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1937 作者:我是貓 (連載中)

 
z3336578 2010-2-21 05:23: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39 31852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9 11:26
第164集 強大和強硬
    「既是從北邊逃過去的、又在南明核心高層的,」向小強點頭笑道,「不錯,只有我一人。那又怎麼樣呢?皇帝陛下想求證什麼?」

    廣武盯著他的眼睛,繼續笑道:

    「倒不是想求證什麼。而是近十年來,我都一直在思考一些問題。最近上位之後,這些問題思考的更加勤了……有的想明白了,有的想不明白。我是想,如今長江兩岸、南北大地上,只有向將軍你具有這麼一個身份。另外我思前想後,如今明清兩地,敢和我暢所欲言地討論這些問題的,也就是向將軍一人而已。一個人同時有這麼兩個難得的條件,你說我不把你向將軍請過來,還能把誰請過來?」

    向小強也盯著他的眼睛,腦中琢磨著他的話,猜測著他想談什麼問題,一邊猶豫著,慢慢點了點頭。

    廣武皇帝笑道:

    「向將軍不必有任何顧慮,我之所以選在這裡和將軍吃飯,就是因為這裡四面通透,除了四面湖水之外,再也不可能藏下一隻耳朵聽到談話了。你看,這個水榭裡只有這一張桌子,三把椅子,連一件多餘的傢俱也沒有。向將軍不必擔心我藏了什麼錄音機之類的。」

    這次輪到向小強哈哈大笑了。笑完了搖搖頭道:

    「皇帝陛下不需要想那麼多的。不管你有沒有錄音機,都要看是什麼話題。有的話題,就算有錄音機在那裡轉著,我也是該說就說。但是有些話題就算沒有錄音機、只有我們兩人,我也不能告訴你。畢竟我們不是一邊兒的。皇帝陛下……我這樣說,不會冒犯你吧?」

    向小強說到「錄音機」的時候,腳輕輕碰了一下鄭玉璁一下,手搭在桌幫下面,朝桌底指了一下。鄭玉璁馬上明白了。

    廣武皇帝一怔,有些意外,隨後笑道:

    「當然沒有。你說得很對,我們不是一邊兒的。不過正因為我們不是一邊兒的,我們才能這樣從容地談話。我下面的那些大臣將軍們都是和我一邊兒的,但是他們除了『庶庶庶』之外,根本不敢和我討論問題。……相信向將軍在朱佑榕面前,說話也不會很自在吧?」

    向小強瞇著眼睛笑呵呵地,聽出了這是廣武的一個小把戲,他在試探自己和朱佑榕的關係。如果自己把持不住虛榮心的話,很可能就會把真實情況透露出來。這不但關係到朱佑榕的名譽,而且也是重要的戰略級政治情報。

    「哎呀!」

    鄭玉璁的一根筷子掉到地上了。廣武皇帝還沒反應過來,鄭玉璁已經很麻利地鑽到桌子下面,把筷子撿了上來。

    「哦,已經髒了……」她笑道,「皇帝陛下,麻煩你讓人給我換一雙吧。」

    廣武沒看出端倪來,拍了兩下手掌,讓人另拿了一雙筷子來。

    這期間鄭玉璁的腳尖在向小強腳面上點了兩下,又給了他一個寬慰地眼神。

    向小強明白了,桌面下邊沒有錄音機。

    「呵呵,皇帝陛下,」向小強這下徹底放心了,笑呵呵地道,「難得皇帝陛下這麼大度,我就言無不盡了。唉……我比較得女皇陛下新任,這倒是真的,大家也都看得出來。不過……唉,畢竟是君臣關係啊,臣子在君主面前說話,永遠不可能像和同僚說話這麼自在的。……皇帝陛下這真是一語道破了:你是皇上,但不是我的皇上。我是臣子,但不是你的臣子。看來,也只有我們這樣不是一邊兒的坐在一起,才能毫無顧忌暢所欲言啊!哈哈哈……」

    這時候熱菜上來了。廣武皇帝聽他這麼說,也顯得很滿意,笑呵呵地請他們吃菜,然後又幫他們倒上酒。

    「既然向將軍這麼坦誠,」廣武笑道,「那我就想問問向將軍:假如咳咳,只是假如……假如讓向將軍重新選擇一次的話,向將軍是更願意在大清做官,還是仍舊願意在南明做官?」

    向小強有些意外,沒想到他問了這麼個問題。

    「假如?」

    「對,假如,」廣武看著鄭玉璁笑道,「郡主放心,只是問問,沒有策反你們向將軍的意思。」

    向小強笑道:

    「我沒有在大清做過官,不過想來,在北清做官要比在大明實惠百倍的。比如,大清一個縣的地方官,就比我們大明的首輔大臣還有錢,這個我是知道的……很顯然,要是讓我自由選擇的話,我肯定願意在大清當官。但問題是,我恐怕沒那個本事。」

    廣武笑道:

    「何以見得呢?」

    向小強笑道:

    「在大清,『陞官發財』是一個詞。但在大明,『陞官』和『發財』是兩個詞。在我們那裡,做官是發不了財的,雖有一份優厚體面的薪俸,但是發不了財,只有經商、辦實業才能發財。因此在大明,最有本事的人都集中在商界,只有像我這樣沒本事的人,才會去當官。

    「而在大清,經商辦實業是發不了財的,賺的錢還不夠向官府買平安的。想發財只有當官一條路。因此大清最有本事的人,都集中在官場上。好處越豐厚的地方,競爭也越激烈,這是常識。大清官場是全世界最有油水的官場,所以也集中了大清全社會的人精。像我向小強這樣,只能耍耍小聰明混飯吃的人,到了大清官場上不被人家踩成渣子才怪,哈哈哈……」

    廣武皇帝一怔,也哈哈笑了一陣,說道:

    「將軍是想說,為什麼南明比我大清富有吧?哈哈……將軍的這種高論倒是挺新鮮的,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聽到。不過……向將軍,『富有』和『強大』可是兩回事。『富有』更多時候是和『軟弱』連在一起的。古時的元滅宋、清敗明……還有今天的德國、意大利、蘇聯,富裕的英法在他們面前,懦弱的就像小丑一樣。向將軍,你又怎麼看呢?」

    向小強笑道:

    「皇帝陛下,你說的不是『強大』,而是『強硬』。『強硬』並不一定就是『強大』。德、意、蘇這一類國家當然很強硬。那並不是他們有實力強硬,而是他們的統治者需要強硬。就這還不一定都是真強硬。像希特勒這樣本身就自我膨脹的人,沒得說,他真強硬的時候一定是比較多的。而墨索里尼或者斯大林這種比較理性的人呢,他們也會在需要的時候,不定期強硬一下。不過……多半是強硬給自己國民看的。

    「沒辦法,希特勒、墨索里尼、斯大林這些人知道自己在國內的統治看似鋼鐵般牢固,其實是很脆弱的。人工樹立幾個敵人,再定期不定期的、半真半假的對『敵人』強硬一下,可以在國內營造出一種『強敵環伺』的感覺來,有助於把國民的不滿從自己身上引到外面去,更有助於把國內的人心和自己捆綁在一起,然後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就能繼續穩當下去……啊,皇帝陛下你說是吧?呵呵呵……」

    鄭玉璁嚇壞了,輕輕在桌下踢了向小強一下,提醒他。我們現在還在人家手裡呢,別這麼口沒遮攔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9 11:26
第165集 土壤和籠子
    廣武皇帝到沒有表現出鄭玉璁擔心的惱怒,而是微笑道:

    「向將軍,你是想說,我也是和希特勒、墨索里尼、斯大林一類的統治者是吧。」

    向小強沒說話,只是低著頭,夾了一片象拔嚼著。然後看著他,咧嘴一笑,算是默認了。

    象拔就是大象鼻子。廣武皇帝這不起眼的一小桌,滿漢全席中的「山八珍」都上全了:駝峰、熊掌、猴腦、猩唇、象拔、豹胎、犀尾、鹿筋。向小強在南明一樣都沒吃過,這次吃廣武的,不吃白不吃,抓住機會都嘗一遍。

    廣武皇帝看向小強「窮酸」的樣子,禁不住露出嘲諷的笑,心中的自尊心得到了不小的滿足。

    他淡淡地笑道:

    「這不奇怪。不只是你一人,南明報紙、還有西方報紙上不少寫文章的人,都把我跟他們三個比作一起。但是無論是你向將軍還是他們,都不明白我和那些獨裁政客的根本區別。希特勒、墨索里尼、斯大林那些人,他們的統治注定是短暫的。我在這裡可以做個預言:三個人中,統治最短的將是墨索里尼,其次是希特勒,最長的將是斯大林。當然,我說的不包括突發疾病、被暗殺等意外情況。」

    向小強嘴裡嚼著筋道的象拔片,沒有抬頭,但是支著耳朵聽著。聽到這裡心中很是驚詫,一瞬間甚至懷疑這哥們也是穿越來的。現在是193年,但是廣武做的判斷和後來的事實驚人的吻合。墨索里尼1943年被國王政變逮捕,1945年被游擊隊處死,裸體懸屍廣場,第一個結束統治;希特勒1945年飲彈自殺,死後被燒成焦炭,頭蓋骨放在玻璃窗裡供人參觀,第二個結束統治;斯大林1953年腦溢血死亡,死後被挖墳暴屍,最後一個結束統治。

    雖然向小強只顧低頭悶吃,但廣武皇帝彷彿看出了他心中的驚詫,笑道:

    「將軍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這麼判斷。我的依據很簡單:土壤。我不否認我也是獨裁者。你看,我很坦然。我就是獨裁者。但是獨裁也需要土壤。三個國家中,意大利的土壤最不適宜獨裁。意大利這塊土地誕生了人類最早的代議制民主政體羅馬共和國。到了中世紀後期,這塊土地又成了文藝復興的發祥地。而文藝復興又引發了18世紀的歐洲啟蒙運動。可以說西方世界的復興,就是從意大利開始的。而現在的英國、美國、法國、荷蘭、比利時、瑞士……包括你們南明,你們這些民主政體,還有你們腦子中的『自由、平等、博愛』等等這些東西,最早都是來自歐洲啟蒙運動。

    「這一切,都造就了意大利人骨子裡的國民性:熱情、精明、不喜歡受拘束。你可以輕易地讓德國人在某種整齊劃一的秩序下生活,而想讓意大利人長期忍受這種整齊劃一的秩序,那要難得多了。向將軍你看,這就是土壤。而德國的土壤就好得多。普魯士長期在斯巴達式的、舉國軍事化的體制下,人民早就習慣了這種整齊劃一的生活方式,也習慣了整齊劃一的思考方式。這已經融入德國人的國民性了。意大利人對墨索里尼的忠誠度,遠比不上德國人對希特勒的忠誠度。

    「德國又是《凡爾賽條約》的主要整治對象,已經破產的情況下,還要為整個歐洲大戰買單,再加上經濟大蕭條,雪上加霜……所以儘管它戰後有個短暫的民主政體,但是這一段民主政體給德國人留下的印象,與其說是自由,不如說是飢餓和屈辱。……這些境遇,都是意大利沒有的。因此,德國的土壤,是上天為希特勒精心準備的禮物。德國也是注定要出一個希特勒的。即使不是希特勒,也會是別人。」

    ……

    向小強聽的已經很有興趣。他知道廣武皇帝是個獨裁者,但沒想到還是個博學的獨裁者。

    鄭玉璁也聽得入迷了,已經不再夾菜吃,而是目不轉睛地望著廣武皇帝,聽他說。

    向小強發現了鄭玉璁眼神不對,很是不爽,下邊踢了她一下,把這小妮子「喚醒」。然後,他笑呵呵地說道:

    「皇帝陛下,那麼,俄國呢?俄國的土壤一定是最好的了。」

    廣武也點頭笑道:

    「俄國的獨裁土壤當然是最好的。歐洲中世紀有兩大瘟疫,一是黑死病,二是蒙古人。你們南明總說我們是韃虜,是野蠻人。呵呵,好吧,即使我們是野蠻人,那也是開創了康乾盛世、編修了四庫全書、言行如一地善待漢人、實現了治下滿漢平等的『野蠻人』。而中世紀的蒙古人是真正的野蠻人。他們從亞洲開始毀滅文明,一路毀滅到東歐,把他們的愚昧和野蠻播灑到了大半個歐亞大陸。

    「蒙古大帝國最東端的一部分叫做『大汗汗國』,也就是『元朝』。最西端的一部分叫做『欽察汗國』,也就是『金帳汗國』。而被稱作『俄羅斯』的這個國家,就是在原金帳汗國的土地上誕生的。一誕生就在歐洲最野蠻、最矇昧的部分,這也算是俄羅斯的不幸。

    「俄羅斯處在歐洲的最東端,幾百年來,無論是文藝復興還是啟蒙運動,都沒有吹進俄羅斯一絲一毫。即使是彼得大帝學習西方,採用的也是最野蠻粗暴的手段。直到本世紀初,俄羅斯還是個農奴國家。身為一個歐洲國家,一個白人組成的國家,居然還是個農奴國家。這也算是上帝對白人的最大諷刺吧。

    「不過,同樣,這也是上天賜給列寧和斯大林的最好禮物。愚昧的國民,永遠是獨裁者最喜歡的。我也喜歡,呵呵。愚昧,代表了不會思考,代表了容易相信任何東西。你不能想像20世紀的英國國民、法國國民、美國國民、荷蘭國民、甚至德國國民會相信世界上有『烏托邦』。但是20世紀的俄羅斯國民卻相信。俄羅斯國民更愚昧、更貧窮,更渴望自己命運能被一個神話而改變。於是,當布爾什維克們為那些愚昧的工人、水兵、農奴們描繪了一個烏托邦後,他們就相信了。於是,改變命運對俄羅斯來說,也永遠成了一個神話。

    「和法西斯主義、納粹主義比起來,布爾什維克可以說是最成熟的一個體系。它的理論誕生的最早,有著近百年的完善演變過程,也有一套最完善的組織體系,終極目標也最誘人,自我鞏固的手段也最酷烈,它可以說是進化最完善的一個。這都是另外兩種不能比的,另外兩種只不過是狂人腦子一熱的產物,在它面前只是新生兒而已。

    「納粹是希特勒一個人的納粹,法西斯也是墨索里尼一個人的法西斯。這兩人一旦死去,他們留下的國家是否還能繼續這兩種主義,就很難說了。但是布爾什維克不是斯大林一個人的布爾什維克,它是有自己的生命的。它既然不是隨著斯大林的誕生而誕生,那也不會隨著斯大林的死亡而死亡。」

    ……

    鄭玉璁聽得入神,這時候大著膽子插話道:

    「皇帝陛下,您這麼悲觀?」

    廣武笑道:

    「悲觀不悲觀,那要看對誰來說。對俄羅斯老百姓來說,對你們來說,自然是很悲觀。但對於斯大林、或者對於我來說……」

    他拿湯匙戳起一塊酥爛的熊掌,緩緩填進嘴裡,閉上眼睛品嚐著最奢侈的人間美味。片刻後嚥下肚去,才繼續笑道:

    「……那是最樂觀、最好不過的事情。呵呵呵。」

    廣武放下湯匙,拿起濕巾擦了擦嘴角,望著向小強笑道:

    「難道不是嗎?你們的女皇朱佑榕難道不羨慕我嗎?你們首輔大臣沈榮軒難道不羨慕我嗎?或者說向將軍你,你難道不羨慕我嗎?……當朱佑榕想幹點什麼事還要翻憲法、看內閣臉色的時候,當沈榮軒整天被報紙罵得狗血淋頭、被老百姓堵著官邸罵得不敢出門的時候,當向將軍你三番兩次因為屁大點事、差點被都察院抓進監獄的時候……你們難道不羨慕我嗎?嗯?」

    向小強盯著廣武囂張的樣子,恨不得撲上去把他掐死。

    但他又不能說「不羨慕」。說不羨慕那是假的。臉上依舊笑嘻嘻的,但心裡窩火的不行。他很想說「你就得瑟吧,你得瑟不了兩個月了」,但還是忍住了,話到嘴邊變成了:

    「皇帝陛下,你好像並不是想和我討論出什麼結果來,而純粹就是享受這種討論的感覺,可見你平時身邊連個敢說話的人也沒有了。你不覺得你這樣太孤家寡人了嗎?你看,你連想享受一下和人討論的快樂,都要千里迢迢地從敵方找人來,是不是很悲哀呢?而我們女皇陛下想討論什麼問題,隨時就有一大堆的大臣和她討論,甚至是爭論,爭論到面紅耳赤都沒有關係。……這是不是也讓皇帝陛下你很羨慕呢?」

    廣武皇帝哈哈一笑,說道:

    「有道是『高處不勝寒』,自古至高無上者都是孤獨的。這也是取得權力後必須付出的小小犧牲。將軍你看一看,從古至今,有多少人為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寧可捨棄安全的生活、捨棄妻兒老小、甚至願意付出九死一生的代價?至於『爭論的快樂』,這種小小的代價算得上什麼?而那些得到了至高無上權力的人,又有哪一個寧可為了得到『爭論的快樂』而把手中的權力交出去的?沒有,你一個也找不出來。

    「你不要說你們的女皇朱佑榕。那個女孩從出生到長大,一天也沒有品嚐過『至高無上的權力』帶來的快樂,當然有一大堆人敢跟她爭得面紅耳赤。因為她根本就是個被關在籠子裡的女皇,她的權力也是被關在籠子裡的權力。」

    向小強心中默默地想著:

    「關在籠子裡的最高權力」,這個形容得好。後世有人說過,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不是火藥印刷指南針,也不是飛機大炮汽車電腦,而恰恰是一種「把最高權力關進籠子的制度」。正因為有了這種發明,人類才得以逃脫了週而復始的暴力革命、定期自我毀滅的悲劇怪圈,人類的財富和技術才可能在近幾百年來以加速度積累,才有了工業革命,才有了後世的一切。

    否則,永遠無法解釋人類幾千年來都沒什麼大的變化,為什麼卻在最近幾百年爆炸式的發展。生產力的進步只是表象。它只是結果,不是原因。導致生產力擺脫桎梏、甩開膀子飛奔的,不是從美洲搶來的黃金,而正是這種「把最高權力關進籠子的制度」。

    否則,朱佑榕也不會是現在這樣一個善良、溫柔、優雅、富有同情心的女孩,而會成為呂后、武則天、慈禧那樣權力慾無限膨脹、滿手沾滿鮮血的惡毒女人。

    當然,也找得出來『為了得到爭論的快樂』而自願把自己關進籠子的人。不過這種人非常罕見就是了。但是一旦出現了,就會被載入史冊,受到後世的無限敬仰。比如,喬治華盛頓。打贏獨立戰爭後,華盛頓無論是實際權力還是巨大的威望,都完全可以當美國國王,把手中的權力終生享用,然後傳於子孫。

    但是他只做了兩任總統,和同僚們制定了一部《憲法》,把最高權力關進了籠子,就回家務農去了。正是華盛頓兩百年前的這一選擇,才有了後世那個傲視全球的美國。否則,北美最多是南美的翻版。後世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哪怕他只知道一個美國總統,那也一定是喬治華盛頓。

    ……

    向小強正在考慮要不要把這些說給廣武皇帝聽,鄭玉璁突然笑呵呵地道:

    「皇帝陛下,你想必是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的。你這樣的話,就不怕有一天落得路易十六那個下場嗎?」

    向小強倒吸了一口涼氣,看著鄭玉璁,驚嘆她怎麼講話這麼彪悍。路易十六兩口子被斷頭機切下腦袋,一百多年來已經成了所有君主的噩夢。小妮子拿這個刺激廣武皇帝,氣昏了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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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集 沒有核武的時代
    但是看著鄭玉璁笑吟吟地,不像是氣昏了頭的樣子,大概是摸透了廣武皇帝不會把他們怎麼樣吧。

    果然,廣武皇帝沒有跟她計較,反而哈哈大笑著,說道:

    「郡主,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剛才說過,我雖然也是獨-裁者,但和那三個獨-裁者有著根本不同的。我們這個時代也和路易十六時代有著根本不同。我注定不可能和路易十六一樣。」

    向小強瞇著眼睛,問道:

    「你是想說,你腳下的這塊『土壤』更好?」

    廣武皇帝點頭笑道:

    「不光是土壤更好,還有我的統治更合法,還有我這個時代造反更難。」

    「怎麼講?」

    「大清的老百姓,」廣武笑道,「縱然不是全世界最愚昧的,也一定是全世界最……呵呵,最順從的。僅憑這一條,我腳下這塊土地的『土壤』就是最好的了。」

    「最順從的,」向小強笑道,「你是想說奴性最強的是吧。」

    廣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哈哈大笑一下,算是默認,然後說道:

    「我年幼時候讀史,每每讀到大清入關後、成宗皇帝強推剃髮易服令的時候,總是掩卷長嘆,即便是蒙元滅宋之後,也未曾有過類似剃髮易服令。我大清卻強令天下漢人剃髮易服,並且『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實在是不明智……」

    向小強聽到這裡,打量著廣武皇帝,覺得他不管是否出於虛偽,這裡總算說了句人話。他偏過頭,悄聲問鄭玉璁道:

    「『成宗皇帝』是哪個?不是順治吧?」

    鄭玉璁也偏過頭,悄聲說道:

    「多爾袞的廟號。」

    向小強點點頭。原來是多爾袞。多爾袞是滿清入關後強令「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的元兇。這一道剃髮易服令,一下子就把當時中國但凡有點骨氣的人全部斬盡殺絕了。自此之後,漢人僅剩的一點血性也被閹割掉了。這傢伙生前沒撈到當皇帝,原來死後也被追認了皇帝廟號的。

    果然,廣武剛說了一句「人話「,接著就嘆道:

    「……本來江南各州縣已基本平定,但就因為這一道『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的強令,江南大地再次席捲戰火。本來江南只剩少量明軍殘部還在抵抗,這一下江南無論軍民,盡皆拚死反抗,江南幾乎全民皆兵了。最後竟發展到不可收拾,致使台-灣鄭氏捲土重來,重新奪去江南半壁,我大清也痛失了一統天下的機會……」

    廣武說到「台-灣鄭氏捲土重來,重新奪去江南半壁」的時候,鄭玉璁挺直了胸膛,臉上寫滿了驕傲。向小強這也才想起來,身邊坐著的這位女孩子,還是民族英雄鄭成功的後代。

    後世歷史課本上說鄭成功是民族英雄,卻隻字不提他抗清,只是反覆強調鄭成功收復台-灣,好像他僅僅是因為收復了台-灣,才成為民族英雄的。向小強原先也是這個概念的。他甚至到初中時候,還以為是大清派鄭成功去收復台-灣的。

    但是到了大明之後,腦中原先很多既有的概念都被顛覆了,換成了更新鮮、但更符合常理的概念。

    向小強現在知道,鄭成功之所以被全世界炎黃子孫尊為「民族英雄」,絕不僅僅是把荷蘭東印度公司那幾個人趕出了台-灣(他奪台-灣的時候根本沒想的那麼神聖,只是缺一塊根據地,正好看上了那塊地方。更是因為,在大陸被異族屠殺得血流成河的時候,鄭成功代表了中華正統,以台-灣為基地,長期獨力抗擊滿清,力圖光復。即使到了最後,滿清在大陸根基愈來愈穩、光復無望的時候,鄭成功仍在不屈不撓地抗擊滿清,一直到死。

    後來清帝康熙也不禁寫聯贊鄭成功道:

    群臣有貳心,兩島屯師,敢向東南爭半壁;

    諸王無寸土,一隅抗志,方知海外有孤忠。

    ……

    這是鄭成功成為民族英雄的真正原因。這原因和史可法、文天祥、岳飛的一樣,都是沒什麼好爭議的。

    向小強這樣想著,在桌下輕輕握住鄭玉璁的手,用力握了兩下。他也感受到了同樣的熱血澎湃,隨著體溫傳過來。

    ……

    廣武皇帝繼續笑道:

    「……當時,我總覺得如果只要漢人誠心歸伏,何必一定要強令他們和我們穿一樣的衣服、剃一樣的頭型呢?漢人講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大清剛剛入關,毫無根基,正是收拾人心的時候。所以,當年成宗皇帝的『剃髮易服令』,在我從前看來,似乎只是意氣用事,圖一時痛快罷了。

    「但是許多年後,尤其是我坐上這個位子之後,方才漸漸理解了當年成宗皇帝這個『剃髮易服令』。畢竟我們滿人只佔極少數,而且朱明王朝又是靠驅除蒙元、也就是你們說的『韃虜』起家的。朱明王朝立國兩百多年來一直對異族強硬無比,天下漢人骨子裡更是對所謂『韃虜』充滿了自傲。

    「這樣的一個民族,又是這樣的人口基數,想從精神上徹底馴服他們,不來一道『剃髮易服令』是根本不行的。剃髮,雖然會招致暫時的激烈反抗,甚至還可能永久失去一大塊土地,但是卻可保證我大清已有的土地能夠統治永固,傳於萬世。蒙元建國不足百年就被漢人逐出中原,而我大清建國至今近三百載,依然鐵打一般的江山。為什麼?土壤。土壤怎麼來的?三百年前的『剃髮易服令』。」

    向小強算是知道魯迅筆下的華老栓、康大叔、紅眼睛阿義、還有那一個個「頸項都伸得很長,彷彿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看客,都是怎麼來的了。

    他冷冷地說道:

    「是啊,多爾袞一個『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就把千萬漢人中那些骨氣最強的人,準確無誤地挑出來殺掉了,測謊儀也測不了這麼準啊。剩下的都是為了保命寧可當奴才的人。剃這個頭也等於是打上了個『奴才』的記號。頭都剃了,將來還有臉面反抗麼?當年蒙古人怕漢人反抗,不准漢人家裡有菜刀,還要殺光漢人的四大姓……多笨的辦法啊,早知道也給天下漢人剃一遍頭,啥都解決了。呵呵,到底是『真正的野蠻人』啊,就是不如你們這些『一半的野蠻人』會想辦法。」

    廣武哈哈笑著:

    「向將軍過獎了。」

    但是廣武剛才說過的另一句話,向小強卻更感興趣。這也許會和下面的北伐有關。

    「除了土壤更好,」向小強接著問道,「還有你說你的統治更合法,還有這個時代造反更難,是什麼意思?」

    廣武說道:

    「這個很好理解。這也是我和希特勒、墨索里尼、斯大林的最根本的區別。我是皇帝,是一國之君,是君權神授。我身為愛新覺羅氏後裔,不管怎樣當上皇帝,我只要當上皇帝,就天然合法。我終生統治,誰也不會覺得不對。而他們三個就不同了。他們三個只是政治家,希特勒的權力來自人民投票,是民授;墨索里尼的權力來自國王授予,是君授;斯大林的權力是列寧給他的,而列寧的權力是用暴力從臨時政府那裡搶來的。

    「他們三人的權力天生都有很大問題。我是君主,我終生掌權誰也不會覺得有問題,我把權力傳給兒子,人們也會覺得很正常。而他們是政客,別說把權力傳給兒子,就算只想終生掌權,人民都會覺得不對,覺得這樣不行。人民會想,你這樣跟君主制有什麼區別?你這樣做,我們還有什麼必要繼續擁戴你?

    「所以說,一個君主獨-裁很容易,而一個政客想獨-裁的話,難度會大得多,遭遇到的反對也會強得多。為了壟斷住權力,甚至為了把權力傳給兒子,獨-裁政客就要在清洗異己、愚弄國民、等方面下更大的功夫,他們的手段必定要比君主殘酷幾倍。但儘管如此,他們屁股下的位子和我相比,還是脆弱得多的。因為,我的獨-裁天生合法,而他們的天生就不合法。」

    廣武說的這番話,向小強倒是第一次聽到。不過想想看還是蠻有道理的。這也解釋了現在的幾個獨-裁者,還有後世那些亞洲的、非洲的、拉美的獨-裁者們,為什麼會動輒屠殺掉國內十幾分之一人口、甚至幾分之一的人口,而那些國家在君主時期,卻從沒有這樣的事情。

    不過,這並不代表廣武皇帝就沒做過這樣的事。現在的北清太封閉了,外界很難知道里面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也許廣武皇帝的這番話,在為自己漂白?是在為自己和斯大林那樣的殺人魔王劃清界限?

    「至於這個時代造反更難,」廣武繼續說道,「就更好理解了。在冷兵器時代,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只要一人登高一呼,眾人揭竿而起,拿著鐮刀鋤頭糞叉子都能攻州克縣。為什麼?農民軍和政府軍在裝備上差別不大。但是現在不行了。現在我手裡有機槍,有輕重火炮,有坦克,有飛機。而老百姓手裡的呢?還是只有鐮刀鋤頭糞叉子。這樣,就算他們再活不下去、再不怕死,也是不可能反得起來的。

    「即使是老百姓偶然弄到了一批武器,他們也不可能很好的使用。尤其是一些重武器,那都是要經過長期的專業訓練才能操作的,而且需要整個國家的後勤系統來,才可以發揮作用。比如你們扶持的太行山游擊隊,他們的武器算是各支反軍中最好的了。但是怎樣呢?也只能是在山裡、在我們重武器進不去的地方打打游擊。」

    向小強盯著廣武的眼睛,冷笑道:

    「皇帝陛下,你不要忘了,操縱你的那些機槍、輕重火炮、坦克、飛機的,可都是老百姓的兒子。」

    廣武微笑道:

    「那你知道為什麼我一定要那些『老百姓的兒子』在遠離家鄉的地方服役嗎?」

    向小強明白了。他說的是「異地當兵」。異地當兵雖說是現代軍隊的國際慣例,主要是為了防止士兵戀家、以及和本地家族有太多瓜葛,而導致打仗的時候部隊難以一拉就走……等各種麻煩。但是在清軍這裡,好像有了另外的意思。

    只要那些士兵面對的不是自己的家鄉父老,奉命下起手來,心中的負擔也會降到最輕。再配以立功升職等利誘,那些愚昧無知的士兵們,甚至可能會很高興地去完成血腥的任務。長江北岸那些興奮地捕殺南逃者的清兵們,不就是這樣的麼?

    是的,就和廣武說的一樣,北清的人民處在一個完全絕望的環境中。他們水深火熱,並且在可預見的時期內,沒有任何辦法改變命運。

    除了……

    外力。

    是的,只要還沒進入核武時代,獨-裁者的江山就不是鐵打的。即使無法從內部坍塌,也有可能從外部摧毀。

    向小強也舀了一勺猴腦,微笑著填進嘴裡,強忍著那股噁心的腥臊氣,露出愜意的神情,笑道:

    「皇帝陛下,現在只是三十年代,你也沒有核武器,那只好算你倒霉了。」

    廣武皇帝一怔,鄭玉璁也一怔,兩人對視了一眼,都莫名其妙地看著向小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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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集 南明侵略賠償條約
    這頓午飯吃了將近兩個小時,開始還是廣武和向小強你來我往,到了後來,則基本是廣武一個人在說話了。廣武好像真如向小強所說的,並不是要討論出什麼結果,也並沒有固定的話題,只是好久沒人和他這麼平起平坐的討論了。這次他逮住一次機會,非把癮過足了不可。

    儘管向小強口才也很好,但這不是演講,而是近乎深度探討了。向小強無論「理論水平」還是知識面,都遠不及眼前這個皇帝。而廣武皇帝始終是微笑著彬彬有禮,但微笑著說出的話,在向小強聽來卻總是囂張之極,幾乎每一句話都毫不客氣地抽打他這個大明將軍的自尊心上。他不時忿忿地反駁一兩句,但馬上就被廣武廣博的知識面和高深的理論水平給輕輕撥到一邊去了。向小強越來越鬱悶,明明覺得自己很有理,但反而好像個憤青一樣,徒勞無功地試圖駁倒一個見多識廣的洋博士……

    自己這個從後世領先幾十年的世界來的人,此刻竟然感覺自己一點優勢也沒有,反而處處輸給這個幾十年前的人。他暗暗打定主意,回到後世後第一件事,就是得把高中歷史書本翻出來一把火燒了。

    太丟人了。

    ……

    廣武明顯也很是享受這種感覺,微笑著,不急不躁地,一會兒敬酒一會兒讓菜,自我感覺也是好的不得了。他知道,平時身邊的人對自己唯唯諾諾,那不是維諾自己的學識,而是在維諾自己手中的刀和槍,在維諾自己對他們的生殺大權。而現在完全不同。眼前這個年輕人不是自己手下的,反而是自己敵對政權中最有權勢的人,是南明的中將伯爵,還是「抗清英雄」。這個人完全可以不鳥自己,但眼前卻被自己「探討」得啞口無言。這種良好感覺,真是從未有過的。

    但是廣武心中卻很是清楚,眼前這個人畢竟和自己不是一邊兒的,所以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他心裡還是很有數的。現在雖然是在湖中的水榭裡,沒有別人,四面也是廣闊的湖水,但是不代表現在說的話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最起碼,旁邊還有個南明郡主呢。自己和向小強談了這麼久,向小強回去後肯定會成為南明當局「審問」的焦點,無論朱佑榕還是內閣政府,都會對這頓飯談了什麼產生濃厚的興趣。向小強也會積極地把兩人的每一句話回憶出來,供南明情報人員分析。

    所以,廣武皇帝嚴格地把話題只控制在「觀點探討」的範圍內,對於明清雙方一些具體的政治、外交、軍事舉措,則很小心地避而不談。他知道即便自己無意地聊上幾句,南明那些情報人員很可能就會分析出不少東西來。向小強兩次有意識地把話題往清軍大演習上、還有日清關係上引,但廣武總是立刻就識破他在套情報,,笑呵呵地擺擺手:

    「今天難得我們坐在一起,不談那些俗事兒。

    這樣一來,向小強就沒辦法了。

    ……

    下午,廣武皇帝從兩人的視野中消失了,大概又去忙他的事情了。向小強和鄭玉璁由幾個宮女、和一個衛隊長陪同著,在傳說中的避暑山莊裡遊覽了一番。當然,只限於允許他們到的地方。那個衛隊長跟他們解釋說,今天上午,明清雙方已經分別在北京和南京召開了記者招待會,對外公佈了雙方簽署的條約。

    當然,北清的記者招待會只有常駐各國大使館內的外國記者。黃面孔的記者只有《大清日報》一家。而南京的記者招待會真正是中外記者如雲,可惜向小強他們現在身在北清,兩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條約公佈後,南明民眾是什麼反應,國際上是什麼反應。這些暫時都只能猜。

    條約的正式名字是《旅順條約》,條約原件的文本封面也是《旅順條約》,但是衛隊長給向小強二人提起的時候,總是說《南明侵略賠償條約》。向小強一聽就一肚子火,以為他是故意的,就冷冷說道:

    「你說的不就是《旅順條約》嗎?」

    這個衛隊長顯得很茫然,反問道:

    「什麼《旅順條約》?」

    向小強也愣了一下,說道:

    「就是我們這次在旅順簽署的條約啊!」

    「哦,」衛隊長明白他說的什麼了,笑道,「向大人說的,不就是《南明侵略賠償條約》嗎?……哦,原來是在旅順簽署的,那說《旅順條約》應該也沒什麼錯吧……」

    向小強壓著火氣,說道:

    「不是沒什麼錯,是條約封面上白紙黑字寫得就叫《旅順條約》,你這個《南明侵略賠償條約》是從哪兒變出來的?」

    這個衛隊長級別不高,聽他這樣一說,立刻緊張起來,臉上也沒有笑容了,狐疑的眼睛瞇著,說道:

    「向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明明是你們侵略我們,現在又來跟我們求和,才簽的這份賠償條約……怎麼不是《南明侵略賠償條約》?」

    「嘿!」向小強又好氣又好笑,「你還真認為是我們侵略你們?」

    衛隊長明顯也在強忍著怒火,儘量禮貌地說道:

    「向大人,你們要沒侵略我們,總不會平白無故的給我們賠償吧?」

    向小強盯著他,一時卻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盯了片刻,他拍拍這個衛隊長的肩膀,搖頭嘆道:

    「算了,將來有一天,你會知道一切的。」

    ……

    條約已經對外公佈快8個小時了。按照經驗,南京街頭這時候應該炸開鍋了,各家報館的號外也都出來了,金陵廣播公司的政論節目上,嘉賓們也該吵成一鍋粥了。

    但是在這裡,什麼也不知道。四周靜悄悄的,近處的宮女們低著頭往來穿梭,遠處的衛兵們站得筆直,仍舊是一動不動。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除了鄭玉璁,連一個敢和他聊天的人也找不到。除了被指派陪同的那個衛隊長和幾個宮女,其他的人僅是遠遠聽到鄭玉璁的南明口音,就驚慌地避開了,連話也不敢說。

    短波收音機和外國報紙,整個避暑山莊只有廣武皇帝專用的幾個地方有,而向小強他們能到的地方,是絕對接觸不到的。電台已經是隨著使團返回南京了。不過就算有電台,他們兩人也是誰也不會發報。

    這種感覺,真的很窒息。

    心癢難耐,偏偏兩眼一抹黑。

    「老天,」向小強站在湖邊,手裡揪著柳條葉子,望著遠處的粼粼湖波嘆道,「真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啊?是嗎?」鄭玉璁馬上興奮地小聲道,「你也有這個感覺嗎?我也有!……我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耶,嘿嘿,還真是不習慣。」

    「別說你,」向小強笑道,「我也快有點不習慣了。……怎麼樣,刺激吧?好玩兒吧?」

    鄭玉璁明白他在逗自己,仍是笑嘻嘻地點點頭。

    ……

    晚宴時候,仍是廣武皇帝和他們兩人一塊兒用膳,看來廣武皇帝意猶未盡,聊上癮了。

    廣武皇帝建議他們不妨在避暑山莊多住些日子,過幾天和第一批明軍戰俘一塊兒回去,最多也就多等四五天的樣子。這樣也能給南明各界一個印象:這些明軍戰俘們是向將軍親自接回來的。

    向小強知道廣武皇帝的目的,是為了和自己多聊幾天。不過廣武皇帝說的真的不錯,這樣和第一批明軍戰俘一塊兒回去,產生的效果真的是不一般。

    向小強看了一眼鄭玉璁,然後湊過去,兩人耳語了幾句。然後他轉過臉來,對廣武皇帝笑道:

    「陛下的好意,我們可以接受。不過郡主和我有一些小小的要求。」

    「但說無妨。」

    向小強說道:

    「這幾天除了活動自由外,還請皇帝陛下能讓我們隨時聽得到外界的廣播,看得到外界的報紙。」

    廣武皇帝點頭笑道:

    「這個完全可以。晚飯後我傳旨,讓下面為二位的房間各送去一台收音機。另外二位每天想看什麼報紙,可以給我寫一個單子,單子上的報紙每天都會送到二位手裡。不過報紙要從南明購買,再空運來,所以時間上可能會滯後一天左右。」

    向小強點頭認可,這已經可以滿足了。主要就是依靠廣播,報紙肯定不是同步的,只是起到輔助作用。

    他又說道:

    「另外皇帝陛下,我們明天想先去參觀一個地方,離這裡不太遠,希望陛下能允許。」

    「什麼地方?」

    向小強和鄭玉璁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說道:

    「明軍戰俘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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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集 戰俘營?勞動營?
    向小強和鄭玉璁提出的這個要求,真的令廣武皇帝很意外。

    廣武皇帝在二人的注視下,沉吟了片刻,想說什麼,又收住了嘴,顯得很猶豫。向小強大概猜得出來,他必定是不想讓自己二人去戰俘營,但是又沒有拿得上桌面的理由拒絕。

    反正幾天後第一批戰俘就要跟著自己南下回明瞭,廣武卻為什麼不想讓自己早幾天到戰俘營去看看呢?這個鄭玉璁可能不太好理解,但在向小強看來卻很簡單,明擺著:大清的戰俘營大概是不太好見人的,需要提前先「搞好接待工作」。

    果然,廣武沉吟了一下,抬頭笑道:

    「二位想先去看望一下貴軍弟兄們,那也好。\明天我讓人安排一下,後天你們就可以去了。」

    向小強馬上說道:

    「哦?還需要安排麼?安排什麼?」

    廣武笑道:

    「安排二位的行程和交通工具啊。二位都是大明的重要人物,也是我本人的客人,出行肯定不能草率的。如果安全上出了什麼事情,呵呵,舍弟還在南京呢。」

    向小強聽到他這樣說,知道自己反駁也沒有用。這是他的地盤,他是皇帝,說後天才能去,那就只能後天去。何況廣武說的理由也不太好反駁。人家的弟弟還在大明那邊,自己的安全當然不能出半點問題。\

    「好吧,「他笑道,「那就請皇帝陛下多費心了。」

    ……

    到了第二天,8月11號下午,向小強問接待他們的北清官員,皇帝陛下安排得怎麼樣了,明天是否可以去戰俘營那邊。接待官員一臉茫然,根本不知道這事。而這時候廣武皇帝又不知道在哪裡。

    向小強只得耐下性子,等到明天。

    到了第三天,8月12號上午,那個官員匆匆趕來,對向小強說,原定的是安排他們今天上午前往赤峰明軍戰俘營,但是安全保衛上還有點麻煩,赤峰那邊刮沙塵暴了,所以鐵路沿線的幾個村莊村民遷移停頓了下來,要到風停後才能繼續搬遷。\

    向小強十分不理解,不明白自己的安保工作,和村民遷移有什麼聯繫。還有,這八月份正是雨水豐沛的季節,怎麼會有沙塵暴。

    「呵呵,向大人,是這樣的,」那個官員頗為自豪地介紹說,「我們皇上恩旨,這次專門為您和樂平郡主採用『天字甲號』安保措施,也就是陛下自己才能用的安保措施,所以鐵路沿線的所有村民都必須迴避到鐵路20公里以外,一個人也不能留……向大人,這是陛下難得的恩旨啊……」

    向小強瞇著眼睛,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頗為懷疑地確認道:

    「你是說……你們皇上每次乘火車出行,沿線的村莊都必須清空?村民都必須遷移到20公里之外,然後……列車過去了再遷回來?」

    這個官員笑道:

    「怎麼,你們女皇坐火車出行,不採取安保措施嗎?」

    向小強有點懵,「哦」了兩聲,然後支吾道:

    「當然,我們當然也採取安保措施……不過,倒是沒有你們這種措施……」

    這個官員看到向小強「自卑」的樣子,自尊心很是滿足,又帶著挖苦的微笑問道:

    「那你們沿途老百姓要是臥軌、或者攔火車告御狀怎麼辦?」

    「……」

    向小強覺得自己的智力有點不夠用的了,搖搖頭,索性搪塞道:

    「這個……呵呵,確實比較神奇,不過……我們那邊老百姓一般倒是不臥軌的……哦,我們一般也不告御狀……」

    「哦,呵呵,」這個官員也不知道是真的信了向小強的話,還是為了禮貌,不打算再窮追猛打了,便只是笑笑,「原來是這樣啊。……呃,向將軍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向小強拍拍後腦勺,力圖恢復正常思維,然後笑道:

    「對了,你們直隸和內蒙古這邊,八月份也會刮沙塵暴嗎?」

    這個官員一愣,有些支吾,支吾了幾秒鐘,丟下了一句話:

    「其實,這個,八月份也是會刮沙塵暴的……向將軍好好休息吧,小的告辭……」

    隨即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掉頭出去了。\

    ……

    很明顯,八月份是不會有沙塵暴的。而且現在是三十年代,內蒙古和外蒙古的草原沙化不至於那麼嚴重吧?

    向小強敏感地猜到了,所謂的沙塵暴根本是子虛烏有。承德和赤峰到蒙古草原的距離差不多,如果沙塵暴刮到了赤峰,而且厲害到了讓撤離村民都無法進行的程度,那就算承德周圍被重山環繞,也一定多多少少能感受到沙塵暴。但是現在,空氣不要太清新,天氣不要太好。\

    很明顯,這是廣武皇帝為了拖延他們去戰俘營,而授意下面找的藉口。不過下面人也太不會辦事了,除了找了沙塵暴這麼個愚蠢藉口外,還把廣武皇帝每次出巡都要清空沿途村莊、為的是防止村民臥軌告御狀這種醜事也抖露出來了。向小強相信,要是廣武自己抓這件事,絕對不會辦得這麼蠢。

    看來,兩三天內是別想去了。最後少不得還得跟廣武說的一樣,等到戰俘營那邊一切準備妥當了,自己二人過去簡單看一下,然後直接跟著船回南明瞭。

    但是令他意外的是,第二天,8月13號早上吃早飯的時候,那個負責接待的北清官員來了,告訴向小強和鄭玉璁,沙塵暴夜裡停了,鐵路沿線也準備好了,今天上午就可以去戰俘營了。\

    向小強和鄭玉璁同時都感到了一種很暢快的感覺,總算能離開這個地方了。這裡雖然景色優美、氣溫涼爽、而且吃住舒適,但是兩人都一百個想「逃離」此地。何況,很快就能見到戰俘營裡的幾千明軍官兵了。幾天以來,總算能見到和自己有著同樣正常思維的人了。這簡直就像去見親人一樣。

    向小強和鄭玉璁二人也沒見著廣武皇帝,不過這樣更好,二人拿了自己的東西,直接就上了避暑山莊裡的火車。

    這倒是另向小強和鄭玉璁很驚艷,這條從北京通道北方邊界的鐵路,居然在承德這裡專門修出了一條支線,皇帝專用,直接通到避暑山莊內部。\北清皇帝可以從北京上火車,幾小時後在避暑山莊裡直接下車,連汽車都不需要倒,百分百的舒服。

    避暑山莊到赤峰鐵路距離不到二百公里。三四個小時後,火車駛進了赤峰站。

    戰俘營距離赤峰有幾十公里的距離,他們在這裡上了汽車,中午十一點左右,土路兩側的房子開始多了起來,並且經常能見到拉得七零八落、破破爛爛的鐵絲網。

    過了一會兒,遠處一陣塵土飛揚,很快看到,土路對面有一隊騾子拉的平板車,慢悠悠的過來。\那些趕車的看到這邊的汽車隊,都慌忙的趕著騾子往路邊上躲,給汽車留出空來。

    汽車很快就從這些騾車旁掠過去了。向小強看到,這些騾車上都堆得高高的大石塊,石塊還閃著一些金屬的光澤。

    礦石?

    「這是什麼礦石?」

    他向前座的一個北清陪同軍官問道。

    那個軍官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跟他說。然後大概是覺得也沒什麼要緊的,就說道:

    「這是銅礦石。就是這前邊的銅礦。」

    向小強一下想起來了,對了,赤峰這兒是有銅礦的。

    他扭著脖子,盯著後麵灰塵中拉著礦石的騾車。

    突然,一個陰沉的念頭閃過他的腦子。

    向小強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勞動營還有多遠?」

    前左軍官抬手一指:

    「前面就到了,再有十分鐘……」

    說著,他的手在半空靜止了,話音也戛然而止。

    然後,前座的軍官轉過頭來,臉上冒著虛汗,笑道:

    「向將軍是想問俘虜營還有多遠是吧?呵呵……前面就到了……」

    向小強的心揪住了。他死盯著這個軍官的眼睛,陰沉地說道:

    「沒有,我問的是勞動營。相信你也聽清了。」

    軍官臉色慢慢發白,汗水滴下來了,強笑著說道:

    「向將軍真會開玩笑,這兒沒有勞動營,只有戰俘營……跟銅礦沒關係……挖礦的都是附近的民伕……」

    「哦?」向小強兩眼幾乎冒出火來,陰森森地問道,「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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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集  戰俘營

    前座的北清官員真的慌了,反覆的解釋,賭咒發誓,這裡的不是勞動營,就是戰俘營。

    向小強冷冷地質問道:

    “為什麼戰俘營偏偏和銅礦在一起?”

    “這……”北清官員緊張地支吾著,說道,“向將軍想得多了,這,只是偶然在一起罷了……我們絕對沒有強迫貴軍戰俘從事苦役勞動……這一點我們完全遵守了日內瓦相關公約……”

    向小強冷笑一聲,靠在座位裡,說道:

    “好吧,你說沒有就沒有吧!”

    北清官員嚥了一口唾沫,輕鬆了些,又補充道:

    “向將軍,常言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馬上就到了,到地方您親眼看一看不就行了。”

    是啊,我親眼看一看當然行了。向小強心中想著,你們這兩天的緊張準備,不就是為了應付我這個“突然檢查”麼!

    車隊又行進了幾分鐘,前面迎來一座關卡。這座關卡把守很嚴密,路左側一座木板房,路右側用沙袋壘出了一座小碉堡,射擊口內架著機槍,頂上飄揚著一面大清帝國的三角龍旗。兩側是一望無際的鐵絲網延伸開去,每隔一百多米就是一座木板搭建的瞭望塔,上面的清兵背著槍,在涼棚下走動,槍口反射著太陽光。

    車隊停下來檢查的時候,向小強留心觀察,只見關卡兩邊各筆直地站著兩個下級軍官,都是一個上尉三個中尉,都穿著筆挺、一塵不染的軍禮服,帶著大簷帽,戴著白手套。雖是大夏天,但腳下的大皮靴擦得鋥亮。

    四個可憐的年輕軍官在驕陽下目不斜視,臉熱得通紅,大滴的汗不住地滾下來,襯衫領子已經濕透了。

    向小強笑著問道:

    “他們在這兒做什麼?是專門歡迎我們的嗎?”

    “哦,不不,”前座的北清官員轉過頭來,笑道,“他們每天都會在這裡站崗……我們大清軍隊軍紀很嚴明的。”

    向小強也不說破,點頭笑著。這種應付“上級檢查”的表面功夫,怎能瞞得過向小強?要論這個,這些人還嫩得很哪。

    關卡左右的木房子和沙袋碉堡前,各整齊地擺放著四盆花。這幾盆花向小強叫不出名字,不過都很漂亮,看著賞心悅目。但是和這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協調,一看就是臨時擺在這兒的。

    頭頂上拉出了一條木牌,上面用油漆整齊地寫著幾個大字:赤峰戰俘營

    這塊牌子做工精美,在這到處是灰塵的環境中竟然一塵不染,可見也是才釘上去的。

    ……

    車隊被象徵性地檢查後,然後開了進去。

    剛進營區,就聽到外面隱約有歌聲飄進車窗,是個女聲,好像是高音喇叭傳出來的:

    “……得兒郎當漂一漂,得兒郎當漂一漂,得兒漂得兒漂漂一漂……漂一漂呀漂一漂……”

    嗯,這個調子怎麼那麼熟悉?

    “……說鳳陽,道鳳陽,鳳陽本是好地方……”

    哦,原來是《鳳陽花鼓》。

    “……自從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大戶人家賣騾馬,小戶人家賣兒郎……奴家沒有兒郎賣,身背花鼓走四方……”

    嘿!向小強聽著這個歌詞,哭笑不得。

    看來這裡還真有一番精心準備啊!幹什麼,翻出這首幾百年前的老歌子,準備讓自己這個大明將軍、還有鄭玉璁這個大明郡主難堪一番?

    前座的北清官員沒有回頭,不過向小強看他的後腦勺就猜得出,這傢伙現在一定心中爽得要命,在一片阿q的自豪感中,yy自己生在了一個不需要“賣兒郎”的王朝。

    車隊繼續慢慢往裡開,外面大喇叭裡的歌聲繼續傳進來:

    “……說鳳陽,道鳳陽,鳳陽百姓苦難當。捐稅多,租子重,官府逼人似虎狼……奴家走遍千萬里,到處飢寒到處荒……”

    想必在另一輛車裡,鄭玉璁也聽到這首歌了。不知道她是什麼反應,會不會笑出聲來。

    也不知道玩這一手是廣武的授意,還是下面的自作聰明。不管怎麼說,這都有極大的諷刺意味。且不說現在翻出幾百年前的老歌來yy算不算黔驢技窮,難道這些北清官員們都沒發現,只要把這首《鳳陽花鼓》改一個字,就是現在北清治下北中國的悲慘寫照?

    只要把“自從出了朱皇帝”改成“自從出了清皇帝”,就ok了。多一個字都不需要改。

    對了,至少在幾百年前的北明,遭了災荒還能“身背花鼓走四方”。在現在的大清,遭了災荒只能“身背花鼓”坐在家裡餓死。因為想“走四方”,那是要路條的。

    ……

    外面的歌唱完了,接著又傳來了一些音樂聲,好像還有人物對白的聲音。向小強聽著好像是個什麼電影。但是音質太差,又是隔了那麼遠的高音喇叭,聽不清楚說的什麼。

    這時候,道路兩邊出現了一排排的簡易木頭平房,都用白色油漆刷的嶄新,強烈的反射著陽光,很是刺眼。

    接著,向小強眼睛一亮,一下子撲到車窗前了。

    這些房子前面,是一個個的人。穿著灰布囚服,嶄新、乾淨,也是和這些房子一樣,一塵不染,和這到處都是塵土的礦山環境非常不協調。

    更不協調的是,這些穿囚服的人都在做運動,有的在踢毽子,有的在跳繩,還有的坐在一起下棋、打牌。並不是坐在地上,而是坐在整潔的桌椅旁。

    兩邊的房子整齊排列,一直延伸到遠方,每座房子前都有這麼幾個人,運動、下棋,也是一直延伸到遠方。

    向小強喉頭一緊,一切都明白了:

    他們就是明軍戰俘。

    車隊經過的時候,這些戰俘仍是低著頭下棋、打牌、踢毽子、跳繩……全神貫注,連頭都不抬一下,顯得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充滿了興趣。

    每隔幾座房子,就有那麼一桌下棋的,並不是戰俘們在下棋,而總是一個清軍軍官和一個明軍戰俘下棋,雙方都全神貫注,彷彿投入了極大的興趣。他們的身旁圍著好幾個明軍戰俘和幾個清軍士兵觀看,有的還勾肩搭背,顯得很是親熱。

    “沒想到啊沒想到,”向小強淡淡笑道,“沒想到我大明俘虜在貴方戰俘營裡,竟然得到如此好的照顧……貴軍看守官兵不但沒有虐待他們,反而和他們關係融洽,就像兄弟一樣……真實感人啊!”

    前座的北清官員顯得很緊張,聽到向小強的這句話彷彿才輕鬆了,轉過頭來也呵呵笑道:

    “呵呵……向將軍說哪裡話……我大清軍隊乃是正義之師,貴軍官兵儘管在戰場上和我們是敵人,但是放下了武器,我們就要講人道……貴君戰俘和我軍官兵之間,曾經發生了好多感人的故事呢……”

    向小強沒說話,繼續點頭笑笑。

    ……

    這時候,汽車停下來了,眼前是一棟小樓,好像是戰俘營清軍軍官的辦公樓。

    幾輛車上的人都下來了,中間一輛的一個北清官員下車後,拉開了後車門,鄭玉璁也出來了。

    鄭玉璁看到向小強,丟了個眼神過來,撇撇嘴,顯出一副很噁心的表情。

    很噁心,就是這種感覺。向小強也覺得,北清安排的這一切,噁心極了。但是可能他們還渾不自覺,自以為很完美、很感人呢。

    辦公樓前,一名清軍中校和幾個軍官已經站成一排。雖然他們還不知道哪個是向小強,但已經看到了唯一的女子鄭玉璁,都明白了這就是南明郡主,互相看了看,都站得筆直,露出一副不卑不亢、很有尊嚴的樣子。

    鄭玉璁也輕蔑地一翹嘴角,昂首挺胸地走過去。向小強也跟過去。

    鄭玉璁拿出大明郡主的架子來,淡淡地說道:

    “本宮就是大明帝國樂平郡主,這位是大明帝國人民衛隊司令,向小強伯爵。這裡你們誰負責?”

    那個中校挺直了胸膛,看了她一眼,也淡淡地說道:

    “我負責。”

    “很好,”鄭玉璁傲慢地說道,“我們現在要和明軍官兵們見面。前邊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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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集 清軍的最高機密
    戰俘營是被鐵絲網分割成一個一個的小營區的,這是其中之一。

    「集合————」

    向小強和鄭玉璁、還有陪同的一群清軍軍官剛一出現,在高亢的口令下,整個營區的明軍戰俘立刻放下正在進行的運動和娛樂,迅速集中在一起,在營房前的空地上列隊站好。幾個清軍士兵立在旁邊,也站得筆直。

    身邊出現了兩三個扛著照相機的,還有一個扛著手搖攝影機的。他們都在四下的找著最佳角度,有的把鏡頭瞄準向小強,有的瞄準鄭玉璁,有的瞄準戰俘們。他們都是北清宣傳機器的人,今天要來拍攝「大清義釋南明侵略軍的感人一幕」,來拍攝南明高層前來向大清「請罪」的珍貴鏡頭,用於國內宣傳。

    鄭玉璁身為大明皇室的當紅外戚,早已是見慣了鏡頭的,瞥了他們一眼,直接無視了。\向小強雖說也是見慣了鏡頭的,但此刻卻覺得彆扭之極,想著自己的一舉一動第二天都有可能上《大清日報》成為「謝罪照片」,心中就翻著噁心。

    向小強看了一下,這個營區的戰俘大概有一百多人,差不多一個連的人。這些人囚服嶄新,但是都很瘦,而且相當黑。他們挺胸站得筆直,紋絲不動,看著鄭玉璁,眼神中都非常激動,好幾個人都抿緊了嘴巴,喉頭滾動著,甚至眼中熱淚盈眶。

    什麼是表演,什麼是真情,向小強相信自己看得出來。眼前的這些戰俘們是發自內心的激動,他是完全肯定的。

    向小強是知道的,這些士兵大部分比自己還年輕得多,大多都是十**歲,高中剛畢業就服兵役了。\他是眼前的這些士兵的臉,看上去已經像老了好幾歲的樣子。尤其是眼神,竟顯得有蒼老的感覺。他們雖不能算作骨瘦如柴,但已經是非常的消瘦,臉和手又黑又紅,粗糙的手背上還有不少乾裂的口子、疤痕。

    這些大明年輕士兵從小在江南的濕潤氣候中長大,現在卻在內蒙古風沙肆虐的乾旱戈壁灘上

    他們被俘的時候還是一月份,到今天已有大半年了。在這半年中他們在戰俘營中經受了什麼,向小強並不清楚。但是看他們被曬得紅黑的臉和手,還有他們雖不是骨瘦如柴、但已是十分消瘦的樣子,心中已有了個大概的估計。

    ……這裡雖然叫「戰俘營」,但同時也是勞動營。無非是用戰俘當開礦的勞動力罷了。自從廣武皇帝說過「我們取得了戰爭勝利、全部官兵勝利班師、沒有戰俘」之後,這些明軍戰俘便再沒有了被交換回大明的希望。\北清當局就開始肆無忌憚地把他們送進赤峰銅礦勞動營、當苦役犯用了。

    強迫敵軍戰俘從事重體力勞動,本來就是嚴重違反日內瓦公約的。何況是北清這種和西伯利亞勞動營不相上下的「勞動營」?

    不過,向小強倒是有些拿不準,這座勞動營到底是不是北清傳統上的那種勞動營?畢竟現在他看到的戰俘們,雖然瘦,雖然黑,雖然憔悴,但畢竟還有人樣,並不像是那種經受了最慘無人道摧殘的樣子。要不就是自己搞錯了?這裡真的是一座普通的戰俘營,最多是讓戰俘們在礦上幹幹活而已?還是他們雖然被俘已經大半年了,但被送進來的時間卻不長?

    但是年輕戰俘們看鄭玉璁的眼神,明顯比看向小強親切多了。\向小強知道也這是為什麼。這些士兵們是在一月份南京保衛戰之中被俘的,而向小強現在的名氣,其中十有**都是在南京保衛戰後期、還有之後大半年的一連串國際事件中建立的。在南京保衛戰之前,向小強在南明雖然也算個名人,但是畢竟只是憑著北清救人的經歷、還有新年政變兩件事情而已,照片也只上過兩三次報紙,還只是有的人認識有的人不認識。相反鄭玉璁卻是多年的當紅皇室成員,特別是年輕小夥子們,幾乎沒人不認識她的照片的。

    自己習慣了信息充足的環境,到信息封閉的北清幾天就很不適應,有喘不過氣的感覺。眼前這些從小生長在南明那個環境的年輕人們,卻在這個鐵皮罐子裡呆了大半年!

    如果換做向小強自己,他都保不準自己會瘋。\

    ……

    「弟兄們……」向小強也沒有高談闊論,只是沙啞著?***廝檔潰????澳忝鞘芸嗔恕峰????液塗ぶ魘搶唇幽忝塹模壜蠹液芸煬湍芑、伊恕峰峰?br/>

    兩邊閃了幾下鎂光燈,扛著照相機的北清人員稍微變換了一下位置,繼續毫無表情地扛著機器,望著他們。

    戰俘們相互看看,都顯得更加興奮,喉嚨滾滾的,但是都不敢說話。

    有近半的戰俘都盯著鄭玉璁看,不過不是好色,倒是顯得有些疑惑。

    郡主?

    鄭玉璁腦子轉得很快,一下明白了他們的疑惑,淒然笑道:

    「就是我。呵呵,一月份,我還是『鄭小姐』的,現在已經是郡主了……大家可能不知道,我爺爺先延平王,已經……過世了。\」

    這樣一說,戰俘們都明白了。這樣不經意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感到一種滄海桑田、恍然如夢的感覺。

    鄭玉璁又笑著介紹道:

    「向大人大家都認識了的嘍?……呵呵,你們不知道,他是南京保衛戰的英雄,就在你們被八旗六師抓到江對岸的幾個小時後,他帶著人民衛隊大破八旗六師,還活捉了師長哈豐阿……」

    戰俘們之中又傳過一陣振奮的神色。向小強微笑一下,擺擺手。

    但是旁邊的幾個北清官員和軍官們,都顯得緊張之極,好幾個人大聲咳嗽起來,又向她投去威脅的眼神。

    但是鄭玉璁是誰啊,掃了他們一眼,直接無視,笑呵呵地越說越起勁兒:

    「幾天之後,向大人就帶兵從長江上殺過去,團團圍住了浦口,飛機炸坦克轟,整整抓了15萬清兵回來……弟兄們啊,這場戰爭,我們大明大勝啊!」

    戰俘中仍是靜悄悄地,但是很多人都仰著頭,激動地熱淚盈眶,使勁兒咬著嘴唇,眼淚順著臉頰滾下來。\

    陪同的北清官員嚇的大驚失色,他們看著周圍的北清士兵也站在這裡,還有戰俘營的清軍軍官們也在這裡,他們的級別都不高,戰爭的真相對他們也是矇蔽的,這時候千萬不能讓南明郡主這張嘴再在這裡「爆料」了!大清的隊伍經不起這樣幾句的!

    「郡主殿下!」

    這裡級別最高的北清官員也顧不得了,氣急敗壞地過來,直接斥責道:

    「你別說了!」

    向小強很是被雷了一下,萬沒想到北清接待方的一個官員,原來什麼事都不敢擅作主張要向上請示的,這時候卻敢「挺身而出」,試圖堵明方郡主的嘴。\

    他瞇著眼,抱著雙臂,冷冷地盯著。要是這傢伙敢對鄭玉璁動手的話,向小強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鼻樑打斷再說。別看這裡有機槍有刺刀的,沒人敢動自己兩人一下。就算把這傢伙打暈過去,他都不見得敢還手。自己的身份擺在這裡,這些官員的重大政治任務擺在這裡,借他們個膽子,也不敢在沒向上請示之前就還手打自己。

    鄭玉璁轉過臉,傲慢地眼神上下打量了這個官員兩眼,淡淡笑道:

    「你是什麼東西?」

    「你……」這個北清官員也緊張得要命,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你別說了!」

    「為什麼?」

    北清官員好像就這一句:

    「你……別說了!」

    「你算老幾?」

    「你別說了!」

    「你不夠格根本郡主對面說話。\有什麼話叫你們皇上來跟我說!」

    「你……」這個北清官員咬著牙,臉色慘白,仍堅持道,「你別說了!」

    一百多個明軍戰俘們,此刻很多人都已忍不住笑,低下頭去。

    「這位大人,」向小強笑呵呵地問道,「我們郡主說的話每一句都是事實,那十五萬清軍還是我親手俘虜回去的,現在一大半已經入了大明國籍了。\請問,說給我們自己的弟兄聽聽,有什麼不妥嗎?貴方諸位官老爺,哪根神經被這幾句實話刺著了?」

    「因為……」這官員咬著牙,硬著頭皮道,「這是機密!」

    另一個北清官員嚇壞了,趕緊上來,對著向小強就斥道:

    「向將軍,這哪裡是什麼機密,這根本就是謠言!你們到這裡來是客人,怎麼張嘴就造謠!……我們皇上大仁大義,放你們的南明侵略軍回去,你們不但不知感激,反而趁機煽動,瓦解我大清官兵軍心士氣……」

    「哈!」鄭玉璁抓住他的話,尖刻地笑道,「原來大清軍隊士氣這麼脆弱啊!兩句大實話就能瓦解啦?啊,好好好,向大人,記下來,北清軍隊士氣比我們預測的脆弱得多,幾句實話就能搞垮!這對我們情報機關可太有用了。」

    向小強笑道:

    「是,郡主,末將記下了。……呵呵,說到機密,這位大人,貴軍這麼高的機密,也讓你給洩露了啊。……呵呵,幫不了你了。」

    這個北清軍官霎時間滿臉慘白,呆呆地望著他們,幾乎被嚇得靈魂出竅了。

    在場的所有北清軍政官員都目瞪口呆,過了片刻,一塊軍官使了個眼色,立刻又有兩個軍官擠到前邊來,一左一右,夾著這個說錯話的倒霉官員,不聲不響地把他挾持走了。

    然後那個軍官馬上換了一副笑臉,笑呵呵地對向小強和鄭玉璁笑道:

    「呵呵呵……郡主殿下,向將軍,二位千萬別介意……二位怎麼能是想瓦解我軍士氣呢?無非是順嘴說幾句讓貴軍弟兄開開心罷了……二位這兩句玩笑話,哪裡談得上什麼瓦解不瓦解士氣的,對不對啊?哈哈哈……來來來,我帶你們去參觀參觀貴君弟兄們的吃住……」

    鄭玉璁和向小強對視一眼,小妮子得意地笑了。

    向小強也打量了一下這個軍官,特別看了一下她的肩章。……雖然並不是黑色的小蜻蜓,但向小強仍是明顯地聞到一股粘桿處的味道。這是老對手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9 11:30
第171集 模範戰俘營
    寬敞、明亮、乾淨的營房裡,十張單人床呈兩排伸展出去,每張床上都鋪著泛著青的細竹蓆子,薄被單疊成規整的「豆腐塊」,一絲不苟地擺在床頭。每張床邊都有一張桌子,一隻床頭櫃。床頭櫃上擺著暖瓶,桌子上擺著一套乾淨的碗筷,有的還有幾本書、幾張《大清日報》。

    每兩張床之間就有一扇窗戶,寬敞明亮,一塵不染,玻璃擦得一塵不染,比麥當勞的櫥窗還乾淨。要不是窗格子,向小強幾乎都以為沒裝玻璃。

    每個窗檯上都擺了一盆海棠,開得都非常好看。

    有幾個戰俘現在正在營房裡,他們有的坐在床上,有的坐在凳子上,都鄰著桌子看書、下棋。

    總之,營房裡很安靜,很祥和,甚至可以說充滿了和諧。

    向小強環視了一圈這座戰俘營房,心中感嘆,這哪裡是戰俘營,這條件比自己大學宿舍還好。

    身後的兩個北清記者立刻閃身上前,一人扛著照相機,一人扛著攝影機,都把鏡頭瞄準了向小強,然後又轉向營房裡的情景。

    「彭!彭!」

    兩下鎂光閃過,攝像機也「喀拉喀拉」地轉動起來。

    再看那些戰俘們,他們都顯得很緊張,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但都還是低著頭,繼續「專注」的看書、下棋。

    向小強心中五味雜陳,深吸一口氣,輕聲地說道:

    「弟兄們,你們受苦了。向小強來了。」

    他一句話一說出來,營房內的幾個戰俘同時放下書和棋子,抬起頭來,然後異口同聲地說道:

    「啊,向大人,原來是您!」

    接著幾個人整齊地鼓起掌來。

    向小強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這些年輕弟兄們從小在南明寬鬆、正常、不怎麼需要說謊的環境中長大,現在卻在俘虜營裡被訓練的像木偶一樣……可想而知,這大半年來,他們受了多大的屈辱和精神折磨!也可以想見到,其中有多少人會受不了而反抗、最後還是在各種可怕的懲罰下屈服……

    旁邊的兩個北清「記者」扛著照相機和攝像機,不斷地拍攝者向小強在營房裡的鏡頭。最重要的是,他們要拍下這優越的環境,而且向小強也一定要在鏡頭裡。這就表明,大清確實給這些南明戰俘提供了最良好的優待。而向小強是南明的使者,這次來是查看明軍戰俘待遇的。他也在鏡頭裡,就可以表明他對這一切都認可了,不管北清真的也好做戲也好,這就成了無可辯駁的事實。今後不管是對內宣傳,還是對外強辯,都是極好的材料。

    向小強心裡很難受,看了一眼旁邊的鏡頭,還是走上前去,和自己的士兵們擁抱。

    儘管他們都像是木偶一樣,但向小強在擁抱的時候明顯感受到了強烈的力量,和他們隔著胸膛傳來的心跳。

    ……

    「怎麼樣,弟兄們,」向小強坐在凳子上,看著幾個人笑道,「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吧?」

    營房裡突然靜了幾秒鐘,鴉雀無聲。然後,一個戰俘站起來,朗朗地說道:

    「不,向大人,我們在這裡一點也沒有受苦,大清的長官們待我們就像親人一樣。記得有一次,我生病了……」

    接下來,向小強和鄭玉璁坐在那裡,強忍著噁心和心中的憋氣,硬是聽完了幾個小夥子每人一段的「感動經歷」。期間鄭玉璁好幾次受不了,想當場發飆,但是都被向小強咳嗽、眼神給止住了。

    向小強比鄭玉璁更能理解這些年輕士兵們。

    他們被強迫重複謊言,已經夠可憐的了。不管怎麼說,現在他們還在北清手裡,就先配合他們完成任務吧……等回到大明,還怕聽不到真話嗎?

    但是,向小強默默聽著耳邊的明顯謊言的時候,心中卻有一種疑慮:自己和鄭玉璁此行來,就是為了接他們回大明,這個他們應該都知道。但為什麼還要那樣一絲不苟地去完成北清交給他們的「任務」?

    他雖然想不明白,但心中有種感覺,一種很不好的感覺。說不出來,仍是一種北清籠罩一切的感覺。

    ……

    查看了幾座營房之後,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這時候陪同的北清官員邀請向小強和鄭玉璁去軍官餐廳用餐,說已經安排下了午宴。

    向小強和鄭玉璁對視了一眼,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不必了,」向小強說道,「帶我們去戰俘食堂吧,我們就在那裡和我們的弟兄們一起吃午飯。」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幾個陪同官員立刻一口答應,笑呵呵地給他們引路。

    兩人又對視一眼,都知道怎麼回事了。——食堂也被人家安排好了。

    一座幾百平方米的長型大房子裡,飯菜的香氣撲鼻而來。向小強估計的是,明軍戰俘們會排著隊從窗口前經過,負責打飯的戰俘則會在他們每人的盆子裡裝進幾勺飯菜……至於飯菜,自然是很拿得出手的,起碼不能比明軍裡的盒飯差吧。

    但是眼前的景象確實把他雷倒了。

    在一台台電風扇的涼爽吹風中,一張張飯桌一字排開,每桌坐四個戰俘,飯桌鋪著嶄新的檯布,上面除了一瓶鮮花之外,還有八道菜,一盆湯,主食是小籠包子。此外,還有清兵紮著圍裙、帶著套袖,推著小飯車來回走動,飯車上裝著幾大桶菜和湯。不時有戰俘招一下手,於是飯車就會停下,然後那個清兵會彎下腰來,很和藹地問這桌戰俘想吃什麼,然後為他們加菜……

    向小強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抬起手臂撓了撓後腦勺。

    這實在超出他的想像力了。

    旁邊的北清記者不失時機地抓拍到了這個鏡頭。

    「看來我們真沒打錯注意,」向小強轉頭對鄭玉璁笑道,「在戰俘營吃飯,明智的選擇。」

    鄭玉璁也笑道:

    「是啊,我懷疑跟他們去吃歡迎午宴都不如這裡吃的好。呵呵!」

    ……

    和戰俘們共進午餐之後,向小強和鄭玉璁又被北清官員們陪著,去查看了戰俘營的其他一些地方,無處不是一片幸福景象。總的感覺,這不是戰俘營,甚至連普通兵營也比不上。幾乎像度假村。

    但是一下午看下來,向小強和鄭玉璁也都大致估計了一下,整座戰俘營中看到的明軍戰俘,差不多只有幾百人,最多百的樣子,和六千多的總數還差得很遠。

    向小強要求接著去看其他戰俘的營地。但是陪同的北清官員卻說,六千多戰俘全在這裡了。

    鄭玉璁也和向小強一樣,盯著眼前一本正經的北清官員們,不知道是他們表述錯了還是自己理解錯了。

    向小強呵呵笑道:

    「你們是說,六千多明軍戰俘全在這個戰俘營裡?就是我們今天看過的這個戰俘營?」

    「當然了。」

    「什麼意思?我們今天下午看到的這幾百人,你們說就是全部的六千人?」

    一個北清官員馬上更正道:

    「郡主差矣,怎麼是幾百人呢?貴軍全部戰俘已經都在這裡了。六千多人,一個不少。你們不是都看過了嗎。」

    鄭玉璁瞇著眼睛,不可思議地道:

    「可我們一下午見過的,只有這幾百人而已!」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9 11:30
第172集 和流氓打交道
    那個北清官員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六千多戰俘全部都在這裡。向小強和鄭玉璁這一下午見到的這幾百人,就是六千多人。

    在場的北清陪同官員們全部點頭確認,神色自若,表情坦然,好像是在確認一加一等於二這麼簡單的常識一樣。

    鄭玉璁和向小強面面相覷,一時難以理解,是自己不正常還是他們不正常。

    鄭玉璁首先有了些猶豫,靠近向小強小聲問道:

    「小強……會不會是……我們一下午沒看全?會不會是我們真的……數錯了?」

    向小強皺眉道:

    「開玩笑,要是600人和1000人的區別,我們還有可能數錯,現在這是600人和6000人!十倍的差別,怎麼可能數錯?……再說了,我們看到的營房才幾十座?你想想,六千人全部塞在這幾十座營房裡面,那起碼得一座營房住一二百人!你看見了,這種小營房就這麼大,別說是他們向我們展示的只住十個人,就算是全塞滿,一座最多也就是住二三十人!那加起來最多也就是幾百人,怎麼也到不了一千人!」

    聽向小強說的,鄭玉璁也覺得很有道理,不過她望著眼前的北清官員們坦然自若的表情,仍是疑惑道:

    「可是……他們不像在說謊啊……這麼多人,也不太可能一起說謊吧?再說要是說謊的話,這種謊言……能騙得了人嗎?他們又不是白痴。\」

    「他們當然不是白痴,」向小強冷笑道,「所以他們才要裝白痴。這是他們的基本功。如果這個基本功不過關,他們也爬不到今天的位子。」

    然後向小強對這些北清官員冷冷說道:

    「諸位大人,我不管你們現在這樣一口咬定幾百就是六千是什麼目的,或者是受到了什麼指示,有什麼壓力或苦衷,我統統不管!如果你們這裡是個大瘋人院的話,那對不起,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們院的!我和郡主是大明的談判特使,代表大明來查驗我方6312名戰俘的生命、人格以及國際公約規定的其他權利是否受到了保障。\我沒耐心陪著你們玩指鹿為馬,你們說一加一等於三我也不管。反正我們現在看到的,只有幾百人!

    「我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明清《旅順條約》,知不知道我們大明為了接回自己6312名官兵,對你們北清許下了多大的代價!我告訴你們,你們自己不正常可以,但如果以為全世界人都跟你們一樣不正常,或者以為別人會陪著你們不正常,那你們就是徹底不正常了!我在旅順跟你們皇帝籤條約的時候,他是正常的,那就行了!

    「你們也別覺得我和郡主隻身來你們北清,就是送肉上砧板,由得你們隨便耍!也別以為你們捏著我們六千名戰俘,就能把我們一億人的整個大明隨便耍!……你們皇帝的親弟弟還在南京,想必你們也不知道了?嗯?很意外是不是?……我和郡主還有6312個明軍弟兄如果有一人回不去大明,你們這些人腦袋全都得落地,為你們皇帝的親弟弟陪葬!

    「現在我再問一句,我們其餘的弟兄在哪裡?這他媽的到底是幾百人還是六千人?」

    ……

    向小強放完狠話之後,現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的北清官員、軍官、守兵、還有在場的明軍戰俘們,都是一片震驚。

    六千多個明軍戰俘們就要被送回南明瞭,這是在場北清官員們和戰俘們都知道的了。但是,和向小強說的一樣,不要說戰俘們,就是北清官員們也基本沒幾個人知道為什麼要把戰俘送回南明。\在場有兩三個比較高級的北清官員,他們隱約聽說明清已經簽署了一個《旅順條約》,但具體什麼內容,他們也是一無所知。

    至於向小強最後的「你們皇帝的親弟弟還在南京」,則是絕對沒人知道的了。這句話無異於一顆重磅****,在這些北清官員的心裡炸開了。

    還有更恐怖的一句「我和郡主還有6312個明軍弟兄如果有一人回不去大明,你們這些人腦袋全都得落地,為你們皇帝的親弟弟陪葬」,則更是讓這些人背後生寒。

    這些北清官員們儘管自己無時無刻不在說謊,但卻本能地認定,向小強說的一定是真的。因為他們已經不相信自己的話了,卻對來自外面的每一絲新鮮空氣都貪婪地抱住,百分百地相信之。

    向小強一通狠話,鄭玉璁聽的是心理過癮之極,此時下巴抬得更高了,端足了大明郡主的架子,傲視著眼前的一群北清官員。\

    在兩人的冷眼中,這些官員中的幾個最高級別的相互竊竊私語了一番,然後級別最高的一個文官匆匆離開了。

    向小強和鄭玉璁對視一眼,都明白,他是去向上請示去了。

    鄭玉璁冷哼了一聲,也不管那些北清官員,說道:

    「向大人!」

    向小強馬上說道:

    「末將在。」

    「走,我們接著去看!」

    「?」

    鄭玉璁冷冷地一轉身,經過向小強身邊的時候小聲說了一句:

    「我們找機會自己問。」

    ……

    但是後面一大群北清的官員、軍官、衛兵們根本不給他們這樣的機會,寸步不離地跟在二人後面,無論二人走到哪裡、跟任何一個戰俘說話,旁邊都站滿了虎視眈眈的軍官和衛兵,將近一個鐘頭裡,兩人根本沒逮到和戰俘單獨說話的一點機會。\

    鄭玉璁哪裡受得了這個,回身瞪著眼睛,怒斥道:

    「你們想幹什麼?我和我們自己的弟兄說話,是不是不可以?」

    一個北清官員不冷不熱地回答道:

    「郡主,這是在咱們大清的土地上,我們自然是想到哪兒就到哪兒。」

    「哦?想到哪兒就到哪兒?」鄭玉璁針鋒相對嘲諷道,「辦路條了嗎?」

    另一個官員上前打哈哈道:

    「郡主,向將軍……這也是為了你們好,為了你們的安全……」

    「哦,哈,多謝了啊!」

    正在這時候,先前離開去請示上級的那個官員來了,擺擺手止住所有人,然後大大咧咧地說道:

    「好了好了……郡主,向將軍,你們一直糾纏戰俘人數,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下向小強也火了,怒道:

    「糾纏人數?是我們糾纏人數還是你們糾纏人數?這裡到底是幾百人還是六千人,是誰在睜眼說瞎話?」

    那官員一本正經地說道:

    「向將軍,請你有涵養一點,年紀輕輕的不要張嘴就罵人……我們早對你說過,這麼點大的營地不可能六千多人全在這裡,只能有幾百人,如果你們想見其他戰俘的話,我們會奏請皇上,為你們酌情安排……誰知你們卻一味的胡攪蠻纏,反而對我們這麼多大清官員血口污衊,還連『指鹿為馬』這種詞都說出來了……大家都是讀過書的人,當知『信義』二字乃是人品的根本……」

    鄭玉璁氣得說不出話來:

    「嘿!你……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嗎?」

    那官員微笑著,左右看看,問道:

    「各位大人,你們都是見證,方纔我們是不是說,這裡只有幾百戰俘?」

    下屬的官員和軍官們立刻爭先恐後地表示:

    「當然!」

    「下官聽得真真切切!」

    「這裡本來就只有幾百個嘛!」

    「郡主娘娘,這就是您的不對了……」

    「向將軍,犯錯不怕,但要勇於承認……」

    「我們這麼多人,難不成都是一起說謊……」

    「就是,你們相見其他戰俘,我們會安排的……但不要胡攪蠻纏……」

    鄭玉璁氣得差點昏過去,指著他們,顫聲說著:

    「你們……你們……」

    向小強沉聲道:

    「郡主!!!」

    鄭玉璁臉色慘白地望向他,快要氣哭了。

    向小強此時倒是氣定神閒了。他淡淡說道:

    「郡主,他們是一群流氓。想明白這點,就不必生氣了。」

    鄭玉璁仍是氣鼓鼓地,向小強卻對眼前的北清官員們問道:

    「好了,諸位大人,我們不糾纏……既然你們說這只是一部分戰俘,那麼其他的在哪兒?」

    為首的北清官員冷冷說道:

    「今天沒安排。你們想見的話,我們要慢慢的奏請皇上。皇上傳下旨來,我們下面才敢安排。不然的話,吃罪不起!」

    向小強微笑道:

    「安排?安排什麼?」

    「還能是什麼?貴軍戰俘的生活怎麼樣,你們也親眼看到了……要安排的,當然只是安全事宜。\這都是為了二位的安全,如你們所說,我們皇上的御弟還被你們扣在南京不放還,你們的安全要是有三長兩短,那我們這些人的腦袋真的要落地了!」

    向小強笑道:

    「好,既然如此的話,那你們總能說說其餘戰俘在哪兒吧?」

    那官員兩眼一翻:

    「不能。」

    「為何?」

    「這是我大清的機密!」

    鄭玉璁又挖苦道:

    「你們大清的機密也太多了吧?我們中午吃的什麼飯,是否也是機密啊?」

    北清官員冷笑一聲,說道:

    「這個看情況!該是機密的時候,就是機密!」

    不過,向小強聽到他們改口、承認有六千多名戰俘之後,心裡倒是放鬆了些。原先的一些可怕念頭也掠過去了。他直接懷疑剛才這個官員去請示的「上級」,可能就是廣武本人。這裡只是個礦山勞動營,肯定沒有直通承德避暑山莊的電話,不過肯定也是有電話的。那樣七轉八轉,也能夠轉接到避暑山莊裡去。

    他確認了一句:

    「這位大人,向某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確認一下,我軍其餘的五千多名戰俘,他們的生命、健康等狀況是否完好?」

    「當然完好!」

    「行,那我們兩天後看分曉。……不過,我和郡主還想去赤峰銅礦的礦山裡去參觀一下,看都是什麼人在裡面幹活兒……不知能否批准?」

    那個官員露出嘲諷的笑:

    「可以!不過一樣,事關二位的安全,我們做不了主,要想皇上奏請!皇上恩准後,我們才敢擇期進行安排,然後再擇期帶二位去參觀……」

    向小強冷冷地道:

    「要多長時間?」

    「哼哼,這個就不是我們能做的了主了!快的話十天半個月,慢的話,一年半載也是可能的!」

    「我太陽你老母。」

    「什麼?」

    「我**。」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9 11:31
第173集 槍桿子裡出真相
    「向大人!郡主!」

    一個聲音突然從戰俘群中爆發出來。

    向小強、鄭玉璁、以及所有的北清官員和軍官們,都一下子往那個方向看去。

    營房前的十幾個戰俘中,有一人直著脖子、臉漲得通紅,目不轉睛盯著向小強。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嘴唇顫抖著,表情相當怪異,或者說是……悲壯。

    向小強望著他,輕聲說道:

    「怎麼?」

    「向大人,他們都在礦山勞動營裡!」

    這個小夥子大聲喊道。

    向小強心中一沉——果然!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戰俘們都被送進勞動營當奴隸了!

    同時,他的心也一下充滿了滾熱的感覺——終於還是有一個兄弟喊出了真話。

    這個年輕戰俘自己也一下流出了眼淚,帶著哭腔悲憤地喊道:

    「向大人,我們在那裡面的日子,豬狗不如啊……他們不讓我們說真話,他們說見到你就得按教給我們地說,要不然……」

    他還沒說完,立刻有兩個清兵撲了過去,把他反扭雙臂,強行按倒在地上。\

    鄭玉璁指著那兩個清兵,轉頭向北清軍官尖叫道:

    「放開他!放開他!!聽到沒有!!!」

    幾個北清軍官和官員們,都冷漠地望著這一切,好幾個人都笑呵呵地。

    另一個清兵扔過去一根繩子,按住那個戰俘的清兵就往他的嘴巴上勒。那個年輕戰俘不斷努力地吐出繩子,斷斷續續地繼續喊著:

    「我們是被挑出來的……其他人都不**樣了……呸!好多人都死了……啊!!」

    向小強猛地衝了過去,一下把一個清兵撞得四腳朝天,自己也跌倒在地。另一個清兵嚇了一跳,有點懵,拉著架子要往向小強身上撲,但又有些猶豫,因為向小強畢竟身份特殊,他剛才又聽見了,皇上的親弟弟還在南明,向小強要是有一點差錯的話……

    但是他顧忌,向小強可沒什麼顧忌,一骨碌爬起來,接著又向他猛撲過去,一胳膊肘掄過去,全身的力量都用上了,這個清兵也栽倒在地上。\

    周圍一圈人都驚呆了,那兩個北清記者反應過來,馬上架起照相機和攝像機,把鏡頭往向小強對過去。旁邊幾個清兵也拉著架子要上來抓他。

    向小強反應更快,一把抄起一個清兵的步槍,「嘩」地拉開槍栓,端起來瞄準那兩個記者。

    兩個北清記者大叫一聲,肩上的機器雙雙掉到地上,倆人毫不猶豫,舉起雙手。

    向小強喘著粗氣,心中閃過一絲快感:到底是「體制內」的官方記者,一丁點敬業精神也沒有。自己還沒要他們怎麼樣,他們自己就把機器扔了。可惜,自己這種野蠻行為,是北清多麼好的宣傳材料啊!不過,要指望這種「體制內記者」為拍珍貴鏡頭而拿自己的生命冒一點點危險,都是不可能的。

    地上的那個戰俘扯掉嘴上的繩子,激動得渾身哆嗦,爬起來,喊道:

    「向大人!」

    「繼續說!」向小強端著步槍,環視瞄著在場的軍官和清兵,一邊冷冷說道,「把真相都說出來!」

    周圍的北清官員和軍官們,此刻全部瞠目結舌,望著眼前的情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鄭玉璁小臉慘白,手捂著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轉睛地盯著向小強,毫無顧忌地散發著崇拜。

    地上被向小強放倒的兩個清兵,此刻也捂著臉慢慢爬起來,看到這個架勢,也不用長官吩咐,直接跌爬到自己的隊伍中去了,離向小強遠遠的。

    其他的十幾個清兵也目瞪口呆,相互看著,有的把手伸到肩上的槍背帶上,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把槍摘下來。他們又怕自己把槍拿在手裡,會刺激向小強開槍打自己。

    向小強是有恃無恐了,眼前對方兵再多、槍再多,也不敢動自己一根毫毛。

    身邊的這個年輕戰俘豁出去了,帶著哭腔大聲說道:

    「這個銅礦就是個奴隸營,一人一天要背夠3500斤礦石,背不夠就被看守皮帶抽、皮鞋踹、菸頭燙……這裡只有中午兩個窩頭,早晚都是稀粥……當時剛來的時候是大冬天,弟兄們都只有身上穿的衣服,這邊又在蒙古,比大明冷好幾倍,能凍掉手指頭,他們又不給我們發衣服……好幾百弟兄都沒撐過冬天……都死了……凍殘廢的弟兄不知有多少……」

    向小強胸膛顫抖著,仍是短槍瞄著,同時嘶啞地問:

    「這麼說,已經不是6312名弟兄了?」

    「六千?」這個戰俘哭著說道,「肯定不是六千……當時我們師投降的弟兄,剛來的時候清點的數是不到八千……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半年下來,被折磨死的、折磨殘廢的弟兄少說也得一千多……」

    「八千?!」

    鄭玉璁驚叫一聲,瞪著眼睛,和向小強對視著。\

    向小強腦中一炸,蒙了半天。他拚命呼吸,才恢復了大腦的思考功能。這麼說,一開始就不是六千名戰俘,而是八千名戰俘!一開始統計就出錯了!

    當時南郊之戰過後,在八旗六師伏擊的地點清理戰場之後,明軍方面得出的統計數字,大概就是被俘六千多人。而幾個月後和北清方面接觸,北清給出的數字就是6312名戰俘,正好和明軍的統計相差不多,於是就認可了!

    現在看來,北清給南明的戰俘數字,是刨去了冬天死掉的戰俘後的人數!

    向小強胸口劇烈起伏著,怒不可遏。他一下把槍口移向那個最高級的軍官,也就是戰俘營的長官,陰森森地道:

    「是不是這麼回事?」

    那個戰俘營長官面對槍口,頭上的汗一下就下來了。但他仍能夠張口結舌地說道:

    「向將軍……你不要胡來,你要冷靜……」

    向小強呲牙一笑:

    「我很冷靜。」

    戰俘營長官穩了穩神,強笑道:

    「向將軍,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你要聽我說……我們這麼多人,堂堂的大清陸軍中校,還會騙你嗎?……向將軍我跟你說,那個人對我們戰俘營長官不滿,因為他……他多次煽動戰俘們逃跑,我批評了他,他就對我心生怨氣,對整個戰俘營的上下官兵產生仇恨情緒……」

    「你放屁!」這個戰俘指著他,悲憤地罵道,「我煽動弟兄們逃跑?還多次?這裡是北清腹地,離大明十萬八千里,就算逃出去了能逃到哪裡?我們又不傻!礦山裡邊幾十人的大坑,就有好幾個!那都是死在你們手裡的弟兄!」

    「笑話!」戰俘營長官一抱胸,搖頭笑道,「你這話根本不值一駁,聽著就假!噢,幾十人的大坑就有好幾個,那豈不是幾百人都死掉了?一共才幾千人,要是死了幾百人,那豈不是你們每個班、每個排都有認識的人死掉?那你們還不早就造反啦!……人都有眼睛,向將軍和郡主也有眼睛,我們對你們怎麼好,他們也都看見了!別人都不鬧事,就你鬧事,難道這幾千人裡,就你一個說真話?其他人說的都是假話?」

    這個戰俘大聲說道:

    「你們早好幾天就把我們挑出來,叫我們配合你們演戲,就因為我們還沒瘦到皮包骨頭,臉上手上也沒有傷疤,看起來好看些!不過幾千弟兄裡,我們這樣還有人樣的,你們也就挑得出來幾百個!要不然幹嘛把那幾千弟兄藏起來,不敢讓向大人和郡主看到?」

    「因為我們銅礦牽扯國家機密,不能想看就看!」

    鄭玉璁馬上抓住他這句話,質問道:

    「聽聽,到底是把我們弟兄弄到礦裡當苦工了!你不是說沒有嗎?」

    這個軍官臉一下憋的通紅,一時說不出話來。\\另一個北清官員馬上說道:

    「郡主,向將軍,我們是沒有強迫他們勞動,他們進礦勞動都是自願的!」

    「哈,笑話!你自願幹苦役給我看看?」

    這個官員繼續四平八穩地說道:

    「我來解釋一下……不是苦役,是一些很輕的勞動,輔助勞動……他們的確是自願的……因為我們不白讓他們幹,我們給工資的,每人每月……呃,十塊大洋……他們都想掙點錢……」

    這個戰俘已經受不了了,「嘩」地一下扒掉上衣,露出傷痕纍纍的後背和胸膛給眾人看,一邊說道:

    「看吧,這些傷疤道子都是自己長出來的嗎?還有手臂上的菸頭燙傷,也是我自己弄的了?」

    向小強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舊傷,心裡有數了,又冷冷地端著槍,瞄著他們。\

    幾個北清官員臉色都很陰鬱,相互看看,然後另外一個官員說道:

    「你脫衣服又怎麼樣?我們沒虐待就是沒虐待!我們大清軍隊有『千師陸軍』的美稱,舉世公認,我們官兵的軍紀都是非常嚴明的……怎麼會隨便打人?就是戰俘們不服管教,和我們官兵發生口角,互相推搡,造成一些肢體接觸,這倒是有的……但是我們官兵絕對沒有動手打人……這些傷痕,每個戰俘的確都有一點,但我們詳細調查過,那都是戰俘們互相鬥毆留下的,絕對跟我們的官兵無關……」

    向小強打斷他,冷笑著問道:

    「每人每月十塊大洋?不低啊,比我們大明的流水線工人掙得還多。六千人,每人每月十塊大洋,呵呵,好,你讓他們把五十萬大洋拿出來看看吧!」

    這個官員一愣,頓時噎得說不出話,不知道如何應對了。\他想說「工錢還沒有發下去,而是替戰俘們存著,等遣返回去的時候一次性發放」,但他又怕自己這一句話,又自找了50萬大洋的債務……

    他舔舔嘴唇,岔開話支吾道:

    「向將軍,有話好說,先放下槍……」

    周圍一大群官員也附和道:

    「對對,向將軍,先放下槍,先放下槍……」

    向小強看了看鄭玉璁,又看了看身邊的這個勇敢的弟兄,頭腦裡分析著,自己放下槍會有什麼後果。

    現在天色越來越晚,自己這支槍不能永遠端著。放下槍,他們也不能把自己怎麼樣,也不能把鄭玉璁怎麼樣。還是得招待自己吃晚飯、招待自己睡覺的住處。但是,一放下槍,這裡的局勢就不歸自己控制了,他們會立刻把這些戰俘們趕開,不再讓自己聽到他們的話。

    向小強沒有放下槍,而是又拉了一下槍栓,大聲說道:

    「弟兄們,還有什麼事,現在就對我說!大膽的說!過兩天你們就能跟我一起回大明了!這兩天我也會一直在這裡,你們沒什麼好怕的!」

    喊了兩邊,再沒有人回答。\

    戰俘營的那個長官冷笑道:

    「再煽動也沒用。早跟你說過,他是胡扯的,你看半天都沒人理他。」

    身邊這個戰俘說道:

    「向大人,這不怪弟兄們,他們事先就威脅我們了,戰俘遣返是分四批的,我們這些被挑出來演戲的兄弟,最後一批才能回大明!他們說,如果這次我們不好好配合的話,就叫我們在這期間統統『病死』在北清,一個也別想回去!弟兄們都想回家,都不想死在北清……大家都想,回去了之後什麼真相都能說出來,何必急在一時呢?」

    向小強點點頭,明白了。怪不得這個「模範戰俘營」裡的戰俘都那麼配合,怪不得跳出來喊出真相的,就只有這麼一個人。

    「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他問道。

    這個年輕戰俘答道:

    「回大人,小的名叫張連生!」

    向小強點點頭:

    「好,張連生,我記住你了。兩天後第一批戰俘回南明的時候,我要你和我們一起走。」

    戰俘營的那個長官馬上呵斥道:

    「向大人!張連生還是我方的戰俘,第幾批遣返,還得聽我們安排!」

    向小強冷冷地說著:

    「如果我沒在第一批遣返隊伍裡看見張連生,我和郡主都會留下來繼續陪他,直到最後一批我們一起走為止。當然,你們皇上的弟弟也得在南京多住些日子了。」

    鄭玉璁馬上也用力點頭:

    「不錯!」

    幾個北清官員陰鬱著臉,怨毒地盯著張連生。為首的那個官員說道:

    「這個,我們先得奏請皇上。」

    向小強沒理他,又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喊道:

    「弟兄們記著,從第一批遣返到第四批遣返,最長只有一個月。也就是說,你們最晚也會在一個月後離開這裡。而且北清每釋放一批戰俘,我們大明都要用一批黃金和鎢條來換的。這些黃金和鎢條都是他們北清急需的物資,是他們皇帝點名要的。關於這一點,這裡的清軍長官們原先可能不知道,我現在說了,他們應該心裡有數了。你們現在健康狀況還算不錯,我都看見了。一個月後要是瘦了一兩肉,那他們皇帝可就少了一兩金子。……此外,大明還做了很多其他讓步,為的就是保住我們弟兄平安……如果我們弟兄不平安的話,那麼北清後方也就再沒平安了。」

    說完之後,他瞟了一圈神色各異、或驚或怒的北清官員們,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後哈哈笑了兩聲,抬手把步槍扔給那個清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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