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701
xox 發表於 2014-6-1 01:09
紫極 第三十四章 白虎輦車 碧霄玉冊(完)


  餘慈再動心念,觸及那邊,便見新的蜃影翻出,擬化人形,一列十餘人,乃是說亡者的出身宗門、修為境界、精擅法門等基本資訊。

  又有一個情報組織,叫“地化院”的,以“曰”字留言,加以分析,說是此地魔劫爆發,南下魔頭部分有回流趨勢云云。

  此外還有些一些組織,包括洗玉盟內的宗門,都如地化院般,留下信息。各類資訊依序排列,位置、格式都有一定之規,在沒有意念碰觸前,便如排列的珠串,大小錯落,或有等階之分,看上去倒也清楚明白。

  而這些資訊中最是醒目的,卻是側方一個古篆“德”字,這顆“珠子”看上去最是醒目,較其他標識足足大上一圈,周邊雲氣混沌,玄妙無盡。

  餘慈月前剛與楚原湘大戰過一回,立時就覺出,那分明就是清虛道德宗的氣韻法度。

  一念至此,意念再觸。

  當下就有數列文字流出,字體呈淡金色,偏是古拙天然,上面卻是一個建議,道是在此地立點設防,清除魔頭,與另外一個據點連成一片,繼續搭建黑水河、攔海山防線,將魔劫砍成兩半,分別擊破。

  不只如此,在百餘字的建議之時,分明還蓋上印記,其中是“道法自然”四字,色澤鮮紅,氣韻流動,真實不虛。

  難道是“原初印”?

  對此清虛道德宗總攝一切道法威儀的法印,余慈也是聞名已久,卻不料在此圖冊之上,見到相關的印文,一時有些失神。

  倉攸又道:“這一冊北地輿情圖,四年前剛剛煉製成功,全天下不過兩百餘冊,只有洗玉盟‘人’階宗門以上,還有周邊一些大宗門閥,方可獲得。”

  洗玉盟是北地三湖成千上萬宗門的會盟,分天、地、人、盛、和五個品階

  其中“和”階幾乎沒有門檻,掛個宗門的牌子就能進來,沒什麼義務,也沒有任何權利;

  “盛”階則要背負一些責任,可隨意性還是很大;

  至於天、地、人三階,才是中堅力量,是洗玉盟的骨架。

  夏夫人讓倉攸攜來此物,就算仍沒有真正表明立場,可態度已經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余慈知道其中深意,不過,眼下他對玉冊上的資訊,更感興趣。

  他看到,在清虛道德宗留言蓋印的資訊之後,至少近百個大小宗門跳出來,一發地表示贊成。

  可在此之間,卻有個同樣醒目的標識,卡在中央。那是“山”的異形字,那陰鬱沉重的色彩氣韻,一看便是陰山派的風格。

  陰山派不是洗玉盟的成員,卻是北地舉足輕重的大宗之一。

  此時,那邊就對清虛道德宗的建議直接提出了否定意見。說是陰山一線壓力已是極大,同時開闢兩處戰場,很可能會造成全域崩盤。

  這條資訊同樣蓋印,顯示出是宗門行為。

  雖不能與清虛道德宗那一呼百應的聲勢相提並論,可也得到了一些宗門,尤其是最北部幾個宗門的贊同。讓人看到,洗玉盟內部,絕不是鐵板一塊,像陰山派這樣的外人,對洗玉盟的種種決策,也頗有影響力。

  真是有趣的局面。

  餘慈擺弄著手中的玉冊,繼而詢問:“我該怎麼在上面發話?”

  “目前,還不成。”

  倉攸低下頭去:“此圖冊雖是由夫人起了個頭,可畢竟是諸宗合力創制之物,想要加入,一要有那幾個情報組織公認,二要有盟中各宗門贊同,三還要承諾每年在上面公佈一些關鍵消息……”

  餘慈聽他解釋,不再說話,只看著圖冊,久久不語。

  見他如此模樣,倉攸便知道,此來的目標已經完全達到,再說幾句閒話,便提出告辭。

  倉攸離去已有小半個時辰,餘慈立身船頭,看前方分流兩邊的滔滔雲海,從船頭向前直指,千萬裡之遙,就是此刻魔影縱橫,興衰難定的洗玉湖。

  那圖冊仍在他手中,無意識擺弄,實是心緒難平之故。

  其上各類評語、印文,錯落而出,又隨他意念擴張、消減,層次變化,甚是分明。

  世上少有圖冊是如此有趣,可這又哪是什麼圖冊,分明就是主宰北地的權柄!

  理所當然的,是居於此地的強者應有的待遇。

  餘慈自認不是太過看重名利之輩,可此時依舊心緒澎湃,不類往日。

  情緒就是這樣微妙,只因為一個誘因,便興波起瀾,更激身心變化,形成奇特難以自持的波動。

  如果是玄門修士,此時就應該收束心神,心如止水,惟精惟一;

  若是魔門強者,恰應放開心胸,激昂真意,發出“彼可取而代之”的呼嘯。

  至於餘慈這等精通情緒神通者,則是不緊不失,在心湖中開闢出一方區間,便由浪濤翻覆,心緒馳騁,不渾沌,不窮究,保持著情緒的原生態,又不至於影響心智靈明。

  在“度”的把握上,他實已遠超當世九成九的人物,也許只有羅刹鬼王這樣的神主,又或是魔門某些精通種魔之術的魔君、魔王,才能與他相提並論。

  相比之下,蘇雙鶴那樣,動不動就情緒興波的,簡直就是大劫法宗師之恥。

  這樣的人物,也能與夏夫人抗衡多年,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思緒陡然一轉,他想到夏夫人目的不明,但一步步章法明晰,顯然有計劃持續施行;還有清虛道德宗,立足北地,成為千百宗門之魁首,也是從容佈置,自具法度。

  相比之下,餘慈自己隻身孤影,便是有些信眾,也沒有一個行之有效的計畫、手段,實是沒有長性,與飛魂城、清虛道德宗這樣大宗門的差距,實在巨大。

  以前餘慈不在乎,因為彼此根本不是一個層面上的追求。

  可如今直趨洗玉湖,欲重建上清,又怎麼可能不與之接觸、受其影響,做出應對?

  餘慈從不是眼觀大局,算無遺策的智者,一時間頗有些迷茫之意。

  在船頭發了會兒呆,餘慈示意身後四個美婢攜輦車上前,他直接坐了進去。

  舒適還在其次,主要是坐在輦車中,罕見清明之狀態,很讓他喜歡。在裡面,思路都比尋常清晰許多。

  剛進輦車,後方人聲傳來,扭頭一看,恰是沈婉款款而來。

  餘慈心情正值轉換之際,見狀就笑:“來,與我同遊此間。”
xox 發表於 2014-6-2 18:21
紫極 第三十五章 山河風動 雲上遐思(上)


  沈婉怔了一怔,上得輦車。

  這部虎輦玉輿隱輪之車,取其輕便之意,上面僅安有坐席,雖然極盡舒適,空間卻不甚寬敞,餘慈居中而坐,沈婉居於邊角,二人仍是吐息可聞,看上去倒也親近。

  “沈掌櫃尋我何事?”

  “妾身富貴,一族性命,操之真人之手,豈能不來?”

  這還是沈婉首度在私下裡拿出這等恭敬之態,反差頗大,幾乎讓餘慈以為是諷刺,怔了怔才反應過來。

  餘慈注目看她,幾可穿透五臟六腑。

  不知不覺,他和沈婉之間,竟然已是上下分明。

  顯然,這是受到了近日來一系列事態變化的推動,而且在大戰之前,他們是有過交流的,沈婉應該是有某種猜測,並不奇怪。

  倒是沈婉,也許是感受到了壓力,輕聲解釋:“這些年來,我苦修主上所賜法門,感應自生,自冥冥中,認得許多人物,也知道一些隱秘,唯獨不見真人。偏偏真人又是最關鍵的那個,我不免就想,怎會如此?

  “若感應真實不虛,可能性便只有那幾個了。”

  她還是沒有明言,也許是理智判斷出來,情感上還難以接受之故。

  餘慈心中歎了口氣,不接受才正常,他也沒有即刻改變的意思,也許日後他還要進一步熟悉這種局面。

  二人說話的聲音也沒有刻意遮掩,虎輦玉輿隱輪之車畢竟是上清宗的寶物,這點兒保密性還是有的,外間挽車的四位女修,也休想聽到他們的一言半語。

  “隨心閣是怎麼個意思?”

  餘慈的問話不太明確,可沈婉卻是心領神會,應道:“此事應該分出三層去看。隨心閣是一層、白家是一層,白秀峰又是一層。當年上清宗在他處虛空世界的資源,部分交由隨心閣轉賣,易換可用之物。這是份極大的產出,隨心閣自然不會輕言放棄;而由哪一方掌握,哪一個人掌握,也很值得爭取。”

  她稍稍一頓,既而微笑:“今日上清權柄盡在真人一身,尋來也是理所當然。”

  沈婉刻意說起“尋來”二字,呼應餘慈之前的問話,顯然也把自己包括在內。

  餘慈也笑:“上清虛空世界,我手中是有一處,就是那九幽冥獄,裡面資源是有一些,不過開採不易,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也不只是九幽冥獄。當日紫微帝禦立于中天,洗玉湖底,太霄神庭已有感應,光芒萬丈,洞徹湖水,明似琉璃,真人竟不知麼?”

  “唔,還有此事?”

  沈婉見餘慈面色不似作偽,也有些弄不清餘慈手邊的資訊管道了,不過查漏補缺本就是應有之義,她便續道:

  “上清立派以來,太霄神庭中固化虛空甬道多處,便是當年大劫之後,由於洗玉湖底地形複雜,神庭更已成為天魔眷屬盤踞之地,多年以來,一直沒有聽說有誰能將裡面的‘寶藏’起出。如今眼看盡歸真人之手,下手哪有不急切的道理?”

  “想得真多啊。”

  餘慈輕諷一句,不過,他也真正明確了太霄神庭的價值。

  同樣是虛空世界之間的聯繫,“貫通兩界”和“固化甬道”不是一碼事。

  貫通兩界,是真真正正地打通,任何生靈、死物都可以穿過去,沒有任何限制,但兩邊天地法則必將嚴重衝突,影響一界生態,

  當日東華虛空和九天外域接通,就給前者帶來了毀滅性的影響。

  永淪之地撞擊真界形成“三方虛空”,至今北荒仍深受其苦。

  若上清宗當年真是如此收攏虛空世界,法則衝突之下,此界早就亂成了一鍋粥。

  相比之下,固化甬道就要安全多了。

  就像是從天裂谷底通向血獄鬼府,兩邊有足夠的緩衝,限制也多,不會過分影響兩界的生態。這種限制,就是幾乎看不到盡頭的深度,以及高度扭曲的虛空環境,傳說就是長生真人下去,想再飛上來,也是艱難。

  在餘慈手邊,類似的典型則是九幽冥獄。余慈之所以操控自如,是虛空神通之能,也有手中《攝幽明精異圖籙》的牽引之功,要滿足兩個條件,實非常人所能及。

  目前而言,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他一人能夠如此。便是這樣,餘慈本人也從來沒有親身進入過,概因想再出來,花費的力氣實在可怕。

  然而受限雖多,因其相對安全之故,實用價值反而更大。

  太霄神庭之中,固化了十餘劫來,上清宗幾乎所有的虛空世界甬道,這份資源,確實是動人心弦。

  資源如何運用,是個現實問題。沈婉是個好選擇,但她畢竟在上清宗門之外,宗門人還要有人主持,並與她配合經營……

  念頭再轉,餘慈又是啞然失笑。這種事情,他想得也太早了些,都說多年以來太霄神庭無人能夠涉足,可此界大能眾多,面對這樣的肥肉,不撲上去咬一口,又怎麼可能?

  究竟如何,還要以他親眼所見為准。

  故而,餘慈只緩緩頷首:“我知道了。”

  至此便另啟話題。上位者的責任,讓他必須瞭解一下沈婉目前面臨的困難,於是他道:

  “給我說說你那邊的情況?”

  冷不防跳到此事上,沈婉也有些意外,但她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秀眉微蹙,將沈氏一族受到的打壓、人才的凋零、雷家的威脅等等難事一一道來,由此也涉及了隨心閣幾個家族之間的權勢更迭等更為複雜的背景。

  餘慈聽得也是搖頭:“沒個幾百年,沈氏一族恐怕都難以翻身,還要你們血脈不絕才成。”

  家族式的傳承,憑藉血脈聯繫,比之宗門一類,也許更為穩固,可一旦受到沉重打擊,想恢復過來,也是極難。

  宗門如樹,只要根系主幹還在,就算砍掉枝葉,沒幾年就能繁茂如初。

  家族如人,砍掉四肢,削去皮肉,就很難再復蘇,只會在失血中不斷虛弱,直到死掉。

  “你是要跳出來,還是在隨心閣內發展?”

  沈婉輕聲應道:“真人明鑒。如今沈氏一族休養生息才是最緊要的,妾身也只想給他們爭一處立身之地,不至於像眼前這樣,人心惶惶,朝不保夕。”

  雖沒有正面回應,但餘慈還是知道了沈婉的需求。

  對他來說,這顯然會耗費更多的精力。可自從他走出種魔之術的限制,便已經漸漸明白了,神主和信眾關係,歸根到底,就是一種契約,一種交易。

  信眾必然想從神主那裡得到些什麼,也許是世俗的某種需求,也許是單純心靈上的慰藉。

  但更多時候,是二者兼有,且沒有一個盡頭。

  至於神主這一方,真正需要的和有意義的,只有那淹沒在複雜資訊中,精煉純粹的信念而已。

  看似不公平的交易,其實最是公正不過,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雙方的需求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完全可以並行不悖。

  能夠有所限制的,只是神主的能力和操守;信眾的自製和誠意。

  沈婉的自製在水準之上,其誠意也毋庸置疑。

  所以餘慈沒有多說什麼,只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沈婉的“要求”。

  沈婉則敏銳地感覺到,這個話題也要結束了。她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到位,也不準備再多留,便躬身告辭。

  可就在她準備起身的時候,餘慈卻道:“再等等吧,說是要乘輦同游,咱們連外面的景致都沒怎麼看呢。”

  沈婉微怔,往輦車之外瞥了眼,那飛流而過的雲氣固然變化萬端,偶爾躥出的雷火也眩目得很,此外便是上空湛藍似沒有盡頭的天穹。

  長及數十裡移山雲舟就在這僅有的幾種色調之間穿梭,初看雄偉壯觀,可看得久了,仍然單調。

  這樣的景色,她已經看得厭了,也不認為像餘慈這樣不可測度的強者,會真的有乘輦車遊覽的興趣。

  那麼,其“留客”的做法,就很值得思量了。

  不那麼明晰的念頭在心湖裡沉浮,沈婉卻是發覺,本能的反應還是要超出了念頭的轉速,某些不應有的情緒反應,通過形神深層不可知的運轉,一發地湧了出來。

  故而,她垂下眼瞼,掩去心中不安,而某種想法也積蘊在心頭,使得自家的體溫略有變化。

  餘慈卻是真正換了個思路。

  眼下,他要測試座下輦車的作用。只他一人還不成,正好拿沈婉來當試驗品。

  雖然沈婉不是出身玄門,但沈氏一族在沒有破敗前,給她打的底子還是可以的,修煉的乃是玄門正宗路數,又已踏足步虛境界,比外面挽車的四位女修,要強出不止一籌。

  虎輦玉輿隱輪之車,乃是上清宗創派之始便傳承下來的聖物。並非是可以祭煉的法器,而是類似于天成秘寶。四位挽車的女修,將玄門罡氣透過絲帶,傳入輦車,與其上以萬計的符紋聯繫,激發出一部分功用。

  很可惜的是,這不過是隔靴搔癢,輦車深藏的真實,恐怕發掘了不到萬分之一。

  餘慈也研究過輦車上的符紋,包括車壁上,那氣韻流動的飛仙圖。

  如果從符籙結構的角度看,那已經算是一個傑作,尤其是從局部觀察,不管是分形、竅眼,都安排得非常精到。

  只是,在整體佈局上也太過寫意,不夠精密,也沒有經過有效的疊竅合形,如果將其視為一個符籙,肯定是最難催動的那一種。成千上萬的竅眼,足以吞掉好幾位長生真人的修為。

  餘慈不是沒試過加以修改,但他從飛仙圖的筆觸中,感受到了某種難以把握的真意,那不只是結構上的問題,如果判斷錯誤,思路就是錯的,也就無法激發出真正的功能。

  這使他想到了在北荒時,辛天君與廣微真人的理念之爭。

  辛乙曾言“通竅貫氣造死胎,性靈通神才是真”,當時還不覺得,現在看來,單純的精密結構,似乎還真的無法盡數包容性靈之妙。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部輦車,也不真的就是符籙法器。

  細細思量,輦車應該是屬於存思一脈,與他的符籙派別雖同源玄門,同出上清,實則頗有差異。

  換一個人在這裡,十有八九唯有搔頭而已,但對餘慈來說,也不是全無辦法。

  記得說沈婉起過,這架輦車的用處,更多是用來感應道韻,封召神明。

  前者且不說他,餘慈對“封召神明”一事的認知,也經過了幾個階段,

  從最初耳聞,到真正從符法神通中踐行,還有不久前,萬古雲霄和紫微帝禦的呈現,都在不斷修正他的概念。

  餘慈固然是本命金符的道基,可上清法門中,存思的影響可謂無所不在,就是天垣本命金符中,三十六枚種子真符,形成脈絡各異的符法神通後,也有小半,顯化出神靈、寶器等等,正是存思術的特徵。

  更不用說,不管餘慈築基入門時的“彩雲追月”法門,還是後來直指大道的玄元根本氣法,心內虛空,從入手時開始,走的都是標準的存思術路子。

  其中玄理,隱有互通。

  就是在高端的層面,餘慈也不缺乏相應的認識。

  尤其是紫微帝禦,號“眾星之主”,天然有統禦星君神明之能,進入那個狀態之後,便等於是站在了星君體系的最高層,那也正是上清神明體系的主體,是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對余慈來說,封召神明一點兒都不難。

  但召來什麼星君神明,是要看當時的戰鬥中,氣機流轉的狀況,真的要他嚴格按照慣有的法度,把如何下手、下什麼手、裡面是怎樣一個道理說清楚,還真有些不適應。

  也許需要多花一點兒研究的時間。

  他現在就想,如果用笨辦法,將車上的紋路,或者是整架輦車都描畫進心內虛空,又會如何?

  輦車上的真意極難捕捉,這裡一定是有相應的心法,作為聯繫的管道,餘慈沒有,只能把握起來就更加困難。

  但他相信,這點兒問題,早晚會給攻克的。

  如果沈婉能夠幫忙,進度肯定會更快……呃,這女人在想什麼?
xox 發表於 2014-6-5 00:42
紫極 第三十五章 山河風動 雲上遐思(中)


 余慈從自家思路中跳出來,終於注意到了沈婉異常的心理變化。

  坦白說,目前餘慈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趨勢。

  此時,沈婉卻又抬起臉來,神情變得非常嚴肅,用這種方式向他致意:

  “真人,有些話,妾身不吐不快,若有不當之處,還請恕罪。”

  “……你講。”

  “真人自環帶湖起步,短短數月時間,就名震天下,萬眾矚目,由此觀之,上清一脈,日後大約就是以真人為主。既然是一宗之主,聲譽之事,不能不多加考慮。”

  “唔?”

  “這段時日,妾身關注外界消息,真人主理上清一脈,目前而言,恐怕已無人會有異議。然而卻有一些傳言,大都是涉及冷煙、雪枝之故……”

  這確實是“直言”,餘慈馬上就明白沈婉的意思,也一時為之啞然。

  沈婉垂下眼瞼,目注座下的軟席,不與餘慈對視,可嗓音依舊穩定:

  “不論玄門、魔宗,歷代強者中,總不乏有不拘小節者,然而作為一宗之主,勢必不能夠為六欲所限,至少面上總是如此。如若不然,外敵盡可拿此大做文章,應付起來總是被動。

  “白秀峰送來這幾位美婢,也是試探之意。他此次成功,接下來,或許有人還會循此前例……世人公認,夏夫人最擅于投人所好,折服強者於無形之間,若再拿出這等手段,外間又會如何說法?”

  餘慈言語不得。

  沈婉似乎是認定了他有那方面的問題。他想辯解一二,比如,白衣著實是個好苗子;至於雪枝,不說她是蘇雙鶴安排的棋子這一重身份,單只是製作七情魔丹,暫時就不可或缺。

  可想想前段時間做的事情,再想想更早前鬼厭發展沈婉為信眾的手段,一些話實在不好說出口。

  他也並非是沒有“自知之明”之輩。

  判斷一個人的性情,從來都是看行動,而非所謂的理由。

  所以他很清楚,沈婉直白點出來的這些,正是他這段時間裡,恣意無忌的種種表現,還有極可能造成的後果。

  在破劫而出後,他顧忌和在乎的東西,正迅速減少,限制越來越小,行事風格自然有所改變,這也是自然之理。

  然而,若是在此間失了法度、汙了根本、損了真性,不自覺性情變異,就必將被心魔所侵,種種魔念滋生。縱然他並非是純粹玄門根基,不懼修為受損,可他日劫來時,必然多出許多麻煩。

  余慈理解沈婉的好心,可這種話題也無法深入。此時,上位者的好處便體現出來,只輕描淡寫道一句“你的意思我明白”,就直接切過。

  見他如此態度,沈婉終不再多說,再次低下頭去。

  餘慈目注身前的女修,看她精緻如玉的面容,也看她說不出所以然的神情,當然,更多還是深藏在表層之下,連沈婉自己都未必能夠察覺的微妙心緒變化。

  沈婉不知,餘慈卻能夠感覺到,莫名其妙的,沈婉投射過來的信念裡,雜質變多了。

  並不是說沈婉有什麼別樣的心思,也是當真對他有什麼不滿,而是情緒的力量摻進來。

  情緒之微妙,幾不可控,喜、怒、哀、懼“四本色”的轉承變化,自有天然之理,就算是餘慈這樣精通相應神通變化,也只能暫時控制。

  想長期扭曲,除非是徹底改動形神結構,而那也會帶來一系列不可測的後果。

  那時候,再注入信念中的,說不定就是毒素了。

  說到底,神主和信眾的距離,貌似不該這麼接近的……

  儒門聖人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

  從神道角度來解釋,這可說是神主與信眾之間“度”的問題。

  餘慈憑藉自己在情緒神通上的造詣,隱約察覺到了問題的根源,但面對一時的“失度”,卻還沒有解決的良方。

  他只能暫時將此事拋下,集中心神,開始推演輦車的妙處。

  正如之前打算的那樣,他準確將這架輦車,直接“描畫”到心內虛空之中。其內蘊的真意不好把握,可他則是想到了一個主意。

  真意難測,可它的作用卻是必須歸於實處。

  他乾脆就將沈婉視為一個載體,在輦車中的奇特力量作用到沈婉身上時,直接將二者同時描畫在心內虛空裡,兩相結合,看一看效果。然後再利用他對沈婉的全面把握,以已知求未知,倒逼出輦車的玄妙之處。

  作為神主,對於信眾的“描畫”實是最簡單不過。那甚至只是一個“邀約”,或者說是“命令”。

  當年,沈婉受悟于“真文靈符”,以陰陽運化為要旨,投入餘慈麾下。

  如今奉命直入心內虛空,自然也要循此心法,感接虛空陰陽之氣,如駕長虹,如行霈雨,化生其中,轉眼間,便見得一片渾茫廣闊,煙波無盡的偌大世界。

  她心神微震,旋即清醒。

  如此經歷固然神異,可相較于東華山下,“入信”之初,直升天闕,登含香之殿,入翠秀之房,蘭湯沐浴,睡倒牙床的飛仙幻境,還遠遠不如。

  而且,沈婉也注意到了,與她同樣“進來”的,還有那架虎輦玉輿隱輪之車。

  只是後者可不像她這麼順利,其形體架構時隱時現,連續十幾次想聚合凝實,但到最後,都是功虧一簣。

  到了後來,連沈婉也有些不妙——她發現,自己與這具輦車之間的氣機聯繫越發緊密,輦車虛幻,她也虛幻;輦車凝實,她也凝實。

  這可不是什麼戲法之流,每一次虛實變化,其實都是從這一方天地中移出移入。

  每次出入,她都是駕乘虹光雨幕,其實就是陰陽之氣。

  在其中呆得久了,陰陽之氣刷動,雖不傷身,卻浸透心神,仿佛是泡在了美酒陳釀之中,又像被一對巨掌合在掌心,泥人兒般揉捏,整個都似要化在裡面,分不清界限。

  “真人?”

  沈婉感覺著自己的話音在發顫。有一句話,被她咽在喉嚨裡:

  主上,您是在戲弄我嗎?

  殊不知,此刻她任何一個念頭,都在余慈掌顧之間,纖毫畢現,與當面說出來沒有什麼兩樣。
xox 發表於 2014-6-7 01:24
紫極 第三十五章 山河風動 雲上遐思(下)


 陰陽之氣,和合變化,本就是生靈最難以把握的力量之一。歷代先賢都是慎之又慎,沈婉入信初始,念頭就走偏了,心法亦隨之變化,此後多年,受其影響,更是不堪。

  如此遭陰陽之氣刷了幾十遍,縱然餘慈未有一指加身,她也是徹底地吃不消了,在輦車中便如爛泥一般,神智昏沉,囈語不絕。

  挽車的四位女修,都經過嚴格的訓練,此時也頻頻回頭,難以索解。

  沈婉出現這種狀況,餘慈當然知道,而此刻難得已經有了一些把握,只能繼續下去。

  況且,隨著沈婉神智迷離,輦車中隱而未明的真意,反倒給襯得清晰起來。

  餘慈只是再“描繪”了三次,心內虛空那一直模糊不清的輦車心象就陡然清晰起來。也在此刻,座下輦車的本體,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沉悶的嘯聲響起,仿佛是從遙遠的山林吹刮過來的風,貫穿了心內虛空內外。

  嘯聲中,沈婉心弦顫動,身體的反應還在持續,然而昏昧的感覺卻是被一吹而散,代之而起的,是深透的陰寒之氣。

  這一刻,她心頭如冰雪,又好似是被鋒利的刀刃抵住,冷意森森。

  再一刹那過去,心中感受壓過了身體的反應,她猛打了一個寒顫,只覺得身上尤其是私密處濕膩膩的好生難受,讓她根本無顏坐起,可無論如何,都再難有荒唐的念頭。

  兇橫的力量,抹殺了一切綺思,展現出殘酷的真實。

  沈婉心底陡生明悟:好像當年感悟真文靈符,有些問題……

  有了!

  餘慈重重一拍坐席。

  沈婉的心緒變化,自然瞞不過他的感應。這分明就是輦車所蘊真意的奇妙作用。

  此時此刻,他把握住了真意,至少是某部分。相應的,蘊藏、解釋這份真意的符紋結構,對他來說,也就沒有了任何疑難之處。

  他手上這一拍,已經是放出氣機,點化符紋。

  輦車之外,忽有雲氣層生,白光隱透。前面挽車的四位女修,其透入輦車的玄門真罡,齊齊給排斥出來,再被那白光照住,莫名就有寒意透心。

  四人本能回頭探看,卻見她們中央,本來空無一物的輦杆之間,竟有模糊而龐然的輪廓,逐漸成型,觀其形貌,分明是一頭猛虎!

  也在此時,四人耳畔同時壓入一聲虎吼,兇橫戾氣排空,驚懾人心,更有無可抗拒的大力,將四人硬生生彈開,挽車的絲帶也是寸寸斷裂。

  諸女修紛紛驚呼,她們都是還丹修士,無憑虛禦氣之能,此時身上也都沒有攜帶法器,全憑著虎輦玉輿隱輪之車的神異,才能飛動在高空之上。如今被彈開,當即往下直墜。

  還好她們都非弱手,反應都還敏捷,而迫開她們的力量,也沒有造成殺傷,一時驚悸過後,紛紛展開身法,借高高風力回環滑翔,重又撲上輦車。

  就是她們被彈開的空當,輦杆中前部,已經有一頭白虎,伏臥於雲光之上,身形未展,已是雄健崢嶸,眼皮半闔,卻是寒光森森,引勢待發。

  眾女修驚魂未定,哪敢再往那邊去,只得往中段投來,扶住輦車邊角,盡力與那兇橫白虎拉開距離。

  可其中卻有一人,微微遲疑,竟然還是落在輦車前部,素手輕按輦杆,穩住身形。

  雖身立于白虎之前,仍神情自若,異于常人。

  餘慈不免為之側目,多打量了幾眼,見此女姿容秀麗,可與其他三人相比,也不出挑,唯有氣度沉凝穩重,似乎是經過事的。

  末了,他贊了聲“膽色不俗”,又問道:“別人都往後退,你怎麼往前來?”

  “奴婢也想過後退,只是料得主上不至於驅虎傷人,才想複守其位罷了。”

  “知道履職守位,便是不俗。你是何人?身出何門?”

  “奴婢是玉景門弟子,道號棲真。”

  餘慈對北地三湖的宗門不是太瞭解,目光移向沈婉。此時沈婉只能是故作無事,輕聲應道:

  “玉景門乃是洗玉盟‘人’階宗派,四年前毀於魔劫之下,也是殊為可惜的。”

  餘慈點點頭,又向棲真道:“可馭車否?”

  此時,棲真如何不知機緣到了,當下也不管其餘三位女修羨妒畢集的眼神,輕吸口氣,應聲道:

  “白虎通靈,馭之何難?”

  “好。”

  餘慈哈哈一笑,對沈婉道:“今天多虧你幫忙,你且回去歇息……我要出去幾日。”

  說著,他一揮袖子,車中沈婉,車外三位女修,如風卷葉,都飛出去,輕飄飄落在船頭。

  沈婉身上猶自發軟,站立不穩,只能扶著旁邊女修站定。

  抬頭看時,只見輦車之前,雄健白虎終於支起巨軀,皮毛掀動,放出一層層白金似的光暈。粗壯四足有小半沒入雲光之中,稍一屈身,便是一縱百里,帶動二人輦車,驟化流光,無影無蹤。

  等白秀峰等人聞訊趕至,只能看到雲氣縹緲,哪還有輦車的影子?

  “白虎引車,周遊天穹,這才稱得上是虎輦玉輿隱輪之車……”

  余慈靠坐車中,雙眸微闔,感受著輦車出類拔萃的速度。

  輦車上化為飛仙圖的符紋,部分就是用來化生白虎,升舉飛空的。在這部分符紋的作用下,雲氣白光環繞,輦車上二人,包括輦車自身的重量,都從中轉化削減,到了一個極為可觀的程度,輕而易舉就能達到此界正常飛行速度的極限。

  而且,輦車的效用,絕不只是速度而已。

  之前掃滅綺思昏昧不說,如今白虎躍空,嘯動山林,凶煞之氣,橫空疾走,鋪開雲道星路。余慈坐在輦車之中,漸覺天地顛倒,不見上下左右,只有茫茫虛空,慢慢分出清濁。

  白虎凶煞之氣居中區隔,如大江奔流,橫絕天亙。

  其上為星辰數點,其下有卵石層鋪,其中又有浮光倒影。看似可一舉攬而入懷,其實其間相距何止萬里?更相應資訊彙聚,不管詳略多少,總能一一對接,尤其與他身中上清道基遙相呼應,隱隱勾連。
xox 發表於 2014-6-8 00:49
第三十六章 虎嘯靈昧 十絕盤空(上)


以餘慈如今的境界,對資訊的解悟能力遠非凡俗可比。如此飛出近萬里,他陡然間明白了。這架虎輦玉輿隱輪之車,分明是監察天下,巡遊八荒,搜索可造之材。

只要是生出感應的,必然是與上清法門相合……

不,此架輦車傳說為宗主所乘,堂堂一宗之主,不可能滿天下地去發掘人才,應當是深有造詣之輩,才能入得法眼。

或許是“長生關”前後,步虛巔峰?

那種半步踏入真人境界,天劫將至的階段或可謂之“關鍵”,因為那是真正質變之始。

當然,這只是一個猜測,究竟是怎樣一個標準,實測一下就知道了。

餘慈已經知道,“星辰”也好,“卵石”、“倒影”也罷,都是輦車發現的目標。

看起來,越是在上面,越是稀少可貴。

餘慈本最為關注感應中寥寥數顆“星辰”,可通過定位發現,距離他最近的那顆,都在數千萬裡開外,幾乎要打穿整個北地,實在不是能輕易尋到的。

別說“星辰”了,就是在凶煞之氣中浮動的“倒影”,也是動轍千萬裡計,以輦車的速度,飛過去起碼要數月時光。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尋覓渾濁的煞氣深層,那鋪開的塊塊“卵石”。

感應中,說是“卵石”也不是太準確,它們更像是在煞氣洪流深層浮沉,分出了模糊的層次。餘慈只能認為,這裡面也有上下之別。
鎖定了距離最近的那個,餘慈給棲真說出方位,便再不言語,只將心神沉潛入心內虛空,繼續發掘輦車的靈應。

說是最近,其實距離也在七十萬里以上。等輦車跨越千山萬水,抵達目標所在的時候,已經是七天之後。這還是餘慈中間又發掘出一些符紋作用,使輦車飛行速度突破速度障壁的緣故。

餘慈本以為會很快發現目標,驗證輦車的玄妙之處。可是,事情並不像他想像的那麼簡單。

距離目標方位還有近萬里,他的感應已經先一步覆蓋,隨即發現了詭異之處。

似乎不太對啊。

目標所在地是一片占地數千里的沼澤,裡面生活著以十萬計的猛獸飛禽,以及不可計數蛇蜥毒蟲等等,形成了一個危險的生靈圈子。且又常年彌漫厚重的毒霧,以至於人跡罕至。

此處應該是五鏈湖的中北部,是北地三湖,最為複雜的區域,江河湖泊交錯,形成了廣袤的濕地,地下暗河眾多,有些類似于南國,每年秋季水線上漲,形成茫茫湖面,暗流漩渦眾多,倒是北地三湖中生態最為複雜的一個。

當然,相較於遙遠西南方向的大雷澤,又是另一個層面了。

虎輦玉輿隱輪之車在沼澤上空盤旋,看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目標。但餘慈並不奇怪,只稍動念,便有無形之力,排開泥沼,顯露出一具人體,觀之是已死之人。

此人頭髮是非常醒目的紫紅色,身上道袍破爛,負傷多處,很多都穿透了胸腹,經絡臟腑都是遭遇重創,應該是亡命逃入沼澤,藏匿氣息,卻因傷勢過重,死在了這裡。

輦車盤旋數周,棲真心性沉靜,餘慈不說話,她也就一直馭車不語,

不過餘慈注意到,她心緒微有波動。

“你認識他?”

“……奴婢曾在宗門內見過。”

一句話之後,棲真本不想再提,然而輦車中餘慈“嗯”了聲,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棲真只好又補充道:“此人乃是北地知名的散修,因其相貌而得名,人們都叫他紫發道人。最是精擅無中生有,撒豆成兵之術,但據奴婢父親講,此人易髓換血,異于常人,靈光內斂,自成法度,似是隱而未發之能。”

“你父親眼光不錯。”

餘慈輕贊一聲,又歎道:“可惜這人大概隱藏得太深、太久,連自己都忘掉,十成本事,還沒有使出一半,就被人給害了……大概就是這一日間的事,停車。”

輦車虛空懸停,白虎悶吼聲中,伏臥不動。

余慈沉吟片刻,一道靈光飛落,打入紫發道人眉心。

這是天垣本命金符裡,關涉生死玄機的符法神通,由追複生魂定星咒、延生度厄本星咒連接而成,不敢說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可只要有一線生機,也能給激發出來。

紫發道人果然身軀抖顫,大約半刻鐘後,身上氣機竟是節節貫穿,都可以聽見血流的聲響。

棲真不自覺摒住呼吸,幾以為餘慈有起死回生之術。

可這時,輦車之前,白虎忽地一聲吼嘯,幾乎要掙扎起來的人體,陡地一跳,喉間發出尖銳鳴叫,灰黑煙氣騰起,幾欲成形,卻在平空而起的厲風中,吹刮掃滅。

人體又重重摔下,一動不動。

餘慈低聲道:“天魔殖入,摧毀靈明,已半成眷屬……”

那白虎上承星辰法力,一身兇橫之氣,伐陰破魔,一有感應,便發吼滅殺,卻也是轟散了紫發道人僅有的一線生機。

棲真垂下眼簾,可緊接著,輦車前白虎卻又自發動作,虛空漫步,到紫發道人跟前,又一聲低吼。

這吼聲沉悶,壓入胸膛,讓棲真莫名就是心跳加速,只見沼澤地上的道人又一次手足抽搐,且較前回更加激烈,不過數息,忽然就是彈起,身上血氣充盈,汩汩有聲。

氣血沖上腦宮,道人雙眸驀地睜開,色澤亦是紫紅,然而目光凝滯,不類活人。

棲真心頭一顫,卻是想起了,虎所食之人為倀鬼,虎前呵道之傳說。

只是鬼魂陰物,又與此時情形大不相同。

她謹記本份,不言不動,身後的輦車中,餘慈也是沉默。

至於自發動作的白虎,則又一聲低吼,牽引輦車,往旁邊去了。

離開大約十丈距離,或許是出了威壓範圍,紫發道人搖搖晃晃,邁出一步,扭動脖子,初時僵硬,不多時,便宛如生人。腳下也是一步步邁出,卻是在繞圈子。

在附近停留了約一刻鐘時間,紫發道人忽然轉身,修正了方向,一步步往東北方向行去,速度還越來越快。
xox 發表於 2014-6-9 07:56
紫極 第三十六章 虎嘯靈昧 十絕盤空(中)


 死有執念啊。

  作為掌握生死玄機,又精通情緒神通的大行家,余慈很清楚這種“執念”是怎麼一回事兒。

  那是強烈情緒生髮之際,“黑森林”反應同時作用於形神,便是有一方毀滅,另一方只要足夠強大,依然有著相應的“記憶”,如果再有氣機牽引之類,短時間內發生一些動作,並不奇怪。

  當然,紫發道人的情況還有些不同。

  不用餘慈多言,棲真已駕馭白虎躍空,輦車行雲,飛上雲端,遙遙追躡。

  往東北行約百十裡,自高空望下,下方沼澤區域,一片狼籍。從現場痕跡能看出來,大約是什麼東西從高空墜下,砸在樹叢中,掃平了一大片灌木,摔得七零八落,大部分碎片都沉入泥塘中,只露出小半截,還有幾具屍身,也大都殘缺不全。

  稍加辨識,餘慈就確認,應該是一架飛梭。

  這種飛天的工具,在北地頗為流行,多是在移山雲舟的長途線路之間,形成短程連接的網路。一般乘坐飛梭的人物,都是還丹修士以下,面對災難,分外脆弱。

  不過餘慈也注意到了,下方沼澤中,還有打鬥的痕跡。

  紫發道人站在飛梭墜毀處,像是在發呆,頭部轉動,半晌,忽然再次轉身,往北方行去。

  棲真同樣馭車跟上。

  餘慈手掌撫在輦車側部,感受上面浮凸的紋路,若有所思。

  如是再行數百里,其間多有打鬥留痕,氣機變動都還未徹底消散,且途中還發現了一具屍身,顯然是一路追殺,也表明紫發道人的選擇沒有錯誤。

  每當遇到較為明顯的痕跡時,紫發道人總是停留片刻,然後再啟行程,這期間,他停留的時間越來越少,速度也越來越快。

  半空中,棲真本來不明白,為什麼余真人會對這種類似於江湖仇殺的事情感興趣,可現在慢慢品出味道,似乎紫發道人的靈智正在復蘇,最起碼,判斷力越來越強,而且,連經驗都積存下來,才能幫助他迅速做出反應。

  如此斷斷續續疾奔千余裡路,花了快要五個時辰,複雜的地理環境給了紫發道人很多困難考驗,中間還跨過了一條叢林間的寬闊河流,紫發道人在河邊至少發呆了一個時辰,看得棲真都替他著急,還好,最終紫發道人解決了問題,飛上河面,順流而下。

  或許也正是這樣的一次“考驗”,讓紫發道人的判斷力有了質的飛躍,又或者接下來的路程,他停留的時間幾等於無,但做出的決定無一不准,速度大大提升。

  天色漸暗,沼澤地中霧氣漸起,本來這會給紫發道人的判斷帶來困擾,可千里追擊,如今已經觸及了目標所在。

  某種人耳難以捕捉的音波在霧氣中穿梭,紫發道人還不知道,又怎麼可能瞞得過餘慈。

  幾個人影藏身在霧氣中,飛速接近,他們手中有遠距離窺看的法器,遙遙看到紫發道人,都是一驚。

  “紫發?”

  “不是說這傢伙已經被伐破神魂,斷絕生機,再無複起之能了嗎?”

  “今天邪性!狗急跳牆的見了,狗拿耗子的見了……這位幹嘛不繼續苟延殘喘,留一條狗命在?”

  “這不正好嘛,暫時找不到那幾個,就拿下他吧……”

  霧氣深處幾人交談幾句,本來都要有所動作,卻還是發現了異樣:

  “小心,紫發的狀態不對頭!”

  一干人等頗有默契,也很小心,在示警之後,並沒有急著圍上去,而是分出一人繞到側方,做試探性攻擊,也起迷惑的作用。

  攻擊方式是一顆拳頭大小的銅珠,祭在半空,無聲無息,直到飛落而下,才有驚人的熱量迸發出來,瞬間將銅珠燒成赤紅色,且微有變形,仿佛液態的水滴,幾乎要熔化掉的樣子。

  下方,紫發似乎也有察覺,可反應明顯慢了一拍,剛剛扭頭,肩上就挨了個正著。

  赤紅的銅珠挾著高溫,硬生生“嵌”了進去,隨即溫度再次飆高,化為液態的銅汁,所過之處,破爛的道袍當即起火化灰,更往皮下滲透。

  這下子,連出手的人都愣住。

  “就這樣?”

  一念未絕,紫發道人發出狂吼,那高溫洞汁竟是被一層罡煞擋住,雖在體外流動,卻根本沾不得身。且關節骨縫之間,分明興起雷震之聲。

  “不好!”

  諸修士本能覺得不妙,越是這樣,他們越是謹慎。偏偏事態不如他們的意,霧氣深處,突有人低喝一聲:

  “上!”

  命令一出,無人敢違令不遵,但如何用法,則是另一回事。

  聚合而來的幾位,精擅合擊之術,瞬間交流了意見,剛剛發出銅珠的那人,口中念念有辭,拔劍前指,再度祭出一道烏光,初時看不清形狀,可祭在半空,一聲霹靂響,竟是急劇放大,如飛來山嶽,直墜而下。

  這一件法器,名曰“萬仞山”,隨著祭煉層數的增加,可以容納多類異種罡煞,再將其轉化為純粹的重量,容納的量越多,其重越大。雖然沒有別的變化,但也是極為出色的合擊法器。

  幾人修為都是可觀,尤其還有兩個步虛強者,合力一擊,重逾萬鈞,真像是一座山峰壓落。

  眼看要砸到紫衣道人頭頂,忽有五光十色,排空掃過,數十裡霧氣一蕩而空。

  卻見紫發道人頭頂,竟是平空豎起一道靈幡,生成霞光百丈,托住了墜落的“萬仞山”,偌大的山峰只在霞光上打滾,半分都落不下去。

  合擊的修士都是目瞪口呆。

  “什麼法器?”

  有眼尖的就搖頭:“不,不是法器……分明是罡煞轉化過來!”

  “純以修為抵擋?也對,先前追前之時,紫發身上的法器都是用盡了……”

  現在再考慮這個,未免太過無稽。現在的問題是,就算他們的罡煞在“萬仞山”中轉化,有一些損耗,但眾人也不應該這麼輕易給擋下來。

  這不只是修為精深,更要命的是其中運化之妙,起到了以一當十,以柔克剛的作用。

  慶倖的是,那邊的紫發道人似乎神智有些問題,不管如何,就死站在原地,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xox 發表於 2014-6-10 00:19
紫極 第三十六章 虎嘯靈昧 十絕盤空(下)


 幾個人交換眼神:“下面怎麼做?”

  他們猶疑不定,剛剛發號施令之人又冷哼一聲,灰氣恍若長龍,直透入萬仞山上,山峰猛地闊大伸張,重量傾壓,何止一倍!

  此人以一己之力,就抵得過七八位修士的合力,將五光十色的霞光硬是壓得沉陷,光芒散亂,眼看就要崩潰。

  就是下方紫發道人,腰背也是一彎,似是難以承受。

  這還不算完,尖銳的破空聲起,事實上早在音波擴散之前,數道陰毒煞氣已凝如實質,如箭矢般貫空而至,眼看就要把紫發道人刺個對穿。

  紫發道人還是那麼個木愣愣的模樣,可也就是在這一刻,他弓起的腰背脊柱頂端,一塊區域亮起。光芒之中,線條曲折勾勒,仿佛是無形之手書畫符籙——或者是某種神明的文字。

  從這一處,大約是玉枕位置開始,夾脊、尾閭、心窩、重樓、明堂、泥丸,七門次第亮起,各自顯化符籙,線條結構從中牽引出來,轉瞬蔓延全身,紫發整個人都似燃燒了起來。

  下一個瞬間,煞氣利矢切入霞光,迎面而來,連續七八記重擊,紫發道人都是挨得結結實實,身形更往後挫,站立不穩。

  可不管如何踉蹌,那煞氣竟是半分都打不進去,且是接連崩散,隨即在金光中催化成虛無。

  “這是龜殼吧……早先他是逗咱們玩的?”

  遠方修士已經罵出了口,隨即便吃頂頭上司冷冷一瞥,後面的話全憋了回去。

  此時,紫發道人已經重新站穩身形,身上火光沖霄,頭上靈幡更是招展霞光哪還是先前的狼狽模樣?

  隨他站定,頭上靈幡呼地捲動,勢頭較之前猛烈何十倍,竟然硬將其上的“萬仞山”反彈入空,霞光又反刷過去,虛空中轟聲大震,山峰上本已轉化的罡煞,竟然有散亂回溯之相。

  祭出“萬仞山”的修士當場一口鮮血噴出來。

  身後,他的頂頭上司搭眼掃過:“十絕靈幡?果然是上清法門!”

  紫發道人這一道十絕靈幡,內景外顯,本就是從上清存神法門中敷衍出來的應用法術。和直指根本的道法神通沒法比,但因為簡單易學,使用者眾多,使得這一系列法術,反而成為了上清宗的標誌。

  也正因為其簡單,反而更易見出修為的深淺。其凝形不虛,霞光如浪,刷動之時,幾有湮滅祭煉的符法之能,顯然是深有造詣。

  “藏得可真深啊!”

  發號施令的修士一時倒是又驚又喜。

  之前重創紫發道人,固然是行雷霆之事,一舉將其重創,可那傢伙奔行藏匿之時,都未顯露出端倪,惹得他心頭生疑,所謂上清遺法,虛空秘訣,是不是當真屬實。

  如今自然再無疑慮,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允許再將人給弄丟。

  “叫戈執事來,布下擒龍網……”

  話音未落,紫發道人倒是先有了動作。

  其實,自他身上七門次第亮起,符紋穿行交錯,就一直在變化。

  他身形依然不動,但周身罡煞穿流,密織于符紋之中,束結成網,網格中片片鼓漲,形如魚鱗,構如甲胄,眨眼間已經是頂盔貫甲,全身上下都裹得風雨不透。火焰發到極處,金光閃耀,刺人眼球。

  靈幡之下,紫發道人的身形已經完全被“甲胄”覆蓋,其上光波流轉,不類凡間氣象。

  從細微處講,連本人氣機都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請神上身?”

  “是身中神明,外顯化生。和十絕靈幡同出一源,當年上清宗一些外門弟子,倒是喜歡拿這些玩意兒來唬人!”

  發號施令之人呸了一聲,心裡卻在想:

  情報上說,紫發道人本是尋常散修,因緣巧合,得到了上清存神之法,我還猶疑不信,如今看來,倒是處處皆真。其修為深湛,可應用法門都是粗淺的路數,若真的呼應身中百神,上應諸天星君,這一個包圍圈根本就是笑話。

  至此心中更是急切:“戈執事何時能到?”

  “常兄何必發惱,我這不是來了嗎。”

  聲出人到,身形枯瘦的戈執事自空中飛落。

  兩人都是任執事一職,地位本不分高下,但因常執事長年在附近區域修行,被任命為此次行動的首腦。至少在更上層的人物沒來之前,是這樣的,裡面人際關係的微妙處,不用多說。

  正因為如此,一眾人等心緒變動,較正常區間激烈許多,更多的穩秘也就透過心緒的變動,傳遞到餘慈這邊。

  “原來是穹廬社……”

  在餘慈眼中,這些最高也不過步虛境界的修士,當真是半點兒隱秘也無。略花一些心力,連他們在這處沼澤地帶所行之事,意圖達成的目標,也都拼接出來。

  穹廬社裡也有端木森丘那樣的故人,可余慈很清楚,這個散修集社在北地三湖乃至於整個修行界的口碑,非常糟糕,就是良莠不齊如四海社,相比之下都要好一些。

  甚至有人提出,該社是元始魔宗分裂之前,在北地留下的後手,專門給洗玉盟添亂來著。

  這種說法真假如何,餘慈不予置評,可從眼前的情形看,該社修士所做的,其實就是殺人奪寶、斬草除根的買賣。

  餘慈稍微整理了一下事情的來由,大約是紫發道人早年得了一份機緣,發現了一處虛空世界的確切消息。

  可在真界天地法則體系極其穩定的情況下,虛空世界的“入口”根本無法在常態下打開。時間一久,紫發道人只以為是鏡花水月,也就不再當回事兒了,不經意間將此消息洩露出去。

  本來這也沒什麼,可十多年前天地大劫興起,真界天地法則體系動盪,別說一處虛空世界,就是來自於異域的強者,都時有誤入的。這種形勢下,有心人就發掘出了紫發道人這邊的線索,三倒兩倒,讓穹廬社抓在了手裡。

  此次是紫發道人一行人,準備由飛梭轉乘移山雲舟,往海外遊歷,被穹廬社抓住機會,行雷霆攻勢,擊落在這片沼澤區域,本來都要得竟全功,哪想到狀況頻出,弄成了一團亂麻。
xox 發表於 2014-6-11 00:51
紫極 第三十七章 見面聞名 穹廬之秘(上)


  似乎紫發道人修煉的上清存神法門,也是同虛空世界的機緣一起到手,大概就是上清一脈。

  想來也是,這種與真界相接的虛空世界,十有八九都是開發過的,天底下哪有這麼多好玩意兒撒出去?任是哪一個宗門,都會集全宗之力,將其控制在手中。

  也只有上清宗這等龐然大物,才會在崩潰之際,漏一些出來。

  餘慈懷疑,紫發道人修煉的上清法門,很可能就是開啟門戶的鑰匙,只是紫發道人修煉不得法,難以發揮玄妙,這才被擋在寶山之前,無法進入。

  具體如何,一會兒就有答案。

  餘慈現在最主要的精力,還是放在紫發道人的變化上。

  當然,還有一些心思,牽繫在穹廬社、還有這片沼澤區域內的“生態”上。

  他只要肯用心,神魂感應廣及萬里,不在蘇雙鶴這等大劫法宗師之下,沼澤區域雖然廣大,也都在他感應覆蓋範圍中。太過細微的層面不說,修士往來交戰,肯定瞞不過他。

  餘慈也發現了,坐在輦車中,他的心境遠比常態時要平靜清醒很多,所謂定中生慧,特別深奧的道理暫時沒有,卻有一些感慨,從心湖中泛起。

  由於天地大劫的持續,導致了真界資源的短缺,也使得修士之間競爭愈發激烈,相應的,大夥兒的道德水準在滑坡,好像是當日在環帶湖的山島上,有修士就道:

  地上啃屎,天上撒尿,域外洗澡。

  說白了,這就是對惡劣生態的諷刺和不滿。

  但這並非是絕對。

  就像穹廬社雖說是殺人奪寶,手段狠辣,可目前身處沼澤的另一方,在絕對的劣勢面前,卻又凝心聚力,共禦外敵。

  兩種生態就在這片區域內,形成微妙的交錯態勢,彼此影響,現實層面上,並沒有即刻見出分曉,可在情緒層面,卻迸發出亮眼的火花。

  對餘慈來說,就是給了他發力的把手。

  他沒有動彈,只是有些理解羅刹鬼王的愛好了。

  不過,和那個惡趣味的傢伙不同,餘慈把握到的,似乎是更形而上的玄理。

  餘慈的手指無意識敲擊車壁,這麼一通古裡古怪的感慨,並非多愁善感,扭捏作態,而是在輦車上某種資訊的刺激下,發掘出的“收穫”。

  餘慈可以肯定,那至少部分超出了天地法則體系的範疇,是一切“有情眾生”專有的“性靈”層面的道理。

  只可惜,這個“道理”太過模糊,就是在輦車中,經過某種“放大”處理,也難以見其端倪。

  相比之下,紫發道人那邊,要更明晰一些。

  跟隨了這一路,餘慈已經看明白了。紫發道人本具備相應的資質、法門,但他得來上清心法的途徑不明,也沒有得到正確的指點,修行中沒有行差踏錯已是萬幸,長年累月蓄積在體內的力量無法真正發揮出來,自成了一套體系,卻是封閉的,才死得那般憋屈。

  虎輦玉輿隱輪之車所做的,是打入了一份“靈機”。

  更微妙的東西不好解釋,至少是給出一份誘發蘊藏力量的“機緣”,或曰“提示”。

  力量激發,等於是另一套封閉體系中的紫發道人“活”了過來,與殘存在形骸中的執念相結合,便如嬰兒初生,受外界刺激,接收外界資訊,不斷完善神魂結構,以其勃勃生機,重塑靈明。

  只是此時的紫發道人,一則在前遭人伐破神魂,先天陽氣喪盡,在這點上恐怕連鬼修都不如,日後精進難上加難;二則前塵往事的記憶,也不知損折了多少。

  這等情形下,就算“死而復生”,還是原本的紫發道人嗎?

  餘慈更由此發掘出心底深藏的某事,一時深思,渾然忘了下方的局勢變化。

  當其時也,穹廬社已經安排好了“擒龍網”。此件法器分上下兩層,下層滲入地下,觸地成鋼;上層隱入虛空,看起來虛無一片,實則堅韌牢固,一旦沾身,就切入骨肉,截經斷脈,目標便是活著出來,也是個廢人,十分陰毒。

  這類法器,本應該是預先埋伏,做陷阱使用的,但此時的紫發道人神智不清,停駐原地不動,用來也算合適。

  戈執事很乾脆,一旦布罷完畢,立刻出手收網。

  然而虛空中無形的網路剛有顯形的趨勢,尚未被十絕靈幡霞光揮散的霧氣深處,突然就飛射出半月形的刀光,且一出就是一套,成地煞之數,非但鋒利無匹,其速度也是遠遠超出了音速,將要收攏的擒龍網,轉眼就給切得支離破碎。

  當然,擒龍網的殺傷也不是易與,刀光同樣給絞碎了大半。

  戈執事臉色發青,這件“擒龍網”是他的招牌法器,祭煉超過十二重,在步虛階段,是極其可觀的一類了。

  可半路裡殺出來的這套半月飛刀,無論是祭煉層次、法器品質,還是使用者的修為,哪個都不在他之下,還有一點,更是遠遠超出:

  他娘的都不帶心疼的嗎?

  擒龍網遭遇重創,想修復過來,怕都是猴年馬月了。至於放出飛刀的那位,則要爽快得多,還殘留的二三十道刀光,便如同飛舞的野蜂,掉頭殺入了他們這邊,一時弄得陣腳大亂。

  “不要分心!”

  常執事不是蠢人,很快就反應過來對方的打算。可混亂已經形成,誰也不樂意硬挨一記能斬開擒龍網的半月飛刀,個個上躥下跳,連嚷嚷的常執事自己,也閃身避過兩記斜斬。

  真正的衝擊便在此刻來臨。

  一架與正常載人飛梭仿佛,只是要更為敦實的飛行法器,從霧氣深處衝撞出來,仿佛是發了瘋的巨象,硬生生碾過一個為了躲避飛刀而分神的倒楣鬼,向著紫發道人的方向狂飆突進。

  半途中,飛梭的門戶已經打開了,卻沒有半分減速的跡象。

  顯然,飛梭中的人是接應紫發,順勢遁離。

  這是個不錯的計畫。然而,飛梭中的人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眼下的紫發道人,和他們所知的那位,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

  沒有明確的自我意識,也不分敵我。紫發道人面對“撞”來的飛梭,做出的反應就是將十絕靈幡刷動,霞光傾泄而下,轉眼將飛梭淹沒。

  “師傅!”

  不可置信的叫聲從飛梭裡透出來,很快又在氣爆聲中湮滅。
xox 發表於 2014-6-12 08:09
紫極 第三十七章 見面聞名 穹廬之秘(中)


  面對超乎想像的意外情況,飛梭裡的修士展現出了驚人反應能力,門戶來不及合攏,卻有一件九層方塔祭出,高不過四尺,其外罡氣流動,霞光竟然刷不進去,但速度和突然性是再別想了,飛梭也猛地阻滯。

  常、戈二執事同時反應過來,不管紫發道人究竟是怎樣的狀態,天賜良機,如何能夠錯過?他們二人幾乎同時發令,也同時出手,帶動手下,當即掀起一輪合擊。

  雖說倉促之間,合擊略有些散亂,可十多人浩蕩的罡煞衝擊,還有其中沉浮旋動的數件法器,依舊有著足夠的破壞力。尤其常、戈二人討了個巧,不去正面轟擊懸立的方塔,而是集中力量破壞那停滯的飛梭。

  既受到霞光沖刷,又遭遇層疊巨力的轟擊,九層方塔所布罡煞不可避免收縮範圍,使得飛梭難以周全,很快承受不住,結構崩潰。

  還好方塔懸照,核心區域依舊算得上穩定,水波般蕩漾間,把裡面的人護了出來。

  飛梭中塞了足有五人,有老有少,其中一個十七八歲的小道士,涕泗橫流,面目都扭曲起來,不管外間如何動盪,只往紫發道人那邊看,顯然就是剛剛大叫“師傅”的那位。

  或許是真有“感天動地”一說,紫發道人處,十絕靈幡擺蕩漸消,霞光收去。

  不過,一行人中最醒目的,還是某個不修邊幅的道人。其人頭上道髻都是歪的,卻用的是極其醒目的紫金道冠,且身上衣飾寶光隱隱,甚是豪奢。

  見紫發道人收去了靈幡霞光,他咧嘴一笑,面對撲面而來的罡煞,袖口抖動,兩道遊魚似的劍光射出,逆流而上,軌跡詭譎淩厲,鋒芒所指,分明就是常、戈兩個執事。

  想到之前半月飛刀的鋒芒,兩執事不願冒險,閃避開來。

  哪知劍光臨到眼前,一化十、十化百,縱不如七十二柄半月飛刀盡皆實體,然而虛幻莫測,更難拿捏。

  兩聲慘叫,劍光幻影消散,亦有兩個修士橫屍當場。

  常、戈二執事臉色鐵青,顯是怒氣勃發,但他們也都是人精,也不管死的是誰,趁劍光由虛轉實,方位確認的空當,齊齊發難,目標仍是直指九層方塔之下那些人物,想著趁那人分心馭劍之際,轟開防禦。

  哪知二人的攻擊,依舊被寶塔擋住,常執事甚至是放出了南國妙手坊的連環雷火,可九層方塔懸空,其外罡煞層疊,怕不有幾百上千層,柔如水波層湧,堅如山脈綿延,眼看著又是一件祭煉超過十二重的上等法器。

  常、戈二人心中都生出了無力感。

  他們心裡其實很明白,若不是對方身邊牽絆太多,以他們這些人的能耐,又哪能留得住?

  這次行動,最要命的失誤,就是沒注意到,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傢伙!

  也沒有想到,如今這世上,還有人管閒事管到這種程度!

  常執事依稀記得,此界確有這樣一位揮霍法器,全不當回事兒的強人,可急切間,又哪能想得明白。

  目前的局勢下,分心旁顧實在是過分奢侈。就是這樣一個恍惚的當口,剛收了十絕靈幡的紫發道人再次動手,卻是手臂前伸,遙遙指向他們這邊。

  五指之上,刺眼的光芒次第亮起,破空而出,分明就是煌煌劍氣,還透著瑩紅光色。

  “赤虹劍!”

  此法和十絕靈幡一般,僅是上清存神法門中最粗淺的應用,卻是將玄門正宗心法的高妙,以及渾茫大氣,表現得淋漓盡致。

  尤其是十絕靈幡也順勢刷動,劍光如虹橋,霞光如江河,傾壓而來,令人窒息。

  最要命的是,那不修邊幅的道人,也是個膽大包天的,竟然是脫離了九層方塔的護持,更不顧紫發道人的之前的“誤傷”前科,借勢而起,身上不知有多少層寶光連閃,徑直撲上了劍光虹橋。

  對穹廬社這幫人來說,“登”上虹橋,等於是上了奈何橋,

  可對那道人而言,卻是合擊的關鍵生門所在。

  借著掩護,驟然發力,連續數聲爆鳴,夾雜著慘叫聲,只聽得常執事心頭發顫,一瞬間的功夫,他們在此的手下,已經斃命大半,有一個陽神打破頂門,欲待逃生的,也吃那霞光刷落,消融一空。

  攻不下,守不住,徹底沒指望了……

  至此,他心中戰意全無,也不管剩下的人如何,祭出專用來逃命的飛翼,返身就走。

  常執事反應算快的,可飛出不及十裡,一聲雷鳴般的爆喝,自耳孔直轟入腦宮。

  那是紫發道人的大吼。當初追殺此人到山窮水盡之時,也聽過類似的叫聲。

  只是那時是絕望,而此時則是貫入真意的獅吼虎嘯。

  常執事心神一激,氣機紊亂,就在這遲滯的當口,有金光追躡上來,卻是一對頗具西方佛國特色的金鈸,迎風便漲,乍分又合,咣啷一聲巨響,將他全身拍得粉身碎骨。

  幾乎就在同時,紫發道人十絕靈幡刷動,將戈執事困于霞光之中,劍光虹橋抵至,戈執事手舞足蹈,往橋上“行”了幾步,便是千瘡百孔,生機絕滅。

  至此,穹廬社在這邊的修士已然全滅。

  紫發道人一擊得手,又扭頭過去,空茫的眼珠子,盯著還在方塔護持下的年輕道士。忽地一應霞光、靈幡、劍光等異景消散,他也一頭栽下,臉面都撞入泥塗裡,不知死活。

  “師傅!”

  那年輕道士情急,想要衝出方塔的護持罡煞,卻很快給彈了回去,急切間又高叫“恩公”。

  那位不修邊幅的道士剛剛收回金鈸,身形不停,一步跨到紫發道人身畔,將其抄起:

  “快走快走,遲恐不及!”

  說話間,卻是又祭出一艘烏蓬船似的飛舟,將方塔之下的五人整個地收進去,駕舟疾遁。

  他身上的法器便似無窮無盡一般,臨去前還放出一枚符盤狀的東西,投入沼澤深處。很快雲霧複起,並有天地元氣磨轉,將戰場內外的氣機殘留攪得一團糟,任是誰也無法再從中查找出有關於他們的資訊。
xox 發表於 2014-6-13 09:19
紫極 第三十七章 見面聞名 穹廬之秘(三)


 如此奇人,高空中的棲真也是大開眼界,而且,她也有模糊的印象,似乎從哪兒聽說過這個道人的名號,可莫名有種阻礙,導致記憶不明。

  心中稍一思量,那飛舟已經不見了蹤影,她忙驅車掉頭,準備繼續追蹤,哪知輦車上的餘慈突地開口:

  “且等等。”

  棲真不知道餘慈是個什麼打算,卻沒有半份折扣地執行,將輦車虛懸在半空中。

  餘慈發出命令之後,就一直保持著沉默,棲真也不多言,如此過了大約二十息左右,沼澤地上空,忽有烈風掃蕩,吹卷千里,以至霧氣大幅流動,將散未散。

  眉睫之前,霧氣飛流而過。棲真不自覺眨眨眼睛,心跳加速,在視線難及之地,正有龐然威壓滾滾而來。

  她下意識抬起頭,正看到劫雲之中,有一輪血紅大日破雲而出。

  棲真被她光色給刺痛眼睛,險些就留下眼淚,心弦顫動更疾。不過好歹身後有靠山在,定了定神,再細看去,立刻就分辨出來:

  這哪是什麼大日!觀其中央,正有一道黑線,往兩邊切分扯開,顯露出核心部位迥異的幽綠顏色,仿佛是一隻巨眼,緩緩睜開。

  血日如眼眶,黑線如眼斂,那幽綠區域,自然就是瞳仁了。

  劫雲之中豈能容得他人氣機運化?

  當下那巨眼周邊,就有雷電聚攏,環繞轟擊,其血輪周邊,時有扭曲。

  然而其核心處,幽光森森,氣芒億萬,躥動不休,照射下來,彌漫數千里的霧氣,都染上了一層綠膜。

  光線更深透進來,掃過這一片沼澤區域。

  吃光線射入,不管是矮樹灌木,還是泥塗水池,,一應實體,無論固態液態,都變得虛幻透明,將內部結構、藏蘊空間,全都暴露出來。

  光線映照之下,棲真看自己的手,只見皮肉半透明,隱見血管骨胳,妖異可怖。

  她打了個寒顫,如何不知,定是哪個極恐怖的強者到了。

  與之同時,她又聽到身後輦車中,餘慈冷笑一聲。

  餘音未盡,霧氣深處,虛空扭曲,隨即洞開,滾滾冥寂幽寒之氣,噴吐而出,與外界天地元氣相激,幾如鬼泣。

  棲真知道這是餘慈的手段,她早先也做過功課,早聽說“九幽盛宴”之事,心中就想:

  這大概就是九幽冥獄了!

  一念未絕,那虛空扭曲的最深處,撲啦啦飛出一道黑影,穿越虛空之時,數根烏羽飛落,隨即化為幽暗的煙氣,歸於虛無。

  至於黑影的本體,則迎風而長,像是烏鴉模樣,只是雙眸血紅,頭頂有三根豎翎,隨風擺動,其間血光流轉,給大鳥全身都塗染上了一層血色。

  棲真努力辨別來歷:“看起來像是三命鬼鴉!”

  這種生活在九幽冥獄的異種,隨修為長進,頭頂漸次生出三根豎翎。這三根翎羽乃是第一等的靈物,據傳有替死之能,三命鬼鴉之名,便是由此而來。

  世間替難傀儡、巫偶,又或者續命丹藥,只要能得這三根翎羽合爐煉化,效用可立增十倍,其價值不可估量。

  可眼下,餘慈召它出來……分明是撞上去的!

  那三命鬼鴉發出粗啞的鳴叫,身化烏光,直沖雲霄,目標直指那詭異巨眼。

  眼看鬼鴉速度激增,劫雲之中,巨眼瞳仁放出幽綠光束,隔空百里,便將其照個正著。

  毀滅性的力量以“光線”的形式,透入鬼鴉軀殼之內,抹殺生機。

  可就在此時,鬼鴉頭頂,一根豎翎無火自燃,瞬息化灰,鬼鴉本身不見任何影響,反而速度再增,頂著幽綠光線,一個呼吸間,就破入雲層,正正撞到那巨眼之上。

  吃這一撞,巨眼上流轉的血光,還有周邊聚攏的雷火齊齊向內塌陷,將那片區域攪得一團糟,那巨眼神通,自然是給破個乾淨。

  倒是三命鬼鴉,在劫雲中打了個轉,又掉頭飛回,只是頭上豎翎又少了一根。

  劫雲深處,雷音震動,又仿佛是某人的怒吼。

  “喀喇喇”電光迸裂,一條粗逾裡許,長逾萬丈的手臂,便從巨眼破滅的漩渦中探出來,直取鬼鴉。

  然而,這一擊聲勢雖大,其實還比不過剛剛的巨眼神通。

  天地法則意志焉能允許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當下十方雷火交織,將萬丈手臂轟成粉碎。

  三命鬼鴉則是施施然飛回到九幽冥獄,連著滾滾陰氣,盡數回流。

  此時沼澤中除了那些受陰氣浸染,生機絕滅的樹叢灌木之外,就再也見不到九幽冥獄曾開啟過的痕跡。

  棲真勉力維持著外表平靜,其實心裡早已翻天覆地。

  也在此時,遙遠的虛空中,有聲音壓過雷霆,轟傳過來:“召劾九幽鬼物?可是余真人當面?”

  余慈根本不理會,只對棲真道:

  “走吧。”

  對此時的他來說,若“阿貓阿狗”都要搭理,那世人公認的未來上清之主,也忒不值錢了罷!

  不是他拿捏,只歎得力的人太少。

  坐在輦車中,余慈心境清明,還有閑數一數目前手裡的戰力。

  說起來,真要都是狀態全滿,不敢說拿出幾個地仙大能來,三五個大劫法宗師絕無問題,且戰力都是出類拔萃。

  別說比那些大型宗門,就是與門閥相比,也遜色不了太多。

  可再往下數,真人、步虛、還丹這三個境界的修士數目,就是萬萬比不得了。

  以往他從來沒有在這個方面用過心思,信眾是有一點兒,但與門徒的概念差別太大。

  他也知道影鬼在搞些明堂,可那些冠著“盤皇劍宗”名頭的人物也難以拿到明面上來。

  能承繼上清道統的,思來想去,也只有思定院那幾位,修為又都弱了些……

  好吧,除了無羽、回風道士、張妙林三個,竟是再沒有能拿出手的人物了。

  世間有哪個宗門裡面,步虛、還丹修士的數目,加起來都還不比不過大劫法宗師的?

  話又說回來,那幾位大劫法戰力,能在法理上和上清宗掛鉤的,也是一個都無。

  重振上清,任重道遠哪!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karobi

LV:6 爵士

追蹤
  • 3

    主題

  • 536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