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巡狩大明 作者:神燈 (已完成)

 關閉
rufh1234 2011-1-27 23:31: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2 354626
rufh1234 發表於 2011-1-28 09:45
第〇九二章 【彌天大謊】

    “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段飛清早起來,在院子裏站樁時心中突然一亂,他收功站起,歎了一聲,暗道:“正德皇帝就在南京城裏,我卻見不著他一面,想魚躍龍門?難啊……”

    這兩天聽奉承多了,段飛也不禁有些飄飄然起來,他雖然沒有經過鄉試會試,沒有舉人甚至進士的金字招牌,但是若有個足夠份量的人肯推薦一下,他就可以先做個六七品的小官,然後再慢慢積累資歷升上去,永樂朝的楊士奇就是從一個負責抄寫小書吏因為字寫得好被推薦去編寫《永樂大典》,最終成為內閣首輔的。

    揚州通判當初就推薦了段飛,不過揚州通判只是個六品官,他的推薦當然比不上三品知府馬文濤的推薦,段飛已經在憧憬著,有朝一日成為一府的推官……

    “老爺,不好了……”管家黃伯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對段飛叫道:“老爺,應天衙門來了一幫人說是找老爺有事,看情形有些不妙。”

    段飛心中一驚,急忙問道:“他們說什麼了嗎?”

    黃伯也說不清楚,只知道那些衙役來得氣勢洶洶,領頭的人叫寧竹奇,是一位推官。

    剛想當推官,眼前就來了位推官,段飛不敢怠慢,對黃伯道:“我這就去會會他們,你去通知石斌他們,還有蘇姑娘,隨時應變吧。”

    隨時應變四個字似乎很勉強,但卻脫口而出,段飛隱隱感覺有些不妙,天有不測風雲,難道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他心中一面盤算,一面來到前院,走過房廊走進正廳,只見一個年約四十面留三縷短須身穿六品官服的人正大搖大擺地坐在主位上喝著茶,另有幾個衙役或站或坐地在那裏東張西望。

    見段飛出來,昨天還與段飛配合著破過案的那位劉班頭忙朝他使了個眼神,叫他提防,段飛朝他微微點頭,然後向那位推官施禮道:“甯大人,卑職有禮了,前日卑職喬遷新居,擺酒宴請諸位大人,得知甯大人在外辦公,卑職還曾感歎與大人緣慳一面,不想今日大人便親自蒞臨,真是讓卑職蓬蓽生輝啊!”

    寧竹奇冷笑道:“少廢話,你這宅子還叫蓬蓽的話,恐怕只有皇宮才敢稱做富麗堂皇了,少廢話,今天我是接到舉報,來辦案的,段飛,聽說你是從三月中旬才因補缺而成為捕快的,我說的沒錯吧?”

    “不錯。”段飛鎮定地回答道。

    “在此之前你只是個街頭混混?”寧竹奇緊接著問道。

    兩個問題問出來,段飛已知道他的來意,心中飛快轉著念頭,嘴裏還不含糊地答道:“不錯。”

    寧竹奇一拍茶几,喝道:“那你告訴我,你的月俸不過才一斗米加上半吊錢,你就算當一輩子捕快也買不了應天府裏半寸土,兩月不到,你是如何從一個身無分文的混混變成一個擁有豪宅的大老爺的?莫非你這一個來月竟然貪贓枉法鯨吞了數萬兩銀子不成!”

    段飛心中已有準備,面對寧竹奇的詰問,他鎮定地說道:“甯大人,這可是冤枉我了,甯大人可以派人去揚州府查,自從我做了捕快之後我何曾做過違法的事?大人怕是被人蒙蔽了,我從前就不窮,只是不願動用那些銀子而已,我用來買房子的錢是先父留給我的。”

    “先父?”寧竹奇喝道:“你不是一個孤兒嗎?哪里冒出來一個父親了?”

    段飛正色道:“大人,在下從未說過自己是孤兒,事實上家父乃川中一位富豪,我之所以從不與人說起,是因為我恨他,當年他拋棄了我娘,害得我娘生我的時候血崩而死,五年前他派人找到我,想讓我回川中繼承家業,被我拒絕了,當時我雖然只是個小混混,卻並不貪慕他的錢財,我恨他,他死了幾年我還一直恨他,不願動他留給我的半分遺產,但是,今年二月份,我大難不死之後讀了幾天書,學懂了很多道理,天地君親師,父親再不對也是我的父親,他留給我遺產是為了讓我更好的活下去,倘若我再棄之不顧,依舊混跡下去,不但我父親會痛苦,我的母親也會失望的,因此我便改變了心意,決定啟用父親留給我的遺產,大人不信可以去大通銀莊去查,我父親留了一大筆錢給我。”

    寧竹奇不過是一個小小推官,大通銀莊的後臺夠硬,不是他能隨便去查的,四川也遠了點,派人查個來回少說也要兩三個月,倘若寧竹奇當真派人去查,段飛也有時間應變,再說了,倘若應天府真的想追究,應該不會派與段飛熟識的捕快前來,那天段飛大擺筵席,偷偷塞給馬大人的與張大人的銀票也不是白塞的。

    寧竹奇冷笑一聲,說道:“你便舌綻蓮花吧,當本官是三歲小兒麼?這件事本官自會繼續追查,只要查得一句不實……哼,你便要知道本官的厲害!段飛,因為你現在身負嫌疑,不可在應天府繼續呆下去,揚州府發往吏部的舉薦信也被駁回了,馬大人讓你回揚州,一邊做你的小捕快一邊等著本官查案的消息吧。”

    段飛張口結舌作聲不得,這個結果是他從未想到過的,只見寧竹奇哼了一聲,拂袖而起,段飛猛然一醒,他向寧竹奇抱拳一拜,順勢擋著眾捕快的眼神將一張面額一千兩的銀票塞到寧竹奇手裏,說道:“甯大人,在下真的是被冤枉的,甯大人要為我洗冤啊!”

    寧竹奇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低聲道:“馬大人讓我告訴你一聲,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你的貴人轉眼變成你的煞神了,回去安分呆著,過段時間再說,馬大人還是很看重你的。”

    段飛這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任他絞盡腦汁也想不通那位高高在上的貴人為何突然與自己為敵,難道那位貴人是一位如海瑞般正直卻迂腐的衛道士?不喜歡被段飛借其名招搖撞騙?

    段飛送人回來後依然大惑不解,石斌、郭威等幾個揚州來的捕快還有蘇蓉都迎了上來,石斌問道:“飛哥,剛才我們在屏風後聽到了後半截,這是怎麼回事?”

    段飛吸了口氣,說道:“沒事,前兩天我就有些擔心這棟房子會給我惹禍,現在這個坎算是邁過去了,多虧了這些天為馬大人努力破案,以及前兩天塞的銀子啊……”

    蘇蓉淡淡地說道:“只是因為這房子麼?應天府的官兒們什麼時候這麼小家子氣了?”

    應天府的官見多識廣,確實不會為這一棟房子嫉妒得大動干戈,段飛向蘇蓉看了一眼,說道:“確實沒這麼簡單,有一位大人物瞧我不爽,把我踢回揚州去了,大夥兒都去準備準備,我去與馬大人張大人辭別,然後便回揚州去吧……”

    段飛去應天府拜見馬大人,結果連衙門口都沒能進去,只好怏怏而歸,除了黃素良還要呆在應天府處理生意外,蘇蓉及揚州來的捕快們都隨著段飛,租船返回揚州。

    一路之上石斌他們滿腹怨言,段飛沒有理睬他們,一直在閉目養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今早睜開眼的時候,誰能預估得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呢?從天堂跌入地獄,也就是這種感覺了吧……段飛突然又想起一句話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將……”
rufh1234 發表於 2011-1-28 09:45
第〇九三章 【考驗到了】

    早晨離開應天,下午回到揚州,段飛找了個客棧安置眾人,然後便去拜見了揚州通判謝志鈞。

    被駁回的舉薦還沒送到,謝志鈞聽了段飛的訴說之後沉吟了一會,安慰他道:“沒想到派你去應天竟然會生出這麼多事來,不過這不是你的錯,你也不必回寶應,就留在揚州好了,有我和史總捕照應,你便蟄伏個兩三年,還怕今後沒有機會麼?”

    段飛點點頭,說道:“索性我還是回寶應去吧,閔大人對我照應有加,我打算輔佐他直到離任,然後再做打算。”

    謝志鈞點點頭,說道:“這樣也好,寶應縣的典史已經換了個人,聽說為人還不錯,應該不會與你為難的了,有機會我再為你打算吧。”

    段飛告辭出來,去看岳氏兄弟的時候得知他們已經離開揚州,不知道哪里勞役去了,段飛等人在揚州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拿著謝志鈞派人送來的委任狀返回了寶應縣,經歷了一番波折,他終於還是回到了寶應,正式成為管理一方治安的捕頭。

    閔大人很高興,將緝拿破案的事都交給了段飛,那位新來的典史果然很識相,沒有來與段飛為難,寶應縣恢復了安靜,轉眼半個月過去,竟然沒有出一件能夠鬧上衙門的案子,段飛在後衙也有了自己的房間,他每天埋頭讀書,其餘時間就在那裏練字,日子倒也過得充實自在。

    蘇蓉也陪著他念念書寫寫字,成了個伴讀丫鬟,見他讀到不懂的就去問閔大人,或是去找他的‘老師’黃老秀才解惑,忍不住勸道:“公子,你當真想念書去考秀才嗎?只怕你是問道於盲啊,擇師是很重要的,江南那麼多名臣大儒,你為何不去找一位拜師呢?這捕快我看不當也罷,明年便有春闈會試,今年趕不及童子試了,秋闈鄉試倒是可以一試,不過之前公子先得去捐個秀才身份……”

    “你覺得我應該去參加科舉?”段飛放下筆,奇怪的問道。

    蘇蓉說道:“若想當官,這應該是最穩妥的途徑了,公子這些日子一直刻苦讀書,難道不是為了考個功名麼?”

    段飛微微搖頭,說道:“我只是想打發點時間而已,四書五經就算要背下來也不是難事,不過……咱們大明朝考的是八股啊……八股……”

    八股文是明朝科舉制度所規定的一種特殊文體。八股文的每個段落都要死守在固定的格式裏面,連字數都有一定的限制,人們只能按照題目的字義敷衍成文。分為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八個部分,所論內容,都要根據宋朝朱熹《四書集注》等書“代聖人立說”,不許作者自由發揮,八股文連飽學的老儒都為之頭疼,何況段飛這個穿越來的‘文盲’。

    提起八股文蘇蓉也沒了話說,沉默了一陣後段飛問道:“江南有什麼飽學的大儒或是致仕的大官?老呆在這裏無所事事也著實無聊,不若出去走走,碰碰運氣也好,我知道你一定是悶壞了的。”

    蘇蓉雙眼一亮,說道:“公子打算帶我出行麼?江南的名士與致仕的大官多了,比如致仕鎮江的大學士楊一清,若能拜他為師,公子日後飛黃騰達不在話下。”

    “楊一清?”這個名字段飛記得,這楊一清了不起啊,正德五年(1510年),安化王謀反,武宗命楊一清總制軍務帶兵平叛,楊一清眨眼間便活擒了安化王,比王守仁捉甯王還快,他還說服監軍的大太監張永,回京之後張永依計彈劾權傾一時的劉瑾,致使號稱站皇帝的劉瑾一夕垮臺。

    楊一清還有許多故事,段飛就不清楚了,此人被後人文比唐朝開元盛世的名相姚崇,武比大將郭子儀,他14歲鄉試中解元(高考省級狀元),18歲中進士(全國高考前二十名)一生三起三落,前後被劉瑾、楊廷和、張璁這三個權傾一時的人排擠陷害,曾經督理陝西馬政,曾經總制三鎮軍務,建設邊防,曾經率軍平叛誅逆,還是名揚當時的一位著名詩人,與大明前七子的李東陽齊名。

    蘇蓉搖搖頭,又否決了自己的提議:“當然,楊大學士肯收公子為弟子的可能性太低,公子不如找一位落魄的名士大儒拜其為師,這樣或許還有些希望。”

    “說吧,看看有哪位大神不嫌棄我小捕快的身份,肯收我為弟子吧。”段飛苦笑著說道。

    蘇蓉思索道:“嗯……江南名士很多,目前最有名的應屬當年吳中四大才子的唐寅與……”

    “唐寅!”段飛大叫一聲,拍案叫道:“唐伯虎還沒死嗎?他住在哪里?我要去拜他為師!”

    蘇蓉給他嚇了一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唐大師自然還活著,過得雖然不好,至今仍居住在蘇州城北的桃花塢中,不過此人後半生受人迫害,憤世嫉俗,眼高於頂,以賣畫為生,未必適合作公子的老師,再說他前些年曾經受甯王重金請去南昌為其做十美圖,雖然唐寅後來裝瘋離開南昌,但是恐怕還是會受到牽連,公子不妨再考慮下其他名士,比如唐寅的好友文徵明以及女婿王寵……”

    段飛沉吟了一下,冷靜下來,他笑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我都還沒去過呢,不如請幾天假和你一道去遊山玩水,順便去拜訪下江南名士吧。”

    蘇蓉欣然笑道:“蘇蓉是公子的丫鬟,這一年裏自當隨在公子左右伺候,不過……我覺得公子還是辭了官職吧,公子不缺那點錢,有事情的話閔大人自會來請,公子何必還要掛著那個名呢?又不是什麼好聽的名頭……”

    段飛擺擺手,無奈地說道:“好了好了,就這麼定了吧,準備一下,明天就去蘇州,我這便去向閔大人請辭。”

    在知了聲的伴隨下,段飛與蘇蓉兩人租船直下揚州,拜訪了謝志鈞及史羽峰,給岳家兄弟倆捎了些避暑的物件和零嘴,隨後段飛他們繼續乘船來到了位於長江北岸的瓜洲鎮,遞上名帖,求見致仕大學士楊一清。

    果然如蘇蓉所料,楊一清避世而居,豈會輕易見一個沒有才學名氣的普通人?兩人在門外等了一個時辰,只等到門子帶來的一句托詞:“身體不適,不能見客。”

    段飛倒也沒有惱火,他當初去應聘的時候閉門羹吃得多了,對江南其他名士段飛毫不眷顧,他與蘇蓉乘舟繼續順著運河過常州直達蘇州。

    在蘇州北城,段飛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傳說中的桃花庵——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五月末的天氣能熱死人,桃花早已凋敝,桃花庵不過是幾座茅屋,歷經十多年的風雨業已破舊不堪,段飛與蘇蓉沿著小路走過虛掩著的柵欄木門,走到了桃花庵正門前。

    輕敲門扉,段飛高聲問道:“唐寅唐解元在家嗎?揚州段飛前來拜訪!”

    “不見。”門後傳來的話比楊一清大學士還要堅決果斷。

    段飛與蘇蓉相視一笑,蘇蓉做著口型對段飛道:“公子,現在就看你的了。”

    來之前蘇蓉跟段飛打了個賭,要段飛用除了砸錢之外的其他辦法請動唐寅收他為弟子,若段飛能夠辦到這不可能成功的事,蘇蓉就在段飛身邊多留一年,否則就把契約還給蘇蓉,任她離去,現在,是考驗段飛的時候了!
rufh1234 發表於 2011-1-28 09:45
第〇九四章 【六如居士唐伯虎】

    段飛從不打沒有準備的仗,他微微一笑,高聲吟道:“

    天下風雲出我輩,

    一入考場歲月催;

    功名利祿一場空,

    不若人生一場醉。

    提本墨揮如雨,

    鳳凰出軸鳥驚飛;

    塵事如潮人如水,

    只歎朝堂幾人回。”

    這首詩是段飛自電影《笑傲江湖》中一首詩修改而來,他念得抑揚頓挫,頗有電影裏令狐沖吟誦時那種一詩在手天下我有的氣勢,只聽得想看他笑話的蘇蓉也睜大了眼睛,傻傻地,傻傻地……

    “好個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考場歲月催;功名利祿一場空,不若人生一場醉……”斑駁的木門吱呀一聲從裏面拉開了,一個身材消瘦頭髮花白,面目清雅留有長須的老者站在門口,望著段飛道:“這首詩是你做的?揚州段飛?嗯,這名字還是第一次聽到,你是何人弟子,找我唐寅何事?”

    段飛得意地朝蘇蓉一瞥,然後躬身向唐伯虎一拜,說道:“我是專程來請唐解元到我家做西席先生的,一千兩拜師禮在此,還請老師笑納。”

    唐伯虎喝道:“且慢,你家住何處?為誰所請?唐某雖然落魄,又豈是趨炎附勢之徒,黃白之物再多我也絕不會隨便收學生的。”

    段飛恭謹地說道:“在下學識淺薄,讀書時有很多不解之處,久慕唐解元大名,故而冒昧登門拜訪,翼能延請唐解元為西席先生,以便隨時可以求教。”

    唐伯虎渾濁的雙眼裏冒出一縷精光,他仔細看了段飛一眼,說道:“以你做那首詩的才情胸襟,唐某亦自愧不如,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段飛道:“唐解元此言差矣,我做些歪詩還行,肚裏的墨水實在少得可憐,想當年唐解元文采風流,鄉試中一舉奪魁,會試時文章亦出眾得令主考官也脫口驚呼,唐解元的才學豈是我能向背的?”

    唐伯虎淡淡地說道:“程翰林看上的那兩篇文章都不是我寫的。”

    段飛微微一笑,說道:“不論如何,唐解元是有真才實學的,唐解元若實在不肯屈就,我也不勉強,這張銀票還請唐解元收下,倘若唐解元有空,可到揚州寶應縣一遊,在下定奉為上賓,美酒相待,來去自如猶若自家。”

    唐伯虎眉頭一皺,再次推拒道:“段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請勿再以解元稱呼,唐某只是一潦倒文士,偷閒山人耳,近日更受甯王牽累,不勝煩擾之至,不敢牽累公子。”

    段飛道:“那好吧,在下不如以唐大師稱呼?唐大師自號六如居士,為何還這麼看不開呢?甯王不過一跳樑小丑而已,唐大師何需為之煩惱?去到段某府上,這些俗事自有段某打理,唐大師再無需掛慮。”

    唐伯虎聽得呆了一般,嘴裏念叨道:“六如居士,六如居士……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好一個六如居士,段公子是從何處聽到這個名號的?”

    敢情唐伯虎沒聽清段飛的話,又或是聽到六如居士之名而忘記了其他話,段飛暗暗抹了一把汗,笑道:“這是小可隨口胡謅的,唐大師若是喜歡,不妨就以此為號?”

    唐伯虎嘴裏再次念叨起那句《金剛經》裏的經文,額頭上愁眉一展,他仰首笑道:“有法無法,如夢如露,好,今後我便是六如居士了,多謝段公子賜號。”

    段飛連道:“不敢不敢,唐大師喜歡便好。”

    唐伯虎終於讓開門扉,伸手相請道:“段公子請進,這位姑娘是……”

    蘇蓉向唐伯虎斂身施禮道:“段府丫鬟蘇蓉,見過唐大師。”

    “姑娘外柔內剛,氣質高雅,可不像是個丫鬟啊。”唐伯虎目光如炬地道:“也請上座吧。”

    “唐大師這回看差了,她確實是我的丫鬟,她感激我的救命之恩,因此才屈身做了我的丫鬟,剛才又輸了一年給我,現在要給我當兩年的丫鬟呢。”段飛得意洋洋地笑道。

    蘇蓉沒好氣地道:“你還沒贏,唐大師還沒答應你呢。”

    段飛微笑道:“肯讓我進門說明唐大師已經答應了,不信你自己問去。”

    唐伯虎拿來茶具開始燒水,聞言呵呵笑道:“不錯,這桃花庵我也呆膩了,寶應縣是我女兒夫家的老家,風景秀美最多湖泊,每天去游遊湖釣釣魚,也好躲躲那些為甯王之事來煩擾的俗人。”

    “我也是俗人一個,希望唐大師不要厭煩才好。”段飛再次遞上那張銀票,說道:“唐大師,這點心意還請收下,今後唐大師在我家做西席先生,每月奉銀十兩,先生可以隨意游冶,隨時皆可離開,我遇有不懂的問題自會向先生求教。”

    唐伯虎歎了口氣,環顧家徒四壁的‘桃花庵’,說道:“好吧,老夫便去公子府上叨擾一陣子吧……”

    唐伯虎看似答應得過於輕率,然而這卻是段飛預料中的事,真正的唐伯虎絕沒有電影《唐伯虎點秋香》裏的那麼瀟灑快意,他20余歲時家中連遭不幸,父母、妻子、妹妹相繼去世,家境衰敗,頹廢了近十年,才在好友祝枝山的勸說下潛心讀書,29歲參加應天府公試,得中第一名“解元”,隔年赴京會試,卻受考場舞弊案牽連下獄,後得平反,卻依舊被謫往浙江為小吏。

    唐伯虎恥不就任,此後絕意官場,以賣畫為生。正德九年(1514年)曾應甯王朱宸濠之請赴南昌半年餘,後察覺甯王圖謀不軌,遂裝瘋甚至在大街上裸奔才得以脫身而歸……

    現在是正德十四年(1519年),唐伯虎開始受甯王拖累,在歷史上他貧病交加孤苦一人,於1523年去世,年僅54歲,臨死前絕筆遺作:“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又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飄流在異鄉。”表露了他刻骨銘心的留戀人間而又憤恨厭世的複雜心情。

    如今年過五旬的唐伯虎已不復年少輕狂,窮困潦倒之下他也沒有太多的選擇,段飛以誠待之,又表現得與一般商賈書生截然不同,唐伯虎隱然覺得與他有頗多共通點,因此才最終答應了他,或許唐伯虎的命運已經從此開始改變……
rufh1234 發表於 2011-1-28 09:46
第〇九五章 【俠之大者】

    段飛與蘇蓉在桃花庵中做客兩日,唐伯虎先是去探親訪友,將自己要離開的事告知了大家,他的好友文徵明還特地趕來見了段飛一面,段飛想將他一塊兒拉去給自己做西席,不過文徵明卻無動於衷。

    這位明代的書法大家跟唐伯虎同齡,他的書畫已久負盛名,可他的身份卻一直是個童生,唐伯虎十四歲考中秀才第一名,文徵明考到五十歲還沒考中,考秀才都考得頭髮花白,更別提舉人了,他簡直比範進還慘。

    當他質疑段飛的布衣身份,認為唐伯虎不該輕率決定的時候,唐伯虎將段飛的那首詩念給他聽,說道:“伯虎如今已看透世情,段公子贈我名號六如居士,別人如何看又有什麼關係呢?文弟,你就不用多說了,有空就去寶應看我,咱們一起喝酒釣魚,不亦樂乎?”

    文徵明聽到‘功名利祿一場空,不若人生一場醉’時已呆住了,他屢試不第,熬白了頭還是個童生,心中的感慨比唐伯虎還要深刻,他不再多說,留了一宿與唐伯虎喝得酩酊大醉,第二日一早,唐伯虎與他在桃花庵前揮淚而別……

    段飛請來唐伯虎為西席的事情在寶應縣並未傳開,段飛在寶應縣北門外大街買了座依山傍水的宅院,寶應縣轟動一時的阿飛哥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大家只知道段飛真的開始努力讀書,每日都在書房中念書練字,連石斌和郭威他們都漸漸來得少了。

    事實上段飛並沒有真的用心去讀那些所謂的聖賢書,而是迷上了蘇蓉教他的修煉之術,或是與唐伯虎辯論一番,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看著他天天一大早就在院子裏蹲馬步,蘇蓉忍了好久,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在某個清爽宜人的早晨,蘇蓉端上洗臉水的時候勸段飛道:“公子,你真打算練少林寺的外功啊?沒有名師教導,不但事卐頗多,已將那小捕快升調至江西南昌府任推官,此刻他公務纏身實在無法脫身啊。”

    正德氣息難平地喘了幾下,突然怒道:“都給我滾,全滾出去!”

    江彬等如得大赦般退了出去,江彬逮著馬文濤叮囑了一陣這才放心離去,又帶著人馬強闖富戶官宅勒索銀子去了。

    這個案子過了幾天依然有絲毫進展,正德突然接到東廠密報,說有人在山東密謀作亂,錦衣衛指揮使錢氆又密報十二團營大都督江彬與甯王有染,收受賄賂無數,懷疑甯王之死乃殺人滅口,看到第一份密報正德還只是淡淡冷笑,他當政以來造反的人還少了嗎?根本不足慮啊,但是第二份密報卻讓他臉色一變。

    當時江彬在南京城飛揚跋扈,罰成國公朱輔長跪軍門,驅役官民如同走狗,假皇帝之名強闖民宅,勒索銀兩,見到美麗的婦人小姐便大肆淫辱,早已惹得天怒人怨,更有許多傳聞,說皇帝的行宮中出現很多詭異的事,比如說有人在武宗寢室中見到一個飛在半空中的人頭,還能口出人語:還我身來……云云,只鬧得人心惶惶。

    大學士梁儲跪伏行宮外,捧著奏章,帶哭帶號好幾個時辰,正德帝這才派太監出來把奏章取去,他一直跪到正德宣諭還京,梁儲這才起來,但是武宗依然拖了好些天,直到聽說京城似有異變,他這才起駕北歸。

    一路上江彬與錢氆互相攻訐,都說對方收了甯王的賄賂有不臣之心,正德聽得將信將疑,龍舟來到瓜洲,正德幸故大學士楊一清私第,飲酒賦詩,記起年幼時楊一清為太子太傅時諄諄教導的情景,又記得楊一清曾經向張永獻計誅殺逆臣劉瑾,想起現在身邊沒一個能完全信任的人,他不禁屏退左右,向老師請教如何辨別忠奸。

    楊一清微笑道:“陛下,忠奸之辯自古有之,所謂忠奸,不過是每個人心中對別人的看法而已,大奸若忠,大忠若奸,臣子們互相攻訐,又豈能撼動陛下心中的忠奸之念?以臣而言,替皇上著想,替大明著想得多的就是忠臣,整日鼓動陛下四處游治不理政務的便是奸臣,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天下臣民為陛下盡忠,陛下也應當對天下臣民盡責,誰忠誰奸一目了然,老臣就是這麼理解的,陛下明白了麼?”

    若在劉瑾伏誅前聽到這段話,正德必然大怒,然而現在的正德已經過了三十歲,經歷過許許多多的事,聽了老師語重心長的勸告,他心中倒是沒有怒意,琢磨著楊一清的話,他緩緩點了點頭。

    楊一清又婉諫他應該儘快回京,正德於是只在楊宅住了一日,然後再次來到了揚州……
rufh1234 發表於 2011-1-28 09:49
第〇九六章 【大明漢武】

    前一回正德急著趕往南京受俘,匆匆過揚州而不入,鎮守太監吳京采選的美女竟然沒有機會敬奉,這一回正德再過揚州,他急忙將諸女獻上,正德大喜,又聽吳京將揚州贊得天花亂墜,也不由心動,便駐駕揚州,每日外出遊玩,或騎狩揚州城西,留宿上方寺,左擁右抱樂不思蜀。

    卻說段飛每日跟唐伯虎一起讀書、遊治,縱情於山水之間,有蘇蓉相伴,倒也逍遙自在,過起了小富即安的悠閒生活,雖然也聽說皇帝來到揚州,但是經歷過一番沉浮,對官場的步步危機有了深刻認識,入仕當官的念頭很淡,聽到消息後他只是報之一笑,依舊每天不是練字就是出遊,又或與石斌他們兩三個偷懶的傢伙,占了北門大街茶館老闆一張桌子,玩牌賭錢,倒也不亦樂乎。

    蘇蓉傾慕唐伯虎的才華,幾乎成了唐伯虎的貼身丫鬟,段飛幾乎懷疑她會成為秋香第二,但凡段飛他們去街頭打牌玩的時候,她便會邀唐伯虎劃只小船到泛光湖上,你彈我唱,吟詩作畫玩得很開心,段飛樂得清閒,與石斌他們玩得經常徹夜不歸。

    黃素良現在有了本錢在手,每日東奔西走去採辦貨物,東南西北地倒買倒賣,每日都有銀子進賬,他對段飛的感恩如故,有他幫忙賺錢,段飛幾乎毫無負擔,不過他也不是失去了進取之心,而是有些迷茫,難道真的去捐個監生,向八股文發起挑戰麼?

    “飛哥,聽說了嗎?皇上在咱們揚州失蹤了。”石斌一面發牌一面神秘兮兮地說道,他們雖然有任務要巡街維護治安,不過寶應縣目前很安定,沒什麼事幹的捕快們偷偷懶也無人過問。

    正德這次南巡在離京之後不久便失蹤了幾天,據說是喬裝離開龍駕私會美人去了,現在他再次玩起失蹤,段飛也不以為異,笑道:“這有什麼,反正皇帝陛下走到哪里身邊都有護駕高手保護。”

    石斌搖頭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咱們的皇上整日不務正業到處玩耍,不是個明君啊。”

    段飛拍了他一下,說道:“這話也是你能說的?看戲看暈頭了你!什麼明不明君的,你有那資格評論嗎?皇帝陛下日理萬機每天忙到半夜的時候你見到了麼?你一個小小捕快都整天偷懶,就不許皇帝休息幾天?你兜裏有了錢不也整天想著娶媳婦娶一窩的小妾嗎?只要你養得起,只怕你的女人比皇上還多呢,就憑你這點本事還敢評說皇上是不是明君?我問你,韃靼犯邊,是誰親領大軍將韃靼打得大敗而去、十年不敢再南下牧馬?皇上即位以來東征西殺南征北戰、平叛討逆,創下多少赫赫威名,自永樂朝以來誰能辦到?”

    石斌聽得啞口無言,段飛最近跟唐伯虎以及偶爾來看望唐伯虎的那些讀書人呆久了,常被他們言語相譏笑,禁不住養成了辯論的習慣,見石斌被駁得沒話說,他得意洋洋地洩露天機道:“以當今聖上的武功,今後定會被譽為我大明之漢武的!”

    只聽背後有人鼓掌喝彩道:“說的好,大明之漢武!……這位小兄弟何以對當今聖上如此推崇?他可是天天被那些言官們罵得狗血淋頭的。”

    段飛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年約三十出頭的錦衣青年正站在他背後,一手持扇於胸前,一手自然地放在身後,雖然只是很尋常地站在那裏,卻給人一股高不可攀貴不可言的感覺。

    段飛前段時間見過不少高官,那些人也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但是背後這個青年給他的感覺卻不一樣,這是一股天生的貴胄之氣,與那些靠官位堆砌起來的傲慢是不一樣的。

    段飛還沒開口,那人看到他的臉之後面色突變,驚訝地用摺扇指著他,說道:“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段飛直覺著這人與眾不同,他小心翼翼地站起來,轉身向那人抱拳施禮道:“在下失禮了,在下似乎從未見過閣下,閣下在何處見過段飛?”

    那青年睜大了眼睛,望著段飛道:“果然是你,我在南京見過你辦案,聽說你去江西了呀?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莫非……”

    段飛詫道:“誰告訴你我去江西了?在下上個月就返回了揚州,現在已是一介布衣,何曾去過江西呢?”

    那青年倏地回頭一看,他的目光瞥向了背後一個兩邊臉上都有一個大疤的壯漢,那人見到段飛已覺不妙,心中電轉,臉上也堆起驚詫狀,說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那些傢伙竟然騙我,實在可惡。”

    那青年回頭一看的時候段飛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見到那兩個傷疤,段飛的心突然猛地一跳,眼前這個青年他沒什麼印象,那個疤面大漢給他的印象就比較深刻了,他依稀記得那天在天下客棧前曾經見過這個疤面大漢……

    【正德六年,畿內賊起,京軍不能制,調邊兵。彬以大同遊擊隸總兵官張俊赴調……與賊戰淮上,被三矢,其一著面,鏃出於耳,拔之更戰。武宗聞而壯之。】

    段飛沒讀過正史,但他卻曾聽說過十二團營大都督江彬剿劉六劉七的英勇事蹟,當時江彬被一箭刺穿兩腮,他咬箭而戰,原本頗俊美的一個少年將軍變得跟凶神似的,殺得敵軍大敗,那一戰令江彬名聲大振,連正德皇帝都聽說了,也就是那一戰,江彬兩邊臉上各多了一個大傷疤。

    原本段飛沒太在意,但是突然再次見到,聯想起那俊秀青年的話,再看到另一邊那個白麵無須秀美得連女人都要嫉妒的男人,段飛心中豁然貫通,他震駭得兩腿都有些發軟,眼前的這三人莫非就是明武宗朱厚照、十二團營大都督江彬,以及錦衣衛指揮使錢氆麼!

    段飛並沒有什麼天命所歸的思想,但是突然間發現大明朝最有權力的三個人一塊兒出現在面前的時候,他也不禁有些暈頭轉向的感覺,太刺激了,皇帝啊,眼前這個人就是當今的天子正德!
rufh1234 發表於 2011-1-28 09:49
第〇九七章 【陪皇帝玩牌】

    錢氆也聽說過段飛,他跟江彬是死對頭,見狀便猜到定是江彬從中作梗,這個段飛才從枝頭的鳳凰變成了雞,聽到江彬的回答,他不禁陰森森地笑道:“這倒是有趣,江兄也會有被人欺瞞的時候麼?”

    江彬與錢氆都是正德的義子,其中江彬更是受寵,被賜朱姓,現在本該叫他朱彬,但是三人微服出遊,各自都用了假名,因此錢氆以江兄稱呼江彬。

    見這兩人又開始針鋒相對,正德不禁眉頭微皺,他淡然掃了江彬一眼,回頭對段飛笑道:“看來是我們聽差了,你在應天府不是做得挺好的麼?怎麼會來到這裏?而且辭官不做了?”

    段飛在這三人眉目交流的時候已經定下神來,聽到正德詢問,他淡然一笑,說道:“在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在應天突然接到命令打發我回揚州,揚州通判的舉薦公文也被退了回來,於是又回到寶應做一個小捕快,寶應實在太小,接連一個月都沒有事做,我索性辭了公務,在家讀讀書練練字,今日覺得氣悶,就跑出來找從前的弟兄玩牌消遣,三位相貌堂堂,看起來不像是過往的商賈,莫非是聯袂到寶應冶遊的麼?”

    正德笑道:“說來也巧了,我們本來是打算去遊湖釣魚的,突然有些渴了,便進了縣城找茶水喝,見你們玩的牌戲有些殊異,於是便站在背後看了會,想不到竟然聽到一段振聾發聵之說,更想不到你我居然曾經見過,這真是巧了。”

    “有緣千里來相會嘛……”段飛回頭瞥了石斌他們一眼,驅趕道:“你們幾個歇夠了沒有?還不快去巡邏!”

    “是,飛哥,我們走了。”石斌他們跟段飛久了,只一個眼神便足夠,他們起身離去,段飛回頭向正德道:“還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既然有緣不如同桌聊會,這種牌戲是我所創,目前已經開始在江南流行,這一副牌正是我請江南第一大珠寶行寶大祥定制的,他們還打算與我合夥大量出售這種牌呢。”

    “閣下客氣了,正要請教這牌戲的玩法,”正德坐下之後江彬、錢氆毫不客氣地坐在他的左右,這樣的位次正合段飛意,他微笑著坐在了正德的對面,正德望著他手裏印製精美的紙牌,疑惑道:“我姓朱名瓏,玲瓏的瓏,這是江甯,這是錢彬,閣下辭官不做反而與人合夥做生意?這豈不是明珠暗投麼?”

    “前途茫茫啊……”段飛隨手洗牌發牌,說道:“這牌戲只是我偶爾想出來消遣的玩意,說來慚愧,我平時沒事做的時候就經常會自創一些事物,比如我曾經請寶大祥製作過一隻放大鏡,還讓他們做了一隻望遠鏡,他們見了覺得有些用處,便與我商量合作生產,還說要找機會請人呈貢給當今天子,也不知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我倒是有心走科舉之途,但是實在不善八股,只怕考來考去考不上,歲月蹉跎一事無成啊。”

    “畏難苟安豈是能者所為,段公子還是頭懸樑錐刺股,好好用功去考個功名才是,或者本朝還有舉薦入仕之途,段公子不妨托人試試。”錢氆笑吟吟地說道。

    “玩牌玩牌,錢兄莫要廢話,掃了大家的遊興,段公子還是介紹下這種牌戲的玩法吧,這些歪歪扭扭的字符究竟是什麼東西?”江彬急忙打岔道。

    段飛將自己手上的牌攤開,將牌面一一解說,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在他嘴裏變成了從沒品到九品的官位,加上侯爵、伯爵、公爵,以及小王、大王,就組成了一副充滿大明特色的撲克牌。

    “這可不對啊,一品大員怎麼可能還沒一個小小侯爵大?還有這小王、大王,是不是有些不妥?誰是小王誰是大王啊?”江彬聽完規則後有心無心地說道。

    段飛心中一緊,趕忙解釋道:“這只是一個遊戲而已,當不得真的,要不然你可以這麼稱呼這些牌……”

    段飛將原版牌面說給三人聽,正德一皺眉,說道:“這些稱呼太難懂,還是按官位排吧,有爵位的人雖無實權,祭天時不也排在一品大員之前麼?大王小王也挺好的,這次皇上親征,不正是大王吃小王嗎?這又有什麼犯忌的?只是個遊戲而已,廢話少說,開始玩牌吧。”

    有了正德這句話,段飛的心總算放回了肚子裏,他笑著解釋道:“現在流行的這種玩法叫雙扣,莊家需要扣六張牌在底下,對家為盟友……”

    說到對家為盟友需要相互配合的時候,正德笑吟吟地看了江彬和錢氆一眼,這兩人也相互看了一眼,然後各自將目光撇開了。

    牌面與規則都解說完畢,段飛再次洗牌發牌,開始陪皇帝玩雙扣了。

    牌局走勢可想而知,一方面段飛經驗豐富還會算牌,另一方面江彬和錢氆這個對家根本就沒有配合可言,而且他們也不敢頂皇帝的牌,只輸了個一塌糊塗。

    雖然段飛順牌順得正德很爽,但是這樣全贏的牌局玩久了也沒意思,正德再度拿了一手好牌,將錢氆和江彬剃了個光頭之後,正德大笑道:“這樣玩牌比玩馬吊有意思,可惜他們兩人配合太差,贏得不過癮,今日便到此為止吧,我們還要去遊湖呢,聽說泛光湖水平如鏡,日光一照便整個成了只金湖,倒是要去見識一下。”

    段飛收牌而起,笑道:“泛光湖景色秀麗,確實值得一遊,在下忝為主人,不如給三位做個導遊如何?”

    “導遊?嗯,這個詞倒也新鮮,我正有此意,不敢請耳……”正德大笑起來,走過去攀著段飛的肩膀說道:“還等什麼?快走快走。”

    段飛笑道:“我看三位都沒帶什麼釣具,也無斗笠蓑衣遮擋陽光,不若還是我去準備一下吧。”

    正德也不說破早有人準備一切,他點點頭,興致盈然地跟著段飛向北出了縣城,只見段飛向街邊店鋪借來蓑衣、斗笠以及釣具、魚簍等物,店老闆都樂呵呵地稱呼其為阿飛哥,正德不由好奇地說道:“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牆走,老婦出門看。吏呼一何惡,婦啼一何苦……捕快不是向來被人所惡的麼?這些老闆如何對你這般親近?”

    段飛笑道:“杜甫所見只是惡吏,當今天子聖明,天下間還是有不少好官的,在下做事向來只求無愧於心,倒是沒做過什麼虧心的事情,所以大家對我還算客氣。”

    “是嗎?只怕大家是懼於你的官威,敢怒而不敢言吧。”江彬眼睛一轉,伸手抓住匆匆走過的一個彪壯漢子,問道:“老兄,你可認得段飛,此人名聲如何?你別怕,我自會替你做主的。”
rufh1234 發表於 2011-1-28 09:49
第〇九八章 【碧螺春、魚龍現!】

    江彬挑的這個人身上有股殺氣,江彬是血戰沙場出來的,自然感覺得到,而且此人滿面橫肉身材彪悍,外貌就很兇惡,想來不會買一個小捕快的帳。

    誰知那人一轉頭,說道:“你問飛爺?飛爺是個好官啊,若不是飛爺斷案如神,我就要給對門那胖子怨死了,咦,飛爺,你怎麼這身打扮?要去釣魚麼?想吃肉就到我鋪子裏隨便拿嘛,釣啥魚啊?”

    正德呵呵一笑,江彬的臉色就好像剛吃了一隻綠頭蒼蠅一般難看,段飛跟李屠戶打招呼道:“原來是李大哥,我早就不做捕快了,現在是準備陪這三位朋友到湖面上玩玩,李大哥的好意我只有心領了。”

    經過一個小插曲,江彬再不敢輕易啟畔,四人出了城,遠近有許多精壯的漢子假扮成遊人在巡弋,段飛也不說破,帶著三人過家門而不入,直接到了碼頭上。

    四人租了一艘中等大小的平底船,這種船適合在水淺的湖面上行駛,段飛挑這船兒的時候帶著心眼兒,這船上不但有桌有椅,甚至還有個廚房,煮飯燒菜沖茶的器具一應俱全,當船兒開始在水面上滑行的時候,段飛已開始燒水準備泡茶。

    這艘船緩緩地拐入了湖岔水道,後頭有幾艘小船遠遠地跟了來,大家坐在窗畔看著景色,段飛洗了茶具擺好,給大家各沖了杯茶。

    浸潤過的茶葉在開水的沖泡下翻滾如雲,一股清澈的香氣已撲鼻而至,正德被香味吸引得回過神來,低頭一看,他贊道:“好茶,怎麼我從未見過?這是哪里產的茶?”

    段飛心中有些詫異,難道這茶葉在明朝的時候還沒有享譽盛名麼?

    江彬和錢氆兩人不學無術,正德也沒記著他們,三人都把眼睛齊刷刷地向段飛望來。

    段飛笑道:“這茶是一個朋友送的,我平日喜歡喝茶,每次出門時都愛隨身帶著一些,這茶名叫洞庭茶,也叫嚇煞人香。”

    正德拍著桌子喜道:“這便是嚇煞人香麼?我早已久聞其名了,只是這名字太過嚇煞人,以至於一直未能得見。”

    江彬笑嘻嘻地湊趣道:“既然這名字不雅,老爺子不妨給它起個好聽的名字,日後傳名於世,千載之後說不定還有人記得呢。”

    正德笑道:“果然好主意,不過該起個什麼名好呢?”

    嚇煞人香成名已久,千百年來無數人想為其正名,卻始終沒能留下個既好聽又符合茶葉特點的好名字,正德一時間哪可能突然想得到。

    正德一口口地抿著茶,希望能從中得到點靈感,卻始終不可得,江彬見他當了真,心中也暗暗叫苦,若是叫皇帝當眾出了醜,那可不太妙,這不是弄巧成拙了嗎?

    這種事錢氆也幫不上忙,段飛見正德急得抓耳撓腮,他忍了忍,終於忍不住說道:“兄台請看,這茶葉色澤碧綠,捲曲如螺……”

    正德凝神望去,突地一拍桌子,喜道:“就叫綠曲茶好了。”

    段飛被哽了一下,心道:“還氯黴素呢。”為了這千古名茶不被改名,段飛只好說道:“綠曲茶這名字果然很好,經兄台提醒,我倒是想到了另一個名字,此茶色澤碧綠,捲曲如螺,又是採摘於春季,產自太湖洞庭山,就叫洞庭碧螺春如何?”

    “碧螺春……碧螺春……”正德想了想,突然似笑非笑地看了段飛一眼,說道:“你這碧螺春三字真的是臨時想出來的?”

    段飛笑道:“兄台火眼金睛看得一點不差,這名字果然不是我臨時想出來的,只不過我人微言輕,就算想到了好名字也不會有人記得,在下粗通觀人之術,今日一見兄台便覺得兄台絕非常人,這名字若是由兄台來起,定能身價百倍揚名天下,在下亦幸有榮焉!”

    正德笑道:“君子不奪人所愛,這名字既然是你起的,自然還得記在你的名下,我們三個替你做個見證好了,碧螺春,碧螺春,好名字,果然是名符其實啊!”

    船兒漸漸進入寬敞的水道,只見一面一望無際的大湖就在眼前,下午的烈日映照下湖水如鏡,遊魚可辯,清風徐來,竟是無比的舒服。

    正德大喜,丟下茶杯來到了船頭,急不可耐地取來釣竿,掛上餌之後便投鉤入水,笑道:“快來快來,咱們比比看誰釣的魚最多!最大!”

    船兒繼續緩慢地前行,蕩起水面波光粼粼,泛光湖之名就是這麼來的,讓人直看得目眩神迷,幾欲投身入湖盡享那難得的清涼。

    一隻只魚兒貪吃魚餌被釣了上來,正德時不時看看另三人的收穫物,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來:“哈哈,釣魚你們不如我了吧?”

    段飛不敢超過皇帝陛下,只等正德釣上兩條魚的時候自己才收一杆,江彬與錢氆亦然,正德玩得高興,他釣上來的魚早已超過另三人的總和還多。

    正德的話音剛落,就見段飛的魚竿一抖,魚線繃直了,水面上蕩起一大朵水花,正德急道:“上鉤了,上鉤了,快收杆!”

    段飛急忙收杆,只覺手上傳來一股大力,幾乎將魚竿抽走,他急忙抓緊了魚竿,驚喜地大叫道:“好大的魚!”

    只見湖面上水花四濺,果然有一條大魚在掙扎翻滾,正德見段飛幾乎把握不住魚竿,他忍不住丟下自己的魚竿,跑過去與段飛一起協力抓住了魚竿,段飛叫道:“不要急著起杆,這魚太大,只怕會掙扎脫鉤,我們緊一陣松一陣,等它力量耗盡再將它拖上來。”

    正德一愣,只覺段飛說得很有道理,兩人配合著與魚相持不下,江彬和錢氆也不知該不該上前幫忙,過了一會,那條大魚終於精疲力竭,被拖到了船邊,段飛要來一張撈網,兜住魚尾兩下裏一起用力,終於將一條長有兩尺的大魚弄上船來。

    只見那魚比其他魚長了近半,全身的鱗片又大又黑,頭似蛇首怒目大口,嘴有利齒,在甲板上還在蹦躂掙扎,正德見之不由驚呼道:“好兇惡的傢伙,莫非這便是傳說中的魚龍?”
rufh1234 發表於 2011-1-28 09:50
第〇九九章 【猛獸就得餓著】

    船老大也湊上來瞧著,他驚訝地說道:“這是一條百年以上的大黑魚,長這麼大不知道吃了多少魚兒,難怪這兩年泛光湖裏的大魚比前些年少了許多,原來竟是這黑魚精在作怪,飛爺將這魚釣了上來,可是為湖邊百姓除了一件大害啊,回頭將這魚抬到魚市上去,保證轟動一時!”

    “哦?這魚竟如此厲害?居然能危害一方?”正德好奇地問道。

    段飛答道:“黑魚是一種肉食魚類,它們相當貪婪,日夜都在不停地蠶食其他魚類,每年春夏各產一次卵,照理說這魚如此之長大,應該已經繁殖了不下百代子孫,這些年來住在湖邊的人竟然沒有捕上過一條黑魚麼?”

    船老大搖頭道:“確實未曾聽說過泛光湖出了黑魚,否則靠捕魚吃飯的漁夫們定會想方設法捕捉黑魚的。”

    段飛點頭道:“或許這湖裏只有這麼一條黑魚吧,否則繁衍起來定成大害,今日托朱公子之福竟然消弭了一大害,真是幸甚!”

    正德笑道:“這魚是你釣起的,怎地又把功勞推我身上了?這魚大而且奇,足值五百金!我也甚異之,你不若將這魚賣給我吧!”

    段飛說道:“這魚是你我二人一起釣起來的,我豈能要你銀子?這魚我要之無用,兄台只管拿去。”

    “那我便卻之不恭了。”正德也不廢話,叫那船老大找了個木盆來,將黑魚放在盆裏,用水養著,只見那黑魚漸漸恢復了力氣,不停地在盆裏轉圈,巨大的尾鰭拍打得水花亂濺,正德樂不可支地在盆邊轉著,將他釣上來的一條條魚丟到盆裏,喂那條大黑魚,大黑魚果然兇殘貪婪,不停地撕咬著嘴邊的美食,一大盆水很快便被鮮血和魚肉、鱗片等殘物弄得污濁不堪。

    段飛勸道:“朱兄是打算將它帶回家養著麼?此物貪婪愚蠢,朱兄再喂下去它可要活活給撐死了,今後得常常讓它餓著,它才會活得龍精虎猛,不失野性。”

    正德驚訝道:“還有這等說法?我一直以為得喂得飽飽地才好呢。”

    段飛答道:“養猛獸與養肉豬、肉牛不同,養豬牛是為了取其肉,自然是喂飽了養得越肥大越好,養猛獸是為了觀賞它們獵食時的野性,假若喂得飽了,它們便會懶洋洋地對食物不再感興趣,也不會像野生時為了爭奪食物而廝打爭奪,豈不是失卻了許多樂趣?”

    正德抖手站起,笑道:“想不到還有這許多道理,聽來倒也不差,家裏養的那些狗兒吃飽了果然都一個個懶洋洋地躺在那裏就會曬太陽,看來今後得給它們伙食減半了。”

    段飛建議道:“那也不妥,太餓會讓它們互相殘殺,每餐喂個七成飽是比較好的,人亦如此,每餐只吃七成飽可以長壽呢。”

    江彬諷刺道:“小飛經驗豐富啊,莫非府上每餐也都是只吃七成飽的麼?”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段飛不屑生氣,也沒那實力生眼前此人的氣,他只是淡然一笑,說道:“不錯,每餐只吃七成飽,飯後快走八百步,保管活到九十九!在下生性怕死,因此一貫如此。”

    江彬一聲冷笑,欲繼續攻擊段飛的時候,正德頗感興趣地說道:“這是從哪里聽來的養生之道,倒是比那些什麼吃齋念佛清心寡欲的東西來得簡單。”

    段飛笑道:“這是一位高夀的老人告訴我的,我曾經驗證過,當年我買來兩條剛斷奶的同窩狗兒,其中一條關在一個籠子裏,每日喂他吃得飽飽的,也不放他出來活動,另一條我每日定量餵食,都讓它不能吃飽,並且每日帶著它四處溜達,去年秋,那只關養的狗已經胖得不行,我偶爾牽著它出來走走,它突然見到一隻母狗,興奮得沖過去的時候才跑了半道兒就倒下死了,另一隻狗現在卻還健壯得很,每天都出去亂跑,寶應縣城裏這幾年生的小狗多半都是它的種。”

    “可惜可惜,驗證需要好幾年時間,不然我也試試。”正德歎了口氣道。

    段飛笑道:“那都是我小時候做的蠢事了,其實何需驗證,只需留意下身邊那些年長的老人,看看他們是胖的多還是瘦的多,問問他們的養生之道便可初見端倪了,朱兄若是有辦法,還可以著人去查一查,看看更大範圍內的高夀者是如何養生的,事實是最有說服力的。”

    “不錯呀!”正德恍然道:“縱觀歷代僧道國師,壽終正寢的也不見有幾個是高夀的,你這個方法不錯,值得一試,回頭就叫人去查查。”

    段飛依稀記得正德在甯王伏誅後不久就死了,但是卻不記得他是怎麼死的,面前的這個正德雖然掛著兩隻黑眼圈,但是他的精神和身體看起來都挺好,怎麼會突然死了呢?難道是出了意外?

    他正和正德大談養生之道的時候,突聽遠處傳來一陣琴曲歌聲,正德精通音律,只覺那琴聲飄渺入雲、歌聲婉轉動人,交相輝映之下,竟然有若天籟一般悅耳。

    正德的興趣轉移得很快,聽到琴歌之聲後急忙說道:“快劃過去看看是誰在彈唱,這曲調不似今音啊,莫不是江南又興起了什麼流派?”

    “這……只怕是我家的西席先生跟我的隨身丫鬟在哪里嘻遊吧……”段飛苦笑起來,說道:“這曲子是我譜的,粗陋不勘,真是見笑了。”

    正德驚訝地望著他,說道:“你還真是多才多藝啊,這曲子真是你譜的?曲調奇特,縱古觀今也未見相似者,而且手法圓熟,卓然自成一家,這豈是粗陋不勘,這是嵇康、薑夔之流的大家之作啊!”

    段飛摸了摸鼻子,呵呵笑道:“彈琴的那位才是真的大家,他把我寫的曲子稍稍改了一下,或許這便是朱兄感覺到很不錯的緣股。”

    “哦?彈琴者是何人?”正德大感興趣地問道。

    “他是在下請回家中的西席先生,唐寅唐伯虎,不知朱兄可曾聽過他的大名?”段飛含笑問道。
rufh1234 發表於 2011-1-28 09:50
第一〇〇章 【忍無可忍】

    “唐寅!”正德心中一動,這個唐寅實在太有名了,當今最具盛名的大才子啊,正德前年生日還有人進貢了一幅唐伯虎的百鳥朝鳳圖,正德愛不釋手,此刻聽到唐寅之名,他不由喜得差點抓耳撓腮,立刻催促道:“船家,快把船劃過去,我要請唐大師登舟一晤!”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一艘小船漸漸出現在大家面前,只見一個年約五旬的書生坐在船頭撫琴,一個穿著青翠丫鬟裝束的少女正站在船上引吭高歌。

    這兩人正是唐伯虎與秋香……哦,不對,是唐伯虎與蘇蓉,見有船靠近,琴止歌歇,兩人站了起來,奇怪地望著望著越來越近的大船,只見大船上突然冒出兩顆腦袋,其中一個正是他們所熟悉的段飛。

    “唐大師?……唐大師!”正德欣然喊道,:“有請唐大師過船一敘。”

    唐伯虎向段飛拱拱手,道了聲東家,然後向正德道:“唐某不敢當大師之稱,不知閣下是……”

    段飛笑道:“這位是朱公子,也是一位雅人,唐先生請過來吧,蓉兒,將小船的纜繩拋上來,我剛才釣了一條大魚,可是百年難見的哦,你快上來看看。”

    唐伯虎和蘇蓉上得船來,首先便看到了木盆裏已換上清水泡著的那條大黑魚。

    “好大一條黑魚,真的是你釣上來的?”蘇蓉一眼便認出了黑魚的來歷,她驚訝地說道:“這魚怕是有上百年了吧。”

    正德嘻嘻笑道:“這是一條黑魚精,確實是段飛釣上來的,他已經將這魚送給我了,請問小姐貴姓芳名?我曾在應天府見過你,當時是他救了你,現在你怎麼成了他的丫鬟?姑娘你莫怕,有委屈儘管告訴我,我定會替你做主的。”

    段飛記起正德帝風流好色的傳說,心中不由一緊,只見蘇蓉款款大方地答道:“婢子姓蘇名蓉,被公子搭救之後自願跟隨公子以報公子的大恩,朱公子的好意蘇蓉心領了。”

    蘇蓉一面說著一面深深看了正德一眼,隨後挪開目光,轉到了江彬、錢氆二人臉上,見到了江彬臉上那兩個大疤之後蘇蓉渾身一顫,脫口驚呼了一聲。

    正德上前伸手去握蘇蓉的手,安慰道:“姑娘莫怕,我這位朋友雖然容貌醜陋,倒也是個頗有趣的人兒,姑娘放心,他不會傷害你的。”

    蘇蓉輕輕一扭身,不留痕跡地退到了段飛背後,她垂頭道:“是蘇蓉不好,蘇蓉失態了,請朱公子原諒,請公子責罰。”

    段飛笑道:“別說你了,我第一次見到這位江兄的時候也吃了一驚,去吧,隔壁就是廚房,就罰你為我們燒一壺洞庭碧螺春吧,唯有你的茶藝才能真正沏出一壺色香味俱全的碧螺春來。”

    蘇蓉答應一聲,轉去隔壁廚房去了,正德收回目光,讚歎道:“依偎雲床榻,有女夜沏茶,段老弟你真是享受啊。”

    段飛微微一笑,岔開話題為唐伯虎引薦了三人,正德這才回過神來,喜滋滋地對唐伯虎說道:“今日得見唐大師,真是三生有幸啊,不知唐大師如何屈尊到段家去做西席了?”

    唐伯虎苦笑了一聲,說道:“屈尊?我一介布衣,素來以賣字鬻畫為生,有何尊可言?難得段公子抬愛,這才在段府混口飯吃,否則唐某只怕已要落魄街頭了。”

    “啊?”正德訝道:“在京中唐大師的手筆哪怕只是一張寬不及尺餘的素簽也價值千金啊,一幅春樹秋山圖更是被人以十萬兩白銀買走,實難想像唐大師如何會落到這般田地?”

    唐伯虎苦笑一聲,說道:“過去的事唐某實在不想重提,請朱公子見諒,今日大家還是縱情山水吟詩作樂吧。”

    正德倒也沒有繼續刨根問底,從善如流地說道:“如此甚好,适才聽唐大師彈琴,蘇蓉姑娘和歌,只覺此曲甚是奇特,段老弟說這曲子乃是他所做,我還有些不信,現在敢請大師為我解惑。”

    唐伯虎看了段飛一眼,笑道:“這曲子確實是東家所做,我只是替他潤色了一下,東家雖然年輕,卻時有驚人之舉,這首曲子只不過是他做的眾多曲子中的一首而已,東家才思敏捷、學識廣博,唐某實在是望塵莫及。”

    正德驚訝地望著段飛道:“哦?還有這等奇事?段老弟,想不到你竟然能得唐大師如此讚譽,我還真小看你了,你有如此才學,為何不去考個功名?如此一來豈不是可以大展抱負,也不必等著別人舉薦為官了。”

    段飛苦笑起來,說道:“朱兄不要信他,這實在是過譽了,段飛所知的不過是一些旁門雜學,讓我去讀四書五經考八股簡直難如登天,當年與唐先生齊名的江南四大才子除了唐先生曾經高中解元之外,其他三位都是連考不中,前些日子才見過的文徵明文大師今年還準備參加秋闈考試,他考了三十多年還是個童生,我實在不想在科舉中虛度了光陰啊。”

    江彬喝道:“胡說,科舉乃是國家取士之正途,豈能說是虛度光陰?考不上那是因為他們才能不足,豈能責怪科舉不好?科舉自唐朝傳下,經本朝太祖之手完善,為列代先皇首肯推崇,科舉之中不知選取了多少名士重臣,段公子對科舉如此怨懟,莫非對朝廷也有不滿之意麼?”

    好大一頂帽子蓋了下來,在江彬步步進逼之下,段飛也不得不奮力反擊,他雙手抱拳向天一舉,恭聲說道:“在下並未有說科舉不好,更不敢質疑太祖及列代先皇,江兄何以斷章取義?今日與江兄見面以來江兄便不斷挑釁,段某已一再忍耐,江兄還是不肯放過,段某究竟哪里得罪了江兄?還請江兄示下,倘若確實是段某不對,段某願當場向江兄磕頭請罪!”

    江彬給段飛反駁得無話可說,只是鼓起一對金魚眼跟段飛怒目相視,正德怒哼一聲,指著江彬鼻子罵道:“你給我出去,今日我不想再見到你,出去!”
rufh1234 發表於 2011-1-28 09:50
第一〇一章 【我願意……】

    江彬大驚失色,正想跪地求饒,只見正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江彬只駭得渾身寒毛直豎,登時不敢再囉嗦,灰溜溜地‘滾’了出去。

    “這廝著實討厭,大家不要理他,咱們繼續。”正德回頭對唐伯虎道:“唐大師莫非是被段老弟的才識所動,這才去他家裏做了西席先生的?”

    唐伯虎點點頭,歎了口氣,將與段飛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復述了一遍,正德聽了也不禁有些出神,他將那首詩複詠了一遍,說道:“科舉之路真有如此艱辛麼?”

    唐伯虎歎道:“不是科舉艱辛,而是八股害人不淺啊,唐某為了入仕,也曾鑽研過八股,甚至還一舉拿了個應天府的解元,然而唐某卻深知八股只不過是敲門的那塊磚,一旦入仕為官,難道還能用八股治天下麼?在下義兄祝允明及義弟文徵明的才學都是一時之選,但是他們不擅八股,便屢試不中,徒然虛耗了光陰……”

    “怎麼說著說著就說到科舉和八股上了?八股雖然有諸多弊端,卻依然有其可取之處,咱們大明朝以八股取士,不也出了許多有才學的大儒嗎?比如本朝內閣首輔大學士李東陽、楊廷和,不都是才學過人又有能力的大才子嗎?”段飛見正德臉色有些陰沉,急忙補救了一下,並轉移話題道:“在下心中突然來了靈感,又做了一曲,還請唐先生指教。”

    唐伯虎精神一振,說道:“我聽著呢。”

    正德也豎起了耳朵,只聽段飛開始哼哼……前奏哼過之後段飛開始唱詞:“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

    這是一首同樣來自天后王菲的歌曲《我願意》,王菲的聲音有如天籟,不論什麼歌給她唱出來都異常的好聽,同樣的歌從段飛嘴裏出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正德在一旁聽得直想笑,不過看到唐伯虎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他終於還是忍住了。

    “我無力抗拒……特別是夜裏……喔想你到無法呼吸……”當段飛喔喔狼嚎的時候,正德終於抱著肚子大笑起來,段飛停了下來,臉上有些赫然。

    正德喘著氣笑道:“我願意,我願意……段老弟啊,你的這首曲子果然非同凡響,我……我的肚子都願意得快抽筋了。”

    被打擾了的唐伯虎不悅地說道:“這是一首女子唱給情郎聽的歌,曲調活潑歡快,充滿了深情,有何可笑了?朱公子不會與那些俗人一般無趣吧?”

    正德呃地一聲尷尬地止住了笑,旁邊的錢氆鬥然變色,喝道:“放肆……”

    正德猛地一拍桌子,嚇得剛挺起胸膛的錢氆猛一哆嗦,胸口又塌了下去,正德大喝道:“你也給我出去釣魚去,不聽我召喚不得進來!”

    錢氆夾著尾巴出去了,正德才訕訕地向唐伯虎和段飛兩人說道:“失態了,失態了,不瞞兩位,這兩個傢伙是家父派來保護我的,除了會點武藝之外實在是俗不可耐,跟他們在一起久了我也不免沾了點俗氣,請二位原諒,适才段老弟唱的那首曲子的確很有意思,尤其是那歌詞,不禁讓人聯想翩翩,著實有趣。”

    “是麼?我倒是覺得東家剛才唱的曲子雅俗共賞,實乃難得的佳作,我已品出個中三味,請兩位稍候,我一氣貫通之後再試彈出來聽聽。”唐伯虎說完便閉上了眼睛,搖頭晃腦地甚是有趣,不過這一次正德可就不敢再笑了。

    只見隔壁蘇蓉歡呼一聲,然後提著一壺滾開的熱水走了進來,她見唐伯虎正在冥思譜曲,便壓低了聲音,歉然道:“這船上的茶具簡陋,只能將就了。”只見她熟練地將茶葉泡開,花白的茶葉翻滾間,一縷清香已沁人心脾地蔓延開來。

    “真香啊。”正德聳著鼻子嗅了起來,豬鼻聳動,色眼迷離,也不知在說人還是說茶。

    蘇蓉一聲輕笑,將茶壺放到一邊的地上,隨後便侍立在正德身後,說道:“朱公子,需要添水的話便請招呼一聲。”

    人家都站到背後去了,正德的臉皮還沒厚到當著主人的面轉身去調戲人家丫鬟的地步,野史中正德那些缺德事其實多半是江彬假正德之名去做的,正德對此只是稍有所聞,心中懷疑居多,以為又是下面的人在互相攻訐呢。

    他輕咳一聲,向段飛道:“段老弟,剛才已聽過你寫的詩、譜的曲子了,果然都非同凡響,你還精於破案,甚至能創出有趣的牌戲,可算是多才多藝了,不知你對當朝施政有何看法?”

    段飛心中一緊,若是旁人這麼問還罷了,對面的可是當今的聖上,他這話問出口來究竟是什麼意思?段飛思索了一下,答道:“朱兄這一問可是問道於盲了,在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倒是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當朝內閣首輔楊廷和學的是孔孟之道,尊的是聖人朱熹,他的施政策略不免有些學究之氣,束手束腳,他不敢動那些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只能在小處敲敲打打,實難革除積累已久的弊端,最終只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是從大局上看,從小處來說嘛,我是在江南長大的,自幼便曾聽說大海的遼闊,以及萬帆入港的盛況,也曾聽說大宋的富庶,大元之繁榮,眼下蘇杭揚州看起來似乎也很繁華,但是老一輩的人卻認為遠遠不及宋元兩朝,這是為什麼呢?朱公子可曾聽說宋元時有倭寇犯海麼?

    在我大明朝的永樂年間亦少有海盜之困擾,事實證明禁海越厲倭寇越多,那些本來只想與大明朝做生意的商人也被迫變成了倭寇,從前還只有倭寇之患,現在西洋人也已來到了東方,他們的船堅炮利,危害比倭寇要嚴重百倍,若是輕忽視之,定會遺禍千年,我認為開海通商已是迫在眉睫,建海軍東滅倭寇,南抗西洋海盜已刻不容緩。”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rufh1234

LV:7 大臣

追蹤
  • 51

    主題

  • 7456

    回文

  • 1

    粉絲

.*:★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