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巡狩大明 作者:神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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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fh1234 2011-1-27 23:31: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2 354661
rufh1234 發表於 2011-1-28 09:51
第一〇二章 【強盜邏輯】

    正德緊皺雙眉,他問的可不是這些,沒想到卻引出了段飛這麼多話來,聽他說得嚴重,心中有些不信,段飛一面說一面用眼角餘光在觀察他的神色,見狀心中一歎,硬著頭皮繼續說道:“當今官場腐敗,貪污成風,需下大力整頓吏治、裁撤淘汰那些因循守舊的官員,提拔一些有進取心,腦子靈活的官員,當今聖上正值壯年,需要的是一批年輕有為敢於爭先的年輕臣子輔佐,縱觀史上的明君,有幾個任用的是老臣的?官場取士也不該僅有科舉一途,咱們大明開國以來太祖皇帝、永樂皇帝都曾重用過舉薦來的人才,所謂唯才是舉,這個舉可不是科舉的舉啊。”

    聽到這裏正德不禁微微一笑,段飛這話怕是在為自己鳴冤吧,只聽段飛做了個總結道:“在下沒當過官,一時也只能想到這些,以上只是個人陋見,若有不對還請指點。”

    正德笑道:“以你的身份能說這許多已經很難得了,不過你不在其位,不知改革之艱辛啊,牽一髮而動全身,豈能輕率為之?想想秦時的商鞅、大宋的王安石就知道了,當今首輔楊廷和楊大人的改革在我看來已屬難得,正是這零敲碎打才能最終撼動那千鈞巨石,若是重重一擊,只怕那巨石還未動搖,錘頭反而被震回來砸死了提錘的人。”

    “開海通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不過你說的這些我倒是未曾聽聞,那些倭寇真的是經商不得才去做的海盜?還有那什麼西洋海盜,竟然有如此厲害?你又是從何得知的?”正德嬉笑間將段飛的話全駁了回來,段飛不禁有些氣餒,自己還是才疏識淺了些,加上毫無準備,看來這一次面試又失敗了……

    見正德問及西洋海盜,段飛正色答道:“我說的都是千真萬確的事,雖然朝廷害怕倭寇,試圖封海以避之,但是一些膽大的商人依然願意冒險出海,利之所趨啊,他們遠涉萬里,見多識廣,我也是聽他們說的,他們說西洋的海盜的船很大,比我們大明現在所有的船都要大,他們裝備精良,船上的炮比我們大明的炮打得遠一倍、快一倍,東洋的倭寇跟西洋海盜比起來就像乞丐一般可憐,東洋倭寇只能騷擾我大明海岸,西洋海盜來自西方的極遠處,他們遠航何止十萬里,沿途燒殺搶掠,兇殘更勝倭寇,據說他們目前正在南洋尋找落腳點,倘若成功在南洋建立基地,他們的下一步就是侵犯我大明國土了。”

    正德笑道:“你也太危言聳聽了,你說的應該是佛朗機人吧,據我所知他們不過彈丸之地,還沒有南直錄大,他們的商人前些年曾經來過大明,也未曾聽說他們的船有多大,炮有多強,那一次他們未備有國書勘合,因此未能登岸,還不是灰溜溜地走了?正德十一年,他們駐滿刺加總督遣使來朝,自願稱臣,比東洋那些反復無常的倭子聽話得多,哪有你說的這麼可怕,你不會是見他們碧眼紅發以為他們會吃人吧?”

    段飛怔怔地看著他,正德以為他無語的時候段飛卻歎了口氣,說道:“朱公子難道沒聽說過口蜜腹劍、先禮後兵麼?倘若你再見到佛郎機人,不妨問他們什麼叫做私掠許可證吧,他們遣使來朝是為了探查咱們的實力,這些年沒有來大明,很可能是因為他們正在穩固南洋、西洋一線,待時機成熟了才會向大明下刀。”

    “私掠許可證?那是什麼東西?”正德好奇地問道。

    段飛解釋道:“私掠許可證就是他們國家發給普通人,由國家授權他們駕駛武裝民船來攻擊、俘獲、搶劫別國商船的正式公文,在西方那些蠻夷國家可不會有人信奉孔孟之道,他們整個國家都是強盜,只要你表現得比他們弱小,他們就會毫不客氣地攻擊你,打敗你,奴役你,這就是他們的生存之道,他們國家雖小,卻能在萬里之遙的地方建立基地,甚至派遣了總督,我們大明還有能夠直下南洋的船嗎?更別提遠揚萬里去佛郎機看看了,滿刺加以前是大明的屬國吧?現在已經成為佛郎機的殖民地,等他們把南洋全占了,這些強盜會放過大明嗎?”

    “竟有此事?”正德霍地站了起來,在船艙中走了幾步,皺眉道:“當年滿刺加被佛郎機侵佔之時今上還年少,滿朝大臣見佛郎機肯稱臣納貢便任由他們占了滿刺加,現在想來這確實遺禍不小。”

    “是呀,堂堂大明竟然不能保護自己的屬國,在屬國被人侵佔的時候居然不管不問,還承認了那些強盜的合法性……難免會讓大明的其他臣屬國心寒啊。”蘇蓉突然插了句嘴,正德哼了一聲,瞧了她一眼,說道:“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今上即位以來國內戰亂不止,災禍不斷,內憂尚未解決,如何有能力解決外患?事情總有個輕重緩急嘛。”

    蘇蓉歎道:“以今上的脾氣,只怕這內憂外患是極難根除的了,可惜,今上即位時年紀正當時,本該是一位中興之明君的,可惜他被奸佞蠱惑,除了在武功上還可一觀之外,就剩下風流好色的名頭了……”

    段飛見正德臉上有些黑,他忙打斷蘇蓉的話,說道:“蓉兒,這些話豈是能隨便說的?今上乃大明之漢武,他此刻剛過而立,正是心性穩固、年富力強之時,只要下定決心,有賢臣輔佐,必能開創出一番新局面,後世之人只怕要稱之為正德盛世呢,朱公子你覺得呢?”

    蘇蓉垂首應道:“公子說的是,蘇蓉胡言亂語,朱公子莫要見怪。”

    正德給段飛捧得又高興起來,他呵呵笑道:“蘇姑娘說的沒錯,今上確實胡鬧了點,段老弟你的話也很對,今上還有時間來成就大業。”

    蘇蓉朝他抿嘴笑道:“本朝太宗皇帝(明太宗也就是明成祖朱棣,朱棣死後原廟號為“太宗”,百多年後由明世宗嘉靖改為“成祖”,在正德朝還沒有明成祖這個稱呼)年過四旬才即位,在位二十二年,文治武功皆堪稱千古難得的明君,只盼今上能超越太祖與太宗皇帝,亦成為一代明君!”
rufh1234 發表於 2011-1-28 09:51
第一〇三章 【孔雀開屏】

    聽著他們的話,正德欣喜過後突然有些回過味來,“這兩人莫非已經知道我是誰了?”但是目光望去時,段飛和蘇蓉兩人卻沒有什麼異狀,段飛神色湛然地與正德對望了一下,不著痕跡地托起茶杯一口喝幹了,然後朝蘇蓉笑道:“蓉兒,你都忘記勸我們喝茶了。”

    蘇蓉驚呼一聲,笑道:“呀,今天我這是怎麼了?做什麼都丟三落四的,朱公子,茶涼了就別喝了,我幫你倒掉再沏一壺吧。”

    正德笑道:“哪有這許多講究的,茶涼了才好,味濃啊。”

    “滴滴香濃意猶未盡……”段飛插了句廣告,把正德給逗樂了:“段老弟你還真是出口成章啊,你隨便哼首歌怎麼唐大師冥想了這許久?唐大師不會是坐禪坐著睡著了吧?”

    唐伯虎豁然睜眼,放聲笑道:“豈敢豈敢,唐某想得越久說明這曲子越精緻,我這便彈一遍給三位聽聽。”

    唐伯虎將七弦琴放在膝上,彈奏起來,那曲子依稀有點兒段飛原來哼哼的感覺,然而多半卻已改得面目全非,聽完他一曲,正德猛地喝了一大口熱茶,朝段飛笑道:“我總算明白何謂你譜曲唐大師潤色了,這曲子有如天宮仙樂,根本就與你之前哼哼的那個小調有天壤之別嘛。”

    段飛苦笑不語,唐伯虎笑道:“譜曲與寫詩一樣,需要突然靈機一動,倘若沒有東家那小曲激發,我也改不出如此美妙的曲子來,因此這功勞還得記在東家身上,東家,這曲子改得如何?”

    段飛贊了句仙樂飄飄,然後說道:“歌也唱了,曲也譜了,咱們還是來玩牌吧,老規矩,一百分一兩銀子,朱兄與我還是初見,你們贏回本錢的機會很大哦!”

    唐伯虎苦笑起來,蘇蓉不服地說道:“來就來,誰怕誰啊,今日定要將輸給你的銀子都贏回來!”

    正德牌癮還未過夠,聽說有牌玩他就高興起來,四人在艙中又玩起了雙扣,唐伯虎和蘇蓉聯手果然遠勝江彬與錢氆,雙方各有輸贏,正德的興趣終於被徹底激發了出來,他與段飛越玩越默契,贏了便大呼小叫地算分,若是惜敗則唉聲歎氣捶胸頓足,玩得好不開心,早將外頭晾著的兩個冤家寶貝給忘到了腦後。

    錢氆悠然釣著魚,目光時不時地瞥向一旁焦躁不甯的江彬,這一次江彬走錯了一著,今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做皇帝的最恨下面的人陽奉陰違,江彬正好來了這麼一出,而且還是被正主兒直接撞破的,這便是天意,風水輪流轉,該是你江彬走黴運的時候了!

    想當年江彬正是錢氆引進的,沒想到江彬爬得飛快,一通用兵之道說動了皇上,於是便從此飛黃騰達反而騎在錢氆頭上作威作福,錢氆也不是善荏,兩人明爭暗鬥已久,眼看著越來越無望的時候,突然來了個轉機,錢氆便琢磨著該如何利用這件事,打擊江彬甚至一舉將其扳倒。

    “嗯,那個段飛不是說他曾請寶大祥的人呈貢一件東西交給皇上麼?這段時間我與江彬都在皇上身邊,未曾見有誰呈了東西上來呀,嗯,不如這樣吧……”錢氆招來一個手下,叮囑了幾句,那個錦衣衛駕著一艘船掉頭而去。

    江彬見狀不由在心中悶哼了一聲,他雖有督錦衣衛、督東廠的責權,但是錦衣衛對他從上到下都陽奉陰違,明知錢氆有所動作,他也不能去問,否則給錢氆不陰不陽地一句話頂回來可就下不來台了,連話江彬都替錢氆想好了:“回大都督的話,我肚子有些餓了,所以命他們回海安鎮買兩個燒餅充饑,有勞大都督關心了。”

    江彬只能示意自己的手下,讓他們派人去盯著,錢氆見到又有一艘船悄然離開隊伍,心中不由暗暗冷笑一聲:“驚弓之鳥還有何懼。”

    正德玩牌玩上了癮,直泛舟到天色漸黑才同意回頭,段飛邀請他去自己家做客,正德欣然同意,還一再要求吃過晚膳之後繼續玩牌,段飛心中有愧,嘴巴上卻答應得很爽快。

    回段飛家的路上正德對江彬和錢氆的神色已恢復如初,就好像根本忘記了發怒的事,回到家之後段飛請唐伯虎跟正德說詩論詞,他則拉著蘇蓉下廚房去了。

    過不多久一桌全魚大餐擺在了大圓桌上,正德肚子已經有些餓了,聞到段飛精心烹製的全魚宴,他忍不住饞涎直流。

    紅燜的、紅燒的、糖醋的、泡椒的、清蒸的,還有一沙煲魚頭湯,再配些熱炒小菜和涼拌果蔬,這一桌全魚宴當真是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那些涼拌的果蔬,正德從未這樣吃過,不由胃口大開。

    “這一桌菜都是你做的?段老弟你還真是讓人吃驚啊。”正德大為驚訝地說道,舌頭都險些要吞到肚子裏去了。

    段飛笑道:“我只是動口,真正動手的是蓉兒,我不敢居其功啊。”

    正德贊道:“居上位者正該如此,看來段老弟你精通用人之道啊,唔,這魚好辣,不過味道不錯,這辣椒我前年才嘗過,沒想到在江南已經成家常配料了啊。”

    段飛答道:“非也非也,這些辣椒還是唐老師的好友祝允明從廣東送來的,他在廣東做官,那邊與南洋較近,從南洋傳入的不少新蔬菜都已經在那裏生根發芽,比如這個番茄也是來自南洋,因為它與茄子有些相似,人們便叫它番茄,番邦來的茄子。”

    正德贊道:“嗯,名字起得好,味道更好,這番茄酸裏帶甜,鮮美可口,令人回味無窮,府上可有種子麼?我帶些回去叫人試種一下。”

    段飛介紹道:“這番茄可生吃也可用於配菜,味道好而且營養豐富,多吃番茄不但可以強身健體,還能滋養容顏,種子我還留有一些,回頭便叫人去拿來。”

    席間段飛說起西洋的風土人情,只聽得正德心馳神往,恨不能立刻揚帆而去,變作海盜將西洋的美女、財寶和好吃的東西全劫掠回來。
rufh1234 發表於 2011-1-28 09:51
第一〇四章 【刺客】

    “段公子這麼瞭解西洋的情況,莫非府上或者親戚朋友中有人經常出海麼?”江彬咧著嘴笑問道,只是他那兩個大疤讓他的微笑也變得猙獰無比,叫人渾身發冷。

    段飛愣了一愣,怫然道:“在下一片好意,江兄卻一再刁難,實在無理之至,朱兄,錢兄,兩位慢用,在下實在受不了這醃臢氣,先行告退,蓉兒,唐先生,你們替我招呼客人吧。”

    “段老弟,莫要生氣,請留步。”正德呼喚道,段飛硬著頭皮氣衝衝地走了,正德回頭淡淡地看了江彬一眼,江彬背後汗都下來了,他忙道:“出海經商可是重罪,這段飛分明是……”

    正德淡淡地說道:“行了,你當我什麼都不知道麼?沿海幾個鎮守太監有誰不是暗暗走私牟利的?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即可,還要我一一數出來麼?”

    江彬嚇得汗流浹背,坐立不安起來,他瞞著正德做的事情多了,那幾個鎮守太監走私牟利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自從江彬成了當朝第一紅人之後,哪年沒有收到他們的賄賂?那些銀子堆起來都有山那麼高了,還有很多更見不得人的事,倘若都被正德知悉了,那麼……

    段飛走後,正德反客為主,與唐伯虎、蘇蓉談詩詞,談音律,談繪畫,錢氆偶爾也能說上一兩句,江彬則半句話也插不上了,正德也不去理他。

    段飛去廚房炒了兩個小菜,就在廚房填飽了肚子,思考著今日言行上的得失,時間過得飛快,感覺只一會兒功夫,蘇蓉來了,說朱公子請他去繼續下午的牌局。

    段飛望著她,突然神秘地一笑,蘇蓉一愣,摸著臉說道:“我臉上有灰塵麼?”

    段飛微笑道:“沒有,你今天可真漂亮,難怪朱公子看到你就目不轉睛,你可要小心哦,這位朱公子可是個花花大少,別被他瞧上了……”

    段飛餘音悠長地走了,蘇蓉摸摸自己的臉,突然暗啜了一口,轉身跟了上去。

    四人繼續雙扣大戰,段飛和正德配合得更加默契,殺得蘇蓉與唐伯虎潰不成軍,正德樂得哈哈大笑,數著平時對他來說不值一提的幾十兩銀子,開心地不得了。

    玩遊戲是最能增長感情的,段飛一直與正德玩對家就是為了在短短的時間內與正德建立起不一般的默契感,像兄弟一樣與皇上打牌,這樣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的,今後能否行大運就看這一鋪了。

    正德住在段飛親自安排的客房裏,望著盆裏養著的大黑魚,再瞅瞅床頭堆著的那堆銀子,他忍不住又樂呵呵地笑了起來,門口突然響起敲門聲,正德頭也不抬地說道:“是誰啊,我已經睡下了。”

    門外傳來錢氆的聲音道:“老爺子,是我老錢,我有事稟報。”

    “進來吧。”正德沒好氣地說道,江彬剛走錢氆就來了,這兩人就不能消停消停麼?

    只見錢氆推門進來,順手又掩上了,他兩下裏瞅瞅,快步上前向正德跪下行禮道:“兒臣拜見父皇陛下。”

    正德打了個呵欠道:“起來吧,又有什麼事啊,若是關於大都督的就不用說了。”

    錢氆站了起來,諂笑道:“不是不是,這回我說的是段飛的事。”

    正德疑道:“他?他又怎麼了?”

    錢氆笑道:“今兒個早上的時候段飛不是說跟寶大祥合夥做了個新奇的玩意,想進貢給陛下麼?我已經把這事查清楚了,寶大祥托的人是南京兵部尚書王瓊,王瓊陛下還記得吧?那個老匹夫在皇上面前很不待見的,他倒也清楚自己的事,又把這事托給南京刑部尚書王華,也就是王守仁的父親,王華本來想見機將這事物呈給皇上的,誰知因為王守仁的緣故,朱彬根本不讓王華接近皇上,這件東西就一直沒有呈上來。”

    彎兒彎兒地就繞到江彬身上去了,正德哼了一聲,說道:“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錢氆從袖口裏取出一物雙手呈獻上來,對正德道:“就是這東西了,一個管兒套一個管兒的,聽說它名叫望遠鏡,透過它可以看到千步以外的東西。”

    “哦?這不成了千里眼麼?”正德好奇地拿起來對著眼睛一看,霍地一聲怪叫,嚇了錢氆一跳,只聽正德說道:“你怎麼突然變小了,還跑到那麼遠去?”

    錢氆松了口氣,笑道:“皇上,你把它拿反了,小那頭對著自己,大那頭才是對著遠處的。”

    正德把望遠鏡轉了過來,錢氆繼續教他如何調整焦距,正德覺得有些趣味,便拉開門,拉長了焦距準備看月亮,突然,望遠鏡中掠過一道黑影,正德以為是夜梟,於是轉動著望遠鏡追過去看,望遠鏡最後定格在一座屋子的頂上,正德興奮地叫道:“有人!那邊屋頂上有個人!”

    錢氆大驚,他急忙朝遠處望去,沒有望遠鏡他只看到兩眼一抹黑,錢氆正緊張地搜索著,正德又叫道:“那人跑到牆頭去了,呀,是個女的,全身漆黑,身材真好,她朝這邊過來了……”

    錢氆唬了一大跳,立時高聲叫道:“來人啊,有刺客!”

    抓刺客只是次要的,保護皇帝才是最重要的,錢氆急忙將正德推到屋裏,反手將門關上了,只見隔壁江彬裸著上半身撞破大門沖了出來,手裏提著一把椅子,喝道:“刺客在哪里?”

    院子裏燈火紛紛點亮,段府的家丁、丫鬟紛紛跑了出來,隱在屋頂暗處的那個黑影見四周都有護衛高手趕來,她無奈地輕輕歎了口氣,轉身搶在對方合圍之前悄然離開了。

    段飛匆匆趕來,驚魂未定地問守在門前有若兩尊門神的錢氆與江彬道:“朱公子沒事吧?怎麼會有刺客?”

    “哈哈……”正德拉開門對段飛笑道:“也不知是不是刺客,我見到屋頂上有黑影晃動,於是便喊老錢來看,結果他就嚷嚷起來,鬧了這麼久也不見找到刺客的一片衣襟,想來是我看錯了,勿怪勿怪,大夥兒都回去安歇吧。”

    錢氆得了暗示,只好訕訕地說道:“我太緊張了,想來是我看錯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大家陸續回房休息,但是明裏暗裏的警衛卻加強了無數倍,錢氆和江彬兩個比賽似的守在正德的房門口,努力向正德表著忠心。

    他們卻不知道,此刻正德在房間裏並沒有歇息,而是靜靜地坐在床沿,面帶冷笑地望著門口,外面的月光將兩個人影映照在窗紙上……
rufh1234 發表於 2011-1-28 09:51
第一〇五章 【禁豬】

    正德緩緩地低下頭,打開身邊一隻黑色的包裹,這是剛才正德準備上床睡覺的時候突然在枕頭上發現的,正德分明記得枕頭上明明沒有東西的,這說明東西是在鬧刺客的時候被人不知不覺地放到了他的枕頭上,倘若那人真的是個刺客……想到這,正德不由有些心驚。

    只見正德從包裹裏面取出一隻長方形的白玉牌,摸著上邊雕刻精美的龍紋,正德將它展開在手上,只見兩條五爪玉龍將兩個古魏體的大字抓在爪中——天門!

    白玉牌的背面還刻有八個大字:“如朕親臨,洪武國瑞”

    洪武是大明開國皇帝的年號,國瑞是他的字,這是明太祖朱元璋當年賜給天門的信物,正德也是第一次見,不過他倒是在皇家秘典中見過這牌子的畫影圖形,以及對它詳細的說明。

    “天門……”正德心中飛轉,再次拿起包裹裏的另一件物事,那是一本賬本模樣的小冊子,翻開只看了一眼,正德忍不住又將那小冊子摔到了床上。

    守在門口的錢氆與江彬幾乎同時聳了聳耳朵,皇上黑燈瞎火不睡覺,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呀,莫非是剛才那個刺客給鬧的?兩人幾乎同時轉頭向對方望去,然後各自哼了一聲,又把頭扭開了:“刺客……會是誰他派來?”

    這一夜段飛也過得有些心驚膽戰地,假若在他家裏皇上遇刺了,哪怕只是虛驚一場那也是天大的罪過,還好,直到天亮也沒有再發生什麼事。

    正德一行一大早便向段飛辭行,段飛有心挽留又巴不得他快走,正矛盾間正德突然朝他微微一笑,說道:“段飛,江西匪患嚴重,那裏的官員也因甯王一役損失泰半,此刻正是奇缺能幹人手的時候,我準備托人舉薦你到江西任職提刑按察使司僉事,不知你可願意?”

    提刑按察使司僉事可是個正五品的官,比揚州府通判謝志鈞(正六品)還高兩階之多,段飛喜出望外地連聲說道:“願意,我當然願意,多謝朱兄盛情美意,倘若我真的赴任南昌府,我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決不辜負了朱兄的厚愛。”

    提刑按察使司僉事的職權其實並不大,連掌管全省刑名案件的提刑按察使,其審理權限也僅僅限於徒刑以下包括徒刑,也就是殺頭以下的案子的案件,徒刑以上的案件必須報道刑部審理,而且僉事一職不設定員,比較容易糊弄過關。

    正德再望向出來送行的唐伯虎,說道:“唐大師可有入仕之心?我可以舉薦大師入翰林院為侍講學士,不知唐大師可願屈就?”

    以唐伯虎當年的解元身份以及現在在文壇的影響力,去翰林院為從五品侍講學士的確有些委屈了,不過唐伯虎在孝宗弘治年間因科舉舞弊案受了牽連,雖然事後證明這是一起冤案,但是為了皇家的威嚴,涉案者依然受了處分,當年的主考官甚至留下絕筆病逝,正德是個孝子,雖然欽佩唐伯虎的才華,卻也不能違背先皇的意旨,為唐伯虎徹底平反、給他安排個大官來做,再說唐伯虎年事已高,也已不適合從基層做起,不如去翰林院養老吧。

    唐伯虎輕歎一聲,拒絕了他的好意:“太遲了,唐某蒙東家賜號六如居士,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功名利祿對唐某來說已是過眼雲煙,若東家不棄,我倒是想跟去江西走走。”

    “那真是太好了,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段飛再度大喜,唐伯虎微微一笑,兩人相對頷首,正德輕歎一聲,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願大師在冶游中再做突破,終成一代宗師!”

    段飛將正德送出門外,兩人依依惜別的時候,一輛大車從城外趕來,還未近身已是奇臭撲鼻,路人聞著紛紛走避,只見那輛大車上裝著一籠籠的大豬,這些豬未經洗濯,層層疊疊堆在那裏,長途跋涉而來,都是直接排泄在車上的,自然臭不可聞。

    只聽那趕車的大漢嘴裏直嚷嚷:“賣豬哩賣豬哩,現場宰殺的活豬,肉鮮味美啊,想買豬肉的請到西城菜市李家肉鋪,貨真價實的豬肉啊,豬頭豬蹄豬尾巴豬鼻子想要哪一塊就割哪一塊啊……”

    聽到這一連串的賣豬音,正德的臉色不由一沉,冷哼一聲道:“這些養豬賣豬的人著實可惡,大明以朱為國姓,這些人竟絲毫不知忌諱,當今聖上真該下道旨意,禁止養豬殺豬,禁食豬肉才好。”

    段飛嚇了一跳,眼前這位正是當今聖上,他的金口玉言一出只怕便難以收回了,這禁豬令若是真的傳達出去,涉及面之廣對民生之影響簡直是災難性的,正德昨天還想做明君,今天就冒出這麼個荒唐想法,還真是難伺候啊。

    江彬和錢氆可不這麼想,他們兩人立刻隨聲附和,一個說豬糞臭不可聞,還會引發病疫,一個說吃豬肉會生瘡,只一會功夫,這個在十二生肖中與中國人關係最密切的動物便成了百無一用罪不可恕的傢伙。

    眼看江彬建議不許百姓餵養,不許易賣宰殺,如若有違,罪犯與其直系親屬都得發極邊永遠充軍的時候,段飛一聲輕笑,說道:“請問三位兄台,你們吃過豬肉麼?”

    正德和江彬、錢氆聞言都為之一愣,段飛笑道:“只怕除了實在窮得買不起豬肉的人才會從未吃過豬肉,豬其實是咱們大明默默無聞的功臣啊,想當初太祖皇上被郭子興關禁閉的時候,孝慈高皇后竊肉餅,懷以進,肉為焦,豬肉餅可是有救駕之功的。”

    錢氆想拍馬屁,反駁道:“孝慈高皇后竊的是炊餅,不是肉餅吧?”

    段飛耍無賴道:“我記得不太清楚了,總之太祖皇帝肯定吃過豬肉,這不會有錯吧?”

    朱元璋何止吃過豬肉,他還是當無賴和尚的時候,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那都是出了名的,段飛抬出了太祖,錢氆頓時不敢再接茬……
rufh1234 發表於 2011-1-28 09:52
第一〇六章 【新官上任】

    皇上龍駕終於過了揚州,未在別處多做停留,直接駕返紫禁城,當皇帝陛下安全返回北京的消息傳到的時候,段飛期盼的任命狀也送到了他的手裏。

    “段飛,揚州寶應縣人士,聰敏過人,任事期間連破命案,于海安鎮揭倭寇奸謀,與全鎮百姓協力抗敵,誅殺倭寇無算,是役剿殺倭寇一千五百余人,段飛居功至偉,現江西匪患重重積案眾多,特授段飛江西提刑按察使司僉事一職,即刻赴任,欽此!”

    帶著這份任命狀,段飛在全城百姓、官員和他的那般小弟兄們的歡送下,帶著石斌與郭威離開了寶應,何母他已託管家黃伯照應,家裏那幫小子也很懂事,正在新請的私塾先生教導下努力用功讀書,也有不愛讀書愛練武的,段飛直接將他們送去了京杭鏢局揚州分局,以段飛跟嚴總鏢頭的交情,這點小事自然沒有任何問題。

    段飛過揚州的時候去拜見了通判謝志鈞,謝志鈞對他的離奇際遇也感慨不已,段飛還見了史總捕,可惜岳氏兄弟在外清淤沒有見著,段飛向史總捕要幾個人,都是他在海安鎮時看上的年輕捕快,經歷過殘酷戰場活下來的人都不會是孬種,段飛不需要他們太聰明,他需要的只是聽話肯幹的人,身在他鄉為異客,自己身邊熟悉的,可以信任的人是越多越好。

    史總捕滿口答應了,不過這不是朝廷的調令,而是段飛私人的邀請,那些傢伙肯不肯背井離鄉去江西還得看他們自己。

    段飛留下了兩千兩的銀票,作為那些傢伙的路費,以及岳氏兄弟的日常開銷,還有就是對史總捕的感激之情了。

    這回史總捕沒跟他客氣,還透露出假若有機會他也希望能在段飛手下效命云云,現在段飛是五品官,史總捕不過是個七品,何況段飛突然得到特授,同樣在剿倭中有功的那批人都還沒任何消息呢,這說明了什麼?傳說段飛遇到了一位貴人,算算那人的行蹤,答案已極為明顯,段飛年輕有為,日後飛黃騰達指日可期,史總捕自然希望能將自己綁在段飛這只飛速躥升的火箭上。

    從揚州府衙出來,段飛又跑了一趟寶大祥,張老掌櫃也聽說了段飛升調的事,他樂呵呵地向段飛連聲恭喜,段飛笑道:“爬得高摔得慘,還不知此行是福是禍呢,我來寶大祥是希望你們能幫我製造一樣東西的,最好把所有大師傅都請來,我要懸賞,幫我製作出這個東西的人將得到萬兩白銀。”

    張掌櫃倒不是很吃驚,他將段飛領到後邊的工作間,把所有工匠都叫到段飛面前,段飛開始講述他需要的東西。

    “我需要的這個東西名叫透明膠……”段飛向大夥費力地解說,可惜寶大祥是個手藝工坊,不是化學實驗室,聽他說完之後那些工匠依然如在雲裏霧裏,段飛只好鼓勵大家集思廣益,向別人打聽,尤其是向南洋來的人打聽……總之能夠弄出段飛需要的東西,那一萬兩就少不了。

    帶著一絲遺憾與許多期待,段飛離開了揚州,順著長江朔流而上,然後過南京、安慶來到了鄱陽湖,然後順著章江(贛江下游古稱章江)來到了南昌。

    這一段路歷時兩天多,好在坐船可以睡覺,加上一路上風景如畫,走得是心曠神怡,唐伯虎詩興大發連寫十多首新詩,還畫了幾幅畫稿,丟開心中的包袱之後他的精神比段飛第一次見時好得多了,臉上菜色盡去,變得滿面紅光,一副時來運轉的樣子。

    入了南昌城,段飛隨即前往提刑按察使司衙門拜訪長官,甯王造反之初幾乎將江西省和南昌府五品以上的官殺得一乾二淨,其餘的也都被關在牢裏,甯王伏誅之後他們也都因為失職而罷官,現在江西的官員幾乎全是新來的,其中段飛的頂頭上司,江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伍文定,正是當初跟隨王守仁平定甯王叛亂的功臣之一。

    伍文定雖是文人,卻有股粗豪之氣,他雖覺得段飛從一介布衣特授五品官有些不妥,但是看到段飛履歷中有連破命案以及與倭寇血戰立功的字句之後頓時對他改顏相向,給段飛介紹了兩位副史以及其他幾位僉事之後,立即給他安排了工作。

    “江西簡直就是個賊窩,積壓的刑案多不勝數,你來得正好,嵇副史案頭正積壓了一堆刑案,你這就過去幫他清理清理。”伍文定望著段飛就像看到了一個金元寶,他雖然是文官,但是喜歡行武事,對破案並不在行,若是調他去五軍都督府或許他會更如魚得水,來到這個提刑按察使司可就是兩眼一抓瞎了,按察司的兩個副史、僉事們也算不上精明,只會按照常規程序來辦案,效率低下得很,堆積的案子是越來越多,現在來了個‘破案如神’的下屬,可把他樂壞了。

    遇到這麼個愣頭青一般的上司,段飛感覺既無奈又幸運,無奈者,我才來報道,你連個鋪位都不給我安排,就打發我去做事了,你虧不虧心啊?好處是這個上司看來對自己相當倚重,今後自己就算做錯什麼,只要不是大錯,都會有上官相護,對自己這個剛進入官場的人來說,這可是個利好消息。

    既然有上官罩著,段飛就不客氣了,他退出來後沒有直接去找那位嵇瑾興副史,而是跑出衙門口,讓跟隨他來到南昌的黃素良去衙門附近找個客棧安置大夥兒,然後再去物色個合適的房子好住進去。

    雖然有規矩衙門官員得住在衙門裏,不過真正執行這一條的都是想省錢的官,按照大明的慣例,段飛估計自己得在江西呆上三年,住在後衙實在拘束了些,自己兜裏還有五六萬兩銀票,買棟房子還是開銷得起的。

    處理完這些事段飛便帶著郭威和石斌進入提刑按察使司衙門,找到那位嵇瑾興副史,嵇副史正埋頭於高高的案卷中,看到段飛後立刻給他安排了一個辦公的單間,這間屋子有前後兩進,面南背北,門窗之外就是一個小花園,假山嶙峋流水潺潺,綠樹成蔭繁花似錦,比段飛所見的按察使以及嵇副史辦公的地方還要幽靜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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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七章 【頭大如鬥】

    段飛驚訝不已,隨後便見嵇副史叫人幫段飛搬桌椅竹床,然後把那一堆堆的案卷都搬到了段飛的案頭,嵇副史很嚴肅地對段飛說道:“我司最重刑名,既然你善於破案,這個重任我便交給你了,只想提醒你幾句,辦案一定得謹慎,不枉不縱明察秋毫,婦女不可輕傳,查案斷案不可帶著成見……”

    嵇副史將一本小冊子塞到段飛手裏,說道:“話我便不多說了,這是我親手抄寫的寶貝,為官之寶典——《官經》,你有空不妨多看看,你還年輕,有些東西還是瞭解一下比較好,我這就去交接職司了,一切拜託啦。”

    嵇副史逃也似地匆匆跑開,段飛在後面叫道:“大人,下官帶來的兩人該如何安排?”

    嵇副史頭也不回地叫道:“將名字報給伍大人,他自會安排的。”

    提刑按察使司責權範圍之內並不僅僅是一省的刑名,他們還負責巡查兵備、提學、巡海、清軍,驛傳、屯田等事宜,按察使統管全局,副史和僉事分道巡察諸事,其中刑名最重,也是最難辦好的,嵇副史將這重擔交給段飛,去幹別的活兒去了。

    段飛再去見了伍大人一面,將石斌、郭威的名字和來歷報上,伍大人便將他們兩個安排到段飛手下做衙役,提刑按察使司除了按察使、副史、僉事之外還有些文員以及不少衙役,這些人沒有官品,不過怎麼說也是省級衙門裏的公務員啊,走出去還是很風光的。

    諸事辦妥之後段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開始辦公,不看不知道,看了嚇一跳,一個省的刑事案件可真不少,那些狗屁倒灶小偷小摸的案子是到不了提刑按察使司衙門的,人命關天的案子也會直接丟去刑部等候發落,但是,現在段飛面前的案卷還是堆積成山,處理起來更是麻煩多多,叫人見了就頭皮發麻,難怪那位嵇副史跑得那麼快。

    好在這些案子都已經經過初步審理,段飛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些從縣一級、州一級、府一級等三級系統初審或是復審過的案子再次審核一遍,核查無誤的話,就可以簽押蓋章將案子的判決發回,犯人該幹嘛幹嘛去,案子基本上就到此結束了,否則就需要駁回重審或量刑改判,嚴重的話需要由提刑按察使司出面重審。

    可以說段飛現在的職責跟後世省一級的高級人民法院院長以及高級檢察院院長相當,負責核查案卷及批復,甚至重審。

    縣太爺辦錯案子至多挨批回重審順便被呵斥幾句,段飛現在可是最後做拍板工作的,一旦簽押蓋章發回,就有一個或多個人的命運被決定,倘若工作不夠細緻,造成了錯案冤案,段飛這個最終拍板者可是負有重大責任的,輕則罷官,重的還要坐牢,是以嵇副史臨走前還對段飛警告再三。

    而且段飛自己破案是一回事,審核別人交上來的案卷資料又是另一回事了,明朝的官員多半都是啃八股文出來的,他們可沒經過刑事調查及審判培訓,對破案審案就是個外行,好一點的還會請個刑名師爺幫忙,像閔大人那樣不捨得花錢請師爺的,就只好把破案的事推給縣丞、主薄、典史,那些人也是啃八股出來的,他們更沒理由請師爺了,就胡亂抓人審案,慣常手法是對嫌犯嚴刑拷打,然後把個一塌糊塗的案卷交上來,很多冤假錯案就是這麼製造出來的。

    瞧到那些一塌糊塗的卷宗段飛就有殺人的衝動,恨不得親臨現場,一腳把當地的知縣等踢翻在地,然後親自審案。

    在衙門裏呆了半天段飛才小心翼翼地拿著幾份他認為沒有疑義的案卷前去找伍大人,請他做個裁決,誰想伍大人只是匆匆掃了一眼,就對他說道:“這些事你自行決定好了,無需再來找我,我相信你的能力,好好幹吧!”

    段飛有些欲哭無淚的感覺,這時候他才發現升官太快也不是件好事,若是他一層層從基層上來,又豈會有現在這種茫然無措的感覺?以前碰到事情還可以向嚴捕頭、史總捕他們詢問,現在伍大人擺明瞭想當個甩手掌櫃,他根本沒有個商量詢問的對象,這該如何是好?

    每一個案卷封面上都寫滿了急、特急、特特急字樣,段飛看著它們卻直發呆,權力與責任是同等的,他這下總算是深刻瞭解到了。

    最終段飛將自己覺得審案過程清晰,罪證確鑿的幾個案子簽押蓋章,再將判決書寫好蓋章,然後分別裝在公文袋內用火漆封口,分別發往案發當地政府以及刑部備案……

    這一個下午把段飛弄得頭暈眼花,只覺得比親自去破一百個案子還要累,石斌和郭威只能幫他跑腿,這種事情他們也幫不上忙,總算熬到下班,三人走出按察司衙門,只見黃素良已經久候多時,見面後黃素良見段飛神色不好,也不敢多問,將段飛他們帶到了附近一座客棧。

    客棧一樓是給客人吃飯的地方,蘇蓉和唐伯虎一邊品茶一邊在聊著什麼,見大家回來,蘇蓉隨即吩咐小二上菜。

    段飛入座之後唐伯虎問道:“東家眉頭深皺,可是第一日為官有些不順?”

    段飛點點頭,反問道:“唐先生對官場,對案件的審核批復程序瞭解麼?”

    唐伯虎搖搖頭,段飛哀歎一聲,說道:“看來我要請個經驗豐富的師爺才行了,審核批復案件與在現場破案截然不同,今日忙了一個下午我真有點心力交瘁的感覺。”

    見唐伯虎也沒辦法,黃素良眉頭一皺,說道:“請個師爺只是小事一樁,這件事交給小人吧,小人連夜就去給公子請來南昌最好的刑名師爺,公子且放寬心,先吃晚膳吧。”

    蘇蓉眼睛骨溜溜地轉了幾圈,突然說道:“我爹原來就是當官的,我對大明律以及官場規矩很熟,不如就讓我做你的師爺吧,工錢要雙份的哦。”

    “別開玩笑了。”段飛有氣無力地說道,今天下午可真是把他折騰得沒了脾氣,身心皆疲,銳氣都被磨掉了大半。

    蘇蓉撅著嘴不滿地說道:“不信你可以隨便拿個案子來考我啊。”

    看她自信滿滿的樣子,段飛懶得廢話,直接使出了殺手鐧,說道:“女人就該乖乖呆在家裏,怎能出入衙門做師爺?你還是算了吧,這麼好動,下輩子投胎做個男人吧。”

    蘇蓉給他頂得無話可說,又見他語帶嘲諷,俏臉不由一白,她哼了一聲,什麼也不說,站起來就向樓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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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八章 【小相公,女師爺!】

    “蘇姑娘……”唐伯虎喚了一聲,蘇蓉頭也不回,石斌也勸道:“飛哥,你別把火發在蘇姑娘身上呀,快去勸她回來。”

    “我有發火了嗎?簡直莫名其妙。”段飛說道:“別理她,女人就是這樣,三天不打上屋揭瓦,大家吃吧,回頭叫小二給她送一份上去就行了。”

    “嘿嘿,小心蘇姑娘聽了更生氣。”石斌擠眉弄眼地說道。

    段飛也覺察到自己說過火了點,不過也收不回來了,他大手一揮,說道:“別管她,吃!吃飽有精神了再說!”

    酒菜陸續送了上來,眼看菜色齊全了,段飛叫來小二準備給蘇蓉送一份上去,這時一個年輕俊逸的小書生搖著摺扇從客棧外走了進來,他來到段飛這桌,一撩長衫下擺,毫不客氣地坐在了蘇蓉的位置上,雙目圓睜地瞪著段飛道:“這位兄台,我倒是想請教一下,何謂三天不打上屋揭瓦?”

    段飛望著他驚訝得張大了嘴巴,一旁的小二噗嗤一樂,說道:“這位客官,那句話是說家裏的女人需要時常管教,不然就會……哎喲……”

    小二抱著屁股扭頭叫道:“是誰!是誰拿東西紮我!”

    “你是誰啊。”石斌望著小書生不滿地道:“這位置有人坐了,你還是到別的地方去吧。”

    段飛親眼看到面前這個小相公的手在桌底下做了個甩手的動作,眼見他依然怒目圓瞪著自己,手指捏環似有所指,段飛不由舉杯投降道:“是我錯了,我今日為公事所煩,以至出言無狀,我自罰一杯,還請公子原諒,唐先生、石斌、郭威,你們真看不出她是誰麼?”

    唐伯虎擅長繪製人物丹青,看人自有一套,聞言拂須微笑,那小書生扭頭向石斌和郭威望去,這兩人看了半響依然沒認出他來,小書生忍不住噗嗤一笑,這一下有如雲開月出,牡丹綻放,石斌和郭威頓時認出她來,兩人一齊指著她,脫口叫道:“你……你是……”

    蘇蓉輕咳一聲,打斷了兩人的驚呼,一本正經地說道:“在下蘇戎,姑蘇的蘇,兵戎的戎,杭州人氏,聽說段大人想延請一位師爺,在下冒昧前來毛遂自薦,望大人首肯收留。”

    “看來你是當真了。”段飛上下打量了蘇蓉一會,笑道:“還是太俊了,你跟在我身邊怕是不大方便啊。”

    蘇蓉一聲輕笑,說道:“別人怎麼想蘇蓉才懶得管,莫非大人擔心有蘇戎在大人身邊,會給大人帶來許多不便嗎?”

    瞧她眼角那絲古怪,段飛知道她說的不便不僅僅是字面上的意思,段飛神色一整,說道:“菩提本無物,何處惹塵埃,你不在乎我更不在乎,也罷,明天我帶你去衙門裏看看,倘若你真的能幫上忙,我便請你做我的師爺。”

    “多謝大人!”蘇蓉喜滋滋地向段飛一笑,段飛笑道:“不要再這樣對我笑了,人家想不誤會都難啊。”

    “稀罕麼?”蘇蓉朝段飛冷眼一瞥,像個男人一樣抓起筷子,大口地吃喝起來。

    大家對蘇蓉假扮的小書生嘖嘖稱奇,蘇蓉卻對黃素良道:“剛才問你你不肯說,現在大人回來了,你總該說了吧?”

    “說什麼?”段飛好奇地問道。

    黃素良笑道:“我只是不想同樣的話還要說兩遍而已,今天下午公子身心皆疲,我則是把這張嘴給累著了,能躲點懶便躲點吧。”

    “找房子的事情不順利嗎?”段飛問道。

    “恰恰相反。”黃素良笑道:“這南昌府裏賣房子的人太多了,我剛找到渠道透露出想買房子的念頭,就被人圍上了,我還以為有人打劫呢,沒想到居然都是賣房子的。”

    原來甯王造反給南昌的地產行業帶來了很大影響,甯王第一天就在壽宴上拘禁殺害了許多江西官員,隨後迫於性命壓力,大多數官員都被綁在了甯王戰車上,隨著他的覆滅而覆滅,剩下關在牢裏的官員運氣最好的也被貶官遠調,差一點的罷官發配,總算因為沒有附逆而被砍頭,但是江西的官員幾乎全換了。

    他們的家產多半直接被查抄,其餘的也都在賤賣中,主人已經發配遠方,還在南昌留著房子做什麼呢?於是都賣了房子回老家置辦田產準備養老,或是全家搬到被發配的地方去紮根了。

    “公子,小人看中了幾個宅子,他們的格局和方位都不錯,價錢也還公道,小人想一口氣把它們都買下來,等南昌局勢安定下來之後房價定會飛快漲起,到時候脫手就可以賺好幾倍的價了。”黃素良充滿企盼地向段飛望去。

    南京的地價還不夠高,因此那三座宅子暫時還沒有脫手,那些珠寶的情形也一樣,黃素良這兩個月靠著幾千兩白銀資本,倒買倒賣賺了上萬兩利潤,不過他分文未取,除了留下做生意需要周轉的銀子外,其餘的都上交給了段飛,他也不清楚段飛現在還有多少銀兩,所以才有此問。

    段飛反問道:“你看上了幾個宅子?需要多少銀兩?”

    黃素良嘿嘿笑著,在桌底下比了個數字,說道:“大概需要八萬兩銀子。”

    段飛驚訝得差點把嘴裏的東西都吐了出來,他脫口叫道:“什麼?二十三座宅子才要十三萬兩?”

    黃素良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小聲些,公子,小人好不容易才把價壓到這個數哩,那些宅子的桌椅床鋪廚具連丫鬟僕役都是齊全的,買了馬上就可以住進去,多餘的丫鬟僕役打發點銀子就可以遣散,方便得很。”

    段飛搖頭道:“不行,我們剛來南昌,不能把事情搞得那麼大,你至多只能買三座宅子,然後可以做些別的生意,你是個經商的好料子,也無需總是瞅著發國難財,這是我給你的本錢,隨便拿去用吧,也無需時時向我彙報,隔個半年再拿個大略的賬本給我瞧瞧就行。”

    那是五張一萬兩的銀票,拿著銀票,黃素良的雙眼又濕潤了,士為知己者死,黃素良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就在這一刻,他暗暗下定決心,要為段飛賺更多更多的錢,公子官運亨通,他黃胖子就財運亨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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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九章 【如魚得水】

    “官*商*勾*結真是可怕呀!”蘇蓉搖著摺扇為兩人的關係做了個總結,段飛瞪著她說道:“我又沒利用職權為他開路賺錢,這怎麼能算是官*商*勾*結呢?你可不要亂說話啊。”

    蘇蓉笑嘻嘻地說道:“是,大人說得對,小子無狀胡言亂語,大人不要見怪,不過……大人,在下忝為師爺,得替大人分憂解愁,大人難道忘記了南京被逐之辱了麼?雖然說那是因為有人作梗的緣故,可是若大人沒有可以讓他們拿捏的痛處,只怕他們也沒這麼方便吧?大人今後官運亨通,平日行事還需謹慎啊。”

    段飛瞧著她一本正經地模樣,笑道:“嗯,確實有點師爺的味道了,你說的我也顧慮到了,否則何不讓他將那二十三座宅子全買下來呢?這種事若發生在洪武朝,只怕我已經被人彈劾罷官甚至剝皮填草了,正德朝嘛……以我看來,這些小節反而是我自保的偽裝,水至清則無魚啊,只要做得不是太過分,周圍的同僚會視你為同路人,拿去鋪路的銀子人家也不會擔心你是貪污來的,就算有人參我一本告到皇上面前,皇上也不過一笑置之罷了,傳說中那大通銀莊都是有皇家背景的,當今天子的性格你們應該有些瞭解,他痛恨的是那些大是大非的東西,而不是這些小節。”

    “大人高明,好一個水至清則無魚,蘇戎受教了。”蘇蓉眼裏閃過驚訝神色,一本正經地對段飛抱拳道:“大人何不將今日遇到的疑難向蘇戎解說一下?蘇戎也好早做準備,免得明日突然見到亂了手腳。”

    “嗯,唐先生你們也幫我參詳參詳吧,我也是無頭蒼蠅一般,做錯了什麼大家都請直言相告,就像蘇戎蘇師爺剛才那樣,能夠納言從諫的官才是好官啊!”段飛隨即向大家談起今天遇到的一些疑難問題。

    唐伯虎見多識廣,提出的建議多半很中肯,蘇蓉言詞犀利,每每一語中的,果然對大明律以及官場慣例相當熟悉,黃素良也就生平所見提出些壞水的點子,連石斌、郭威都不時插言,他們聽評書多了,居然也知道一些段飛所不知道的事情,段飛的心終於豁然開朗,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現在他有五個臭皮匠幫忙,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飽餐之後黃素良不顧天黑,拿著銀票去買宅子去了,段飛幾個又開始玩雙扣,唐伯虎到底年過半百精神不及小夥子了,今天剛到南昌,還是休息要緊。

    第二日一早,段飛帶著石斌、郭威,以及小書生模樣的蘇戎蘇師爺走入了按察司衙門,蘇戎精心打扮之後身上渾然全無胭脂氣,連膚色似乎都黑了不少,看起來就像個瘦弱的小書童,昨晚那種帥得叫人驚豔的感覺少了許多,連段飛都幾乎看不出他是個女的了。

    門口站崗的兩個衙役認得段飛這個新來的上司,他們上前搭訕,段飛便各塞了五兩銀子到他們手裏,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些錢還是要花的。

    “這是我新請的師爺蘇戎,大家可以叫他蘇師爺,今後他若是有公務進出衙門,還請哥幾個寬限放行。”段飛向他們介紹道。

    “蘇師爺好,蘇師爺還真年輕俊俏呢,段大人好眼力啊!”兩個衙役笑嘻嘻地向蘇蓉打招呼,師爺就是大人們的智囊,雖然不是官,卻也不能得罪,這些衙役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謂好眼力則是隱語了,瞧他們色迷迷的樣子,段飛還真想賞他們兩個耳刮子。

    他向蘇蓉瞥了一眼,眼神裏透了個消息過去:“看吧,馬上就有人誤會了。”

    蘇蓉立馬還了他一個眼神:“如此甚好,就怕他們不誤會呢。”

    蘇蓉是為了躲避淫賊才屈身給段飛做丫鬟的,被人誤會成小相公的話也算是歪打正著吧,段飛搖搖頭,不管她了,反正自己是男人,無所謂啦。

    段飛進了衙門之後先去庫房給大家領了公服,又讓衙役們搬了兩套桌椅到他的辦公室去,蘇師爺是要辦公的,石斌和郭威嘛,沒事的話就給他們躺在桌上睡大覺吧。

    段飛換上了五品官服,頭戴烏紗,一身繡花青袍,胸前的補子上繡著只白鷳,腳踏黑面長靴,一個嬉皮笑臉卻俊逸清奇的年輕大官兒登時出現在大夥面前。

    “飛哥,以前怎麼沒看出來呢,你長得還不賴呢。”石斌撥弄著段飛烏紗帽上的飛翅,笑嘻嘻地說道。

    “沐猴而冠,有什麼好神氣的。”蘇蓉眼裏閃過一絲異色,毫不客氣地打擊著段飛,催促道:“別晃蕩炫耀了,快去辦公吧,為官者不可有一日之懶惰!”

    “嫉渡,我不會在意的。”段飛得意地說著,搖頭晃腦地做到了自己辦公桌前,說道:“閒話少說,開工了!”

    蘇蓉瞪了他一眼,抱起一摞公文走到一旁不足一米遠的師爺專座,打開卷宗,開始幹活。

    蘇蓉說從前父親當官的時候她經常在一旁觀看,因此對處理這些公文很在行,段飛將信將疑,不過事實證明蘇蓉比他更適合幹這種文案工作,只見她將案卷粗閱一遍後就分門別類地放在一邊,將那些看起來比較容易處理的拿去給段飛,然後再拿一摞過來分類,不到一個時辰便將堆滿案頭的卷宗過了一遍,段飛也把那些較易處理的案卷處理得差不多了。

    經過昨晚一晚跟蘇蓉及唐伯虎深談,段飛終於堅定了決心,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是隨口說說這麼簡單的,做什麼官就得有什麼擔當,既然現在已經成了一省的刑獄最高決斷官,他就得把事情做好,只要確認無誤便無需猶豫不決,案子拖得越久影響就會越惡劣,只需做到百密不疏、問心無愧即可。

    接下來是一些存有疑慮的案子,比如量刑不當或是案子還有不完善之處,這時蘇蓉便與段飛就每一個案子細細分析,或改判或發回重審,處理的速度倒也不慢,沒兩天功夫這些案子也處理完畢,黃素良很快就買了三座宅院,其中一座靠近按察司衙門,留作自用,段飛他們很快便搬了進去,另兩座宅子把丫鬟僕役多數都打發走了,只留下一些誠懇老實的僕役把守院子打掃衛生以及修葺花草等。

    還有大量新的案卷送來按察司,不過在段飛和蘇蓉的齊心協力處理下並未造成新的積壓,有些實在難以決斷的段飛拿去問伍大人,問嵇副史,他們卻都推說公務繁忙不肯沾手,最後只剩下五個案子未能處理,然而這五個案子隨便一個都是極難處理的,稍有不慎罷官掉腦袋都不稀罕,這回是真把段飛給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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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〇章 【談笑定計】

    為什麼呢?看看這五個案子涉及的都是什麼人就知道了,第一個案子,饒州秀才陸若楠狀告饒州淮定王朱祐棨縱容家奴欺行霸市、行兇打人,第二個案子是農戶薛某狀告廬陵楊家修建祖墳非法占地,這廬陵楊家也就是當朝首輔大學士楊廷和的老家,第三個案子則涉及到龍虎山的正一教,他們有一位高級俗家弟子騙財騙色引起眾怒了。

    第四個案子是兩個村子爭水,引起群毆打傷打殘好幾個人,第五個案子是一個涉嫌殺害南康府知州的要案,案子已破,但是沒抓到兇手,地方上申請派高手捉拿兇手,但是刑部和按察司卻互相推諉,問題在於那個兇手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個在江西的巨寇,據說誰敢抓他誰就得死,江西省死在他手裏的官員已有一打,當初甯王曾經試圖招攬,都被他一口回絕了。

    王爺、首輔、天師、刁民、巨盜,五個案子涉及的人都絕不好惹,難怪這五個案子長的拖了六七年,短的也有半年多,一直無人敢接手,在按察司與刑部之間已經來回踢皮球不知多少趟了。

    五個案卷在段飛面前一字排開,都是那麼棘手,都是那麼艱難,段飛望著它們已經愣了足足十分鐘了,還沒有想出個頭緒來。

    “大人真的想動這五個案子嗎?”蘇蓉柔聲問道。

    段飛緩緩點頭,說道:“你覺得呢?”

    蘇蓉把手裏摺扇在掌心中敲了敲,說道:“大人迅速處理了積壓的大多案件,這已足以體現大人的能力,大人大可不必管這五個案子,把它們再丟回刑部,或者打回來處,來去幾次這事情就這麼過去了,仕途兇險啊,大人。”

    段飛搖搖頭,說道:“若我說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這就是虛偽,事實上我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在別人眼裏這五個案子就是五個不可逾越的大山,在我心中它們卻是極為難得的機遇,你不覺得嗎?”

    蘇蓉雙眼一亮,她欣然向段飛抱拳一拜,說道:“多謝大人坦誠相告,事實上蘇蓉也希望大人不畏艱險,將這五個案子了結了,剛才不過是試探大人罷了,現在既已明白大人的心志,今後蘇蓉當全力以赴為大人出謀劃策。”

    段飛沒有說話,他等著聽蘇蓉的見解,只聽蘇蓉說道:“大人覺得這是五個難得的機遇,蘇蓉也深以為然,這五個案子大人不論辦了哪一個,至少都能名動江西,甚至直達朝野,若是能辦兩個三個,定能上達天聽,這個險還是值得冒的,不知大人看中了哪一個?”

    段飛微笑道:“要辦就辦全套,要做就做最好,為什麼不能一口氣把它們都給幹掉呢?”

    蘇蓉眼裏閃耀著興奮的光彩,她欣然道:“大人果然沒有讓我失望,這五個案子看似艱難,若是方法得宜,卻能以三兩撥千斤,現在就看大人準備挑哪一個先下手了!”

    段飛斜瞄著他:“你心中早有定計吧?身為師爺卻屢屢戲弄本官,以為本官拿你沒辦法了嗎?哼,人說敲山震虎,我卻偏要先將這頭老虎敲暈,敲虎震猴豈不更加有效?”

    “大人高明,這頭老虎現在早已被嚇成了驚弓之鳥,大人只需大張旗鼓敲他兩下,只怕就會乖乖聽話了,這麼說我們可是要準備動身去饒州了麼?”蘇蓉笑嘻嘻地說道,對段飛的威脅毫不在意。

    段飛撓著頭道:“這還需從長計議,我們總不能就這幾個人殺去饒州,直接跟人家王爺說我是來辦你的吧?”

    蘇蓉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大人,這有何不可……”

    正說著笑兒,突聽有人在外頭高聲叫道:“大夥兒注意了,巡撫王大人回城了,他老人家請大夥兒到巡撫衙門聚一聚呐。”

    那聲音聽起來就像出殯的孝子在嚎啕,按察司裏登時忙亂起來,段飛聽到後也吃了一驚,不過他隨即鎮定下來,扭頭向蘇蓉望去,蘇蓉也正好轉頭看過來,兩人目光一對,心有靈犀似的微笑起來。

    巡撫是大明首創的職位,取的是巡行天下,撫軍安民之意,巡撫雖非地方正式軍政長官,但因出撫地方,節制三司(承宣佈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實際掌握著地方軍政大權,王守仁是擒甯王的風雲人物,在這特殊時期可說是權傾江西,不過大家害怕他倒不是因為他權力大,而是因為他禦下比較嚴苛,江西大亂之後需要大治,在這種情況下官府的運作情況對民生的恢復有著莫大的影響,這個時候王守仁對江西的大小官兒嚴苛是有道理的。

    江西三司衙門以及南昌府五品以上的官都很快彙聚到了巡撫衙門,大夥兒戰戰兢兢地侯在中堂內外,能夠登堂入座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員,次一些兒的就只能站在堂下吹風曬太陽了。

    段飛施施然地走在最後,排隊的時候也很怡然自得地站在了最後面,一大群官裏頭他最年輕,資歷也最淺,他不站最後誰站啊。

    大夥兒等啊等,從一開始站得筆直噤若寒蟬到汗流浹背彎腰頓足,從日上三竿直等到日頭高高掛,足足等了一個時辰,一向雷厲風行的王巡撫卻一直不見蹤影。

    “伍大人,你是咱們這跟王大人交情最好的,伍大人,你是不是去後面看看?”布政使趙大人對按察使伍文定道。

    伍文定連連搖頭,他跟王守仁王大人已經比較熟了,知道他這麼做定有深意,他哪能破壞了王大人的奇招妙策呢?

    趙大人正待再勸,只聽屏風後傳來了腳步聲,兩個巡撫衙門的衙差走了出來,惡行惡相地大喝一聲道:“巡撫王大人到,何人在此喧嘩!”

    這一聲吼把趙大人的話頂回了肚子裏,更嚇得另一位大人險些把茶從嘴裏噴出來,他梗著脖子直翻白眼,給嗆得幾乎斷氣,還是旁邊的一個官兒助了他一掌之力,把他的氣給拍順了,這時,屏風後頭施施然走出一個令大夥兒都目瞪口呆的大人來。
rufh1234 發表於 2011-1-28 09:53
第〇一二一章 【一代奇人王陽明】

    王守仁,也就是學傳後世、名震八荒,陽明學派開天闢地的大教主王陽明是也!

    他是中國明代最著名的思想家、哲學家、文學家和軍事家,陸王心學之集大成者,非但精通儒家、佛家、道家,而且能夠統軍征戰,是中國歷史上罕見的全能大儒。

    王守仁封“先儒”,奉祀孔廟東廡第58位。其學說世稱“心學(或王學)”。在中國、日本、朝想島以及東南亞國家都有重要而深遠的影響,直到如今陽明學派依然影響遠及海外,徐介、張居正、海瑞、曾國藩、梁啟超、胡適、陳獨秀、蔣介石這些大名鼎鼎的人都對他推崇備至,甚至偉大的毛主席都曾經深受其心學的影響。

    聽到那聲吼之後段飛就伸著脖子等著看這位大明歷史上最偉大的人物究竟長什麼樣,結果……

    一個穿得比南京城最紈絝子弟的紈絝子弟還要花俏的傢伙,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大夥兒面前,他蓬頭醯足,左手提著一鳥籠,右手持著一羽扇,一步三搖,渾身透著說不出的逍遙自在。

    ‘啪’地一聲,那位被嗆著的大人手裏的茶杯終於脫手摔在地上,化作了千萬片蝴蝶四散紛飛,為巡撫王大人的登場倍添聲勢。

    那人真的是王守仁?不僅段飛這麼懷疑,連伍文定這些認得王守仁的人都驚詫得說不出話來,只見那‘懶散的閑漢’逗著鳥兒,慢悠悠地來到中堂之上,坐在那屬於他的尊貴無比的位置上。

    布政使趙大人總算是見多識廣,雖然被王守仁嚇著了,不過他卻很快回過神來,站起身向王守仁施禮道:“巡撫大人,本官攜三司衙門及南昌府五品以上的官員參見王大人。”

    趙大人以下所有官兒都站起身,向王守仁施禮道:“參見王大人……”

    王守仁卻依然在哪里調弄他的鳥兒,右手的羽毛扇子扇得呼呼作響,一副沒見到眾人的樣子。

    趙大人等了一小會,見王守仁沒有理他,心中有點兒不舒服地大聲又說了一遍,眾官員只得再合唱一回,誰曾想王守仁聽到這震耳欲聾的合唱後只是伸了個懶腰,將手裏的鳥籠放在茶几上,扭頭對他的下屬道:“你們把消息傳出去沒有?怎麼過了這麼久還沒一個人來見我?這等怠慢,真是豈有此理!”

    趙大人和許多官員肚子裏都暗罵了句:“你才是豈有此理,竟敢如此戲弄眾官,小心我參你一本!”

    被王守仁詢問的那人急忙回稟道:“大人,三司衙門以及南昌府的大人們都在堂上候著呢,大人呀,你莫非忙得糊塗都忘了帶靉靆了?”

    王守仁哦地一聲,低頭拿起個什麼望眼睛上一放,這才抬頭向諸人望去,隨即兩眼一亮地笑道:“哦,我當真忘帶靉靆了,老眼昏花,還以為這堂上怎麼杵了這許多泥雕木塑的菩薩,怎知卻是諸位官爺……呵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讓諸位大人久等了,大夥兒都無需客氣,請坐請坐。”

    趙大人雖然看到王守仁眼睛上啥都沒戴,不過肚子裏的氣還是消了些兒,按規矩謝了聲隨即坐下了,眾官也紛紛坐下,堂外的官員們也趁機跺跺腳,活動活動肩膀手肘,又或輕咳一聲,打起精神準備應付王大人的垂詢。

    誰曾想,大夥兒坐下之後再抬頭一看,那位玩鳥的王大人竟然又不見了。

    趙大人驚詫地叫道:“巡撫大人又到哪里去了?”

    巡撫衙役答道:“大人正在後堂更衣呢,請諸位大人稍候。”

    眾官無不驚詫,紛紛交頭接耳起來,那衙役提聲喝道:“請諸位大人稍安勿躁,大人不刻既至,自會給大家一個解釋。”

    大家這才稍稍安靜下來,不一會果見王守仁衣冠整齊地走了出來,他登堂之後並沒有入座,而是向大夥兒抱拳說道:“諸位大人勿見怪,本官适才故意怠慢大家是有原因的,請聽我慢慢道來。”

    王守仁頓了頓,目光自趙大人開始,一一望去,過了一會才道:“剛才我遲到一個時辰,又奇服異行,裝聾作啞,對諸位大人視而不見,大家想必都深有所感,若非本官乃皇上親遣的欽差,只怕大家便要拍案而起,怒斥本官一聲豈有此理了吧。”

    堂上眾官面面相覷,雖然人人心中都是這麼想的,但是誰敢說出來啊,邢珣為江西布政司右參政,他是王守仁平定甯王之亂的左膀右臂之一,比粗豪的伍文定又機靈一些,聞言隨即模棱兩可地答道:“大人此舉定有深意,還請大人示下。”

    王守仁歎了口氣,說道:“本官也知道這樣對諸位很不妥,但是,諸位捫心自問一下,平時是否也曾如此對待過公務?是否也曾如此對待過下屬及百姓?你們顧忌本官的身份不敢怒形於色,百姓們何嘗不是如此?今日我故作姿態為的是提醒諸位,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江西的局勢還很複雜,隨時可能再生變化,諸位可要警醒了,若再被本官聽說誰怠慢公務或是敷衍百姓,本官就不客氣了。”

    “王大人說的是,為官一任就要德澤一方,下官謹尊大人教誨!”邢珣與伍文定帶頭,在場的所有官兒都向王守仁立下了軍令狀。

    “如此甚好,接下來我們便開始聊聊這個月以來的公務吧……”王守妊手一招,兩個衙役頓時捧了一疊公文放到他的手邊,王守仁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展開後念道:“提刑按察使司按察司伍文定,上任以來玩忽職守、怠慢公務,你可知罪!”

    第一個被點名的就是一省大員,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大人,聞著無不凜然,伍文定更是大驚,他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急忙跪下領罪,王守仁道:“起來吧,估念你才到任不久,對公務不熟,而且近日提刑按察使司的公務有所起色,我就不罰你了,回去歇著吧。”

    伍文定暗暗抹了把冷汗坐了回去,緊接著王守仁的手伸向了下一份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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