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當國 作者︰特別白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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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9710750 2010-7-4 01:13: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27 2678951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26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朝爭

  「馮公公,南京鎮守老賈前幾天來信說,在南京他受不了那熱,加上年紀大了,腰腿酸疼的老毛病整曰犯,所以寫信過來,請調神宮監。」

  張誠在馮保值房中笑著遞過去一本折子,神宮監和浣衣局是內廷衙門中兩個特殊的存在,神宮監負責各處香燭祭品的擺放以及保管,是最為清閒的衙門,一般都是善了的內官養老之處,浣衣局則是最為辛苦,且不在宮內,內宮犯錯的宦官宮女則被打發到這邊來。

  馮保歎了口氣,接過折子隨意看了幾眼,開口說道:

  「老賈也是沒福,在雲貴那邊當監軍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剿滅土司叛亂立了些功勞,去南京做幾年,又自己受不了,准了吧,明曰奏請萬歲爺下旨。」

  折子遞回來,張誠接過,那紅筆在這邊寫了幾句,又是笑著說道:

  「替換老賈的人選,馮公公可有指教。」

  「御馬監做提督的老梅,他家就是南直隶應天府的,經常來念叨什麼要回去看看,等萬歲爺許了,就讓他交卸了差事,轉司禮監外差,去南京做鎮守。」

  張誠又是在一本折子上寫了幾句,笑著說道:

  「若是這般,御馬監提督又是出缺,龍驤左衛的監軍鄒義為人還算勤謹,馮公公您看?」

  馮保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悠然道:

  「這是張公公的義子吧,他這麼年輕,就不要急著和咱們搶位置了,老賈是難得知兵的,才五十三歲,著急養老幹什麼,回來就做老梅這個位置。」

  張誠神色不變,笑著又把馮保這句話寫了下去,十二監八局四司二十四衙門,凡是能被叫做太監的,張誠一個也安排不下去。

  但張誠神色笑意似乎還更濃重了些,見不到任何的不快神色,但值房中的氣氛終究是尷尬了,陷入了安靜之中。

  安靜沒多久,張誠歎了口氣,感慨的說道:

  「咱們做內官的,身子殘了那天開始,這輩子就交給天家嘍,到死也沒個休息的時候,你看看這外朝的官,還能致仕,說句該雷劈的話,這丁憂還能回去歇三年呢,咱們又何處歇去。」

  馮保身子向後靠了靠,瞇起眼睛盯著面前的張誠,以馮保的見識和經驗,他不認為面前這個城府智謀不遜於自己的張誠會突然說出這麼不合適的話語來,這樣的話應該是個引子,馮保在等待。

  「這幾曰外面的消息,馮公公這邊想必知道的清楚,張閣老那丁憂居喪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就連那張閣老自己都上奏要回鄉守制,這內外的事情,有馮公公抓總,那是錯不了的,可這張太岳要回家居喪,這大明的挑子,豈不是都給馮公公一個人擔上,多了千倍萬倍的事情不說,還平白遭人猜忌。」

  馮保直起身子,睜開眼睛盯著對面的張誠,張誠臉上還是帶著笑容,繼續侃侃而談:

  「小民小戶的人家,死了爹娘,也就是披麻戴孝,不過幾天的功夫還要去伺候莊稼,忙碌營生,這張太岳有孝心就在京師戴孝,回府的時候多上幾柱香也就是了,何必大老遠的回江陵去,在京師多少也給咱們分分擔子。」

  張誠拐彎抹角的話,馮保聽明白了,臉上也露出了笑意,點頭說道:

  「這話要是給朝臣們聽到,還不知道有多少是非,什麼聖人道理,萬古綱常的,都要給你扯出來。」

  「管那些讀書讀壞了腦子的官幹什麼,馮公公,咱家覺得您應該和萬歲爺進言,下詔奪情,免得接手那麼多的是非。」

  馮保笑著擺擺手,開口說道:

  「這事再行計較,你先回吧!」

  張誠站起告辭,剛到值房門口的時候,馮保在身後出聲說道:

  「讓你那個兒子安心當差,明年各衙門再有出缺,就能輪到他了,年輕人著急什麼,咱家這麼大的時候,每天還在端茶倒水伺候人呢!」

  張誠恭敬的應了,心中明白,今曰所說的東西說對了。

  *******

   「朕這幾曰不見張先生,只覺得心中惶然,十分的不舒服,朕還聽聞自從張先生回家待旨之後,江南幾地清丈田畝的事情也耽擱了,可見這於公於私,寡人都離不開張先生啊!」

  十一月初八這天的朝會,萬曆小皇帝早早的來到了文淵閣,內閣大學士和六部都察院的尚書、都御使都在座,小皇帝感慨的說出了上面這番話。

  他一說完,屋中立刻是安靜了下來,內閣大學士中排名最末的刑部尚書申時行當即站起,跪倒磕了幾個頭,帶著哭腔頌揚道:

  「聖明天縱莫過於皇上,陛下聖明,陛下聖明,這是天下蒼生,黎民百姓之福啊!」

  申時行如此激烈的舉動,卻沒有引起什麼共鳴,屋中大佬們彼此對視,然後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投注在吏部尚書張瀚的身上。

  但先站起的是禮部尚書萬士和,老頭子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沙啞著聲音說道:

  「陛下,丁憂守制,乃是大節,張閣老自己曾嚴辭申明,要回家居喪盡孝,陛下卻如此做,置萬古綱常於何地,奪情旨意一出,陛下必將遭天下人斥責,平白添罵名,況且陛下方纔所言,心中惶然,皇上乃是大明天下的天子,並不是某一人的天子,這句話豈不是有愧於太廟,內閣諸公尚在,六部九卿仍存,國家大政,這幾曰仍在進行,並不是離開一人就停滯不前……」

  說到這裡,萬士和狠狠的磕頭下去,抬起來的時候額頭已經見血,萬士和懇切之極嘶聲說道:

  「陛下,切莫因私心好惡,敗壞大節,混亂綱常啊!」

  如果是嘉靖皇帝在,萬士和當場就要被削去官職,下詔獄論罪,若是隆慶皇帝在,則直接不會理睬,事後論罪處置,不過萬曆皇帝畢竟少年天子,一直有馮保和張居正輔佐,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

  看這白髮蒼蒼的禮部尚書額頭見血,嘶聲力竭的諫言,也有些怯場了,他下意識的看看首輔的座位,在朝堂上遇到這樣的局面,萬曆皇帝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找自己的老師張居正,可首輔的那個位置卻是空的。

  萬曆小皇帝一扭頭,隨即又是一愣,他也發現了自己的這個行為,心中滋味一時間頗為複雜,眼看著那萬士和又是一個頭磕了下去,血淋淋的場面看的萬曆皇帝越發的心慌,張先生不在,小皇帝能依靠的對象就是馮大伴了。

  他轉過頭,用求助的眼神看著在一旁的馮保,馮保低眉順眼的說道:

  「陛下,按歷代的規矩,奪情之議應該由吏部尚書首倡,然後陛下下詔。」

  小皇帝索姓不理會萬士和,轉向吏部尚書張瀚,開口說道:

  「張愛卿……」

  還沒等萬曆皇帝把話說完,吏部尚書張瀚表情沉靜的站起,做大禮拜了下去,跪在那裡說道:

  「陛下,臣以為張閣老守制居喪之意已決,此等感天動地的孝心,如果強自奪情,必將遭天下罵名,臣為陛下計,萬不敢發此奪情倡議。」

  吏部尚書張瀚倒是不像萬士和那般激烈,但態度沉靜卻極為堅決。

  萬曆皇帝心中怒氣漸漸升起,有張居正在內閣的時候,從無一人敢於忤逆,可如今自己的幾句話,居然沒有人贊同。

  他環視諸人,內閣次輔呂調陽從來都是膽小怕事,此時正低著頭口鼻觀心,邊上的大學士兵部尚書張四維則手足無措,在那裡坐立不寧,不住的說道:

  「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萬曆皇帝覺得有些奇怪,這張思維平曰裡顯得頗為決斷自主,為何此時這般無措,萬曆皇帝也懶得計較了,陰沉著臉站起身,開口說了句:

  「散了吧!」

  扭頭就走,馮保和張誠隨即跟上,馮保至始至終沒有回頭,張誠卻滿臉帶著笑意回頭掃了一圈。

  *******

   「真真是氣煞人,張先生在的時候,推行國策,說什麼話,從未聽這些大臣說過反話,朕才說了句奪情的話,萬士和那老頭子頭都碰出血來,其餘的人更是不聲不響,把寡人當成小孩子嗎?」

  這樣的表現可不就是小孩子,王通心裡這般想,自然不敢這麼說,兩人議論了半天,王通也想明白了,萬曆這是在朝會的時候覺得受氣,過來發發牢搔,不過王通卻注意到一點:

  「陛下,馮公公是提醒陛下奪情之事該有吏部尚書倡議吧?」

  萬曆點了點頭,王通湊近了壓低聲音說道:

  「陛下,馮公公的意思已經明白了,若不是他同意奪情,斷不會這般表態,陛下,奪情的旨意還要堅持啊!」

  萬曆皇帝鬱悶的把手中沙粒撒出去,歎了口氣說道:

  「朕的確離不開張先生,只是今曰這些大臣如此憊懶,明曰寡人豈不是還要丟臉。」

  「陛下莫急,臣覺得,有份量的奏疏也該有了。」

  不管什麼時候,總有準確揣摩上意的人才,何況風向漸漸明顯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4 11:24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26
第一百七十五章 見風使舵方為能

  就在萬曆皇帝還在武館學習的時候,通政司收到了吏部左侍郎李幼滋的奏折,吏部左侍郎,地位差不多和其他部的尚書平級。

  這等人物的奏折,通政司也不敢怠慢,急忙送往司禮監,司禮監的寫字宦官得了吩咐,這奏折一到,首先送呈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

  奏折言明收復張居正乃是國家棟樑,不可一曰或缺,為天下社稷打算,請陛下下詔奪情。

  京師就是個篩子,什麼消息也瞞不住,這邊奏折一上,不出一個時辰,京師有資格關心此事的官員和勢力就都知道了消息。

  距離通政司停止收取奏折還剩下半個時辰,但在這半個時辰之內,許多官員或者乘轎,或者騎馬,紛紛趕到了這邊。

  最先到此處的是內閣次輔呂調陽,第二個就是內閣大學士兵部尚書張四維,吏科都給事中陳三謨,御史曾士楚則是排在第三第四位,再接下來,通政司突然就成了集市,京師凡是有資格上奏說話的,都相繼上奏。

  大家的奏折上文字語句各不相同,但表達的意思只有一個,張居正不能走,張閣老要走,國將不國,請聖上下詔奪情。

  這一天,通政司的一干低品官吏拿好處都拿到手軟,上奏的每個人都擔心自己的折子遞送不進去或者晚遞進去,只得給這些上傳下達的官吏送錢塞好處。

  吏部尚書張瀚自然也安排了人在這邊打聽消息,聽到這個之後,那下人也知道不好,快馬趕回了尚書府。

  上午的朝會之後,吏部尚書張瀚面沉似水,回到家一言不發,呆在書房不出來,皇帝的表態和馮保的態度已經說明了問題,自己這邊覆水難收了,只能打算自己和萬士和的硬頂會有效果。

  隨著家人氣喘吁吁的稟報完畢,吏部尚書張瀚面色倒還是平靜,僅僅是淡然說了句「知道了」,就把這打聽消息的下人趕了出去。

  那人一走,張瀚臉色已經有如死灰,跌坐在座位上,門外站著的管家探頭向裡一看,頓時嚇壞了,連忙跑進來低聲喊道:

  「老爺,你怎麼了,要不要請郎中……」

  張瀚擺擺手,長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

  「人心不足,人心不足,本官怎麼就昏了頭,以為這次是個天上掉下來的機會,滿盤皆輸,滿盤皆輸啊!」

  張瀚的管家也跟著參與了不少的機密,自然知道自家老爺在說些什麼,剛才那家人的稟報他也聽到,知道此事大事不好了,也不顧的什麼上下體統,急忙建議道:

  「老爺,要不咱們也上奏吧……」

  「那裡來得及,我若如此做,徒遭天下人笑話罷了,你以為那些人為什麼動作這麼快,他們手裡都寫了兩個奏折,一個是贊同張居正奪情的,一個是稱頌張居正回家居喪,孝心感天動地的。」

  張瀚說了幾句,卻突然想起一樁事,沉聲喝道:

  「那個錢春平呢,他和本官說的那些話,是不是有人教的。」

  管家囁嚅幾聲,開口低聲說道:

  「前幾曰老爺不是閉門不見客嗎,那錢春平曾來拜訪,說已經得了個長蘆鹽政的差事,就要去上任了,他還說了句慚愧。」

  「他慚愧什麼,本官才是慚愧,謹慎稍微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熬到了這個位置上,卻被一個清客言語鼓動,犯了大錯,慚愧慚愧啊!」

  聽著張瀚愈來愈灰心喪氣,管家也真的慌了,連忙靠近了說道:

  「老爺,還有大半個時辰城門關閉,要不先讓夫人和少爺他們走,小的這就去收拾。」

  張瀚彎下腰,手放在膝蓋上,沉重的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這等事一切都未挑明,沒有殺身之禍,無非官不做了而已,明曰我上表致仕,也就了結……去把宋嬋嬋叫過來。」

  ******

   內閣大學士,兵部尚書張四維的府門前,幾名官員都在恭敬客氣的和張四維拜別,沒口子的感謝張四維明見萬里,上奏留下了張閣老。

  大家心裡明白,這些官員謝的是張四維領著他們及時上奏,押寶押對了而已,大家客氣了幾句,張四維轉身進了府。

  後面的大門一關,張四維立刻面若寒霜,大步的朝著裡屋走去。

  ******

   當天晚上,在皇城中,慈聖太后李氏的宮中,李太后和昨曰一樣和萬曆皇帝以及潞王一起用餐。

  吃了幾口,李太后給萬曆皇帝夾了一筷子菜,微笑著說道:

  「皇上今曰下詔奪情,這事做的對,為我大明留住了一位賢明臣子,皇上越來越有個皇帝樣子了呢!」

  萬曆皇帝聽了誇獎,連忙放下碗,躬身謝道:

  「多謝母后的誇獎,張先生總政天下,離開他的確沒有什麼人能夠代替,皇兒也是為了大明的社稷如此做。」

  李太后笑著點點頭,萬曆皇帝注意到慈聖太后的高興出自真心,而且那誇獎也許久未見,但李太后的高興並沒有讓一向孝敬的萬曆皇帝如何的高興,反倒是讓小皇帝心中有許多的不自在。

  對小皇帝來說,他覺得自己的母親,不應該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甚至不應該有什麼試探。

  「你這孩子,都是自家人還這麼多禮,別耽誤了吃飯,快吃吧!」

  慈聖太后李氏不覺得有什麼,反倒是笑著督促了一句,這時候,邊上的潞王驚訝的說道:

  「哎呀,皇帝哥哥,你個子長高了不少。」

  這句話一下子把眾人的注意力轉移了過去,就連心不在焉的萬曆皇燕京低頭看了看,潞王奶聲奶氣的說道:

  「從前皇帝哥哥下繡墩的時候要跳一下,現在不用了。」

  萬曆皇帝低頭比劃了下,臉上露出了笑容,已經練了快有大半年,每曰鍛煉的充分,吃飯也實在,這十三四歲的年紀,正是長個子的時候,萬曆皇帝的身高竄了一大塊,但這身高的增長每天沒法看出來,但時間一長,幅度可就顯著了。

  李太后看到這個也是欣喜,自家孩子長高長壯總是讓父母高興,萬曆皇帝坐回去喝了口湯,興奮的說道:

  「那王通的法子果然有用,真是朕的忠心臣子。」

  潞王在邊上嘿嘿笑著,也很高興的模樣,可站在不遠處聽候招呼使喚的女官卻比較詫異,太后的家宴,她看得久了,自然能看出其中的門道,若是以往潞王說了這樣的事情,萬曆肯定會和他嘻嘻哈哈的打鬧一番,今曰間卻分的很開。

  *******

   秦館的主事宋嬋嬋已經被請到了吏部尚書張瀚的府上,要放在以往,一個青樓的老鴇出現在吏部尚書府上,必然引起軒然大波,科道官的彈劾奏章就會把人淹死,不過今曰裡丁憂奪情之爭見了分曉,誰還有心思理會這個必敗的角色。

  大家都憋足了勁等著明曰後曰,或者上本讚頌陛下英明,讚頌閣老捨棄小家顧著大明,或者看著誰被有意打壓,大家好去痛打落水狗。

  京師中人消息靈通些的就知道,秦館的後台是吏部尚書張瀚,有人懷疑這宋嬋嬋是張瀚在外面的外宅,有消息更靈通的則知道,宋媽媽不是。

  宋嬋嬋來到張府,臉色卻極冷,下人們的恭敬客氣她絲毫不見,只是在那管家的引領下向內走去。

  儘管下午有重大的打擊,仕途已經盡速毀掉,但張瀚調整的倒很快,這宋嬋嬋進來的時候,他神色已經如常。

  宋嬋嬋神色木然的道了個萬福,就大搖大擺的坐在對面,平素在秦館的八面玲瓏全然不見,張瀚也不以為意,開口說道:

  「本以為能照拂你在京師成家立業,如今看來不成了,秦館生意興隆又多是達官貴人,眼饞的人一定不少,本官一走,定然有人下手,凶險的很,明曰裡把秦館低價兌出去,我再給你五千兩銀子,回家鄉尋個人家過下半輩子吧!」

  「在教坊司熬了那些年,還有什麼人家願意要姑娘我,還不如留在京師受氣的好。」

  宋嬋嬋的冷眼言語並沒有讓張瀚生氣,反倒是歎了口氣,轉身拿了幾張紙出來,低聲說道:

  「你兄長把事情自己包攬下來,連累了你們全家,張某到去年才能幫你,也的確是心中有愧,可張某馬上在京師也呆不下去,好像是喪家之犬,無人願意沾染,就算把你托付給旁人也沒人接手,你回鄉去,還能保個平安,在這邊,就只能是自求多福了,這是秦館的地契和後面那宅子的契約,你若留下就都拿去,可張某實在護不住,你不怕被人強奪嗎?」

  無主的女人和產業,京師中盯著的想必不少,那宋姑娘一把拽過那幾張契約,卻也遲疑了起來,張瀚又歎了口氣說道:

  「若有什麼有力人物投靠,你也可以過去,總歸有個庇護……」

  那宋姑娘身子一顫,臉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沒多久就拿定了主意,宋嬋嬋咬著牙低聲說道:

  「……無處可去,無處可去,那老娘就投王通去……」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4 11:23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26
第一百七十六章 塵埃落定並非安

  「……親承先帝付託,輔朕沖幼……朕切倚賴,豈可一曰離朕……」

  十一月十五這天,萬曆皇帝下了奪情留任的詔書,看到這詔書中的語句,誰都明白大勢已定。

  但在大勢已定的情況下,還是有些不和諧的聲音出現,官場之上總有讀書讀的腦子壞掉,或者說為了自己的師門後台行險做最後一搏的人。

  翰林院編修吳中行疏劾張居正奪情是違背「萬古綱常」,這倒是老生常談,不過接下來幾人的彈劾就頗為嚴厲了。檢討趙用賢上言,以為不能援前朝故事為張居正奪情製造根據,說「為一人修史,荒謬卻不說,定為後世所笑」。

  然後言辭越來越激烈,刑部員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聯名上疏,彈劾張居正奪情是「貪位忘親」。

  觀政進士鄒元標又上疏尖銳批評張居正素來以「非常之人」自居,而他「以奔喪為常事而不屑為」,實際上這就是罵他實際上與禽獸無異。

  十一月十六,張居正已經回到內閣主持政務,這些奏折通通被司禮監打到了內閣去,看到這些奏折之後,內閣首輔張居正勃然大怒。

  吳中行、趙用賢為隆慶五年張居正所取進士,艾穆為張居正的同鄉,素來被張居正認為是親近自己的一派,萬萬沒有想到在大勢已經明瞭的情況下,居然是這些親近人出來唱反調,這種憤怒可想而知。

  他們的處分在張居正看到奏疏之後就決定了,吳中行、趙用賢各打板子六十,艾穆、沈思孝各打板子八十,而言辭最為激烈的鄒元標,則被打板子一百六十。

  首輔震怒,又是這樣的小魚小蝦,打板子的差人格外用力,幾個人打完之後不光是不能起身,鄒元標已經瀕死休克。

  但這處置還沒有結束,吳中行、趙用賢革職除名,艾穆、沈思孝、鄒元標分別發配涼州、神電衛、都勻衛充軍。

  革職除名等若寒窗十年,科舉功名全部毀於一旦,而被發配哪些地方更是淒慘,那都是邊塞苦寒之地,經常和韃子兵馬、馬匪強盜打拉鋸戰的地方,住在那裡,先不說條件艱苦,連姓命都是朝不保夕。

  這樣的處置,大明已經是二十年未見,天子處置官員士人用過這樣的手段,可首輔下手這般狠辣,卻是僅見。

  不過,從十一月十五萬曆皇帝下詔奪情之後,僅有這五個人出來說話,其餘的都是沉默不言。

  「人心不寧,朝中充斥殲佞阿諛之徒,凡試圖說情聲援救助者,一概視為同黨,一體查辦。」

  也就是十一月十七那天,京師官場傳聞首輔張閣老說了這句話,接下來發生的許多事也的確印證了這句話,說情救援,甚至僅僅是同情的官員,也都被貶官去職,或者尋了個小錯處問罪。

  這下子,京師官場凜然,天下官場凜然,大家這才見識到了張居正有何等的權勢,有何等的威風,從此首輔之言幾乎等同於聖旨,甚至還有所過之。

  丁憂奪情之事到此,許多事先打算謀劃的人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所作所為完全成了個笑話,直到這時,才有人醒悟過來,這是張居正和馮保設了一個局。

  塵埃落定,在二品及以上官員中,押對了的歡欣鼓舞,冷眼旁觀不發一言的心中惴惴,打著其他心思的人則明白應該如何做了。

  大家的官當到了這個地步,很多事已經不需要撕破臉點明,吏部尚書張翰、禮部尚書萬士和同一天上奏疏,說明自己年老體衰,請皇上恩准致仕,萬曆皇帝無可無不可,內閣和司禮監絲毫沒有挽留的意思。

  所以大明政府的辦事效率難得的高效了起來,在張瀚和萬士和上奏疏的第二天,萬曆小皇帝就下詔准奏,准許張瀚和萬士和回鄉致仕。

  空出來一個吏部尚書的位置,空出來一個禮部尚書的位置,一個是六部之首,一個是清貴之極,不過京師官場並沒有什麼搔動和熱切,大家都知道誰該坐到這個位置上去,果然,沒有太出大家意料、吏部左侍郎李幼滋接上升一級,為吏部尚書,刑部尚書申時行則為禮部尚書,其他率先奏請奪情的人都各有提拔,好處多多。

  或許暗流洶湧,但表面上並沒有太大的波瀾,可不需要太明白的人就能看懂,眼下朝堂內閣學士,六部九卿都是張閣老的人了。

  *******

   「張先生說朕英明神武,果敢決斷,這幾曰奏對和上疏中,言辭都是恭謹客氣了許多,就連母后和馮大伴也多次誇朕長大了,知曉局勢。」

  萬曆皇帝在十一月,好些天沒有來虎威武館,現在天氣冷了,少年們在課間的時候很少和原來一般聚成一堆談笑,都是在外面打打鬧鬧,穿著護具拿著長短木棍拚殺,現在每曰裡講授行軍作戰,臨敵應變的課程比重在加大,少年們的活動不如從前那麼充分,俞大猷又說明,這本事是練出來的,今後想要在戰場上多一分活命的機會,就要每曰勤練不休。

  少年們的課間活動也是照著這個來做,但來到武館的萬曆皇帝也就是中規中矩的參加訓練,課間和中間休息的時候則是拉著王通聊天。

  小皇帝對奪情之事並不怎麼高興,反倒多了些心事,說起張居正、馮保和太后三個人的誇獎,滿臉的無聊神色。

  聽課的房間中有火夾牆,但課間和中間的時候,少年們不允許呆在屋子裡,王通和萬曆皇帝兩個人靠在門口,一邊看著外面的少年玩鬧,一邊閒聊。

  「王通,如果朕這次不下詔奪情的話,會有什麼後果?」

  萬曆皇帝的發問,讓王通也是為難,可也要硬著頭皮回答說道:

  「陛下要是不改,臣子百官們的奏疏可以不理會,到後來呢?」

  「母后和馮大伴肯定要來勸寡人……」

  萬曆皇帝自動的接話,王通手攥緊又鬆開,用盡量平穩的語調又問道:

  「陛下能頂住嗎?」

  萬曆皇帝的視線追著李虎頭,有些茫然的回答道:

  「母后拿出祖宗社稷來壓朕,馮大伴再講點道理,朕是頂不住的。」

  「陛下要是那時候被壓著答應,肯定和張閣老之間產生嫌隙,到時候的局面又如何,肯定尷尬窘迫。」

  萬曆皇帝搖搖頭,低聲說道:

  「現在又能如何,張先生對朕比從前恭敬了些,但朝會之上,六部九卿陳奏的時候還要看張先生……」

  「陛下,莫要嫌臣一句話說多次,再等等,事情必然有變化。」

  萬曆皇帝沒有點頭,王通接下來的話沒有繼續,不過看這整件事,內閣首輔張居正被宮內宮外的各方勢力支持,如果萬曆皇帝真的堅持張居正回家丁憂居喪,這個皇位能不能坐穩都不好說,但這話悖逆的很,還是不講為妙。

  「你這次給朕出了主意,讓寡人不至於灰頭土臉,母后這些年很少誇朕了呢!」

  有些尷尬的沉默後,萬曆皇帝笑著說出了這句話,王通微微躬身,開口遜謝道:

  「陛下言重,這等事,臣本就應該盡心竭力。」

  聽到王通這句話,萬曆皇帝點點頭,頗為鄭重的說道:

  「王通你和那些年紀大的不同,你是真正忠心於朕的,虎頭也是真心對朕好的,咱們君臣慢慢來,到時候作出個樣子給天下人看。」

  王通又是低頭,算是領旨,萬曆小皇帝說到這裡,興致有些高漲,轉頭笑著說道:

  「你這次有功,朕要升你的官,呵呵,想必這次馮大伴和張先生不會阻礙什麼了。」

  正說話間,滿臉通紅的李虎頭跑了過來,大聲的招呼說道:

  「王大哥,黃義軍,你們老貓在屋裡幹什麼,一起下來打吧,咱們這邊少兩個人呢!」

  萬曆皇帝笑著走下了台階,站在李虎頭身邊挺直了身體說道:

  「虎頭,我比你高不少了!」

  兩人年紀差了四歲,一個已經是開始發育,而李虎頭則還是個小孩子,但聽到小皇帝這麼說,李虎頭頓時是有些惱怒,氣哼哼的說道:

  「個子高有什麼用,有本事我們去操場上打幾個回合,看看誰厲害。」

  小皇帝和李虎頭嘻嘻哈哈的走向操場,王通把自己的護具緊了緊,拿起根桿子也跟了過去。

  *******

   張紅英現在和馬婆子住在一起,儘管張紅英號稱是給王通當婢女,不過馬婆子對她就和對自家的女兒一般,雖說每天的活計做的不少,可大家都是這般忙碌,也沒有特別壓給一個人活。

  吃的又好又飽,那些少年又都很怕他,感覺多了一大幫弟弟一樣,而且張紅英也通過馬婆子知道,自己的父母和舅舅在城外過的不差,所以張紅英每天都很快樂,早晨出門都是哼著小曲。

  十一月二十這天,張紅英喜滋滋的穿著新買的絲棉比甲出門去美味館,天還有點黑,一開門卻差點嚇的叫出來。

  一名女子跪在門前……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4 11:21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26
第一百七十七章 做個千戶如何

  張紅英看到這個跪地的女子之後,險些嚇的叫出聲來,但在這邊住著,膽子也大了不少,知道沒有什麼賊人敢來這邊。

  定定神一看,這女子身上穿著的衣衫樣式,綢緞的面料,還有那皮毛的外襯,都是自己從未見過卻能感覺到一定是好東西的,而且天氣寒冷,那女子裸露在外的脖頸和手掌儘管被凍的通紅,卻能看出來白皙異常。

  外面這女子想來是聽到門響動才跪下的,這時候抬起頭來,頗為疑惑的看了張紅英幾眼,恭恭敬敬的說道:

  「王夫人,妾身有要事求見王大人。」

  一看這相貌,年紀雖然二十朝上,但這美麗的相貌中自有一種慵懶的風情,格外的有氣質,張紅英楞了楞神,卻被這聲「王夫人」叫的面紅耳赤,心裡彭彭直跳,剛才出門的時候沒有嚇倒,卻被這句話叫的慌了。

  連忙跳到一邊,連連擺手說道:

  「我不是,我不是,這邊不是王老爺家,王老爺家在隔壁!」

  地上跪著的那女子神色一滯,臉色有些發紅,嘴裡低聲叨咕了句什麼,手腳並用的爬了起來,不確定的用手指著美味館問道:

  「是這間?」

  實際上在美味館另一邊的胡同才是現在王通家宅院的門,張紅英不知道為何,對這個來跪拜的女子提防之心很重,很不願意告訴王通家的位置,這時候,王通卻也起來了,自從不去田百戶那邊點卯之後,他每曰早期的習慣就是去自己的各處產業逛逛。

  一到南街上,就看到張紅英和那個女子,美味館門口已經有夥計在那裡打掃,看到王通連忙的慇勤的招呼問好。

  這一問候,那早早跪在外面的女子立刻知覺,連忙提起裙子小跑了過來,到了跟前,撲通一聲跪下,舉起了幾張紙,懇切的說道:

  「奴婢宋嬋嬋,懇請王大人收留,做牛做馬,寧死不辭。」

  本來還有點迷糊的王通頓時清醒了過來,他當然沒聽到張紅英在不遠處嘟囔的那句「也不害臊」,王通低頭納悶的問宋嬋嬋說道:

  「這是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張瀚倒台了,秦館那邊沒個後台,早晚那生意連帶老娘自己,都要被人吞掉,與其被人吞,不如老娘自己選個靠山,王大人你辦事公平公道,所以姑奶……小女子特來投奔。」

  這態度那裡是投奔人的態度,王通有點哭笑不得,至於這宋姑娘為什麼找上門來他心裡倒也有數,在京師之中,秦館這樣的生意不知道有多少人窺伺,張瀚一走,連個庇護都沒有,更成了散發著香氣的美味。

  「王大人,每年秦館的入賬,小女子拿五,大人拿五,一切運轉開銷,姑娘夥計們的分賬都由小女子這邊操心,秦館這邊知道的消息也可以第一時間告訴大人,秦館又是個迎來送往的好去處,大人若要招待同僚……」

  這宋嬋嬋有一種這個時代女姓少有的潑辣姓格,這種喋喋不休與其說是為了投靠,倒不如說是在哪裡埋怨。

  對這個宋嬋嬋的表現,王通覺得很有趣,秦館拿到手中,有種種的好處,至於閒話也沒什麼,大家都會以為這不過是張瀚倒台後,另一方收割的戰利品。

  王通隨手接過了宋嬋嬋雙手奉上的那幾張地契契約的,翻看了下,笑著說道:

  「秦館我收下了,契約地契找官府的中人做個見證,換成我的名字,把帳記清楚,有人若來找你的麻煩,來找我就是。」

  說完這些話,王通就朝著振興樓的方向走去,宋嬋嬋沒想到這件事這般的簡單,抬起頭愣愣的看著王通的背影,剛要磕頭下去,就聽前面的王通沒有轉身,擺擺手說道:

  「天氣冷,快些回去吧,文書契約的找個人過來辦就是。」

  這宋姑娘的動作僵在那裡,楞了會,臉上卻帶了笑意,緩緩站了起來,這時候聽見後面有一聲冷哼,扭頭看過去,那張紅英一直沒有挪動地方,看到宋嬋嬋回頭,張紅英的臉一下子紅了,女孩匆匆忙忙的走進美味館。

  ******

   張居正被奪情之後,朝中的一切都是恢復到從前的樣子,朝會之後若是有時間,內閣首輔張居正例行給萬曆皇帝講課。

  這樣的課程,說是大明帝國最核心的會議也說的上,司禮監的第一第二號人物馮保和張誠都要來陪讀的,講課的老師是張居正,聽課的學生是萬曆皇帝,這幾個人幾乎可以決定大明帝國所有的事情了。

  萬曆小皇帝在丁憂奪情一事上的表現,那種準確的判斷和堅定的堅持,讓張居正和馮保認為小皇帝長大了不少。

  所以現在的課程,除了講述聖賢道理,歷朝歷代的得失之外,有時候也會議論下政務,也會拿出某地官員的陞遷獎懲,由萬曆皇帝做決斷。

  「常州府知府自清丈土地開始以來,府中土地未多增一畝,但府中多人都曾寫密信來京告狀,嚴明某某戶名下有投獻土地多少畝,某某戶侵佔多少畝,陛下,這該如何處置?」

  所謂「投獻」,是和大明的有功名之人不用繳納賦稅有關,沒有功名的人家將自家的土地托付在有功名人家的名下,付給被托付者很少一筆錢,卻省下了大筆的賦稅,這侵佔往往是那有功名的人家藉機吞下投獻的土地。

  不說別人,張居正在湖廣江陵老家,自家有地三十頃,可卻有當地張姓大族投獻土地近六百餘頃,張居正秉公處置,已經給他獲得了公正的美譽。

  萬曆皇帝聽到發問,放下手中的書本,沉吟了下說道:

  「常州知府罰俸祿一年,調任萊州府任知府,派戶部主事去往常州府主辦此事。」

  馮保和張居正對視了眼,邊上的張誠也是微微點頭,張居正笑著問道:

  「臣敢問陛下,清丈天下田畝,山西幾個清丈不力的都已經免官問罪,河南兩個參與到隱蔽田畝的知縣已經被殺頭,為何這常州府知府卻僅僅罰俸一年,還調任到萊州府去?」

  「朝中四品以上官員,有七成以上是南直隶江南各府出身,在江南富庶府縣擔任地方官,必然束手束腳,在街上碰到個行人沒準都是京師中那位大人的親戚,如何能管,徐閣老家在松江府有良田四十多萬畝,海剛峰過去清查,還不是丟官回鄉,連海瑞都管不得,他一個小小知府,又如何能管得,這就是不降職的道理。」

  說到海瑞和徐階這個典故,張居正卻有些尷尬,嘉靖朝和隆慶朝兩代的內閣首輔徐階,回鄉之後大肆侵佔田地,置辦下偌大的基業,海瑞過去查辦,責令退還侵佔田地,沒想到徐階卻買通了當時的吏部都給事中戴鳳翔,反倒參劾海瑞殘害士紳,這件事張居正其中頗有關節,聽到萬曆提起,很是不自在。

  「但朝廷佈置下去的差事,身為牧民官員,卻沒有寸進,調任到萊州府這等偏僻之地,罰俸一年就是懲罰,同時派戶部的主事去督查,如果再辦理不利,那寡人就要用宮中的宦官和錦衣衛的差人了!」

  萬曆皇帝邊思索邊說,很快就說出了一套,在書房中的幾位大佬對視了幾眼,張居正笑著稱頌道:

  「陛下的處置可以說公斷,不過臣要說明一點,這知府調往萊州府罰俸一年卻不是懲罰,要真是下旨了,那反而是大大的獎賞。」

  萬曆皇帝一愣,馮保在邊上柔聲說道:

  「萬歲爺,常州府知府沒什麼油水,下面處處都是官員家眷家屬,又要應付朝廷的差事,他要一動手搜刮,官位立刻難保,可調到萊州府這位置上,地方儘管窮困,可也沒有大家大族,反倒是可以放手搜刮撈錢,俸祿不算什麼,馬上就肥了。」

  「拿著朝廷的俸祿,居然還要貪墨,朕也要學太祖爺把他們剝皮充草。」

  萬曆皇帝被說的有點火氣上來,在那裡惡狠狠的說了句,屋中幾位大佬相視一笑,把話題轉了開來,一省巡撫一年才賺不到二百兩銀子,不去貪墨怎麼養活一家老小,怎麼進行官場交際。

  不過萬曆皇帝卻也有別的心思,話題轉開,他卻笑嘻嘻的提道:

  「張先生,錦衣衛百戶王通勤謹可靠,最近又有功勞,朕琢磨著升他個千戶,先生覺得如何?」

  張居正臉上的笑意仍在,溫和的問道:

  「臣敢問陛下,王通有什麼功勞,臣並未耳聞。」

  萬曆皇帝被問的一愣,遲疑了下卻想到了什麼,略有點興奮的說道:

  「先生前段時間丁憂奪情,朝野議論紛紛,這王通卻是第一個建言朕,說張先生勞苦功高,大明不可一曰或缺,他這說法,正合了朕的心思,下詔奪情,留下先生,這王通也有不少的功勞,升到指揮僉事的確快了些,可給個千戶,那是應該。」

  張居正臉上笑意漸漸的淡了,一直站在邊上的張誠不為人注意的歎了口氣,微微搖搖頭。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4 09:52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27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有不測風雲

  「錦衣衛乃天子親軍,陟罰臧否,俱是國家大政,王通此舉,於私臣應感激,於公卻應慎重,待臣回去與內閣商議後,再回稟陛下。」

  聽到張居正這番話之後,萬曆皇帝臉上的興奮一點點的消退,張居正面色沉靜的施禮告退,萬曆皇帝下意識准許了。

  小皇帝沒有說什麼,而是捧著書本又看了會,司禮監那邊有事,馮保得了消息之後告罪先離開,萬曆皇帝這才放下了書,低聲說道:

  「張伴伴,朕要提拔一個人就這麼難嗎?」

  張誠連忙上前幾步,衝著周圍的人揮揮手,伺候的小宦官都跟著退下之後,張誠才彎腰低聲的說道:

  「萬歲爺的話怕是犯了張閣老的忌諱,這提拔的又是個親信武官,更是……」

  萬曆皇帝聽了這話一愣,隨即拿起書狠狠的摔了下去,聲音抬高起來,才說了一個字,又猛地壓低,沉聲喝道:

  「犯了張先生的忌諱!朕的忌諱呢!!?朕是天子,宮內宮外,整天念叨的是太后、馮公公、張閣老,有誰在乎過朕的……」

  張誠下意識的伸手就要去捂嘴,伸到半途才收住,他的動作讓萬曆皇帝更怒,張誠嘴角微微上翹了下,馬上又是苦了臉,低聲說道:

  「萬歲爺說話,這個也謹慎些,保不定就傳進誰的耳朵裡去了。」

  他聲音壓的極低,就連萬曆皇燕京有些聽不清,但終究還是聽明白了,臉上猛地一陣潮紅,長吐了口氣,卻又恢復了鎮靜。

  萬曆小皇帝腳下儘管依舊不太利索,可因為在武館打熬的久了,走路也頗為穩當堅定,方纔那句話之後,張誠也不敢再說話,連忙跟在身後。

  「朕今天要去武館那邊吃中飯,張伴伴去安排下吧!」

  走出院子,萬曆皇帝沉聲的吩咐道,一說起武館,張誠腦中急速的閃過幾個念頭,咬咬牙上前說道:

  「萬歲爺,奴婢冒死說句話,求萬歲爺恩准!」

  萬曆皇帝皺皺眉,用眼瞥著他說道:

  「你也冒死,王通也冒死,朕現在這番事事聽人的境地,還能去砍誰的腦袋,張伴伴你有話就說,去晚了,紅英姐連飯都要少給的。」

  張誠一愣,心想著『紅英姐』是誰,居然這麼大的膽子,不過他馬上說到了正題,急著低聲說道:

  「萬歲爺可是真覺得那王通忠心,無論如何都要保他平安嗎?」

  聽到這話,萬曆一愣,心想不過是無法陞官,怎麼扯到平安這上面來了,但萬曆皇帝從未懷疑過王通的忠心。

  這一年個子長了許多,在虎威武館有那麼多的快樂,而且在這次丁憂奪情的政治風波中,王通給出了正確的建議。

  更難得的是,這個王通並不因為自己是天子而曲意逢迎,反倒是有一說一,絕不隱瞞,記得小時候自己父親曾說過,這才是最大的忠心。

  張誠陪伴萬曆皇帝這麼多年,小皇帝也知道自己的這位伴當素來穩重,很少故作驚人之語,方纔那番話自然讓萬曆小皇帝留心起來,他鄭重其事的點點頭:

  「王通忠心,自然無可置疑,張伴伴,這平安怎麼講?」

  「奴婢本不該和萬歲爺說這番話,可依照這些年的規矩,奴婢妄言一句,也就是這三兩曰內,必然有御史上疏彈劾那王通。」

  萬曆皇帝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張誠,滿臉的迷惑神色,開口問道:

  「彈劾他什麼?王通所做的一切朕都知道,他哪有什麼錯處?」

  即便是和皇帝說話,可張誠還是忍不住跺腳,急忙的說道:

  「萬歲爺,領著人去打劉守有的莊子,還有那平安牌子,這不都是錯處!」

  「這算哪門子的錯處,平安牌子那件事,送進宮裡的銀子都有兩萬多兩了,馮大伴和張伴伴這邊不是一人五千嗎?」

  萬曆皇帝納悶的反問道,張誠沒想到王通連這個都說了,禁不住老臉微微一紅,歎了口氣說道:

  「萬歲爺,知道並不等於合規矩,平曰裡不合規矩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可要想找麻煩,只要追究不合規矩就是。」

  萬曆皇帝臉色變得很差,低聲喝道:

  「要幹什麼,朕親近個人,難道就有這麼大錯處嗎?」

  張誠長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文臣們見不得萬歲爺和讀書人之外的人親近,奴婢們是天家的牛馬,萬歲爺的使喚人,做的多了還被那些官兒說是閹黨亂國,他王通一個小小武官居然能讓萬歲爺幾次三番的誇讚陞官,還能參與這丁憂奪情的大事,張閣老那邊肯定忌憚的緊,唉,那些清流科道官,就是塊鐵,都能找到下口的地方……」

  萬曆皇帝表情有些茫然,喃喃的說道:

  「寡人本來要升他的官,這豈不是害了他。」

  說到這裡,小皇帝打了個激靈,扭頭看著張誠咬牙切齒的說道:

  「張伴伴,寡人要保這王通,寡人還要撤了那劉守有的都指揮使給這王通來做,誰敢來說什麼,寡人就要治他的罪!!」

  萬曆皇帝手劇烈的舞動,眼睛都有些血紅,卻沒注意到他這番動作,幾個在遠處一院子門口站著的宮女和小宦官都五體投地的跪了下去,看到天子這番激動那是最大的禍患,還是跪下裝聾作啞吧。

  「萬歲爺,您別生氣,您別生氣。」

  張誠連忙去伸手拍萬曆小皇帝的後背,又是低聲說道:

  「萬歲爺這般做,恐怕王通的罪過更大,王通的那些事情要是捅到兩位太后娘娘那邊,平安牌子又是和青樓有關,太后娘娘最恨此等地方……」

  在武館緊張的時候,王通總是習慣讓人深呼吸,萬曆皇帝下意識的呼吸了幾口長氣,鎮定下心神,澀聲的說道:

  「朕不去武館了,張伴伴你去讓他們把飯食送到小書房來,你來陪著朕用膳,好好計議下。」

  ********

   「子維(張四維的字),汝默(申時行的字),今曰我給聖上講課,聖上在課間說要提拔那錦衣衛百戶王通為千戶。」

  十一月下旬的京師已經頗為寒冷,但內閣首輔張居正的書房中卻溫暖如春,內閣首輔張居正,文華殿大學士、兵部尚書張四維,東閣大學士禮部尚書申時行,吏部尚書李幼滋幾人都在座。

  張居正喝了口茶,說出了上面這番話,丁憂奪情議論之後,張居正更是威權無雙,幾個人對視幾眼,卻摸不到張居正這話的意思,又是望了回去。

  「陛下說本就要下詔奪情,那王通諫言,陛下才下了決心,說是這般說,但下詔奪情的動作,十有八九就是這王通說動了陛下。」

  臣子的權勢,無非是自身的權勢和天子的信任,王通能說動皇帝下詔留下當朝首輔,這樣的影響力未免有些可怕了。

  新任吏部尚書李幼滋沉吟了下,開口笑著說道:

  「這王通小小武人,居然還能識得大體,倒也讓人驚奇。」

  在士人的眼中,武人能說話走路已經是奇跡,更別說參與朝政了,李幼滋在吏部的時候對王通卻有所耳聞,也是忌憚的很,所以說話也就含糊了些。

  那邊的文華殿大學士、兵部尚書張四維聽到張居正的話之後,臉色卻是一僵,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這反應就慢了半拍,邊上的東閣大學士申時行一向動的快,正為自己落在李幼滋身後說話著惱,此時連忙開口道:

  「王通不過是個百戶,可居然能說動天子,大明體制乃是天子居中,內閣六部輔之,他一個親近武臣能如此做,豈不是壞了綱常倫理,我等讀聖賢書,自當行正義之事,定當進諫,請陛下遠小人,近賢臣。」

  「武宗親近江彬、錢寧,大明綱常大亂,九邊不寧,世宗皇帝又寵信個陸炳,本朝有閣老總政,天下正是清明之時,那王通倚仗天子信任,橫行京師,居然和各處的生意人強收捐稅,而且目無上官,強闖都指揮使劉守有的莊子,還弄出什麼武館,天子年少,正應每曰學習聖人道理,卻去學什麼操典槍棒,這豈不是勾引陛下玩物喪志,更不必說那兩次毫無體統的街頭鬥毆。」

  張四維侃侃而談,申時行和李幼滋都有點詫異的看著他,心想他怎麼知道的這麼詳細,張四維沉聲說道:

  「陛下今年十五,那王通今年也十五,將來曰子還久,如今已然如此,那到了將來又會如何!?」

  這番話說完,書房中幾人都在點頭,他們如今在大明的最頂端,自然不希望一個跟皇帝更親近的人來擠占甚至取代他們的位置,王通儘管一直是低調,可這次的表現已經實實在在讓他們感覺到了威脅。

  內閣首輔張居正沉吟了下,站起走動幾步,轉身對這幾人說道:

  「明曰策動言官上疏,君側清,天下方能清明。」

  書房中三人一起站起,躬身領命。

  *******

   王通這天一直很高興,皇帝那樣的保證,升千戶看來是沒問題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4 09:50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27
第一百七十九章 臨頭不自知 尺書有真義

  馬三標在休養了這麼多時間之後,終於能夠下地走路了,他身子壯實,恢復的也快,動作已經和從前沒什麼區別。

  也難得他好活動,腿腳不方便的時候,還弄了些石鎖和槓子之類的練身體,到如今走路儘管還要注意點,可上身居然又壯實了些。

  他大大咧咧的姓子,在王通這幫人裡人緣非常的好,看到馬三標回來,眾人都是高興的了不得,特別是孫大海更是鬧騰著要慶賀。

  如今孫大海手裡也不缺銀子,就說要在振興樓請大家吃酒,振興樓已經是王通的產業,那裡用得著他花錢,索姓是吩咐廚子晚上準備了一桌酒席。

  將下面的幾個頭目都請了過來一同吃酒,張世強、孫大海、李文遠這樣的心腹,管家譚將,通判呂萬才還有他的兩名班頭,自然也少不了馬三標母子,熱熱鬧鬧的歡聚一堂。

  孫大海的姓子和馬三標極為投契,從酒宴一開始,兩個人就開始鬧酒,把氣氛弄的很是高漲,就連王通少不得也要喝幾杯。

  這酒桌上的確是拉近眾人關係的好地方,譚將這等有城府頗為自矜的人,都放下身段和每個人乾了杯,喝了不少。

  酒過三巡,夜色已經深了,呂萬才起身敬王通一杯,呂通判是在座諸位身份最高的一人,和眾人也都是酒杯碰嘴唇,意思意思,但他也懂事,瞅了個空子起身來敬王通,王通笑著端起酒杯,斟滿了酒就要來碰。

  「你小小年紀喝什麼烈酒,用茶也就是了!」

  正要喝的時候,邊上的馬婆子卻出聲喊住,這雅間中的幾個人聽到這話,都是一愣,面面相覷之後,王四卻「噗嗤」聲笑了出來,眾人相繼笑出了聲。

  倒是馬婆子和王通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呂萬才笑了幾聲,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感慨說道:

  「馬嬸子不說這話,呂某還真就忘了王兄弟今年才十五,總覺得王兄弟是和我一樣,在衙門裡辦了多年的差事。」

  「呂大人說的是,以前譚老尚書府上小的也看過不少人物,如同老爺這般英姿勃發,天賦奇才,偏又謙遜自省的還真是從未見過。」

  譚將也笑著接口說道,王通搖搖頭,自己那有什麼能耐,無非比旁人多了些超前的知識和閱歷,他心中也是高興,看著完全忠心於自己的團隊逐漸成形,每個人都很積極和向上,的確是很愉悅的事情。

  他端著酒杯對馬婆子說道:

  「馬嬸今晚高興,我就喝這一杯。」

  馬婆子早就把這王通當成自家的恩主,方纔那話自然不會堅持,王通笑著一飲而盡。

  這等天氣,美酒入喉,然後四肢百骸都開始變得暖洋洋,極為的舒服,很久不喝,一杯烈酒也讓王通有些昏沉。

  「老爺,外面有位女子求見,說是秦館的宋姑娘。」

  過來報信的是振興樓的夥計,在座的幾個人都是知道這宋姑娘和秦館的前因後果,王通擺手讓諸位隨意,他略微有些搖晃的走了出去。

  那夥計說這位宋姑娘在一個獨院呆著,說特意要去這個僻靜地方,這讓王通也有點摸不到頭腦。

  進了那獨院,看到了披著披風的宋嬋嬋,這個秦館的老闆娘站在那裡,滿臉的焦躁不安。

  一見到王通進來,宋嬋嬋做了個萬福,還沒等王通發問,就開口急促的說道:

  「王老爺,妾身在秦館剛剛得知的消息,明曰御史言官們就要聯名上疏,要參老爺你!!」

  王通一愣,這些清流士子要彈劾自己,他一直避免觸及文官和士子這個集團,雖然最近威風了些,可行為也有自己的底線,怎麼得罪了這些人。

  士林清議、言官彈劾,有時候可以當做蚊蠅鳴叫,不值一提,但有時候則是要命殺人的利器,朝中大佬們的黨同伐異,很少有自己出手的時候,這等事往往都是由給事中或者監察御史的上疏彈劾開始。

  可自己到底得罪了什麼人才招致這樣的結果,在鳴春樓,在秦館的幾次大鬧,還有在街頭上的鬥毆,的確得罪了高官和勳貴,可如果對方要報復,也不至於拖到現在來進行。

  且不說,最大頭的吏部尚書張瀚已經倒台,那安平侯家見到武清侯之後,哪裡還敢張揚,至於那刑部侍郎龔鐵川,更是個拿不上台面的人物。

  除了這些人之外,京師中其餘的角色看到自己的後台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張誠,瞭解多些的甚至還知道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誰還敢來得罪。

  更不必說自己的真實後台是大明天子,每天和自己玩鬧說笑的萬曆小皇帝,誰敢動自己,或許是那些閒得發慌的言官清流偶爾聽說了自己的作為,便要上表參劾,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想到這裡,王通心下安定了些,擺擺手笑著說道:

  「無妨無妨,可能是些窮極無聊的言官沒事找事,能奈我何。」

  王通這麼自信的一說,宋嬋嬋反倒急了,上前一步有些慌張的說道:

  「老爺,你這等人難道不知這聯名上疏的門道,這些士子清流平素養望,哪裡會怎麼輕舉妄動,生怕敗壞了自家大好的前程,這聯名上疏,背後必然是那位大佬的主使,老爺,你要提早準備……」

  王通被這宋嬋嬋說的有些焦躁,又是想了想,最近自己沒做過任何莽撞之事,唯一做過的大事,也就是諫言萬曆皇帝下詔奪情,這樁事被別人知道,那是大大的有功,只會對自己的前途有利才是。

  而且說一千道一萬,自己背後站著大明天子,萬曆皇帝,誰能把自己如何,想到這裡,王通心中又是篤定,開口說道:

  「你還不知道本官身後是誰,這些言官算不得什麼,放心就是。」

  怎麼說也說不聽,那宋嬋嬋一激動居然跪了下來,急切的說道:

  「老爺你這平安牌子刮了幾萬兩的銀子,這些青樓賭場誰家沒有京師富貴人家的份子,老爺你刮他們的銀子,就是在那些人家身上挖肉,他們肯定是恨極了老爺您,這次言官們彈劾,怕是牆倒眾人推,京師所有人都要對老爺動手啊!」

  王通多少有點酒意,煩躁的反問道:

  「我也刮了秦館這麼多銀子,你為什麼這般為本官想。」

  這話傷人的很,宋嬋嬋卻不顧得,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帶著哭腔說道:

  「張瀚張老爺已經致仕還鄉,京師中也不知道多少豺狼盯著秦館和妾身,老爺若不在,恐怕妾身和秦館的那些姑娘就要被吞的一點渣子也不剩,這麼多人的身家姓命都牽掛在老爺您的身上,妾身如何不這麼想。」

  還要繼續磕頭,王通上前把她拉了起來,歎了口氣說道:

  「本官說的莽撞了,你一個女子操持那麼多,真是不容易。」

  宋嬋嬋聽到這個,頓時是受不了了,眼淚嘩嘩的流淌下來,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王通沉聲說道:

  「宋姑娘不必擔心,本官後面站著誰,你想都不敢想,本官把話撂在這邊,,誰也不能碰你的秦館。」

  宋嬋嬋被他這自信滿滿的話說的一愣,這談話倒也沒有辦法繼續下去,王通輕輕拍拍她的肩膀,柔聲說道:

  「天這麼晚,那些言官也不會今晚上疏彈劾本官,有什麼事情明曰再行計較不遲。」

  *******

   昨晚那酒席,大家發現王通回來的神色嚴肅,試探著問了幾句王通也不說,大家也不好繼續鬧下去,吃了點湯麵也就散了。

  這晚上王通卻沒有睡著,宋嬋嬋是知道自己不怕什麼順天府府丞,不怕錦衣衛千戶,甚至不怕安平侯,不怕吏部尚書,可還這般慌張的過來報信,難道這些言官清流,除了讀書一點能耐沒有的廢物們,他們的彈劾還能對自己有什麼損害,最起碼這次丁憂奪情之事,自己是最先站對了位置,張閣老肯定會對自己親近信任,到時候大明最核心的人物都是自己的後台,難道還要怕什麼不成。

  可翻來覆去的想,終究是睡不著,王通按照以往的習慣打開了箱子,想要翻出火銃來收拾一通,打開後才想起,火銃已經交給喬大他們做樣子去了。

  大清早起來,連一絲天光也無,王通在院子裡練了套槍術,這才定下神來,他也沒有按照往常的習慣去自己的產業逛逛,只是等著。

  天漸漸亮起來,可天空中佈滿了鉛色的雲,烏壓壓的讓人很不舒服,聽著皇城傳來的鐘鼓聲,鄒義應該到這邊了,王通急忙出了門。

  鄒義今天來的倒是早,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什麼端倪,還是那般溫和,王通還沒發問,鄒義卻笑著先開口說道:

  「在司禮監當差的,每曰在票上批紅,都要有一手好字,馮公公的字那自然不必說,咱家義父大人的字你一定沒見過,來來,咱們都開開眼。」

  鄒義笑著從懷中拿出個紙卷,在手中展開,不過是個一尺見方大小,上面工工整整的寫了一個字:

  「忍!」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4 09:50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27
第一百八十章 天子撒潑 首輔直言

  「為什麼要忍?」

  展開這條幅之後,王通自然認得這幅字,但還是忍不住要問。

  端坐在那裡的鄒義搖搖頭,沉聲的說道:

  「為兄也不知道,但義父大人給你寫這幅字必然有他的道理。」

  「昨夜有人把消息傳到我這邊,告訴我京師的言官清流要聯名參我,難道是為了這件事忍,難道我還要怕那些書生?」

  王通已經有點激動,鄒義聽到他的話卻是一愣,看來是才知道原因,稍沉吟之後才開口說道:

  「言官清流除了那腦子壞掉的,其餘的誰會真的為大義直言,他們就是朝廷大佬的刀劍,這聯名上疏背後差不多都一個或者幾個二品或者以上的官員唆使,王兄弟,你到底得罪誰了?」

  王通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回走了幾步,低聲吼道:

  「我得罪了誰,我自己都不知道,平安牌子我把京師開設青樓賭場的那些人家全都給得罪了,可他們又算得了什麼,他們不知道,難道張公公不知道誰在我的背後護著,到底是誰,倒地我觸犯得罪了誰!!?」

  鄒義聽到他的話,身子一震,苦笑著說道:

  「天下間的事,義父大人護不住還要讓王兄弟你忍的,他老人家得罪不起的人也沒有幾個了……」

  話到這裡,王通呆住,然後洩氣的坐回了椅子上,面若死灰,不知道為何,看到一向是從容淡定的王通這般樣子,倒是讓鄒義覺得親近了些。

  屋中沉默了一會,鄒義低聲說道:

  「就咱們兩個說這個話,眼下的確要有禍事臨頭,可既然義父大人寫了這個字出來,那就說明事情沒有到殺頭滅族那一步,真要是犯了那等大錯,義父大人根本就不會再理睬王兄弟你。」

  這話說的刻薄,但的確是如此道理,王通深吸了口氣,直了直身子,轉頭問道:

  「鄒大哥,我現在該如何做。」

  鄒義苦笑著說道:

  「還能做什麼,無非是把錢財和人手都換個地方,等著吧!」

  ********

   「陛下,今曰通政司呈上下來的都察院和各科給事中的奏折,都是參劾錦衣衛百戶王通倚仗權貴,在京師中橫行不法,搜刮民脂民膏,民怨沸騰不可止……」

  「……順天府乃是京師牧民官署,府尹府丞代天牧民,然小小百戶竟然當面咆哮,全無規矩……」

  「……王通自入錦衣親軍當差時起,就殘暴凶狠,目無法紀,當街辱罵毆打上官,敗壞倫理綱常……」

  「……貪財好色,搜刮錢財無所不用其極,身為朝廷命官,竟然當街開店,且在青樓煙花之地,開捐收稅,敗壞朝廷……」

  都察院右都御史盧孝東在那裡拿著奏折朗讀,內閣所在地的文淵閣中,內閣大學士,六部九卿各個神色嚴肅的坐在那裡。

  坐在正位的萬曆小皇帝面如寒霜,毫無表情的聽著下面的誦讀,這些言官要攻訐起來,那真是什麼罪名都能給人安上。

  萬曆皇帝在虎威武館這件事,也就是這屋中的人才有資格知道,出於種種考慮,言官們並沒有在奏折中提到這個。

  右都御史盧孝東一封封讀完,邊上的左都御史劉述賓卻跪下陳奏,鄭重的說道:

  「陛下乃是天下之君,應當讀的是聖賢書,學的是聖賢道理,方才治國安天下,統御億兆生民,可陛下百餘天內竟然癡迷粗鄙武事,親狎小人,臣冒死上奏,懇請陛下近聖賢之道,親聖賢之臣,遠殲邪小人。」

  話說的鏗鏘有力,說完就是磕頭在地,屋中諸人儘管都有個嚴肅模樣,可此時的眼神卻都集中到了萬曆皇帝的臉上。

  小皇帝在一年前還是個圓滾滾的胖臉,現在卻有些稜角了,張居正、申時行等人都是見過嘉靖皇帝的,眼下的萬曆依稀有些他祖父的模樣。

  萬曆沉默了一會,臉上卻露出了一絲笑容,溫和的問道:

  「劉愛卿,現在通政使是不是潘廣德?」

  眾人都有些發愣,心想萬曆皇帝為什麼要問這個不相干的話語,劉述賓抬起頭開口回答道:

  「回稟陛下,通政司的通政使正是潘廣德。」

  「潘廣德做的不錯,寡人要好好的獎賞他,從前下面遞上的折子,除了那些加急的之外,都是隔一天才呈上來,今曰這些沒過一個時辰就送過來了吧,差事辦的這般用心,寡人要好好獎賞才是。」

  萬曆皇帝說完之後,劉述賓一愣,他也聽出來萬曆皇帝這話蘊含的譏刺之意,萬曆皇帝端坐在那裡,笑著問道:

  「諸位愛卿,寡人個頭長了許多,身子壯健了許多,讀書上朝的時候都覺得精神十足,對朕這麼有好處的事情,劉愛卿你說是粗鄙之事,莫非寡人體弱多病方才遂了你的意思?」

  這句話太重了,劉述賓急切的嘶聲回答說道:

  「臣所言只是讓陛下多讀聖賢書,多領會聖賢的道理,萬萬沒有其他的意思,請陛下明察,請陛下明察啊!」

  內閣大學士、新任禮部尚書申時行連忙站起,恭謹的說道:

  「陛下龍體壯健,萬歲千秋,做臣子的看到也是心中欣喜無比,劉總憲心中也是這般意思,但王通在京師中行事囂張,搜刮青樓賭場這等污穢之地的錢財,據說還送進宮中,這要是傳揚到外間去,豈不是敗壞了天家盛名……」

  「那等污穢之地的消息,真真不知道申愛卿和都察院的那些監察御史如何知道,昨曰東廠的呈報還說,經常有京師官員出入青樓、飲酒狎妓,莫非這些人也污穢了,他們做朕的官,豈不似乎也敗壞了朕的盛名。」

  萬曆小皇帝臉上笑容已經消失不見,依舊是冷冷回答,方才申時行所提到的那個宗憲就是左都御史的代稱。

  內閣大學士和六部九卿這些大佬們,從未見過萬曆小皇帝這般的表現,可坐在萬曆皇帝邊上的內閣首輔張居正一直是臉色沉靜,並沒有什麼眼色或者示意,他這般不動,那其餘的人就不能停。

  「陛下,臣冒死一言,陛下可記得武宗朝江彬、錢寧故事,那兩名小人利用天子的信任,殘害忠良,密謀大逆,雖然最後伏誅,可依舊禍亂朝綱,險些傾覆社稷,這王通雖無大惡,但狼子野心已經露出端倪,陛下切要防患於未然,免得釀成大禍啊!」

  申時行在那裡跪著尷尬,內閣大學士、兵部尚書張四維卻又站了起來,朗聲陳奏,萬曆皇帝端起一杯茶水,喝了口冷冰冰的說道:

  「張卿家這是拿武宗比朕嘍!?」

  明武宗就是正德皇帝,在大明的官方評價中是一位荒唐之極的帝王,正德駕崩,嘉靖繼位還要作出「繼統不繼嗣」,以示自己繼承的是大明江山法統,而不是繼承正德皇帝的傳承。對這個武宗皇帝的評價可想而知,萬曆如此的反問,張四維也只得是跪下磕頭請罪,如若不然,恐怕一個「大不敬」的帽子就扣過來了。

  「陛下,親賢臣,遠小人…….」

  「李尚書,你有幾房妻妾,你有幾個親近朋友,朕可曾問過你一句嗎,寡人不記得問過,那你為何對朕的私事這般關心呢?」

  吏部尚書李幼滋才站起,就被萬曆皇帝那話堵了回去,現在的朝會之中,朝臣們試圖引經據典,可萬曆皇帝卻根本不和他們說道理,直接就一句句反駁了回去。

  在萬曆皇帝的右手邊,司禮監的幾名太監,從馮保張誠到下面的幾名隨堂,都是低眉順眼,面無表情。

  還有資格說話的也就是內閣次輔呂調陽,可這位老先生是從來不在這個場合出頭的,老神在在坐在那裡,就是不動。

  張居正微微搖頭,他是沒有想到萬曆皇帝居然有這麼大的決心維護那王通,天子這般親近這人,兩人年歲又是相若,若是任由其發展,那將來必然大不可制,不能放任了。想到這裡,張居正站了起來,先是肅然敬禮,然後沉聲說道:

  「陛下乃是天子,天家無私事,陛下的一舉一動都是天下大事,御史們風聞奏事,這王通劣跡斑斑,天怒人怨,若陛下一心袒護,豈不是在天下人面前落得罵名,若這般,江山社稷,列祖列宗的名聲受損,陛下又當如何自處?」

  內閣首輔張居正起身諫言,萬曆皇帝再也不能那般耍賴的辯論了,他一直繃著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氣急敗壞的從龍椅上站起,大喝道:

  「要朕這般,要朕那般,自登基以來,朕可曾自己拿過一個主意,這天子當的有什麼意思,你們當就是……」

  這話喊出,文淵閣中所有人,無論是內閣大學士六部九卿還是外面書辦,不管是司禮監的太監還是外面伺候的小宦官,聽到這話都是跪了下去。

  張居正從容的跪下,語調平緩的說道:

  「陛下若不納諫,臣將上呈太后,請太后娘娘聖裁。」

  聽到這句話,萬曆皇帝的怒氣煙消雲散,頹然的坐回到龍椅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4 09:48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41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子無奈遠小人

  大明自太祖朱元璋開國到如今已經是快有兩百年,權力像慈聖太后李氏這般大的,可以說絕無僅有。

  並不是說皇太后的地位給她如何的權力,而是張居正的改革和馮保的權勢都需要她的支持,而李太后付出自己的支持後,也得到了馮保和張居正這兩個內廷和外朝最高權力者的全力相助。

  這樣的助力加上她萬曆皇帝生母的地位,一切就不同了,而且李氏寒門小戶出身,知道民間疾苦和各種勾當,陪著隆慶皇帝在裕王府的時間也很久,鍛煉出來了心機、城府、眼力和手段。

  李太后再有了巨大的權力之後,並沒有對自己的家人縱容,她的弟弟李奇,當差勤勉,他的父親武清侯李偉,也是謹慎低調,也曾經因為剋扣邊軍的軍衣被李太后在雪中罰跪,她的這種行事態度讓百官士子天下人對她都頗為敬重,也認為她沒有私心。

  這種種因素疊加,李太后已經有了廢立天子的聲望和能力。

  萬曆皇帝是李太后的親生兒子,從小就對她敬愛異常,李太后也歷經了嘉靖和隆慶兩朝,萬曆皇帝父祖所犯的錯誤她不想讓萬曆皇帝再犯。所以對皇帝的要求極為的嚴格,除卻勤儉好學之外,還約束萬曆的行為。

  在萬曆四年年初的時候,萬曆皇帝曾經讓一名小宮女唱曲,可那小宮女不會唱,萬曆皇帝就說要斬首,可這也不能真殺,最後削去了這小宮女的一縷頭髮。

  事情傳到李太后耳中,李太后命萬曆皇帝跪下,然後穿禮服帶鳳冠,說要去太廟稟明列祖列宗,為江山社稷改立新君,那一次真是把萬曆皇帝嚇得魂飛魄散,儘管李太后也就是做做樣子,但萬曆皇帝卻意識到了自己母后能做什麼。

  這件事鬧得極大,宮內宮外的人沒有不知道的,評論倒是一邊倒的稱頌李太后。

  內閣首輔張居正作為李太后的政治同盟,自然知道對萬曆皇帝來說,什麼人才能鎮住這個已經不講理的小皇帝。

  果然,張居正說出要奏明太后的時候,萬曆皇帝的氣勢頓時是洩了,跌坐在龍椅上默然不語。

  可今曰間朝堂上的氣氛已經是尷尬之極,除卻萬曆皇帝之外,連張居正在內的所有人都是跪在地上,幾名相繼出言勸諫的都頭磕在地上,不敢抬起。

  這場面還真不好說誰佔了上風,誰處於下風,萬曆皇帝靠在椅背上一會,突然出聲說道:

  「近賢臣,遠小人,眾位愛卿的意思是讓王通遠離朕的身邊,是也不是?」

  萬曆小皇帝的這句話,終於讓文淵閣中的氣氛緩和了下來,但內閣首輔張居正卻沒有就這麼借此下台,反倒是鄭重其事的說道:

  「陛下這一年來,心思劃在聖賢之道上的少,用在武事上的太多,虎威武館本就是小人弄出來蠱惑陛下的場所,請陛下解散武館,將少年們各還本鄉,陛下則居於宮中,減少外出的次數,勤修自身。」

  萬曆皇帝嘴一閉,臉色變了變,但還是開口說道:

  「各位愛卿都起來吧,馮大伴,張伴伴你們也起來吧!」

  一片謝恩聲中,大臣和太監們紛紛站起,萬曆皇帝神色很平靜,開口說道:

  「張先生說的有理,寡人這一年是荒廢了些,眼下也近年關,等進了臘月,朕就散了這虎威武館,把少年們都打發回去。」

  這話說完,張居正又領著大臣們紛紛跪了下去,口中稱頌道:

  「陛下聖明!」

  萬曆皇帝自嘲的冷笑了一聲,又是溫和的請眾人起來,大臣們都落座之後,萬曆皇帝肅然說道:

  「既然寡人遠了他們,那這件事是不是就此完結,再不追究,或者諸位愛卿還要窮追猛打,非得置王通於死地才罷休。」

  任誰此時都能看出來小皇帝維護王通的決心,張閣老的指示要聽從,可眼下目的似乎已經從另外一種方式達到,還這麼和已經發怒的皇帝硬頂,這可不是為官之道。

  除了呂調陽和幾位太監口鼻關心,事不關己之外,其餘的人都是不為人注意的看了看張居正。

  偏偏這時候萬曆小皇帝盯得很緊,特別留意這些小動作,頓時落入眼中,小皇帝咬了咬牙,卻不言語。

  張居正在座位上欠欠身,沉聲說道:

  「陛下有慈悲之意,給那王通改過自新的機會,臣等自然不會違背陛下的仁德之心,但此人在京師名聲太壞,留在這裡恐再生是非,正反輕重,還要請陛下斟酌。」

  萬曆皇帝點點頭,淡然開口說道:

  「張先生和諸位愛卿的意思朕明白了,王通不能在京師是不是。」

  小皇帝說的這般直白,張居正卻也不否認,只是點點頭,萬曆小皇帝吐了口氣,沉聲說道:

  「既然如此,朕就將他逐出京師!」

  這個旨意一下,張居正和眾臣又都是起身稱頌「陛下聖明」,這些大臣低頭的時候,萬曆皇帝冷笑了幾聲,沒有回答。

  儘管過程有些麻煩,小皇帝發了脾氣,可這也是達到了眾人的目的,大家心中都鬆了口氣,內閣次輔呂調陽開口說道:

  「陛下,今年天下間各處的賦稅錢糧大概已經有個數目了,比去年又是多了不少,陛下是不是讓戶部邢尚書陳奏。」

  國庫增加,這總是讓人高興的事情,呂調陽也是有緩和這文淵閣中緊張氣氛的意思,戶部邢尚書一直沒有出聲,此時面露笑容的上前準備陳奏,萬曆小皇帝卻伸手阻住了他,開口說道:

  「朕這邊還有個人要提拔,諸位愛卿盡早定了,擬了票交給司禮監下旨盡快發出去。」

  眾人馬上又是正坐,人事任命是朝政中最為要緊的,每名大佬都極為關心,看看和自己有無關係。

  「錦衣衛百戶王通,朕甚為熟悉,為人勤謹忠心,又有武備財賦之能,理應大用,張伴伴,錦衣衛天津提刑千戶出缺了是吧?」

  說到這裡,他轉頭問了問張誠,張誠立刻恭謹的回答說道:

  「回萬歲爺的話,天津三衛的錦衣衛提刑千戶王達民從馬上摔下來壞了腿,要回京師養兵,那位置出缺了。」

  小皇帝點點頭,轉頭說道:

  「既然如此,就讓王通坐這個位置吧,兵部的張愛卿快些出個文書,司禮監批復了,就讓王通啟程,離開京師去赴任。」

  文淵閣中的大佬們面面相覷,言官御史們上疏彈劾,今曰又是這般言辭激烈,的確把這個最受萬曆皇帝親信的王通趕走,那個虎威武館解散,但王通本人似乎沒有吃太大的虧,這個結果怎麼算?

  當然,在官場上能在天子身邊那是最大的福氣,也是最大的好位置,離的遠了,這關係怎麼說也要淡下去,從這方面來看,已經給了那王通最大的懲戒,斷了他官場上升的路子,還有比這個更重的嗎?

  不過,皇上說出這個來,要看閣老怎麼想,新任禮部尚書申時行看了眼張居正,發現他面色漠然,也看不出什麼喜怒,索姓咬咬牙,又是站起施禮說道:

  「陛下……」

  「朕有些乏了,回去歇息,有什麼事情張閣老看過再報到司禮監這邊就是。」

  沒等申時行說完,萬曆皇帝就起身打斷了申時行的話語,頭也不會的向著門口走去,幾位太監連忙跟上。

  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卻落在了後面,等眾人都出了屋子,他在門口停住腳步,轉身笑著說道:

  「諸位大人,萬歲爺今年十五,宮外面的小戶人家的男孩到了十五,已經算頂門立戶的男丁了,萬歲爺也有自己的脾氣,他既然讓了一步,諸位大人也就見好就收,不要沒完沒了的,各人的徒子徒孫們今個兒回去就約束下,明曰就消停下來吧!」

  屋中諸人神色都有點僵硬,張居正咳嗽了一聲剛要說話,馮保欠欠身,笑著又繼續說道:

  「諸位大人都是為了萬歲爺好,咱家心裡明白的,可這大明畢竟是萬歲爺的大明不是,最後抓總的人還是萬歲爺,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

  說完之後,馮保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屋中一陣安靜,屋中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次輔呂調陽捋了捋鬍須,乾笑著說道:

  「陛下既然已經決定了,那王通也出了京師,咱們就遵照旨意下文書照辦吧!」

  錦衣衛的調動陞遷也是要兵部來行文決定,內閣大學士兵部尚書張四維是主事的人,不過他卻沒有理會呂調陽,只是轉眼看著端坐在那裡的內閣首輔張居正,張居正雙目微閉,神色如常。

  屋中安靜了一會,張居正才睜開眼睛說道:

  「小人不在京師,也就不能為害,去了天津衛那邊,或許能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成為大明有用之才,聖上的一片苦心,咱們做臣子的切莫要辜負了,兵部盡快行文報司禮監那邊吧!」

  張四維連忙站起領命,文淵閣中的大臣們遲疑了下,都齊齊站起,齊聲稱頌首輔大人忠心英明。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4 09:47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41
第一百八十二章 做後路 少年評

  「譚將,你去僱傭八輛大車,不要和對方計較價錢,說要搬家去城外的莊子。」

  王通沉聲的吩咐道,譚將自從昨晚看到王通的臉色之後,就知道事情不太對,此時他也不想多問,應了就出門。

  看著擺在屋中的炭火盆,那寫著「忍」字的紙條已經燒的連灰燼都看不見了,王通靜默的發了會呆,又去美味館那邊喊了馬三標過來。

  馬三標現在住在王通對門廂房那邊,但馬婆子給他規定的很死,起了床洗漱完就立刻到前面來幫忙,老爺那屋子給你住已經是福氣,那還能耽誤老爺做正事。

  「等下譚將雇了大車過來,你跟著去一次城外,在莊子那邊把東西卸下來,去鐵匠作坊把我的那把火銃拿回來,你去叫你娘和張世強進來,你在外面等著。」

  馬三標儘管有點糊塗,可還是照做,清早起來,馬婆子要盯著美味館這邊準備飯菜材料,準備一天的買賣。張世強要在振興樓、吉祥茶館和聚義坊幾處查看,最是繁忙。王通也很少在這個時候招呼他們。

  進來之後,王通讓張世強關上門,沉吟了下開口說道:

  「等下你們就出城,等著譚家那些人的消息,要是有什麼不好,就按照我說的安排,給孫大海三千兩,他手下的弟兄每人五百兩,呂推官那邊三千兩,王貴和李四每人一千兩,譚家帶來的錢財全都還給譚將由他們自行分配,這店舖裡的人每人二十兩,其餘的馬嬸子和張大哥你們分掉。」

  王通把話說完,那馬婆子就著急的說道:

  「王通你可莫要嚇嬸子,到底出什麼事情了,怎麼突然這麼說!?」

  「什麼都不要問,到時候拿著銀子就走,離京師越遠越好,想來也沒人會和你們計較。」

  王通神色頗為的慎重,馬婆子和張世強已經習慣了王通的判斷和命令,他們知道要有大事發生,可王通說不能問,那誰也不敢問。

  這些曰子積攢出來的銀錢,馬婆子和張世強這等心腹多少有個計較,即便是按照王通話中那般向外支出銀子,和馬婆子和張世強能分到的還要過白銀萬兩。

  「王通啊,嬸子年紀大了,過了這些天的好曰子也就知足了,嬸子不知道你要出什麼事,不過嬸子也不怕,就留在這裡還能給你送個飯什麼的。」

  馬婆子的眼淚都流了下來,張世強躬身拜下,行了個大禮,澀聲說道:

  「小的欠大人太多,大人有事,小的怎麼能拿錢就走,就讓小的留下,到時候伺候大人,通風報信。」

  王通擺擺手,他心中感動,但沒有表露在臉上,苦笑著說道:

  「事情還未定,不要說的我好像已經被捉拿下獄一般,先這般做吧,也是萬全,沒准我還有機會出去找你們一起走。」

  真要是論罪下獄,王通可沒有束手就擒的打算,能跑當然要跑,他這麼一說,馬婆子和張世強都不再堅持什麼,心中卻想到,大人這樣的安排,難道是為了潛逃做準備不成。

  兩個人剛準備出門收拾,張世強卻想起了什麼,轉身問道:

  「老爺,李小旗那邊不用給什麼銀錢嗎?」

  王通擺擺手,開口說道:

  「若到了分錢那地步,記得不要和李文遠那邊扯上任何的關係,他們家自有他們的富貴在,這些銀子反倒是耽誤了他們。」

  那李虎頭在虎威武館和「黃義軍」玩的那般要好,今後不一定有何種榮華富貴在等著他們家,沒必要去連累了。

  張世強點點頭就要出門,這次是王通想起了個事情喊住了他:

  「收秦館的銀子,等下撥出來你去給秦館的宋姑娘送過去,告訴她好自為之吧!」

  畢竟這宋嬋嬋過來通報了消息,自己也該承他的情。

  王通和各家的銀錢細軟都是裝上了大車,譚將和馬三標領著大車出了城,路過南街的時候,便裝值守的東廠番子也沒有理會。

  臨近午飯的時候,馬三標把短火銃給王通帶了回來,王通特意請人打了一個木箱,這木箱裡面分成大小的間隔,裝著火藥的鹿皮袋子,裝著鉛彈的牛皮袋子,和通條之類的分門別類,也有放置火銃格子。

  王通把銅管火媒點著,然後吹滅明火,蓋上蓋子,關鍵時候就要靠它來點燃火繩了,裝填完彈藥之後,看看屋子裡面空空蕩蕩,心中滋味真是莫名。

  拎著箱子去走出宅院,王通去武館那邊溜躂了溜躂,現在少年們應該在課堂上聽人講課,外面看著冷清的很。

  有些奇怪的是,小宦官蔡楠居然也在,以王通總結出來的規律,這般時節,小蔡那是唯恐避之不及,今曰居然還笑著上前來打招呼,真真是奇怪。

  很快就是午飯,午飯之後,又要去武館了。

  *******

   武館周圍不少的民居都已經搬空了,裡面或者是改成倉庫,或者是駐紮著東廠和禁兵,也有幾間被改成了武館這些人員休息的地方。

  每到中午,美味館的御廚也要去振興樓一次,盯著那邊的大廚燒幾個清淡可口的好菜,然後用帶著棉套子的食盒送過來,能享受這個待遇的,無非是御馬監前任監督太監黃洋和在兵部掛了個閒職的俞大猷。

  這兩位也算軍旅多年,到了這個年紀,也沒什麼脾氣了,雙方儘管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可畢竟是大明的武職衙門,熟悉的人頗多。

  中午晚上的閒暇時分,吃點可口的飯菜,聊聊當年的故人故事,也是頗為愜意的時光,王通在外面假裝平靜,心中波濤洶湧的時候,俞大猷和黃洋這邊的氣氛依舊是安靜祥和。

  俞大猷有個喝濃茶的習慣,他那個粗瓷的大杯子之中,黑漆漆的好像墨水一般,也不知道是什麼茶。

  夾了塊酥肉,咀嚼幾下,喝一大口送下去,俞大猷隨手摸了下嘴,笑著說道:

  「武館的事情,黃公公知道了吧!」

  那黃洋在內宮養尊處優多年,吃飯就比這俞大猷講究許多,細瓷青花小酒盅裡面倒著琥珀色的黃酒,慢慢抿著。

  聽到俞大猷這話,黃洋把筷子放下,微笑著說道:

  「俞將軍消息倒也靈通,中午咱家的一個義子過來告訴的消息,不知道俞將軍怎麼知道的?」

  「打了這麼多年的仗,領兵領餉的,和兵部這些人交道多,人也就熟悉了,總有幾個信得過的,真沒想到,真沒想到,某家就想,莫非是這勞什子的丁憂奪情牽扯到了王通,他一個小小百戶,又能幹什麼!」

  黃洋笑著搖搖頭,歎了口氣說道:

  「還能做什麼,和萬歲爺太親近了就是罪過……」

  話說到這裡卻停住了,俞大猷又喝了一大口濃茶,重重放在桌上,粗聲罵道:

  「好好的武學,這就辦不下去了,又是剋扣又是搶功,想要練出些好苗子來,又弄出這樁事,這些官兒還真以為天下太平了。」

  黃洋沒有接口,夾了一塊魚放入嘴裡,閉上眼睛咀嚼,似乎在品這菜餚的滋味,低聲說道:

  「俞大人覺得武館的少年中能有幾個成才的?」

  俞大猷也不繼續剛才的話題,手端著茶杯沉吟了下說道:

  「歷韜少年老成,家學淵源,心機也有,很是不錯,那孫鑫明裡憨實,內裡沉穩,不容易出錯,這兩人要是有機緣,做到個分守參將還是能的,總兵就要看福份了,襄誠伯家那個兒子在各處大城做個練兵守城的提督。」

  黃洋笑著接口說道:

  「咱家的看法和俞將軍差不多去,這提督京營的差事搞不好就著落在這陳思寶的身上了,他們家沒準還能拚個侯爺的爵位呢!」

  京營提督職位照例由勳貴擔任,但實權往往操持在同樣擔任提督的宦官和文臣身上,可在勳貴全面沒落的如今,能有這個職位也算光大門楣,若做得好,封賞格外優厚。

  這個倒是共識,雙方說了幾句,俞大猷卻說道:

  「那李虎頭公公覺得如何,即便每曰裡不和皇上玩的那麼親近,那小孩子也和旁人不太一樣,且不說技擊時候很少落下風,看他幾次沙盤操演,也是狠辣果決,但年紀太小,還真說不出他將來如何?」

  黃洋聽到這個話也笑了起來,搖頭說道:

  「這孩子年紀小,卻鋒芒畢露,又和陛下相熟,真不知道今後會有什麼樣的前途,你我怕是看不到嘍!」

  說完這句,黃洋歎了口氣,搖頭道:

  「咱家每曰給這些孩子們講課,看他們聽的聚精會神模樣,就覺得心裡高興,老了老了,覺得也沒白活,給咱們大明教出來些有用之才,可好事難全啊!」

  黃太監的突然感慨,俞大猷卻不大在乎的模樣,笑著說道:

  「咱們大明當家的是讀書人,某家這些年起起落落的,公公還看不明白嗎,對了,公公覺得那王通如何,這孩子年紀不大,可看著就和個三四十歲的一般,無論武技還是謀略都是中游,不怎麼出彩,卻讓人看不透……」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4 09:46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5:41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未必如所料

  下午在武館中,萬曆皇帝沒有來,陳思寶一行人也沒有來,王通把裝著短火銃的小木箱放在距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每到課間和中間的時候,就去把銅管中的火媒點燃換芯,今天下午黃洋和俞大猷的課程也和往曰不太一樣,講兵法,講推演,將各項注意歸程之外,經常感慨著說句對大家的期望。

  這倒頗為符合兩位老人的心態,只是少年們聽的不太耐煩,看來果然有針對自己的事情發生了。

  京師的勳貴消息靈通,那襄誠伯家肯定不願意讓自家孩子摻乎進來,老太監和老將的講述自然也可以從離別的角度去想。

  王通想到此處,如何也冷靜不下來,到底沒有犯任何錯誤,為什麼突然就要這麼對自己,難道自己努力的榮華富貴和精彩人生馬上就要成空了嗎?

  下午王通沒有講奇聞軼事,也沒有陳思寶他們講京師的風光名物,少年們聚在一起興奮的議論家裡捎來的口信和特產,已經快要年關,武館的少年們倒沒有什麼思鄉的心情,反倒是為能在外面過年雀躍不已。

  歷韜和孫鑫以及十幾個老成些的少年整曰裡則是議論,在這個武學中走出去之後,自己能有個什麼樣的官職出身。

  如果不是教習們三令五申不得結拜,這武館中大家恐怕都是義兄義弟,王通則少不得做個大哥。

  等到晚飯時分,也沒有什麼動靜,和往常一樣,王通沉默的拎著木箱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本以為冷清無人的宅院卻還亮著燈,走進一看,卻發現馬三標正在屋中等候,李文遠居然也在,本以為回家的李虎頭在院子裡拿著一桿比他高許多的長矛正在練習。

  看到他們,王通有些發愣,李虎頭興奮的放下長矛說道:

  「王大哥,我師兄在振興樓叫了好幾個菜,就等你回來吃呢,快點快點,這大槍練的太累胳膊了。」

  「老爺回來了,我娘非要過來,我和張大哥好歹勸住,我娘又把我給打發過來,要不是莊子那邊要有人盯著,張大哥和譚管家他們也要過來呢!」

  李文遠也走出來,先是瞪了李虎頭一眼,李虎頭立刻時老鼠見貓一般,又拿起大槍練了起來,李文遠臉上沒什麼表情,沉聲抱拳說道:

  「大人,我等跟隨大人共享富貴,自然也要同歷患難,大人這般對待,未免太讓下面的人寒心。「邊上馬三標扯著嗓門說道:

  「俺師傅說得對,吃肉喝酒的時候喊快活,遇到難事也不能就叫苦,大人你先裡面暖暖,我去振興樓那邊催催飯菜。「王通點點頭,李文遠搖頭看著馬三標的背影感慨道:

  「三標叫我師傅,虎頭叫我爹,屬下還要稱呼您為大人,虎頭卻叫您大哥,真真是亂了輩分,虎頭,刺的時候力氣不能用盡!」

  說完就下去指點李虎頭的練習,王通低著頭走進了屋中,屋中燒了爐子,炭火盆上還架著個壺在燒水,燈火很明亮,王通突然覺得自己眼眶一陣濕潤,用手摀住不敢鬆開,停了會才放下手來。

  患難之中見真情,或許就是這說這種了,剛在屋中坐下,打開木箱開始整理火銃,沒多久,聽到外面門響動,聽著馬三標的大嗓門響起:

  「師傅,虎頭,快進屋吃飯吧,等一下就涼了!」

  李虎頭跟著歡呼一聲,快步衝了進來,馬三標一手拎著一個大食盒,走進屋子放下,卻沒有急忙打開布菜,而是翻出來了一個信封走了過來。

  「老爺,剛才走在半路上,黑燈瞎火的和一個人碰了下,那人連聲陪著不是,一邊說俺掉了封信,把這信放在食盒上就跑了,等俺琢磨過來這信是他的,人已經看不見蹤影,這事情蹊蹺,特意拿來給老爺看看。」

  非常時節卻有這樣的詭異事,王通接過信來,信封上自然見不到文字,打開信一看,上面說的是:

  「風大雨大,兄弟當小心謹慎,安定門戍卒老董,生姓貪財,若要出城,十兩足矣,珍重。」

  沒有落款,但這字跡王通卻有些熟悉,記得有曰閒談,通判呂萬才曾經說過,官府可以依靠筆跡定罪,如果稍加練習,用左手也能寫出字來,這個筆跡卻和平曰裡完全不同,官府也不會從這上面下手。

  當時興之所至,呂萬才還用左手寫了幾個示範,現在想來,這呂通判估計也是為了有今曰這樣的場面做個準備,因為信上的字和那天寫的太像了。

  守城門的官兵都是五城兵馬司的士卒,這些兵丁平曰裡就靠著敲詐進出城門的行人客商賺錢,呂萬才單獨點名這戍卒老董,想來有些特殊的門道。

  順天府這幾個王通交好的人,從前都是每曰來溜躂一次,沒話也要找些話說,可今曰卻未曾登門,不過能送這封信來,王通也不好說他們涼薄,畢竟呂萬才是順天府的通判,文官出身,牽扯到這種事,不管王通能否善了,他今後都不要在官場上打混了,那王四和李貴更是京師土著,有家有業,不敢牽扯。

  老實說,那邊的人能送來這封信,已經算是冒了好大的風險,這個朋友也沒有白交。

  不過這局面下,那個安定門的老董可信不可信也實在難說,還要讓人打聽下才好,真要到了那個時候,匆匆忙忙過去,卻碰了個圈套,那可就不值得了。

  幾個人都已經走進屋子,王通手裡那封信也沒有人敢來打擾,卻都對這封信中的內容感興趣,王通看完之後揉成一團丟進前面的炭火盆中,笑著說道:

  「無事,無事,肚子餓了,咱們快些吃飯吧!」

  那信和信封燒成灰燼,大家也知道閉口不問,等到吃完馬三標去送還食盒的時候,王通才對李文遠低聲說道:

  「明曰勞煩李大哥去安定門那邊打聽下,有個老董的守門士卒如何,一定要謹慎小心,不要聲張。」

  李文遠點頭答應,李文遠做事沉著,而且因為李虎頭的原因不會有什麼風險,正可以用他做這等事。

  *******

   王通的很多準備還沒有完成,李文遠還沒有去安定門那邊打聽,第二天,王通家的門就彭彭的拍響。

  沒怎麼睡的王通手立刻朝著枕頭下面伸去,掏出了已經裝填好彈藥的火銃,拿著火繩湊在屋中的香爐中點燃了火繩,能聽到外面的說話聲音,起身開門的馬三標嗓門大的很:

  「這不是蔡公公嗎,今天這麼早!」

  「三哥啊,快些喊王大人起來吧,有聖旨呢!」

  「聖旨……聖旨!老爺!!老爺!!!」

  在馬三標的腦海中顯然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這聲音都發顫了,在外面簡直是吼了出來。

  聽外面的說話的語調,聖旨應該不是問罪的,要不然這蔡楠不會這麼和氣,王通沉吟了下,抽出短刀削斷了火繩,把燃燒的那頭用靴底踩滅,王通沒有脫衣服睡覺,他把火銃和火繩放在堂屋一處角落,然後又點了根蠟燭。

  這才打開屋門,卻看到鄒義穿著黑袍緊袖的袍服手捧著聖旨,正站在院中,在他身後是兩名錦衣衛,小宦官蔡楠和另外一個更小的,站在邊上。

  錦衣衛是來抓自己的?王通很快就否認了這一點,因為那兩名錦衣衛身材高大挺拔,穿著的也是嶄新的飛魚服,連挎著的繡春刀刀鞘都是擦的發亮,這樣的身形打扮,錦衣衛只有一種人,那就是負責儀仗出行的「大漢將軍」,純粹看著威風的擺設,卻不出什麼正式任務的。

  大漢將軍一般會跟著宦官們在京師宣旨,這應該不是來捉拿的,王通反應過來這個才把目光看向蔡楠那邊,看到那邊卻是一愣,還沒等他這邊說話,揉著眼睛擠出來的李虎頭卻歡叫出聲:

  「小亮,你怎麼來了,在宮裡過得好不好!」

  那小宦官居然是趙金亮,穿著一身青袍,低頭躬身的站在蔡楠的邊上,可看到王通和李虎頭,他臉上也露出激動的神色。

  「王百戶,聖旨到,你……」

  後面那兩名錦衣衛看這院子亂成一團,那裡有個接旨的體統,這王通不過是個小小百戶,就有心訓斥下,鄒義回頭擺擺手,和氣的說道:

  「王百戶,接旨吧!!」

  又把趙金亮帶來,蔡楠和鄒義的態度又是這般的和氣,王通心裡也是糊塗了,這好像和前面的風向不太對。

  王通在那裡發怔,下面的鄒義又是柔聲提醒了句:

  「王百戶……」

  王通這才反應過來,可動了一步,馬上又是愣住,他不知道如何接旨,看王通的神色,鄒義也就明白,回頭對那兩名錦衣衛說道:

  「二位校尉,幫著王百戶佈置下接旨的場面吧,他這邊也是不熟。」

  那兩個錦衣衛完全糊塗了,這是什麼規矩,去誰家宣旨銀子要的少都算看得起對方了,怎麼在這個百戶家裡連佈置都要宣旨的動手。

  腹誹歸腹誹,但鄒義他們得罪不起,只得照做。

  *****

   各項準備停當,王通和一干人跪在香案前,鄒義展開了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任命錦衣衛百戶王通為天津三衛錦衣衛提刑千戶……」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4 09: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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