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7章 玉兒的傷
亦醉茶樓,已是黃昏,在落日的金黃將西邊的一大片紅牆染成夢幻色的時候,就是將大門關上的時候,茶樓目前還沒有開發晚上的夜班業務——這是一個很少見的事情,但顧心嵐自己堅決反對夜間營業,各位仙子也就不再提——老闆不願意增加收入,誰又真正要跟自己的休息時間過不去呢?
黃昏是短暫的,很快就被夜色所取代,街道上的燈光亮起,城市進入第二個高峰,除了白天之外的高峰……
張揚坐在茶樓分配給自己的房間裡,目光關注著電視裡的報導,也許只需要看一眼就夠了,沒有金玉王鼎的消息,如果這個寶鼎出事,絕對會是一個轟動的新聞,在無論哪個台下面都會有字幕的那種……
那個人也在等待嗎?等待公眾對博物館熱情的消退?等待警方的麻木?一根弦無論崩得多緊,時間一長,也會鬆弛,這是他等待的理由嗎?也許是,起碼這是張揚這幾天一直沒有直接行動的理由!——他有一種感覺,博物館就算要出事,也絕對不會是眼前!
房門輕輕敲響!
敲門一響,張揚起身了,臉上擺出陽光的笑臉,他知道會是誰前來,玉兒!只能是她!
走到門邊,印證了,外面有一股幽幽的香氣,與原來相比,這香氣多了幾分清雅,少了幾許風塵……
房門打開,外面一個臉紅紅的小姑娘,可不正是她?
她的兩隻手在前腰上交叉,指節絞在一起,這是緊張的表示——也許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緊張情緒。她為什麼會緊張?
「玉兒,進來坐!」
玉兒進來了,門在身後輕輕地關上,眼睛掃一遍房屋,不再看,雖然這房屋可以引發很多話題,讚嘆之類地話題,但她忽略了……
「喝點什麼?」張揚起身:「茶還是咖啡?」
「茶!」玉兒吐出一個字。
茶在手。杯子在轉。張揚地目光也跟著她地手轉。玉兒終於開口了:「張揚。那天謝謝你啊。你……救了我!」
張揚手中地杯子停止了轉動。目光抬起:「什麼意思?」
「那天……我地手燙傷了。是你幫我治地!」
還好!張揚暗暗吁了口氣。這表述是必須清楚地。否則。事情就不是那麼簡單了。誰才是救她地人?是飛刀奇人!
「你怎麼會治傷啊?」玉兒的目光抬起,盯著他的眼睛。
張揚地心微微一跳:「一點開水灑到手背上,算是傷嗎?我什麼也沒做……」
真的只是一點開水嗎?玉兒的目光在茶杯後面也有了迷惘,可當時分明感覺到一股清涼的感覺,這股清涼地感覺一傳來,手背上立刻從火辣辣的轉為一片清涼……
是他嗎?這種感覺只是一個側面印證,不說明問題……
身材同樣不說明問題,世上身材相像的人不知有多少……
他知道她們遇險的消息,同樣不說明問題。知道這個消息地也絕對不止他一人……
但他的手,這一點就能說明問題嗎?
在她與平日絕不相同的目光下,張揚的心跳加快了,她到底知道什麼?
「張揚!」玉兒突然放下了杯子:「這茶几上的水果可以吃嗎?」
「吃吧,吃吧!」張揚鬆了口氣:「隨意點,別弄得那麼拘束……」
「嗯……」玉兒手一動。茶几上的水果刀隨手而起,歡快地在她指尖轉著圈子:「張揚,聽說你前段時間回家了,家裡都好嗎?」
「好!」這個問題是張揚最放鬆的:「可惜時間緊了點,沒時間去你家鄉看看,也許你家裡人打算給你捎點什麼呢……」
「我這裡一切都好,要捎什麼呀……啊……」突然一聲痛呼,水果刀叮噹一聲落地,雪白的蘋果肉上出現了一道血痕。玉兒緊緊握住這個傷口。臉都白了,這突然的刺痛是如此地強烈……
「割傷了啊……」張揚一步踏上。手伸出,剛剛伸出,他突然注意到玉兒的眼睛變了,她的眼睛變得很激動……「……哦……我找塊布幫你包上!」張揚一回手,抽屜打開,到處尋找小布條,在他彎腰四處尋找的時候,玉兒眼睛裡的激動慢慢消退,慢慢變成了失望……
終於他從房間出來了,手中是一條布條:「玉兒,我來幫你包上……」
握住她的手,很輕柔,布條纏繞而上,玉兒眼睛微微閉起,她在想什麼?也許什麼都沒想,而是感應……
「好了!」張揚地聲音很溫柔:「傷口不深,不會有事……」
玉兒的眼睛睜開,怔怔地看著他,兩人的眼睛近在咫尺,眼睛裡好像都有著某些獨特的意味……
「你們都在啊?」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來自門邊……
聲音一傳來,兩張近在咫尺的臉猛地分開,基本上是一彈而起。
「翠兒!」兩聲呼叫也幾乎是同時傳出,張揚叫的時候有一點點尷尬,玉兒呢?她的叫聲很輕,叫的時候,臉上有一團紅雲悄悄浮現……
「張揚!」翠兒大大方方地過來了:「難得你也在這裡住一晚上,三個老鄉聚在一起,還真的挺有意思……」
「是地!」張揚輕鬆一笑:「翠兒,感覺還好嗎?」
「能不好嗎?」翠兒臉上浮現笑意:「這個月你知道我們發了多少錢?5700!……我打電話回去了,媽媽高興極了,她說,我們那裡地鎮長書記都沒有這麼高的工資……」
「不說鎮長書記了!」玉兒也接口:「我爸爸說了,縣長正工資都沒這麼高。但他們會撈錢……」
這是正統地話題,正統的話題一展開,三個人全都很放鬆,茶泡上了,一杯杯地喝,都喝了三杯了,翠兒沒提離開地話!
在喝第四杯之前,翠兒還大大方方地鑽進他的衛生間,小小方便一下,大有清除內存。繼續儲存之意……
「張揚!」翠兒還有建議:「你有電腦啊,我們上網搜一搜吧,搜一些新歌曲,我覺得我們準備的歌曲還是不太夠……」
房間裡有悠揚的音樂響起。幾個年輕人一邊聽歌,一邊評論歌曲的意境,當然還評論歌曲中的家鄉含義或者與茶文化的聯繫度,時間過得飛快……
已是午夜。玉兒終於掩著小嘴打了一個呵欠,翠兒目光在她身上輕輕一轉:「我們回房去吧……」
結束了三人組合的午夜行動……
她們兩個的房間雖然也雅緻,但無論如何還是與張揚的房間相距甚遠,小木門關上,翠兒臉上地神色微微變得鄭重,玉兒也無語,剛才的睡意也許只是輕鬆之餘的產物,現在不再是輕鬆的時間。
「玉兒!」翠兒開口了:「你說,嵐姐對我們怎麼樣?」
「那……還用說?」玉兒張口就來:「比我們地親姐妹對我們還好。如果沒有她,我們現在哪有這麼好的工作?」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翠兒臉上,聲音停頓,好像想明白了一點什麼:她為什麼提這個問題?
「嵐姐是好心人,對我們這麼好。茶樓裡的人都說了,她以前過得很苦,現在好不容易過得那麼快樂……」翠兒地目光移向窗外,輕輕地說:「你說,我們能讓她重新不快樂嗎?」
玉兒臉漲紅了……
「她是那麼漂亮,又那麼有錢,但身上偏偏沒有有錢大小姐的脾氣,這樣的女孩是每個男人都喜歡的,而且也能讓他更幸福……」翠兒輕輕補充:「玉兒。別將自己陷進去!」
「我沒有!」玉兒輕輕叫道:「你不知道……」只透出半句。立刻停下,因為剩下的話題是她無法說出口的。這太複雜、太沒譜的話題在她內心徘徊,也讓她的胸脯急劇起伏……
「你眼前也許是沒有!」翠兒說:「但聽我一句,別離他太近,他這個人……這個人一旦*得太近,你很難把握自己的……別怪我今天打擾你……」
離得太近,就很難把握自己?這是說誰呢?為什麼她自己地目光中有迷離的光彩?語氣中也有一絲幽怨?
玉兒怔怔地看著她,好像是想揭開她眼睛裡的一層窗紗……
「睡吧!」翠兒輕輕轉身:「明天還要起早呢!」
燈關了,兩張床上有兩條影子靜靜地躺臥,偶爾有極輕極輕的翻身,無聲無息地翻身,但彼此的翻身也都落在對方的眼中,她們都明白了,對方沒有睡著,一個睡著了地人是不會這樣翻身的,為什麼沒有睡著?
茶樓是安靜的,張揚的眼睛也睜得大大地躺在床上,在他意識中沒有明天必須起早的概念,但有一個問題久久徘徊在他心頭,玉兒為什麼要那麼做?
昨天的試探絕非無意!
這試探包括那個約會!在這場約會中,他想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現在他知道了,她知道一個秘密,一個關於他自己的秘密,這個秘密也許是他都不知道的,這雙手到底暴露了什麼?
這試探也包括昨晚她的受傷!她是有意地!
有意地受傷就是最直接的試探,如果他用手幫她治好了傷,他地身份就呼之慾出,她為什麼那麼肯定,寧願自己割自己一刀?自己沒有幫她治傷,只是包紮,她失望了嗎?
在睡意漸濃的時候,他沒弄清他手上到底有什麼秘密,這雙手怎麼看都不像有秘密,但他的眼前也總是有一雙美麗的眼睛在流連,這是她在船上的亦喜亦羞的眼睛,這雙眼睛透出一個村姑、一個最純地村姑面對生命中第一個男人時的表情……
終於在凌晨時分。張揚進入了夢鄉,帶著一絲迷惘,也帶著幾分**……
重新睜開眼睛之時,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正在他的上方,看到他的眼睛睜開,這雙美麗的眼睛笑了:「小懶豬,起床了!」
張揚手伸出,將帶著幽香和柔軟的嬌軀抱上床:「嵐嵐,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看你睡得香。就……唔唔……」甜蜜一吻之後,顧心嵐趴在他身上不起來:「你以後就在茶樓睡算了,嘻嘻……你在這裡睡,我會來得特別早……」
張揚笑了:「昔有漢皇重色思傾國。佳人入龍帳,君王不早朝,今有張大帥哥睡茶樓,老闆不遲到……」
顧心嵐笑得前仰後合。茶樓裡在笑聲中開始了今天的繁忙……
玉兒今天多少有點精神不振,但她依然跑得腳不點地,九點了,已經接待了三個客人,馬上就是高峰期的到來,這不?北風亭邊來了一位姑娘,戴幅眼鏡,神態落漠,曾幾何時。茶這種東西也成了咖啡地同類產品,成了人排解內心憂鬱的某種飲料……
「這位小姐……」翠兒微微一躬身:「要喝茶嗎?」
姑娘微微一點頭,翠兒的微笑就露出來了:「裡面請,我們這裡叫北風亭,主要接待來自北方的客戶,小姐是哪裡人啊?」「北方!」這位小姐地聲音很清脆。普通話相當標準。
「裡面有我們的迎賓小姐,小姐請吧,我這就給小姐準備……」翠兒邁開優雅的步伐走向前面的大廳邊,這位小姐穿過長廊直向北風亭,北風亭邊一位美麗地女孩老遠就微微鞠躬……
優雅!獨特!這就是茶樓的風味!
小姐滿意地點點頭,走近,一步二步……
玉兒抬頭了:「小姐……」
小姐的目光在她臉上一凝注,突然愣住了,兩眼睜得大大的……
「這位小姐。你……你怎麼了?」玉兒也愣住了。有一個下意識的想法,用手擦擦臉。難道臉上有什麼東西突然開花了?但翠兒說過,在客人面前不能有這類小動作的,一定要規範、要優雅,強行忍住……
「你……你叫什麼名字?」
玉兒小嘴兒張了張,終於透露出一個名字:「鄧玉兒!」
「太像了!太像了!」小姐連聲叫道:「對不起呀,你……你長得和一個人太像了……知道像誰嗎?像我妹妹,我一開始還看錯了,還以為我妹妹從老家過來了!」
玉兒笑了:「這太巧了,這位姐姐,你叫什麼呀?」稱呼換了,體現出她善解人意的一面不是?
「我姓陳,叫陳旭!」這位小姐說:「我在順城日報社工作,這段時間就想了,幾時回去看看妹妹,真沒想到,在這裡看到了你!」
玉兒溫柔地回答:「如果姐姐不嫌棄,就當我是你妹妹吧……來,姐姐,到裡面來!」
「好!」張旭高興了……
「這茶花好美!妹妹,這是什麼茶?」陳旭一進來就有發現。
「香露雲霧茶!」玉兒解釋:「這是我家鄉的茶花,幾時有空了,你可以去我的家鄉,我帶你看茶,漫山遍野地,到處都是……」
才短短幾分鐘時間,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基本不存在,原因很簡單,這個姐姐長得美、笑得溫柔,一個人在順城工作,都想家了,也想她妹妹了,她妹妹不在身邊,自己就是她的妹妹……
「姐姐,你坐,這是香露雲霧茶!」玉兒完成了她的泡茶程序:「你聞聞,香吧……」
「真香!」陳旭接過,目光突然落在那盆香露茶花上,也許在這時她才發現,這茶花下面吊著一個小紙牌,藍色的小紙牌,清風從窗外吹過,紙牌輕輕晃悠……
「竹笛三聲喚歸人,香茗半盞訴離情!」陳旭臉上的笑意消失了,輕輕唸誦這紙牌上地兩句小詩,痴了……
「妹妹,你們那裡也有竹子嗎?」好久,她的聲音幽幽而來。
不知為何,一聽到她這種語氣,玉兒心裡一下子變得糾結起來:「有啊,怎麼了?」
「沒什麼……」
香茶半畫面握在她的手中,她不再看玉兒了,看的是外面的湖水,清風起處,她額頭的劉海舒展,從側面看,她的眼中波光鱗鱗。
「姐姐,你……你在想什麼?」玉兒小心地問,她看得出來,這個姐姐有心事,心事是什麼?與竹子有關嗎?
「在想……一個人!」陳旭輕聲回答。
「你在想你妹妹是嗎?你們以前……總在竹林一起玩?」玉兒心中有了一絲感動,離開家久了,想到家鄉的竹林,她也總是想流淚。
「不是,是另外一個人!」陳旭輕聲說:「妹妹,你……你喜歡過一個男人嗎?」
一個男人?玉兒的臉微微一紅:「沒有……」這個姐姐想她男人了,兩個人在竹林裡做什麼?一看到竹子這兩個字就這樣,好羞人地!
「沒有就好!」陳旭輕輕嘆息:「情這東西折磨人……」
玉兒臉上地紅暈更濃,幾乎想應一句:是啊,這東西真是太能磨人了,折磨得她今天都腳軟軟的。
她地反應陳旭沒有看見,她幽幽地補充:「最折磨人的是,再也找不到他了,妹妹,你說我……還要等他嗎?都三年多了,我還要等嗎……」
玉兒的小嘴兒微微張開,天啊,她的男人也找不到了,她等了三年多,自己呢?那個人她也找不到了,是不是也要等三年?三年後,自己會不會也對著茶花流淚?
「姐姐……他怎麼找不到了呢?」好久,玉兒才重新開了
「這是一段埋在我心裡的往事,我只和妹妹說過……」陳旭幽幽地說:「三年前,在一片竹林裡,有幾個壞人攔住了我,我永遠都記得,那是一個細雨濛濛的黃昏,一個外地人出現了,幫我打跑了幾個壞人,救了我,後來,我帶他回家,他在我家裡只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現在我好後悔,真的好後悔……我那天晚上應該……告訴他:我喜歡他的,如果告訴他了,他說不定不會離開我……
知道我為什麼選擇記者作為職業嗎?就因為一點,記者這個行業的人天南海北地跑,認識各種各樣的人,我總期望哪一天能夠再碰到他,但三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茶已漸冷,依然握在陳旭的手中,她的目光穿過窗外的萬水千山,宛若一路射向她的心路盡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