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情與血 作者：蘭帝魅晨 (連載中)

第十二節 事端（下）

    陳依跨上鯊魚頭，直奔體育館，卻不急到約定的酒吧，在體育館正門的商店買瓶水喝著等信息。

    夜色酒吧外，陣陣引擎聲響至門口時嘎然而止。全是摩托車，大多是綿羊仔，也有幾部顯眼的山地車，最後還來了三輛150.從車上下來的人大多認識，多數帶著女人。彼此見面招呼聊天，聚在酒吧門口都不進去。

    一輛黃色的雙門跑車駛來，從裡頭探出個約莫不超過十六歲大的男孩臉，嘴裡叼著根小雪茄，跟門外聚集的人群打招呼。

    酒吧外頭兩個剛打完電話，明顯跟這群人不同路的混混急匆匆的跑進去。

    直奔進酒吧裡一間擠坐了二十多個人的大包房。

    「外面很多人啊，我看到桂風的老大也在。」

    「那個老爸是局長的有錢仔？」裡頭有人吃驚的問。

    「開跑車的除了他還有誰？車牌誰不認識？交警都不敢管他車，怎麼會看錯！」

    有個在喝酒的人扭頭就道「他來這裡喝酒又有什麼奇怪？他去哪裡不是帶一大群人！」

    跑來報信的那人隱隱擔憂道「不是啊，我好像還看到你老大也在外面。」

    「神經病！我老大在湖區玩的，大老遠跑來這裡喝酒？」被點到的那人沒好氣的譏笑。

    有人也開始擔心的追問外頭情況。「外面來了多少人？」

    「起碼五六十個，停車場都被摩托車塞滿了……」

    本來在喝酒、跟女孩子玩鬧的人都把目光擊中到DZ高二年級幾個人身上。

    「叼！這個廢柴到底跟誰的？」

    DZ高二幾個也有些慌了。四人組今天算是半個當事人，也跟著來喝酒，這時候一聽情況全都害怕了。搶著道「是我們班上的一個人。」

    有人就主動請纓說出去看看。

    沒一會，回來了。

    「叼！XXX你老大真的來了，外面我見過的全是你老大的同輩！」

    剛才還不以為然認定報信那人看錯的混混一聽，臉色也變的嚴肅，忙站起來道「我去探路。」

    包房裡的一些人就開始不由自主的打量在角落蹲著的骷髏骨。他的褲子還是濕的，剛來這裡時被人嚇唬幾句，害怕的尿失禁。全部人都覺得臭，就被人逼去洗手間把褲子脫下來洗，完了就讓他就那麼濕著往腿上穿。帶回包間後就被遺棄在角落地上。

    四人組裡頭平素最沉默的那個這時候換到林青旁邊坐下，先跟林仔打了聲招呼。

    「怎麼說我們也是同學。今天的事情你也知道，搞成這樣我們幾個也不想！平時欺負他沒錯，但是從來都有分寸沒想過要傷他，今天來之前我們都試過說算了。」

    林青一副懵然不解的表情反問道「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那人抬手抹了把嘴和下巴，又瞟眼林仔，小聲道「我不知道你跟陳依怎麼回事。但是我知道你們關系很近，只看你願不願意幫忙說句話。」他說完還瞟眼林仔，見後者好像根本沒有聽他們交談般在看別人喝酒才稍感寬心。

    林青說話的聲音卻故意提高。

    「我跟陳依認識又不久！他是不是出來玩的都不知道，再說了，我們兩性格不合剛絕交。我怎麼可能說得上話？外面的人真跟他有關系的話呆會別找我麻煩就謝天謝地了！」

    討了個沒趣，四人組那人點點頭走開了。

    林仔這時候才扭過臉說話道「他說的是你同桌吧？」

    「是啊！」

    「你們關系不錯吧？怎麼會絕交？」

    「誰跟他關系不錯呀！」林青說著，忽然又笑。「我知道了！你是課間來找我時誤會了吧？」

    林仔坦白說是。

    「他說自己脖子上有個龍形的胎記，我不相信。他就讓我拉開他領子看。結果就是騙我的嘛！」

    「原來是這樣。」林仔頓時釋然。又瞟眼抱膝坐在角落的骷髏骨。「你說句話應該可以的吧？我覺得你同桌那人應該很好說話。」

    「沒事的啦！其實陳依人挺好的，最多就嚇唬嚇唬他們罷了，哪裡會打他們呀！所以啊……我才不多管閒事呢。他們四個平時老欺負骷髏骨，高二那幾個整天在籃球場搶別人場子。嚇嚇也好！」

    出去探路的混混回來了，表情有些難看。招呼著讓男的都出去，還叫帶上骷髏骨。

    「女的留這裡！」

    其它人都意識到外面的變故確實沖他們而來。全跟著出了包房。

    「你老大怎麼說？」

    「什麼都不用說，出去等人來了一起認個錯。我老大會幫忙說情。」

    「不會有事吧？」DZ幾個誠恐誠惶的追問確定。

    「我老大說應該沒事。」

    走出酒吧DZ一群才知道外頭來了多少人，摩托車停靠的塞滿停車場，只留了個人寬的走道，何止幾十個？至少上百！一輛黃色雙門跑車停在中間，裡頭的人正探頭出窗外打量他們，那人車裡還坐著個初中女學生，也興致勃勃的在指著他們笑。

    包間裡六七個女孩哪有那麼乖的留下？看他們出來，就全跟出來看熱鬧。看到外頭的排場，一個個眼裡都流露出興奮。都知道怎麼著也不會禍及她們，根本不害怕。

    「開車那個就是桂風老大？挺靚仔的哦，不過他條女真肥！」

    「不會啊？我覺得還可以，挺漂亮的啊！」

    「你看看她肩膀多寬，跟男人似的，看她脖子的肉！那還不肥？」

    骷髏骨在人群最後，低著頭，不太敢打量門外那一大群混混。

    林仔本來也不是出來玩的，這種時候仍舊陪林青一塊站著，完全置身事外。

    沒一會，陳依開著鯊魚頭緩緩穿過那條狹窄的走道。聚集的人都沖他打招呼。

    風有些大，吹的他頭發和外套一起飄。

    骷髏骨開始還不太認得出來他，自開學第一天後首次看到陳依不穿校服。

    幾個站酒吧門口圍觀的女孩都好奇的探頭眺望。

    「這個沒見過，誰來的？很酷耶！」

    「懶懶散散的表情，冷冷淡淡的眼神，好像個殺手！」

    陳依看見黃色跑車，不得不過去招呼聲。車裡這個是桂風一帶的老大，今年讀初三。但是家裡很有背景，父親是公安局長。錢金星在S市的不少生意都依仗幫忙，所以他也常到黑貓喝酒，雖然他給得起錢，但錢金星哪裡會收他的錢？

    去的多了也就跟陳依認識了。

    「怎麼會有空過來。」

    車裡的人遞給陳依根小雪茄，見他擺手，又收回去，自己點燃。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淡淡笑道「第一次聽說你搬馬，反正沒事就來看看熱鬧。就為門口那個頭也不敢抬的傻仔？」

    旁邊有其它認識的混混過來招呼，陳依扭頭一一回應，末了才答話道「不完全是。」

    「酒吧門口那條女不是蛇仔的馬子嗎？暑假見過一次。」

    陳依覺得說來話長，一攤手，做無奈表情。車裡的人也就不再問，了然於胸般。

    「蛇仔快來了喔。」

    「沒事都變有事。」陳依說完揮手走開。

    DZ高二幾個看陳依過來，忙不迭帶的低頭彎腰認錯。

    「大佬，我們有眼不識泰山，知道錯了！」

第十三節 變（上）

    陳依走過去，聚集的人全都圍了上去。密密麻麻的，把酒吧門口一片堵滿。

    有個跟陳依較熟的一巴掌朝說話那個DZ高二學生抽過去。

    挨了耳光那學生也不敢動作，忙不迭帶的又躬身認錯。

    「各位大佬，我們真的知錯了！」

    那人又一耳光抽過去。DZ那學生不敢招架更不敢閃避，這巴掌更沉重，他臉都有些紅腫。

    這時有人湊陳依耳旁道「陳哥，算我求個人情。裡面有個我的小弟，都是學生，也是你學校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知道錯了不如就算了吧？」

    「我本來也沒要打他們。不過為他們幾個把這麼多人都鬧來，只是認錯肯定不夠。讓他們擺幾台吧。」

    DZ那幾個聽見忙不迭帶的答應。

    「各位大佬說去哪裡就去哪裡……」

    他話沒說完，又被那人抽了一耳光。

    「媽的！我們還差你頓飯吃啊？」

    他自知說錯，連忙改口說附近一間酒樓的經理是他家親戚。

    不想事情鬧大而跟陳依說情的那個連忙道「XXX，算了別跟些小孩子計較，既然他們知錯了，有這份誠意認錯就算了吧。」

    「傻乎乎的！長眼睛不會看人要眼睛來干嘛？今天換是陳哥，遇到其它人，不送你們去醫院睡幾個月？」

    DZ幾個忙不迭帶的不停低頭道歉，直說『大佬對不起，我們知錯了……』

    很多人說是有事，騎上摩托車帶著女朋友告辭先走了。留下的四十多個大都是小的，只有七八個彼此交情較深的混混大哥吃了這頓飯。他們也都是帶來馬仔最多的。陳依本來應該做東，那幾個帶來馬仔的小頭目也不能讓小的白來，這頓飯轉嫁到DZ高二幾個人頭上。

    這群人不在乎傷人。不過陳依在乎。就是學校的人，讓這群人動上手不進醫院才怪。那麼他也跑不掉。道上的人真實存在於社會每個角落，但絕不是真的無法無天。就像道上混的人不會把人拖到公安局門口暴打或者亂砍。

    他今天如果打DZ這幾個，就跟把人拉到公安局門口暴打差不多愚蠢。反正這幾個人已經意識到開罪不起他，承擔晚上的飯局開銷也就夠了。

    留下的人要出發去酒樓時，紛紛招呼陳依一起走。

    「你們先去吧我等蛇仔一起。」

    想到蛇仔陳依就頭疼。

    四人組沒有跟著去吃飯，都說太晚該回家了。DZ高二那幾個混混也沒有過多挽留，又問一起來喝酒的幾個女孩意向，全都說去。

    除了林青。林仔似乎本來也不想去，就勢說要送林青回家不去了。

    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酒吧前。

    骷髏骨默不作聲的站在陳依鯊魚頭旁邊。

    「回去吧。我等人就不送你了。」

    骷髏頭抬臉看了他一眼，半天沒做聲。

    陳依又催了遍。骷髏骨終於動了，默不作聲的背著那個破舊的帆布書包走了。

    打發了他，陳依才發覺林青跟林仔還站酒吧外面在說話。

    她傻了嗎？想不到蛇仔可能會來？

    想提醒吧，又想起劃清界限的事情。於是就誇張的咳了聲。反正她不是會讀心術嗎？注意力轉移過來就該知道情況。

    不過林青頭也沒回，好像完全沉浸在談天的喜悅中。

    於是陳依不得不更誇張的咳了聲。

    還是沒動靜，他深呼吸口氣，准備稍稍夾雜內力更誇張的咳一聲時。

    一輛的士駛過來。

    車頭司機座旁是朝陳依揮手的蛇仔。

    連帶他在內，從的士上一共下來五個人。跟蛇仔一樣，都看到了林青。

    蛇仔的臉色鐵青。有個人別過臉偷笑。還有兩個裝作沒看見，只剩蛇仔最要好的那個按著他肩頭在勸。

    蛇仔沒發作，徑直朝陳依過來。

    誇張的大聲道「不是吧！人都走光了？」

    林青跟聽不見似的，林仔更不知道情況。

    「景樓擺台，就等我們了。」

    陳依說著就帶頭走，蛇仔也跟上了。

    就在這時，不知道在說什麼的林青笑的直不起腰，一副的嬌怒姿態責備林仔道「怎麼這麼壞！」

    「靠！」蛇仔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從腰上抄出根鋼管就要沖過去，被幾個人攔著抱著架著阻住了。

    陳依沒眼看。

    林青竟然還沒意識到蛇仔的存在，還是林仔看到這頭的異樣，林青才好奇的扭頭。只看了一眼，臉上就寫滿厭惡，拽著林仔的手就走。

    「你個撲街別走！」蛇仔大吼大叫，但林青跟林仔走的更快，出了路口攔上的士就逃。

    攔著蛇仔的四個人這才放心的松手。結果蛇仔仍舊抓著鋼管追趕，他當然跑的沒有車快。陳依他們很快就聽見鋼管墜落地上的聲音。很明顯，蛇仔丟的棍子也沒有車快。

    蛇仔怒氣沖沖的回來，棍子也沒揀。

    「星期一搬馬！不廢了那個小白臉我就不叫蛇仔！」

    他罵咧著，忽然發現陳依發動了鯊魚頭，竟然要開動似的。不由奇怪的喊叫道「陳哥你不等我們？」

    「我不認識你！」

    陳依說完發動車子，風馳而去。

    蛇仔罵咧聲靠。轉而沖一塊來的幾個人道「陳哥不幫我就算，我們幾個也夠了！」

    那三個東張西望的人裡有個答話道「我星期一有事。」

    另外兩個於是也硬著頭皮扯謊。「我約了女朋友。」

    「我感冒還沒好，星期一還要去吊針。」

    「操！你們是不是兄弟啊？這麼點事都找借口？」蛇仔越發火大。最後還是他的鐵搭檔實話實說的潑桶冷水。「你要有事我們肯定幫。但林青又不是你馬子，我們跑去把人打一頓讓人笑？泡不到馬子就拿人家男朋友撒氣，有叼用？打完林青就跟你了？」

    蛇仔一句話不說，帶頭朝景樓酒店去。

    到達後看一群認識的混混都在，直接跑到大廳盡頭的台上，要了支麥克風，連叫大伙安靜。一群人都拿眼看他，以為有什麼事情。

    就聽蛇仔一本正經的說「今天開始我不叫蛇仔，明明123456是龍，叫我龍仔！」

    底下六桌人不約而同的伸指虛戳。

    「無聊！」

    再不看他。

    蛇仔猶自抱著MIC一本正經的自演自說。「既然大家這麼愛戴蛇仔的名字，那麼我只有勉為其難的繼續讓你們這麼叫。」

    還是沒人理他。不過他也說完了。走下來就找陳依，轉一圈沒看見。

    就問，有個人告訴他說已經走了。

    「走了？這麼快？」

    「他說你今晚肯定要發瘋，他最近耳朵不舒服受不了你吐苦水只能先走一步咯。」

第十四節 變（中）

    陳依本來就不想吃這頓飯，蛇仔的變故很好的給了他借口離開。

    倒在家裡床上時，他忽然很懷念沒加入總門前的日子，平靜，沒有麻煩事，除了父母的頻頻爭吵。

    想到這點，他忽然意識到很久沒聽見陳父陳母吵架，是的，他很少呆家裡了當然聽不到。不由想起文文，就她一個人在家裡面對父母的爭斗會否更加無助和恐懼？不過文文已經睡了，他也不好因為一時興起打擾。

    這一覺他睡得很沉，第二天鬧鐘都沒叫醒。

    周六的白天他非常閒，李心據說又去了G市，最近都不用值守。於成傑來電話告訴他學校出了大事情。問起才知道是班裡一個父親是警察的同學告訴於成傑的。

    說高二8班有個學生昨天晚上在外面喝醉酒鬧事，坐霸王的不給錢還把司機給打了。後來挨打的司機叫過去六輛的士，六個的士司機圍攻報仇，結果那個DZ的學生一個人把六個成年人人全打翻了！

    「厲害吧？」電話那頭的於成傑問，語氣裡隱隱藏著種崇拜強者的興奮。

    「確實厲害啊！」陳依由衷感嘆，以一敵六，簡直像是只存在於電影的情節。「我們學校有這麼厲害的人？XXX有沒有說是誰？」陳依琢磨著高年級的那些混混實在看不出有誰如此厲害。

    「說了，叫林海棠。」

    陳依握電話的手不由僵住。「林海棠？」

    「是啊。你認識？」

    「大概你也認識。」

    「嗯？」

    「林青正在談的林仔就是林海棠，我想不會巧到同年級同班有重名吧？」

    「重名吧……林仔怎麼看都不像……」

    的確難以置信。陳依也忍不住懷疑重名。

    晚上六點，於成傑按響陳依家的門鈴，一同去了學校。

    DZ搞晚會。是高一年級新生的歌唱比賽。

    入學雖然不久但是陳依早就發現DZ非常有錢。小學和初中每學期都交班費，學校有什麼活動之類的都會交錢。DZ相反，班費也交，但是據說到學期末基本都是全數退回，學校每年舉辦的活動不少，從來是由校方完全承擔費用。

    學校裡面就有劇場，很大。今晚的活動一個年級八個班的學生都能坐下。通知的時候就說過不必吃晚飯，班主任當時還叫同學們別擔心吃的不好，說學校都在星級酒店訂做的。抵達後果然有盒飯，飯菜單獨裝，配的有老火湯。

    陳依不得不服氣，DZ真的是有錢。過去學校有活動晚了，哪怕拖延到晚上七點也別指望學校請吃飯，哪怕是五塊錢的飯盒都不可能。而DZ今天本來可以不必負責膳食，但校方考慮未必學生家裡都能五點多吃完飯，還有很多學生住的離學校遠，活動開始太晚回家路上可能不安全，於是就干脆准備好膳食在六點開始。

    即便如此，仍舊還是有學生不吃。不過很少。

    林青是一個。

    她來的比陳依早，未免混亂座位還是按班級次序，也防止各個班認識的亂坐。

    陳依坐下沒多久就發覺今天班裡同學的氣氛不太對勁，都在議論紛紛的說什麼事情似的。沒一會前頭的於成傑回頭叫他，附耳輕聲嘀咕道「聽說真是林青新交的男朋友。」

    陳依瞟了眼林青，看她情緒顯得很失落。飯菜放一邊，湯碗也沒打開過。靜靜坐著，誰也不看。旁邊是01班的，那是個光頭班，清一色男生。一排全都頻頻探頭看她，挨她邊上的男生還主動跟她說話，不過她沒理會，像聽不見似的。

    那男生有些尷尬，安靜了會又主動搭訕。

    「聽說你男朋友出事了？」

    林青還是愣愣出神。

    「不要這樣啊，林仔他家裡也認識人，這點小事肯定能解決。」

    林青繼續發呆。

    陳依漸漸有些遲疑。

    光頭班的那個男生像是打開了話頭就不再那麼畏縮似的，盡管林青沒回應還是不斷說著寬慰話。

    劇台上的晚會演出開始。第一個上台的學生參賽的歌是黎明的粵語版《情深說話未曾講》。這男生唱的很不錯，因為前後左右沒有人出現『嘔吐』反應。

    「仍然在遠方追我夢與想

    繼續懷念你卻又這麼漫長

    從前未會想感覺是雙方

    你若燃亮我我亦要懂得釋放

    過去每日同路往

    不懂珍惜那些境況

    這晚我獨來獨往

    卻是太後悔浪費共對時光

    你這剎那在何方我有說話未曾講

    如何能聯系上與你再相伴在旁……」

    黎明的這首歌陳依也很喜歡聽，因此不由入迷。以前他對這類歌沒有什麼興趣，感覺太溫柔。蕭樂出國後有一次在黑貓聽見別人點唱就被歌詞吸引了。

    喜歡這首歌的人看來不少，很多高一年級的學生都跟著一起唱，高潮階段完全蓋過了台上歌手的聲音。

    也就在這首歌最動人的詞曲聲中。

    林青哭了。

    泣不成聲、頻頻擦拭而淚不止的那種哭。

    光頭班那個男生連忙問別人要了紙巾遞給她，她不接。只管哭的身子抽搐，一直用手擦眼淚。

    很多人沉浸在歌聲裡。但還是有人發覺林青的情況。

    於成傑從前頭遞過來包餐巾紙。

    陳依遲疑片刻還是接住，默不作聲的遞到林青面前。

    她一把抓過去，拆開抽出張就擦淚水。

    光頭班那個一直努力的男生瞟眼陳依，收回那張被拒絕的餐巾紙，再沒有跟林青搭訕了。

    「肯理人了！」林青邊擦眼淚邊滿懷怨憤的質問陳依。

    「你干嘛啊？至於這麼誇張嗎？」陳依覺得林仔又沒吃虧又沒受什麼傷，於成傑電話裡都說學校後來去領人帶走了，並沒有刑事責任。

    他不問還罷，這一問反而讓情緒剛平復些的林青哭的更凶。

    眼看著那包餐巾紙一張張的濕透，最後全用完了。

    陳依還想問別的同學再要點，結果林青把紙巾用完了就直接拽著他袖子擦。然後干脆的把臉往他肩膀上一埋，擦都省了的放聲哭說「林仔不要我了！」

    這消息讓陳依非常意外，完全猜不到發生什麼事情。

    昨晚離開酒吧門口時還好好的，忽然就分手了？還是林仔提出來的？

    林青的眼淚把陳依肩膀大片衣服都濕透了時，情緒終於平復些。

    「都是因為蛇仔！後來我們換到別處喝酒，他就問起蛇仔是怎麼回事。我說了……他不信。反而問我對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我說當然是喜歡他的，不然怎麼會跟他那麼親近。他很不高興的說既然是這樣就不該說假話，說以前的事情他根本不計較，但是不喜歡被騙。」

    林青說著又抽泣著哭。

    「說到底他還是相信了那些謠言，以為我真的跟老K和很多人上過床，不相信我跟蛇仔沒什麼，覺得真沒什麼蛇仔當時不可能那麼激動的還追著的士要打人。後來他就自己走了，說雖然喜歡我但是沒辦法接受我這樣……其實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啊！……我根本就沒跟人做過。以前出去玩別人問起因為怕人笑我沒經驗還是沒長大的小女孩所以就說有，隨便亂編，怎麼想到王麗聽說後就到處造謠，還無端端把學校的老K他們也說進去！」

第十四節 變（下）

    陳依對此倒不覺得詫異。上次林青寫什麼所謂她對林仔的性幻想時就給了他這種懷疑。只是對林仔的態度變化感到難以接受。照理說他們發展沒有那麼快吧？林仔典型屬於家庭環境比較優越，為人很有修養的類型。

    這類人大多很聰明，而且早熟。不是一般意義上行事言語顯眼突出的那種早熟。他們從小就很在乎人際關系，無論是混混，還是被人看做傻仔的學生，或者是成績好的乖學生。對他們都很有禮貌而且態度謙和，非常考慮對方的心情。

    但是他們很懂得趨利避害。嚴重違反校規，開罪人之類的事情絕不會做。他們跟混混一起出去喝酒但從不參與打架和犯法的事情，跟乖學生來往但絕不會過份親密。他們跟父母溝通很多，父母也不會偏激的絕不允許晚上出門。

    家庭關系好，老師不討厭，同學都喜歡。

    這種成熟很隱性，因為這種成熟太隱性非常容易被忽略，而且同齡的學生大多理解不了這種成熟的價值。

    林仔這類型的學生校內校外都沒有仇人，很難找到一個恨他們或者討厭他們的人。基本上也不會被人欺負，因為校園中最有象征性的那些混混肯定都是他的朋友。

    陳依所以會認識到這類學生內心深處的特質完全是因為他小學時就有個類似林仔的朋友。初中在一個班，高中不同學校。雖然因為很多原因見面不頻繁，但是電話聯系很多。他那個朋友被他影響，經常會突然跑過來約他一起吃米飯。跟陳依單獨相處時才會提起對誰誰誰真實的想法和評價，譬如看不起某人的某些地方之類的話。

    陳依曾經疑慮自己會否也是他廣博友情中的一份子。但後來他發現不是，因為這個人會說某些他認為陳依性格上有缺陷的地方。而且會對陳依展露性格深處病態般的神經質那面。譬如忽然很不顧形象的變換著表情亂吼亂叫甚至扮演智障……

    陳依實在很難理解林仔怎麼會在這種時候跟林青說那樣的話。

    「我該怎麼辦……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真的很喜歡他……可是他根本不相信我，覺得我是個公廁，誰都能上！覺得我是那種讓他顏面無光無法尊重的髒女人！」

    說著她又只顧哭。

    很多人都在看他們。這的確很不合適，讓人誤會。因為林青一直趴他肩膀上哭。

    「這種事情我真的幫不上忙，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感覺說什麼都沒有用。」

    林青還是只管哭。陳依就覺得上衣都被她的眼淚打濕大半了。

    就這麼過去一會。他們的班主任忽然擠過來，輕手抱著林青肩膀柔聲關問怎麼了。

    林青邊哭邊低聲道「林仔不要我了……」

    班主任連忙摟著她起來，領著離開劇場聽她傾訴。

    陳依低頭看眼襯衣，濕了大半。

    前頭於成傑又遞來包餐巾紙。陳依謝過，自顧拿來擦衣服。

    王麗忽然擠過來，在林青的位置坐下。

    「還說你跟她不是在談？」

    「不是。」

    「真的不是？」王麗半信半疑。

    「不是。」陳依料想她來不是為問這事情。

    「不是就好！你不知道她多髒，完全是個公共廁所誰都能上。都不知道跟多少人上過床了。光頭班就有兩個，高二還有三個，高三還有兩個。這才開學多久啊？這女人太花心了，一點都不要臉！才把林仔騙到手幾天啊？玩過就甩了人家！害的林仔昨天晚上想不開喝的爛醉還鬧出事……林青這樣的女人真虧你還跟她來往，換了我啊，說話都嫌她髒，簡直懷疑她肺裡吐出來的氣有沒有藏著髒病的細菌！」

    王麗的臉上滿是嫌惡。

    「無所謂。只是朋友，她跟多少人上過床不管我的事。」

    王麗就沒在繼續說，忽然換了個話題。「聽說骷髏骨跟了你？」

    「只是避免他再被人欺負罷了。不算是跟。」

    「骷髏骨跟林青挺般配。正好他也喜歡林青，經常看到他上課低著頭偷看林青來著，可惜他沒錢，林青對沒錢的學生沒興趣，跟雞一樣！」王麗罵完起身要走，最後好意提醒般道「說多了你還以為我故意說她壞話。因為我們是老同學老朋友，所以忍不住提醒你兩句讓你知道林青是什麼樣的人免得被她騙。最好還是少跟她玩吧，你看班裡個個都嫌惡她，你跟她玩多了其它同學到時候可能連你都不理了。」

    這番話真是漂亮，哪怕陳依聽出潛在意思也無法擺黑臉。別人說了，是出於老同學的情分才好心提醒。你怎麼能跳起來說難聽話？

    「嗯。」陳依擠出絲微笑，目送王麗離開。

    歌唱比賽一直進行到8點，結束時班主任才陪著林青回來。後者臉上已經沒有淚水了，看來班主任的安慰多少有效。

    「晚上給你電話！」

    離開學校分別時，林青這麼說。

    陳依和於成傑走的早，完全想不到後面發生的事情。

    四人組一如往常，仿佛昨晚什麼也沒發生過。這種不光彩的事情他們當然不會願意跟同學朋友說。

    他們走出校門口時，忽然一輛單車過來，當中一個的胳膊被單車把手碰疼，張口就罵。

    罵了一半，看清單車上的人時又強自止住。勉強擠出絲笑臉道「怎麼沖這麼快？撞的我胳膊疼死了。」

    單車是骷髏骨的，單車上的他表情有些凶，眼裡藏著壓抑憤怒的那種凶狠。

    「撞到你了又怎麼樣？」

    這是句很張狂的話。

    02班有些走的慢的經過都聽見了，難以置信的在旁邊圍著看熱鬧。

    四人組沒有發作。

    「沒事。撞一下而已有什麼關系？」

    骷髏骨伸手，推個子最高那個的頭。罵了句「垃圾！」

    又推四人組另一個的頭。「撲街！」

    再推被他撞的那人頭。「廢柴！」

    最後又要去推四人組最沉默，也從來沒欺負過他的那人的頭，但是被避開了。

    「你……你就算了，我不跟你計較。」骷髏骨說著，目光逐個掃過另外三個。「以後就這麼叫你們三個怎麼樣？」

    四人組裡最沉默的那個盯著骷髏骨平靜的開口道「不要太過份了吧。你老大也不是喜歡惹事的人，就算以前他們有什麼不對，現在跟你說聲對不起，行不行？」

    骷髏骨不屑一笑。

    「你說算了就算了？他們以前怎麼一直沒完沒了？什麼時候算看我高興，你們不服氣找我老大說啊！一群垃圾！」

    骷髏骨罵完又回頭打量校門口一圈圍觀的人，冷哼了聲，踩著車揚長而去。

    「媽的！小人得志！」四人組裡過去總喜歡罵骷髏骨『廢柴』的氣呼呼的激怒難平。

    倒是為人最沉默寡言的那個不顯得太憤怒。「不用理他，他絕對得意不了多久。」

第十五節 化形（上）

    圍觀的高一學生議論著散去。

    四人組裡個子最高的羞憤難平的驅趕那些還在駐足圍觀的人群。

    「看什麼看？找打啊！操……」

    都是些乖學生，本來也只是看個熱鬧，誰也不願意找麻煩，頓時散走。

    陳依練完功回家，洗完澡剛躺下就收到林青的留言。科台小姐的聲音告訴他林青小姐問什麼時候能給他打電話。她說這是個無眠的夜晚，守候在電話旁的她心急如焚，有無數的話要對您傾訴……

    肉麻的陳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科台小姐的語氣也藏著別樣的情緒，明顯很辛苦的忍著笑。

    一個人無聊的惡趣味能達到什麼地步？

    電話接通時林青第一句話就問「科台小姐告訴你留言時什麼語氣？她有沒有忍著笑？」

    至少林青的惡趣味能無聊到這種地步。

    晚上班主任安慰了林青一個多小時，她在電話裡說起班主任怎麼安慰她的事情，間中又夾雜個人心情感受。

    這就說了兩個小時。

    最後真正掛電話時已經通話三個多小時。

    第二天起床沒多久，林青又來電話了。

    想約他出去玩。陳依忙說沒空。

    「別這樣！我現在一個人真的靜不下來，自己呆著總是不停想起林仔，很難過很難過，老是想哭，怎麼都哭不夠。明明會難過還是忍不住反復聽黎明的《情深說話未曾講》……你要是不想出門我來你家玩好不好？只要不是讓我自己呆著就行了！」

    「你千萬別來我家！」上次林青來已經被多心的陳母問起很多次。「找個茶館坐會。」

    周日就從在茶館喝茶聊天開始，到自助餐的晚飯結束。

    回到家後陳依還琢磨著林青的失戀感受。大概是感同身受，聽林青說那些時總會想起情況不明的李茵和此刻不知如何的蕭樂。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不是在聽林青訴說跟林仔的短暫戀情，而是在聽自己訴說潛藏內心的矛盾感受。

    他開始焦急。李心回在國內呆多久他說不定，但絕對不會太久。如果不設法確定李茵的情況下一次的機會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事實上這個問題他一直考慮。絞盡腦汁，但沒有可靠的辦法。指望從李家的人口中探問不現實，指望問師父更不可能，王佩琪不會透露李家的事情，因為他早就試過了。

    他覺得或許能試試跟An聊聊，也許能得到點消息。

    最好的辦法他認為是李心的孩子，可惜的是那孩子好像不會說話。

    晚上林青又來電話。

    「還干嘛啊？」陳依覺得快奔潰了。

    那頭的林青細若蚊音。「我睡不著……老是想林仔。」

    陳依一手抓著話筒一手抱頭。完全沒了耐性。「沒有這樣的啊，我以前跟蕭樂也沒誇張到從早說到晚，然後還接著電話聊到凌晨的。朋友歸朋友，朋友能幫的有限，尤其是這種感情問題。怎麼著你今晚自己設法消化感受，我沒可能一直陪你哀傷。」

    「你怎麼了？剛才吃飯的時候都還好好的，忽然這樣……讓人很難接受，有種翻臉無情的感覺。」

    「我只是坦白的說明立場。如果明明不能陪你繼續哀傷還讓自己勉強這麼做的話更沒意思。」

    「……對不起。我不會再煩你了！」那頭的林青沉默幾秒，掛斷電話。

    陳依有片刻的遲疑，那種解釋並非這種意思的遲疑。不過他沒有在林青沉默的幾秒裡開口。

    他已經不是當年剛認識蕭樂的懵懂小孩了。

    那時候他還不夠懂事。在黑貓裡認識形形色色的各樣人。有段時間認識一個常去黑貓玩的女孩，因為是蛇仔的朋友，自然而然也變成了他的朋友。那時候他還不懂得拒絕人，或者說不懂得保持應有的距離。

    見面的次數多了，聊天的時候也多，後來那個女孩只要去了黑貓就坐他旁邊。他猶自不覺得有什麼。終於有一天蕭樂為此跟她溝通，問他不覺得這樣太過份嗎？

    開始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蕭樂單刀直入的說那女孩跟他走太近了。陳依當時還覺得很不以為然的笑說蕭樂太多心。蕭樂板著臉很不高興的說了一句話，讓陳依不由反省。

    「老公，朋友之間有應有的距離，關心和來往是不能太過接近彼此某種距離之內的，尤其是異性之間。因為有一個詞叫做——曖mei！」

    有一個詞叫做——曖mei！

    當時陳依只是覺得蕭樂的態度有她的道理，如果彼此立場和情況交換之後，他覺得自己也會感到不快。

    後來在黑貓的時間長了，知道的事情就更多，因為例子太多。

    譬如有個不算混混只是喜歡出來玩的學生因為跟女朋友鬧別扭不知道怎麼哄，又猜疑女朋友的心情和想法。無計可施之下求助他最要好的朋友幫忙探問。結果這一問開始，他的女朋友跟他最要好的朋友開始每天通電話，後來又發展到頻頻見面。反而他這個男朋友想在電話裡多聊幾句都變的越來越難，想見面更總是被告之有事。

    終於有一天那個學生心情郁悶的來黑貓喝悶酒時發現他最好的朋友跟他的女朋友擁抱在舞池裡，親暱的傻子都知道是什麼樣的關系。

    那天晚上黑貓很熱鬧。那個學生抓狂之下跳到台上奪過歌手的MIC，沖舞池裡面那對人大吼大叫，滿臉崩潰的淚、失控發狂全無理智的那種。

    「我操你媽的！朋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搞我女朋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搞我女朋友！你們看到沒有，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搞我女朋友！……」他聲嘶力竭的吼叫，一次又一次。

    直到MIC被保安奪去，人也被看場的抱住，所有的勸解都沒有用。他只顧沖舞池裡那對人一次次竭盡全力的吼叫和質問。

    那女孩當時非常尷尬，低著臉，頭發擋著，還抬手遮擋周圍酒客的注視。

    「你別這樣啦！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太幼稚根本不懂得她的心情，你跟她沒可能的，根本不合適！」

    那學生在台上發瘋吼叫，舞池中牽著他女朋友手的最好朋友在短暫的尷尬後很冷靜的回應。

    那天的黑貓很熱鬧，很多酒客興致勃勃的圍觀。那些被觸動傷口的人則在風波過後不以為然的跟別人說「小孩子是這樣的了，其實愛情不過如此，等他長大進了社會就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愛情沒什麼神聖的。」

    那天晚上陳依喝了口酒，錯把調酒師剛為旁邊客人調好的酒拿過去喝干了。當時他想起蕭樂過去對他的說的話，朋友之間的界線。也明白了一件事，感情是無法控制的，所以人應該控制能控制的界線，因為不超越某種距離就根本不會發生無法控制的感情。

    這一年多來他一直這麼做，也做的很好。

    所以，盡管他知道的那番話很可能會讓林青自尊心被傷害甚至從此跟他絕交。他還是不能在她電話裡沉默的幾秒中搶著焦急的解釋。那會讓他變的沒有立場和原則可言。

    陳依放下話筒，倒下閉眼正要入睡，電話鈴又響了。他拿不准是誰，最可能的是林青，這種時間，才剛掛線。但最不可能的也是林青，她不可能話剛說完就打自己嘴巴吧？

第十六節 化形（中）

    他拿起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最可不能的那把聲音。

    「喂！」

    「……」陳依無語，他實在難以相信林青會馬上再打過來。

    「剛才是我太過敏了。其實也知道你不是討厭我不想跟我當朋友的意思。也是的，我自己的感情問題不能沒完沒了的找你說呀，老是林仔林仔的翻來覆去都是那些心裡的情緒問題是挺沒勁。那我不提林仔，就聊聊別的事情總可以吧？朋友之間聊聊天，很正常的話題，絕對不會跟曖mei沾邊。」

    陳依差點想跳起來。

    當然不可能通過電話被林青讀心。但是林青卻說中他的顧忌。

    「好吧……」

    林青知道的八卦非常多。多的好像永遠說不完。

    陳依好幾次想要說掛電話時，林青總是忽然想起更有意思的事情迫不及待的連珠炮似的說出來。

    陳依眼皮困的頻頻打架。

    「我很困了。」

    「再說一小會！跟你有關的新聞喔！」

    「……得了，你說吧。」陳依多少有點好奇，雖然更明白林青是故意勾引他傾聽的興趣。

    「昨天放學後骷髏骨狠狠羞辱了四人組。」

    「什麼？」陳依一時沒了睡意。他從開始就擔心的事情這麼快就發生了？當初於成傑勸他幫骷髏骨時就擔心這種事情。他本來的意願僅僅是幫助骷髏骨不被人那樣隨意欺負，絕不希望變出另一個跟四人組一樣仗勢欺人的惡棍。

    林青詳細說了從別人口中聽來的事情經過。末了，問他「是不是後悔幫他？」

    「沒什麼可後悔，本來就有面對這種情況的心理准備。明天跟他談談，如果能讓他及時剎車最好，如果不能，再不管他的事情就是了。」

    陳依雖然是有這種心理准備，但終究不希望骷髏骨果真變成這樣。也不想為此事閒扯太多。

    「聽完了，睡覺吧。晚安……」

    「等等等等等！等等！」

    陳依揉把又犯困的眼睛。「又怎麼了？」

    「還有件事情，我越想越覺得古怪！」

    「我沒興趣聽，改天再說，要掛了……」

    「等等！做個交易！」

    陳依電話已經快掛上，聽見這話不由猜疑難定的又放耳朵旁。

    「什麼交易？」

    「總門不是一直在抓變異者嗎？你成天琢磨的安哥魯莫亞外星異族變異者。」

    「少提這種事情。」

    「這不是跟你才說嘛！反正我知道學校有一個人是變異者。」

    陳依眉頭微皺，驚疑不定。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變異者對人類的腦波干擾雖然講究『匹配』的前提，但DZ學校的人不少，如果存在一個變異者很難說會影響多少人。如果沒有及時處理會危害多少人更不能預料。

    「別信口開河啊，這種問題很嚴重。」

    「當然沒有！我問你，你覺得林仔是個能一打六的人嗎？」

    陳依覺得難以置信，隱隱更有種莫名恐懼，但仍舊按耐不動。「不像。怎麼看都不是練武的人，如果不是精通內功僅僅靠身體的鍛煉一個高中生基本不可能在沒有重大傷亡的情況下戰勝六個成年男人。」

    「林仔當然沒練武！你都不知道他被家裡保護的多好，從小他媽媽就很在意他的健康，你也知道他的皮膚比多少女孩子都更嬌嫩。體育活動雖然也有，但是可能受傷的足球和籃球他從來不玩，又怎麼可能練武功？」

    陳依覺得荒唐。

    「你不會說林仔是變異者吧？」

    「對！」

    「……我很想認真對待你的『情報』，可是感情上覺得很荒謬。」

    「那天晚上我就覺得奇怪，林仔不應該會說出那種話。更不敢相信他能打架。後來想起你腦子裡裝的變異者覺醒特征，一對比，發現很吻合！尤其那天晚上林仔心裡總有奇怪的信息讓我讀到。『好想吃，好餓，好餓，好想吃……』這不就是變異者初步覺醒的潛意識食欲需求嗎？」

    「如果明天他去學校我會確認此事。不過……我實在越來越搞不懂你了。」

    「別想這種無聊的問題。現在幾點了？」

    陳依一直沒顧看，這時才發覺已經凌晨四點，難怪困的眼皮頻頻打架。

    「四點十三分。」

    「很好！陳依，我現在鄭重告訴你，以後別再跟我擺原則之類的架子。」

    「……你的思維跳躍性太強了吧？」

    「剛才不是覺得異性朋友不能沒有界線，覺得老跟我聊大通電話太曖mei嗎？現在聊了四個多小時了，你以後還有什麼臉面擺原則的架子？」林青的聲音很得意，像小孩子吃完藥丸明明不苦也裝苦哭喊騙到糖吃的得意。

    「我們……」

    「我們什麼？我們當然是朋友之間聊天，所以請你別老神經過敏！還虧你老說我自戀呢，你不也是。自戀狂！老怕別人糾纏你似的，我會有那種意思嗎？」

    「……好，剛才是我不對，我自戀，我神經過敏。對不起——」陳依拖長了聲音，暗地裡咬牙切齒。聊半天，結果是圈套！他連掐死林青的心都有了！虧他跟睡眠戰斗這麼久只因為無法忍心拒絕林青的可憐兮兮的懇求。

    「這還差不多……好了，我們繼續談交易。我提供了這麼有價值的情報，你是不是應該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做為答謝？」

    「你先說。」

    「林仔剛覺醒不久你應該是一個人對付他吧？」

    「看情況，覺醒程度分級別。」

    「到時候帶我一起，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戰斗呢，想想都忍不住熱血沸騰！嘩……邪惡的異族，被一刀刺死，再一腳踏碎他的腦袋……噢……太爽了！」

    「——神經病！」陳依忍無可忍。「你是不是人啊？一整天從早到晚說著跟林仔分手多麼痛苦難過、傷心欲絕！一轉眼跟我說他是變異者，還不夠，還說要親眼看他被殺！」

    林青很滿不在乎語氣。「那我總不能因為這樣真的不活了吧？或者一直哭到老？你才神經病呢，我跟他才處了幾天呀，關系都沒確定。難過一兩天還不夠？難過完了當然要理智面對現實。再說了，我很早前就告訴過你，我這人內心其實——很冷漠！」

    陳依無話可說。林青是這麼說過。

    不過這反差……這反差……

    未免太大了吧！

    「確認後再說吧，如果是我能對付的話可以帶你去。現在真不想跟你聊了，你簡直就是個惡魔。」

    「惡魔用殘忍告訴世人真善美的可貴……」

    後面的話陳依根本沒聽，干脆的掛斷了電話。

    他以為過去見過的那些人已經夠邪惡了，現在他才發現錯了，過去那麼認為只是因為他見識不夠多。他希望不會有比林青更邪惡、殘忍、冷漠、無情的人！

第十七節 化形（下）

    於成傑騎車到陳依樓下後，等了二十分鐘，剛爬起床的陳依才睡眼惺忪的下來。

    「昨晚沒睡好？」

    「別提了。」

    一路上陳依呵欠連連，等紅燈的時候差點睡著。平時他不等紅燈，今天他不敢不等紅燈。

    到學校後，還沒進教室就聽見裡頭有騷動。

    傳出來骷髏骨的笑聲。

    這是早讀課時間。

    「骷髏骨你別這樣！我告訴班主任了，現在是早讀課時間！」

    「你想死啊？關你屁事！」

    走進教室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四人組中過去欺負骷髏骨最多，總罵他廢柴的那個頭發和臉上都濕了，還有碎了的生雞蛋，黃的白色頂頭上。他拿著紙巾正在擦眼鏡，木然著臉。

    骷髏骨坐在課桌上，雙腿虛空晃悠，樂顛顛的笑。手裡還握著個生雞蛋，桌上還擺了塑料袋，裡頭還裝著約莫五六個雞蛋的數量。

    「廢柴，快說大哥對不起，不然這次丟你臉上。」

    陳依在前門看的無名火起。

    於成傑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骷髏骨，你出來。」

    於成傑一個人進去了。正樂著的骷髏骨回頭一看是陳依，也不笑了，放下雞蛋就跑出教室。

    陳依把他領到男廁所，確認廁所裡頭沒有別人。

    DZ的洗手間衛生方面非常注重，堪比星級酒店。學生非常樂意在廁所抽煙，絕對沒有難聞的異味。甚至還有學生在洗手間吃早點等朋友小解。

    「大哥，什麼事啊？」

    「我說了不是收你當小弟。」陳依壓抑憤怒，盡可能平靜的表明態度。「骷髏骨，我幫你只是不希望你被人像過去那樣欺負。只是這樣，絕對不是要帶你出來混，也絕對不是要把你變成另一個四人組。」

    骷髏骨悶不作聲。

    「明白我的意思嗎？」陳依不得不再問。

    「不明白！那天晚上大哥沒打他們，他們那樣欺負我！」骷髏骨的情緒變的激動，既委屈又憤怒。「他們四個有什麼值得同情？以前沒完沒了的欺負我，我哪裡得罪他們了？因為我家窮，因為我看起來瘦弱好欺負！還有那個王八蛋班長！以前就跟他們一起打過我！今天還裝什麼班長架子，四人組早讀課公然說話他怎麼不敢管！全都是欺軟怕硬！欺善怕惡！」

    「那你想怎麼樣？」陳依發覺很難跟骷髏骨溝通，他的怨氣太深，心根本不能平靜。

    「大哥你不喜歡鬧事不打他們我自己來，他們過去怎麼欺負我，我就怎麼回敬他們，讓他們也知道被人沒完沒了欺負的感覺！」骷髏骨說著，臉上怨氣更甚。

    陳依不由搖頭苦笑。「骷髏骨，我問你，你希望高中怎麼度過？」

    骷髏骨好像不太明白陳依怎麼忽然轉換到這種不相干的話題。收斂了幾分怒氣，想了會，最後說不知道。

    「開學之前的暑假想過嗎？」

    骷髏骨邊回憶邊回答道「就讀書啊，讀完高中考不上大學就工作，考得上家裡願意就繼續讀。反正我學習不好老師也不會喜歡，家裡窮又不認識外面混的朋友只能跟傻仔一起玩。混到畢業，沒什麼想的啊！」

    「想過要當混混欺負人嗎？」

    「沒。」

    「現在班裡沒有人欺負你了，你可以跟同學說笑玩鬧直到畢業。四人組以前欺負你，現在你已經找回場子了，該夠了。」

    說到此事骷髏骨頓時變的激怒。「這樣怎麼夠！大哥，他們從開學欺負我到現在，那天晚上還說要打我，拿水管和刀子出來在我面前晃，害我……害我當場拉尿！絕不可能這樣就算了！」

    的確無法溝通。陳依這麼覺得。四人組欺負他是四人組的問題，當時受嚇出丑是骷髏骨自己的問題。如果這也遷怒到四人組頭上，那和有人觸電身亡後追究發明電的科學家麻煩沒什麼本質區別。

    「那我問你，你想怎麼樣？欺負他們到什麼時候才覺得夠？」

    骷髏骨明顯沒有考慮過，遲疑思索半響才恨恨道「同班多久就讓他們體會被欺負的滋味多久！」

    「好吧。」陳依覺得跟骷髏骨已經無法溝通，也沒有必要繼續溝通。他們之間的觀念差別太大。與其強迫骷髏骨不許繼續怎樣，還不如劃清界限一了百了。他實在沒有心情為骷髏骨這類人費時間精力的『循循誘導』，他從來沒想過將來成為靈魂教師，自問不夠格。

    「現在開始我們劃清界限。就這樣。」

    陳依說完就回教室。也不管楞在那的骷髏骨。

    他剛坐下，林青就說話。

    「你這樣太過激了。」

    「是嗎？」

    「是，你其實不喜歡他這樣的人，其實知道他這種人一得到幫助就會順竹竿上。所以過去四人組欺負李向陽你就馬上幫忙說話，對他就一直憐憫卻不想過問。」

    李向陽是骷髏骨的同桌。是個很安靜的人，腦袋的形狀有點像紅薯。不過人不丑，很斯文安靜。算是被骷髏骨殃及池魚吧，也被四人組推推搡搡過。陳依當時就說「李向陽這麼可愛的朋友你們也忍心對他動武啊？」

    後來四人組沒再欺負李向陽。而李向陽依舊如故，上課安安靜靜，下課還是跟相熟的朋友聊天說話。偶爾四人組問他數學題時也很平靜的耐心回答。因為他只是不想無端端被人欺負，即使遇到這種事情，過去了也不會再不計較。

    雖然陳依明白從人力使用角度考慮，骷髏骨這種人更有價值，因為他更願意為你做事情。不過這是學校，他喜歡的是李向陽這樣的人。不迷失。

    林青嘆了口氣。「骷髏骨的腦子不可能明白別人。他會恨你。而且你等於把他帶上天堂，又一腳把他踢下地獄。」

    ……

    洗手間裡的骷髏骨不知所措。打開了水龍頭開關，洗手，洗臉，又洗手，又洗臉。

    他不知道怎麼回去教室。片刻前還任由他欺負的四人組也許下一節課知道陳依不會再幫他後就會比過去更過份的欺負他。

    他搞不懂陳依為什麼忽然『翻臉』。對，在他看來陳依就是忽然翻臉。他不明白四人組那樣的混蛋有什麼值得同情和可憐，為什麼要因為那樣的混蛋跟他翻臉。

    他對陳依的心情從過去的感激變成迷惑，從迷惑變成猜測，從猜測變成不平，從不平變成了憤怒，最後變成怨恨。

    『看不起我！跟別人一樣看不起我，所以不願意讓我跟你，所以看不慣我報復四人組。看不起我，我天生就該是被人欺負永遠不還手還陪笑臉的廢柴垃圾是不是？你有什麼了不起，根本不懂我的心情，到你自己被四人組那樣的王八蛋從開學欺負到現在你還會說這種風涼話嗎？哼……看不起我……』

    他的憤怒越來越激烈，但他知道必需按耐。因為打不過陳依，更不敢得罪陳依。

    洗手間進來了個人。

    「骷髏骨？真巧。」

    骷髏骨回頭，竟然發現是林仔。連忙擠出絲笑臉道「早上好。」

    他也聽說了傳聞。這個看起來斯文柔弱的小白臉竟然以一敵六。

    「你好像有心事？」林仔很關切的望著骷髏骨，後者有些無措的低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骷髏骨！」林仔又喊了一聲，骷髏骨忙答應著抬頭看他。發覺林仔的眼瞳好像在發光似的，只以為是反光。

    「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很可惡，無恥，卑鄙，邪惡，殘忍，冷酷。我很討厭這類人，你肯定也不喜歡。甚至……會有一種沖動吧？撕開他們的肚子和胸口，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尤其是一些無端端傷害你的混蛋，如果是我，恨不得生吃了他們的五髒六腑……」

第十八節 使然（上）

    骷髏骨覺得頭暈，不知怎麼的，短暫的暈眩之後眼裡看見的事物似乎跟平時有些不同，仔細看清楚了又找不到什麼異常。

    緊接著胸口心髒的跳動尤其沉重。

    剛才消逝的怒氣忽然重生，然後迅速蔓延，填塞心胸。林仔那番話剛才還不覺得有太強烈的感受，甚至對那種誇張的形容覺得古怪難以接受。這一刻卻覺得那種滋味實在太妙了！撕開那些王八蛋的胸口和肚子，生吃了他們的五髒六腑，看著那些該死的混蛋在痛苦中慢慢失去生命……

    他甚至覺得有些激動。

    「你也會這麼想吧？那些人太該死。」林仔微笑的說著。「是不是因為沒有足夠的力量所以只能這麼想，覺得不可能這麼做？」

    骷髏骨又低下了頭。是的，真的打架四人組任何一個都比他強壯高大。更不要說那時候展現出不可思議指力的陳依。

    他什麼也做不了。

    「我能傳給你力量，只需要一會的工夫就能讓你脫胎換骨擁有強大的力量。」

    「怎麼可能。」骷髏骨只當林仔在說笑，那只有武俠小說才存在的事情。

    「不相信的話可以試試，就現在，伸出你的手……對，就這樣。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要想……」

    ……

    第一節課上了一半的時候骷髏骨才來。

    他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顯得很不一樣。滿不在乎的面對講台老師對他遲到的質問。

    回到座位後，因為李向陽的課本一角放到他的課桌，被他一把拽了丟到地上。

    李向陽錯愕的看著他。

    「看什麼看？」

    骷髏骨很凶狠的瞪他。李向陽什麼也沒說，默默撿起課本，繼續聽課。

    骷髏骨扭頭朝最後面兩排的四人組逐個瞪過去，末了又盯著陳依。不過陳依埋頭在草稿本上寫寫畫畫，他瞪了很久都沒有被注意。

    林青單掌拖著臉，目光眺望窗外發呆。

    忽然伸手拽把陳依衣角。

    「草稿本給我。」

    陳依推了過去。

    『變異者還能賜予人類力量呀？』

    『會嗎？不清楚。變異干擾據說最快也要幾天。力量變化已經是較深程度的腦波異變了。』

    『可是骷髏骨剛被林仔改造了呀。』

    陳依看著草稿本上林青的字，難以置信的開啟皇帝新衣的眼瞳，打量骷髏骨。

    沒有。完全沒有變異者的特殊能量波動。

    「沒有。」

    『我也不清楚。反正骷髏骨內心的信息是這樣。他在琢磨下課怎麼折磨四人組的事情呢，把襪子塞進XX的嘴裡……哈哈……真小孩子氣。呵呵，如果陳依敢多事就乘機修理他一頓，現在我擁有強大的力量，多少垃圾都不怕！嗯？哎呀，好大的怨氣喔。打陳依一頓還不夠，還要放學後把他和林青一起抓走，找個偏僻的地方當他面羞辱林青……呀呀，開始意淫了，你會很痛苦很無力的看著我被他『上』。哈哈……他連女人下面的構造都不知道！幻想不出來是什麼樣呢……』

    陳依無語的看著林青在草稿本上寫的這些。

    『怎麼了？有種幫了別人反而被捅一刀的憤怒？』

    『多少有點，故意讓我知道？』

    當然有點。

    林青干脆把草稿本擺放到他們課桌之間，只她在寫。

    『是呀。你也覺得寧願不知道吧？我就是故意讓你分享笑著痛苦的滋味。看吧，他現在開始幻想把我『上』夠了，把你打夠了後撕開我的肚子和胸膛吃內髒的情景。嘖嘖……還想把我的內髒硬塞進被他打成豬頭的——你的嘴裡。』

    陳依想不到胃部竟然微微感到不適，惡心感帶來的翻騰嘔吐的yu望。連忙一把按住草稿本。

    「到此為止！犯惡心了……」

    林青不理，直接往陳依手背上寫字。逼的陳依不得不拿開。

    『越來越發神經了。把我們折騰完了他覺得還不夠，要把四人組喜歡的女孩全部上一遍再生吃內髒……哦！他還要上王麗呢，說王麗老充當大姐大，虛偽的讓他覺得惡心……XX也不放過呢……XXX他也要殺……喔，把多嘴的混蛋老師的臉按進沒沖的臭馬桶裡……』

    陳依開始後悔早上不該吃早餐。他一次次告訴自己，這些只是骷髏骨的想法，想法不一定會付諸實踐，或者說絕大多數的想法根本不會付諸實踐。沒什麼。

    但他還是感到越來越惡心。

    慢慢的，這種惡心感變成了憤怒。

    胸膛裡有火焰在燃燒，失控的、暴力的火焰。他越來越想沖過去一拳把骷髏骨的腦袋砸成爛西瓜！

    陳依一把抓住林青的手腕。林青左右手都有能寫字，都寫的很漂亮。

    「夠了。」

    林青手一松，筆在桌面上滾動，被她右手接住，然後在課桌上寫。

    『有本事把我這只手也抓住呀！』

    她真的要接著寫。

    陳依於是左手抓她左手腕，右手抓她右手腕，一塊按到課桌底下。

    他的胃實在翻騰的快吐了，更可怕的是他實在快忍不住要沖過去打骷髏骨了！

    陳依抓著她，她滿不在乎。

    然後開始低聲唱歌。

    張學友國語版的《秋意濃》。也是首陳依非常喜歡的歌曲。

    『秋意濃……離人心上秋意濃

    ……

    握住你的手，放在心頭……』

    唱到這句時竟然還要掙著把陳依的手往她心口帶。

    陳依當然沒有讓她得逞。他覺得林青是借故嚇他松手。

    『我要你記得，無言的承諾

    啊……不怕相思苦……只怕你傷痛

    怨只怨人在風中……聚散都不由我……

    啊……不怕我孤獨……只怕你寂寞……

    無處說離愁……』

    「靠……」陳依松開林青的手腕，後者得意洋洋的繼續在草稿本上寫。陳依卻一個字也不看，看不進，也不想看。

    每次他在家聽《秋意濃》時都在想李茵。林青當然是故意唱這首歌的，故意讓他難受，故意讓他意識到那麼抓著她的手如同握著燒紅的銅。

    蕭樂一直讓他對李茵存在負疚感，所以蕭樂離開後從不考慮再談女朋友的事情。更注意男女的界線。

    下課的鈴聲終於敲響。

    講台上的老師抱著客案在全班起立的『老師再見』送別聲中離開教室。

    骷髏骨也離開了座位，朝四人組走過去。

    陳依也站起來了。

    靠坐在課桌上，對四人組叫道「今天開始他跟我沒有關系。他的事情我不管。」

    「切！誰要你管？我現在跟了林海棠！」骷髏骨頭也不回，不屑的叫道。

    「操！死垃圾活不耐煩了！」意識到情況變化的四人組一起站起來。林仔他們認識，四人組不覺得打了林仔的小弟有什麼大不了，何況是骷髏骨主動挑釁。他們也忍夠了，總罵骷髏骨廢柴的那人直接抄起凳子。

    學習委員表情驚慌，臉色大變的喊叫道「你們干什麼……！」

    班長也站起來勸阻喊叫道「別打架啊！」

    他們的勸阻喊叫沒有用。

    骷髏骨已經沖過去了。

    「看看誰是垃圾！」

第十九節 使然（中）

    兩方都氣勢洶洶的架勢讓班裡的男生根本不敢勸架，唯恐殃及池魚的全退散一旁。

    骷髏骨沖過去照四人組裡拿板凳的就是一拳，抽中那人臉的同時肩膀也被凳子砸中。但他好像不知道痛似的，照那人面門又一拳。被那人匆忙挪頭避過正擊，但眼鏡因此被擊落，一邊的金屬架彎曲變形，落地時鏡片也裂了。

    四人組裡高個子的這時候扭骷髏骨胳膊，推搡掙扎間骷髏骨又被幫忙的從後面抱住。他毫不畏懼，仍舊使腿去踢，奈何移動力受限制輕易被躲開。四人組裡最沉默的那個乘眼鏡被打落那人退避骷髏骨踢擊空檔沖上前，一腳踢上骷髏骨小腹。

    這人很喜歡踢足球，足球踢的也很不錯，校足球隊的成員。

    這一記根本是踢球的姿勢。他的腿很粗壯結實，曾經在足球場上幾番表演倒掛金鉤射門的難度動作，守門員沒接住被球擦中後止不住眼睛的不停流，臉上也留下個球印，紅通通非常顯眼。好一陣都沒辦法恢復狀態。

    但是這一腳踢中骷髏骨的小腹他竟然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好像身體不是他自己的。

    仍舊悍勇的掙扎，試圖反擊。但他的動作不快，腿抬起來就被四人組那位搶先踢中大腿內側。眼鏡被打落的那個發現鏡片破裂後怒氣沖沖的胡亂快拳連揮全往骷髏骨頭臉招呼。

    骷髏骨根本沒有什麼超越尋常的力量。

    如果有，那也是不可思議的『勇氣』和『自信』。還有不知道疼痛以及受創的自然反應。

    但骷髏骨沒有特殊力量，所以完全陷入被四人組單方面圍毆的劣勢局面。

    陳依朝林青微微聳肩。

    「嗯……骷髏骨是被催眠了。所以他相信自己擁有了不可思議的力量，也認為任何攻擊都傷害不了他，短暫的喪失痛覺。」

    林青很有把握的下結論。

    這結論也讓陳依認為合理。很多變異者都具備挑唆人類情緒認識的能力，跟催眠的情況比較近似，但程度上區別很大。通常容易被變異者催眠的人類也非常容易被干擾腦波。

    骷髏骨真的不怕疼，已經挨了三十多次拳打腳踢，臉腫了，頭也破了。四人組幾次想住手但骷髏骨勢如瘋虎般的反擊迫得他們不得不繼續。最後也實在怕打出事，就把骷髏骨頭臉身子按在旁邊的書桌上。

    「死廢柴你想死是吧？還動！打不夠啊！」

    骷髏骨被按在桌面上掙脫不得，憤怒的罵咧漸漸變成屈辱，最後淚水縱橫滿臉，悲憤的嚎啕大哭。

    班主任這時候來了。

    又急又怒的連喊住手，奔過去拉架。

    四人組根本不想無休止的糾纏下去，也就松手退開了。沒想到骷髏骨翻身照個子最高那人的臉就是一拳。

    班主任根本攔不住，四人組只是回避骷髏骨發瘋的攻擊。

    班主任都因為夾在中間被骷髏骨一拳誤中肩膀。

    陳依見狀不能繼續置身事外，站起來就要過去時，忽聽林青喊了一聲。

    「你不疼嗎？」

    聽起來沒什麼，只是聲音比較大。

    但追趕四人組攻擊的骷髏骨卻忽然愣了愣，張嘴就要說話時林青又喊了聲。

    「你明明很疼。」

    好像粉碎了骷髏骨悍勇無畏的意志，忽然間他的氣勢盡喪，目光有些的茫然的望著擋面前叫他冷靜的班主任。

    這場鬧劇似的打架終於結束。

    陳依又驚又佩的回頭望向林青，發現她竟然沒有平素的得意，眸子有些冷淡。意識到他的注視才綻放笑容。

    「因為他身體受傷比較重，所以簡單的話就能讓他重新記起疼痛的事實，從虛假的自信幻覺裡掙脫出來。」

    聽起來好像很簡單。但沒有實踐經驗的人怎麼會做？

    骷髏骨和四人組都被氣怒交加的班主任帶走了。

    班長沒一會就跑回來告訴大家骷髏骨去了醫療室。

    第一節課結束後班長又去打探消息，回來告訴大家四人組和骷髏骨的家長都來學校了。又說骷髏骨的父母好像是賣菜的，打扮非常鄉下，聽說骷髏骨闖了禍他母親急的在辦公室下跪求班主任寬大處理。班主任把她扶起來談沒幾句她就又急的跪求。

    班上的同學議論紛紛，有些人覺得好笑，怎麼有那樣的母親？有些人覺得感動，滿臉的同情和悲傷，仿佛是自己的母親在那樣做。還有些人責罵骷髏骨沒良心，父母那樣還不懂得上進，鬧出這麼大的事情……

    眾說紛紜。

    於成傑沒有就此發表任何言論，他的同桌興致勃勃的試圖討論，意外的遭到冷待。轉而就跟別的同學議論去了。

    陳依當然也沒有。林青也沒有。

    「中午吧，中午我當誘餌！他肯定會找我麻煩，就到學校後面的電影院附近的公園引他出來。」

    林青知道陳依開始焦急，林仔已經變異了，說不定已經吃過人了。他應該會找林青，這主意很不錯。

    陳依也確實很焦急。但還不會讓林青冒險，她又不是總門的人，參與進去尚且說得過去，讓她充當誘餌就純屬胡鬧了。

    「不必，放學我跟著他。」

    「那好吧，我們一起跟蹤他！」

    林青顯得有些興奮。

    四人組在第三節課的時候回教室了。骷髏骨仍舊沒回來。

    總罵骷髏骨廢柴的那人回來的時候罵罵咧咧。

    「個垃圾！窮鬼！他父母一聽我的眼鏡三百多塊配的竟然磕頭！操，三百多塊錢都賠不起還敢打爛？要不是我爸媽心地好，眼鏡錢就得讓他家這個月沒飯吃……」

    「說夠了沒啊！」四人組裡最沉默的那個異常不快的喝斥，後者冷著臉不再吭聲。

    「他家也不寬裕所以比較感同身受吧。」林青的話讓陳依注意到四人組裡最沉默的那個從來沒見穿過名牌球鞋，雖然經常不穿校服，但衣服都很舊，款式也絕不是今年的主流。似乎不是很寬裕，跟四人組另外兩個比起來差遠了。

    直到中午放學骷髏骨都沒有回教室。班長打探消息後說骷髏骨回家了，學校還沒決定怎麼處理今天的事情。但是主要責任方肯定是骷髏骨，因為他先動手，也是他先挑釁，糾纏不休的還是他，班主任來了還追著人打的仍然是他。如果不是學校方面同情骷髏骨父母的話，本來一定會勸退。

    原本他的大部分學費學校都沒有收，如今還鬧出這種事情，對骷髏骨本身而言，不管老師還是學校領導都感到很失望，甚至認為他不可理喻、不可救藥。

    只有林青知道林仔需要對此事承擔很大一部分責任。

    中午放學後陳依和林青在校門口士多店等林仔出校門。

    沒多久看見了。

    林仔平時就回家吃飯，他家裡人不允許他在外面隨便吃東西，擔心不干淨。他家離林青家隔一條馬路，是座新建不久的高檔住宅區。而那一帶的路雖然建設的很好，但馬路一面人流多，經過橋洞的另一面直至住宅區都沒有什麼行人來往。

    林青挑了個理想的地方，就是早晚賣饅頭那個村子裡的園林。

    由她約林仔。陳依否決了她的提議。說他去約。

第二十節 使然（下）

    陳依走的快，繞路搶先在過橋洞的路邊花叢裡等。

    沒多久，林仔獨自經過。

    「林仔。」

    他喊了聲，林仔看清花叢裡的陳依時微笑打了聲招呼。

    「這麼巧？」

    林仔走進花叢，仍舊保持微笑。

    皇帝新衣的眼睛分明看出他的變異者能量波動，劇烈的擴張收縮幅度顯示其情緒很激烈，也說明多少還保留有人類的意識。

    「想找你聊聊關於林青的事情。」

    「我還沒找你，你倒主動找上門了。既然要聊不如換個地方。」林仔的態度充滿敵意，這讓陳依感到莫名其妙。

    不過換個地方正是陳依的希望。

    「福東村後面的園林很安靜。」

    林仔不屑一笑。

    「如你所願。即使有埋伏也無所謂。」

    林仔的敵意讓陳依暗自揣測不安，意識到有些地方不對勁。但他現在無法問，他怕說太多會影響即將達成的目的。一路上他保持沉默，林仔也很沉默。這讓陳依更清楚的意識到林仔的敵意很真實，所以也不開口，不想讓陳依臨陣脫逃。

    不用陳依刻意，林仔就專挑沒人看見的路線。甚至不惜假裝抽煙等著必經路上的行人過去。

    陳依更不願意被人看見他們同行。

    中午之後，林仔必將消失。失蹤的事情不小，林仔的父母會報警，警察會查探線索。

    福東村的園林開發時間比陳依家旁邊的稍晚，但情況差不多，除了特殊季節有園林工人的身影晃動之外平時見不到什麼人。

    「就這裡吧。」林仔把書包丟到草地上，解開脖子前的紐扣，然後是衣袖的扣子。「其實我們沒什麼話可說。林青說你很能打，今天讓我見識真章吧。」

    陳依根本沒帶書包，只慢慢解開紐扣。

    「我運功之後變化很大，希望別太吃驚。」

    林仔曬然一笑。「我也是。」

    的確都是。

    陳依開啟了皇帝新衣，身體外形上肌肉變的更發達結實，整張臉換了個樣貌，頭發也變的很長。

    林仔的確吃驚了。不過他的變化也不小。消瘦的身體筋骨暴露，肌肉呈現非正常形態誇張的條狀凸起，眸子裡隱隱現出紅芒。整個人仿佛拔高十公分，詭異的近似怪物。

    這不合常理。剛覺醒不久的變異者本來無法如意控制自身的形態，更難以隨意施放能量。

    但林仔都辦到了。

    「你死了之後我會好好對待林青。把她關進狗籠子裡，每天找十個八個男人不收錢的上她，等把她的XXX搞殘了再撕開她的肚子，挖出她的心髒一口一口的吃進肚子裡。過癮吧……嘿嘿嘿嘿！」

    林青說謊！

    陳依意識到這點。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可不發，林仔的確是變異者，今天也必須在這裡消失！

    主腦送到蒼蠅觀察之眼對附近情況的探測，確認至少五分鐘內絕不會有無關人員經過。同時判斷林仔的戰斗力級別為九級，屬於陳依獨立能夠應付的程度。

    九級。只是一劍的戰斗。九級變異者根本沒有真正的殼，即使雙層防護型也不可能承受他如今的全力一擊。

    陳依也絲毫不願意延長戰斗時間。主動出擊。

    施展蝶衣門身法的同時，人如幻化出兩條影子分左右急沖林仔而去。

    他的移動太快，遠超林仔估計。當他施展新學自王佩琪的月華劍氣一劍刺上林仔咽喉時，林仔遲鈍的閃躲根本來不及。

    毫無疑問。他的劍刺進林仔的喉嚨。但是內勁沒有震爆林仔的脖子。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九級戰士不可能承受他的全力一擊而不當場斃命。哪怕是圓月劍法中攻擊力平穩的刺擊！

    陳依感覺後腦有東西飛來，來勢太快，又在他全力攻擊出手的剎那。

    強力的震動，這種能夠突破皇帝新衣防護的可怕爆發力只存在於月門的心法！

    仿佛牽動頭部的後遺症，陳依當場被襲擊震暈，倒在林仔身上。

    林青不急不慢的踱步過來。

    把陳依拉起，抱著他拖放至一旁的樹下。

    林仔還沒有斷氣，這種程度的傷害人類不能活，但變異者不一定。

    他瞪著林青，眼裡有疑惑，有驚訝，還有憤怒。

    林青的眸子很冷漠，不見絲毫感情，語氣也是。

    「我只是讓你的變異覺醒提前，變異者早晚都只能死，晚一天不可確定因素就多一點。你沒有必要憤怒，命數使然。」

    她手裡多了把短刀，快如閃電的下刺，貫穿林仔的腦袋。

    沒有血濺出來。

    林青收起刀，在陳依身旁挨著坐在青翠茂盛的草地上。

    「177已經喪失知覺。即將進行下一步任務，請轉達確認指令。戰況回報，變異者代號S301區林仔，九級變異者形態，能量指數達到七級，請主腦記錄備案。另外請求接通裁決門總組長的通信。結束。」

    片刻，通訊接通。

    「藥物色澤暗黃，無雜質，酸性，有強烈的金屬元素刺鼻異味。總組長對總門的一切都了解，我想請教這是什麼藥，功效如何？」

    林青手裡拿著支針筒，裡面裝著暗黃色的液體。

    「主腦的特殊病症治療液？」

    通訊掛斷。主腦傳來確認任務的命令轉達。

    林青握著針筒怔怔很久……

    ……

    「世界需要盡可能強大的力量應對末日危機，為此我甘願犧牲自己。在必要的情況下同樣不會計較其它人必需的犧牲。177擁有不尋常的力量，但是他的力量被制約，既然一點風險能夠換來他力量更完全的釋放，毫無疑問我認為必需這麼做。」

    ……

    風吹起林青的黑發，細如絲。

    她低下臉，針筒在她的黑發之間，緩緩下探。

    ……

    夢……

    頭痛！折磨陳依寢食難安的頭痛！

    很久沒有在這種半夢半醒之間發作過。

    他抱著頭，仍舊在夢中的迷蒙。他想睜開雙眼。

    但看見的是風雨，傾盆的大雨。

    一輛車子在風雨中行使。

    這條路陳依認識，從市區往李心別墅的路。

    車裡坐著李茵，雙手抱臂，微微卷縮著身體，神情很失意。

    那雙大眼睛偶爾流露些微笑意回頭眺望車子經過的後方。

    別墅的大門打開，車子駛進去停在別墅內主樓大門前，早有人打著傘，接下車的李茵進屋。沒讓她淋到一點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