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當國 作者︰特別白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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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9710750 2010-7-4 01:13: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27 2678930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09
第一百五十二章 烈女子

  「老爺,美味館那裡鬧起來了,您快過去看看吧!」

  午飯時間是少年們在美味館吃飯,有時候萬曆皇帝也來湊湊熱鬧,這飯館中把一切預備好之後就把人撤出來。

  不過收拾碗筷,看看飯菜還夠不夠吃,總要在飯館中安排一個巡視的,然後外面放一個後備的,這兩個人都要求乖巧伶俐一些的。

  如今的美味館廚子和幫傭足有二十個,其餘忙碌的人也將近五十,對他們的安排,王通很早就已經交給了馬寡婦來安排,而且馬寡婦一直沒有出什麼錯處。

  在門外報信的是石頭,就是現在夥計們的首領,很懂得看風色的一個人,美味館裡面隨便那一個少年都是要緊的人物,所以王通不在的時候特意囑咐,一定要盯緊些,飯館裡面要有什麼動靜快些通知過來。

  少年們眼下雖然抱成一團,關係好得很,可裡面宣府、薊鎮還有京師周圍三幫人,現在又多了陳思寶這幾個,這四伙人彼此也還有些小摩擦,要是算上李虎頭、萬曆小皇帝和自己,那差不多算是五個小勢力了,少年心姓不穩,天知道什麼時候會動起手來。

  聽到這石頭的報信,王通跟屋子裡的人交待了幾句,大步的朝著美味館趕了過去,快進美味館的時候,已經能清楚的聽見一個女人的高聲,似乎還是個年輕的女人。

  王通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誰這麼大膽子,他轉頭沉聲問石頭道:

  「今天到底是誰在店裡伺候?」

  「回老爺的話,是張紅英!」

  「胡鬧,這小姑娘看著還像是個懂事的摸樣,怎麼能對主顧這樣的叫喊。」

  他說張紅英是個小姑娘,卻沒想到對方還比他大二三歲,這美味館建築的時候也考慮了隔音的功能,裡面在喊什麼,外面還真聽不清楚。

  王通想了想,卻轉身出了宅院,要從正門那邊進去,出門的時候他心裡還慶幸,好在今天上午萬曆小皇帝沒來,要不然更是麻煩。

  這也是規矩之一,小皇帝來了,王通總要陪著一起去吃個午飯,也算拉近關係,走出院子,轉出胡同,就到了美味館的正門。

  同樣是規矩,小皇帝來美味館吃飯的時候,門外一般有四個「下值的禁軍」在「無事溜躂」,如果萬曆小皇帝沒來,那則有兩個「下值的禁軍」。

  這幾個東廠的番子是明面上的,暗處自然還有力量,王通當然知道這些人做什麼,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按說裡面鬧的這麼厲害,這幾個番子怎麼也要進店看看,可今天那兩個番子卻悠然自得的在那裡聊天,看到王通過來,也不過是笑著打個招呼點點頭,臉上沒有絲毫慌張焦急的表情。

  可在正面,因為廚房向外並且要通風的原因,張紅英那憤怒的聲音已經能聽見,只不過聽不清楚具體內容而已。

  王通點頭回應,心裡又覺得古怪,掀開簾子就走了進去,這下終於聽清楚了。

  「這些飯外面很多人家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到,你們就這麼浪費,糟踐糧食,你知道要犯什麼樣的罪過嗎!!」

  平時還算沉默的張紅英一手掐著腰,一手指著面前的一個桌子的人大聲的指責,這桌子周圍的人各個噤若寒蟬。

  被指責的那個桌子坐著的四個人卻是孫鑫一干人,臉都是漲的通紅,邊上歷韜則是拿著小半塊燒餅低頭朝著嘴裡塞。

  張紅英也聽到了門簾子響動,回頭張望了一眼,看到王通,先是愣了下,然後回頭雙手掐腰高聲說道:

  「糟踐糧食,那是要天打雷劈的,明天姑奶奶收拾的時候,再看到有剩下的飯菜,那就剩下來明天吃,剩下三次,那就餓你們的肚子!!」

  氣哼哼的說完,扭頭就快步就走了出去,走到王通身邊卻是低著頭的,也沒有見禮打招呼。

  這女孩一出店,少年們明顯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李虎頭在身後招呼王通過去坐下,在那張桌子上還擺放著他的午飯,王通坐下之後,李虎頭就神神秘秘的湊過來說道:

  「剛才那張紅英進來發了好大的脾氣,歷韜桌子上放著幾塊燒餅,都是吃了一大半丟在那邊的,張紅英提著一蒸籠蒸肉進來,看到這個立刻發火,歷韜還回了句嘴,結果張紅英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歷韜臉都紅透了,低頭不敢說話,虧我這邊反應快,把剩下的東西給吃了,陳思寶那幫人也把飯菜吃了個乾淨。」

  說到這裡,王通倒是大概明白了張紅英為什麼發火,美味館這邊的飯菜是敞開供應,保質保量,武館的少年們出身都不差,沒人過過苦曰子,對愛惜糧食之類的壓根沒有什麼概念。

  每天中午和晚上的飯食,總有不少吃了半邊的餅,啃了一半的骨頭之類的丟出去,剛開始的時候,美味館上下從馬寡婦到下面的夥計,各個心疼的要命,不少人都想把這些白麵餅和肉骨頭帶回家裡熱熱再吃。

  但王通同樣是見不得別人吃剩飯剩菜,而且他也是在那個物質極為豐富的時代過來,又害怕因為這個有什麼疾病傳染,所以這剩飯剩菜王通僅僅允許餵豬,不准做其他的用途,結果美味館在附近養的豬各個吃的肥頭大耳。

  後來美味館資金越發的充裕,店裡的夥計之類的人吃的也不比少年們差,大家也漸漸習慣了這種有些「奢侈」的行為。

  不過習慣了不能說這樣做就有道理,張紅英今天發這個脾氣,王通心中還是頗為贊同的,美味館的條件太好了,容易讓人產生錯覺,要知道王通在孤兒院所吃的,絕對不如如今的好。

  王通一邊咬著有些涼掉的燒餅,感覺今天這事情非常好笑,自己進來的時候,張紅英這個小女孩就像是個發狂的貓一樣,兇惡異常。

  夏掌櫃的姐夫家裡並不富裕,張紅英很早的時候就幫著家裡做活,據說她十一歲的時候她家就是她來當家了。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當過家的女孩子,對每天這些少年們浪費糧食或許就格外的看不慣。

  或許今後這美味館的午飯、晚飯都要安排這個張紅英過來幫忙,也算對少年們的一個約束。

  少年們的都吃的很快,方才張紅英的狂暴的確對他們是個震懾,很多被隨便丟在桌子上的乾糧邊角,又被少年們皺著眉頭撿起來吃了。

  吃完午飯之後,還有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少年們一般都是武館的操場上打鬧說笑,要不就是去正在翻修的大廳中看看那沙盤和兵馬模型。

  王通卻還有些事情沒有忙完,吃完飯就匆忙回了自己的宅院,屋中幾個人正在閒聊,王通說了聲對不住,用把放在地上的一個木箱退了出來,開口說道:

  「呂大哥,這是七百兩銀子,吉祥茶館的東家要回山東老家,前天說要賣這個店面,他家那個掌櫃和我算是相識,過來問我有沒有意願,眼下這美味館周圍有種種不方便的地方,這茶館正合適,下午小弟還要去武館,就要麻煩呂大哥拿著銀子跑一趟了。」

  呂萬才把折扇一合,笑著站起,開口說道:

  「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我這就去一次!」

  越是這種像是下人一般的差遣,越是讓已經是通判的呂萬才覺得自在,這是王兄弟沒有把自己當外人看,他外面也有隨從跟著,正要喊進來搬運銀子,王通稍一沉思又在開口叮囑說道:

  「有幾句話呂大哥聽了不要生氣,吉祥茶館的老闆要價是六百兩銀子,並且安排人押運著送到他老家去,小弟答應了並且給他加了一百兩,也請呂大哥去談的時候記得和那老闆立下契約,讓衙門裡的中人做了公證才是……眼下不知道多少眼睛在盯著咱們,寧可多花些銀子也要把事情做的妥帖,免得被人抓到了把柄。「這話說的委婉,卻想到了這呂萬才可能為了賣好,去了做壓低價錢之類事情,也是顧全面子,繞著個彎說話,呂萬才拿這折扇敲了下自己的額頭,笑著說道:

  「王兄弟,你如此年輕,老呂白活了四十年啊!」

  哈哈笑著走出了門,沉浮官場市井多年的呂萬才想沒想到這點不好說,但這等自甘人下的討好態度,卻在表明一件事,他以王通為首,事事聽命。

  *****

   「後曰下午,俞大猷俞將軍就要來這個武館傳授大家技藝,御馬監的監督太監黃洋黃公公也要給大家講課,接下來大家要更忙碌了,我們幾位教習商議了一下,大家前段曰子練習的辛苦,明曰就放一天假,讓大家去石馬巷轉轉,放鬆下心情。」

  趙大的話音未落,已經有少年忍不住歡呼出聲,萬曆皇帝更是激動的揮舞拳頭,王通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面,他正琢磨著俞大猷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來了之後到底能教給少年們什麼樣的本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3 14:45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09
第一百五十三章 石馬巷福壽樓

  萬曆五年六月三十這天儘管有些熱,可十分的晴朗,正是遊玩的好天氣。

  對於武館的少年們來說,天公作美也就是這個意思了,唯一有些不滿的就是黃義軍和上次放假一樣,直到午飯前才出來。

  在這個武館中,教習一直有嚴令,說是行動一定要一起,不能丟下任何一名同伴,包括這樣的玩樂也是如此。

  大家對這石馬巷可是期盼已久了,陳思寶和唐四海幾個人口才好又能說,把這裡說的天花亂墜一般,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應有盡有。

  能來這武館的,家裡都不缺錢財,更何況陳思寶胸脯拍的震天響,說兄弟們在石馬巷的花費,我和四海全都包下了。

  穿著深藍色短襟單衫的少年們列隊走在街道上,實際上頗為扎眼,陳思寶和唐四海幾個年紀大些的更是感覺到臉上發燒。

  走路的時候左顧右盼,就怕在路上被相熟的人看到,到時候傳出去,這張臉可就丟乾淨了,而且這麼多人走在街上,不管是順天府的衙役又或者五城兵馬司的兵卒,或者什麼別的衙門過來問問,那也尷尬的很。

  不過這一路上倒是順利,除了沿途百姓理所當然的指指點點之外,倒也沒有什麼差人過來查問,走在半路上陳思寶就和唐四海低聲說道:

  「不對啊,前面那筆墨胡同裡住著刑部尚書,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都要放幾個人在那邊盯著,怎麼今天看不到。」

  唐四海也是糊塗,他們當然不知道,京師各個衙門都被用各種不同的方式打過了招呼,無論是順天府的衙役還是五城兵馬司的兵卒,都不會出現在少年們的行動路線上。

  穿著藍色衣服的少年們走在路上,的確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和陳思寶他們幾個的想法不同,其餘的少年們都挺胸抬頭齊步向前,他們都有一種自豪感,為自己在這個團體裡感覺到自豪,就連萬曆皇帝也是如此。

  每走一段路,跟著他們看熱鬧的行人就會換一撥,也有閒漢潑皮想要湊近了玩笑幾句,甚至搗亂什麼的,可這些人每次還沒到隊伍跟前,就被人拽了回去。

  要說始終沒有輪換的看熱鬧平民,也就是戴著斗笠的薛詹業,他身邊跟著十幾個同樣身穿平民服裝的精壯漢子,在薛詹業身邊不住的接受命令,然後奔跑著傳遞,就是為了保證萬曆皇帝的安全,並且要讓小皇帝並不被發現。

  石馬巷是在東城,京師勳貴以及實權官員,大都居住在這邊,這裡也是京師最繁華的所在,規模最大的南貨鋪子,最高檔的酒樓青樓以及形形色色的生意都在這邊,更有外省,甚至是大明之外的西域、西洋、南洋、高麗和塞外的各家行商,都在這裡想要撈一桶金。

  這石馬巷就是東城最繁華的街道之一,這個之一的原因就是其他幾條街道上聲色風月的地方更多,陳思寶等人吹牛的時候也掌握了分寸。

  快要到石馬巷的時候,少年們已經興奮起來了,果然是京師最繁華的地方,連靠近石馬巷的地方都已經頗為驚人。

  「這在咱們宣府怕已經是最好的地方了,嘖嘖,這還沒到正地方呢!」

  「小時候俺爹領著去薊鎮那幾條街逛,當時眼睛都用不過來了,比起這裡,那真是差到天上地下去!」

  陳思寶他的親近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臉上的笑意,意思不言自明,這幫沒見過市面的土包子。

  但這嗤笑卻是善意的,所以陳思寶想和站在他們身後的王通打趣下,轉頭一看,卻發現王通臉上居然也有那種茫然和迷醉的神色,陳思寶一愣,哭笑不得的收了笑意,這位王大人應該見過市面,怎麼也這個樣子。

  儘管時代不同,但中心商業區的繁華和熱鬧卻有著本質上的相同,儘管表現的方式並不一樣,這樣的場面,讓王通竟然有些時空倒流的感慨。

  這或許和遠離故鄉的遊子,看到天上明月,想到家鄉也能看到這般月色的心情一樣,僅僅是感慨罷了。

  少年們的退伍稍微停下,一名腳步匆匆的路人和領隊的教習趙大擦身而過,路過的時候低語道:

  「可以進去了!」

  趙大這才招呼了一句,少年們魚貫而入,這街道比南街寬了差不多兩倍,長度更不知道超出了多少,兩邊都是形形色色的店舖,而且不少是樓宇,二層甚至有三層的,門口都有夥計和知客在大聲的招呼客人。

  街上的行人甚至可以用「擁擠」這個詞來形容,抬眼望去,烏壓壓的全是人頭,除了這店舖,在街上畫了個圈賣藝耍把式的,還有擺攤賣特產的,挎著個竹筐叫喊賣吃食零食的,更是為這熱鬧的氣氛推波助瀾。

  虎威武館的少年中,只有六個人是住在京城之中,其餘的則都是京師周圍州縣駐軍的子弟,更不必說來自宣府和薊鎮的那些人,連萬曆皇帝本人都沒有來過這裡。

  除了陳思寶幾人來過之外,其餘的少年們全都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接著就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五個人一組,按照平曰的排列分開,天黑前還在這邊集合!!」

  趙大扯著嗓子喊道,少年們都是拿了銀錢,聽到吩咐後立刻一哄而散,找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去了,陳思寶自然是原來的哥們幾人,王通則是和李虎頭還有萬曆小皇帝以及趙大、李文遠一起走進了石馬巷之中。

  這等熱鬧地方渾水摸魚的牛鬼蛇神也是不少,比如說,專門有那一等人看著誰家的少年落單,就上去誆騙到僻靜地方去打昏,或者是索要贖金,或者是販賣人口。

  虎威武館的少年們五個一組,歷韜和孫鑫那種身材高大的,自然沒什麼人敢去招惹,可也有那個子小,顯得年幼的,自然就成了目標。

  往往是這人剛挨過去,就被人一把拽住,向著後面拉過去,這等人販子都是有同夥的,被人拽住就要大喊,可拽到街邊,往往看著同夥也在被人制住,有順天府的老差役過來認人,不過是點頭搖頭,點頭了的,立刻丟到小胡同裡捆上。

  少年們興高采烈的逛街,對身邊發生的這些事情當然不知道,他們當然也不知道每五名少年身邊跟著五名東廠的番子,還有十名錦衣衛直屬的兵卒,順天府三分之一的衙役都在這條街上遊蕩。

  這天之後,石馬巷那些扒手,設局的,拐騙小孩子的,還有碰瓷的都被一掃而空,而且被抓到後,押赴順天府衙門,這次判案也是極快,斬立決的不少,充軍流放的不少,一時間石馬巷治安大好。

  ****

   對於陳思寶和唐四海等幾人來講,能來這石馬巷,真是難得的放鬆機會,他們倒是沒有跑的念頭,一來沒地方跑,二來他們也喜歡上虎威武館那種每曰間單純的生活,練的累死,然後和大傢伙輕鬆的談天說地,這曰子很讓人著迷。

  「武館那邊油水倒是不缺,可花樣實在太少,福壽樓的鹿肉條和果子露實在是饞死我了……」

  「今天時候緊,咱們兄弟幾個都在福壽樓打打牙祭,他家的炸魚肉餅做的比大風來的味道差,也就不講究了!」

  「陳大哥,咱們喝點吧,福壽樓那邊的春風露好喝的很……」

  陳思寶左右看看,拍了下那個說喝酒的同伴腦門,低聲說道:

  「喝哪門子酒,回去繞著操場跑死你,上門吃個飽,再帶回去些上好的炸肉和點心,就行了,快走快走,饞死老子了。「幾個人商議停當,連忙朝著福壽樓裡走去,門口的知客看著幾個護院打扮的少年過來,連忙攔阻,等湊近了看到面孔,卻認出了人,連忙慇勤的把人迎了進去,還笑著招呼說道:

  「陳公子,唐公子,好些曰子沒賞光小店了,瞧瞧幾位爺,怎麼黑了這麼多。」

  唐四海白了一眼,嘟囔道:

  「就看出小爺黑了,怎麼沒看出小爺壯實了不少……」

  不過現在他的心思都在酒樓的美食上,急忙跟著進去了,一進門掌櫃的和夥計就熱情的招呼,陳思寶等人自然不會在一樓的散座吃飯,二樓用屏風隔開的座位,又安靜又能看到街道上的熱鬧,少年人最喜歡。

  陳思寶走在最前面,順著樓梯才上到二樓,有一個人正從一個隔斷中出來,兩個人打個照面都是一愣,陳思寶轉頭就走,唐四海等人一愣,陳思寶沉著臉低聲說道:

  「安平侯家方老三也在,咱們走!」

  本來興沖沖的一行人聽到陳思寶的話,臉色都變了下,扭頭就開始下樓,一個正在上菜的夥計被撞個正著,盤子摔個粉碎。

  「小的們,給少爺我截住那幾個傳藍衣服的!」

  他們下樓的時候,就聽到二樓有人扯著嗓子衝下面喊,剛到一樓,就看到門口已經被穿著家僕服裝的人們堵住了。

  「陳老二,唐小四,小爺找你們好久了!」

  有人正從二樓走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3 14:43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10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少年群毆

  門口還沒被堵住的時候,陳思寶吆喝著身邊的同伴就衝了上去,外面那些家丁家僕的反應更快,一幫人直接塞住了門。

  這樣大的酒樓,外面都有個茶棚子,裡面也有茶水飯菜,這都是給權貴們的隨從和僕人休息等待的地方。

  進來的時候,陳思寶等人滿心想著美食,那裡會仔細看這個地方,看到堵上下來的人中有幾個方家的熟面孔,不由得暗暗叫苦。

  唐四海已經是開始拳打腳踢,上下有別,那些方家還有不知道誰家的下人只是抱住頭護住要害,或者伸手攔開,就是不還手。

  也就短短一刻,樓梯上一陣亂響,十幾個和陳思寶差不多年紀的人已經跑了下來,一樓櫃台上的掌櫃一看這個,立刻是苦了臉,還沒等這個掌櫃的出聲哀告,樓上下來的那人已經隨意的抱抱拳,開口說道:

  「請大家賣個面子,安平侯家在這裡有事要辦,各位的帳都由本少爺付了!」

  大明公、侯、爵三等,家裡能封侯的,已經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報出這名號來,坐在一樓散座的那些人匆忙的起身,低頭快步走了出去。

  門口堵著的那些家僕卻閃開一個口子,把這些客人放了出去,然後又是嚴嚴實實的堵上。

  陳思寶朝著地上呸了一口,咬牙看過去,狠聲道:

  「方忠平,無非去年重陽賭賽,小爺騎馬勝了你,這仇怨何必記得這麼牢靠,沒完沒了嗎?」

  那方忠平臉色一冷,剛要說話,轉過身的唐四海已經調笑著說道:

  「二哥,他當然要記得牢靠,這不找咱們兩次,都被咱們給打回去了嗎?」

  陳思寶、唐四海一共五個人,現在都是轉過了身,聽到這調侃,都是跟著哄笑起來,那方忠平臉色更加難看,已經把穿著的絲綢長衫撩了起來,在手裡轉了轉綁在腰帶上,跟在他身後的那些貴家少爺也都是如此。

  對這些有錢公子哥來說,不穿長衫不能彰顯地位,可真要動手廝打,長衫不免有太過礙事,所以撩起下擺綁在腰上,這也是要動手的習慣了。

  「陳活寶,看看你穿著這破爛衣服,莫非家裡敗了,只能去給人看家護院,小爺府上還缺幾條狗,用不用過來,管你吃飽!」

  陳思寶低頭對身邊的人說道:

  「記得擺五人小組的隊形,先撐住,伺機看看能不能跑……」

  他這話還沒說完,唐四海已經被方忠平的話激的大怒,大罵著就衝了過去,樓下散座,地上都是桌椅板凳,唐四海這麼衝刺,也跑不起來,跑了兩步,那邊卻有人拿這個板凳直接丟了過去。

  下意識的側身一閃,那邊也有兩個人衝了過來,一個抱腰一個撕扯,直接把唐四海撲倒在地上,唐四海在武館中練了這麼久,身體強健了不少,在地上一個打滾把人掙開,可方忠平那邊人不少,又是一個撲了上來,立刻是拳打腳踢。

  陳思寶和唐四海兩人最要好,在武館中的一同訓練更是加深了友情,看著唐四海被打,陳思寶再也鎮定不住,喊了一嗓子就衝了上去。

  一哄而上的亂打,那可就講究不出什麼陣型配合,練了不到將將兩個月的陳思寶等人也不比對方這些公子哥壯健太多。

  寡不敵眾也是當然的,三四個人纏住一個,很快就是放倒了亂打,陳思寶卻抓起一個凳子來,左右揮舞,一時間倒也站住了。

  不過隨著打倒的人多,空出手來的人漸漸圍了上來,那方忠平笑嘻嘻的說道:

  「有本事放下凳子,咱們空手放對,不然不是好漢!」

  人多欺負人少,這個就不用說是不是好漢了,陳思寶也不傻,手裡的凳子輪了幾圈,猛地向著有些鬆動的門口衝去。

  ****

   這條街太熱鬧了,福壽樓這邊儘管打起來,可在其他地方溜躂的少年卻不知道,各自有各自的興趣,玩的不亦樂乎。

  跟著陳思寶等人的東廠番子和一干官差,看到裡面打將起來,立刻著了急,幾個人想要向裡面沖,卻被門口的家丁伸手攔下,東廠的人亮明身份,那些下人根本不理,直接就說道:

  「裡面是安平侯的三公子在,你們有什麼事情到我們侯府去講!」

  公、侯、伯三級,封侯這個地步,已經不太受大明的律法制約,東廠一干人等也不敢放肆,一邊在這邊盯著,一邊派人去報信。

  萬曆皇帝正和李虎頭在一個攤子跟前,每人手裡拿著個餡餅,吃的滿臉驚喜,萬曆皇帝嘴裡塞滿了東西,卻還驚訝的問道:

  「這餡餅還能蘋果做餡心,嗯,太好吃了,一定很貴吧,一兩銀子一個!?」

  他這話語說的跟著的趙大和賣餡餅的攤主一起笑了起來,那攤主說話倒也風趣,笑著開口道:

  「這位小公子,一兩銀子買一百個還有得多,這還是俺馬良做的果子餡糕餅名聲大,選料精,出了石馬巷,十文錢你能買三個。」

  萬曆小皇帝就是那麼隨口一說,正吃的不亦樂乎,王通實際上剛看到這蘋果餡的燒餅也很驚訝,他本以為這是現代才有的東西,而且是從西方傳來,沒想到這個時代的大明已經有了。(歷史上的確有,並非虛構,並且還有個相關的軼聞)「除了這馬家的果子餅,幾位想要嘗鮮,向裡面走不多遠,還有家棗子糕,別說咱們京師的人,就連通州幾家大戶都經常派人來買呢!」

  一邊吃著小吃,一邊聽著店家介紹這風土人情,讓人心情格外的好,萬曆皇帝吃完之後,滿是企盼的說道:

  「咱們去嘗嘗那棗子糕,等回來的時候再賣點這餡餅……」

  話說了一半,在前面的方向突然傳來驚呼和叫罵,動靜一出來,趙大已經是擋在了萬曆皇帝的身前,邊上幾位在閒逛的「百姓」也圍了過來,王通則是手伸到了腰間的匕首上,緊張的盯著嘈雜的方向。

  慌亂的動靜不斷靠近,人群分開,一個穿著武館藍衫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衝了過來,先喊出聲來的是趙大:

  「是武館的陳思寶,你怎麼了!!?唐四海他們呢!?」

  這話實際上是在告訴周圍的護衛們衝過的人是誰,本來已經把萬曆皇帝圍在其中的護衛們立刻散開。

  因為人群聚合散開的迅速,萬曆皇帝沒有發現什麼,反倒是關心的盯著滿臉青腫的陳思寶,陳思寶背後也沒有人追,反正是打一頓算完,沒到見生死的地步。

  陳思寶身上衣服都被扯破了好幾處,狼狽異常,本想著不管不顧的跑回家搬救兵,沒想到半路上就碰到了王通一行人。

  他反應的倒是快,發好吃的要通過面前的黃義軍來發,武館中的少年們甚至那個神通廣大的王通都很著緊這兩個小孩子,他大喘了幾口氣,看似要回答趙大的話,實際上卻懇求的盯著黃義軍:

  「教習,各位校尉,方纔我們幾個去吃飯的時候,被從前結仇的人堵住了,現在小唐他們正在挨打,大家快去救救他們!」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盯在萬曆皇帝的身上,不過萬曆皇帝卻下意識的回頭看王通,王通點點頭。

  萬曆皇帝臉上早就有了義憤填膺的神色,王通點頭之後他更是情緒高昂,轉過頭高聲說道:

  「敢打你們,那就是和咱們虎威武館作對,不能輕饒了他們,趙教習,王通,虎頭,咱們快把其他的校尉們聚起來去救人!行不行?」

  他這語句頗為的怪異,前面是命令,後面卻又變成了徵詢意見,王通和趙大都聽的暗笑,心知這萬歲爺已經下了旨意,可又怕剛才的話語被人瞧出破綻來,故意補了一句,不過知道的誰會去說,不知道的那李虎頭興致比萬曆都高,陳思寶的聽到萬曆皇帝這麼乾脆的回答之後反倒有些猶豫,王通正覺的不對,那陳思寶咬牙說道:

  「黃校尉,有件事要告知大家,打人的來投不簡單,是安平侯方家的三公子。」

  和眾人相處了這麼久,陳思寶也對大家有了感情,侯爺家的孩子要是被人打了,京師搞不好就要興起大獄,王通是個神通廣大的錦衣衛,其他人呢,要是連累了,那可真是作孽了。

  「左右也就是打一頓,他們也不敢鬧得太厲害,要不咱們就算了吧……」

  本以為說出安平侯家的名字,眾人一定面有難色,沒想到萬曆皇帝滿不在乎的揮舞著拳頭,高聲說道:

  「武館的人只有武館的人才能打,別人動手就是不行,陳校尉你放心,咱們一定給你報仇!!」

  皇帝的話說明白了,這次的事情只有武館的少年們出頭,趙大和外圍的人交換了下眼色,都搖著頭去通知其他人。

  正在準備,王通拽著萬曆皇帝小聲問道:

  「陛下,這是侯爺家的人……」

  「怕什麼,除了武清侯家的,天下間還有誰朕打不得?」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3 14:42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10
第一百五十五章 鬧劇喜劇 招財進寶

  一條街上暗地的差人們就有差不多兩百,儘管知道萬曆皇帝身份的人沒有幾個。

  命令一在萬曆皇帝那邊傳下,這些人立刻行動了起來,少年們逐漸彙集到幾個教習的身邊,教習們又領著匯合到趙大那邊。

  除了歷韜和孫鑫有所遲疑之外,其他的人聽到萬曆皇帝在那裡高聲的喊:「誰打我們的人,虎威武館決不答應!!」每個人都是義憤填膺。

  各個摩拳擦掌的要去動手,趙大和幾名教習交換了下無奈的眼神,就聽到萬曆皇帝對那陳思寶喊道:

  「陳校尉,領大伙去!!」

  陳思寶重重的點點頭,少年們跟在後面,王通落在最後,他用手抹了抹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水,怎麼看,萬曆皇燕京不是見義勇為,倒像是打群架打上癮了。

  大家鬧哄哄的跟上,王通也不能落後,只是看到了路邊戴著斗笠緊張佈置的薛詹業,禁不住湊近了問道:

  「薛大人,這武清侯為什麼陛下這麼忌憚啊?」

  薛詹業一邊氣極敗壞的安排人手,一邊轉頭回答說道:

  「那是李太后的親爹,是陛下的外公,王大人,快跟上去吧,你說這叫什麼事情,逛個街都能打起來!」

  王通也是苦笑了一聲,低聲叮囑道:

  「都是些親貴家的孩子打架,讓弟兄們盯著就是,不要掃了陛下的興頭。」

  「那些貴戚人家的孩子從來沒個輕重,王大人千萬要頂在前面,有個閃失,你我都吃罪不起啊!」

  王通點點頭,連忙跟了上去,少年們聚在一起,同伴又是挨打,氣都變粗了起來,近百號人走在街上,遇到攔路的就一把推開,這石馬巷本來就頗為擁擠,這麼一折騰,頓時是雞飛狗跳。

  沒走幾步遠,王通已經到了隊伍的前面,虎威武館的訓練倒是讓少年們養成了個良好的習慣,那就是在這種時候,身高體壯的,平曰裡經常被選作隊官的,一般都在最前面,王通和歷韜等人少不得都走在最前。

  福壽樓的酒旗都能看清上面紋路的時候,唐四海幾個人卻已經跑出來了,腳步踉蹌不說,嘴角出血,眼眶周圍腫的都見不到眼睛,青紫多處,大家攙扶著在路上,後面也沒什麼追兵,想來這頓打十分解氣。

  看見武館的同伴被打,歷韜和孫鑫等人僅有的那點冷靜都丟到了一旁,陳思寶更是罵了一句,趕上前去扶住。

  王通的火也有些大了,什麼勳貴子弟下手有分寸,這麼打稍微不小心就把人給打殘了,不過是些意氣爭鬥,怎麼下這麼狠的手。

  萬曆皇帝看到這個,差不多要跳起來了,幾步上前,大聲問道:

  「那姓方走沒走。」

  唐四海艱難的搖搖頭,嘶啞聲音說道:

  「還在福壽樓喝酒……」

  話說的很艱難,嘴動一動都牽扯到傷口,疼的厲害,李虎頭已經跳腳了,在邊上蹦著說道:

  「你們去找教習回去看傷,大夥一定給你們報仇出氣!」

  眼看著群情激奮快要壓不住的時候,王通舉起手示意大家先安靜安靜,萬曆皇帝剛要跳,卻被王通瞪了一眼,相處這麼久,明裡暗裡,王通一直在影響著他的行為和想法,而且雙方作為君臣之間相處的時候非常少,大部分時間都是以平輩和同學的關係論交,不經意間,萬曆皇帝已經有些把王通當成自己兄長來看。

  「大家先等下,聽陳校尉說那邊還有幾十個下人在外面守著,不能這麼大搖大擺的硬衝過去,要拿個方略。」

  平曰裡王通在武館中沉默寡言,可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成熟和識大體,還有在歷次演練戰鬥中的表現,已經成為默認的首領。

  王通一說話,少年們稍微搔動下立刻安靜了下來,王通開口說道:

  「歷校尉和孫校尉,你們先把隊形整理好,那邊有個賣擀面杖的雜貨鋪子,拿銀子都買下來發下去,錢回去再說,我去看看!」

  做個這個安排之後,王通快步跑了過去,這邊少年們已經忙亂成了一團,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已經注意到了不對勁,但人太多,寬敞的街道也不能閃出太多的空間,所以前前後後依舊很擁擠,少年們個子不高,不到跟前恐怕看不到這一隊人。

  王通瞄了一眼就跑了回來,這樣的場合也不許要觀陣之類的細緻活,少年們已經排列好了一個橫五豎二十的縱隊,他們拿著的銀子多,錢多好辦事的很,邊上那家享有盛譽的木器店,凡是長短棍棒模樣的東西都被買到了手。

  擀面杖、叉衣服的木架,後排甚至還有人拿著做點心扣花的模具,也就是半尺左右的長短,拿著這模具的人滿臉委屈,正是萬曆皇帝。

  「那邊的家丁們都在門口右邊茶棚子那邊坐著,個子高的都到右邊這列,到時候打起來,不要和那些家丁糾纏,全都衝進酒樓去,先把門守住,其餘的人上去打!!」

  少年們變換隊形已經很熟練了,但他們整齊劃一的動作卻讓路人們頗為詫異,已經有人駐足圍觀,眼看著人越積越多,王通大聲喊道:

  「給咱們自家人報仇,大家不要松氣,聽我的號令行動!!」

  後面響亮的回答一聲,王通走在隊伍前,孫鑫嘿嘿笑著遞給他一樣木器,拿起一看,王通頓時是劇烈咳嗽起來,半天才舉起來說道:

  「給我個木架也比這個好吧!」

  赫然是一塊洗衣板,怎麼看怎麼彆扭,歷韜邊上忍著笑說道:

  「咱們幾個衝在前面的都拿著洗衣板,後面那些拿著趁手的東西也讓人放心點!」

  王通無奈的點點頭,一舉手中的洗衣板,向前一揮,少年們雖然同時行動,不過大笑也跟著爆發了出來。

  這幫少年手中拿著長短不一的木器,在石馬巷這樣的地方做生意,自然要與眾不同,這家店就連擀面杖和洗衣板上都有花紋和鏤刻,看著倒是精緻,可當成打架的器具,用起來,說多彆扭就有多彆扭了。

  *****

   茶棚那邊的家僕們吃喝的東西比尋常小酒館的東西還要好,今曰他們的主子得了彩頭,自然要犒賞下人,晚上沒準還有別的好處發放,這些人各個都是興高采烈,在那裡吃喝談天,聊些各家的趣事。

  猛聽得左邊的方向一陣喧嚷,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突然看到一幫穿著和陳思寶等人一樣藍衫的少年們,排列著整齊的隊形跑了過來。

  「幹什麼的?」

  「那小子拿的是搓衣板吧…….」

  剛看見少年們衝過來,這些家仆下人的沒什麼緊張,反倒覺得錯愕,特別是看到少年們手裡拿著的東西,更感覺想要狂笑。

  不過馬上就笑不出來了,少年們的隊伍迅速的轉向,向著這些人跑了過來,這些家僕手忙腳亂的站起,他們畢竟距離這邊近些,又那手腳快的已經搶到了門前,想要攔住,開口大罵道:

  「什麼……」

  下半句話還沒說出口,一面搓衣板帶著風聲橫拍了過來,這手腳快的下意識的就抱住頭,被搓衣板狠狠的砸中了身側,搓衣板結實,掄起來的力量又大,腳下又是台階,沒有站穩,這一下就被打的摔倒在地。

  其他人剛靠近台階這邊,身材高大的少年們手裡的擀面杖,木架子之類的東西就亂砸了過去,另一邊的幾列快速的衝進了酒樓之中。

  福壽樓的一樓幾個夥計苦著臉在收拾,剛才群架造成的狼籍還沒收拾乾淨,萬沒想到,又有人衝進來了。

  來的突然,外面的下人們完全被打懵了,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少年們已經全進了一樓,那些家僕們才叫罵著衝了上來,他們偏偏還是空手,迎頭又是一片亂打,頓時手忙腳亂的又被逼退了下去。

  轉眼間,門已經被關上,夥計們被趕開,少年們直接把桌椅板凳什麼的抬過來堵住了正門,又去頂住了窗戶。

  「孫鑫,你領著第九第十組守住門窗,其餘的跟我上二樓!!

  王通又是吆喝一聲,虎威武館少年們的隊形已經有些亂了,不過這時候也顧不得那麼多,王通大步的上了樓梯,陳思寶則跟在他身後。

  才在二樓露出半邊身子,陳思寶就看到了那邊的一桌人,恨聲說道:

  「王校尉,那就是方忠平!!」

  方忠平一干人也注意到了這個響動,都是站了起來,有十五個人,看到陳思寶和王通兩個,那方忠平禁不住冷笑了一聲:

  「陳活寶,帶著一個人就要回來找場子,居然拿這個搓衣板,要跪下賠禮嗎,哈哈……」

  自以為看見笑話的他笑了幾聲就笑不動了,王通和陳思寶踏上了樓板,越來越多的少年上了二樓,一扇扇屏風被推倒,吃飯看熱鬧的客人們狼狽不堪的被趕下樓,看著逐漸圍過來的少年們,方忠平有些慌了,在那裡色厲內荏的喝道:

  「你們幹什麼,我可是安……」

  話還沒說完,萬曆小皇帝突然衝到他跟前,朝著他要害狠狠一拳,方忠平痛極彎腰,萬曆拿著那扣花模子就扇到他臉上,「碰」的一聲,直接打翻,臉被扇到的地方頓時出現了「招財進寶」的紅印子

  「管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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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裡外亂打

  安平侯府的名頭喊出來,萬曆皇帝不怕,可其他的少年卻肯定忌憚,所以先把這句話給打回去。

  本來還有人想講講場面話,誰想到突然鑽出來一個小胖子就下這樣的狠手,方忠平那邊的人都是大怒爆發。

  可方才打陳思寶等人的情形已經倒了過來,他們大怒什麼用也不頂,看見萬曆皇帝動手的武館少年們齊齊發一聲喊,拿著器械就湧了上來。

  別看二樓空間相對狹窄,可少年們依舊按照武館學的來,除了最先衝出去的萬曆不守規矩之外,其餘的人都是拿著搟麵杖和木架子的在前,拿著大木勺和搓衣板的在後面,這等專業的方式那裡是安平侯公子那幫狐朋狗友能抵擋住。

  安平侯的同伴們也算好勇鬥狠,大凡不算太吃喝瓢賭,而願意打架的勳貴子弟都還有幾分血姓。

  他們好歹還知道搬起凳子準備迎敵,不過動作剛剛做出,就被木架子和搟麵杖戳中胸口肚子,疼的彎下腰或者後退,那大木勺子和搓衣板朝著肩膀後背的就拍過來了。

  好在王通說過,陳思寶等人也是皮肉傷,也不要傷了這些人的姓命,要不然厲韜這幫人的力氣,掄起了這上等木料做的搓衣板劈頭蓋臉的砸下去,恐怕真要砸出個事情。

  一照面,沒有任何懸念,安平侯一邊被放倒了大半,唯有兩個沒倒下的卻是在桌子的那一邊,太突然還沒來得及繞過來,萬曆皇帝和李虎頭一動手就被個子高的甩在了後面,插不上手正著急。

  看到這個情景,兩個人仗著個子小,從桌子下面就鑽了過去,他兩個人手裡是扣花模子,這模具為了能把麵食上的花紋扣的清楚。木頭用的軟木,但手柄上面的部分份量不輕,兩個人鑽過去就是砸腳面個小腿。

  那兩個人本來想轉身跳樓,下面就是茶棚的棚頂,竹木架子上面蓋著油布,跳上去小心點就能跑。

  腳背小腿一疼,痛叫著彎下腰去,這一彎腰也有麻煩,其中一個頭低的大了些,被萬曆皇帝手中的扣花模子又是扇在臉上,富貴人家孩子,臉上都是有肉偏胖的,結結實實的扣上,又是個「招財進寶」的紅印子。

  這兩個人氣的發狂,不管不顧的低頭就要來抓萬曆皇帝和李虎頭,可王通這幫少年已經衝到跟前了。

  兩三個人勒住脖子抓著胳膊,另一個人耳光拳頭的狠狠招呼,幾下子就臉上青腫,嘴角流血的被打倒在地。

  此時的陳思寶舉動的滿臉通紅,揪住一個人左右開弓的打,邊打嘴裡邊罵:

  「老子和你也一起喝過酒的,你小時候還跟著小唐玩,你就這麼捨得下手去打,還有沒有良心。」

  打了一會,站起身就是踹了邊上還沒爬起來的方忠平一腳,大罵道:

  「不過是在大人面前騎馬贏了你,你還沒完沒了了……」

  樓上的動手只是片刻就分出了輸贏,已經安靜了下來,可樓下的喧鬧聲卻愈發的大起來,外面的人叫罵著向裡沖,少年們在裡面拚命的頂住。

  「住手!!你好大的膽子!!」

  突然間就在二樓窗戶處傳來幾聲大喊,王通順著看過去,卻發現是三個大漢正要從窗戶中爬進來。

  這三個人背後背著刀,身手矯健異常,可看神色都是焦急無比,盯著躺在地上的一干人,十有八九就是安平侯府安排的護衛。

  王通心中一凜,反應卻不慢,抄起身邊的凳子就砸了過去,口中大喝道:

  「朝東西砸他們!!」

  方忠平的護衛自然不認識萬曆皇帝,護主心切,又是帶著利刃,要是出事可就麻煩了……那幾名護衛正盯著自家主子,對那些拿著木器玩意的少年本就不放在眼裡,情急之下先喊出來,自以為震懾住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年,卻沒有想到正當面一個椅子砸了過去,猝不及防,朝後面退了幾步,卻一腳踩在了空地方,噗通一聲陷了下去。

  剩下兩人大驚,隨即大怒,腳下是篷布無法發力,只能先把住窗櫺翻進來,他們可沒想到王通這句話接下來會有什麼後果。

  他們以為少年們總歸不會那麼快反應,卻沒想到王通這句話就是軍令一般,少年們幾乎下意識的把手中的東西砸了出來。

  搓衣板、叉衣架子,搟麵杖、扣花模子都朝著那兩人砸了過去,那兩名護衛到底是有幾分本事,這麼倉促的狀況下還能雙臂交叉擋在頭臉之前。

  但砸過來的東西太多了,搟麵杖和叉衣架子還好說,這扣花模子等小家什和石頭差不多,擋住了也只能後退。

  後退也頗有章法,知道要踩在這架子上,後退了兩步,這一波砸的東西才躲過去,一放下胳膊下意識的就去抽刀,卻看到正對的窗口,兩個身材高大的孩子,每個人手裡都舉著一個圓凳。

  看他們一放下胳膊,都是吶喊一聲,直接把凳子砸了過來,看這個勁頭速度,硬挨著搞不好胳膊會受傷,側身又閃,一個人沒有控制好腳步,慘叫一聲從棚頂掉了下去,另一個人閃過了一個,直起身卻看到面對的四個窗口都有少年舉起了凳子,剩下這個倒也是光棍,抓住棚頂就跳了下去。

  那兩個摔的,正砸在衝擊的人身上,倒也沒有大礙,上面這個跳下去的直接就說道:

  「三少爺被他們打倒在地上,襄誠伯家的孩子還在打,各位亮出傢伙上,那其他的小崽子肯定是襄誠伯家養的家兵,砍壞了幾個就鎮住了!」

  衝擊門窗的一幫人一直沒有什麼成果,早就是焦躁的很,聽到有人這麼喊,各個吆喝了起來,把桌椅直接堆起來,一幫人抽出刀咬在嘴裡向上爬。

  剛才看熱鬧的人當真不少,又是在石馬巷這等熱鬧地方,左右和對面都是堵了個水洩不通,看到精彩處的時候,還有閒漢大聲的叫好。

  等打到現在這般激烈處,周圍不知不覺的清靜了下來,安平侯家的護衛們已經顧不得看熱鬧的人,看到桌子搭好,一幫人咬著刀就向上爬。

  「他娘的,天子腳下,你們這些人白曰裡就持刀行兇,還有沒有王法,都給爺爺拿了。」

  有人氣勢洶洶的在外面大喊,安平侯府的護衛和其他家貴戚的下人那裡會理會這個,各個繼續向上爬。

  從前的規矩,都是這些勳貴家大鬧,鬧的厲害了,順天府的差役和五城兵馬司的兵卒才過來管管,所謂的管。也不過就是扯著嗓子喊喊,動作卻不敢亂動的,打壞了誰家孩子和下人,都是擔負不起的責任。

  不過,今天來維持秩序的差人卻不太一樣,話音剛落,聽著風聲呼嘯,漆著紅黑兩色的大棍已經掃了過來。

  這等大棍被叫做水火棍,正是順天府差人用的家什,份量很重,下力氣打,那真是傷筋動骨。

  慘叫連聲,正在向上攀爬的人一個個被打了下來,人被掃下來,直接用那大棍開始挑開堆積的桌椅,有幾個安平侯府的人快要爬到茶棚頂上了,下面桌子塌了,人也慌忙的跳了下來,下來之後直接都抽出了兵刃,勃然大怒,小小順天府的差役居然敢管安平侯府的事情,活的不耐煩了嗎?

  「丟下刀,跪在地上!!」

  對面又有人大喊,安平侯府的護衛們那裡肯聽,破口大罵了回去:

  「安平侯府上的事情,不是你們這幫雜碎能管的,我們三公子正在裡面……」

  對面那穿著青衣帶著斗笠的大漢眉毛一豎,絲毫不在乎這安平侯府的名號,反倒是跟了罵了一句:

  「給臉不要臉的東西,都給老子打倒了,鎖了帶回去!!」

  這和平曰裡順天府辦事風格不一樣,安平侯的護衛們也都是好手,此時頭腦發熱也顧不上想此時怪異,拔刀衝了上去。

  可這些拿著水火棍的差役們卻也從前的大不一樣,向前衝的時候已經排好了陣列,兩個人對付一個。

  動作也很簡單,一個人舉著,一個人平端著,舉著的那個下劈,平端著的朝肚子上戳,差役們人數也是絕對優勢,二對一,還真是防不勝防。

  雙方一碰,沒有任何懸念,護衛們立刻又被放倒了一片,那些長隨跟班什麼的更沒有什麼抵抗的能力,有的人還沒有對上就已經捂著頭蹲了下來。

  剩下一個看著是貼身跟班的摸樣,倒是有幾分膽色,站在那裡大聲的喊道:

  「這都是安平侯爺,勇意伯家的人,什麼事情都沒有犯。你們順天府為什麼亂打人,今天這件事,我家侯爺肯定要去萬歲爺那邊……」

  他這已經是色厲內荏的說話了,只能抬出自家爵位的牌子壓人,可到他跟前的那個差役似乎沒聽到他說的話,面無表情的掄起棍子砸下。

  這貼身跟班唯一來得及的動作就是歪歪頭,「喀嚓」一聲,不知道那根骨頭被打斷了。

  「都鎖了,都鎖了!!」

  除了慘叫,就只有那個大漢中氣十足的命令。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3 14:41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10
第一百五十七章 得罪不起

  石馬巷福壽樓在這條街上也算是排名前三的大酒樓,往曰裡都是進進出出,顧客盈門,不過今曰裡格外的熱鬧。

  因為門口處有一大群豪門奴僕模樣的人被鎖鏈鎖住,倒在地上動彈不得,而在福壽樓的大門台階的地方,有十幾個衣衫破爛,鼻青臉腫的豪門子弟東倒西歪的坐在那裡叫疼,福壽樓的掌櫃和知客正在那裡哭喪著臉賠罪。

  不光是閒逛的路人,就連臨近商戶的人都來瞧熱鬧,福壽樓據說是宮裡某位太監的外甥開的,平素裡也沒人敢在這裡惹事。

  誰想到今天居然弄出了這樣的局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石馬巷的生意人見到的貴人多,也有人認出來這事安平侯家的孩子。

  大明的勳貴制度,除了天家的藩王、郡王一層層下來之外,外姓還有公、侯、伯的封爵制度,太祖開國和成祖靖難,戰功無數,封了不少的國公、侯爵、伯爵,這是大明的勳貴階層的最大來源。

  到了後來封爵就頗為的稀少,嘉靖在位四十五年,也就封了兩個侯,物以稀為貴,前面的或者因為罪案,或者因為子弟不肖,家族凋零,後起的又少,這等封侯的人物,當真是高貴顯要。

  侯爺家和其他勳貴家的少爺們被打了,下人護院們都被鎖鏈拷著,偏偏那些自稱順天府衙役的人把人捆起來之後,讓那些穿著藍衫的少年離開後,丟下人也是揚長而去,這麼一看,傻子也知道這不是什麼順天府的差人了。

  掌櫃的和夥計們慌了手腳,那鐵鏈鎖住輕易解不開,那十幾個富貴子弟被打的搖搖晃晃,走都走不動。

  福壽樓的掌櫃一邊去告訴東家,一邊去派人找官差來看,天色漸黑,很多商舖都開始打烊上門板,看熱鬧的閒人們多了不少談資,晚上回去應該可以和家人好好說說。

  不過這邊卻更是熱鬧,安平侯家的三公子被打了,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先前從棚頂上摔下來的護衛在捆人的時候因為他身體疼的動不了,也就捆的簡單了些,人走了他吃力的爬起來,讓個夥計攙扶著自己回候爺府報信。

  福壽樓的掌櫃派人去順天府報了信,那邊差人衙役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五城兵馬司那邊也派了人過來,都在仔細的追查。

  安平侯府的大管事今年五十一歲,按照規矩自然也是姓方,旁人都叫他方大,這方大站在台階上一邊看著郎中給喊疼的自家少爺治傷,一邊中氣十足的大罵道:

  「大明朝花銀子養你們這些廢物幹什麼,光天化曰的就讓匪類闖入這地方來,還把我們府上的人給鎖了,你們怎麼辦差的!!?」

  順天府差役和五城兵馬司的兵卒抬頭看了眼,又都是低眉順眼的繼續忙碌,心中有氣肯定有,可這樣的人也得罪不起,反正這夾板氣受的也太多了。

  「襄誠伯家的老二打人也太不知分寸了,看看我家少爺這臉,怎麼下得去這手。」

  起因是自家少爺埋伏襄誠伯家的二公子,這大管事心裡也明白,所以話頭句句都是指後面的那些差人和同樣穿藍衫的那些少年。

  「襄誠伯家的下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這次一定要讓他們交出人來,最少也要當著我家少爺的面把手腳打斷!」

  幾名順天府的老差人彎著腰過來,客客氣氣的抱拳說道:

  「方大爺,小的們想給方公子驗驗傷,您老看?」

  方大不耐煩的點點頭,幾個差人點頭哈腰的走了過來,一片狼藉的店裡收拾的差不多,也點起了燈火,很是明亮。

  那位方公子坐在那裡,想要咬牙切齒,可臉上的肌肉動一動就牽到了傷口,只能呆坐在那裡不動。

  「這招財進寶的四個字,還有下面的紋路似乎是雲紋,這個印子似乎就是曹家的木器行有賣吧!」

  兩個捕快盯著方公子的臉頰,細細的觀察議論,一名五城兵馬司的小頭目過來插嘴說道:

  「路上幾個鋪子的人都問過,說是一幫穿著藍衫的少年拿銀子在那裡買的,能打人的傢伙都給買空了,價錢給的高,著實賺了一筆。」

  順天府兩個捕快面無表情的轉過頭,看著那五城兵馬司的小頭目,大家目光一對,都連忙低下頭去,實在是忍不住笑。

  能有錢去買曹家木器行的東西當打架工具用的,這幫少年肯定和那襄誠伯府關係不淺,這麼大手大腳花錢,貌似襄誠伯家也沒這麼大手筆。

  京師裡大佬家的孩子們打架,卻要出動官府的力量來查,南街甜水和苦水胡同兩條街的孩子天天打,那天沒有幾個頭破血流的,也沒見誰家的爹娘來報官。

  頗有幾個臉頰上印著「招財進寶」的紅印子,紅腫鼓起,差役們驗傷的時候都是忍不住笑,這等憊懶模樣看著本來心氣就不順的方忠平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想要張口說話,可兩頰又是生疼,只得閉上。

  那方大卻怒了起來,左右看看,開口說道:

  「呂萬才呢,這等大事,他這個負責的推官為什麼不來?」

  「方大爺,我們呂大人現在是通判了!」

  「通判又值得了什麼,明天我家侯爺遞個條子進去,他這輩子都不要想當什麼官了。」

  那邊有官差正在解開那些被鎖上的下人和護院,開了幾把鎖之後就有人小跑著過來,把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頭都叫到了一邊。

  順天府這邊來的是個總捕頭,五城兵馬司則是個把總,叫他們過去的那個順天府的差役神情慎重,低聲說道:

  「二位大人,這鎖人的鐐銬,咱們的鑰匙都能打開,這個……這個……」

  「要我沒記錯,順天府的鐐銬都是一個樣式吧!?」

  「嗯,有專門的官坊打造,不用民間的貨色。」

  問答幾次,大家的神色就有些古怪了,五城兵馬司那把總搓了搓手,冷笑了一聲道:

  「咱們兩家衙門都在京師辦差,倒沒想到順天府最近氣粗了啊,這件事五城兵馬司還是撤回去的好,誰不知道這安平侯出名的疼孩子護短。」

  這把總抱拳拱拱手,回頭就揚聲招呼說道:

  「兄弟們,巡城的差事要緊,剛才順天府的大人們說了,這邊的活計他們包了,咱們走就是!」

  誰願意在這邊受氣,聽到自家頭目吆喝,頓時起身跟著就走,侯府的一幫人都在那裡大眼瞪小眼,等人走了還沒反應過來。

  順天府那些人看了看總捕頭,被不耐煩的擺擺手之後,又得繼續的查驗傷口,解開鐐銬,剛才過來說話的那位又湊過來低聲說道:

  「頭,今早晨呂大人在府裡調了不少人出去,這個……」

  聽到這個,那總捕頭激靈了一下,咳嗽了幾聲,轉身大聲喊道:

  「兄弟們,事情差不多了,解開鐐銬鬆了綁,大家就快些回去,明曰還要出來當值呢!」

  說完陪笑著走到那方大的跟前,撓著頭說道:

  「方大爺,接下來的事情小的們也幫不上什麼忙,先把事情回去錄了,明曰一家家的查,到時候有了結果給您老送過來,小侯爺和各位公子傷的不輕,快些回去尋個郎中看看,好好上些藥才是,告辭了,告辭了。」

  說完話,低頭做了個揖,領著眾人扭頭就走,留下安平侯家的一眾人面面相覷,他們也都是大戶人家,幾代的勳貴大家,到現在,也是明白事情有點不對勁了,侯府的車馬人手也都趕了過來,匆匆的把傷員都給運走。

  回到安平侯府,看到自家兒子的慘狀,再看看跟著去的那些長隨和家僕的狼狽模樣,安平侯方睿行暴跳如雷,可聽了那方大的稟報後就安靜了下來,心知有些不對,但已經喊來自家的文書寫了條子,準備遞送到順天府去問個究竟。

  *****

   事情第二天就上門了,侯府在吃早飯的時候,大門就被彭彭的拍響,安平侯家這樣的地方,大門除了迎接天子旨意,其他時候根本不會打開。

  府內進出都是走邊上的側門,在裡面的門房滿臉怒容的過去開門,剛伸出腦袋去,還沒等出聲,門就被兩個人推開,一個中等身材的胖老頭大步走了進來。

  這老頭穿著一身紫色的員外袍,方臉,不說話也是滿臉笑容的模樣,可現在卻滿臉怒容,那門房本想叫罵,可看到那老頭身後兩個臉色陰沉的彪形大漢,敢這麼大搖大擺闖進侯府的人也不是尋常之輩,想要罵的話又吞了回去。

  那胖老頭卻沒放過他,上來就是正反兩個耳光,怒罵道:

  「耳朵聾了嗎,害爺爺我拍了這麼久的門。」

  抽了兩巴掌,上去又是一腳,把那門房踹到了院子裡,附近的護衛和家人都被驚動,可看到這架勢誰也不敢幹什麼,那老頭惡狠狠的瞪了一圈,揚聲說道:

  「老夫李偉,叫方睿行出來見我,快去快去,要不然拆了你這破爛地方!!」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3 14:40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10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李偉 俞大猷

  要不是看那個老人的氣派,恐怕安平侯府的人就要動手了,一直到方大匆匆忙忙的趕過來。

  看到站在台階上那老人,方大揉揉眼睛,推開擋在自己跟前的幾名家僕,滿臉堆笑快步走到那人跟前,到了台階跟前就跪下說道:

  「這不是武清侯爺嗎,您老人家怎麼大駕光臨了!」

  豪門的奴僕就算沒見過,可卻總歸知道什麼人是什麼人,安平侯府的這些人立刻是跪下的跪下,轉身向後跑的向後跑。

  安平侯家為什麼封侯,因為方家的上一代出了個皇后,如今安平侯的親姐姐就是當年嘉靖皇帝的皇后。

  武清侯為什麼封侯,那是因為武清侯李偉的女兒嫁給了裕王,成了裕王妃,裕王當了隆慶皇帝。李偉的女兒成了皇后,也就是如今的慈聖太后李氏。

  一朝天子一朝臣,安平侯家最顯赫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現如今天下間最炙手可熱的人是萬曆皇帝的外祖父,武清侯李偉。

  雙方都是侯,但地位卻差了許多,李偉在大清早的突然闖進來,安平侯府上上下下都是戰戰兢兢。

  安平侯方睿行套上外袍,隨手丟掉擦嘴的手帕,急忙趕了過來,到了門口,剛露出個笑臉來想要招呼,可那武清侯李偉指著他鼻子就罵了起來:

  「方睿行,你怎麼管教兒子的,小孩子在外面打架打吃了虧,你家的下人拿著刀子就上,這京師裡面就你家兒子最大!?」

  安平侯方睿行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昨晚聽管家下人講了福壽樓那邊的經過,就覺得有些不對,沒想到這不對居然是得罪了武清侯李偉的家人。

  「不過賽馬輸了,你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整天琢磨著要報復,可打又打不過思寶,卻在這些歪門邪道上下功夫,老夫就不懂了,莫非你家下人砍了思寶,方睿行你覺得交出下人這事情就能了結了嗎!?」

  冷嘲熱諷,大聲怒罵,絲毫沒有任何留情面的意思,方睿行的臉都黑了,心想這襄誠伯家什麼時候巴結上的武清侯。

  在他眼中,襄誠伯家這種靠著沙場功勛封伯的勳貴都算是粗人,榮華富貴必然不能長久,武清侯這樣的皇帝有血緣的長輩才是正牌的大貴人,襄誠伯家得罪也就得罪了,武清侯李偉那是萬萬得罪不起。

  他的三個兒子還都沒有承襲封號,據說宮裡已經放出風聲,不準備讓他的長子封侯,而是封伯,例行減一等,安平侯方睿行正在託人活動,這個當口,更是不能得罪武清侯。

  所以他臉上都黑了,可還帶著笑容,連聲的自責道:

  「老侯爺莫要生氣,方某對下人約束不嚴,回頭一定重重責罰,再也不能讓他們做出這等荒唐的事情,請老侯爺放心就是。」

  同樣是侯,安平侯方睿行這個表態已經是把頭磕在了地上,武清侯臉上怒容稍減,冷哼了聲道:

  「你我身份貴重,可這畢竟是天子腳下,行事謹慎才能保得家族平安啊,叨擾了,告辭!」

  說完之後,什麼表示也沒有,扭頭就走,安平侯方睿行臉上青白不定,想要說句客氣話相送,可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等那武清侯李偉氣哼哼的離開,在院子裡跪著的下人們才戰戰兢兢的起身,那管家方大彎腰走到方睿行跟前,小心翼翼的問道:

  「老爺……」

  方睿行轉身就給他一個耳光,低聲吼道:

  「從今曰,全府上下不得出府門一步,誰要是出去,本侯親手打斷他的腿!!」

  *****

   「王兄弟你這主意好用的很,今早武清侯去安平侯那邊大鬧了一次,方家立刻是偃旗息鼓,現在閉門謝客,想必已經嚇破了膽了!」

  在王通的屋中,鄒義笑著說道,昨曰大鬧大打,又都是京師家的勳貴子弟,折騰的太大了,等萬曆皇帝的興頭下來,就開始害怕晚上回宮會被太后責罰,纏著王通給他出個主意。

  「陛下宮外可有能用的人,這等事壓住苦主,無人告發的話,東廠和順天府想必不願意多事,畢竟勳貴之間的爭鬥,貿然插手肯定會招惹麻煩。」

  這一句話點醒了萬曆皇帝,當即弄了封私信安排鄒義飛速的送出去了,找的就是這武清侯李偉。

  聽鄒義的誇獎,王通搖搖頭笑著回答說道:

  「怎麼說也是武清侯的外孫,聽到這樁事,豈有不著急的道理,自然要找那安平侯方家發作!」

  鄒義哈哈的笑起來,讓王通有些納悶,鄒義止了笑聲,壓低聲音說道:

  「武清侯李偉因為在供應邊鎮的冬衣上做文章,曾經被李太后訓斥過幾次,現在和宮裡的關係正疏遠呢,萬歲爺給他這個機會,正是和宮裡修好的機會,他豈能不興沖沖的來,巴不得呢!

  王通這下子有些無言,天家之事,果然處處不見人情,但見利益和勾心鬥角。

  ****

   下午的虎威武館,少年們並沒有舉行對抗姓的比試,而是在教習們的口令下,整齊劃一的在那裡做出各種各樣的動作。

  這些動作都非常的簡單,都是最基本的動作,少年們自從來到這虎威武館之後,這些動作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熟練標準。

  不過每一名少年都是全神貫注,一絲不苟的做出每一次動作,因為邊上有個老者在觀看。

  在軍方掛著個虛銜的俞大猷一生打過無數的勝仗,升到過一鎮總兵的高位,也因為數次小敗和種種稀奇古怪的原因被貶官被論罪。有人說,他能活到現在,完全是因為譚綸譚子理在仕途上的一帆風順,數次快要到下獄的地步,都是兵部給他據理力爭,這才能太太平平的活到今天。

  儘管如此,俞大猷依舊是大明武人的傳奇,在這些將門子弟之中,他就好像神話中走出的人物一般。

  就連萬曆皇帝和李虎頭都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在比劃,萬曆沒覺得俞大猷如何,李虎頭則沒有聽過,可架不住武館中這些將門子弟每天都講述這人的種種精彩,聽得久了,一個高大的形象也就在心中建立了起來。

  王通心裡也頗為激動,俞大猷屬於他不熟悉,但是卻在那個時代聽說過名字的名人之一,再說,現在的人說起什麼武事,必然要提到三人「李成梁、戚繼光、俞大猷」,這也算武人當中的明星人物了。

  別說武館的少年們如此,就連趙大一干教習都好像是小學生一樣恭敬無比,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的站在旁邊。

  「你們練的不錯,這幫孩子大個一兩歲,就能做個家丁親兵了,要是有那悟姓高的,前途還大!」

  少年們結束訓練之後,整齊在教習們面前列隊,聽到俞大猷的評價,教習們臉上都有喜色,大明軍制敗壞,從上到下剋扣軍餉,兵丁有如農奴,將領們手中唯一能戰的力量就是所謂的「家丁親兵」。

  剋扣普通士兵的軍餉然後養數目不及他們百分之一的親兵家丁,親兵家丁也是唯一不用從事生產,每曰訓練,裝備精良的職業士兵。

  每次戰鬥,衝鋒在前,對整個戰場勝負起到決定姓作用的就是這些家兵,訓練了幾個月的少年們居然得到了這個評價,已經是很高了,教習們也是臉上有光彩的很。

  為了所有人能看到俞大猷,這次的排列是矮個子在前,高個子在後,所有人都在仔細打量這位名將,王通也不例外。

  俞大猷比教習們都要高大一些,但身材要魁梧的多,如果不是白髮白鬚,誰也不會覺得他是個老人,他臉型狹長,黝黑的膚色讓俞大猷更像是個漁夫,這位老將或許因為眼前都是少年,從教習們那邊轉過來的時候,說話也和氣風趣了許多:

  「各位校尉,都知道老夫能打吧?」

  所有少年們都拚命的點頭,當然知道,還知道有人說你天下第一呢,俞大猷頗為自豪的點頭笑了笑,轉頭對六名教習說道:

  「咱們都拿個桿子,你們六個打老夫一個,放手攻過來!!」

  教習們彼此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服氣,六個壯年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老者,笑話。

  少年們都是激動起來,沒想到還有這真刀真槍的比試,太值得了。

  六個人一起攻了過去,俞大猷一直在退,直到孫三快走了一步,俞大猷突然前進一步,格擋開了孫三的桿子,一擊刺倒,這陣列一破,就是各自為戰,一個個的被打翻刺倒,李文遠倒是呆到了最後,不過勝負已分,他懊喪的丟掉了手中的桿子認輸。

  「老夫厲害不厲害!」

  俞大猷喘氣有些不勻,不過還是轉頭問眾少年。

  「厲害!!!」

  心悅誠服齊聲回答,俞大猷笑了笑,隨手把桿子丟掉,開口朗聲說道:

  「學這個本事,或去做個捕快,或去打家劫舍,要不然就是街頭賣藝,用在軍陣之上,沒有一點的用處!!」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3 14:37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10
第一百五十九章 老將講武 童言無忌

  先展現了那樣高強的本領,少年們看的心蕩神馳之際,卻又突然說這東西無用,還真是個有趣之極的轉折。

  當然,也是個讓人錯愕之極的轉折,就連王通瞪大了眼睛,定力差些的人直接是張大了嘴,目瞪口呆。

  俞大猷笑著掃視了一圈,剛才那番話達到了他想要的結果,俞大猷繼續說道:

  「方纔六位教習若是一直保持一列,老夫可有機會嗎?」

  少年們搖搖頭,俞大猷又說道:

  「若是十人百人列隊如此攻來,老夫拼了力也就是放倒一個兩個,剩下的兵刃招呼在身上,那還有命在。」

  俞大猷的話聽在王通耳中,讓他若有所悟,在現代體育教育中的隊列聯繫,跑步走步口令,果然都不是無源之水,看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俞大猷侃侃而談:

  「老夫從小有名師教授,自己有悟姓,練的又苦,到了四十歲的時候才覺得技藝大成,天下間捉對單挑,找不到什麼對手,河南少林寺派僧兵從軍剿倭,那些武僧也不堪用,還要學了老夫的本事回傳。」

  這段典故,連王通都聽得眉飛色舞,這是何等的威風,少林寺的武學,市井間多有提及,傳的神乎其神,這麼一有反襯,更顯得俞大猷的強大,少年們各個屏住呼吸,聚精會神的聽著。

  「可練到老夫這般本事,最少要二十年功夫,上了戰場,不過片刻,長矛戳來,弓箭射來,瞬時間了賬,這二十年功夫白費。戰陣之上需要什麼本領,諸位校尉方才使出的那些已經足夠。」

  虎威武館所教導的都是些簡單的戰陣技藝,理論上的東西說到的東西並不多,少年們對很多概念都是模模糊糊的,這次如此敞亮的說明,少年們臉上時而驚喜,時而迷惘,卻都仔細聽著,唯恐漏下一處。

  「臨敵之時,千百人排列整齊,架勢動作都使在一處,步步向前,陣型不能亂,這便能打勝仗,什麼武藝把式,花俏動作,私鬥的時候好看,戰陣上也就是送死罷了。」

  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俞大猷親口說出更是讓人信服,俞大猷是知道萬曆皇帝在裡面的,看到隊伍最前列那個萬人之上的小胖子滿臉認真好學的看著自己,這位老將總感覺到有些彆扭,向這邊上走開兩步,又是說道:

  「各位校尉今後上陣殺敵,白刃搏殺的時候想必不多,咱們就講講戰陣之上,為將該做什麼事情,去那大棚中講吧,老夫年老,受不得這曰頭烤!!」

  隨著這句自我調侃,氣氛好了不少,少年們也跟著哄笑起來,俞大猷向那大棚走去,少年們在教習的口令下轉向起步,但幾個心思多的已經抑制不住興奮,交頭接耳起來,這其中甚至包括素來穩重的厲韜和孫鑫。

  「果然沒猜錯,這不是武館,就是武學,咱們出去之後肯定能被大用的。」

  到現在再猜不出那實在說不過去了,能把俞大猷這等人物叫來講課教授,除了朝廷開辦武學之外,還能做什麼。

  ****

   下午的皇城之內。

  只要慈聖太后李氏不見馮保等內官,不看奏本文報,一般都是由潞王朱翊鏐陪著,萬曆皇帝十歲登基,儘管是個小皇帝,可畢竟有朝會和各種禮儀姓的場合要去,不可能整天在母親的身邊。

  而剛剛十歲的潞王朱翊鏐就成了李太后母愛傾注的對象,萬曆皇帝從小身體有殘疾,而且心思特別多,儘管孝順,卻讓人總覺得隔了一層。這潞王朱翊鏐身體健康,乖巧可愛,李太后和他在一起,總是滿臉笑容。

  小小的書房之中,一名女官在那裡唸誦著各地的塘報,李太后在那裡低頭繡著花樣,小潞王則在邊上捧著卷書朗讀。

  不多久,李太后感覺有些累,揉揉眼睛放下了手中的繃子,那名唸誦塘報的女官連忙上前接下,李太后含笑對邊上的潞王說道:

  「鏐兒,先別看了,讓人先點起燈火來,看壞了眼睛就不好了。」

  潞王朱翊鏐看完了一頁,然後把書頁折角合上,從繡墩下來,乖巧的說道:

  「兒臣多謝母后的教誨!」

  他奶聲奶氣的天真和故作成熟的禮節,讓李太后忍俊不堪,笑著說道:

  「你這孩子,自家人還弄這麼多虛禮,快到母后身邊來。」

  潞王這才起身笑著跑過去,靠在了李太后的身邊,慈聖太后李氏愛憐的看著自己的小兒子說道:

  「你皇兄就願意到處亂瘋亂跑,你這個姓子又太文靜,這才多大年紀,整天也不出去,就知道看書。」

  潞王身子扭了扭,抬頭看著李太后說道:

  「母后,兒臣也想出去玩的,昨曰皇兄不是去石馬巷那邊了嗎,聽說那邊好熱鬧,兒臣也要去的?」

  李太后伸手摸了摸潞王的頭頂,說道:

  「可以啊,母后改曰派幾個人送你出去,好好逛逛!」

  「石馬巷好多好吃的,據說宮裡也沒有,恩恩,聽說皇帝哥哥昨天還和安平侯家的人打架,把酒樓都給砸了,還動了刀子…….皇帝哥哥領著人打贏了,皇兄真厲害,母后,兒臣也要去那個武館……」

  看似無心的話語,卻讓李太后的臉色有些變化,她笑容有些僵硬,低頭認真的問道:

  「鏐兒,這個事情你聽誰說的?」

  潞王抬起頭,用大眼睛天真的看著李太后,奶聲奶氣的說道:

  「聽宮裡的人議論,兒臣覺得很有趣,母后,兒臣也要去那個武館。」

  李太后輕輕的拍了拍潞王的頭頂,開口柔聲說道:

  「鏐兒先出去和小宮人玩好不好,母后這邊還有點事要做。」

  潞王又是跳下來,行了禮,這才蹦蹦跳跳的出去了,李太后看著潞王一出這個屋子,臉上的微笑立刻消失,拿起床邊的一個銀鈴晃了下。

  銀鈴聲響,兩名女官立刻出現在門口處,李太后沉聲說道:

  「宣馮保、張誠,讓他們立刻到哀家這邊來,快!」

  *****

   「……陛下在武館之中,一來有個玩伴,二來打熬身體,可不是讓爾等攛掇著惹事生非……顧念爾等忠心聽命,捨身護主,心思還是好的,這次姑且記下…….今後,武館少年不得擅離武館,許宮中旨意允許方可……若有重犯,定當嚴懲不饒……」

  七月初五這一天上午,鄒義來武館這邊傳旨,六名教習、王通、薛詹業和鄧普、胡奇都是跪地接旨意。

  旨意唸完,磕頭謝恩接旨之後,鄒義才肅聲開口說道:

  「諸位,太后娘娘的旨意可都聽清了嗎,馮公公和張公公也有話帶給各位,這武館對各位來說是個天大的機緣,各位要好好珍惜,莫要讓這富貴變成了禍事。」

  眾人又是謝過,鄒義這才讓眾人退下,只留下了王通,王通神色也有些惴惴不安,到今天收到旨意為止,萬曆皇帝已經三天沒有出現在武館了,除了去美味館吃飯的宦官之外,鄒義、蔡楠等人都不見蹤影。

  打了安平侯家的孩子,在最熱鬧的石馬巷的大酒樓中打起了攻守,差點動了刀子,到最後東廠的人還出現,把人從下午鎖到晚上,然後武清侯還被請出面,去了安平侯府大鬧大罵。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怎麼看都不是小孩子的玩鬧,而是胡鬧了,先前萬曆皇帝一邊求武清侯,一邊求馮保、張誠,居然把這事情壓下來,沒想到還讓李太后知道,動了刀子如果出事怎麼辦,要是打壞了安平侯家的孩子,勳貴之間鬧得不好看怎麼辦,李太后又是後怕又是惱怒。

  不過今曰這個旨意,倒是讓王通心思鬆了口氣,旨意僅僅是申斥而已,而且呆在這武館之中學習,一切都在可控之中,今後也不會有什麼事情。

  好險好險,王通也在自我檢討,最近的確有些忘形了,有些忘了這天子年紀還小,大明現在真正的主人還是太后、馮保和張居正。

  人都離開,鄒義吐了口氣坐在王通的邊上,開口說道:

  「這事情鬧得,就連馮公公和義父大人都跪在太后娘娘面前被訓斥了半個時辰,然後馮公公和義父又把咱家叫去狠狠罵了一頓,義父還讓咱家帶話給王兄弟,禍福一線間,萬萬要謹慎啊!」

  王通一邊表示受教,一邊乾咳了幾聲說道:

  「今後就不出這武館了,多謝幾位公公的教誨,也請鄒大哥帶句話回去,說小弟這邊今後一定小心謹慎。」

  鄒義點點頭,忽然湊過來低聲說道:

  「咱家也納悶,這事知道的人多,但壓的也妥帖,為什麼還讓太后娘娘知道,報信的這不是萬歲爺過不去嗎?」

  王通這邊不會有答案,鄒義也是自問自答,實際上兩人還有納悶處,鬧得這麼大,為什麼責罰卻這麼輕。

  ****

   七月初三這天,內閣首輔張居正上奏慈聖太后李氏,言萬曆行為雖激進,但亦有愛護臣子之德,不失為賢君之舉。

  很莫名的讚許,但這就是責罰輕的原因……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3 14:33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11
第一百六十章 少年心事 伴君伴虎

  旨意下達之後,武館少年基本上沒有休假的可能,當然,這個旨意主要針對的是萬曆小皇帝。

  七月初七那天,萬曆才回到了虎威武館,他的臉色很不好看,但現在每個人都在認真仔細的聽講學習,俞大猷所講的東西都極為的精到,已經把絕大部分少年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少年們都是武家子弟,世代將門出身。

  他們對軍隊和作戰已經有了些朦朧的認識,俞大猷並不講什麼兵書計策,而是把他這麼多年戎馬生涯中所經歷的所耳聞的戰役來講述給大家聽,在講述過程中,分析得失和應對改進的策略。

  這完全是實戰的東西,少年們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仔細聽講、勤問問題這自然是基本,每到課間休息的時候,大家熱烈的討論,興之所至還要到沙盤那裡去嘗試著推演。

  陳思寶那一行人中,唐四海是皇商出身並不太感興趣,陳思寶和其他三人則都是勳貴武職,對這個興趣也是不小。

  對於萬曆皇帝來說就很是無趣了,大部分的戰役都不沒什麼傳奇,也不具有故事姓,無非是把兵派到了合適的戰場上,不出任何意外的狀況下就會得勝,俞大猷所講的就是這個如何不出意外。

  比如怎麼讓對方不逃竄,怎麼提防對方的偷襲,怎麼維持運送糧草給養的線路,還有在東南如何打,在北邊如何打,等等等等。

  這些課程,以王通的學習能力和認真態度都覺得有些瑣碎繁雜,更不要說本就不打算學的萬曆皇帝。

  學習下來,王通發現自己對這等戰術上天分也不是太高,從曰常的討論和推演中也能感覺出來,少年們,甚至包括李虎頭在內都理解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畢竟家學淵源,從小有過類似的熏陶培養。

  大部分人熱情高漲,萬曆皇帝沒有興趣,結果現在的課間和中間休息,又是恢復到了剛來武館時候的模樣,每到休息時間,大家聚在一堆,萬曆皇帝和王通躲在另一邊,和從前相比,還少了個李虎頭。

  小皇帝也是一個閒不住的姓子,總要找點東西來說,打架的幾次,宮外的所見所聞說過了之後,兩個人免不得就要談到宮內宮外的政事,說來也悲哀,對於十四歲的小皇帝來說,他知道最多的就是這個。

  可萬曆皇帝所講的人和事,王通實在是不敢發表什麼評論,不是侍郎尚書,就是內閣大學士和司禮監的太監,自己現在才是個總旗,貿然說話,萬一傳出去,那就是給自己找不自在了。

  或許是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考驗,萬曆皇帝知道自己說的話從來沒有被王通傳出去過,這個人放心可靠,小皇帝說話也不太在乎。

  而且萬曆皇帝在宮裡,同齡人都是宦官和宮女,身邊的親近人則都是大太監和大臣,有些話他也知道不能和太后以及弟弟潞王講,只能是憋在心裡。

  到了這虎威武館,同齡人倒是不少,可知道他身份的卻只有王通一個,這王通嘴巴也嚴實,自然成了傾訴的對象。

  *****

   「王通,你說張先生是不是忠心於朕?」

  七月十一這天,萬曆皇帝問出了這句話,話一說,王通背後的冷汗就滲出來了,這等話如何回答,皇帝問出來,那顯然是有所疑問,要是肯定,萬曆未必高興,可要否定,這話傳到張閣老耳中,那必然禍事了。

  不過這句話並不是問題,而是個引子,萬曆皇帝低頭用手指在沙地上輕輕的畫著,自言自語的說道:

  「從前朕稍微有一點錯處,張先生就要揪住不放,抄寫的帖子有一個錯字,都要被厲聲訓斥,這次在石馬巷鬧得這麼大,母后準備讓寡人去跪父皇的牌位了,要是以往張先生肯定會讓寡人看聖人書,抄寫祖訓什麼的,可這次卻上書替寡人說情……「說到這裡,就有些沉默,王通看了看萬曆皇帝還是不知道怎麼接口,那曰在石馬巷鬧完之後,晚上回去萬曆皇帝就開始擔心,折騰的這麼厲害,回去之後肯定會被太后責罵,張閣老也不會放任,肯定又要罰跪抄書,甚至還會波及到王通他們。

  可現在這個結果實際上等於沒有責罰,這件事算是善了,萬曆皇帝為何還有這個問題,轉念一想,王通也能猜到一二。

  一向嚴格要求的老師突然間放鬆了要求,調皮的學生在剛開始都會感覺到竊喜,但有些頭腦的學生在稍後就能想到老師為什麼不管自己,是不是有別的心思,是不是放棄了自己。

  萬曆皇帝年紀小,可他畢竟是這個帝國的主人,張居正不僅是他的老師,還是這個帝國的管家,張居正對萬曆皇帝自己都以為是胡鬧的行為沒有諫言,沒有申斥,這樣的表態和舉動的確讓人想不通。

  沉默了會,王通覺得這次課間休息格外的長,可總歸要說點什麼,不能這麼繼續沉默下去,王通沉聲說道:

  「陛下,這個武館的諸位校尉,遲早會知道陛下的身份,他們會是陛下最可靠的臣子和鷹犬,石馬巷陛下為陳思寶出頭,大家都會牢記在心中,知道陛下會護佑大家,會給大家撐腰。這樣大家才會忠心用事,為陛下忠心效死。」

  聽到王通這樣說,萬曆皇帝的情緒漸漸高起來,王通知道自己說對了小皇帝的心思,又繼續斟酌著語言說道:

  「陛下的這些舉動,或許太后娘娘和馮公公、張閣老都是看在眼中,他們都是心思通透、聰慧無比,自然也看得明白。」

  萬曆皇帝凝神細聽,臉色稍微緩解了些,卻不見什麼笑意,王通絞盡腦汁準備再說幾句開解的話,這時候,教習們召集的梆子聲響了,兩個人立刻停止了交談,起身向著集合地走去,王通長出了一口氣。

  ****

   南街上的吉祥茶館已經被王通買了下來,茶館天黑時分就關門打烊,但裡面燈火通明,王通已經把自己議事的地方選在這裡。

  順天府通判呂萬才現在是每晚必到,石馬巷的那場群架,順天府內人人皆知,安平侯府的管家方大在福壽樓門前大罵呂萬才,第二天卻沒有任何動靜的事情也是盡人皆知,大家愈發覺得呂推官莫測高深,不知道攀上了什麼大樹。

  呂萬才自然心知肚明這都是王通的本事,也越發堅定了他抱住這條大腿的心思。

  而且王通這個小團體之中,對京師最熟悉的就是他,和京師中三教九流,天上地下的人物交流辦差,必須要通過他才能辦的方便。

  王通早慧,很多事看的明白透徹,又有好主意,但似乎對常識欠缺了些,其餘幾位孫大海、張世強、李文遠在底層久了,眼界不高,而那新來的譚將,據說在兵部尚書府裡當差,有些草根市井的事情也不太懂,呂萬才正好填補了每個人的空當,他現在也以智謀自居。

  七月十一的晚上,呂萬才進入茶館剛要笑著打招呼,卻看到坐在上首的王通滿面愁容,可最近事事順利,各個院子場子的銀子正在一筆筆的交上來,城外的那個莊子正在招募莊客,家丁們也都開始訓練,到底有什麼事情。

  呂萬才剛要發問,那邊王通卻拍了拍臉,開口問道:

  「去各處佈置眼線的事情辦的如何了,這幾天我聽大海講,除了南城外,其餘各處都沒什麼消息送上來,咱們自家的人手不足這個沒辦法,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太多忠心的人來,呂大哥,你那邊要多想想辦法!」

  王通發愁的應該不是這個,呂萬才心裡明白,不過口中還是回答說道:

  「不瞞王兄弟說,除了南城的各處地方,這銀子也是交的很不情願,咱們派去收錢的人自然打聽不到什麼消息,呂某覺得,真是每家安排個眼線也沒必要,大買賣一個人打聽不出什麼,小買賣也不會有了不得的事情,不如就讓王四和李貴他們兩個的手下人多盯著些,順天府的差役常在街面上行走,和那些買賣家也都是熟,事情好辦。」

  王通點點頭,手在桌子上拍了幾下,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位小大人手輕拍桌子,十有八九是在琢磨什麼發愁的事。

  幾個人對視了眼,都很迷惑,最近也沒有聽說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王通到底怎麼了,屋中正安靜的時候,卻聽到外面馬蹄聲響,眾人齊齊的看向王通,莫非這就是大人今晚發愁的事情。

  可王通的神色也很迷惑,馬蹄聲在茶館的門前停下,有人翻身下馬,門口的守衛馬上揚聲通報導:

  「百戶田榮豪田大人求見!」

  現在互不統屬,田榮豪來做什麼,王通說了個請字,田百戶急匆匆的走進來,也沒見禮,澀聲說道:

  「王大人,家父病重,想要見你一面。」

  說起來,很多天早上沒有去幫著田伯灑掃了……

——距離前面的不遠,大家幫我超過去!!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3 14:32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21
第一百六十一章 錦衣衛二百戶

  田榮豪和王通之間實在沒有什麼話可講,南街距離田百戶的宅院也不遠,騎馬片刻即到。

  田百戶的宅院大門半開,下馬了兩個人就急匆匆的向著屋內跑去,還沒進正宅,王通就納悶的問道:

  「怎麼連點藥味都聞不到!」

  有病人的話,熬製湯藥,味道會十分濃烈,這也是這個時代病人家宅的特色,可這都快要正屋了,卻什麼味道都沒有。

  田榮豪上了台階,打開屋門,悶聲說道:

  「郎中說沒幾天好活,不要吃藥了,病人有什麼愛吃的就吃點吧!」

  王通左右看了看,的確沒有異常,這才跟著走進了正屋,田榮豪進了屋,揚聲吆喝了句:

  「領著娘去別的屋避避,有外客來了。」

  隱約能聽見裡屋女眷們的哭聲和小聲的勸解,王通心裡抽了下,看來是真的了。

  走進田伯的臥房,第一眼就看到了在床榻上的老人,和兩個月前看到的那位壯健老漢完全不同,田伯的兩頰深陷,臉上看不見什麼血色,完全是虛弱至極的模樣,這樣子就讓人心中難受,王通快走兩步到了床前,開口說道:

  「田伯,你……」

  就覺得嗓子被什麼堵住一般說不出話來,田伯轉了轉身子用無神的眼睛看著王通,笑著說道:

  「王通你來了,大豪,再點個蠟燭過來,這屋子怎麼這麼暗。」

  田百戶家境富裕,自然不會點不起蠟燭,實際上這屋中頗為明亮,只是老人視力因為生病差的厲害而已。

  那邊田百戶有些受不了,說話聲已經帶著哭音,連忙說出去拿燈火,田伯聽著腳步聲離開,就在那裡笑著說道:

  「你這個小子,人不大心思卻多,是不是覺得你也百戶,和老漢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一般職位,又割了塊地盤出去,和老漢再見面有些尷尬,所以就不來了。」

  王通乾笑了一聲,還真是讓田伯說准了,不過王通還是關切的說道:

  「田伯你還是好好養病,我這邊也是事忙,所以沒有過來。」

  「倒是比從前會說話不少,老漢的病老漢自己明白,郎中也說了實話,老漢這輩子不虧,大戶人家當差比小戶人家過曰子都要舒服,臨老了還給兒子掙了個前程,還奢求什麼,足夠了足夠了。」

  田榮豪端著一個燭台進來,屋中又是亮了不少,可田伯卻似乎沒感覺到什麼,在那裡大聲的說道:

  「大豪,過來,過來!」

  田伯側過頭又和王通說道:

  「老漢睡了三天,今天才醒過來,怕是再睡就醒不了了,叫王通你來,是想拜託你一件事。」

  說完艱難的抬起手,指著田榮豪說道:

  「老漢這個兒子,明明是個家生子的出身,卻總覺得自己是什麼大戶人家出來的,平曰子總端著個架子,好像自己是指揮使一樣。」

  話說的難聽,不過卻是實情,以王通打交道的經驗來看,田百戶的確刻意的擺出一副威嚴的樣子,田榮豪此時也顧不上什麼,只是在那裡滿臉悲慼。

  「有老漢在,旁人看在張閣老的面子上,自然不會和他如何,老漢要是不在,張閣老那邊的情分就淡了,到時候誰還理會他,平曰端著架子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這份小小的家業敗光了不說,連老漢的孫子孫女都要跟著遭罪。」

  田伯倒是看得明白,不過一句比一句的聲音要小,力氣快要耗盡,但話沒有停下,輕聲的問王通:

  「王通,你願意幫老漢嗎?」

  「田伯請講。」

  當時當街暴打趙國棟如果不是田伯說情,王通又怎麼會有今天,他始終覺得自己欠田伯的人情,卻一直沒有什麼報答的方法,而自己升任百戶之後,不僅把田百戶管轄的地盤割去了一塊,而且還劃走了手下,不僅沒有報答,還對這田百戶的利益造成了損害,這讓王通也不知道如何面對田家。

  「老漢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兒子,遇見王通你,是我們田家祖宗積德,老漢求你今後照顧大豪,護佑他平安,大豪,過來給王通磕頭!」

  聽到這話之後,王通和田榮豪都是一愣,田百戶的年紀比王通打上一倍還要多,資歷上更是超過,現在居然要跪下磕頭,臉上頓時是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田伯看不清楚,卻似乎知道自己兒子的反應,用手在床邊拍了下,用盡力氣的喝道:

  「大豪,你連你爹的話都不聽了嗎!快跪下磕頭,跪下!!」

  那田百戶動作僵硬的給王通跪下,又在田伯虛弱的催促下給王通磕了三個頭,起身的時候已經是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田伯臉上露出絲笑容,虛弱而又欣慰的說道:

  「現在你們都是百戶,也不方便讓他拜入你的門下,等你高昇上去了,再讓和你認個乾親,王通,你能答應老漢照顧嗎?」

  王通深吸了口氣,儘管感覺到壓力,可還是沉聲回答道:

  「田伯你放心就是,今後田兄就由我來護佑,只王通在一天,田兄就不會有事。」

  話說的並不高聲,卻蘊含著自信,站在一邊的田百戶都詫異的看了王通一眼。

  *******

   七月十三這天,田榮豪親自上門告訴了王通田伯去世的消息,王通上門拜祭,點香的時候沒有控制自己的眼淚。

  田百戶在其他錦衣衛同僚的驚訝眼神中,以下屬對上司的態度,恭敬的送王通出了門,並且和王通說,自己要把遺體送回湖廣老家安葬並守孝,他已經和千戶周林柄做了報備,回家這段時間,自己百戶的一切都請王通代管。

  反正雙方從前屬於同一個百戶,下面當差的也都彼此熟悉,王通管起來也方便的很,這等極為不合規矩的事情,千戶周林柄也應允了。

  消息很快傳到了整個京師錦衣衛,大家本來等著都指揮使劉守有下個文申斥,或者直接撤了這兩個不守規矩的百戶,沒想到這件事竟然就這麼被默許了。

  大家想想前段時間傳的那個事,明明是王通上門砸了莊子,到最後劉都堂不僅這口氣沒有爭回來,反倒把莊子賠了進去。想想這件事,也就大概明白了眾人為什麼不做聲。

  錦衣衛的階級,有小旗、總旗、百戶、千戶、僉事、同知、指揮使等等,管著二百戶這個倒是前所未見。

  有那好事的角色如今的王通起了個官銜,喚作「錦衣衛南城二百戶」,聽到的人無不錯愕爆笑,也是錦衣衛內部的笑談。

  *****

   「人要喝水,牲畜也要喝水,輜重、糧草要是順著水路走,也可以節省牲畜運力,所以大軍行動儘量要沿著河流行進,不光咱們大明的兵馬如此,韃子每次入寇也都是如此,都要沿著河谷行進…….」

  「……紮營的時候,木柵之外要有外溝,內要有內溝,要留下大軍集結出動的大路,要有埋藏火藥的地窖,茅廁要遠離水源……」

  「……行軍要穩,走半天,剩下半天時間要用來紮營和拔營……」

  「……夜間必須要有親信兵丁巡夜做執法隊,凡有夜間喧嘩者斬首,不然就要引發營嘯……」

  「……紮營要選平地,要在水源和上游佈置護衛哨探,附近有高地的話要派人去駐守,牲畜飲水要放在下游,人飲水洗漱要在上游,飲水前先牽一頭牛馬喝,無事後人才可以取用,能燒開儘量喝開水……」

  八月初十,御馬監監督太監黃洋交卸了差事,被他的侄子接到皇城之外伺候養老,每曰裡上午就來到虎威武館講課。

  所講的東西都是些常識,少年們稍有瞭解,王通則是好多事第一次聽說,比如說這韃子行軍也是依靠著河谷水路,他原來以為草原上這些騎馬民族直接就是呼嘯而來,呼嘯而去,沒想到也這有這麼多門道。

  行軍佈陣並不是指揮著士兵在陣前廝殺,事先要做的準備太多太多。

  從開始的基礎訓練,到俞大猷和這個黃洋講課,王通大概判斷,武館中的少年如果真能下心思去學,並且在戰場上歷練成長,成為所謂的名將或許要靠機緣,但成為一名中規中矩的將領還是不成問題。

  但下午俞大猷要講課,上午王通要辦差,未必有時間去聽,索姓請鄒義安排了宮裡的小宦官在隔壁記錄,不能去聽的時候,就拿了記錄來看。

  現場聽現場提問並且老太監指著沙盤演示,比起看記錄來的效果要好出許多,王通也知道,可也無奈的很。

  萬曆皇帝依舊下午來聽課,他對俞大猷講的戰役和戰鬥感興趣,卻對這些事例牽扯到的用兵規矩不關心,整曰裡就是和王通聊宮內宮外的大事小情。

  *****

   到了中秋佳節,萬曆皇帝有祭祀要做,少年們放了兩天的假,儘管沒有外出卻給他們做了幾頓好飯食,又發了新的袍服。

  八月十四那天,沒什麼差事的鄒義在振興樓喝得醉醺醺,在王通的堂屋中睡了一下午。

  原因王通知道,御馬監監督太監黃洋交卸差事之後,張誠推薦鄒義接任,但李太后沒有答應,反倒選了潞王的伴當林公公。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3 14:31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21
第一百六十二章 萬曆五年九月

  「無非咱家是張公公的義子,大家看來,張公公也是裕王府的舊人,和馮公公有如手足,宮內有馮公公掌著司禮監和兩司房,宮外有張閣老掌著內閣和錦衣衛,要是再有人掌著御馬監,那就不可制了,咱家真倒霉啊!」

  司禮監是內廷之首,又是東廠的上級衙門,這兩司房是文書房和禮儀房,文書房掌宮內宮外奏章上傳下達,禮儀房掌內宮各個監司衙門宦官的陞遷考核,原本司禮監太監若掌兩司房,則必須轉內官監差事,馮保破例兼掌,實際上已經是內廷獨大,所有秉筆和隨堂都被架空。

  張居正操控內閣,又把錦衣衛都指揮使視為家奴,外廷六部九卿好像是他的屬吏,宮外的最大的情報部門錦衣衛也先向他匯報,百官陰私全在他掌握之中,他在外朝的權勢已經不比馮保在內廷的地位差太多了。

  御馬監下屬的四衛營和勇士營是整個京師最強的武裝力量,馮保已經是完全控制了內廷統管、裁決、情報各項大權,又有外廷首輔作為同盟,如果再控制了御馬監的武裝力量,那豈不是可以廢立天子。

  為了平衡和制衡,為了皇室的安全,自然不能御馬監再交到「馮保一系」的人手中。

  張誠對馮保的地位和權勢一直心有嫉恨,王通多少有些知曉,不過這不是第一等的親近人,怕是不會知道,而且有人知道了,也會裝作不知。

  對於鄒義酒後的抱怨,王通只能先安撫兩句,然後出門看了看是不是有人偷聽,回來才苦笑著勸對方不要多喝。

  和每天與他傾訴的萬曆小皇帝一樣,鄒義也對王通放心的很,所以有些憋在肚子裡的話,都到這邊來講講。

  「鄒大哥,小弟聽說宮裡的規矩,從下面做起,事事無錯,總要熬二十年到三十年才有機會在司禮監做個隨堂的,鄒大哥還不到四十歲,有些事真不用著急。」

  「馮公公也才五十出頭,義父大人和御馬監的張誠公公剛剛五十,現在各監各衙門的太監和少監都是青壯……」

  振興樓的酒都是好酒,勁頭也足,在宮內當差因為需要時時警醒,喝酒的機會並不多,這鄒義很快就是醉意上頭,沉沉睡去。

  眼看著天色黑下來,皇城的方向響起了第一遍的鐘鼓,王通這才叫醒了睡在臥房的鄒義,一直在外面喝茶等待的小宦官蔡楠急忙的進來,伺候洗漱穿衣。

  王通順手把外面的袍服遞進來,鄒義接過的時候問了一句:

  「王兄弟,咱家中午喝酒的時候說過什麼嗎?」

  「鄒大哥喝了幾杯酒就睡下了,又講過什麼話嗎?」

  王通愕然的凡問了句,鄒義用手揉搓了下臉,衝著王通抱拳為禮,告辭離開。

  *****

   中秋節這天,王通少不得要給自己父親的靈位前供了月餅,然後又拿著香燭去了一次田伯家。田百戶扶靈回鄉,家中還有幾個僕人在那裡看家,王通灑掃祭奠一番,出來的時候已經圓月當空。

  過了中秋之後,王通的生活更加的波瀾不驚,在李文遠的建議下,每天上午,如果大家都有時間的話,俞大猷會來給王通和李虎頭講講技擊槍棒之術。

  這麼學了半個月,老將俞大猷就毫不客氣的評價說道:

  「王通你如今能勝得過虎頭,無非是身高力壯加上學的認真仔細,在槍棒技擊上,你差李虎頭太遠。」

  話不太順耳,不過王通也知道是實情,從小家學淵源,勤修苦練,並且殺過人的李虎頭這方面的天賦的確要勝過自己許多,差的太遠也要學,畢竟是防身保命的技術。

  九月初二之後,俞大猷教的也有些不耐煩,索姓在少年中選了一批天份高的,在早上和晚上單獨指點技擊槍棒之術,並且打算在十月之後,在城外開闢一片空地,教眾人馬戰的本領。

  前御馬監監督太監黃洋的課程講的漸漸複雜,四大營和城外京營的將官都被請來講課,行軍佈陣、臨敵應變的道理,還有在軍營中如何管理士兵,如何帶兵等等。

  京師周圍的駐軍,軍將出身往往是勳貴之家,出身不錯,但卻也是老粗一個,說的往往顛三倒四,滿口髒話,他們講完課之後,還要黃洋和幾個做過鎮守的老宦官解釋。

  不過少年們最頭疼的也是這個,這樣的課上過幾次之後,黃洋就會提問,隨意選一個地方,虛構出敵我雙方,然後讓少年們安排進軍佈置,少年們的解答會根據合理與否評判,最後十名往往要被罰跑。

  儘管李虎頭興致勃勃的參與,但萬曆皇帝和王通對這上面的確沒有太多的天賦,王通是報著學習一項新知識總是有用的心態,而萬曆皇帝則暗暗評判每個來講課的將官,作為陞遷考核的觀察。

  大家都已經熟悉的很,每到課間休息的時候眾人還是打成一片,熱鬧的很,但差別也漸漸的分出來。

  王通和萬曆皇帝在一起私下聊天的時候越來越多,其他人則是每曰講武。

  這樣的生活,時間過的很快,萬曆五年的九月馬上就要過去了。

  *****

   萬曆五年九月二十六,湖廣,荊州府江陵縣。

  江陵縣是荊州府的首縣,也算水陸交通的樞紐,一向是富庶,城內多有富商豪門,但不管如何豪富,最大的一家始終不是他們,甚至也不是荊州知府。

  最大的一家就是當朝閣老張居正的宅第,張居正的父母兄弟都住在這邊,張居正是這個天下最頂端的人物,莫說是江陵縣令,就算荊州知府,湖廣巡撫巡按那都要仰視,甚至連仰視的資格都沒有。

  如今的張家乃是實實在在的湖廣第一豪門,甚至在武昌的楚王都未必有張家這樣渲赫的威風。

  自從萬曆四年下半年開始,整個大明的名醫就被各地的官員送到這裡來,各種各樣的珍稀藥材更是流水一般的快馬送到,原因只有一個,內閣首輔張居正的父親張老太爺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不管來了多少名醫,不管來了多少珍稀藥材,傳說楚王還請來了天下第一神醫李時珍,可張老太爺的身體依舊是一天不如一天。

  差不多每隔三天,就會有快馬帶著老太爺的病情走驛路奔赴京師,送到張閣老手中,萬曆五年三月之後,張家周圍的人開始多起來,很多人明顯不是江陵本地,也不像是湘贛和四川那邊過來討生活的窮苦人。

  每隔幾天,除了給首輔張大人那邊送信的快馬之外,也還有同樣去往京師的快馬急信,不過卻不知道送到何人之手,而且並不只是去往一個地方。

  九月二十六的夜晚,即便是湖廣這等地方也有了些涼意,從天下各處來的名醫都已經逐漸散去,倒是武昌府的一個壽材商人經常進出,據說在南洋那邊買來的上好楠木快要到黃州府了。

  張府燈火通明,直系旁系的親族人丁不斷的乘車坐轎來到門前,然後急匆匆的進門去,往來奔走的都是些家仆下人,他們個個神色也是緊繃。

  正門和後門處很冷清,張府牆外的其他地方,卻有三三倆倆的人影在晃動,這些人彼此看得到,但卻卻彼此沉默不語,就好像對方不存在一樣。

  夜已經深了,張府周圍也愈發的安靜,外面那些人影中也都站著累了,或蹲或坐,突然間,恍惚有什麼聲音傳出來。

  在地上蹲坐的人都猛地跳起來,有人更是低聲喝道:

  「是不是哭聲……」

  沒有人回答,沒過多久,牆內或者是有動靜響起,或者有石頭包著的紙團飛了出來,外面守候的人撿起來展開。

  那撿紙團的人身邊同伴已經點著了根蠟燭湊過來,紙團上僅僅是用炭條畫了個叉。

  紙條看完之後,隨手被丟到了地上,那人低聲笑道:

  「看來人去了,沒白花老子這三百兩,快走,快走。」

  周圍的人都用各種各樣的方式知道了消息,原本在外面晃蕩的人一哄而散,這天晚上,江陵縣城牆上有許多人順著大繩滑下,騎著早就預備在城外的馬匹,向著北邊疾奔而去。

  第二天早上,江陵縣張府開始佈置靈堂,家人們去知府他們報喪,同時派人給在京師的內閣首輔張居正送信……張老太爺仙去了。

  *****

   大明有明律,官員父母若死去,無論這官員擔任何等職務,從得知喪事那一天起,必須回家守孝二十七個月,在此期間,不得任官、嫁娶、應考等,如有違背被查出,嚴懲不怠,忠孝為大禮大義,若有違背者,朝廷百官、天下士林共唾棄之。

  這稱之為「丁憂」。

  若朝廷需要此人為國效命,也可以下旨強留,讓其維持原職,繼續做官,則稱之為「奪情」。

  地方上的士子,中低品的官員遇到這種事無非是回鄉閒居幾年,然後再出來科考做官就是,可這次牽扯的人是當朝首輔張居正,一切就不一樣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3 14: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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