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邊軍一小兵 作者:老白牛(已完成)

 
bigsing 2010-8-6 13:16: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9 4073082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4-20 00:54
第八卷 松山血戰 第504章 鹿死誰手

  老白牛:隆重推薦平山散人的旁醫左相,很不錯的書,再隆重推薦一本個人看得很爽的書,都市至尊天驕。

  ……

  其實在內心深處,對於漢八旗能否與靖邊軍銃炮對戰,皇太極仍然保持猶豫與惶恐,不過在清國中,能給靖邊軍大規模殺傷的,除了烏真哈超炮營與漢軍銃兵,己經找不出別的優良炮灰,只能趕鴨子上轎了。

  那日靖邊軍火炮的犀利表現,也給皇太極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是靖邊軍防間頗嚴,直到現在,清國細作,也未能得知他們的火炮發射秘技,不過按孔有德的佈置,大清炮營,還是可以發揮優良戰力的。

  清國君臣,細細謀劃此次決戰,情報所得,小凌河邊的吳三桂,馬科、唐通幾部,約有兵馬四萬多人,不到五萬,錦州城內,也有兵馬超過二萬。

  不過圍城兩年多來,錦州守軍,早己疲憊不堪,就是祖大壽數千本部,一樣疲倦非常。

  對峙這些時間來,清國也早己摸清,馬科部的山海軍,各營傷亡頗大,不論官將軍士,皆是怨聲載道,各營士氣低落,處於崩潰的邊緣,面對種種不妙情形,身為總兵的馬科卻無力彈壓。

  唐通只會自保,小凌河邊,有戰鬥力的,唯有吳三桂的寧遠軍。

  對峙以來,該部表現出眾,他們不但擋住乳峰山清軍的側擊,還攻佔了小凌河北岸與女兒河北岸某些狹小地帶,多少支援了錦州城部分物資供應,如運進一些柴禾等。

  安排中,仍以代善的滿洲正紅旗、杜度的鑲紅旗應對祖大壽與城外吳三桂等人。

  此次出征,滿蒙漢各旗,幾乎全丁而出,連各牛錄下的余丁,也隨軍出征不少,二旗各有牛錄三十餘,再加兩個附屬的蒙古正紅旗、鑲紅旗,計有旗丁二萬七千人左右。

  最初圍城時,代善與杜度等人,只有旗丁約一萬五千人聚於錦州城下,餘者安排在義州。

  然明清在女兒河對峙來,皇太極又從義州抽調了一部分兵力,所以該處只剩七千的滿蒙正紅旗、鑲紅旗旗丁,不過三萬餘負責屯田運輸的跟役與阿哈未動。

  因為得知草原消息,皇太極己下令義州的清軍戒備與注意防守。

  杜度雄心壯志,揮舞拳頭:「錦州與小凌河邊,雖有明軍號稱超過六萬,不過明軍可戰的,只有祖大壽數千人,吳三桂萬餘人,奴才等有兵四萬餘,定可大破明軍,將他們剿於城下。」

  隨同杜度等圍困的,還有超過兩萬的阿哈雜役,那些雜役,很多是各牛錄的余丁,同樣善射善戰,緊要關頭,一樣可以派上戰場,阿哈們也可以頂一頂。

  雖說圍城這麼久,各旗傷亡了一些人馬,但在杜度心中,他們兵馬打王鬥不行,打吳三桂等人,還是尤有餘力的,所以對此戰充滿了信心。

  只有老代善頗為慎重,他向皇太極建言:「王鬥偏師自塞外逼來,雖不知是真是假,也當提高戒備。奴才以為,可從雜役中挑選一些余丁,參與義州城守,還可將一部阿哈抬旗,這些奴才感恩之下,定然竭誠為大清效力。」

  義州守軍,己經有七千人,由岳托次子洛洛歡統帶,他們有城池作為依靠,若再挑選雜役協守,更將一部分強壯忠誠阿哈抬旗,義州的防守更為無憂。

  皇太極心想:「薑是老的辣,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未預勝,先預敗,只要後路無憂,大軍盡可在前線安心作戰。」

  他不動聲色道:「便如禮親王所言。」

  此次決戰關鍵,是正面戰場,還有斷絕明軍後路之戰。

  皇太極毫不客氣,點名多爾袞與多鐸,還有全部的漢八旗與朝鮮軍,將他們安排在正面戰場,與王鬥等面對面會戰。

  為顯公正,他兒子豪格的滿洲正藍旗,還有濟爾哈朗的鑲藍旗也一同參戰,隨同的還有正白、鑲白、正藍、鑲藍等四旗的八旗蒙古兵,一部分外藩蒙古兵。

  如此,女兒河北岸的正面戰場上,以滿洲四旗為主,蒙漢軍,朝鮮軍為輔,總兵力差點達到十一萬。

  當然,因為戰後各旗傷亡的緣故,能戰鬥的兵馬只有約十萬,甚至不到一點,他們對面的明軍,連上松山守軍什麼的,估計也就十萬左右。

  皇太極目光如鷙鷹般銳利,來回掃視眾人:「兩黃旗旗主阿山與拜音圖,率八旗蒙古二黃旗,共約三萬兵丁,又有外藩蒙古二萬餘人,五萬雜役阿哈,十萬大軍,攻打明軍杏山,以為包抄斷絕後路之舉!」

  情報所得,明國在杏山等地,佈置有遼東總兵劉肇基,東協總兵曹變蛟,前屯衛總兵王廷臣等人,加上當地一些兵馬,總兵力約四萬餘人,筆架山附近,也有協守總兵孟道數千人馬。

  十萬大軍雷霆攻打,想必可以將他們包抄,消滅!

  曹變蛟、王廷臣等雖稱可戰,然皇太極並未放在心上,讓他稍稍有點擔憂的,便是靖邊軍佈置在長嶺山的一些人馬。

  這個長嶺山,遠遠觀之,就是一座普通的山嶺,實在沒什麼出奇,甚至看不到防守工事,只有近近一看,才好像有一些矮矮的土牆,似乎寨牆什麼都沒有,簡陋得不能再簡陋。

  當然,以皇太極對王鬥的重視,他認為長嶺山不會這麼簡單。

  雖然哨騎只能遠遠觀之,難以逼近,不過從他們描繪的詞語中,皇太極感到一種熟悉感,有點類似當年多爾袞等攻打王鬥的鉅鹿防線,這引起皇太極很大關注。

  不過他認為,長嶺山的守軍還是太少,估計就是二、三千人馬,還是靖邊軍的輜兵駐守,在己方優勢兵力下,還是可以攻打下的。

  當年多爾袞等人攻鉅鹿時,不是一樣攻進他們的防線?多多驅使阿哈雜役便可。

  隨軍的阿哈奴隸們,大可使用抬旗,分發田地等措施誘惑,定可大大增強他們作戰送死的積極性。

  所以重視歸重視,皇太極並不認為長嶺山奪取不下,而且此處位於自己計劃中斷絕後路,挖取壕溝關鍵所在,必奪之。

  多爾袞心中惱怒,皇太極將自己與多鐸的兵馬佈置在正面戰場,而他的兩黃旗,則去包抄後路。誰都知道,與王鬥作戰危險,包抄後路,則相對輕鬆,便是在錦州城外與吳三桂等人大戰,危險性也不高。

  他知道,皇太極早對自己與弟弟猜忌,他與多鐸的兩白旗,總牛錄數達到98個,大大超過兩黃旗的75個牛錄。

  雖說再加上豪格的42個牛錄,皇太極父子,實力還是超過他們,不過也差不了多少,怪不得皇太極始終疑神疑鬼,一有機會,就讓二旗做炮灰。

  不過多爾袞也沒辦法,皇太極身為清國皇帝,命令他們名正言順,多爾袞再是惱怒,他也不敢當面抗拒。更何況這次大戰,豪格的正藍旗一樣安排在正面戰場,讓多爾袞更無話可說。

  他只得出列,與濟爾哈朗等人一起領命。

  高聲喝應的時候,他感覺皇太極陰冷的目光從自己臉上掃過,多爾袞心下更是一凜。

  朝鮮國右議政金自點心中哀嘆,為巴結主子,這次領軍前來錦州,是來錯了。

  他率領的朝鮮軍,因為各處都要他們送死,眼下能戰鬥的,己經不到一萬。

  兵將們怨聲載道,將他這個右議政恨之入骨,這次更攤上讓人畏懼的靖邊軍,只希望決戰大獲全勝,否則回國之後,他都不知如何向朝野上下交待。

  孔有德,石廷柱等人倒是雄糾糾氣昂昂,充滿激情,自投靠清國那一刻起,他們己經沒有退路,只得安心為清國賣命了。

  當然,他們齊聲大吼的同時,內心還是不無惶恐,連朝鮮兵在內,他們銃兵不到三萬,而估算靖邊軍與楊國柱,王朴等人銃兵,可能有一萬三千到一萬五千人左右,能不能在鳥銃對射中打贏,他們也沒有把握。

  只有外藩蒙古一些王公大臣,臉上露出輕鬆的神情,看來色楞的犧牲沒有花費,博格達汗還是對他們有所照顧,各旗大部分兵馬,都隨兩黃旗去包抄後路,避開了危險的正面戰場,這是個好消息。

  豪格對父親的安排自然沒有異議,不過黃土嶺之戰後,他對靖邊軍也起了畏懼之心,他說道:「為何兩黃旗不佈置在伊家嶺東側,對王鬥等人展開側擊?如此正面之地,以二十萬大軍左右夾擊,定可大獲全勝。」

  代善對皇太極任何安排都甘之如飴的樣子,此時更出言解說:「伊家嶺等處,雖說有利漢軍攻守,然卻不利我鐵騎奔騰,只得步攻,王鬥善守,火器犀利,若戰事陷入僵局,不利我師殲滅明軍精銳。」

  濟爾哈朗也道:「兩黃旗若佈置在伊家嶺東側,明國的曹變蛟、王廷臣等人,也可能渡過女兒河,側面攻打我白廟堡大軍,介時兩黃旗便可能被明軍左右夾擊,不若包抄後路,動其軍心,使之陷於絕境。」

  豪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難得施禮道:「受教了,多謝禮親王與鄭親王教誨。」

  代善與濟爾哈朗都感意外,連忙還禮,豪格仗著皇太極的勢,向來飛揚跋扈,被王鬥爆打一頓後,變化很大啊。

  皇太極微笑點頭,兒子自受了挫折後,成熟了許多,他忽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就似看到往日那隻小鷹,己經成長為天上的雄鷹,可以自己飛翔了。

  眾漢蒙大臣也是暗暗點頭,皇帝身體每況愈下,他們都感焦慮,豪格展現出英主的端倪,他們心中欣慰。

  多鐸撇了撇嘴,只有多爾袞低下頭,掩飾他眼中閃過的寒光。

  大軍安排計定後,屋內氣氛肅然,明清大軍雙方,很快將在女兒河北岸,那東西十餘里,南北十餘里地帶正面對戰,鹿死誰手,不得而知。

  皇太極緩緩掃視諸王貝勒,目光前所未有的嚴厲:「此次我大清兵馬二十餘萬,將在錦州,女兒河,杏山等處,與明軍展開大戰,正面對決,斷敵糧道,爾等務必死戰到底,有臨戰退縮者,朕定斬不饒!」

  他更說道:「九月十八日,雙方大戰,介時女兒河北岸,朕會率噶布什賢兵馬,親自督戰!」

  豪格首先振臂高呼:「大清必勝!」

  多鐸也是吼道:「殺光南蠻!」

  眾蒙古人再次五體投地,個個高呼:「博格達汗,博格達汗,博格達汗……」

  眾臣高呼中,皇太極高居上首,他目光深沉,心中暗暗祈禱:「高皇帝在天之靈,望護佑我軍大勝,天祐我大清!」

  ……

  眾臣出來後,額駙,八旗蒙古鑲紅旗固山額真布顏代,與正紅旗固山額真恩格圖走在一起。

  布顏代臉上掩飾不住的憂慮,對恩格圖抱怨道:「博格達汗是怎麼想的?真要與明軍決戰?」

  恩格圖嘆道:「大汗己經決定了,看看打得怎麼樣再說吧。」

  與二人一樣,外藩蒙古土默特旗的俄木布楚虎爾,還有善巴,同樣擔憂此戰結果。

  他們更掛念,草原上到底怎麼了?

  ……

  當日下午,雙子山女兒河段。

  此時的河水,被密密麻麻的浮橋所覆蓋,南岸數里,還有北岸約三里處,己經聚滿了明軍的營寨,密密飄揚的旗幟,在寒風中獵獵鼓動聲響。

  大營北面不遠處,是一道一道複雜彎曲的壕溝,壕溝過去一、二里,就是清軍的大營,那邊的營寨前方,同樣佈滿複雜多樣的矮牆壕溝。

  壕溝後面,明清雙方許多士兵,在走動眺望著,他們神情中,都有掩飾不住的疲憊。

  不但如此,雙子山東面沿著官道,數道深深的壕溝,蜿蜒南行,差點蔓延到松山城堡。

  為了防止清軍自乳峰山衝下,斷了女兒河岸明軍後路,在大量隨軍民夫的辛勤勞動下,官道差點不見了,一道道十數里長的溝壑,代替了原先相對平坦的大地。

  王鬥站在河水邊,一道浮橋附近,那邊,正有成群的民夫,搬運著大量的輜重,正匆匆忙忙過橋而去,他們沉重的腳步,踩得浮橋吱呀吱呀作響。

  待這些民夫過後,一群的靖邊軍戰士,從浮橋那邊過來,他們是替換下來輪休的,女兒河南岸,營中大軍基本沒有戰事,不過女兒河北岸,就時不時會發生戰鬥,有時數日沒有一戰,有時又一日數戰。

  可以看出,這些乙等軍們,神情中都帶著疲憊,不過他們的眼神更銳利了。

  戰火的錘煉,讓他們個個成為合格精銳的戰士。

  天氣轉冷,他們都換上了冬裝,雖說穿著青灰的外衣,然內中偶爾露出的一抺鮮紅,又讓他們整個形象亮麗起來。

  在服飾色感的悅目與絢爛上,大明己經達到中國數千年的巔峰,無論是後世的清國,民國,共和國,都達不到他們的層次,靖邊軍服飾更注意這點,最大程度的體現軍士們英氣與威武。

  這些戰士過來時,疲憊中帶著輕鬆,看到浮橋邊的王鬥時,他們個個臉上,都現出尊崇的神情。

  看他們往後方大營而去,王鬥身旁的謝一科忽然嘟噥一句:「真累啊,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要我說,相峙什麼,不如痛痛快快大戰一場,更來得爽利!」

  養好傷後,謝一科又恢復了活蹦亂跳,長久的大軍相峙中,他神情萎靡了許多,因為敵我大營就在眼前,也沒什麼好偵察的,謝一科無所事事,也閒得慌。

  溫達興拉了拉謝一科的手,鐘顯才啪的一聲,在謝一科頭上拍了一下,王鬥面前,鐘顯才還是挺暴力的。

  謝一科摸了摸頭,嘀咕一句:「亂打人。」

  他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大軍相峙,是大將軍堅持的,溫達興與鐘顯才,也是為了他好。

  韓朝遲疑了一下,也是輕輕道:「大將軍,我師與韃虜的相持,還是繼續下去嗎?」…!

  王鬥看向他,韓朝的臉容削瘦不少,顯得更為堅毅,眼中閃動著智慧的光芒。

  不過可以看出,韓朝內心深處,也是疲憊的。

  而主將如此,士兵更是不用說。

  王鬥忽然有點猶豫,他的軍隊,風格就是一往無前,攻擊,再攻擊,在野戰中掃平一切,眼下這種相峙對戰,靜坐戰爭,是否會對軍隊的士氣,造成隱蔽打擊?

  雖然王鬥自信,他的軍隊,可以堅定不移地執行他的命令,不過軍隊士氣的步步沉淪,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而且是否還要與清軍相峙下去,現在明軍陣營中,一樣爭論激烈。很多官將都認為,與其長久的消耗埋沒軍隊士氣戰心,不如痛痛快快一戰,與韃虜一決雌雄,免得整日這樣死氣沉沉的,不知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眼下雙方的大軍,都很疲倦了,就看誰更能堅持。

  王鬥還想起昨日自己接到的情報,流賊再起了。

  大明朝廷,內閣等保密程度為零,因此李仙風的奏疏到達京師後,很快就沸沸揚揚,情報司安排在京師的情報人員,快馬加鞭,不久後就將情報送到了王鬥手中。

  對於李自成如此快死灰復燃,頗讓王鬥感到意外,雖然他知道李自成在歷史上就是小強,能折騰的命,然如此快速崛起……

  內憂外患,看來皇帝將很快作出選擇了,自己竭盡全力,真能改變歷史上的遺憾嗎?

  這瞬間,王鬥有些猶豫,徬徨,不過很快的,他就將這種懦弱心思,排遣出自己體內。

  多年的鬥爭,鐵血下來,他的內心,早己錘煉得如鋼似鐵,意志堅定不移。

  「自己該做個決定了!」

  王鬥對自己道。

  他正要回答韓朝,忽然一騎滾滾而來,那騎士滾鞍落馬,對王鬥大聲道:「大將軍,洪督急喚,皇帝有聖旨來到。」

  又有一騎到來,大叫道:「大將軍,韃子似乎後撤退兵了!」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6 14:25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4-21 00:50
第505章 暢快淋漓去戰鬥

  王鬥領眾將到達松山堡時,眾官眾將皆己趕到。

  一個戴著三山帽,穿著四爪蟒袍,長得如彌勒佛似的中年胖子,正笑眯眯地與王承恩,張若麒,洪承疇等人說話,卻是作為天使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德化。

  他的身邊不遠,還侍立著一些太監與錦衣衛,個個神情高傲,穿著貼裡或曳撒,服飾綺麗,或紅或綠,繡春刀上,懸掛著藍色的鞘裙,上有絲絲排穗,耀人眼目。

  看王鬥到來,王德化以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王鬥一陣,拉長聲調道:「宣讀聖旨。」

  香案擺齊,眾官跪聽,王德化抑揚頓挫的頌唱,一一宣讀黃綾聖旨上的內容,王鬥在下面靜靜聽著,果然,是催促進兵,與奴盡快決戰的旨意,讓王鬥驚訝的是,崇禎帝的大肆封官晉爵,特別對自己與楊國柱的封賞。

  他原本是忠勇伯,征虜將軍,左都督,太子少保,宣府鎮團練總兵官,此時更進一層,加太子太保,封鎮朔將軍,充任宣府鎮總兵官。原宣府鎮總兵官,鎮朔將軍楊國柱,加太子太傅,封鎮北將軍,充任薊鎮總兵官,更封忠貞伯。

  這是明末武將第二個得封伯爵的人物,原本各鎮中,以「鎮」字為將軍號的只有兩個,鎮朔將軍、鎮西將軍,崇禎帝用心良苦,又整出一個鎮北將軍,比歷史上秦良玉獲得的鎮東將軍號大大提前。

  此次皇帝還很慷慨,參戰的各督撫與大將大力宣慰之外,還賞錢賞物,便是黃土嶺之戰時各小兵的軍功封賞,也一併下來,每斬首一顆者,除升實授一級外,還賞白銀三十兩。

  如此大規模封賞,下方跪著的官將,無不聽得眉飛色舞,心花怒放,而且,除此……

  「……忠勇伯,鎮朔將軍王鬥,果能克敵制勝,功勛卓著,當拜援剿大總統,節制遼東兵馬,參略謀劃。忠貞伯,鎮北將軍楊國柱輔之,以為副總統,洪承疇、王鬥、楊國柱、張若麒各員宜用心飭備,協力剿奴,以副委任。」

  洪承疇趴伏地上,神情複雜,現在不說身份,便是軍職差遣,王鬥都與他平起平坐。

  雖說此時武官們,也可廣泛參與文官的軍略謀劃(沒有謀略能力除外),也要看對上什麼人,遇上性格高傲的文官大員,軍機大事,大可不加理會那些武夫言論,然有了皇帝這句話,王鬥參與軍略,就名正言順。

  他還可以節制指揮遼東兵馬,雖自金國鳳後,遼東便有特例,當總兵,巡撫,太監,兵備共處一城時,以總兵節制兵馬,然節制整個遼東兵馬,往日除洪承疇外,現在又加了一個王鬥。

  看來皇帝決心很大,也不糊塗,雖然催促決戰,還是千方百計增加前線勝算,以行軍打仗皆威名赫赫的王鬥節制兵馬,參與謀劃,這勝算就大了很多。

  王德化抑揚頓挫唱了半天,最後道:「……眾卿果能殺奴為功,鼓勵克敵,朕定不靳懋賞,欽此!」

  王鬥道:「臣,宣府總兵王鬥,叩謝天恩。」

  眾人一片聲的高唱:「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國柱起身後,喜不自勝,激動難言,消息傳出,靖邊軍眾將士更是歡喜非常,他們的大將軍,終於實鎮一鎮總兵,而不是往日的一路總兵,靖邊軍,又將迎來蓬勃的發展。

  而且鎮朔將軍是武將世職最高封號,離大將軍只有咫尺之遙。…!

  王德化宣完聖旨,嚴肅的臉容一變,又恢復他笑眯眯,彌勒佛的樣子,他來到王鬥面前,笑道:「聽聞忠勇伯是十一月生日,還未滿三十?真乃國之大材,咱家欽佩不己。」

  王鬥知道王德化位高權重,歷史上的崇禎十七年,更受命盡督內外軍,而且與陳新甲交好,也是刻意交好。

  二人寒暄幾句,王德化笑眯眯道:「咱家在宮中時,每每聽聞皇上對忠勇伯讚不絕口,待錦州事了後,或許,封候就在眼前。三十歲不到的侯爵,羨煞旁人,咱家提前恭喜了。」

  王鬥心中一動,微笑道:「承蒙公公吉言。」

  二人說話時,旁邊眾人,都是豎起耳朵,個個臉色複雜,封侯?

  潮水般人等上來向王鬥與楊國柱道賀,楊國柱熱淚盈眶,對王鬥道:「皇恩浩蕩,我等身為臣子,只能誓死報國,國勤,你我永保大明,輔助聖皇,還天下以太平。」

  王鬥看向這個老將,神情嚴肅:「願與楊帥並肩殺敵,還天下太平!」

  二人握手大笑。

  而在王鬥與楊國柱心中,都是不約而同鬆了口氣,若再同居宣鎮,二虎相爭,必有一傷,眼下這個結果是再好不過。

  原本二人以為,楊國柱要調到薊鎮去,還要費盡千辛萬苦,沒想到結果如此理想。

  王鬥更鄭重道:「楊帥那一萬五千大軍儘管帶走,新軍田畝,我也會看管護住,不讓任何人染指一寸!」

  ……

  回到大營,靖邊軍各將,仍沉浸在喜悅之中,謝一科更是歡呼雀躍:「太好了,大將軍掛印鎮朔將軍,實鎮一地,這下,又有很多人要陞官了。」

  趙瑄也是眼睛發亮:「整個宣府有多少丁口,多少田畝?錢糧數倍於東路,介時糧多財多,我靖邊軍,就可建更大的炮營!」

  溫達興也是歡喜道:「情報傳來,紀公將任宣大總督,大將軍再任宣府總兵,這是雙喜臨門。」

  前幾日,與流賊消息一起,王鬥得到情報,宣大總督張福臻再次請辭,崇禎帝批准了,擬以王鬥岳父紀世維為宣大總督。同時的,還將調任大太監杜勳為宣府鎮守太監,朱之馮為宣府巡撫,二者都是歷史上的名人。

  謝一科更笑嘻嘻地道:「先說明了,我只在尖哨營,到時的東路參將,我是不干的。」

  崇禎帝也知東路是王鬥根本,所以在聖旨中隱晦點出,東路參將人選,可由王鬥推薦。

  眾將都笑起來,王鬥也是忍俊不禁,笑罵道:「美得你,毛毛燥燥的,也能實駐一路?」

  與眾將的歡喜對比,贊畫秦軼,卻是沉默,他也如溫贊畫一樣打扮,穿著緊身青衫,腰佩利劍,戴著幞頭,青衫外罩著短袖大氅,有文人的儒雅,也有武人的英氣。

  忽然他長嘆一聲,鐘顯才奇怪地看向他:「秦贊畫因何嘆氣?」

  秦軼說道:「大將軍功高震主,皇上己起猜忌之心,若學生所料不差,錦州戰後,大將軍定然封藏,難以出征。」

  帳中氣氛一下冷了下來,王鬥也是沉默。

  良久,溫達興怒道:「大將軍的功勞,天下皆知,難道皇帝要玩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把戲?」

  謝一科也叫道:「這種把戲,我只在戲文中看到,皇帝真要這樣做,豈不讓天下將士心寒?」

  鐘顯才憤憤不平:「我們不靠皇帝,不也走到這一步?猜忌就猜忌,我靖邊軍,又會怕了誰?」…!

  韓朝冷靜道:「大明內憂外患,這天下,離得了大將軍嗎,萬一有事,還不要靠大將軍出面力挽狂瀾?」

  鎮撫遲大成忽然道:「不論如何,下官便是待在靖邊軍內,哪也不去。」

  常人看來,遲大成就是個頑固派,沒想到他第一個站出來表態,眾人皆感意外。

  鐘調陽沉穩道:「秦贊畫,你認為皇帝會怎樣做?」

  秦軼笑了笑:「眾位將軍想岔了,局面還未惡到那個程度,陛下雖忌憚我數萬將士,然明顯舉動不會有,至多將大將軍冷藏,居於宣府鎮內,若學生所料不差,封侯,便是大將軍的頂點了。」

  他分析道:「功高蓋主,臣強主弱,皇上疑懼,又不敢調離鎮地,惟恐引起嘩變,唯一之計,便是不給出征立功的機會,慢慢淡出世人眼光,再徐徐圖之。」

  他說道:「我靖邊軍乃天下第一強軍,每每大將軍出征,便軍功不絕,最後賞無可賞,唯有封藏。」

  他道:「此次因大將軍之功,皇帝不得不實授一鎮,又加鎮朔將軍印,然諸位也需看到,皇帝又對楊國柱大加封賞,更封伯爵,此一為制衡,二更以薊鎮新軍替代我靖邊軍的意思。」

  溫達興冷笑道:「替代?這天下,有誰能替代我靖邊軍?」

  王鬥深吸一口氣,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對秦軼的眼光謀略,他還是信服的,到了這個位置,己經不單單是他一人之事,還有麾下數萬將士,數十萬百姓,他們都信任自己,依靠自己,自己也不能辜負他們的期盼。

  帳外歌聲,歡叫聲,隱隱聽聞,那是麾下將士,在為自己歡慶。

  他冷然道:「依秦贊畫所言,今後我宣鎮,何去何從?」

  秦軼鄭重施禮:「記得數年前,學生便獻塞外之策!大將軍屯糧養望,積聚騎兵,內結恩宣大三晉,來日群龍無首,天下昏暗之時,將軍振臂一呼,定然世人景從,以為高屋建瓴之勢!」

  王鬥喝道:「好,就依先生之見。」

  他環顧眾將,緩緩道:「皇上聖旨己到,催促大軍盡快決戰,眾將以為如何?」

  謝一科狠狠攥緊拳頭,一字字從牙縫中擠出話:「打,開打。」

  趙瑄興奮道:「決戰,開打,某要再次炮轟敵酋,哈哈!」

  韓朝用力一點頭:「大將軍,與東奴決戰時機己到!」

  鐘顯才舞動自己拳頭,凝視王鬥的臉:「大將軍,打吧,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靖邊軍,又怕了誰?」

  溫達興狠狠道:「大將軍,與韃子決戰吧,就是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眾將的聲音,在王鬥耳邊迴蕩,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深邃無比,無數的記憶,如走馬燈一樣,從他腦海中閃過,韓朝,楊通,盧象升,陳安……

  是啊,大丈夫行事,豈可畏首畏尾?不知不覺,自己己經有了保存實力的心思,卻忽略了部下的感受,他們只想單純去戰鬥,渴望暢快淋漓的戰鬥。

  他伸出手,一抺陽光照在他的手上,他緩緩念道:「人生在世五十載,我如朝露降人間,人生似夢又如幻……」

  神州蒙難,山河破碎,雖千萬人,吾往矣!

  不管日後如何,今日在這遼東的土地上,就讓我再努力一把,拋開一切,暢快淋漓去戰鬥吧!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1 23:58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4-24 08:27
第506章 大決戰(上)

  崇禎十四年九月十七日,清晨。

  天氣有些陰冷,北風一陣接一陣,從松山堡到石門山的路上,煙塵中,奔來了一群快馬。

  這隊人馬在風塵中急速趕路,蹄聲桀桀,為首幾個大將,正是寧遠總兵吳三桂,山海關總兵馬科,密雲總兵唐通。

  唐通神色疲倦,早沒了往日那種油頭粉面的形象,馬科更是臉色青灰,只有吳三桂的腰桿挺得筆直,北風吹來,不時拂動他厚絨貉子皮的絲綢斗篷。

  乳峰山、女兒河北岸的清軍撤退,引起明軍極大關注,種種跡象,都證明清軍,就將在近期對明軍發動大戰。

  王師該如何應對?是否要借這個時機與清軍決戰?加上皇帝聖旨催促,或許就在今日,是戰是峙,洪承疇等人,就要作出決定。

  胯下的馬匹噴著白氣,馬科縮著脖子,一路行來,他面無表情,幾乎不發一言,雖然神情萎靡,不過他浮泡的三角眼中,仍然浮動著毒蛇似的,陰冷森寒的精光。

  自石門山之戰後,馬科一直心情不好,雖因努力作戰,受到洪承疇等多次表彰,不過山海軍損失嚴重,士氣低落,各將怨言,每每讓馬科心煩意亂。

  當日的渡河之戰,馬科與唐通同時過河,大軍堪堪過岸,對面留守的漢軍固山額真劉之源,二十門神威大將軍猛射,山海軍就幾乎被火炮打得潰散,急急退了回來。

  唐通的密雲軍也在北岸被滿蒙鐵騎圍攻,結陣自保,幸虧吳三桂救援,才險之又險退回。

  此後小凌河戰事,以吳三桂寧遠軍為主,馬科與唐通敬陪末座,基本屬於打醬油的角色。然吳三桂也非等閒之輩,他率軍衝殺在前,有什麼戰事,也不會忘了馬、唐二人。

  以吳三桂在遼東根深蒂固的勢力,二者也不好違抗,二鎮各營軍隊,盡皆輪流出戰,在小凌河兩岸與清軍膠著拚殺,然月餘來,戰事始終難以進展,二鎮將士都是身心交瘁,怨聲載道。

  眼看決戰在望,大戰一起,凶多吉少,未來如何,馬、唐二人都沒有把握,唯有吳三桂信心滿滿,他眼望云天,對解圍錦州,救出舅舅祖大壽充滿信心。

  快馬如風捲殘云奔馳而過,很快到達松山堡的總督行轅。

  此時很多官將都己經到達,如援剿總兵左光先,遼東總兵劉肇基,協守總兵孟道等人。樂鼓中,絡繹不絕的,還有文武大員陸續進人轅門,按照品級,在大廳內或坐或站。

  薊遼總督洪承疇,並沒有如往常一樣押軸出場,而是早早坐在椅上,凝神細想什麼,他的身旁,還有監軍張若麒,王承恩,天使王德化諸人,有一句沒一句交談著。

  看馬科,唐通,吳三桂等人到達,又前來拜會,洪承疇臉上露出笑容,對馬科與唐通溫言誇讚幾句,然後看著吳三桂道:「長伯,大戰將致,正是吾輩報國之良機,你英傑之身,大有可為。」

  他的語中,頗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吳三桂鄭重施禮道:「多謝洪督教誨,三桂明白的。」

  兵凶戰危,大戰意味著危險,同樣意味著發家良機,特別楊國柱的封伯,讓很多人看到希望,吳三桂同樣如此。

  石門山之戰起,他大軍表現出眾,內有遼東豪門底蘊,外有洪承疇等人支持,或許錦州大戰結束,他很有機會更上一層樓。

  看洪承疇對吳三桂如此親切期盼,馬科眼中嫉妒的神情一閃而過,再看看廳中,遼東各官各將大部到達,只有王鬥一系的官將還遲遲不見身影。

  他冷哼一聲,這王鬥架子越來越大了,他心下又嫉又恨,自己戎馬一生,連個伯都沒封上,這小子何德何能,都可能封侯了。

  當日王德化宣讀聖旨,馬科在旁聽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鬥一下子成為太子太保,鎮朔將軍,宣府鎮總兵官,不但爵位上,就連軍職差遣上,都名列眾將之首。

  現在松山各處,都在議論王鬥可能封侯,還有楊國柱被封為伯爵之事。

  每當聽到這些言論,他就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心下的不平怨恨,便是傾九江之水都難以洗去,特別王鬥現在被拜為援剿大總統,可以名正言順地節制山海軍的人馬。

  馬科還聽到風聲,王鬥在遼東之地,不但領近二萬強軍前來征戰,在塞外,更有偏師一隻逼來,人馬高達十萬。

  聽到這消息,馬科驚懼膽顫,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王鬥哪來的這麼多兵馬,怪不得皇上對其越發器重。

  總督大廳,前來議事的文武官將越來越多,監軍張若麒坐在位上,他撫著自己長鬚,也有些心不在焉。

  近期他得到的京師信件,還有各方消息,皇上決心己下,本兵陳大人,各方壓力下,態度也轉向決戰。總督洪承疇,連本兵的命令都不敢違背,還敢違抗聖旨?所以前日皇帝聖旨一下,他們也快速轉變態度,只是……

  王鬥仍然態度不明,當日聖旨後,不論洪承疇,張若麒,王德化、楊國柱等人,都或明或暗拜訪過王鬥,旁敲側擊,試探他的態度,然而王鬥半點口風不露,只言議事時便知。

  這讓張若麒心下惴惴,對他來說,他前來遼東的唯一目的,就是貫徹執行兵部尚書陳新甲的意思。

  他因為陳新甲緣故,才與王鬥站到同一條船上,現本兵態度傾向決戰,若王鬥仍然堅持相峙,自己該如何是好?

  王鬥成為宣府鎮總兵後,更加上他岳父成為宣大總督,大同總兵官王朴,山西總兵李輔明,第一時間向王鬥靠攏。楊國柱雖然封伯,還有以王鬥為首的味道,神機營前營副將符應崇,同樣如此。

  東協總兵曹變蛟,前屯衛總兵王廷臣不用說,甚至連遼東總兵劉肇基,都有向王鬥靠近的意思。

  他更拜援剿大總統,與總督洪承疇平起平坐,威望越高,自己這個監軍,也是因為王鬥支持,才能在遼東威風八面,若王鬥堅持相峙,就等於違抗皇帝與兵部尚書的命令,那自己還要與之站到一起嗎?

  思前想後,張若麒心亂如麻。

  忽然,廳外一陣騷動,門官高喝道:「援剿大總統,忠勇伯王鬥,忠貞伯楊國柱到!」

  就聽二門內應聲如雷,堂內外的鼓樂更用勁吹打起來,張若麒不知不覺起身,看看洪承疇他們,同樣站了起來,還有兩側官將,所有人等目光,都看向了門外。

  門官一層一層的喝應,發出洪亮的聲音,激昂的鼓樂中,一群盔甲整齊的大將昂然而入,為首一人,正是援剿大總統,鎮朔將軍王鬥,他身旁一人,卻是援剿副總統,鎮北將軍楊國柱。

  還有大同鎮總兵官王朴、山西總兵李輔明、遼東總兵劉肇基、東協總兵曹變蛟、前屯衛總兵王廷臣、神機營前營副將符應崇諸人,緊隨其後。

  光光這些人的兵馬勢力,就佔了遼東援軍的大半,而這些人又以王鬥馬首是瞻,從這裡可以看到,靖邊軍在遼東的勢力威望,也可以想像,王鬥的態度,對這次的議事多麼重要。

  看王鬥龍行虎步,按劍而行,他的臉上,帶著自信又從容的微笑,很多人心中,都生出大丈夫當如是的念頭。

  無數人的目光注視,總督與監軍群起迎接,這一刻,王鬥達到武人榮耀巔峰。

  吳三桂的臉上,現出羨慕的神情,馬科拳頭悄然握緊,洪承疇清雋的臉上,則有種說不出的意味。張若麒突然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他發現自己只是狐假虎威,而王鬥,才是真正的實力與威望。

  在眾人複雜目光注視下,王鬥昂然走到近前,與洪承疇等人施禮寒暄,然後坐到高高上位,與洪承疇左右並列。

  此時三聲炮響,樂聲停止,整個總督行轅鴉雀無聲,所有廳中,文武大員,都向上首的王鬥與洪承疇行報名參拜大禮,方才躬身落座,恭候訓示。

  很多人的目光,還偷偷看向上首的王鬥,大明多少年了,這是第一次武人與文人大員,高居並坐,很多人心中,都是滋味難言。

  而剛才王鬥進場時的情形,也看得王承恩與王德化神情複雜。王德化作為宣旨天使,時逢其分,暫時留了下來,也蘊含觀察監督的意思,他坐到客座,而楊國柱,則代替了王鬥,坐到武將第一位。

  王鬥坐在位上,他的手掌寬厚有力,放在兩邊靠手上,他靜靜看著下方各人。

  從這個角度看下去,下首兩列,各文官武將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他們或羨或嫉,或熱切或期盼,或不以為然,或面無表情,一一在握,這便上位者的滋味?

  王鬥忽然有些恍惚,當年自己穿越到大明,在靖邊墩為生存苦苦掙扎的時候,那時的自己,不會想到有這麼一天吧?

  各人落座,都看向上首的洪承疇與王鬥。

  洪承疇咳嗽一聲,他銳利的目光,向下首眾人掃視一遍,方才緩緩道:「本督受任以來,深受皇恩,誠惶誠恐,惟有一死以報聖上,今奴賊猖獗,百姓受難,唯遵照前旨刻期會剿,以靖地方,諸君如何,皆可一一道來。」

  廳內無聲,所有人都齊整整看向王鬥,洪承疇雖決意遵旨,與東奴展開決戰,然援剿大總統王鬥不同意的話,這仗,還是打不了。

  打,或是不打,關鍵要看王鬥的意思。

  眾人等待同時,洪承疇也是不過聲色看過來,不知為何,他內心有些緊張。

  萬籟俱寂,眾人期盼中,就聽王鬥渾厚沉穩的聲音緩緩說道:「洪督所言甚是,時機己到,可以與奴決戰了。」

  一時間,廳內滿滿堂堂的官將都鬆了口氣,團團露出笑容,此時遼東最有戰鬥力的軍隊,便是王鬥的靖邊軍,若王鬥抗命不戰,他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彌勒佛似的王德化首先開口讚道:「忠勇伯忠義可嘉,屢建功勛,當為眾軍之表率……與奴決戰,確實時機己到。」

  他哈哈大笑,那種歡喜,是出自內心的。

  若王鬥堅決抗旨,他都不知該如何向皇帝覆命,畢竟前來遼東途中,他聽說遼東援軍,唯有王鬥不贊成決戰,堅持與奴相峙。

  他大笑的同時,忽然感覺有些悲涼,他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啊,此時卻要拍一個武夫的馬屁。憶起當年,大太監劉謹、魏忠賢等何等威風,比起他們,自己就像一個孫子……

  不過王鬥如此威風,交好他,也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張若麒同樣大大鬆了口氣,也是大讚:「忠勇伯力保社稷平安,戍邊征戰,勞苦功高,真乃國之棟樑,三軍之楷模。」

  廳內各文官同樣讚聲如潮:「忠勇伯高義……」

  「忠勇伯明見萬里……」

  「忠勇伯……

  「忠……」

  王朴與符應崇在下首同樣一鬆,大軍自與賊奴相峙,都是疲憊勞累,此時皇帝聖旨到達,大加封賞,正是士氣最高的時候,若王鬥違旨不遵,他們也不知道能否堅持。

  不過靖邊軍不動,他們也不敢亂動,然抗拒皇令,又讓他們心下憂懼。雖與王鬥結為一體,在王鬥升任宣總兵後,更加逢迎拍馬,不過要違抗皇令,他們還是心下惴惴,眼下的結果再好不過。

  王朴揮臂高叫:「忠勇伯說得不錯,與韃子決戰時機己到,眼下王師氣勢如虹,正是合力一擊,消滅賊奴的時候。」

  符應崇連忙附合,東協總兵曹變蛟,前屯衛總兵王廷臣同樣贊同,王鬥高昇援剿大總統,任為宣府鎮總兵官,更有可能封侯,他們羨慕眼熱的同時,也為王鬥感到歡喜。

  援剿總兵左光先囔囔道:「某早就不耐煩了,與韃子決戰,打個乾脆。」

  遼東總兵劉肇基、山西總兵李輔明,也是緩緩點頭,出言肯定。

  王鬥一言而出,立時便有一呼百應的氣勢。

  洪承疇,邱民仰等人目光閃動,不過洪承疇面上還是一副溫和從容的神情,他溫言對王鬥道:「本督聽聞一些消息,忠勇伯有數萬大軍,正從塞外逼向奴賊義州等處?」

  一時堂內目光,都聚在王鬥身上。

  對於這個消息,遼東各官各將也是關切非常,不過塞外信息雜亂,有傳言王鬥逼來大軍有十萬,或是數萬,或是數千,具體有多少,各人知之甚少。

  看眾人期盼神情,王鬥略一沉吟,也不再隱瞞,他袒然說道:「是有萬餘精兵,正在塞外擾掠燒殺,以亂奴賊盟友之心。想必此時大軍,己逼向科爾沁,或是義州等處。」

  溫方亮的大軍,由於離錦州等處太遠,便是時時以哨騎聯繫,王鬥也不可能第一時間掌握他們行蹤,只得依事前方略推斷。

  不過哨騎得知,因在塞外收穫豐富,出塞的軍隊,己經人人有馬,機動靈活,行動非常快速。

  此言一出,廳內眾人皆欣喜若狂,靖邊軍之銳,天下皆知!眾人也知道,王鬥軍中,還有溫方亮,高史銀等幾個悍將,此時他們皆未到遼東,看來便是領軍出塞的人選了。

  雖然王鬥有擅自遣軍出塞的嫌疑,不過那是王鬥與朝廷的事,這消息確實的話,對此次的錦州大戰,大明方的勝算就增添不少,怪不得各人歡喜。

  洪承疇含笑道:「好,有忠勇伯此言,本督就更放心了。」

  他看向王鬥的目光,有敬佩也有憐憫,為了大戰的勝利,王鬥可謂機關算盡,耗費大量精兵不說,擅自遣軍出塞,還容易引起朝廷的猜疑,為了國事,大明武人能達到這一步的,很少很少。

  張若麒撫掌大讚:「怪不得哨騎回報,賊奴營中北虜惶惶,原來是老家被抄了。」

  他歡喜的同時,笑容也有些僵硬,忠勇伯此舉雖是為了錦州大戰,為了大明得勝,只是……

  看來錦州事了後,自己還需與王鬥保持距離,免得將來惹禍上身。

  王承恩與王德化臉色越加複雜,廳中大部分將官,倒沒想那麼多,只對靖邊軍出塞之舉充滿佩服。

  大明百年來,這是第一隻明軍大規模出塞,對虜的震懾是無以倫比的,換成他們,部下戰鬥力先不談,對塞外形勢,各人都是兩眼一摸黑,不說打仗,迷路的可能性就高達九成九。

  當然,如馬科等人,則是心中一喜,這王鬥囂張過頭,擅自出塞,好日子快到頭了。

  而到這個時候,不說吳三桂,便連馬科與唐通,都對決戰不再遲疑,眾人異口同聲喝道:「請洪督與王大總統授以方略!」

  洪承疇站起身來:「好,此次大戰,關乎國運,吾等世受國恩,當戮力奮戰,有作戰不力者,本督定嚴劾治罪,決不寬貸!」

  他看向王鬥:「忠勇伯老於戰事,本督向來佩服,便請忠勇伯為眾將解說,本督在旁洗耳恭聽,拾遺補缺。」

  他慷慨的將決戰大軍的安排佈置,交由了王鬥,一是在打仗上,他確實不如王鬥,二在洪承疇內心中,他隱隱猜測王鬥己是曇花最後,或許錦州大戰後,等待王鬥的命運不會美妙,作出一個高姿態,對自己有益無害。

  說實在,被一個武人壓制得喘不過氣來,讓洪承疇心中不悅,此時隱隱鬆了一口氣,大明,最終還是文臣的天下。

  ……

  老白牛:明天中午十二點,還有一章。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1 23:57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3-4-24 12:53
第506章 大決戰(下)

  洪承疇的謙遜,王鬥也不推辭,錦州各地的沙盤地形,他早令護衛攜帶,此時召進大廳,擺在眾人眼前。

  沙盤的好處不用說,山川地理,全域在握,敵我雙方的對戰姿態,瞭若指掌,排兵佈陣,信手拈來。

  對廳內眾人來說,王鬥指揮戰爭的方法也頗為新穎,以往他們打仗,只是巡撫與總督,甚至兵備召入堂內,三言兩語吩咐下來,各領各事,甚至連整個戰役的全域,都沒有個基本印象,哪如王鬥安排的清楚明白?

  不過沙盤雖好,眾官將想要學習前去,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哨騎回報,自十五日起,女兒河北岸賊奴,己自乳峰山,河水北岸撤退,他們大部聚於錦昌堡,伊家嶺等處。依哨騎的刺探,該處的賊奴,以奴滿洲正藍旗,鑲藍旗,正白旗,鑲白旗為主,總兵力估計在七萬至十萬之間!」

  「其中伊家嶺等處,駐紮的是奴漢軍各旗,還有朝鮮軍馬。」

  指著沙盤,王鬥緩緩說道,將一些小旗,一一插上,敵軍的佈置,立時一目了然。

  廳內各人更為眼熱,這沙盤真好啊,有此利器,紙上談兵,就成為可能。

  王鬥的手,又指向白廟堡,該處離伊家嶺,約有十幾里。

  王鬥同樣將幾面小旗插上:「此處之奴,以賊滿洲二黃旗為主,還有眾多的蒙古,外藩蒙古等北虜兵馬,又有他們大量隨軍奴隸,輔兵等,估算總人數,不會下於十萬!」

  廳內鴉雀無聲,這個瞬間,眾人才明白為什麼王鬥堅持與敵對峙,現韃子兵馬不少,他們更戰力出眾。一個不慎,就是王師精銳盡喪的結果。

  張若麒,王德化諸人,更產生了速速複旨稟報,言論錦州之戰,不宜速戰速決的念頭。

  洪承疇心下歎息,若不是聖上與朝中諸公催促,他也不想這麼快與奴決戰!

  王鬥的手指向錦州城:「相較之下。錦州城外奴兵較少。只有奴滿洲二紅旗,蒙古二紅旗,連上一些跟役輔兵等,估計總人數不會超過四萬。」

  最後。王鬥的手重重點在遙遠的義州:「此處奴兵更少,旗丁不會超過一萬,餘下盡是輔兵跟役!」

  三言兩語。王鬥就將敵人佈置態勢分說明白,廳內各人,一一清楚明瞭。

  瞬間,他們都陷入沉思,這仗要怎麼打。

  王鬥掃視眾人,他們都在沉吟。連洪承疇也是緊皺眉頭。拈鬚思慮。

  王鬥笑了笑,說道:「依本伯的估計。因塞外侵憂,奴兵軍心動盪,便我方不動,這兩日間,賊也會主動與我作戰!這次大戰,女兒河北岸應該成為主戰場,而奴在白廟堡佈置如此龐大兵力,也恐大戰同時,出師劫掠斬斷我軍後路!」

  「所以……」

  王鬥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此戰我軍防戰為主,守中有戰,堅壁清野,最大程度的,給奴以殺傷打擊!」

  「滿洲此國,諸位也知道,他們仍是強盜本性,難承受重大傷亡,只需各旗死傷一多,便是奴酋也難以鎮壓。加上草原上騷憂,介時就不得不退走,我軍趁機恢復幾個城池,便可大捷告慰!」

  王鬥定下調論,廳內眾人都是一鬆,他們很清楚明清雙方戰力對比,那種盡滅奴賊,一鼓而平的論調,是不切實際的。

  洪承疇緩緩點頭,只有王德化、張若麒等人有些失望,王鬥定下的調子,與他們的期盼,聖上與諸公的期望相差甚遠。

  不過聽了王鬥的分析,他們也知道王鬥的決定才是最現實的。

  東奴難以承受重大傷亡退走,才是最好結果,到時明軍只需佔據大淩河堡或是義州,便是空城也無妨,就可以對上下交待,己方兵馬也不會折損很多。

  王樸贊道:「忠勇伯不驕不躁,從實地出發,真乃帥才也!」

  他大聲道:「請忠勇伯繼續授于方略,安排戰事。」

  王鬥點頭道:「好!」

  他指著白廟堡那個地方:「眼下不能得知,白廟堡之奴,是包抄斷我糧道,又或是列陣伊家嶺左翼,左右夾擊我北岸主力……」

  他低喝道:「曹將軍,王將軍,劉總鎮!」

  立時曹變蛟、王廷臣、劉肇基出列,皆是抱拳喝道:「末將在!」

  王鬥神情嚴厲:「爾等勤派哨騎,密切注意白廟堡之奴,若大軍決戰,他們列陣伊家嶺左翼參戰,你等立時精銳騎步盡出,北渡女兒河,從他們的後翼夾攻牽制!」

  王鬥還道:「若白廟堡之奴非夾擊我主力王師,而是包抄斷糧,你等便謹守城池防線,務必同氣連聲,相互應援,不得坐守觀望!」

  三位大明新老大將,神情認真嚴肅,並不因王鬥對他們呼喝指令有所不滿,皆是高聲領命!

  還有筆架山的協守總兵孟道,王鬥同樣吩咐安排。

  他雖然只有數千人馬,不過筆架山山嶺險峻,通行不易,前方的灘塗海岸,也挖掘了密密壕溝,加上五道嶺,長嶺山,杏山等處防線,筆架山當可穩如泰山!

  王鬥又看向寧遠總兵吳三桂、山海關總兵馬科、密雲總兵唐通,喝道:「吳將軍,馬將軍,唐將軍!」

  三人喝應一聲,皆神情複雜出列,往日王鬥還與他們平起平坐,便是爵位高貴,也是虛榮,此時職拜援剿大總統,卻命令到他們頭上來了。

  不過吳三桂神情沉穩,錦州之戰,將往日這個豪門子弟也鍛煉出來了,而且看得出來,此時的吳三桂,對大明忠心耿耿,雖對王鬥嫉妒,不過對他的喝令吩咐卻沒有異議。

  唐通的臉上,甚至帶些巴結的神情,只有馬科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看著三人,王鬥說道:「錦州之奴雖少,爾等也不可怠慢!吳將軍,議後你立時遣信使前往城內,告知祖大帥我師決戰之事。祖帥飽經軍伍,你等在城外與奴大戰,定然加以回應,以敗奴賊!」

  三人高聲領命,馬科目光閃動,忽然說道:「忠勇伯,為國奮戰,我等義不容辭。只是這糧草……」

  他臉上現出阿諛之色。顯得有些怪異:「話說皇帝還不差餓兵,大軍決戰,將士也需吃飽喝足才是,請忠勇伯體恤一二。」

  唐通也連忙道:「對對。馬帥所言甚是,自到遼東後,我密雲軍的糧草。這糧草,嘿嘿,就有些不足……」

  按大明作戰軍律,客兵行糧,還有糧餉供應,由各地官府。還有戰地供給。當然只是支借。戰後大部需要歸還,這裡面。有非常複雜的換算關係。

  還有,很多邊鎮,總兵大帥,並管不到鎮內各副,參,遊擊將軍的糧餉支應,只是戰時有節制權罷了,如王鬥這樣的靖邊軍情況,是大明僅有的,這也是朝廷對王鬥無可奈何的地方之一。

  如此多的兵馬彙集遼東,所以各營糧草供應形勢,極為繁雜,以人馬多寡,軍力強弱,親疏關係支應糧餉,每天都會產生不計其數的問題。

  雖說名義上,遼東巡撫邱民仰負責轉運糧草,並向監軍王承恩負責,不過巡撫、兵備等屯田,軍事,民務一把抓,糧草徵收後,卻要交到鎮內,路內的戶部官員手中,各種倉庫,也是由這些官吏掌管。

  可以說他們是苦差事,那些戶部官員才是肥差,而且這些戶部官員與邱民仰是同事關係,邱民仰並不能節制,只有總督洪承疇才可過問,若要扯皮起來,數個月內也不能解決一件事。

  所以圍繞糧草供應,那些戶部官員大有文章可做,靖邊軍以真金白銀開道,又有東路商隊供應,加上兇神惡煞……

  曾有官吏刁難,被王鬥下令抓起來吊打,巡營示眾,無人敢以求情,所以遼東的糧草供應,對王鬥不是問題,

  當然,糧草對王鬥不是問題,對各鎮軍馬來說,就是大大的問題,因戰時各營兵將受其總兵節制,所以糧餉供應,很多鎮內將官就趁機向其總鎮吵鬧,如馬科等人,就常日一頭三個大。

  趁這個機會,馬科趁機向王鬥提出來,按理來說,他應該向洪承疇或王承恩陳情才是。

  王鬥微微一笑,說道:「大戰將臨,讓將士吃飽穿暖,確實極為重要!本伯也是從小兵過來的,知道餓肚子的滋味,飯都吃不飽,怎能打仗?」

  他看向監軍王承恩,這個皇帝最忠誠的太監,他沉吟不語的時候,頗有些陰森森的味道。

  不過接觸到王鬥目光後,他臉上浮起笑容,含笑說道:「忠勇伯但且安心,眼下存放遼東的糧草,足以讓將士食用近月,決戰就在眼前,咱家這就吩咐下去,一氣發下半個月的糧草。」

  王鬥讚歎:「王監軍心系將士,本伯佩服!」

  隨後他眼中浮起寒光:「本伯也會派遣軍中鎮撫巡弋,有敢違令貪瀆者,依戰時律令,全部殺了!」

  整個廳內鴉雀無聲,王鬥雖然神情平靜,語氣溫和,然看在馬科等人眼中,卻是整個脊背上,都湧起陣陣冰寒。

  他看了唐通一眼,也看到對方張著嘴,眼中滿是驚畏神情,二人互視一眼,都是回醒過來,連連施禮:「多謝忠勇伯高義,多謝忠勇伯高義!」

  天使王德化也是回過神來,他咳嗽一聲,嘿嘿乾笑幾聲,說道:「忠勇伯魄力驚人,咱家佩服,佩服!」

  吳三桂也是施禮退回,心中暗歎:「全部殺了,或許,也只有王鬥,才有這個能力與膽略?」

  不過他心中一鬆,雖說他是遼東土著,豪門大族,糧草供應不是問題,不過友軍若能糧草充足,士氣高昂,也是他願意看到的。

  看著王鬥威嚴而平靜的臉容,他忽然發現,自己距離王鬥越來越遠。

  或許,最後只能仰望他的背影。

  洪承疇坐著不動,表情仍是從容淡定,然他右手略微顫動,卻顯示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忽然有些後悔,把軍略安排,交由王鬥處置。

  三言兩語,王鬥的手就伸向了四面八方,真是見洞就鑽。

  一片寂靜中,王鬥忽然看向遼東巡撫邱民仰。輕喝道:「遼東巡撫何在?」

  邱民仰一愣,出列道:「下官在!」

  王鬥看著他道:「邱軍門,此次吳,馬,唐三位將軍,還有錦州城下,小淩河畔戰事,便由你節制指揮。務必激勵將士。奮勇殺敵!」

  雙方決戰,小淩河與錦州戰事,己成片場小段,不是關鍵所在。不過仍然不可掉以輕心,邱民仰為人克板嚴厲,有他坐鎮指揮。王鬥還是放心的。

  邱民仰心中湧起怪異的感覺,大明多少年了,還是第一個武人指揮他這一方巡撫大員。

  不過他面無表情,只是嚴正拱手:「下官領命。」

  他退了回去,感覺無數人的目光,注目自己臉上。有些火辣辣的。心中那種怪異感覺,更是始終排遣不去。

  遼東巡撫節制指揮。吳三桂,馬科三人倒不以為意,如他們這種總兵,若沒有文臣坐鎮指揮,反倒心下不安。只是有些目瞪口呆,看著王鬥將邱民仰這等大員指揮得團團轉。

  王朴與符應崇驚訝之餘,洋洋得意,忠勇伯水漲船高,前途不可限量,眼下連文官大員,都要聽從他的指揮,深覺與王鬥站在同一陣線的明智。

  場中靖邊軍各將,也是人人自豪,大明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巡撫級別大員,被自家大將軍,呼喝指揮。

  場中各文臣,更是神情複雜,各武臣交流眼色,只有王鬥平靜,他指揮若定,仍然有條不紊的安排調遣。

  兵備張鬥、蔡懋德等人,王鬥也安排有要務,防守松山堡,還有娘娘宮等處漁場。

  清軍若從杏山等地包抄,或許會有一些精騎,越過杏山,直逼明軍腹心要地,大軍作戰在外,娘娘宮等處不免空虛。所以這些民夫商隊聚集密處,也需深挖壕溝,豎立堅寨,堅壁清野,嚴防死守。

  有遼東巡撫邱民仰在先,張鬥、蔡懋德等人被王鬥指揮在後,倒沒覺得不可接受,安靜領命,又安靜地退了回去。再想想王鬥其實大半不算武人,心下更是袒然。

  王鬥掃了他們一眼,說起遼東這些文臣官吏們,便是歷史上,他們也大多表現出眾,對大明盡了他們的心力,除了洪承疇,盡數為國盡忠,反倒武將敗類層出不窮。

  最後王鬥說道:「餘下各將,便隨本伯與洪督,逼向錦昌堡、伊家嶺,與奴決戰!」

  指著沙盤,他嚴正說道:「北岸決戰,便是此場大戰關鍵,聚集的韃子兵馬最多,能不能取勝,就看這場大戰了。」

  他沉吟:「錦昌堡之下,地勢平坦,有利賊奴大眾騎兵,所以這方之地,以防守為主,神機營神威大將軍炮二十門,大量的火箭車,臼炮,神火飛鴉等利器,可以佈置此處。」

  王鬥指揮喝令,各文官武將大聲喝應,靜坐不語,差點邊緣化的洪承疇,此時他目光從王鬥身上收回,輕咳一聲,出聲說道:「現匯集遼東的戰車,也可大部佈置該處,約可集結上千門的佛郎機炮!」

  王鬥在黃土嶺平川的大勝,以優勢火力,轟散東奴鐵騎的經驗,得到眾人廣泛認同,所以對付清國騎兵,便是炮轟,再以騎沖,這個眾人都沒有異議。

  而敵騎攻擊,可能出發地兩處,一是錦昌堡,二是錦州城南的小淩河西岸,這些地帶,離女兒河差不多都是二十里,可供騎兵佈置的場所,非常廣闊。

  而若以軍事上計較,小淩河西岸原非敵騎理想的聚集之所,因為河流對岸就是錦州城,城內守軍,有可能渡過河流夾攻。

  只是哨探得知,清軍大營撤後,該段河流,河面浮橋皆己毀去,此時錦州城的祖大壽等人,連使用的柴木都是不足,更不用說找來材料搭建浮橋。

  他們若從城西出門,便要面對城下二紅旗清兵,還有錦昌堡的清騎,所以小淩河西岸,也可能成為清騎佈置之所。

  忠貞伯楊國柱,更看著沙盤沉思:「北岸大戰關鍵,還是佈置在伊家嶺等處的漢八旗軍隊,若能擊潰漢軍旗,介時可從左翼包抄,夾攻敵騎……只是此地起伏。地表坑窪,溝壑田地眾多,戰車土車都難以通行,東奴的烏真哈超炮營,他們的銃兵……」

  眾人看著伊家嶺,也是眉頭緊皺,看得出來,孔有德等人兵馬佈置該處。專門就是用來對付王鬥的。他們也吸取了教訓。火炮放置遠處,不與靖邊軍火炮營對戰,更找到有利他們大軍作戰的地形地利。

  二韃子,變聰明了。只可惜,這種聰明用在為虎作倀上。

  楊國柱沉吟良久,最終一咬牙。對王鬥道:「國勤,你靖邊軍便坐鎮中軍,漢八旗,由我來對付!」

  看著這個老將,王鬥搖頭:「楊帥同樣肩負重任,中軍與右翼。皆離不開楊帥。漢軍旗,由我靖邊軍應對。」

  他心下沉吟。眼下楊國柱的宣府軍與薊鎮軍相加,兵力最雄厚,他若不坐鎮中軍,北岸明軍主力,難以抵擋滿蒙鐵騎的衝擊。

  漢八旗與朝鮮軍,加起來有四萬多人,銃兵一大半,如果靖邊軍全軍在,雖說只有一萬幾千人,不過以一打三、四,他還是有把握的。

  只是該處地勢,自家騎兵營派不上用場,又派了三千多人,佈置在長嶺山防線,能在伊家嶺等處作戰的,只餘兩個騎步營,一個炮軍營,護衛營,尖哨營,加上一些輜兵投彈手,堪堪萬人……

  楊國柱最後還是搖頭:「若如此,國勤的左翼,還是顯得兵力薄弱,這樣,我新軍萬人,也一同佈陣左翼,協同作戰。」

  洪承疇也覺得王鬥的左翼兵力薄弱了些,介時的北岸決戰,明軍可出兵八、九萬人,雖然靖邊軍精銳,然以萬餘兵應對數萬漢軍,還是托大了點,畢竟地形不利,加上楊國柱新軍萬人,就有把握多了。

  而就算分了兩萬兵在左翼,中軍與右翼,還是軍馬雲集,單單防守,洪承疇還是有把握支持的,只需靖邊軍等快速擊潰漢八旗的軍陣,就可以包抄支援。

  王樸想了想,說道:「末將新軍營兵馬,同樣可以支援左翼,與忠勇伯並肩殺敵!」

  符應崇一咬牙,說道:「末將的神機營銃兵,一樣可以支援!」

  王鬥看向二人,笑了笑,最終還是道:「二位將軍還是隨同洪督,結陣防守。」

  二人囔囔幾聲,在王鬥勸說下,還是作罷。

  那處地勢,他們也是知道的,一路過去,可以掩護的土車什麼,都不能行走,列陣逼去時,就要挨二韃子的火炮了。到時鳥銃兵還要面對面對戰,想想就可怕,面對滿蒙的步騎,反倒輕鬆些。

  最後就此決定,靖邊軍騎兵營,佈置在右面,而楊國柱的新軍步營,則用來支援王鬥,強強聯手,儘快解決左翼之敵,最好擊潰北岸清軍,然後逼向白廟堡,斷絕可能的絕糧清兵後路。

  便這一點不能達到,也要打個不分勝負,盡可能的殺傷敵方兵馬。

  所有方略安置完畢,眾人各歸各座,洪承疇看著下首各人,又恢復了總督的威嚴,他神情嚴肅:「遼東戰起,皇上日日夜夜憂心,今聖上有旨,誓必滅賊!吾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當誓死以報陛下,此戰,有功立賞,有罪必罰,諸君謹記,當戮力殺賊,有敢懈怠者,法網難容!」

  滿堂官將,同樣個個神情嚴肅,在洪承疇說完後,他們又齊整整看向王鬥,看他怎麼說。方才王鬥高高在上,指揮若定,氣定神閑,給了他們很大信心,特別糧餉保證這方面。

  王鬥坐在上首,靜靜地看著下方各人,連監軍張若麒,王承恩,天使王德化等人,都在安靜等待他的發言。

  環視眾人,王鬥緩緩道:「便如洪督所言,此戰諸君均得盡力,只需堅持,賊奴兵馬傷亡一大,便得退卻。更有偏師在草原上騷憂,讓他們軍心惶惶,所以只需苦戰,忍耐,捷表告慰,便屬於我王師大明!」

  他忽然語氣變得嚴厲:「然諸位也需知道,賊奴勢大,此戰非同小可,任何參戰人等,都不得心存僥倖,更不得有避戰保存實力之舉!

  他平靜道:「聖天子當位,竭心為國,然眼下的大明,卻有許多怪現象,比如遇敵便潰。甚至私下逃脫,坐視友軍危難而不救等。」

  「諷刺的是,這些人往往活得很滋潤,便如左良玉,賀人龍,劉澤清諸人,擅自逃跑多少次,看他們還是活得好好的。」

  下面很多武將神情開始變得怪異。便連吳三桂。神情都有些不自然,他的老爹與舅舅祖大壽,都有相互拋棄過,王鬥這話。讓他臉上火辣辣的。

  曹變蛟與王廷臣慚愧,馬科臉上則青白交替,當年的巨鹿之戰。他們關甯軍,任由宣大軍苦戰,數萬大軍一動不動,可不就是坐觀友軍危難而不顧?

  看眾人神情,王鬥忽然笑了笑,他淡淡道:「也怪不得他們。看看這些年。朝廷殺起文官就象殺雞一樣,然對上手上有兵的武將。又有哪個敢動,最多戴罪立功自贖罷了。手中有兵者,朝廷就得巴結,手上沒兵,為國殺敵也要落個處分,所以很多總兵武將,都存了保存實力之念!」

  眾人臉色更是精彩,王德化不住的咳嗽,洪承疇心下歎息,其實王鬥說得也沒錯,只是如此露骨的話語,往日無人敢說罷了。

  看著下方,王鬥的眼神,慢慢變得深沉如淵,淡漠無情,他冷冷道:「不過這些旁門伎倆,本伯不希望在我眼皮底下發生!此戰之重,何人不知?若不死戰,決無生路,若心存避戰之舉,友軍一樣了無生路,一路崩,便是全域崩,全域崩,諸君皆亡!」

  王鬥猛地喝道:「諸君皆亡,吾又豈能逃離虎口?所以不盡心盡力作戰者,便是欲置我於死地,此乃不共戴天之仇,吾必誅之!不論彼是何身份,逃到天涯海角,何人袒護,他都死定了!天上地下,沒有人可以救他!」

  他冷冷道:「我敢肯定一點,敢這樣做,得罪我王鬥的,都不會有好下場!」

  場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王鬥氣勢所攝,這一刻,無人不在仔細思考王鬥話語。

  只有場中各靖邊軍將官熱血沸騰,這便是他們的大將軍,豪邁之大明何人可比?

  王樸也被嚇倒了,他回醒過來,猛地站起:「不錯,忠勇伯句句皆是在理,大戰關頭,心存僥倖,不用心打仗,那還是人嗎?末將當追隨左右,奮勇殺奴,為國立功!」

  符應崇猛地站起,義正辭嚴道:「算我一個!」

  曹變蛟與王廷臣也猛然而立,喝道:「當與奴血戰到底!」

  「血戰到底!」

  一個個官將昂然起身,高呼咆哮,連馬科、唐通也是蹦了起來,慷慨激昂。

  看群情沸騰,王鬥露出滿意的笑容,他站了起來,大聲道:「好,諸君有此戰心,何愁不勝?」

  他補充了一句:「當然,與我精誠合作者,我也從來不會虧待他,合作過的友軍袍澤都知道這點。只要奮勇殺敵,得到軍功,諸位封侯拜將也是可期!」

  他看向符應崇:「便若符將軍,這次便得了不少首級錢?」

  眾人哄堂大笑,符應崇也是傻笑著搔了搔頭。

  洪承疇,張若麒,王承恩等看著王鬥,心下複雜,王鬥輕易就調動了眾將的軍心士氣,將眾人合力一條心,大明出了這樣的怪類,是禍還是福啊?

  緩緩掃視眾人,王鬥忽然有些黯然,兵凶戰危,不是等閒說說,此戰過後,眼前熟悉的面孔,會有多少人存在,多少人消失?他真誠說道:「鬥很榮幸,能與諸君並肩血戰!」

  嗆啷一聲龍吟,他猛然抽出自己利劍:「此戰有進無退,與賊奴決一死戰!

  他喝道:「大明必勝!」

  「必勝!」

  「必勝!」

  「必勝!」

  利劍出鞘聲不絕,堂內所有官將,都抽出自己佩劍高吼,便連洪承疇,邱民仰,王德化等文官太監們,皆盡橫眉怒目!

  眾人聲嘶力竭的吼叫,他們的聲音,首先傳出總督行轅,引起整個松山城軍民的歡呼。

  他們那排山倒海般的聲音傳向四面八方,又引起更多人的怒吼。

  ……

  崇禎十四年九月十八日,卯時。

  溫達興最後一次整理自己帳篷的私物,主要是那些「藝術品」。

  當然,溫達興的藝術品比較另類,琳琅滿目的都是頭皮,有東奴,有北虜,也有二韃子,皆盡放在特製的架子上,該些架子,熠熠生輝,釘滿閃亮的金銀飾物,金屬的光澤,交織著這些頭皮,有一種奢華兼具冷酷的美感。

  最新的藝術品,便是來自正白旗巴牙喇甲喇章京邁色。

  騎兵營兄弟林巨根,心痛總內騎士傷亡,發誓要讓邁色嘗遍天下酷刑而死,因為溫達興最擅長折磨人,林巨根便求到溫達興頭上,急兄弟所急,溫達興義不容辭,就幫了他這個忙,讓邁色成了他的藝術品之一。

  每個人都有怪癖喜好,溫達興的喜好,就是無人時靜靜欣賞自己的藝術品。此時他目光溫柔,右手還在上面輕輕撫摸,舉止之輕柔,有如撫摸情人的小手。

  終於,他滿足地歎了口氣,聽外面隱隱的聲音,又整了整自己的衣甲,昂然踏出自己帳篷。

  剛出帳篷,迎面而來的,就是鋪天蓋地的歡呼聲音:「大將軍威武……大將軍威武……」

  溫達興看到,大將軍王鬥,戴著八瓣帽兒鐵尖盔,身著御賜明光鎧,佩著禦劍,打著大紅披風,在眾多人馬群星拱月圍繞下,昂然策馬而來,他身旁的,越來越多將士彙集。

  「威武!」

  溫達興咆哮一聲,迅速加入。

  「啊哈,終於打仗了。」

  謝一科頂盔披甲,從另一個帳篷穿出,他也趕快加入佇列。

  靖邊軍潮水般湧出營地,放眼明軍別處營地,同樣滾滾人馬而出,喧騰的潮聲,一浪高過一浪。

  再看十幾里外的清軍各營,一樣兵馬出營彙集,大地,似乎要被人海鋪滿。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1 22:17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4-26 08:39
第507章 排隊槍斃(上)

  歡呼聲在遙遠的上空迴蕩,無數的明軍人馬,從營地湧出,他們越過原先己方的壕溝,又越過原本清軍營寨的壕溝,到達前方的曠野之上。 . .

  他們以鎮為單位,一一布下軍陣,左翼為靖邊軍與宣府鎮新軍,右翼為各鎮各營大部騎兵,中央為督標營與各鎮步兵,布下了個東西長達十餘里,南北寬達數里的大陣。

  大陣漫長,從東到西,似乎一眼望不到盡頭,密集紅旗,迎風獵獵聲響。

  中軍位置,王鬥眺望前方,此時他騎著高大的血色駿馬,身旁簇擁的,儘是此次北岸主力大戰各將,楊國柱,王朴,符應崇,李輔明,左光先等人。

  各大將身後,又是他們鎮中密密麻麻,至少游擊級別的將官,個個頂盔披甲,盡顯金戈鐵馬氣息。

  浩瀚的大陣,向前方緩緩推行,號角低沉,不時從遠處清營傳來,隱隱約約聽聞。

  薊遼總督洪承疇,與王鬥並轡而行,他也全身披掛,外罩甲袍,騎著一匹神駿的白馬,繫著披風,儒雅中增添一分威嚴。

  監軍張若麒,還是穿著官袍,他策在馬上,表情嚴肅,一副義無反顧的樣子,只是略微顫抖的雙手,透露他內心的緊張。

  天使王德化,此次也隨軍參戰,本來昨日,他就可以回轉京師復旨,不過他突然覺得,這種波瀾壯闊的大戰,如果少了自己參與,是否會缺少什麼?

  而且他心中計議,這種關乎國運的大戰,如果自己參與,不說將來的談資問題,便是資歷上,也可記上濃重一筆,天使親自參戰,對軍心士氣的鼓舞也無以倫比,簡在帝心更不用說。

  思前想後,王德化不顧洪承疇等人的勸阻,最起碼退而求其次,選擇與王承恩坐鎮松山堡的請求,還是弄來一套盔甲,套在他肥胖的身上,然後在侍衛太監的服侍下,吃力地爬上馬匹。

  為了增加防護力,他選擇的是明盔明甲,云翅盔加明光甲,頗為沉重,而且他似乎不習慣頂盔披甲,上馬後就不停扭動……

  不過大軍決戰,那種大戰前的壯麗氣氛感染了他,王公公自策上馬後,豪情始終充溢胸腹,看著周邊無盡人馬,旌旗招展,他慨然道:「仰天長嘯,壯懷激烈……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

  王朴大聲叫好:「好詩啊,壯懷激烈,慷慨激昂,可惜此時無酒,否則當痛飲三百杯。」

  符應崇也點評道:「性情所至,長嘯於斯,何等的暢快淋漓,何等的豪邁不羈……」

  他身旁的大小太監,同樣讚聲如潮。

  王德化有點尷尬:「這是岳武穆吟的……」

  對王鬥與洪承疇,還有各鎮總兵來說,王德化在此純屬累贅,不但不能打,他的天使身份還需分兵保護,不過王德化勇氣可嘉,而且他作為天使居於軍中,對士氣的鼓舞是顯而易見的。

  王鬥微微一笑,對王德化說道:「有公公在此,王師定能旗開得勝,大破奴賊!」

  王德化哈哈一笑,肥胖可掬的臉上浮出幾分真誠:「咱家有自知之明,謀劃軍略,上陣殺敵,這些咱家都靠不上。不過咱家總算有幾分肝膽之心,為大軍擂鼓助威,高聲吶喊,咱家還是可以做到的。」

  張若麒也是一聲大笑,他道:「本監軍與王公公可謂心有靈犀一點通,便讓吾等一同為大軍壯威。」

  大軍往前緩緩推行,看天邊一道黑線,同樣向這邊湧動,對面清軍一樣結陣逼來,他們步騎層疊,猶如海濤波浪,鋪滿了前方遙遠的曠野平原。

  明清雙方軍隊,都往前方行進,空中俯視,彼此大軍,遮天蔽日。

  此次女兒河北岸決戰,明軍九萬,清軍十萬,鹿死誰手,勝負何人?

  千軍萬馬齊進,雙方人馬逼得越近,從十幾里,最後到四、五里。

  這時,陽光猛然跳躍而出,天地間頓然霞光萬道,王鬥心中浮起一句話:「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他凝神眺望,前方的清軍大陣,以一個弧形,展現在自己眼前,他們密集的步騎,從錦昌堡前,一直延伸到小凌河邊,可以看出,他們很大部分騎兵,正對著明軍的右翼。

  而明軍這邊,佈置有靖邊軍騎兵,楊國柱正兵營騎兵,王朴正兵營騎兵,還有李輔明與左光先正兵營騎兵,約有一萬五千人的精騎,相比清騎是少了些,不過都是明軍精銳,而且……

  神機營數百輛火箭車,數十門神威大將軍炮,數十門大口徑臼炮,近百門小口徑臼炮,大量的神火飛鴉大火箭,全部佈置在這邊。

  以黃土嶺的作戰經驗,清軍若想從這處突破,然後包抄中軍,定要吃盡苦頭。

  而且以此時地形,右有小凌河,後有女兒河,可供清騎迂迴之地不多,清騎除了面對面硬攻,別無他法。

  他們若想從中央的步兵大陣突破,同樣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這邊的,神機營數百輛佛郎機炮車戰車,還有各鎮各營的佛郎機炮,合起來有近千門之多,火力可謂非常猛烈。

  吸取以往明軍將火炮佈置一列的教訓,王鬥與洪承疇等精心布研,將這些佛郎機炮一陣一陣佈置,層層疊疊安排。清軍便是攻破一陣,又要面對下一陣火力,同樣吃不了兜著走。

  「此戰左翼攻擊,中軍與右翼防守!」

  這便是王鬥與洪承疇定下的調子。

  遠處傳來清兵的呼嘯,最後匯成雷鳴般的整齊轟鳴,千里鏡中,王鬥與洪承疇看到,遠處一座山嶺,在宋家溝位置,似乎豎起一桿黃龍大傘,無數的清兵,正朝他們皇帝的歡呼。

  洪承疇冷哼一聲,喝道:「應旗!」

  他的督師大旗高高舉起,立時明軍陣列,無數旗幟舞動,如林般的槍戟豎立,「萬勝」、「威武」之聲有如天崩地裂,各個軍陣的士兵將官,都用盡全身力氣吶喊。

  歡呼咆哮聲音,在明清陣地此起彼落,一陣緊接一陣,有如要刺破云宵。

  大戰來臨,明清雙方的戰士,都拚命在為自己加油打氣。

  大戰一觸即發,哨騎回報,白廟堡的二黃旗也在列陣,不過看起來,他們的目標並不是明軍的左翼。

  戰前方略己定,時機己到,左翼該發起攻擊了,洪承疇深吸一口氣,鄭重地看向王鬥:「此戰關乎國運,北岸更是關鍵,左翼,更重之又重,一切,就拜託忠勇伯了,請珍重!」

  他深深地施了一禮。

  「珍重!」

  自張若麒下,便是天使王德化,也深深向王鬥施禮,眼中滿是期盼懇切。

  「國勤,萬事小心!」

  楊國柱也是對王鬥凝重囑咐。

  「小心!」

  王朴,符應崇也是真誠說道。

  王鬥一一看向各人,洪承疇,楊國柱,王朴,符應崇,左光先……

  他哈哈一笑,豪情滿懷:「諸君,就等著我勝利的好消息吧!」

  他一揚馬鞭,凌空抽了一聲脆響,大喝一聲:「駕!」

  蹄聲滾滾,奔騰而去,身旁的中軍官鐘調陽,還有護衛營戰士,也義無反顧的跟上。

  洪承疇喝道:「鼓樂齊鳴,為忠勇伯壯行。」

  中軍的鼓樂大鳴大放,響遏行云。

  看著王鬥離去的背影,洪承疇忍不住昂首抬頭:「懇望上天,護我大明。」

  ……

  漫長的軍陣,從中軍奔向左翼,要奔馳好久。

  眼前大地蒼茫,有如畫卷,江山如此多嬌,多少英雄豪傑,都在為此相互廝殺呢?

  終於,王鬥奔回靖邊軍大陣,他的萬餘將士正在嚴陣以待,還有宣府鎮新軍,也列陣靖邊軍的右側。寒風吹來,火紅的日月浪濤旗,還有宣鎮新軍紅旗,都在寒風中獵獵舞動。

  暮秋時節了,寒意頗重,不過秋高氣爽,天朗氣清,是個撕殺的好季節。

  看王鬥回來,軍中鐘顯才,韓朝,趙瑄,溫達興等將官迎了上來,還有宣鎮新軍的三營將官,一個參將,兩個游擊。

  眾人簇擁著王鬥,來到大軍陣地前方,此地離漢八旗的軍陣約有四里,而前方過去一百多步,相對平坦的原野慢慢消失,盡多麥田地埂,疏林丘地,地面高低不平,而且這種範圍地形,一直往左方,左後方,蔓延了近十里。

  如此行軍時,土車難以掩護前行……

  當然,使用大量人力,土車硬要推進也可以,只是難免前前後後,或快或慢。

  行軍的步兵,不可能停下來等待,不能同時行進,護在隊列前方,那些土車的存在,就沒有了意義。

  這種地形,對靖邊軍不利,不過,也有利之處,便是不懼怕白廟堡清騎從左翼包抄。

  這種地面奔騰起來,九成九要馬失前蹄,失去使用騎兵的意義。他們若使用步兵攻擊,對上靖邊軍的銃炮,那就是打靶,因為他們連盾車都推不進來。

  王鬥舉起千里鏡,看伊家嶺往宋家溝的一些丘陵上,清軍己經佈置了密集的火炮。

  情報得知,漢軍旗將所有重炮都佈置到了這方,連原先擺在錦州城下的重炮也拉了過來,約有神威大將軍百門之多。伊家嶺等往下,層層疊疊,就是漢八旗與朝鮮軍的步陣,順著地勢蔓延起伏,隱隱可以看到他們那閃爍寒光的銃桿與槍刃。

  一個個方塊似的漢軍陣地前方,他們還擺了數十門的紅夷小炮,小炮只是相對清軍來說,那些火炮,其實便類似靖邊軍的紅夷六磅炮,還有紅夷三磅炮等。

  「我等只需逼到那些漢賊陣前,孔有德等人,就不是我軍對手,關鍵是行進途中,需要忍受一定傷亡。」

  韓朝凝神眺望,此時冷冷說道。

  「行軍時,可儘量以疏陣行進。」

  鐘顯才同意韓朝的看法。

  「是啊,火器時代,大軍的傷亡避免不了,若待天下太平,還會有多少勇士血灑沙場,馬革裹尸呢?」

  王鬥默默想到,他回頭看向自己大軍,他們正一總一總的列成軍陣,鳥銃兵在前,長槍兵在後,一個個軍陣,沿著起伏的地面,蔓延很遠,很遠……

  他們每個軍陣的士兵,都緊緊持著自己火銃與長槍,便是甲等軍也下馬,默默站立自己馬匹身旁。

  他們神色堅定,沒有害怕,沒有畏懼。

  便是那些宣府鎮的新軍們,也是軍容鼎盛,他們緊鼓著腮幫,很多人在咬牙切齒,但也沒露出膽怯的神情,寒風不時拂起他們那青紅的棉甲或齊腰甲。

  宣鎮三個營的新軍官將,神情嚴肅地策馬王鬥身旁,同樣面容堅決。

  王鬥點頭,楊帥的新軍也練出來了,經過戰火的錘煉,更為出眾。

  而在靖邊軍中,還有一些生面孔,他們是新補充的預備役成員。遼東戰起,靖邊軍也傷亡數百人,不久前東路一批預備役到達,王鬥將他們補充進缺員的各總各隊。

  軍陣的後方,還有大量的靖邊軍醫士,一些抬著擔架的民夫,隨時準備救治傷員。

  這些民夫,都有曾在長嶺山,或是松山堡各處為靖邊軍服務的經歷,此次靖邊軍又將他們召來工作。

  飽飯加魚乾,還有工錢,待人和氣,對這些民夫來說,能為靖邊軍效力,是讓人眼熱,搶破頭的存在,很多人還打定主意,打算戰後前往東路。

  趙瑄的炮營,一百六十門火炮,二千人的炮營戰士,則列陣大軍前方,行軍途中,他們要搶先而行,或佔據有利地勢,或列於陣中,以實彈或是霰彈,轟擊漢軍旗的步陣。

  看著眾將士堅定、一往無前的神色,便是宣鎮新軍們,看向自己時,也皆是信賴崇敬的眼神。

  王鬥緩緩閉上眼睛,深深地呼了口氣:「我堅信,我不會失敗,因為我有這麼多可敬可佩的兒郎!」

  他猛地睜開眼,大喝道:「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嗎?」

  王鬥嚴厲的詢問聲音,在山野中迴蕩。

  回應他的,是雄壯的呼嘯:「虎!」

  所有將士踏前一步,用盡全身力氣喝應。

  「咚!」

  中軍鼓點響起,眾軍又上前一步,再次咆哮:「虎!」

  他們三喊三進,三喝虎字,他們的呼喊聲音,猶如陣陣春雷,滾過這方軍陣大地。

  「奏樂前行!」

  王鬥將自己的長劍斜斜前指,發出了他的命令。

  軍中的絲竹鼓樂鳴響,激昂的樂曲響遏云宵。

  「前進!」

  無數的軍官將他們的指揮刀劍揮向前方,咆哮喝令。

  「殺上前去,將那些二韃子殺個雞犬不留。」

  「殺光他們!」

  「前進!」

  「向前進!」

  激昂的絲竹樂中,靖邊軍與宣府新軍大步行進,堅定,毫無畏懼!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1 23:55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4-30 00:48
第507章 排隊槍斃(中)

  「王鬥他們真的來了,唱著歌來送死?」

  伊家嶺上,飄揚著一桿桿帶有彎月的織金龍纛,其色從正白到正黃不等,還有一桿高大的太極旗幟,正是漢八旗各固山額真,還有朝鮮右議政金自點的大旗。

  順著蜿蜒的山嶺丘陵,一門門沉重的四輪磨盤火炮,就架在各嶺之上,這些火炮的前方周邊,都疊滿了麻袋土筐,一個個身穿棉甲的烏真哈超炮手正嚴陣以待。

  不過比起以往,這些炮手少了一些,內中的葡萄牙人也少了幾個。

  遠處傳來鼓樂之聲,此時天高云清,視野良好,孔有德舉起自己的千里鏡,就見一片人海,往這邊緩緩移來。

  鏡中,最醒目的是一面巨大血紅的帥車大旗,上面有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等圖案,還有浪濤日月紋飾,高大的旗幟迎著寒風不斷翻滾。

  該旗前方,一面面同樣鮮紅的日月浪濤旗,旗幟下邊,是一層一層的精悍甲兵,他們列著整齊的隊伍行進,有著一股獨特的氣勢,那就是靖邊軍。

  從山嶺這個角度看,這只軍隊的左翼,還有另一隻隊伍,紅色的棉甲,青色的齊腰甲,順著起伏的地面,有如波浪似的湧動,那是宣府鎮新軍。

  靖邊軍在激昂樂聲中逼來,他們越過田野,越過溝塹,越過丘陵,不斷前行。

  看著這只軍隊,石廷柱眼中露出切齒的痛恨,他獰笑道:「王鬥自信過頭了,他們沒有土車戰車掩護,就這樣光溜溜過來?他以為,他的士卒都是鐵打的?等炮子打到他們頭上,看他們還能不能裝模作樣!」

  他對烏真哈超炮營指揮官愛德華多叫道:「矮德甲喇,待王鬥軍進入射程,狠狠轟打他們!」

  仍著葡萄牙軍服的愛德華多微微施禮,孔有德冷冷地看了石廷柱一眼。不悅道:「石廷柱,我的炮營,還輪不到你來指揮。」

  他期盼地看向愛德華多:「矮德甲喇,等會炮轟,我炮營能否重創靖邊軍步陣?」

  愛德華多神情凝重,他放下千里鏡。鄭重說道:「閣下。雖然依眼前的地勢,很多跳彈難以施展攻擊,有些砲彈,也難以準確擊中他們,明軍更以橫陣排列,隊列間排得疏鬆……不過步兵前來,行軍緩慢,目標巨大,很多砲彈。還是可以轟打到他們,給他們隊列造成嚴重的傷害……血肉之軀,難以抵擋火炮,我想,等炮擊過後,他們的士氣將很低落……」

  上個月的炮戰。雖然烏真哈超炮營受了打擊,混亂中一些炮手傷亡,但清點下來,大部炮手仍在,軍中矩度、銃規等器械更在,那些炮手都是受過精良訓練,所以烏真哈超炮營。戰鬥力仍然不小。

  而且因為上次炮戰,一些葡萄牙人死傷,愛德華多對靖邊軍充滿仇恨。他己經橫下一條心,專注為韃靼人賣命。連他們那根醜惡的金錢鼠尾,也看得順眼多了。

  不過憤怒歸憤怒,愛德華多心中對靖邊軍的重視,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此時分析儘量不偏不倚。

  聽了愛德華多的解說,孔有德心下稍安,烏真哈超炮營建立後,清國各方,都給於巨大的祈望,只是命運多舛,如果這次再沒有良好表現……

  孔有德打了個寒噤,下意識看了數里外皇太極的黃龍大傘一眼,此時漢軍陣地上,還有一些噶布什賢兵押陣,如有畏戰懼戰之舉,便是自己人等是固山額真,王候之爵,那些滿洲人也會不留情地砍了。…!

  愛德華多的話,同樣讓石廷柱、馬光遠、尚可喜、劉之源等人鬆了口氣,看看己方重炮,再看看遠處逼來的靖邊軍大陣,他們臉上,都露出兇殘的神情。

  愛德華多信心很大,然內心深處,總隱隱有些不安,明面上不願意承認,他知道這是往日與靖邊軍炮戰,造成了自己的心理陰影,想要擺脫這種陰影,唯有在炮戰中勝出。

  千里鏡中,他看到靖邊軍一些火炮行在大軍前方,因為地形緣故,這些火炮走得前前後後,左左右右,還要不斷選擇可以通行的地面道路。

  他們還有一些馬步軍,行軍速度,比那些純步兵略快些,不過為了保持隊形,還有地形緣故,快的速度也有限。

  看著那些拉來的火炮,愛德華多恨恨咬牙,只可惜,這麼遠的距離,想要轟到那些不斷運動的微小目標,實在是太難太難。

  「靖邊軍快進入三里了!」

  期盼又忐忑的心理中,終於,愛德華多的千里鏡中,看到靖邊軍騎步兵經過一些撒上石灰的亂石土堆,這是清國砲兵的專門標記,炮戰中不需要核算,就可以擊中大致的運動目標。

  而且前方那片地形,愛德華多都有派遣炮手專門核對過,明軍大陣行軍時,哪些地方是可能大部經過的,就可趁機炮擊。

  要保持隊列嚴整,地形是很大的關鍵,坑坑窪窪,溝壑縱橫地形,總比平坦地面,難以保持軍陣嚴整。

  散亂的隊形,行到相對嚴整的敵人陣地前,就是一面倒的被屠殺。

  不過靖邊軍行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們橫陣而來,並不理會丘陵,樹木,田地,乾枯的河水,鼓樂聲中,他們隊列看起來鬆散,然隱隱又不失嚴密,或許短時間內,他們就可聚成整齊森嚴的大陣。

  便是左翼的宣府鎮新軍,雖然不如靖邊軍,然行軍時也頗為齊整。

  「古怪的軍隊!」

  愛德華多仇恨的同時,對那隻軍隊又不得不佩服,只是如此一來,許多標記要失效了!

  他猛地看向身前的火炮,這些重炮,為了保持火力,它們將分為三波,輪流不斷炮擊,大部分火炮,重點炮擊靖邊軍的步陣。

  此時這些火炮都裝填好彈藥,大群的烏真哈超炮手,手持矩度、銃規器械,緊張地進行最後的核算調整。因靖邊軍不按他們的願望行進,很多火炮,還要再次轉移炮口。

  終於,看靖邊軍密密進入三里,愛德華多深吸一口氣,搶過一個砲兵手中的火繩桿。用生硬的漢語大喝:「目標距離。九百八十步,第一輪火炮,炮擊!」

  他點燃面前火炮的引線,立時嘶嘶的火花冒起。

  「開炮!」

  天鵝聲中,大群的漢軍炮手咆哮,連石廷柱等人,都是一樣瘋狂叫囔。

  霹靂般的炮聲大作,呼嘯聲響起,山嶺上大股白煙騰起。清國數十門神威大將軍重炮,依次向前方噴出猛烈的火焰,伊家嶺之戰,這個史書上大書特書的戰役,就此打響。

  靖邊軍大陣仍大步行進,他們能否抵擋火炮。雙方都在拭目以待。

  ……

  野草沒過腳踝,高高低低的田地上,儘是雜草殘麥,這一帶原本基本都是農田,只是地勢原因,田地不能大片聚集,顯得碎裂鬆散。而且田壟眾多。

  松錦圍城開始,明軍或是韃子,將各堡外的麥子都搶收了,然還是有一些殘餘下來。經年來,這些殘麥與野草長在一起,己經非常的茂盛,分不清誰是野草,誰才是麥苗。…!

  雖說戰事起後這些田地都荒廢了,不過畢竟是田地,年年都有澆灌收穫,加上野草眾多,踏上前去,仍然鬆鬆軟軟的,只是深秋到來,雜草枯黃,給人以一種蕭瑟的感覺。

  韓鎧徽握著自己的長槍,他剛跳過一道數尺寬的溝壑,那溝壑內的水流差不多干涸了,只餘內中一些爛泥渾水。

  越過溝壑後,他注意與戰友保持隊列齊整,他們以疏陣而行,每隊之間相距一丈八尺,便是每兵之間,相隔同樣數尺。

  望眼看去,周邊儘是連綿不絕的號鼓旌旗,與韓鎧徽一樣,穿著青灰色的冬衣,戴著帽兒盔的士兵們,向兩邊長長的蔓延過去,他們行進時,不時露出冬衣內鮮紅的長身罩甲,為他們平添了一股銳氣。

  冬日到了,他們頭盔的內帽,也換上了更為柔軟保暖的棉毛頭巾,大明士卒在頭盔內都要裹上頭巾,明中期後,一般統一為湖藍色的頭巾,上有巾環,可將額頭一圈紮住,就如普遍士民的網巾一樣。

  長長的隊列,順著地勢,向前方起伏湧動,韓鎧徽向左面看去,甲長趙榮晟,正策在馬上,更左面,又有隊官孫學聖,然後是別隊別總的軍士。

  本總前方第一層火銃兵之左,是乙總的把總旗,一個精悍的旗手,持著一面丈一浪濤大旗,引領總內將士行進,一個粗壯的鼓手,走在他身旁,用力打著步鼓。

  把總黃蔚,領著總部的中軍、鎮撫、撫慰等官,還有一些護衛等人,也是昂然策馬大旗之後,千總旗幟,則在四總隊列的左翼。

  靖邊軍一部戰兵八百,火銃兵與長槍兵各一,此時他們列成的隊列,便是火銃兵與長槍兵各四排,長槍兵隨在己部火銃兵之後。其中,前三層作戰,第四層的火銃兵與長槍兵,分別作為預備隊,與傷亡人數的補充。

  後營與右營的將士,一左一右,總共排為八層,形成左右極長,縱深極短的陣列,加上右翼的宣府鎮新軍同樣如此安排,又在行軍之中,軍陣直往兩邊蔓延達數里之長,兩方似乎看不到邊沿。

  不過考慮到新軍的戰鬥力,王鬥讓他們專門留了一營作為預備隊。

  大軍往前行進,因為地勢原因,一排排的隊列不免有些彎曲,或是某些士卒沒有對齊,這也是避免不了,只需大軍停止下來,一刻鐘之內,他們就可以整頓齊整。

  韓鎧徽看向左右兩邊,那邊有著餘部騎馬的甲等軍戰士,後營與右營各有二部的甲等軍,他們皆在各營的前部與左部,此時也是以火銃兵、長槍兵為隊,每部分八層行進,各部間離了有十幾步。

  比起步兵,他們散得更開,速度略快,不過要保持軍陣嚴整,也不能超過太多。大戰前曾有官將建議,以甲等軍先行,只是這種地勢下騎馬比步兵快不了多少,眾將商議後放棄了。

  透過前方人頭,韓鎧徽還看到一些火炮,行在軍陣前方一、二百步。

  這種地形。那些沉重的火炮頗為難行,炮營的炮手不斷尋找可供經過之處,遇到難過之地,炮手們則用力鞭打馬匹,或是下馬人力拖拉,所以他們行軍沒有任何隊列可言。

  他們周邊。有各總部的散兵出列保護。還有一些夜不收,與輜營的投彈兵護衛左右。

  一路過去,地面高高低低,不過前方隱隱的,二韃子與高麗狗的軍陣旗號隱隱在望,他們擺了一個比靖邊軍與宣鎮新軍,加起來還要龐大的軍陣。…!

  韓鎧徽並不在意,只要逼上前去,就可以將他們殺得潰敗。唯一有威脅的,只是他們的火炮。

  鼓樂聲中,韓鎧徽與甲中兄弟翻過一條田埂,又通過一眾樹木,前方有一座草屋,被燒得只剩殘垣斷壁。韓鎧徽繞道而行,武定國則直接從斷壁中爬了過去。

  一甲人前前後後經過這方地帶,甲長趙榮晟喝令保持隊列。

  眼前一亮,又是大片田地,同樣的雜草密佈,一些田埂深藏其中。

  「向前,保持軍陣!」

  鼓樂中。軍官們的咆哮不時傳來,望眼周邊,前後八層的馬步靖邊軍戰士,又慢慢恢復嚴整。

  放眼大明。只有他們可以如此,右翼的宣鎮新軍,行到現在,前前後後,早不成隊列。當然,這是相對靖邊軍而言,以外軍看來,他們隊列還頗為嚴整。

  忽然韓鎧徽眼神一凝,身旁與前方,不時出現一些大坑,旁邊有高高的土堆石堆,上面都撒上了石灰。

  「注意,進入二韃子的火炮射程,前後列錯開!」

  部中軍官們的喝令聲傳來,韓鎧徽看了看前幾列的戰士,下意識往右面閃開一些,而不是前後列對在一起。

  忽然間,二韃子那邊凌厲的天鵝聲響起,接著炮聲轟隆,山嶺那處白煙瀰漫,呼嘯聲大作,眾多實心鐵球迎面而來。

  「二韃子開炮了!」

  雖然作戰意志堅定,韓鎧徽內心還是有些忐忑,看向砲彈打來的方向。

  一陣讓人心寒的呼嘯聲傳到近前,轟的一聲巨響,一枚十餘斤重的鐵彈,重重轟打在右前方數十步遠的地面上,掀起大團的黑泥與亂草,炮子卻沒有跳躍起來。

  韓鎧徽鬆了口氣,這種地形,對己方還是有利的,再聽身旁,兄弟們隱隱的舒氣聲一樣傳來。

  火炮呼嘯,越來越多二韃子砲彈射來,好在他們準頭不足,不是靠前,就是靠後,而且地勢原因,一些砲彈打到田地上,也大多難以跳躍,或是滾動距離不長。

  一發砲彈還狠狠砸在韓鎧徽身前數步距離,大地似乎顫動幾下,飛揚的泥土碎草,濺到韓鎧徽衣甲之上,一個深深的洞坑,出現在韓鎧徽眼前。

  經過時,韓鎧徽特意看了坑洞幾眼,暗暗心驚,這發砲彈若打到身上,那真是屍骨無存了。

  他定了定神,紅夷炮給人的壓力不小,不過他堅信,自己可以扛到二韃子的陣前。

  只是一路行去,二韃子很多火炮雖然打空,但也有一些砲彈,給靖邊軍造成了傷亡。

  眼前田地雖然大多鬆軟,不過也有一些地方乾裂堅硬,地勢相對伏起高些的所在,更是如此。

  當韓鎧徽隨軍行到一處龜裂地帶時,一發呼嘯的砲彈斜斜奔來,轟的一聲,沉重的實心彈丸砸在厚實的地面上,激起大股煙塵,然後高高躍起,急速旋轉著,往數步外行來的乙總隊列撲去,一直彈奔了十幾丈之遠。

  血肉之軀,無法阻擋砲彈的肆虐,這顆十斤重的實心鐵球,摧枯拉朽般的撞入人群,毫不費勁趟開一條血肉胡同。

  由於是斜側面,這顆實心砲彈,給乙總前後八列隊伍中,多個火銃兵與長槍兵造成嚴重的傷害。

  雨霧似的鮮血與碎肉在眼前騰起,右前方幾列外,一名鳥銃兵戰士的半邊身子都被打沒了,韓鎧徽只覺一團煙塵閃過,沒等他反應過來,身旁不遠,甲內一名長槍兵戰士,己是抱著自己大腿滾倒在地。…!

  他的大腿被齊根切斷了,露出內中慘白的骨頭,噴泉似的鮮血,從傷口斷腿處湧出。

  殘肢碎肉飛灑,與這名戰士一樣。砲彈奔騰過後,多員士兵撲倒在地。

  他們雖然極力忍耐,但巨大的痛苦,還是讓他們忍不住慘叫出聲。

  韓鎧徽咬了咬下唇,心中悲痛,那位受傷的兄弟。不久前才剛剛補充進甲內。他曾經對前途充滿憧憬,信誓旦旦要立下軍功,讓自己家人引以為榮,只是大功剛起,他就必須傷殘退役,所有的軍功榮耀,都與他無關了。

  他忍不住想回頭看去,甲長趙榮晟大吼道:「不要停,繼續前進!」

  這時部中鼓樂更為激昂。軍官們此起彼伏喝令聲:「向前,大步向前!」

  韓鎧徽拋棄一切想法,隨眾兄弟咆哮喝應:「向前,向前!」

  火炮呼嘯中,靖邊軍繼續行進,伴隨鼓樂之聲。連綿的軍陣不斷前行。

  ……

  山嶺的漢八旗火炮,大部分對向靖邊軍,炮擊之後,孔有德等人,急迫觀看戰果。

  卻見大部分的砲彈都打空,不是離靖邊軍隊列前了些,就是後了些。畢竟幾里遠的地方,炮手看到的只是微小的人影,想要打中,實在困難。

  就算一些地方有標記。然差之毫釐,謬之千里,炮口隨便抬高一點,降低一點,就是幾十上百米的誤差,特別目標在運動著的時候,更是如此。

  靖邊軍以疏陣行進,也降低了清軍火炮的命中率,他們的排列不過前四層,後四層,遠遠觀之,實在稀薄。

  地形的原因,更降低了火炮的命中率與殺傷力,一些隊列正巧行在丘陵小坡之後不用說,這一帶基本都是田地,很多地方鬆軟。

  孔有德就看到一顆炮子射在一列靖邊軍的前方不遠,除濺了他們一身泥土外,沒有造成任何殺傷,有些炮子打進了靖邊軍隊列,卻從他們空隙中鑽過了。

  還有砲彈打到一些疏林內,那邊正有靖邊軍行進,砲彈射入,也不知成果如何。

  雖說如此,還是有一些砲彈取得戰果,孔有德就驚喜地看到,一顆實心鐵球躍起的時候,正巧斜斜撞向一列行進的靖邊軍步兵,血霧中殘肢碎肉,還有兵甲的碎片飛揚。

  這顆砲彈,給該處前後八層的靖邊軍銃兵與長槍兵,造成了嚴重傷害。

  還有一顆砲彈急速旋轉,從側面扎向一波行進的靖邊軍騎步兵……

  「好,就這樣,用力打!」

  孔有德大聲叫好,石廷柱等人哈哈大笑,漢八旗陣地中,也是響起大片的歡呼聲音。

  雖然第一波炮擊,炮營戰果不大,打出十發砲彈,中的都沒有幾發,不過總算取成一些成果,隨著靖邊軍逼近,可以打得更準,戰果更大。

  他們受夠了靖邊軍火炮的苦,此時可以炮轟他們,他們卻挨打不能還手,想想就痛快!

  愛德華多若有所思放下千里鏡,傳下命令:「所有火炮,儘量側面轟擊!」

  「開炮!」

  「開炮!」

  「開炮!」

  咆哮聲中,清營火炮一輪一輪的發射,伊家嶺各處,被濃密的煙霧籠罩。

  先前炮轟的清營炮手們,則拚命將大砲推回原位,使用度板再次緊張核算距離,更有炮手拚命清膛,填上彈藥。

  因為分為三輪發射,他們的炮管,有更多時間散熱,依著標記,那些炮手也可以更加從容較對。

  炮聲轟隆,沉重的實心鐵球在空中劃出長長弧線,狠狠砸向前方大地,孔有德看到靖邊軍步陣,還有宣鎮新軍中血霧不時爆起,甚至看到靖邊軍一桿千總旗都倒了,雖然很快又繼續豎起。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1 23:54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4-30 15:15
第507章 排隊槍斃(下)

  一發沉重的炮彈發著淒厲的尖嘯,遠遠從元戎車上空飛過。

  王鬥神情不動,周邊的護衛營戰士則四顧,此時王鬥帥部中軍大車,離前方陣列約有二百多步,離對面清陣近乎三里。畢竟這個地勢,龐大沉重的元戎車想要通行,實是在困難了些。

  雖然夜不收與護衛營戰士,不斷尋找可供通行之處,使大車彎彎曲曲前行,不過還是緩慢,帥部官將,還極力勸阻王鬥想要下車,策馬行進的想法。

  王鬥的大車是烏真哈超炮手的重點轟擊對象,不比相對龐大的軍陣,這麼遠想要打中元戎車,機率小得不能再小,不過危險總是存在,居於車內,也比策馬外面安全。

  溫達興的尖哨營,己經在前方離漢八旗陣地約二里的地方,找到了一處緩坡丘地,勸說王鬥將中軍指揮部設在那處,即可以就近指揮,也可以體現與士卒共同進退,血戰沙場的初衷。

  如此,王鬥不需要隨同軍陣逼到前方,減低大戰時的危險靖邊軍各人來說,大將軍的安危,比一切都重要,如果王鬥出了意外,便是此戰得勝,也沒有任何意義。

  王鬥己經接到哨騎回報,白廟堡的清軍己經出動,源源不斷渡過女兒河,看來就要攻擊杏山等處,此陣右翼的明軍,也開始與清軍接戰。

  一切盡在意料之中,只是大軍冒著炮火前進,前方將士的傷亡,讓他微微皺眉。

  醫士們一個一個,源源不斷抬下傷亡的將士,便是沒有陣亡者,傷勢也是慘不忍睹,斷手斷腳只是普通。

  初步統計,受傷或死去的,內有多員軍官。其中韓朝營中的千總黃玉金,當場被打得四分五裂,連完整的屍體都拼不起來。

  黃玉金與雷仙賓一樣,都是當年靖邊堡時的老人,想不到戰死在這裡。

  又是一聲呼嘯,一顆沉重的炮彈擊來。從一輛大鼓車旁堪堪擦過。在地上彭的一聲響後,帶著淡淡的輕煙蹦跳開去,離元戎大車不過十餘步。

  鐘調陽擔心地看了看,凝重地對王鬥道:「大將軍,賊奴火炮犀利,要減少軍士傷亡,唯有快速通過,快速逼到韃子陣前!」

  贊畫秦軼擔憂地道:「若大軍再加快行軍,陣列不能保持。賊奴以眾擊散,後果難測,學生並不贊同。」

  王鬥神情不動,秦軼說得不錯,冷兵器時代,對陣列的要求是苛刻的。以靖邊軍之強,便是散亂隊列對上漢八旗,都不一定有打贏的把握。

  況且大軍若跑步行進,跑個幾里後再逼到對方陣前,還有沒有體力作戰,是個嚴重的問題。

  他猛地看向前方,漢八旗火炮。仍然不斷鳴響,因為地形與陣列原因,他們的命中率大大降低,不過畢竟是百門重炮。還是不斷給靖邊軍帶來傷亡,況且他們陣前還有數十門紅夷小炮,到時一樣可以轟擊。

  雖說清軍火炮沒有絲綢藥包,一般情況下,每門火炮打個三發炮彈,就要停下來散熱一刻鐘,每炮打到二十發以上,更要散熱一、二個小時,不過他們使用輪熱情況略好,可能每次打個五發炮彈才停下來散熱。

  哨騎己經偵知,烏真哈超炮陣,密佈麻袋土筐等防守利器,便是趙瑄的炮營推上前去,也沒有把握打掉他們的火炮,關鍵是步陣逼到他們陣前這段距離,只要雙方接近,他們一切重炮就失去作用,前提是軍陣必須保持嚴整……

  王鬥猛地下達命令:「傳令將士,疾陣行進,一刻鐘之內,大軍需以嚴整陣列,逼到賊奴陣地之前!」

  十五分鐘之內,大軍要經過二里多的地面,這種地形,還要保持軍陣嚴整,是考驗靖邊軍平日訓練,還有臨場發揮的時候了。

  立時鐘調陽將王鬥命令傳下。

  一聲尖利的天鵝聲後,中軍鼓點一緊,剛升為伍長的韓鎧徽與眾兄弟齊吼一聲:「虎!」

  他們開始小跑而行,軍官們的咆哮聲也不斷傳來:「疾陣行進!」

  「注意保持隊列!」

  整只靖邊軍開始跑步而行,密密的帽兒盔不斷晃動。

  宣鎮新軍那方,也傳來軍官們怒吼:「加快速度。」

  「快步行進!」

  雖然漢八旗烏真哈超炮營,大部分火炮對向靖邊軍那方,宣鎮新軍這邊的銃兵與槍兵們,一樣遭受大量打擊,戰友的鮮血,讓他們惶恐,同時也讓他們憤怒。

  赤裸光溜地暴露在敵人火炮面前,很多宣鎮的新軍戰士,都有些遲疑畏懼,黃土嶺之戰時,他們以戰車掩護,雖然戰車被火炮擊中,可能造成的傷亡更大,不過內心的安慰是無以倫比的。

  如此作戰,對他們來說是第一次,戰爭的殘酷,特別火器時代戰爭的殘酷,赤裸裸展現在他們眼前。

  他們心下惶恐,不適應,不過他們皆是純樸良善子弟,在楊國柱訓練下,也有了服從軍令的意識,特別看左翼的靖邊軍,他們是遭受火炮打擊最多的地方,仍然堅決行進,自己又有什麼理由退卻?

  後退是不可能的,唯有前行,打敗敵人,才有活路,他們發出整齊的咆哮,加快了腳步。

  「殺光二韃子!」

  「向前!」

  宣鎮新軍陣地中,爆發出了一陣陣怒吼。

  ……

  孔有德等人臉上的笑容慢慢失去,百門重炮轟擊下,靖邊軍與宣鎮新軍仍結陣逼來,特別隨著距離越近,很多紅夷重炮,還可使用群子,更增添殺傷力,一些紅夷小炮,也開始發炮,但是他們,仍然堅定逼進!

  他們並不是鐵打的,為什麼不怕死?孔有德不能理解,他面色鐵青,他看著前方,仍不時有靖邊軍與宣鎮隊列被火炮擊中,不過他們迎著炮火繼續前進。

  他們舉著旗,敲著鼓、吹著笛子、打著篳鋩,唱著歌。隨著鼓點頻率加快,他們開始跑動,遠遠看去,隊列仍然不變。

  這是一隻什麼樣的軍隊?

  石廷柱等人的神情也轉為惶恐,無比的寒意湧上石廷柱的心頭,他喃喃道:「為什麼這樣?」

  他大聲咆哮:「為什麼這樣!」

  王鬥站在元戎車上。他手按利劍。沉靜地看著自己的軍隊前進。

  這是真正的意志的較量,廣闊的戰場上,數以萬計的勇敢士兵,列著一個個整齊的陣形,邁著堅定從容的步伐,冒著密集的炮火,前進,再前進!

  他們直到進入擊倒敵人。或被敵人擊倒,然後繼續,直到一方崩潰為止。

  波瀾壯闊的大時代到了,這是一個真正以軍人意志決勝的時代,一個屬於真正戰士的大時代,任何不適應者。都將被歷史毫不留情的淘汰!

  孔有德鐵青著臉,看著靖邊軍陣列逼得越近,特別他們一些火炮,己經離軍陣不到二里,不過他們繼續拉近,可能要在一里之內,甚至更短的距離。轟擊自己炮陣,甚至漢八旗的步兵大陣。

  轟擊炮陣自己不怕,他的炮營,密佈了各樣的麻袋土筐。絕對可以抵擋他們的炮彈,只是步陣……

  曾有清國官將建議,漢八旗軍陣以土車等防守,孔有德認為不可行。

  那些土車,或許可以擋住靖邊軍一部分實彈,但若他們火炮推近,可以擋住他們霰彈嗎?光守著挨打,遲早是崩潰的下場。

  以自己平谷之戰的經驗,還是需要逼到近前,雙方以銃兵對決,這樣他們火炮才會失去效用。

  所以此時漢八旗與朝鮮兵們,銃兵在前,刀盾槍兵等在後,沿著坡地,丘陵,田野等,布下了密集的隊列,這是孔有德等漢八旗各固山額真們,打算施展以眾欺寡戰術,畢竟他們人多。

  特別在靖邊軍遭受火炮打擊,隊列疏散,士氣低落的時候,逼上前去,一鼓而平之!

  只是,此時靖邊軍等仍然軍陣嚴整,士氣高昂,特別他們一些火炮己經拉上來了,己方軍陣密集,如果排列挨炮,對方銃兵未到,自己可能己經崩潰了。

  想想失敗的後果,便自己是王爵,固山額真,也一樣承受不了。

  看來大軍需要前行逼進了,孔有德下定決心。

  此時漢八旗的軍陣安排,便是以正白旗石廷柱、鑲紅旗劉之源、正藍旗祖澤潤、鑲白旗吳守進,還有朝鮮軍為前軍,約有兩萬五千人,其中銃兵一萬五千人。

  還有馬光遠的鑲黃旗,耿仲明的正黃旗,尚可喜的鑲藍旗,孔有德的正紅旗,則為後軍,約有一萬幾千人。

  漢八旗雖然有一百六十四個牛錄,不過不比滿蒙一牛錄有三百旗丁,只有二百丁,大旗多則二十餘個牛錄,小旗只有十幾個牛錄,所以他們全軍不過三萬多人,銃兵佔了大多數。

  加上朝鮮軍,共約四萬餘兵力,只是錦州之戰起後,不論漢八旗或是朝鮮軍都損失不少,雖說皇太極給他們補充了一些阿哈包衣們進去,然銃兵的兵額卻難以補齊。

  當然,比起靖邊軍等來,便是此時前軍的銃兵人數,也大大超過靖邊軍與宣鎮新軍的銃兵總數量。

  而孔有德這樣的大軍安排,顯然有將石廷柱等人佈置為前軍炮灰的私心嫌疑,只是漢八旗中,只有孔有德與靖邊軍銃炮對決過,皇太極嚴令,此戰漢軍與朝鮮軍,皆以孔有德為主。

  這種決戰關頭,石廷柱等人也不敢違抗命令,罵罵咧咧中,無奈下去山嶺指揮戰鬥。

  很快的,旌旗舞動,號鼓響起,他們軍陣之中,此起彼落響起口令之聲,然後緩緩一片人海,往靖邊軍陣列迎去。

  只是看對面靖邊軍逼得越近,大部分漢軍與朝鮮軍,眼中都露出緊張與惶恐之色。

  靖邊軍等冒著火炮前行,他們都看在眼裡,簡直不是人啊,與這樣的軍隊作戰,到時還要面對面對是己方人多勢眾,他們也一點把握都沒有。

  眼前列的極長極短的橫陣,也讓他們不適應,特別那些朝鮮兵們。

  孔有德安排,將前軍銃兵分為多列。他有自知之明,雖然同樣使用定裝紙筒彈藥,不過裝填速度上,顯然不能與靖邊軍相比,那些朝鮮兵,更連定裝紙筒彈藥都沒有。鳥銃質量也不如漢軍。

  似乎宣鎮的新軍。裝填速度也不慢,所以唯有發揮數量上的優勢,看對面靖邊軍銃兵等,他們不過分為四排,己方高達八、九排,如此戰時,待他們裝填時,己方就可以從容向他們

  而待石廷柱等人的前軍,與王鬥拚個兩敗俱傷後。自己與尚可喜人等,就可以摘取勝利的果實了。

  孔有德苦心孤詣,不過他這左右長達數里,前後最多百餘步的陣列,顯然難以被人理解,怎麼看。都有一種不安全感,縱深太單薄了。還好這種地形,若平川之地面對騎兵,石廷柱等人,是不會理會孔有德命令的。

  石廷柱等人迎去時,陣前一些紅夷小炮也吃力往前推去,靖邊軍進入一里多的時候。他們中的一些火炮也開炮轟擊。

  只是沒有山嶺上那些重炮居高臨下,視野開闊的優勢,加上這種地形,效果並不明顯。

  又因為散熱問題。作戰時僅有幾次轟擊機會,所以要留到近距離轟打靖邊軍陣,或是霰彈,這些火炮陸續停止了發射。

  ……

  趙瑄己經命令炮營的火炮集中,因為火炮各重,還有地形原因,他炮營一百六十門火炮,行進得前前後後,左左右右,走得最快的幾門火炮,己經離漢八旗陣地不到一里,一些騎步營的散兵,還有夜不收們保護他們。

  炮營的軍士,雖然裝備有鳥銃與手銃,顯然他們的戰鬥技能不在這裡,離眾而出,必要的保護是需要的。

  這邊的地勢雖然不能行大眾騎兵,然某些地帶,小股游騎可以通行。

  他們打跨了一些奪炮的漢軍旗散兵游騎,迅速卸下馬具架炮,冰雹似的向列陣而來的,漢軍某處陣列連幾炮,打得那處鮮血殘肢飛揚,那方漢軍陣形幾乎潰散。

  因為使用絲綢藥包,靖邊軍熟練的炮手可以連發數炮再清膛一次,炮擊時有若疾風暴雨。

  不過管理這幾門火炮的炮營隊官卻不滿意,感覺實心炮彈殺傷效果,大大低於自己的心理預期。

  顯然這是地形緣故,伊家嶺之下,地面起伏,而且密集的田地一片接著一片,田地間還長滿各色野草與野花,土質鬆軟,難以形成跳彈威脅。

  他快速將這情況稟報營將趙瑄,經炮營官將與贊畫緊急商議,趙瑄很快作出決定,所有火炮,匯入步軍陣列,與銃兵隨同作戰。

  「至少三炮一組,各炮全部使用霰彈,輪流轟擊,不停!」

  趙瑄吩咐下去的時候,眼中冰寒的光芒。

  逼近的靖邊軍火炮沒有發孔有德略鬆了口氣,他們火炮拉近時,孔有德己經準備派人奪炮,當然,只能派出一些散兵游騎。

  清軍有使用散兵的戰術,更經常用假銃誘敵,漢八旗中,也繼承了這種戰術,然要奪炮,孔有德並不敢使用大眾隊伍。

  靖邊軍大隊己經離得不遠,在漢八旗隊列訓練,遠遠不如靖邊軍情況下,若軍中大眾與那些炮手混戰一起,靖邊軍銃兵只要上前,對方一陣鳥銃齊方人等便是潰敗的下場。

  潰兵還有可能衝擊大陣,己方縱深如此淺薄的陣列,可能一衝就散了。

  不過隨後孔有德心頭一緊,看來那些靖邊軍炮手們,是準備發彈了。

  再看過去,沉重齊整的踏步聲,似乎這邊都可以聽聞,靖邊軍與宣鎮新軍密密的衣甲旗幟,從一里過來,最後到達二百步,密集的長槍與鳥銃,還有他們的金屬頭盔,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一種排山倒海的氣勢,勢不可擋的瀰漫開來。

  「威武!」

  彷彿梵音似的低喝,往天際處傳揚。

  所有靖邊軍戰士站立,他們臉上帶著自豪,帶著傲然,神情俾睨。

  他們迎著火炮的轟擊,冒著傷亡,逼到了漢八旗陣前,他們有些人衣甲上,還殘留著痕跡血肉。

  事實證明,清軍的火炮。打不跨他們。

  望著對面的各旗漢軍,他們神情充滿不屑。

  「訶!」

  所有靖邊軍士,又踏前一步,發出齊齊的低喝,他們的喝聲充滿威勢,又滿是殺意。

  對面的漢軍陣地一陣不安雖然人多勢眾。但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有若海洋上的孤燕,如此的孤獨無助。

  石廷柱神情扭曲,怒喝道:「裝神弄鬼。」

  劉之源、祖澤潤等人鐵青臉不語,靖邊軍氣勢籠罩下,各人有雖立於天地,卻無比孤獨落寞的感覺。

  再看看己方軍士,個個臉上佈滿害怕與緊張,看對面,隱隱一張張堅毅又充滿殺氣的臉容。真是形成鮮明的對比。

  彼此的戰心天差地遠,這仗,真的打得贏嗎?

  祖澤潤心情複雜,靖邊軍他們,哪來的信念,支持他們去戰鬥?

  「整隊。迎戰!」

  石廷柱咆哮。

  在田地上行了數百步,此時飄揚漢軍正白旗幟,鑲白旗幟,正藍旗幟,鑲紅旗幟,太極旗幟的漢軍與朝鮮軍陣,早己是亂七八糟。他們八、九層排布的銃兵隊列,也歪歪扭扭不成樣子,幸好對面的靖邊軍也需要整隊。

  而不論是否需要散熱,伊家嶺上的清軍火炮。己經不敢開炮,害怕打到自家軍陣頭上。

  「土雞瓦狗!」

  營部大旗之下,鐘顯才與韓朝並轡而立,又有趙瑄,宣鎮新軍兩個官將,王鬥不在,鐘顯才的聲音又恢復輕柔,不過神情卻是前所未有嚴厲。

  右營陣列逼去,軍中傷亡不少,鐘顯才接到稟報,營中一個把總都陣亡了,怎能不怒?

  韓朝仍舊冷靜,便是接到老部下,好友黃玉金陣亡的消息,他看了對面漢軍陣列一陣,傳下命令:「收馬,整隊!」

  營部變令號炮響起,全軍肅然,喇叭一蕩,立時全軍疏陣成密陣,各兵緩緩靠緊對齊,除了把總級別的軍官,所有人的馬匹,全部收到營部,聚於軍陣後方。

  靖邊軍整隊快速,宣鎮新軍雖然比靖邊軍慢,不過卻比漢八旗略快,隨著號令之聲,二隻軍隊,也慢慢接攏靠近,彼此銃兵槍兵,不過距離十餘步。

  因為結陣而來,一路遭受清軍火炮的攻擊,軍中傷亡人數的緣故,二軍原本四列的銃兵與槍兵,己經有些長短不齊。

  靖邊軍第四層的士兵上前,保證前三層作戰人數的齊整,宣鎮新軍中,也從餘下的預備營中,調了一些士兵上去,這也是嫡系新軍的優勢。

  他們形成了東西達三里多長的漫長橫陣,看對面的漢八旗軍陣,比明軍的陣列略長些,士兵層數更多,石廷柱等人,正咆哮整頓軍伍,一些正藍旗漢軍與朝鮮軍,對著宣鎮新軍那方。

  說實在,他們對這種軍陣頗不適應,只是王鬥以這種軍陣打遍天下無敵手,特別在清國惡名遠播,又不得不學習之。

  此時雙方遙遙相對,距離不過二百步,甚至不到一些,眼前地勢開闊,大片密集田地起伏,或是一些微微隆起的丘陵坡地,雙方戰士,踩著腳下鬆軟土地,還有大片野草與野花,往兩邊高低起伏,一直蔓延到遠方。

  靖邊軍與宣鎮新軍,他們的銃兵,最後一次檢查了自己的鳥銃,準備好火繩,趙瑄的炮營,各門火炮也塞入了一種綢包密閉,外用木片捆綁的炮彈,那就是霰彈,火門上,還插上了鵝毛藥管。

  忽然,中軍那方,激昂的戰鼓響起,還有悠揚的軍樂傳來。

  鐘顯才睫毛微動,緩緩拔出佩劍,用力一揚,厲聲喝道:「向前!」

  「向前!」

  「向前!」

  眾軍士齊呼一聲,鼓樂聲中,他們踩著鼓點,結陣大步行進,密密的兵器,還有帽兒鐵盔與雲翅盔晃動不停。

  各營部的散兵神己經彙集回來,此時他們大部走在前方,看看有無可能敵方炮手與軍官,他們己經看到,對面一些火炮,同樣推在二韃子陣中。

  銃兵後面的長槍兵們,身處兩翼的,機謹看向對面,防止二韃子包抄,一些輜營投彈手跟在大軍後方。看看到時有沒有投擲萬人敵的機會。

  趙瑄炮營,此時己經彙集,它們至少每處三門火炮,隨同大軍行進。

  還有一些火炮推在大陣兩翼。

  有火炮的地方,銃兵戰士們,都為他們讓出一些空間。更延長了橫陣的左右長度。

  炮營每門火炮。若使用得當,至少相當數十桿,甚至上百桿鳥銃,一些散兵走在火炮前方,或是左右兩邊,作為炮手護衛。

  一門門火炮吃力往前推進,還有炮手輜兵用力推著彈藥車,它們碾過鬆軟的田地,劃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跡。

  聽對面齊呼。靖邊軍在鼓樂如牆逼來,對面的石廷柱等大吃一驚:「這麼快?」

  看看己方的隊列,仍舊歪歪斜斜,不過沒辦法了,石廷柱咬咬牙,怒吼道:「迎上去!」

  劉之源、祖澤潤、吳守進等人同樣神情猙獰。爆喝道:「有敢後退者,斬!」

  朝鮮軍那方,金自點沒有列於陣中,領軍的是大將金雨澤,他大餅臉小眼睛,典型的高麗族相貌,一身鮮紅的長身棉甲。上面甲葉密密麻麻,有如大片勳章掛著。

  他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大聲給自己的朝鮮兵鼓勁。

  而那些漢軍們,他們作了二韃子。也沒有辦法了,惶恐之下個個面容扭曲,走投無路下,反爆發出強悍的士氣。

  正白旗石廷柱陣中,更一個軍官咬牙切齒,狂喝道:「殺光明狗!」

  「殺光明狗!」

  漢軍陣列中爆出陣陣吶喊,各軍官將領大聲鼓動,咆哮聲中,他們大步往靖邊軍等這方過來。

  雙方軍陣逼得越來越近,從空中眺望,原野中,兩道狹長的人流越發接近地,似乎有一些蟻蟲似的細小東西,不同的旗幟在大地飛舞。

  一道濃重的火光爆起,幾個漢軍散兵滾倒地上嚎叫,滿身滿臉的血孔,卻是陳晟身旁,後營前部一個神使用鷹揚炮,給前方鬼鬼祟祟挨來的幾個二韃子一下。

  與此同時,陳晟與鞠易武二人,也使用燧發魯密銃,分別擊倒對方一個散兵,不過部內一個神也被一顆飛來的流彈擊中,痛苦地滾倒地上。

  大戰的戲肉,分別在彼此的散兵間展開,雙方都想動搖對方軍陣,擊殺他們的軍官炮手,彼此離得越近,散兵間的廝殺越激烈。

  不過雙方銃兵大陣未動,仍是結陣往前逼進,偶爾一些流彈擊中他們陣中軍士,彼此仍然繼續前行。

  靖邊軍不用說,便是漢八旗的軍隊,也知道此時大眾銃兵不能枉動,否則沒有開打,勝算己經失去大半。

  陣中地帶硝煙不時騰起,此起彼落的銃響中,雙方一些散兵倒下。

  顯而易見,漢八旗的散兵不是靖邊軍的對手,他們還是假銃誘敵的老把戲,不比靖邊軍真刀真槍的神雙方追奔逐北的對大落於下風,特別靖邊軍神很多人還裝備兩桿手銃,對戰中,更是大佔上風。

  很快,漢八旗的散兵敗退,他們陣列中的火炮,在一些炮手被後,也不得不停止下來,靠前行的軍陣掩護,甚至他們一些弓箭手奔出來,與靖邊軍神對射。

  因為雙方都大步行進,彼此很快接近百步,靖邊軍的散兵退了回去,石廷柱等人鬆了口氣,短短的散兵交戰,他們己經有一些軍官或炮手被擊殺,再拖延下去,不知道大陣隊列將會如何。

  終於,靖邊軍與宣鎮新軍,鼓樂聲中,在離漢八旗軍陣百步前停了下來,一聲喝令之後,似乎大地都恢復了寧靜。

  所有靖邊軍戰士,神情堅決地看著對方,便是那些宣府鎮新軍,一個個或壯年或稚嫩的臉龐,也顯露著害怕與緊張,然而他們神情告訴別人,他們在極力堅強與冷靜。

  而看對面的漢軍旗銃兵們,他們個個神情各異,或死灰,或惶恐,或猙獰,或凶殘,一一不等。

  明清所有戰士,此時都將面臨死亡直接考驗,這是最依靠戰士意志的戰鬥方式,誰能勝利,誰能存活?

  王鬥沉靜地看向前方,伊家嶺上的孔有德,同樣心懷期盼。

  韓朝猛地喝道:「全軍注意,第一層,上前!」

  「威武!」

  靖邊軍與宣鎮新軍,每一排共一千六百名銃兵戰士,齊聲咆哮一聲,他們踏前一步,用力握緊了手中的鳥銃。

  他們感覺,手上的武器,給了他們力量!

  石廷柱猛地驚醒過來,咆哮道:「讓第一層銃兵上前!」

  劉之源、祖澤潤等人同樣回醒過來,大吼道:「銃兵上前……第一層預備!」

  「預備!」

  「預備!」

  「瞄準目標!」

  在軍官們喝令中,靖邊軍等密密麻麻的火銃翻下,寒風中飛舞的旗幟下,黑壓壓的銃口對準了前方。

  爆豆似的銃聲響動良久,靖邊軍與宣鎮新軍猛烈齊煙洶湧噴出銃膛,對面百步處發出一連聲的慘叫,數百名漢軍銃手呆滯倒下,然後回醒過來,痛苦撲倒地上掙扎。

  他們滾滾流出的鮮血,染紅了下方的土地,讓那些野草與野花,似乎變得更為的嬌艷。

  甚至一些銃彈穿過銃兵空隙,擊中後方的漢八旗刀盾兵與長槍兵們。

  靖邊軍火銃威力巨大,百步可破重甲,只需擊中,不死也是重傷,便是百步距離很多目標難以擊中,然遠遠流彈奔來,也一樣是傷殘的下場。

  漢八旗陣地一陣軍官拚命彈壓,還從後方補上前排的缺額人數。

  此時靖邊軍與宣鎮新軍,在第一層後,第三排的銃兵己經迅速上前,走到前排,而第一排戰士原地不地,裝填定裝紙筒彈藥。

  他們使用的是徐徐前進戰術,而越是逼上前去,靖邊軍人等,將打得越准。

  顯然的,石廷柱等人部隊,不適應這種打法,面對面沒有掩護的轟擊,對意志的考驗太沉重了,很少有人有這種意志力。

  雖然在清國境內,孔有德等人針對這種戰術,進行了良久的訓練,然後戰場畢竟與訓練不同。

  第一層後,對面漢軍顯然蒙了一下,趁這個機會,靖邊軍與宣鎮新軍,又發動了一次齊面響起了更多的嚎叫聲音,很多中彈的漢軍士兵,滿地翻滾,發出垂死的痛苦舉動。

  不過這時,對面也進行一次齊然漢軍銃彈不如東路鳥銃犀利,他們技能也比不過靖邊軍等,朝鮮兵的鳥銃更是不堪,不過銃響後,還是有大片的靖邊軍銃兵與宣鎮銃兵倒下,他們滾倒地上,發出痛苦的呻吟。

  甚至一些後層的銃兵與鳥銃兵,也有人倒下……

  銃聲一陣接一陣,明清雙方陣地前,隨著銃響,兩道狹長的硝煙地帶,往空中緩緩騰起。

  銃光火焰中,雙方的陣地內,橫七豎八的撲倒屍體與傷者,他們身下原本枯黃的野草,此時己經被染得鮮紅……

  震耳欲聾的爆響,靖邊軍幾門紅夷大炮噴出濃密的煙霧,密如雨點的鉛子噴薄而出,不遠處的地面爆起大股煙塵碎霧,站在那處的漢軍銃兵撲倒一大片。

  血霧中夾著碎肉,那方的數層銃兵,幾乎被一掃而光,連後面很多冷兵器手都滾倒地下,發出無可抑制的嚎叫。

  濃煙與火光不時閃動,火炮之聲大作,銃兵對決時,雙方的火炮也夾於陣中,使用霰彈,朝對方的步陣轟擊。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1 23:53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5-1 22:38
第508章 衝鋒

  雙方銃兵對戰,彼此的火炮,也同時參戰,趙瑄早己下令各炮夾於各列銃兵之間,每處至少三門,炮營一百六十餘門火炮,共分為數十組。

  這些炮手冒著生命危險,不斷地向對方轟擊,極大支持了銃兵兄弟。

  一顆粗壯茂密的大槐樹之旁,擺著四門的佛郎機與紅夷大砲,四門火炮交雜,輪流轟打,一門紅夷六磅炮己經射過霰彈,刺鼻的白煙中,幾個炮手再次緊張裝填彈藥。

  他們快速送入絲綢藥包,將鵝毛藥管插入火門之內,一個炮手拿著雙份的,使用木片捆綁的霰彈殼包塞進炮口,然後推彈手使勁推入炮膛。

  發射霰彈,由於不需要核正炮管角度,射程目標等,只管炮口端直對著前方,節省了他們不少步驟。

  他們忙碌的同時,餘下的火炮接連發射!

  轟!

  又一聲巨響,大股濃煙騰起,一門佛郎機炮,劈頭蓋臉向對面咆哮出至少百顆的粗大彈丸。

  對面長滿野花雜草的田地連起煙塵一片,草屑泥土飛揚,十數個漢軍銃兵,甚至後面頗遠的一些刀盾槍兵,發出難以形容的痛苦聲音,淒厲在地上來回翻滾嚎叫。

  他們很多人身上的棉甲,都出現一個個巨大的血洞,甚至有的人頭臉,當場被打成肉醬。

  霰彈威力本來就猛,更別說改良過的靖邊軍霰彈。

  接著這門佛郎機炮,又有一門紅夷三磅炮怒吼,密密的彈丸撲向對方,又是無數血霧爆起。

  四門火炮打了一輪之後,對面還站著的漢軍銃手己經寥寥無幾,甚至後方列陣的漢軍冷兵器手,都少了一大片。

  「向前推進!」

  一員指揮這四門火炮的軍官大吼,再次填上彈藥的四門火炮,又吃力的往前推動。

  對面的漢軍銃兵,在軍官的咆哮下。無奈往缺口挪動,不過看那硝煙中逼來的黑沉沉火炮,他們無不面若死灰,很多人的身體都忍不住哆嗦起來。

  一些人,甚至炮口兩端的一些銃兵。己經顧不上上官號令。調轉銃口,朝他們轟擊。

  他們中一部分,隨後倒在對面靖邊軍銃兵的銃下,不過一些人己經扣動自己的板機。

  硝煙中目標不清。不過還是有幾個炮手痛苦倒下,隨後陣列後方一些輜營學徒,快速補上他們位置。

  那軍官小腹上中了一彈,銃彈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向後踉蹌坐倒地上。中彈後強烈的痛楚,更讓他額頭瞬間冒出豆大的汗珠,不過他仍然坐在地面大吼:「推……向前推,照著他們人多的地方打……」

  轟轟!

  四門火炮又是依次怒吼,嚎叫與混亂中,血霧飛揚,對面又是一大批人痛苦滾倒在地。

  這四門火炮,再次將對方陣列清掃一空。

  ……

  一處漢軍銃兵隊列分開,一門青銅六磅炮探出黑洞洞的炮口。炮身有著大盾及風帆的徽記,卻是佛郎機卜加勞炮廠出產的一門火炮,當年孔有德攻陷登州後,將包括這門火炮在內的大量新式火炮與砲兵帶到清國。

  一聲巨響,大股騰起的濃煙中。一大波霰彈彈丸瞬間撲到對面的靖邊軍陣列,血霧中夾著碎肉,這邊十餘個銃兵,還有長槍兵們。同樣發出無可抑制的慘叫,撲倒地上無比痛苦地翻滾。

  砰!

  一門鷹揚炮爆出濃密的火光。那門火炮的幾個炮手,捂著自己頭臉痛不欲生,鷹揚炮的霰彈,將他們身體射得血肉模糊,甚至一個炮手一半的頭顱都被掀去,粘糊糊的腦漿流滿一地。

  卻是那些漢軍炮手開完炮後,就想躲到陣列後去,或是借助銃兵陣列的掩護,一個靖邊軍神射手與副手趕到,他們快速架起三角支架,瞄準他們開了一銃。

  作為散兵神射手,他們大多對付對方的炮手與軍官,或是見到空缺就鑽,每當他們出現時,身旁的靖邊軍兄弟,都會自覺地為他們讓出一些位置。

  只是二韃子的火炮非常狡猾,或者說膽怯,他們一般掩在陣列後方,然後鬼鬼祟祟地推上來,而且此時硝煙瀰漫,也不容易發現他們的位置。

  霰彈射程較近,伊家嶺上百門清軍重炮,當然不可能發射霰彈,所以漢軍隨陣參戰的小炮不到五十門,數量上佔了劣勢。

  以往那些炮手,一般也是遠遠開炮,很少有近戰對轟的膽氣,有時他們還沒將火炮推上,前方的銃兵就隨排銃倒下,他們立時遲疑不決,不敢上前,便是上官怒吼命令下,也是拖拖拉拉。

  便是有膽量推上,銃炮眼前,生死關頭,很多人手忙腳亂,再次裝填混亂一片。

  他們還被靖邊軍神射手使用燧發魯密銃,或是鷹揚炮,九頭鳥重點照顧,更沒有逼近作戰的膽氣,因為散熱問題,他們一般只有發射三炮的機會,火力上先天不足。

  還有輜營的投彈兵也對付他們,這些輜兵膽大人粗,作戰時同樣奮不顧身。

  又有一門漢軍三磅炮開了一炮,正當他們忍著恐懼再次裝填時,這邊靖邊軍缺口後方,嚎叫著沖上數個輜兵彈手,他們個個手持點燃的萬人敵,咆哮著向火炮那方衝去。

  途中一個投彈兵中彈倒下,隨後被自己攜帶的萬人敵炸得血肉模糊,餘下的投彈兵繼續沖上,在對面漢軍炮手與銃兵恐懼的目光中,雨點般扔到他們頭上……

  ……

  「第三層,上前!」

  瀰漫的硝煙當中,靖邊軍這邊又傳來雄壯的號令聲音。

  「威武!」

  靖邊軍與宣鎮新軍一排一千數百名的銃兵,又齊吼一聲,越過地上戰友的屍體與傷員,集體踏到隊列前方,將手中犀利的東路鳥銃,對準前方己經頗為混亂的漢八旗銃兵們。

  各營各部的鼓點也是急促敲擊幾下,伴起一陣悠揚的笛聲,還有篳、鋩等應和。

  銃兵們上前,槍兵們同樣跟進,還有軍旗與金鼓手們。有些人己經倒下了,又由副手或護衛接任。

  他們始終與銃兵並行,舉著旗,打著鼓,吹著自己的樂曲。

  「萬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軍樂悲壯。又充滿古樂獨有的韻味,只是到後世基本失傳了,或許只能從麗江古樂中略窺一二。

  「射擊!」

  在對面漢軍驚恐目光中,銃兵們又是一陣猛烈齊射。火銃的爆響中,前方的漢軍齊刷刷倒下一片。

  「射擊!」

  射擊後的白色煙霧遮掩瀰漫人的視野,硝煙夾著刺鼻的血腥味傳揚,又一層靖邊軍與宣鎮新軍上前,途中對面稀稀拉拉還擊一次。一些戰士倒下,很快他們再次扣動板機,綿密的火銃轟響不停,對面慘叫聲連成一片。

  靖邊軍與宣鎮新軍使用徐徐前進射擊戰術,此時距離原來的位置,己經往前逼進好大一段距離。

  看對面的漢軍,可謂己經不成建制,事實上在靖邊軍這方搶先開了兩銃,他們反擊的第一次較為整齊。第二次略為整齊,後面己經陷入混亂,還擊的火銃參差不齊。

  孔有德想法很好,將漢軍銃兵排成八、九列,不需要裝填彈藥。就可以持續不斷的作戰,發揮以眾擊寡的優勢,只是他忽略了士兵的勇氣。

  自己隨時可能死亡的恐怖,戰友在身邊倒下的緊張氣氛。形成了逼人發瘋的環境。

  排槍對戰,需要士兵排成密集隊形。才能最大限度發揮火力威力,特別硝煙密佈,目標不清的時候,所以射擊時,需要等待上官命令,便是有火炮對著他們,沒有命令也不得開火。

  這對漢軍來說太難了,雖說他們投靠清國後,有了相對嚴格的訓練、後勤與紀律,還分下田地與房屋,作戰意志,比當年身處明軍時強悍,不過排槍對戰,他們的意志與勇氣,還沒有到達那一步,朝鮮軍更不用說。

  所以在對面靖邊軍等不斷射擊,步步逼上時,他們大部分人己經陷入瘋狂,他們有的依命令上前,有的自行後退,有的呆立不動,有的瘋狂亂射,有的看著地上屍體,還有呻吟傷員,聲嘶力竭的大叫。

  大戰前相對清晰的銃兵排數,此時擁擠一起,面對這樣的混亂局面,石廷柱等人也毫無辦法,除了怒吼咆哮,還是怒吼咆哮。

  「二韃子己到崩潰邊緣,是時候令槍兵出戰了!」

  陣列後方,鐘顯才與韓朝密切關注戰局,千里鏡中,對面漢軍情形看得清楚,便是他們惶恐的神情,也是歷歷在目。

  火器的戰鬥非常殘酷,排銃對射中,敵我雙方,都損失不少人,不過漢軍損失更為慘重。

  靖邊軍與宣鎮新軍己經射擊二輪,也就是打了六次排銃,打得對面的漢軍銃陣稀稀拉拉,特別靖邊軍的火炮霰彈不斷發射,給他們造成極大的恐慌。

  對面漢八旗銃兵分為八、九層,每層不到二千人,依鐘顯才的估計,一、二次排銃齊射,便是百步距離,每次至少打掉他們一排的四分之一人數,後面幾次,因為戰起,或是硝煙等原因,估計戰果會少些。

  不過因為逼得越近,戰績不小,還有火炮發射的霰彈,它們連續不斷,火力兇殘,取得的戰果更是驚人,鐘顯才估計,銃炮相加,己給對方造成三千餘人的傷亡,佔他們銃兵人數至少二成。

  說實在,那些二韃子能堅持到現在,鐘顯才都有些佩服,也有可能他們被打呆了,打蒙了吧?

  再看看己方的傷亡,又極為心疼,恨恨說道。

  韓朝平靜點頭:「確實,時機己到!」

  他看向宣鎮軍那邊,排銃對射後,他們那邊也頗為混亂,他們後方的預備營,又補充上了一些人數。

  不過他們基本還保持建制與層次,可以依命令作戰,雖然面對很多是朝鮮軍,不過他們的作戰勇氣,還是讓韓朝暗暗點頭。

  再看兩翼,起初漢軍銃兵與槍兵仗著人多,一部分想從兩翼包抄,他們被安放兩翼的一些靖邊軍火炮,一口氣射了十幾發霰彈,尖叫恐懼地逃了回去。

  「射擊!」

  靖邊軍與宣鎮新軍打出第七次排銃,在對面慘叫聲再次連成一片後,尖利的天鵝喇叭聲響起,營部發出了槍兵出戰的命令。

  「萬勝!」

  等待多時的,所有靖邊軍與宣鎮新軍槍兵們,他們發出宏亮有力的聲音,他們挺著自己長槍,大聲吶喊,越過銃兵兄弟,有如洪流似的,往對面的漢軍銃兵狂衝而去,他們的長槍,在陽光下閃耀著銳目的光芒。

  數百名輜兵投彈手,手持點燃的萬人敵,嚎叫著沖在他們最前方。

  此時四旗與朝鮮軍的銃兵們,己經面臨崩潰的邊緣,便是後方的冷兵器手,同樣個個面色蒼白惶恐,見靖邊軍等槍兵凶神惡煞衝來,前方的大部銃兵,特別是朝鮮軍們,尖叫就跑,只有少部分人,在軍官咆哮下緊張哆嗦的開銃。

  一些投彈兵與槍兵被他們射中,向前撲倒在地,餘下的吶喊沖上,很快,萬人敵爆炸聲,還有尖銳的長槍,淹沒了漢軍等銃陣,片刻間將他們殺得潰散。

  「頂住!」

  石廷柱怒聲大吼,劉之源、祖澤潤、吳守進等心驚銃兵們如此快速的潰敗,也不得不喝令銃陣後的冷兵器手們迎戰。

  「一萬五千鳥銃兵,還打不過王鬥等幾千銃兵?他們還一路被火炮轟過!」

  噶布什賢章京勞薩,站在孔有德身旁,看著前方戰事,他冷冷道:「恭順王,無論如何,大軍的右翼,不能失敗,你就是死,也要拖住王鬥他們!」

  孔有德同樣面色鐵青,有重炮相助,又有優勢的兵力,對方還沒有土車等掩護,竟然打成這樣?

  在他身旁,金自點同樣臉色蒼白,他心疼自己國內士兵的傷亡,又惶恐前方的潰敗,他喃喃道:「怎麼辦,怎麼辦?」

  孔有德猛地下達命令:「讓石廷柱他們擋住,後軍上前支援!」

  他舉起千里鏡,陰冷地看向王鬥的中軍陣地,他們停在二里處一片丘陵上,還疊了大量的麻袋土筐作為掩體。

  先前他也命令炮營往靖邊軍中軍轟擊,不過效果不顯。

  此時他再次傳達命令:「集中所有重炮,全數轟打王鬥那處!」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1 23:53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5-2 14:43
第509章 右臂

  平緩蜿蜒的丘陵上,王鬥策在馬上對前方眺望。

  此時丘陵坡上,還有陵下兩邊前方,一道道,密集的疊滿了厚實的麻袋土筐,又有絡繹不絕的隨軍民夫,從後方源源不斷,辛苦地將麻袋等物扛來,將丘陵與週遭的掩體疊得更深,更厚。

  對自己的保護,王鬥從來不會忽視,部下更不會忽視。

  不過他的元戎愛車停在丘陵之後,只有大旗車艱難拉上丘陵,停在離王鬥十數步的地方,帥旗是一軍之魂,自然要高高架立,讓己方軍士看得清楚明白。

  丘陵邊上,儘是策馬而立的護衛營戰士,中軍部的官將,則聚在王鬥身旁,還有旗手號鼓手們,溫達興的尖哨營戰士,一小股一小股的分佈周邊數里範圍,負責戒備,傳遞情報,參於零散戰鬥等。

  由於運送困難,此次望桿車卻沒有拉來左翼,只放於洪承疇中軍處。

  千里鏡中,前方的戰事盡在眼中,王鬥暗暗點頭,排銃對戰,比的就是紀律與勇氣,雖然殘酷,花費的時間並不長久,四層銃兵,三排主戰,一排預備,也不過發輪,每人打個二、三發子彈,戰鬥就結束了。

  按這樣的效率,每兵配的三十發定裝紙筒彈藥,可以打好多場戰役了。

  鐘調陽放下千里鏡,穩健的臉上展露笑容,他說道:「漢旗後軍雖然來援,不過在我將士犀利攻勢下,潰敗只在眼前,孔有德這是在作困獸之鬥。」

  溫達興策馬王鬥身旁,看著伊家嶺上,他眼中森寒的光芒,恨恨道:「孔有德這個漢賊,助桀為虐,當年他對上韃子貪生怕死,如今殺起漢人倒如狼似虎了…想他的人皮。一定很光滑……」

  尖哨營千總龍二與傲天兄出哨在外,謝一科此時也在中軍,聽了溫達興的話,他好奇地道:「我知道溫爺會剝頭皮……沒想到還會剝人皮,聽聞當年高皇帝對付貪官。用的就剝皮實草之刑。也不知是怎麼行刑的。」

  溫達興說道:「很簡單,使用水銀便可。」

  他摸了摸自己腮上的虯髯,對謝一科笑道:「我這手技藝很難得的,要不要教教謝兄弟你?」

  謝一科連連搖手:「還是免了。有什麼好刀好銃好弓,送我幾把還行。」

  看著這兩個活寶,眾人都是暗暗搖頭,溫達興的愛好太滲人了,他家丁出身。向來心狠手辣,謝一科天真純樸,可別教壞了他。

  不過各人沒說什麼,溫達興沒有觸犯軍律,他以殘忍手段對付也是敵人,誰沒有一些怪癖呢,只要他不剝自己兄弟人皮頭皮就行了,連鎮撫遲大成雖然皺眉,也沒有出語說話。

  事實上。靖邊軍諸人並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對待敵人,向來冷酷無情。

  贊畫秦軼歎道:「可惜當年東江兵,孤守遼東僻隅,為朝廷立了不少功勞。現今……當年叛亂,他們也算事出有因,受了委曲。」

  中軍撫慰官謝有成冷冷道:「這就是他們投靠韃子,屠殺漢人百姓的理由?不管受了多大委曲。他們投靠韃子,助桀為虐。就是該死!」

  他摸摸自己空蕩蕩的左臂,臉上那道深深的疤痕顫動:「看看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沈志祥諸人,哪個是好東西?遭受不公,就要投靠韃子年岳爺爺也受了委曲,他們部下可有投靠金賊?他們骨子裡就是畜生,不值絲毫憐憫!」

  看他神情激動,秦軼等人都是默然,謝有成平rì待人溫和,然只要談起韃子與二韃子,就神情猙獰,脾氣大變。這也難怪,全家數十口死難的慘事,任誰也忍受不了。

  王鬥淡淡道:「此戰我師得勝是必然,若有俘虜,滿蒙、紅夷朝鮮人全部殺了,漢旗軍官與老卒盡數處死,餘者士兵甄別處理,來年反攻遼東,也有用處!」

  他問溫達興道:「中路,右翼的戰事如何?」

  溫達興恭敬道:「哨騎回報,他們己經與奴激戰,應該可以支持住。錦州城下,小凌河那方,吳三桂諸將,也與賊奴展開了大戰。」

  王鬥點點頭,正要說話,就在這時,忽聽伊家嶺上炮聲轟隆,接著看到那方煙霧大作,眾多的炮彈呼嘯而來。

  謝一科叫道:「又打炮了,難道他們不知道,想炮打我們中軍,那是在白費勁?」

  轟轟聲大作,一枚枚十餘斤重的大鐵彈咆哮而來,重重砸在鬆軟的田地上,大團的泥土與亂草不斷掀起,它們大多距離丘陵前後左右數十、上百步遠,大部分陷入深深的田地亂草內,也有一些炮子跳躍。

  鐘調陽眉頭皺起:「不對。」

  漢八旗的的炮彈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靠近丘陵地帶,有幾顆炮彈,甚至距離丘陵只有十幾步遠,一發炮彈,還重重砸在陵下一處護牆之上,激起大片泥土碎屑。

  他眺望伊家嶺上,看來孔有德集中火炮轟擊自家中軍了,雖然為對付靖邊軍等左右長達數里的軍陣,他們火炮往山嶺兩翼佈置很開,一些火炮,不可能往這邊轟擊,不過至少也集中了數十門之多。

  他猛然對王鬥道:「大將軍,賊奴又開炮了,為防萬一,請大將軍下馬,避於土牆之後。」

  王鬥擺擺手:「無妨,這麼遠距離,他們沒什麼準頭,最多打個聲勢罷了。」

  又舉起千里鏡眺望。

  鐘調陽與溫達興,遲大成,謝一科,秦軼等人互視一眼,都看到對方心急之後眾人看向正散發孤傲氣質的護衛隊官楊虎。

  虎爺向來受王鬥賞識,護衛營六隊三百人,一隊魯密銃兵守護將軍府,除了主將鐘調陽,餘者五個隊官,此時只有楊虎侍立王鬥身旁。他說服一隊官與他輪班,得以出征,也為了避開擾。

  他素來膽壯,也心憂大將軍的安危,得到眾人眼一咬牙,這原夜不收好漢一步上前,飛快說聲:「大將軍得罪了。」

  一把將王鬥從馬背上扯下來。

  隨後眾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將王鬥扶到一厚實麻袋土牆之後。

  王鬥正要發怒,卻見轟的一聲巨響,一發至少十斤重的炮彈,就轟打在離自己馬匹左側僅僅一步的距離。

  激起一大片塵土後,那炮彈不停彈跳,遠遠向嶺後奔去,那馬匹吃了一頭的灰,不安地打了個響鼻。

  中軍部各官各將都是心有餘悸,謝一科大叫道:「虎爺威武啊,救護及時,應該陞官啊。」

  楊虎也有後怕之意,他真誠道:「只要大將軍安然無恙,我個人升不陞官,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王鬥猛然下令:「所有將士,全體下馬,將馬匹集中到嶺後去,不論兵將,盡數掩於土牆之後。」

  一連聲的爆響,煙霧滾滾騰起,伊家嶺上的漢軍火炮,依次開炮眾多沉重的實心鐵球,己經離丘陵不遠,一些厚實麻袋土筐疊成的護圈土牆,外沿都被轟撞而塌,大片激起的塵土飛撒。

  甚至一些炮彈落在丘陵之上,在堅硬的土地上彈跳。

  「狠狠打,不要停!」

  孔有德大聲咆哮,有如孤注一擲的紅眼賭徒,甚至不再顧忌火炮是否炸膛。

  愛德華多也對嶺下戰事感覺不妙,心憂自己的前途命運,他也豁出去了,他持著千里鏡,還有方器與圓器,親自側算角度將數據報於各炮炮手。

  伊家嶺上,離丘陵方左右兩旁的重炮們,各漢軍炮手也盡力轉動磨盤,盡量將炮口對準丘陵那方。

  他們也全部拚命了,雖然這樣轟中零件很容易損耗,不過若能擊斃擊傷他們眼中的大魔頭王鬥,也是大大值得的。

  呼嘯中,越來越多的炮彈落在丘陵上,一個營部贊畫,甚至被一顆彈回的沉重鐵球滾斷小腿。

  嶺上一些大鼓車,也被炮彈撞壞沖毀,激起的碎片,給一些鼓手造成傷亡。

  一個旗手猛地回頭,他看到一顆炮彈呼嘯而來,正朝嶺上的帥旗車轟撞而去,那方,二丈高的大旗正迎獵獵寒風翻滾。

  雖說大纛旗以鋼鐵為桿,挨了炮彈也無妨,只是木製的帥旗車扛不住。

  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這旗手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帥旗絕不能倒!」

  他猛地衝了上去,一團血霧爆開……

  「看你還死不死!」

  伊家嶺上,孔有德咬牙切齒。

  炮彈尖嘯中,滾滾的白煙讓他身影若隱若現,隱現的臉容猙獰無比。

  「二韃子發瘋了!」

  溫達興有些擔憂地看向王鬥那邊,還好,除了一顆炮彈撞在大將軍右側數步遠的護牆外,基本沒什麼事。

  尖嘯聲傳到耳邊,他猛地轉頭,一顆炮彈冒著輕煙,從他眼邊閃過。

  這炮彈堪堪麻袋土筐疊的護牆,溫達興只覺右臂一涼,他的整只右手己經不見了。

  轟的一聲巨響,那炮彈帶著血霧泥土,彈跳而去。

  溫達興一個踉蹌,他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右臂,還有斷臂處狂湧的鮮血,心中卻是浮起另外一個念頭:「糟糕了,以後要剝人皮頭皮……困難了……」

  他搖搖晃晃的摔下,不遠的謝一科搶前一步,將他扶住,一邊焦急大喝:「溫爺,溫爺……」

  王鬥目光從溫達興處收回,他一動不動看著伊家嶺方向,神情森寒無比。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1 23:52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5-2 23:21
第八卷松山血戰 第510章 大崩潰、擒獲(上)
  
  接連不斷的火炮巨響,吸引了左翼戰場很多人的注意。
  
  靖邊軍人等,不論兵將,心頭都湧起憂慮,擔憂大將軍那邊出事,而漢八旗各人,則是盼望烏真哈超炮營大顯身手,最好能一炮將那王鬥轟死。
  
  鐘顯才不斷對後方丘陵張望,焦慮之意浮於面上。
  
  此時靖邊軍與宣鎮新軍的槍兵戰士,正與石廷柱、劉之源等四旗兵士激烈搏鬥,進行殘酷的冷兵器格殺。
  
  四旗銃兵後方的漢軍冷兵器手,很多原本是石廷柱等人的家丁精騎,搏殺技能出眾,論起個人戰鬥力,比前方的鳥銃兵強,當然,列陣而戰,不一定打得過他們。
  
  歸順清國後,比起原本身處明軍時,他們待遇好了些,也接受了更多的陣列訓練,不過在與靖邊軍等短短的交戰時間後,各人心中,卻湧起膽寒的感覺。
  
  太強了,太狠了,這就是他們所有印象,宣鎮槍兵還好,那些靖邊軍槍兵狂衝而來,一沖一刺,專往各人目,喉,心口等要害部位招呼,悍勇而不怕死,對上他們,所以氣勢上就輸了三分。
  
  他們陣列的配合,更是嫻熟無比,總能巧妙-的形成以多打少局面,隊友的救援接應,更是準確及時,他們一個個倒品字形,小三才陣似的隊列,如狂飆橫掃,很多自認技藝出眾的漢軍冷兵器手,一個個不甘地被刺死在地,傷亡交換比驚人。
  
  特別那些配著紅色腰牌的靖邊軍甲等槍兵們,單打獨鬥強悍不說,各樣隊列的轉換更是隨心所欲,對上他們,只能以悲慘來形容。
  
  戰鼓中他們前層後層交替作戰,恢復體力,因為形成橫陣,漢軍們本來就縱深單薄,很快的,甲等槍兵們,就殺開多個缺口,乙等槍兵們,也很快殺得眼前一片片空蕩。
  
  地上滿是哀嚎的傷員朝鮮軍們,己經首先逃跑,這些高麗人如兔子似的跑得遍野都是,大部分人逃往後軍方向,然也有很多人,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餘部漢軍們,就算有石廷柱等拚命咆哮鎮壓一樣被殺得節節敗退,緊隨銃兵之後,他們同樣面臨崩潰的邊緣。
  
  鐘顯才猛地回頭,急迫地對韓朝道:「韓大哥,眼下賊奴火炮集中轟打中軍大部,為防萬一我軍需盡快殺敗敵人,他們步卒一敗,炮手毫無戰力,定然任由我師宰割。」
  
  韓朝面容沉靜,內心卻極為擔憂,東路的一切,靖邊軍一切都建立在王鬥基礎上不敢想像大將軍不在,未來會怎麼樣。
  
  他眺望戰場,漢八旗前軍失敗己成必然,他們後軍正列陣而來急行救援,若再加把勁,將他們前軍殺得潰敗,或許可以他們潰兵衝陣一鼓作氣,大敗所有的漢八旗軍隊取得左翼勝利!
  
  尖利的天鵝聲再次傳遍戰場,營部所有的大鼓,都拚命敲擊起來,而在這時,中軍部倖存所有大鼓,同樣咚咚作響,激昂戰鼓聲音,震動四野,將漢八旗的火炮聲音,完全壓制!
  
  一個聲音厲聲高叫:「為了大將軍!」
  
  所有戰士大吼:「必勝!」
  
  宏偉雄壯的怒吼,沿著天空與大地波動,形成浩瀚的洪流音波。
  
  「前進!」
  
  「殺啊!」
  
  「殺光二韃子!」
  
  密集的金屬洪流中,韓鎧徽瘋狂吶喊,他不顧身上的傷勢痛楚,挺著自己的長槍,猛地一個突刺,從咽喉處,將一個正白旗漢軍壯達刺翻在地。…!
  
  一個漢軍刀盾兵連滾帶爬想要逃跑,被隨後的武定國與劉烈趕上,二人朝他後心猛刺,在他淒厲的嚎叫中,一直將他刺倒,尖銳的長槍拔出,帶起股股血液。
  
  甲長牟大昌,指揮少了幾人的一甲戰士行進,隊官趙榮晟,又指揮一隊戰士前進,幾十根滴血長槍密密向前探出,有如毒蛇延吐。
  
  他們狂飆突進,前陣的漢軍們己經完全潰敗,不論銃兵與槍兵,皆是驚叫奔逃。
  
  恐慌之下,混亂加劇,遇到田壟爛泥等障礙物,很多人不小心摔倒在地,隨後被無數隻大腳踐踏而過,他們發出大聲的慘叫聲音,直到被活活踩成肉泥為止。
  
  靖邊軍等槍兵們緊追不捨,不時將逃得慢的漢軍刺死田野之上,更增加他們的驚恐。
  
  田地上滿是雜亂的腳印,野花野草,己經被踩得零亂不堪,無數驚惶的身影,在前方逃得遍野都是。
  
  二萬餘人的潰敗大軍,何等的龐大,尖叫聲,痛哭聲,怒吼聲,哀求聲,形成浩浩蕩蕩的潰軍洪流。
  
  前方列陣而來的,一萬四千馬光遠鑲黃旗,耿仲明正黃旗,尚可喜鑲藍旗,孔有德正紅旗等後軍大陣,己經不得不在二百外停下來,防止潰兵衝擊自己大陣。
  
  比起石廷柱等人,這些旗丁更精銳些,他們許多冷兵器手,還是當年的東江老兵,特別孔有德的三千銃兵,曾與王鬥軍在平谷大戰過,號稱悍勇敢戰,
  
  不過此時孔有德沒有在陣中,仍與噶布什賢章京勞薩、金自點諸人在伊家嶺上,指揮烏真哈超炮營炮轟王鬥中軍,正紅旗由部將曹紹中、劉承祖等人指揮,後軍大陣後,還有二百多的噶布什賢甲兵押陣。
  
  看著前方的潰兵,耿仲明神情猙獰:「不能讓他們衝擊我們大陣。
  
  尚可喜冷冷道:「不錯,靖邊軍就隨在後面,大軍一亂,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
  
  馬光遠神情蒼白猶豫:「是否再等待一二,派遣哨騎上前,喝令他們讓開?」
  
  尚可喜冷漠搖頭:「要讓早讓了,我等不是沒有喝令他們注意。」
  
  他神情冷厲:「讓銃兵準備,有敢衝陣者,一概格殺勿論!」
  
  「什麼,射殺?」
  
  石廷柱咆哮起來,他指著前方怒吼道:「那些都是各旗的兄弟!」
  
  此時他灰頭土臉,神情狼狽之極,身旁劉之源、祖澤潤、吳守進、金雨澤等人,也是個個面色灰白,蒼惶恐懼,邊上一些心腹親將,同樣呆若木雞,還沒從潰敗的打擊中回過神來。
  
  前軍短時間內大敗,石廷柱等人見勢不妙-後,率先帶一些心腹逃走,他們途中收攏一些潰兵,急速奔到後軍去,身為飽經軍伍的老將,他們當然知道衝擊大陣的後果,所以都是繞道過去,此時倒也聚在一起。
  
  因為逃得急迫,沒有注意地面,石廷柱馬失前蹄,連頭盔都掉了,細長的金錢鼠尾辮散亂開來,披頭散髮的,形象極為不堪,不過聽了尚可喜等人的話,還是怒聲大吼起來。
  
  劉之源、吳守進也急忙勸道:「不能打,都是大清勇士,旗中袍澤啊。」
  
  一直以傲慢不屑眼神看著諸人的,那押陣噶布什賢侍衛出語道:「不能讓潰兵衝陣,智順王、懷順王,你等傳令下去,有膽敢衝擊軍陣的潰兵,一率射殺!」…!
  
  得到噶布什賢侍衛肯定的尚可喜、耿仲明更是心中大定,雖然彼此的官職爵位天差地遠。
  
  石廷柱等人也是啞口無言,主子都發話了,他們做奴才的,哪敢不聽?
  
  只能祈盼前方潰兵知趣,往大陣兩方繞到後面去,再收拾人馬。
  
  只是靖邊軍等緊追在後,潰兵們此時心理,就是往人多安全的地方去,衝擊大陣的後果,很多人此時沒這個念頭,再者後軍以橫陣展開,左右極為漫長,倉促間想繞到兩邊,也不是容易的事。
  
  潮水般的潰兵人流,仍往大陣洶湧而來,任由前方軍陣咆哮也無用,很多人更是一路尖叫,一邊將自己的兵器,盔甲等物扔得遍野都是,相互推擠之中,不時有人摔倒在地,倒霉的,就被後面衝上來的人活活踩死。
  
  人群中,還隱現密集的帽兒盔與云翅盔,還有尖銳長槍的光芒。
  
  靖邊軍等戰士,緊追不放,有時跑得急了,也有人摔倒田地上,爬起來繼續追擊,有些人感覺氣喘,仍然奮勇向前,一口作氣消滅二韃子的機會就在眼前,豈能放過。
  
  槍兵們後方不遠,銃兵戰士,營部大旗,也緊急跟上,以便支持作戰。
  
  追得急了,戰士們隊列有些散亂,不過仍然保持總,隊,甲等編制。
  
  「預備!」
  
  在耿仲明、尚可喜等號令下,後軍四旗的漢軍銃兵,第一層向前方黑壓壓的舉起手中鳥銃,吹燃銃上的火繩。
  
  由於此時是深秋,有時還會颳起一陣寒風,有些人還要注意,火門處的引藥,不要被火吹走,限於技術與工匠,清國境內,除了孔有德的銃兵,自動開關的火門裝置,不是每個銃兵都有的。
  
  後軍一萬四千人,此時約有銃兵八千,冷兵器兵六千,那些銃兵分為了五層,每層約一千五百人,他們舉銃對著前方潰兵,有些人臉上,還隱現出快感的兇殘神色。
  
  那是屠殺噬血的神情,雖然眾人將要屠殺的,很多還是各旗的袍澤。
  
  潰兵們仍大叫衝來,轉眼間,他們衝入百步。
  
  「射擊!」
  
  前排的漢軍銃兵,無情地扣動板機,前方的田地曠野響起一片的慘叫,火銃齊射中,洶湧的硝煙噴出銃膛,一個個中彈的漢軍潰兵撲倒在地,以各種姿勢倒向地面,隨後痛苦地滾動掙扎。
  
  沒想到友軍真的開銃,那些潰兵一呆,有的人停住了,然大量擁擠的人流,在靖邊軍等驅趕下,仍炸窩似的向這邊奔來。
  
  潰兵之所以是潰兵,就是沒有建制,若他們保持嚴整的橫陣潰逃,說不定不會有擁擠踩踏之事,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一潰敗,就是各人逃得前前後後,爭先恐後逃命下,又定然擁擠不堪。
  
  第一排漢軍開銃後,急忙退到後方裝彈,靖邊軍就要衝上來了,若手中鳥銃沒有彈藥,就是一根無用的燒火棍。
  
  「射擊!」
  
  嚎叫混亂中,還有大波的潰兵衝來,後軍的漢軍銃手,又發動一輪齊射,更多的潰兵摔倒在地上,痛苦地滿地翻滾著,他們流出的鮮血,在寒風中騰騰冒著熱氣。
  
  到了這個時候,很多漢軍己經回醒過來,有的人往兩邊嚎叫逃去,有的人跪倒在地,不過本能恐懼之下,仍有大量的潰兵,尖叫著往大陣而來。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1 23:5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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