不是兵馬俑般的水泥腦袋了。這段時間在南京逛大街,看了新街口廣場、首輔官邸前面每天都有人就不同的要求游-行-示-威,早已經增長了N多見識,懂得了在大明什麼手段最好使。

    這8萬大明新公民最怕的就是大明為了換回自己的幾千「親孩子」,而把他們這幾萬「後孩子」交出去,送回北清。這是他們寧死不願意的。於是,就在8月1號串聯了還在南京的近3萬前清戰俘,開始了浩浩蕩蕩的游-行-情-願,並且在首輔大臣官邸前面示-威-靜-坐,以給大明zf施加壓力。

    雖然南京街頭天天有人遊-行、演講,已經成了市民生活的常態,但是這次人數太多了:三萬人,是上次東林學生大-游-行以來最大的一次。而且他們的身份又是那樣的有新聞看點,所以一下子就成了佔盡眼球的焦點。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9 11:19
第151集 長平路二號
    八月太陽的暴曬下,三萬多名原清軍俘虜、現大明公民靜坐在長平路二號、首輔大臣官邸前。因為人太多了,所以不僅把官邸前的小廣場坐滿了,而且把長平路東西兩邊很長的距離都坐得水洩不通。

    首輔官邸是長平路二號,再往東去幾百米,就是長平路一號——紫禁城。雖然這些靜坐的大明的「新公民」距離紫禁城這樣近,最東邊的隊伍已經靠近紫禁城門口了,但他們的集會仍然是以首輔官邸為中心,並不去圍堵皇宮。雖然那樣能起到更大的吸引注意力的效果。

    這說明這些大明新公民並不傻,雖然初來乍到,但很懂得規矩。也可能是某些人士給他們支招了。誠然,並沒有那條法律規定不可以在紫禁城門口集會,但南京的歷次大小集會,無論是表達主張還是發洩不滿,基本都是把目標對準首輔大臣官邸等zf機構。

    因為和清朝不一樣,大明幾百年來的傳統,皇室基本就是「游手好閒、嘛事不幹」的,玩蛐蛐煉丹做木匠,是很超然的。而具體管理國家、和老百姓打交道的則是下邊那一幫國家機器,就是內閣和官府,是那些大臣和各級官吏們。其實這也是中國百姓心中一個傳統認識:皇上肯定是愛民的,主要都是下面的貪官污吏不好。一般歷代的農民殺官造反,也都是「只反貪官,不反皇上」。就是有見識的軍閥貴族造反,打的旗號也多是「誅奸臣、清君側」。因為他們知道這樣才能團結那些愚忠的老百姓。

    大明變法推行憲政、結束中國幾千年的愚民政策之後,大明百姓不再像以前那樣無知愚昧了,政治素養也空前提高。隨著大明民智的不斷開化,大明百姓已經有了西方老百姓類似的認識:zf不過是全體納稅人花錢請來的一班管家而已。不但要防著管家偷主人的錢,而且管家幹得不好,不讓主人滿意的話,那是主人是隨時可以劈頭罵他一頓的。——當然,現在還沒有普選,老百姓手裡只有「司法獨立」和「新聞監督」兩張牌。要是再加上「普選」這張牌,那這個「管家」就不僅是可以隨時罵一頓,而是可以隨時炒魷魚了。

    但是相反,尊重皇室的理念仍然保留了下來。這倒不是因為愚忠,主要還是那個原因:立憲後,皇室基本不再過問國家的管理,沒有什麼惹老百姓生氣的機會。而「具體施政」這個得罪人的活兒,都是內閣zf扛了。再加上大明皇室把西方國家的王室做派學了個十足十,不管具體的事,但永遠以和藹、親民的形象出現,已經深得國民的真心愛戴,並且成了大明的國家象徵、還有老百姓的感情寄託了。

    用朱佑榕父皇德永皇帝是曹雪芹的粉絲,用他的話說,就是:

    「王熙鳳操持著整個賈府,反惹得人人討厭。賈母什麼事都不管,反而得到上下愛戴。就讓內閣來當王熙鳳,我們當賈母。」

    因此,現在這些大明的新公民們倒學得很快,知道皇宮是圍不得的,圍了的話其多數民眾就不跟你站一邊了。而首輔官邸就可以隨便圍。當然,還有一個規矩他們也懂得,那就是圍歸圍,得留出門口一條道來,不能阻礙官邸正常進出。要不然國家最高行政機構就給你圍癱瘓了。

    ……

    現在大明帝國的「管家頭」:沈榮軒,現在碰到了南洋屠華事件以來,最棘手的事件。上此事情雖大,但相對好決策,打就是。但現在卻是真正的兩難了。很顯然,廣武皇帝是毫不在乎自己的15萬俘虜的。但是他知道南明這邊卻很在乎他們的幾千俘虜。而且廣武皇帝就是明知道一大半清軍俘虜已經成了大明公民,才玩的這一手。要不的話,他早就正常的換了。

    「現在我們在設法的給北清施加壓力,」沈榮軒背靠在桌子上,咬著鋼筆,望著對面三個大臣說道,「一則通過國聯,二則通過曰本,三則通過紅十字會和國際輿論。不過大家也能想像得出,第一個和第三個,對北清來說應該是作用不大的。他們一貫在國聯上耍流氓耍慣了的,也知道自己早就沒什麼國際形象了,可以說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關鍵在曰本這條線。賀公,你怎麼看?」

    外交大臣、內政大臣、北方事務大臣都坐在沈榮軒對面的沙發裡。外交大臣賀子光皺著眉說道:

    「閣老也知道,曰本和我們的關係一貫也不怎麼好,一向都是站在北清那一邊的。……這也和我們也是海軍強國、還有一貫在朝鮮和琉球問題上堅持強硬立場有關。我覺得這件事曰本不可能完全拒絕……曰本畢竟和北清不一樣,它是以現代文明國家自居的,也一貫是堅持『脫亞入歐』的,那至少要以西方的文明標準要求自己。在這件事上,曰本最低也要做一番姿態……如果陛下以個人名義向天皇致電、請求出面斡旋的話,那麼天皇按照禮節,也可能會向廣武皇帝發出呼籲。不過……」

    「不過,」北方事務大臣接過去說道,「這僅僅是『可能』。曰本完全可能以『這是大清內政事務,我們不便干涉』為理由,把我們敷衍過去的。過去好回,曰本都這麼和我們作梗來著。」

    說到這裡,幾個人都點頭同意。兩年前朱佑榕剛繼位的時候,就曾經向天皇致信,請求天皇向北清皇帝呼籲,人道的對待抓獲的南逃者,至少不要處死他們。但是曰本當時就以「這是大清的內政事務,我們不便干涉」為由,讓朱佑榕碰了一鼻子灰。

    內政大臣說道:

    「即使曰本做姿態,肯定也僅限於做姿態,不會真的向北清施加壓力的。」

    外交大臣沉吟道:

    「也不一定,現在和以前不同了,馬六甲海峽在我們手裡,那是曰本的輸血管。還有,南洋的石油也大部分在我們手裡了。如果這次我們能實實在在的給曰本一些好處的話,曰本也許會做個人情。比如,允許曰本公司參與南洋石油的開採經營,或者放寬對日出口純鎢條的配額……」

    北方事務大臣馬上搖頭道:

    「不行,肯定不行。這兩條都是飲鴆止渴。南洋是我們的自家後院,不能讓曰本把爪子伸進來。英法美也不會放心的。我們是溫和的民-主國家,而曰本是個斯巴達式的、舉**事化的危險國家。人家能容忍我們進南洋,絕對不會容忍曰本進南洋。還有,純鎢條也是最關鍵的戰略物資,現在我們限額出口,曰本還要轉賣給北清不少,如果我們在放寬限額,那麼我們就要親手把清軍武裝到牙齒了。」

    沈榮軒沉吟一會兒,問道:

    「你們覺得,統帥部的戰爭計畫,可能會定在什麼時候發動北伐?」

    三個大臣相互看看,忽然都想到了沈榮軒說到了點子上。現在統帥部還在商定,還沒有結果。不過如果戰爭在一年內發動的話,那麼現在倒不妨考慮進行一些「短視」的交易。純鎢非常昂貴,每公斤價格和黃金相當。就算一下子讓北清得到一大批純鎢的話,它也不會一下子就全用上。肯定是要儲存著慢慢用的,要一點一滴地用在刀刃上。那麼在一年半載中,這些純鎢能轉化為戰鬥力的就非常有限了。

    沈榮軒對外交大臣說道:

    「不管怎麼樣,曰本這條線我們都要試一試。這是唯一在北清說話有份量的國家。我去和統帥部溝通一下,提前瞭解一下北伐的具體時限。賀公,要靠你先和曰本方面溝通了。如果統帥部決定今年就北伐的話,那我們就算直接跟北清秘密談判,開支票、許條件,也不是不可以。」

    外交大臣賀子光點頭道:

    「請閣老放心。」

    這時候,沈榮軒的首席秘書敲門進來,小聲說道:

    「大人,外面集會的,他們帶的水已經基本喝光了,現在多數人都在太陽下乾曬,已經有好幾個人中暑暈倒了……下面請示,我們要不要派人把那幾個中暑的送到醫院去?或者直接抬進來救治?」

    沈榮軒問道:

    「哪種作出來更好看些?」

    首席秘書猶豫了一下,說道:

    「應該是抬進官邸來救治更好看些。」

    沈榮軒點點頭,讓他去安排照做。秘書走到門口的時候又把他叫住:

    「吩咐廚房,燒幾噸綠豆湯送出去,給集會的民眾喝。」

    秘書面露難色:

    「大人,這……幾噸綠豆湯,短時間內不可能準備好啊……要不,給他們送水怎麼樣?現在他們都渴得難受,有水就很解決問題了。」

    沈榮軒揮揮手道:

    「行,就燒水。不過人情要做足,他們暴曬,體內鹽份流失,讓醫務室往水裡按所需比例加點鹽。另外讓冰窖撬幾塊冰出來,放在水桶裡。……外面集會的人那麼多,周圍肯定也有不少賣冰水的。但是冰水很貴,他們肯定捨不得買。我們的免費冰水一定受歡迎。去辦吧。」

    外交大臣仍然不免俗套,笑呵呵地恭維了他兩句「愛民如子」之類的。沈榮軒呵呵一笑,擺擺手道:

    「賀公,我們自己人就不用來虛的了……這是個好機會。集會民眾中暑暈倒了,紫禁城那邊還沒反應過來,被我們搶到了機會。如果宮裡搶在我們之前給民眾送冰水,那我們再跟著做,可就一點效果也沒有了。呵呵呵!」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9 11:20
第152集 良機

    從8月1號到8月2號,三萬多前清軍戰俘、現大明公民接連在首輔大臣官邸前靜坐集會,打著表示不願回北清的各種標語,並且要求首輔大臣出來說話,給大家一個答覆。大明的各家媒體和外國的各家媒體對他們進行了高調報導。

    但是沈榮軒一直沒有出來接見他們,倒是不斷的給他們送冰水、送綠豆湯。剛開始,這些冰水和綠豆湯很是讓這些「新公民」們感動不已,他們之前只聽說大明的官都是清官好官,但沒想到竟然好到這個程度。自己來圍堵官府討說法,但官府反而給自己送水、送綠豆湯……在第一天,很多人都覺得再這樣集會下去,很對不起這麼好的官,都曾經起了退出的念頭。

    但是其他同伴、還有周圍的那些記者告訴他們,這時候不能走,這時候政府正在兩難呢,你這邊就得給他壓力。你們這時候一撤,那政府很可能真就拿你們換那幾千大明戰俘去了。至於給你們送點冰水、綠豆湯啥的,那是該的。要不然在首輔官邸門前暈倒了人,政府也要承受輿論譴責的。

    有不少民間在野的政治社團、反對派人士也在現場即興演講,或者幫著他們分析,也說以前群眾集會、要求相關官員出來說話,官員基本都是很快就出來見面的。不論同意與否,起碼都會先給個說法。但這次有點反常,按說以前的小型集會,首輔大臣不出來就不出來了,但這次幾萬人的大型集會,影響那麼大,沈榮軒不出來見面是說不過去的。這說明內閣政府確實正在猶豫的關頭,仍然有很大的可能把他們送回北清,因此現在還沒法出來面對他們,對他們說「放心吧」。

    因此到了第二天。8月2號,首輔大臣一整天都反常地不露面只送綠豆湯,再加上反對派人士和記者們的「點撥」,三萬多前清軍戰俘中已經瀰漫著恐懼、不安的情緒了。很多人原先都是不想大熱天的來靜坐的,只因為礙於原先戰友、弟兄的面子被拉來的,但是到了第二天,所有的人都在自發地為自己的命運在爭了。

    8月2日下午,原來一團散沙、靜坐時候只知道聊天的新公民們,開始統一起來喊口號了。山東口音、河南口音、河北口音、東北口音、西北口音……三萬多個「北清口音」齊刷刷地震天喊著:

    「堅決捍衛大明憲法!」

    「公民的生命和自由神聖不可侵犯!」

    「我們是大明公民!」

    「公民不可被任意驅逐和流放!」

    「公民有權呆在自己國土上!」

    「公民受憲法保護!」

    「政府不要違憲!」

    ……

    各界人士和媒體都很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感慨。

    這些半年前還是昨天還是最無知、最愚昧、最貧窮、最不被當人看、只想著攻進南京姦淫擄掠的滿清大兵,半年後已經坐在大明首輔大臣官邸前,高喊著「公民的生命和自由神聖不可侵犯」了。

    而他們從俘虜營中放出來、真正融入大明的社會生活,最長的不過只有三個月而已。「被改造」之快、之徹底,讓很多人都意想不到。而這時候,他們很多人都還是大字不識一個呢。

    何況,他們的訴求點選的還很準。不是強調我們多麼熱愛大明,也不是強調我們被送回去後會多可憐,而是緊緊抓住《大明憲法》這一點,抓住自己已經是大明公民的事實:我們不管我們半年前是什麼人,反正我們只知道自己現在就是大明公民。在北清被關押的那幾千明軍戰俘是大明公民,我們也是大明公民,誰也不比誰命賤。我們什麼法也沒犯,政府如果把我們強迫送出境,那就是違反憲法。

    而是否尊重憲法,關係到大明是否還能在君主立憲的道路上走下去。這也是聚集在集會者周圍的不少民間政治精英、社會活動家們的共同聲音。

    ……

    向小強對這件事很關注,但他覺得這件事自己不適合摻和進去。這件事標標準准的屬於「政務」,也就是內閣政府的處理範圍。向小強是軍隊這邊的,而且還是女皇的親軍統帥。無論是軍方,還是女皇,對這件事都是不好插手的。

    何況向小強自己也是北方人,雖然在大明高層,他的背景是前英國情報官,但是對外默認的背景,還是大明在北清發展的特工,上次救了蚱蜢號的成員之後,就跟著逃過來了。所以他這個位置就比較尷尬了。自己位高權重,對陛下有巨大影響力,又是「江北幫」的,和那些前清俘虜怎麼說還是老鄉。所以幫他們說話也不是,不幫他們說話也不是。

    但是這兩天,向小強都讓肚子疼和十四格格派人去現場觀察局勢,並且蒐集各種相關報導,密切關注。尤其是十四格格,簡直就是把這個當成她自己的事,這兩天甚至都有點神經兮兮的了。向小強也明白她的立場:那就是堅決不能把這些前戰俘交出去的。因為她自己就是個「南逃者」,無非是地位高點罷了。在她看來,廣武皇帝這次要是能挾持幾千大明子弟、從大明手裡成功要回幾萬個「南逃者」,那麼廣武下次完全可能再挾持什麼人,把她十四格格也要回去。那樣的話,她的下場就很悲慘了。

    也有大批的記者圍堵在人民衛隊司令部門口,要求採訪向小強,採訪十四格格。主要是想採訪十四格格。但是向小強嚴令,人民衛隊的所有人員,包括十四格格,不得私自對媒體表達觀點。向小強有這個權力,而且軍政等公職人員不擅自對媒體表達個人觀點,這也符合傳統慣例,記者們也沒有辦法。

    這也是向小強聽從了秀秀和岳母尚小君的告誡,做出的決定。這件事無論從哪個方面講,他向小強都要保持低調,最好能遠離大家的注意力。因為這是個看沈榮軒好戲的機會。

    但是秋湫的觀點是旗幟鮮明的:那就是一定要把滿清手裡的幾千大明子弟兵換回來。在她看來,不管什麼憲法不憲法,那幾千大明子弟兵雖然人少,但卻是為了保家衛國、抵抗清虜而被俘的。而這幾萬「新公民」雖然人多,但他們幾個月前還是「清虜」,是為了南侵大明而來的,不是我大明好客、把他們八抬大轎請來的。他們不少人手上還沾滿了大明將士百姓的血呢。他們剛過來幾個月,對大明什麼貢獻沒有,大明反倒每人發了他們100明洋,他們憑什麼和那幾千大明子弟兵同命同價?

    秋湫這個觀點也代表了大明不少「草根」階層的看法。他們沒有那些受過良好教育的中產階級、和上層「精英」們那麼強的「憲政意識」,多半把這些「前清虜」交出去,把大明自己的幾千子弟兵換回來。

    向小強雖然不讓人民衛隊的軍官對媒體表達觀點,但是他自己卻悄悄的在司令部裡高了個調查,讓肚子疼派人打探了一番,得知司令部裡大多數軍官都主張,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把自己的士兵換回來。向小強這些天也是一直參加統帥部的戰爭策劃的,統帥部的軍官食堂裡,軍官們這兩天也是都議論這個事。向小強聽了軍官普遍觀點,發現大多數人都想要把這幾萬「前俘虜」送出去,把自己的幾千士兵換回來。大家似乎都有一個觀點:

    那幾千大明官兵都是為了保家衛國被俘的,如果這次我們有機會把他們換回來而不換,而讓他們永遠在北清的地獄裡,永遠不能和家人團聚,那麼今後誰還願意再保家衛國、再冒著當俘虜的危險衝鋒陷陣。

    向小強很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說這種觀點在中高級軍官中都如此流行的話,那麼下級軍官、普通士兵們就不用說了。那也就是說,不論是人民衛隊還是大明陸軍,反正軍隊這邊的人心都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把那幾千大明官兵換回來的。不然就會打擊士氣。

    ……

    8月2號下午統帥部例行戰爭計畫會議的時候,一個副官進來,悄聲把張照先叫出去了。回來的時候,張照先看了大家一圈,說道:

    「諸位,看來我們需要對戰爭期限作出一個比較明確的預期了。現在政府需要我們給出一個大致的開戰時間,以決定這次戰俘危機的外交策略。內閣那邊的意思是,我們越早開戰,外交上處理這件事就越有利。諸位,儘管對這個問題我們有諸多分歧,但是也不能再擱置了。我建議今天下午就做出決定,確定戰爭的大致開戰時間。」

    會議室裡諸位將領相互看看,表示贊同。

    向小強本來是主張37年春天開戰的。這樣能夠多準備幾個月的時間,而且也季節上也合適發動進攻。順利的話能夠在嚴冬到來之前結束戰爭。最好是在四月下旬,因為那個時候剛好是黃淮、華北、東北、西北等地區農作物播種完畢的時候。這個時候打仗,不會對下半年的收成影響很大,不會造成大面積的饑荒。

    但是早一點北伐,畢竟是向小強希望的。現在因為戰俘危機這件事,很多將領又傾向於在今年就進行北伐。和向小強想置身事外不同,參與制定戰爭計畫的一些核心將領們都有個「陰謀」,那就是想藉著這次戰俘危機大加炒作一番,把國民、把全軍同仇敵愾的精神鼓動起來,對清進行一場「總體戰」。

    一個分權的、中產階級佔大多數的國家,是不太容易把國民的戰爭情緒鼓動起來的。一個集權的、貧苦的愚民佔大多數的國家,相反倒比較容易把國民都鼓動起來,勒緊肚皮搞「總體戰」。因此對大明來說,此次戰俘危機,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總之不管是大明zf選擇哪一條,一定要讓全國上下都對北清人神共憤,最好能達到年初南京保衛戰那種程度。當然,不太容易。不過有總比沒有好的多。

    張照先笑道:

    「呵呵……都說戰爭是政治的延續,看來諸位真的是都有很好的政治眼光……沈閣老說因為這件事,越早北伐越有利,應該也就是這個意思……」

    ……

    經過了一下午的討論,最後基本確定,對北清的戰爭應該於36年10月份,也就是兩個月後開始。這將面臨冬季作戰。但是這對明軍來說也有個好處。在冬季,華北、西北一人多高的「青紗帳」沒有了,真正實現了「一馬平川」,而且公路以外的土地也基本硬化。這對明軍的機械化、摩托化軍團的優勢發揮將是不可估量的。而因為所有的田地裡都是光禿禿的,地面的清軍無處藏身,明軍的空中優勢也可以發揮到最大。

    說起來只有兩個月,但是大明帝國實際上從去年十二月份就在戰爭準備,一直沒有停。到了現在,大半年戰時經濟體制和擴軍備戰,已經能夠支撐帝國搏一下的了。況且兩個月後,長江防線會加固得更加堅不可摧。這也是大多數將領決定搏一把的原因。

    我軍佔絕對機動優勢,最多進攻不順利,不太可能被清軍大面積圍而殲之。萬一真的發現短期之內達不到戰略目的、有拖成持久戰的可能,那麼退回來就是。反正清軍不太可能突破長江防線打到家裡來。

    大致時間定下來了。想到兩個月之後就要收復故國、北定中原了,祖祖輩輩沒能實現的夢想有可能在自己手裡完成,每個將領都顯得非常興奮,同時肩上也感到沉甸甸的。無論是老將領張照先,還是年輕將領如向小強,都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我們就這樣決定了?這是真的麼?   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9-7-29 11:22 編輯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9 11:23
第153集 兩大陣營
    從8月3號開始,南京首輔大臣官邸前,出現了另一股集會者,並且迅速壯大。到了8月4號,人數已經接近一萬。雖然只有「前清俘虜」人數的三分之一,但是這股集會者的氣勢、以及人氣,都遠遠蓋過了他們。

    這些都是那幾千明軍戰俘的家人。他們在前兩天的時間裡在各地組織起來,乘火車汽車開往南京,為了自己的兒子、兄弟、丈夫、父親而泣血請願。

    這些「親友團」們到底是在大明土生土長的人,對公眾集會的遊戲規則也非常熟悉,一來到就先去了警察局註冊。只不過這個註冊並不是為了讓警察局批准,而是一旦註冊之後,警察就會為你這個集會提供全程保護,在你申報的時間段和地段內,就只有你這個團體可以集會,你的反對者或者其他主題的集會都不允許了。這也能夠防止不同派別的集會者打群架,引發街頭暴力。

    但是那些初來乍到的「新公民」不懂得這些,什麼都準備了,就是沒想到去警察局註冊,結果自己是先來的,地盤卻被人家「搶注」了。

    警察們也明顯地站在「大明士兵親友團」一邊,很不客氣地把「新公民」們往一邊驅趕,要求他們至少讓出一半地方來,給「大明士兵親友團」坐。那些前清大兵們驕傲地直著脖子,振振有詞,拿著《大明憲法》在警察眼前晃,問警察們想幹什麼,懂不懂規矩,竟敢踐踏大明公民集會的神聖權利。

    但是人家警察直接拿出一本《大明公民遊行集會法》,告訴他們:本來該把你們全部攆走的,現在看你們是先來的,只讓你們騰出一半地方已經不錯了,不懂還唧唧歪歪的。

    三言兩語就把這些粗大兵噎得直翻白眼。不少爆脾氣的當時就想幹架,但馬上就被同伴按住了。他們知道,現在大明上上下下都在看著他們呢,一定要讓大家都接受他們就是大明公民,而不是愚昧蠻橫的北清大兵。現在是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候,自己不佔理,要再跟警察幹起架來的話,那對自己更不利。一旦大明上下還把他們看作北清大兵,那就會毫不猶豫地把他們送出去,換自己人回來。

    三萬多「新公民」抱怨著,抬起屁股往東移動了一百多米,坐得更擠了,而且離首輔大臣官邸大門更遠了。對面的「大明士兵親友團」便很有秩序地開過來,佔領了空出來的地方。

    由於兩邊的人數都十分眾多,而且情緒明顯對立,所以更多的警察調派過來了。幾百個警察拿著警棍,在「新公民」和「親友團」之間站成了兩道人牆,並且中間拉起了繩索。東區消防局的幾台水車也灌足了水,停在車庫裡整裝待發。一旦這邊出現暴力、警察控制不了的話,這幾台水車馬上能趕到現場,用高壓水龍衝開人群。

    ……

    那些「新公民」們都是清一色的大老爺們兒,而且集會的時候除了整齊的喊口號,大多時候都是坐在一起說笑聊天,有不少人還嘻嘻哈哈的。但是「親友團」可完全不一樣,大部分都是婦孺,老人、女人和孩子。而且他們完全都是真情流露,哭泣、悲傷,對旁觀者的感染力不是對面的那些「前清兵」們能比擬的。他們一出現,公眾同情的天平立刻傾向了他們。

    在鎂光燈的鏡頭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哭成了淚人,哽嚥著說道:

    「……我哥哥是為了保家衛國才被俘虜的……他是我父母唯一的兒子,而且我也沒有堂兄弟,按條件他可以免服役的,但我哥哥還是志願參軍了……當時,我和我媽媽都哭著問他為什麼,怎麼想的,是不是不打算要這個家了……我哥哥說,現在清虜即百萬大軍已經在長江防線對面集結了,隨時會大舉南侵,而我們大明兵力又不夠……

    「他說,我們大明像他這樣的獨子很多,大家都符合條件免役……但是,正是因為大家都不服役,我們大明軍隊兵力才這麼緊張的……他還說,他去參軍,就算犧牲了,只要清虜打不過來,那大明zf都會把我們一家照顧得很好的……可要是清虜打過來了,那我們大明什麼都完了,我們都要做奴隸,那時候他活著也沒什麼用了……如果他去參軍的話,雖然他一個人的力量很小,但是清虜打過來的可能性好歹會小一點……」

    這個少女一邊說一邊哭,說到這兒已經哭得喘不過氣來:

    「……現在,我哥哥的話真的實現了……清虜被打了回去,大明保住了,我們的家,還有好多人的家都保住了……可是,哥哥卻回不來了……」

    周圍的鎂光燈此起彼伏地閃著,記者們埋頭速記。還有一個攝影師也過來了,扛著攝影機,搖柄「卡卡」地轉動著。周圍的市民聽者無不動容,一些太太小姐也都感動的擦眼淚了。

    一個民間社團的組織者牽了一隻話筒過來,伸到她面前,鼓勵道:

    「來,小姐,你用這個說,這個說的能讓更多人聽見,首輔大人也能聽見呢。」

    那少女接過話筒,哽嚥著說道:

    「……現在我不想別的,就希望首輔大人能救救我哥哥……讓他回家……我,還有媽媽,還有妹妹,都在家裡盼著他……」

    少女淒淒哀哀的聲音被一架大喇叭放出來,在官邸前的上空迴盪。喇叭的聲音很大,不但集會的兩邊人都聽到了,連官邸裡的沈榮軒也聽的很清楚。

    緊接著,話筒又到了另一個年輕**手裡。這**二十多歲,戴著金絲眼鏡,面容穿著都很是端莊,好像是個中學教師的樣子。她丈夫是個軍官,也被俘虜到北清去了。

    她倒顯得很堅強,只是臉色很白,悲憤地說道:

    「偽清廣武皇帝接見外國記者的時候已經說了,如果大明拒絕換俘虜的話,那麼我大明的全部俘虜就要被送進勞動營去!大家也都知道北清的勞動營是怎麼回事!那就是在礦山、採石場、磚窯等地方做苦力!那根本不是什麼生產性勞動,而純粹就是懲罰性折磨人的!連衣服都沒有,一年四季就是披著破麻布片,一到冬天就會大批的凍死人!吃得是垃圾一樣的東西,而且一天只有一頓!

    「飢餓、疾病、毒打、過度勞累、冬天嚴寒、夏天暴曬,還有礦井隔三差五的塌方、透水、瓦斯爆炸……國際紅十字會早已有定論,滿清的勞動營,比蘇聯的西伯利亞勞動營還要殘酷!人送到裡面,平均生命還不到五年!女人和孩子一般活不過第一年,就是最健康的男子,壽命也就是七八年!

    「我就想問問沈榮軒,對面的那些人幾個月前還是清虜,還是要過來屠殺我們、奴役我們的,可能還在那些最悲慘的勞動營裡當過守軍……怎麼這麼快就成了大明公民了?沈榮軒,這就是你的zf做的決定嗎?你真的準備把這些手上的血還沒洗乾淨的傢伙留下,讓他們玷污『大明公民』這個詞榮耀?還是準備讓那些真正為保衛中華文明流血的將士們、悲慘地在勞動營中死去?你的zf是打算這樣做的嗎?……好,你要是真這麼做了,我們這些孤兒寡母自然不能把你怎麼樣……但是你要小心,清虜再度南侵的時候,還有沒有人願意為了保衛『大明公民』這個神聖的字眼而去流血犧牲!」

    這個女教師說完後,原先慘白的臉上已經激動得通紅了。上萬的「明軍親友團」和周圍圍觀的市民們,爆發了熱烈的歡呼和掌聲。

    對面的「新公民方陣」受不了了,周圍市民看自己的眼神也都不那麼友好了。這些前北清大兵們每人都感到了莫大的壓力,一種恐懼感從背後竄起,好像明天就要被押著送回北清了。一旦嘗到了當「大明公民」的挺起胸膛、有尊嚴的滋味兒,再回北清當「屁民」,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何況,他們這些自願留在大明、拿過大明「綠卡」的人回到北清後,不進「勞動營」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個前清大兵一下站到凳子上,揮動手臂講起來了。但是他一個人的聲音太小,根本傳不出來。於是,馬上就又有一個很有眼色的記者,拖著一條話筒向他擠過來,把話筒給他,讓他講話。

    這個前清大兵二十五六歲,也是臉漲得通紅,拿過話筒,一口山東腔立刻迴盪在官邸上空:

    「……俺說大姐咧,話可不能這麼說!俺們以前是對不住你們,可那時候……那時候俺們也不知道你們這麼好哇!俺那時候要知道你們這邊的人都那麼好,官也那麼好,民也那麼好,俺就算豁出腦袋跑他娘的,也不能跟著來打你們啊!俺們也想安生過日子,也不想打仗,俺也知道打仗要死人,對不對啊!誰不是爹媽生父母養的嘛!咱們好歹也是……不打不相識嘛!大姐你說對不。

    「……別人不說,就說俺吧,俺也是過來以後才知道大明這邊有多麼好,以前在北邊,報紙廣播上都說你們這邊怎麼不好怎麼不好,老百姓啥事不幹,整天上街鬧事,亂得跟茅窩一樣……俺還覺得那些往南邊跑的人傻哩!敢情過來才知道,過去在北邊那麼些年都白活了!你們的兵好歹還知道為啥打仗,俺們連為啥打仗都不知道哩!你說誰可憐?……就是長官讓俺怎麼打,俺就怎麼打,就這麼著,都成天有那麼多人逃跑的!要不是長官們許願,說打進南京就能搶錢搶媳婦,跑的人還多哩!

    「嗨,瞧俺這嘴……不過話說回來,大姐你說俺們手上有你們的血,那可真冤枉俺們了!大姐你摸摸良心,俺們手上有你們的血嗎?俺們當你們俘虜的時候不還在江北邊嗎?俺們連南京成啥樣子都沒看見哩,手上咋沾你們的血?倒是你們的飛機嗚嗚叫,把我們弟兄炸得腿斷胳膊折倒是真的!大姐咧,要說手上有血的,都是八旗師那些王八操的,那些龜玩意兒別說你們,連俺們都恨不得把他們給……」

    他這麼一通嚷嚷,話糙理不糙,倒很是激起了很多人的共鳴。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很快就擴散開來,「新公民」這邊的掌聲、叫好聲也震天響了,一點不亞於「親友團」那邊的。

    ……

    正在這個時候,幾輛小轎車突然停在馬路邊,後邊跟著一輛軍車也停下了。十幾個荷槍實彈的士兵跳下來,站成一排。

    慢慢的,周圍沸騰的聲音靜下來,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這幾輛車。而且不少人看到,這些士兵簡章都是人民衛隊的。

    中間的一輛小轎車打開,兩邊的士兵立正敬禮。

    一個年輕的將領跨出車來,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頓時,鎂光燈密密麻麻地閃爍起來了,無數團白煙升上天空。

    這個人是向小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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