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703
xox 發表於 2014-5-17 11:19
第三十二章 八景巨擘 後聖真名(上)


餘慈帶著幾分好奇,觀察這位突然插入戰局的道人。

算上自己,他在真實之域一共見過五人。其餘四個,除了眼下的道人,還有羅刹鬼王,就是當年在東華虛空之時,遭遇的元始魔主,還有一個,他則懷疑是黃泉夫人。

還不太確定、又只是驚鴻一瞥的“黃泉夫人”暫且不論,剩下這幾位,要數元始魔主的存在方式最為“自然”。

因為余慈當時完全沒有任何荒蕪空蕩之感,回想起來,仿佛整個真實之域都被元始魔主的深邃魔意所覆蓋,沒有任何空隙。

當時餘慈渾渾噩噩,也是幾乎沒有真實之域的概念,只覺恐怖,而不知恐怖在何處,眼下自然是另一番感覺。

至於羅刹鬼王,還有剛架起一方世界的自己,雖說是根底、火候上還有相當的差距,離幻天的完整程度,更遠非他此時
所能企及。可總體來看,走的也是一條路子。

都是將自辟天地的神通,“搬運”到真實之域來。

都是以此為根基,創立法則,在真實之域圈佔地盤。

可眼下的道人,和他們都不太一樣。

遙觀其人,固然形神俱妙,頗有實質之感,卻能一眼看出是個投影,其身外微微發光,像是一朵燃燒的燭火。

真實之域是一個超拔出現實世界的層面,根本沒有可供“燃燒”的法則,道人實是以某種極其內斂的方式,在他投影內部,形成了相關的架構,做到了這點。

這就不算是自辟天地了。

餘慈還注意到,這位道士出現在真實之域,看起來實實在在的。

可在真界,別說他和羅刹鬼王形成的巨大塌陷,甚至根本找不到任何與此人相牽繫的反應。

難道他不在真界之中?

正琢磨的時候,他感應到真實之域,有羅刹鬼王發聲:

“小聖人四處舍面皮,如今還留得幾張?”

小……聖人?

“讓羅刹道友見笑了。貧道此來,實為此界億萬生靈請命。二位神通無量,而天地大劫之下,非比他日,這一方世界已經禁受不起。至於法則重構,也未當其時,羅刹大人既然欲有所為,何必平添變數?”

“要你管?”

羅刹鬼王的回應很“任性”,可就在此同時,此界如油煎火燎的焦躁情緒衝擊,卻是開始降溫,殺意和排斥之力同降。

兩人一個來回,透露的資訊,讓餘慈很是驚訝。

他以為羅刹鬼王和大黑天的盤算,很少有人知道呢,可如今看來,似乎只是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

還是說……

余慈很想問那道人:你知道大黑天嗎?

這句話終究沒問出來,因為餘慈也突然懷疑起來,他所知道的羅刹鬼王的計畫,在“完整的真實”中,又占了多少比例?

這份心思來得突然,卻極有份量,餘慈某些不成體系的思緒,受其統攝,漸漸理出一些脈絡。

也在此時,羅刹鬼王把他牽了進來:

“你們兩個以前可見過?用不用我來介紹?這位是壁虎神主……”

“……”

那道人很聰明地沒有搭話。

余慈卻已懶得理會羅刹鬼王往他頭上潑的髒水,也不會為其喜怒無常而頭痛。

似乎,他真的已經抓到了某些實際的線索……

至於這位看起來仙風道骨的方外羽士為何人,他更是早有概念。

世間大能,隨修為的高下,各自的稱號也不同,具備嚴密體系的佛門不用說,魔門的魔君、玄門的天君、天尊,儒門聖賢等,都是有實際定義的,平時說說,送頂高帽沒問題,在正式場合,稱呼錯了,就是天大的笑話,甚至是潑天大禍。

羅刹鬼王的心思變化幾乎沒人能猜得到,但在這種場合,調侃可以,亂講話就實在有失水準了。

想來她也不會去做。

古往今來,只有一類玄門中人,被稱為“聖人”。

那就是八景宮的歷代掌教,其全稱則是“掌教聖人”。

八景宮,自上古以來,就一直傳承至今的玄門正統,修行界五劫以來,沒有任何疑義的中天巨擘,第一門閥。

東華真君陸沉,號稱“五劫以來第一人”,縱橫天下,幾無抗手,然而他所創立的東華宮,相對于八景宮,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羅刹鬼王,開天闢地以來,僅有的五大神主之一,可她座下的羅刹教,與八景宮相比,至少在真界,仍有一段難以逾越的距離。

毫無疑問,眼前這位,就是真界最頂尖的大能,地位最高的領袖,甚至沒有之一。

若是較真的話,恐怕只能把元始魔主真身請來,才能穩壓他一頭。

唔,是不是該叫一聲“幸會”?

“這位蕭聖人,你應該知道了,八景宮掌教,玄門領袖,呵呵,也是蕭壘之兄,兄弟兩人一居中天,一居北地,都打下偌大基業,好不讓人羨煞,對了……蕭壘你知道吧?不少字”

哪個蕭……蕭壘?

日魔君蕭壘?那個東陽正教不是掌教,勝似掌教的絕代魔君?

這也行?

餘慈真的給驚到了,誰能料到,羅刹鬼王隨口道出的,竟然是這麼一個驚天秘聞!

還是說,這本就是此界大能之間,一個早已流傳開來的談資?

看蕭道人的反應,或是後者居多。他面色不變,又向余慈施禮:

“貧道蕭森,這位道友,敢問名號?”

此時的余慈,其實已經有足夠的資格,將真實名號宣示於人,然而形勢莫測,他不至於給自己添亂,只將一份意念送出:

“劫餘之人,何必多言?”

蕭道人微微一怔,沒有立刻反應,末了方是微微歎息:"上清之劫,玄門之殃。道友能于劫後,以一己之力,重振上清氣象,不讓王、魏,堪比楊、葛,可謂‘後聖’歟?”

顯然,他是往上一劫末,上清宗覆滅之事聯想過去了,而且將餘慈與開派立教的王、魏、楊三祖,以及三世葛祖師相提並論,順勢送了好大一頂高帽。可天知道,除了一個早已身殞的朱老,餘慈那個時代的上清宗高人,幾乎是八杆子打不著。

偏偏餘慈並沒有說謊,劫餘之人——此界長生中人,哪個不是“劫餘”之人?

好笑之餘,他忽又醒悟一事:羅刹鬼王上去就揭蕭森的老底,是不是在“提醒”他什麼?
xox 發表於 2014-5-18 23:32
第三十二章 八景巨擘 後聖真名(中)

  
  羅刹鬼王不可信。
  
  蕭道人,還有他背後的八景宮,同樣讓人無法心安。
  
  餘慈當然不會相信,同為玄門,就是親如一家,具體的看南國“三道相沖”的局面,就再明確不過了。
  
  當然,面子上,對待蕭道人,肯定要拿出與對待羅刹鬼王不一樣的態度。
  
  餘慈選擇的是冷漠。
  
  “多年以來,未能重塑山門一磚一瓦,不稱罪人已是僥倖,焉敢與祖師並列?”
  
  他放出的意念沒有攜帶任何情緒,此時解讀,卻有明顯的疏離味道。
  
  蕭道人卻是沒有半點兒架子,若有,也是屬於掌教聖人的雍容之態:
  
  “道友何必妄自菲薄,使上清一脈道統不絕,氣象重聚,便有不世之功。複起山門,不過是時間問題。貧道此時便再厚顏求份邀約,願于貴宗重開山門之時,親呈一份賀儀,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要說客氣,此時的蕭道人當真是客氣到了極處,但這就是一派宗師對同樣地位,卻又不那麼熟悉的大能應有的姿態。
  
  更確切地講,是宗門與宗門之間的對話和交流,禮儀規則不可或缺。
  
  餘慈對其中的門道不是太精通,但他卻能體會蕭道人不加掩飾的情緒意味兒——不是什麼玄門道宗之間的交情,僅僅是約定俗成的說話方式罷了。
  
  如果再進一步分析,八景宮超然無上的地位,不是體現在客氣裡,而是體現在蕭道人一次次的評價中。而所有這一切的前提是:
  
  餘慈,還有他一手扶起的上清宗,具備讓蕭道人這位掌教聖人評價的資格。
  
  對此,餘慈僅用四個字回應:“恭候大駕。”
  
  “那麼,一言為定。”
  
  蕭道人撫掌而笑,投影至真實之域,果然是比其他方式生動許多。而他緊接著便道:
  
  “既然道友邀我觀禮,我也要禮尚往來。紫極黃圖之會在即,如道友這般神道中人,正是勘天定元的主力,胸中自有丘壑,若能坐而論道,何嘗不能躍登紫極?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不是你厚臉皮湊上來的嗎?
  
  餘慈也知道,這些活了成千上萬年的老妖怪,“從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都給遠遠甩在了後面,真要厚起面皮,當真是太淵驚魂炮也未必打得穿。
  
  而且,他真是心頭微動:
  
  又是紫極黃圖!十多年過去了,這場所謂的盛會,還沒有開始嗎?
  
  蕭道人全無一派掌教的矜持之態,極擅言辭,言語不急不緩,條理通順:“神道之妙,執法以為威儀,變法以為神通,受法以為因果,神位存焉,萬法必應。無論釋玄儒魔,並旁門百家,不外如是。
  
  “固然真界廣大,環境不一,風俗不同,道統有別,各有偏重,不應一以度之,然而法出多門,終究有逆天道自然之理,尤其是根本諸法,化生萬物,孕育靈機,最是緊要。自巫神長眠後,除天地大劫之時,再難有調理之機,長此以往,一旦有失,那便是一界生靈塗炭。
  
  “東華山七大地仙混戰,使上一場大劫過後,不過數百年,便重啟劫數,就情理而言,實是荒唐。可福禍相依,若能抓住關竅,對真界眾生而言,未嘗不能化危為機,立起沉屙。”
  
  說到此處,蕭道人又道:“紫極黃圖之會,乃是此界各門各派各路道統的合議之法。自立下框架以後,包括羅刹道友等,都明言與會。道友乃是上清中興之主,更乃我玄門天尊一流。僅就玄門而言,無上清之會,立失三分顏色;得天尊蒞臨,方能盡彰法統。道友若能代表上清到會,這紫極黃圖之會,才算得上是第一等的盛事。未知道友……”
  
  “蕭道友之意,我已盡知。”
  
  不等蕭道人再說出那句“意下如何。”余慈已經搶先應道:“勘天定元,匡定正朔,焉能無我上清參與?”
  
  餘慈早已明白,這紫極黃圖之會,既然是八景宮、論劍軒、初有庵這等門閥合力而為,連羅刹鬼王這等正牌神主都要湊一份熱鬧,不管他人樂意與否,也必然是代表著此界絕大部分勢力。
  
  若他是旁門左道,妖鬼邪神也還罷了,既然是扎扎實實立下了上清宗的招牌,這一盛會,就非去不可,否則,必將自絕於天下,什麼上清中興,再也休提。
  
  蕭道人當下又一稽首:“天尊之決,德莫大焉。”。
  
  什麼道德、功德,餘慈不知。他只知道,這蕭道人言語圓融不見半點兒鋒芒,可處處合于大勢,於不動聲色之間,就形成了讓人欲拒無從的局面,這樣的人物,才真不愧是八景宮的掌教聖人,玄門天尊。
  
  今後的日子裡,他就要和這等人物,又或是和羅刹鬼王那樣的強敵打交道。
  
  時光回溯數十載,他苦心孤詣,掙扎求存之時,焉能想到今日?
  
  餘慈一聲長笑,情緒在真實之域動盪,立成雲雷奮發之勢,又如江海奔流,汪洋自肆。
  
  “紫極黃圖之會籌備多年,想來也是蕭道友盡善盡美,力求一舉抵定萬世根基,令人翹首以待;至於我那上清宗,前繼諸代先聖之澤,後承同修道友之願,務求劫後而重生……兩場盛會,都在近期,何妨比上一比,是紫極黃圖首聚呢?還是我上清山門先開?”
  
  “善!”
  
  便在蕭道人應下的同時,已經很久沒有發話的羅刹鬼王,此時傳來冷譏似的意念,雙方情緒絞在一起,真實之域變化疊生,但已經沒有了之前劍拔弩張的局面。
  
  當三方於真實之域“交流”之際,真界中部某處山峰絕頂之上,有一團紫金光芒,週邊虛化如霧,內裡凝如金石,嗡嗡有餘音。圍繞週邊,有數道意念交錯,欲待切近,卻不得其門而入。
  
  此時,峰頂也有十多人在此瞻仰神跡,其中不乏步虛強者、長生真人,卻對這數道遊走的神意全無所覺。實是彼此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連感應都做不到。
  
  那數道意念也無視了附近的修士,自顧自顧交流起來:
  
  “奇怪,奇怪!紫極黃圖的變化,讓人看不明白了也。”
  
  “更看不明白的,還是那位‘後聖’!這等人物,多年來隱忍不發,圖謀必是甚大,可又豈能不知,天地大劫之下,體系固然最易切入、改變,劫後定元,反噬也更強,完全是得不償失?”
  
  “或許是心懷遠大,欲待一舉登上紫極?他明顯就是神主的路子,而且得紫極黃圖呼應,劫後若能頂得過去,天地間恐怕就要有六大神主了。”
  
  “此時尚難講,但應該有些蛛絲馬跡。可惜天地大劫期間,紫極晦暗不彰,難測虛實……”
  
  紫極黃圖,與此界天地法則體系遙相呼應,自成界中之界。當年雖是被曲無劫一劍斬破,失了封神之能,也被八景宮借機遷移到雲中山絕頂,但依然有強大的防護之力。
  
  便是地仙大能,神意遊走,可鐫刻神道修士的名姓于黃圖之中,卻一直難在紫極上“動手腳。”甚至連靠近都不能。
  
  “再找慕容過來吧。”
  
  “我以為不妥,那女子牽涉太多,根底難測,當此關鍵時期,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除她之外,此界哪還有夠得上水準的靈巫存世?”
  
  “事有湊巧,我倒聽說有一位新靈巫,雖也是飛魂城出來,但背景相對單純……”
  
  “還有這等人物?”
  
  “當然,再單純也是巫門中人……待我尋來相關消息,喏,有了。此人乃是幽燦當年,以祖巫母體孕出的一個妹妹,由此便可知,是往靈巫方面培養的,只是後來叛逆不從,趁幽燦閉關時,與人私奔,逃往北荒,然而磋砣多年,還是走上了靈巫之途,如今在北地闖出了不小的名號。飛魂城也想迎她回去,只是一直不能如願。”
  
  “原來是她,此人是喚幽蕊吧?”
  
  “你也知道?”
  
  “世上靈巫就那幾位,紫極黃圖之會在即,總要關注一二。我記得,情報上還說她與餘慈……就是那個上清隔代弟子過從甚密,當年玄黃殺劍橫貫三湖之前,陰山派的蓋勳萬里追殺,她便和餘慈在一隻逍遙鳥上,此時更有一隻長生逍遙鳥代步……”
  
  “不錯,是有這事兒。可這不正好麼?”
  
  “哦?”
  
  “紫極黃圖之會,不怕各方深入,只怕他們不參與,反來攪局。此時掌教聖人已與那位‘後聖’訂了邀約,大家同是玄門中人,大方向上,應該不會有根本差異,但分歧肯定會有,一旦因此在前期內耗,實在可惜,此時就該早早對接,商議出一個章程,以求同存異,先辟易外道,再解決內部之事。”
  
  “師兄是要將此女當成一個傳話筒?唔,這倒是王道正途。”
  
  靈巫是巫神長眠後,世間僅有的靈種,哪位神主,或者是有志神道的強者,只要想在真界做些文章,都會盡可能交接一兩位元,以此探究此界的終極隱秘。
  
  所以,靈巫是很搶手的“貨品”。
  
  慕容輕煙非常聰明,在發現自身的“靈巫”之資後,早早就尋到了靠山,結上了飛魂城這門乾親,幽蕊身份特殊,也最多就是第二個慕容輕煙,僅為各路大能傳話之用,何足為慮?
  
  況且,對八景宗的諸位高層來說,紫極黃圖不過是一個象徵,縱然是經天緯地,妙化玄機,卻沒有不可道之事,不可宣之秘。
  
  他們在其中的手段,都是光明正大,只以堂堂之勢發動,四方八極,莫不在運化其中,也唯有如此,才能見出此界第一大門閥的底蘊。
  
  “待掌教聖人回返,可向他報備一聲……哦,回來了!”
  
  談話的幾人中,亦有兩位可以感知真實之域,自然是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幾乎就是意念送出的當口,天地法則體系的變化也傳了回來。
  
  也就在此刻,圍繞在紫極黃圖之上的這些意念,驟然靜止。
  
  其實,此時天地間任何一位劫法宗師以上的大能,都可能感受到,天地法則體系中,那兩處令人心懼的“塌陷。”就在數息之間,逐漸平復,萬千法則,重歸正位,幾乎與大戰之前,一般無二。
  
  沉默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終於有人將其打破:“掌教聖人呢?”
  
  “已回轉宮中,閉關去了。”
  
  “之前又是何故?”
  
  虛空中神意交錯,情緒周流,半晌,方有人歎道:“這也行?怪不得有恃無恐!”
  
  “羅刹橫跨兩界,根基不同,一貫欺天瞞地也不奇怪,那位‘後聖’又是怎麼做到的?”
  
  “真真不可思議,不符常理……”
  
  幾輪幾乎毫無意義的驚歎過去,終於有人道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他究竟是登上地仙尊位,還是神主寶座?”
  
  神主、地仙,在此界中人看來,都是大神通之士,等級地位相去不遠。
  
  或許有人感覺神主勢壓一界,信眾廣大,千年萬載,不消其名,要勝地仙一籌;可也有人認為地仙自在逍遙,神龍不見首尾,才是得道高人。
  
  說得雖頭頭是道,可問題在於,真要辨識出神主、地仙的差異,便少有人都講出個究竟來。
  
  而對當下幾位八景宮高層來說,神主、地仙的差異,則最是明確不過:
  
  所謂神主、地仙,便是天地法則難承之重,萬物因果照映之身。
  
  只要立身於世,天地法則體系立時扭曲、塌陷,並隨時間的推移不斷加重。
  
  區別在於,真界之中,神主鋪線架網,可以通過廣大的信眾分擔壓力、因果,相應的卻很難脫離,一旦離開此界,自身固然無恙,廣大信眾卻要遭受反噬之苦,相應的神通威儀,便不給毀掉,也會受到極大的損害。
  
  至於地仙,在真界之中,找不到特別有效的宣洩管道,因果加身,受的限制遠比神主為大,但一身神通法力,都在自身,可以隨時離開,進入到法則體系限制最弱的九天外域,那是就是天高海闊,隨意往來,較真界之時,甚至要更勝三分。
  
  雖然成就神主者,往往也是地仙之尊,不至於真的實力大損,可一來一去,帶來的就是神主網路的毀滅性打擊。
  
  這一點,長眠的巫神很有話說。(未完待續)
本帖最後由 xox 於 2014-5-18 23:45 編輯

xox 發表於 2014-5-20 00:43
第三十二章 八景巨擘後聖真名(下)

  
  自古以來,真界趨向神道之人不少,真正邁上神主尊位,又能有參照價值的,卻只有半個。
  
  這“半個”就是巫神。
  
  概因佛祖、道尊和元始魔主,實在超出了人們能夠揣測分析的範圍;羅刹鬼王則一開始就貫通兩界信眾根基,往來真界與血獄鬼府之中,變化莫測,也沒有分析的價值。
  
  只有巫神,算是最醒目的負面例子。
  
  劍巫大戰時,論劍軒以曲無劫為首的一眾劍仙,正是以至精至純的劍意,破滅天地法則,甚至直接割裂了巫神與廣大巫門信眾的聯繫,激發了反噬之力,使巫門幾遭破滅之劫,再一舉重創巫神,迫使其長眠。
  
  當時巫門一系的混亂和絕望,典籍上記載得入木三分。不過也正是依靠那群無所顧忌的劍修,也使得此界億萬眾生從“血脈”的局限裡掙扎出來,真正進入了憑藉道統傳承超撥精進,百家爭鳴的繁榮時代。
  
  說巫神是“半個。”則是因為,當年戰時,巫門固然還是如日中天,可其背後的巫神,相較於他的全盛時期,已經持續衰弱了十餘劫時間。
  
  這也導致了得出的結果,不那麼有說服力。
  
  也多虧八景宮眾高層,長年在域外修行,可以用域外大世界類似的情況,加以印證。
  
  為何會出現這種持續虛弱的情況,一直都沒有個確切的答案。卻能讓人感覺到,神道之途,可能有那麼一些瑕疵。當然,這對絕大多數人而言沒有意義。八景宮眾高層也不會把思路偏移得太久,他們只需要明確一件事:
  
  神主布網疏通而根系繁密,移之則傷;地仙自證道果而不容於世,留之則損。
  
  說來簡單,卻是八景宮一脈無數劫來的研究成果,不論是在真界,還是在域外大世界,都是經過有效推演、驗證的真理。
  
  可眼前這一幕……
  
  當即就有人展開推衍神通,推演其深層奧妙,也有人助他一臂之力。
  
  不多時,某個看起來比較合理的答案就承現出來:
  
  “是借雞生蛋?”
  
  “怎麼講?”
  
  “那個叫餘慈的後進,本身不過是真人境界,然而觀其底細,修煉的是天垣本命金符,道基扎實不說,觀那運化法理,其人恐怕已經觸及生死存滅的根本法則,如若不然,豈能以北斗召落諸天星力,周覆此界,掌生注死?”
  
  在此的修士,無一不是修為超凡,境界高深之輩,稍微給一些提示,其後便自然而然推演出來:
  
  “原來如此,以此人為基礎,吸引蕊珠宮,還有東海之畔某位劍修強者的助力,以神主法門搭起檯子,走的時候再拆掉……是‘降神’之術。”
  
  “不錯,就是‘降神’之術。怪不得‘後聖’那麼護犢子,上清真傳,又是降神之體,便如人間帝王天子,承天運,掌權柄,實是上清復興最關鍵的棋子啊。”
  
  “嘿嘿,上清宗封召神明,搭建神庭,本是要走出一條新路,沒想到最後還是回到了這條路上。”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當年上清宗若真是踏踏實實、按部就班拿一位神主出來,未必會落得那般下場。”
  
  眼看要起爭執,便有人插言道:“好像羅刹也有這個意圖?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其教中碧游上師修為、境界、心性都是頂尖,可是法則不太理想……”
  
  “羅刹鬼王再想怎樣,至少根底還算分明,那位‘後聖’本體又在何處?”
  
  “想必是在域外?”
  
  “域外神主?怎麼過元始那關?”
  
  “何必非要是域外?開闢的大世界中,比如九幽冥獄,若不算惡劣的環境,也算廣袤豐產,強者無數,堆起一位神主,並不困難。”
  
  也有人扳著指頭盤算。當年北地大劫,上清宗兩位地仙,九位劫法宗師,三十二位真人,共計四十三位,宗滅之時,殞落達三十九人之多。剩餘四位,包括朱太乙在內,也逐一過世,那這位神主,又是從哪兒來?
  
  “長生中人不在,卻也有天縱之才;天縱之才不在,臥薪嚐膽的人物難道還少了?上清鼎滅之時,散入各處大世界的也有一些,唯可慮者,神庭墜落,天魔順勢掩殺,能活下幾個……但只要能在那等惡劣局面下活到此時的,都絕非常人。”
  
  “這也說得過去,但能在數百年間成就神主,單憑天縱之才,或是臥薪嚐膽,可遠遠不夠。你看他施展的手段,若沒有上清傳承道統,如何能成?”
  
  ,“後聖’雖探不明底細,可那餘慈,如今可知,定是朱太乙選來的承繼道統之人,不妨問一問離塵宗,看朱太乙是否留下了片言隻語,蛛絲馬跡。”
  
  “還要折騰那邊?方回如今還不知是怎麼一個心思……”
  
  此言一出,本來還有些散亂的意念心緒,倒是難得地統一起來。
  
  有人就笑:“好好一個絕世之資,讓給了上清宗,五十年成就長生,悟澈生死,堪為神庭之基,若不早夭,他日最起碼也是四禦之位,這不,紫微帝禦的位子都擺好了!”
  
  “地仙尊位也可以考慮。想那朱太乙淳厚君子,也能做出這筆好買賣?”
  
  “罷了罷了,這話不好提起,畢竟還要去查究底細,且不但是離塵宗那邊,還有其他,蕊珠宮也就罷了,怎麼東海那邊突然又一位如此厲害的劍修?觀之不似論劍軒中人,至少不像現在的論劍軒路數……嘖,太雜太亂。”
  
  東海之畔,“太雜太亂”的組成部分之一,典典長長籲氣,白煙似的濁氣噴吐如劍,直趨海面裡許,才有散溢之相。
  
  她徐徐收劍,已經是非常小心了,可問題是,剛剛刺入碧霄的劍意太過淩厲,而之後又摻入了太淵驚魂炮的力量,運化也不由己,已經遠遠超出了這把寶劍的承載極限。
  
  劍刃才擺到胸口,本來寒光四射的劍器,陡然間灰暗下去,海風吹來,便如細沙般散落,再不成形。
  
  而更早一線,葉池臉上紅白交錯,氣血逆行,終於忍不住一口鮮血嗆出來,染紅了胸前衣襟。
  
  如此變故,使沙灘上眾人一時都是呆住。(未完待續)
本帖最後由 xox 於 2014-5-20 00:47 編輯

xox 發表於 2014-5-21 01:27
第三十三章 天外法旨 雲上真身(上)


葉池的劍器,是以劍修獨門之術,時時溫養,心血聯繫,劍亡人亡未必,但劍亡人傷卻是肯定。

這就是典型的無妄之災了。

遭遇這種倒楣事,又想到之前典典奪劍之舉,小九氣得額前頭髮都要豎起來:“你……”

才開了個頭,典典回眸瞥他一眼,冷森森的眼神,使她莫名就把後面的言語全都堵了回去。

如今小九也在修行界摸爬滾打了多年,看似全無遮攔的爛漫模樣,更多還是掩護,對危機的感知能力,甚至要超出九成以上同境界的修士,自然不會真的雞蛋碰石頭。

見小九還有幾分眼色,典典拍了拍手:“劍胎有損,劍印入心,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稍頓,她又道:“欠你的一柄劍器,回頭找他師兄去要。”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不斷點頭的小五。只是那位不是贊同,而是已經抗不住睡魔,上眼皮打下眼皮,若非陸雅扶著,早就睡死了過去。
小九扶著葉池,咬緊牙關,做聲不得。

什麼師兄師姐,什麼非福非禍,不外乎形勢比人強罷了。她們兩人好心幫忙,卻落得這般結果,思來實是讓人心寒。

陸雅見勢頭不好,忙過來勸:“史姑娘,不要誤會……”

“你知道我姓史?”

小九猛地一驚,剛剛她只說自己叫“小九”,可沒有把本來姓名通告。

這正是陸雅直呼其姓的緣故,見引偏了小九的思路,她微笑晃晃半失意識的小五:“以前我可是聽五娘子說起過,她不只認識你,和葉姑娘其實也有幾分關係的。剛剛沒有相認,實是她近來渴睡,心裡還有些糊塗,其實大家都不是外人……”

陸雅在那裡舌燦蓮花,典典卻聽得心煩,徑直走過來,一腳踢在小五腿肚子上:“醒來,別睡了,讓我進去。”

小五腿上吃痛,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見典典近在咫尺,當下掙開了陸雅的扶持,往前伸手,一把摟住,習慣性撒嬌:“不要嘛,一起睡好了。”

“喂!”

典典冷不防被她抱著頸子,本想用力,哪知剛剛調動劍意,將多日來積蓄的力量徹底消耗一空,全身都軟綿綿的,一點兒勁力都提不起來,竟是給小五帶得翻倒在地,掙扎難起,只剩下喝罵的力氣:

“混帳妮子,你和你師兄都是混帳,我費心巴力提供了誅神劍意,竟然都沒有斬掉那廝的狗頭……”

她罵得凶,陸雅都不敢上前去扶,只有小五閉著眼睛,將身子貼得更緊;

“唔,睡吧睡吧!”

聲音越來越低,等在沙灘上兩圈過去,兩個“小姑娘”都一動不動,近前看,竟真是睡過去了。

此時,葉池也因為傷勢較重,心神受損,以半山島獨門的溫養劍胎之法,閉息寧神,直入冥冥之境,半入定半昏睡過去。

一時間,本來還熱熱鬧鬧的海灘上,只剩下陸雅、小九二人面面相覷。

陸雅正要再說,忽見遠方遁光照映雲層,呼啦啦一下子飛來二十多道,離得尚有數十裡路,氣機已經隔空鎖定,全無半點兒應有的規矩禮貌,裡面可說是滿滿的惡意。

定睛再看,那些遁光中,分明有些似曾相識的面孔,正是之前被小九和葉池驚走的幾個。再細細分辨,純以自身罡煞調動天地元氣的,竟有一半以上,也就代表著十多個至少步虛境界的強者。

而她們這邊,最強戰力全都睡了過去,正是標準的“此消彼長”。

“快走!”

陸雅見機甚快,揮袖攝起小五和典典,也不管小九樂不樂意,扯著她便沿著海岸線一路飛遁。

剛剛才打散了那波意圖奪寶的修士,正常情況下,以修行界步虛強者的密度,哪可能立刻聚起這等聲勢?再看遁光中多人氣機聯繫緊密,陸雅便知,肯定是驚動了附近哪個強力的宗門。

這真是最糟糕的境況。

“附近能夠在短時間內拿出多名步虛強者的宗門,多半就是海崖宗……”

陸雅不斷分析,也由此修正脫離的方向。

雖然某種意義上講,她手邊兩位,可以進入“世間最可依仗的物件”之列,卻因為種種緣由,幾乎發不上力,使得她近年來,都處在被追殺的位置,而且還詭異地成為了“最可靠”的那一個。

她也要承認,在“幕後”其實有人幫忙,使她從沒有真正陷入到絕境中,可所有幫助都是有限度的,聰明人絕不會“迷信”,也不會拿它當免死金牌來用。

毫無疑問,目前就是絕不能“迷信”的局面。

陸雅飛遁之餘,也忍不住屢次將視線投往天空巨大的劫雲裂隙中,感歎那深邃無盡的星空玄妙,也敬畏于中天那神明法相的威嚴。

那位,究竟是怎麼一個情況?

一念未絕,天地間光線強度陡然變化,黑沉的天色驟然褪去,仿佛是蒙住世間的厚厚帷幕被一把扯掉,自然的天光重新掌控一切,包括其源頭——亦即那輪依已經十多年不曾見到的太陽。

雖然只是局限於部分區域,但此時此刻,能夠想見會有多少人為之歡呼雀躍。

問題是,此時陸雅的心態,肯定與此界絕大部分生靈截然不同。對她來說,在那深邃幽暗的星空世界,才能給她一些安定之感。

當萬丈陽光打穿已隱沒難見的星空殘影,映照在海面上時,她心頭就像是那片煙氣猶未散盡的大海,寒氣透骨。

怎麼……難道是敗了?

她很快又想到,之前典典的“喝罵”,稍有些安心,可糾結卻是免不了的。偏在此時,身邊小九還嘟噥一聲:

“裝神弄鬼的,怎麼不見做點兒實事兒?”

顯然,身畔這女修冰雪聰明,已經有些察覺到中天神明法相與她們的聯繫。

陸雅其實也只是猜測,如果一切如她所想,剛剛那震動一界的恢宏之景、隔空之戰,參與的一方,十有八九就是她真正的靠山。

越是這樣,眼下這追逃的局面越是荒謬絕倫。

難道她現在不應該回身立定,沖著後面追兵大喝一聲:

我乃某某星君神主座下近侍,爾等安敢放肆……嗎?

念頭乍起,當空霹靂響,震得陸雅和小九心神悸動,抬頭上看,卻見一道淡淡星芒,便是在日輪照耀之下,也顯出清晰軌跡,自天外飛落,切過她們頭頂,直落前方。

陸雅、小九便看到,在前方百丈許,金光熾烈,耀眼生花,且又層層疊疊,成甲胄之形,轉眼竟是一具金甲神人憑空化生,銅鈴巨目便如兩輪太陽,令人難以直視。

二人遁速極快,一個恍神,險險就直撞上去,還好及時止住身形,未等拿出個章程,沉厚之聲適時傳來:

“傳帝君法旨,陸雅一行,即刻轉向西北,至洗玉湖會合。”
xox 發表於 2014-5-23 08:21
紫極 第三十三章 天外法旨 雲上真身(中)


追逃雙方的距離本就不過數十裡,對於步虛強者來說,也就是幾句話的功夫。

  陸雅、小九一停下來,便給人追了個首尾相及,

  當然,他們也看到了那具金甲神人,可既然是人多勢眾,哪會在意?而且,看樣子正是給攔住了不是嗎?

  追兵趕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了金甲神人話音的尾巴,這時才有人反應過來:

  哦,原來是一夥兒的。

  有人也注意到了金甲神人的身形模樣,明顯不是正常生靈,便提醒了一聲:

  “小心,是哪個玄門中人召出的力士之流。”

  “那就速戰速決。”

  一語既出,修士中就分出一半的人數,自然結陣,取出了幾乎同樣的圓石狀法器。其上凹凸不平,多有穿孔,風過時嗚嗚有聲,幾個圓石發出的聲浪匯合在一起,極似海潮拍岸之音。

  果然是海崖宗。

  陸雅分心旁顧,注意到後方一浪高過一浪的潮聲。海崖宗最有名的,就是其宗門內獨樹一幟的合擊之術,便如東海之潮水,往來奔複,浪逐天高。

  幾位步虛強者結陣,就是長生真人也能給困住,也因此在東海之畔頗有名聲,在天地大劫期間,更是如魚得水,甚至是開始擴張地盤。

  陸雅知道事態危急,但看到身前高逾丈尋的金甲神人,心中莫名就是安定,也是福至心靈,根本不管後面漸急的浪濤之音,只向那金甲神人躬身禮敬,並道一聲:

  “領法旨。”

  話音方落,當空霹靂再響,金甲神人化為一道金光,直投過來,落在她腕上,化為一道深入肌理的符紋烙印。

  與之同時,一道完全無法用正常語言轉譯的奇妙咒文,在心頭流過,就像是天人秘授的訣要,莫名沁入心底,激起全身氣血高速運轉。

  陸雅身上猛然一激,全身毛孔都隨之打開,精氣驟然宣洩,幾至半數空無。

  此時她實是連身子都顧不得轉回來,便在那咒文的刺激下,往身側海面上一指:

  “力士何在!”

  猶自寒煙未盡的東海之上,轟然掀起數丈高的巨浪,貨真價實的浪潮之音,當即就將海崖宗的聲勢徹底壓過。

  那邊正欲激發陣勢的修士駭然扭頭,便見那巨浪之中,分明有一個模糊的玄甲巨人,幾乎混同浪中,不見面目,只能依稀見到,其臂挽鎖鏈,眼透寒芒,直勾勾盯過來。

  有警覺心較強的修士大聲示警:“小心!”

  話音未落,玄甲巨人已經開始揮舞那粗若常人腰圍的鎖鏈,隨鏈條飛舞,寒煙流動成束,一圈圈擴開。

  不等那邊修士辨認出,究竟是怎麼一個手段,便聽“咄”聲沉喝,玄甲巨人甩出鎖鏈,黑沉沉的長鏈仿佛沒有任何長度的限制,呼啦啦穿透海浪,轉眼就到了海灘之上,跨度怕不要超過百丈?

  海崖宗的修士反應其實不慢,喝聲中也運轉陣勢,圓石法器上紛紛蕩漾出碧色波光,連成一片,激起浪花,轉眼覆蓋百丈方圓,如海面上的巨大漩渦,聲勢亦是不凡。

  漩渦剛剛成形,鎖鏈就抽了過來。

  當頭修士發出喝聲,要其他人隨之變陣,可話音剛剛出口,就發現不對勁兒。

  他的指令和手上印訣變化,包括身上氣血運轉,莫名就脫了節,森森寒氣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滲透到他各處關節,再透入肺腑、竅穴。

  不過是刹那間,寒氣冰封,將一眾人等都化為了雕塑。

  此時,鎖鏈才抽到臉上。

  嘩啦聲響,當頭修士整人給抽成了冰屑,黑的紅的白的冰碴漫天飛射,連他附近三人,都是一樣的下場。

  間接促成這一切的陸雅也是怔了,她當然知道,造成這一幕的原因,實是“喚出”的玄甲力士導引海上寒煙過去,卻沒有想到,那寒煙竟然霸道至斯。

  堂堂步虛強者,竟然頃刻之間,就給凍得透了!

  一念未絕,海灘上連聲悶響,一眾追兵們,沒有飛天的還好,但凡是在天空中的,一個個就像是從天上擲下來的死豬,倒撞下來。他們也變得分外脆弱,在不那麼堅硬的沙灘上,就摔了個粉身碎骨,

  此時此刻,陸雅二人後方大約數裡區域,已經徹底成為寒冰地獄,到處都是碎裂的殘肢斷臂,當然無一例外,都是被冰封凍透,什麼血水體液,都無可流溢,只餘下扭曲塗畫的色彩,零落散佈。

  看到這幕情形,小九不免驚愕:“你……”

  陸雅心中悸動,絕不比小九來得遜色,偏在這時,還要做出智珠在握的模樣,勉強露出笑容:“這是帝君的威儀。”

  一句話後,她也無以為繼。而此時,又有奇特的聲息響起來,

  二人同時扭頭去看,不知何時,剛剛金甲神人所立之地,竟然莫名開啟了一圈幽暗的裂隙,正有鳥兒拍翅的聲音從裂隙中傳出,由遠而近,轉眼有灰暗的顏色從中撲出來,前沖了數丈,倏然定下。

  流風四溢,撲面微冷。

  小九的瞳孔放大,此時呈現在她眼前的,竟然是一副古怪到極點的車駕。

  其主體是一具雙輪輦車,上引華蓋,垂下纓絡,周遭雲氣飛流,但最醒目的,當然是前面兩頭怪鳥,其體態修長,烏喙朱冠,六翼單足,形體結構大異於此界尋常生靈。

  不管是天法靈宗的弟子,還是後來拜的師傅,都把辨識靈禽異獸作為最根本的基礎能力,小九在這方面的知識還是非常扎實的。

  但凡是曾經出現在真界的生靈,她都有相關的知識記憶,此時也不例外。

  “三途鳥!”

  這種九幽冥獄特有的鬼鳥靈禽,三雙翅膀,一對可飛天,一對可入地,一對可通幽,故曰“三途”。既然現形,整副車駕的名稱也就呼之欲出了:

  司冥巡輦!

  這不正是當年上清宗巡視九幽,封召冥靈的儀仗信物嗎?

  另一邊,陸雅長籲口氣,伸手挽起小九的臂彎,半是邀請,半是強迫,請人上車。

  小九憶得“上清宗”名號,心裡莫名就有幾分親切,也沒有怎麼推拒。

  待上了車,華蓋之上,立即有層層灰氣垂下,織紗落帳,將車內車外分隔開來。車中光線一下子暗了,但一側燈檯上,有青光如大珠,放出光華,照亮其間。

  隨即,車身微震,三途鳥的振翅聲起,車駕卻並不走空中,而是直接遁入海灘之下,盡展其“遁地”之能。

  車駕內的空間其實不大,也就是幾人身形纖細,才勉強塞得下,但也有些局促起來。

  沈雅很自然地屈膝半跪下去,借著光線,將小五、典典以及葉池安頓在座上,也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在小九看來,正如侍婢一般。

  小九可不會這般做賤自己,雖不會上座和葉池等爭搶位置,但還是盤腿坐下,調整一下姿勢,使自己更為舒適。再看沈雅半晌,才問道:

  “那個帝君,就是小五的師兄,他……認識我?”

  “九娘子……”陸雅刻意將稱呼變得更近,“奴家是後來才隨侍帝君的,又因種種緣故,聚少離多,可既然聽五娘子說起過此事,自然不會錯。司冥巡輦日行七萬里,夜遊九萬里,再算上短暫借道九幽冥獄的虛空穿梭,由此至洗玉湖,也不過月余時光,到時自然盡知。”

  “真去洗玉湖?”

  小九藏在袖中的手指快速掐動,以此與外間暗隨的靈物“保鏢”聯繫,確認依然跟得很緊,司冥巡輦也沒有隔絕二者聯繫後,先暗鬆口氣,可視線投到葉池身上,便又皺眉:

  “阿池還要調養就醫……”

  陸雅搖頭道:“這位葉姑娘是半山島的高徒吧,奴家雖不通劍術,卻也知道,劍修一旦傷及劍胎,最是麻煩,尋常醫師絕難救治,當然,她師門應該有方子,可從此地到半山島,就算有司冥巡輦代步,兩個月的時間總要花的……”

  稍頓,她又道:“九娘子還不知道吧,你身邊這位……”

  陸雅不敢直呼其名,只以目示意:“若論世間精於劍者,敢與之相提並論的也沒幾個,待她老人家醒過來,自然有最好的調養方子;而據我所知,帝君的劍道造詣也是非凡,不論如何,都絕不會耽擱葉姑娘的傷勢。而時間則要縮減一半,何樂而不為?”

  正說著,車中陡然發聲,如弦震,如蟬鳴,卻是劍吟。

  陸雅、小九都是吃驚,車廂才有多大,轉眼就看到源頭所在。

  那是一團煙氣,從車頂雲蓋垂流而下,雖只方寸之間,然而抖蕩如波濤,突峰如高閣,縹緲不定,隱現無序,仿佛是虛無之物,可劍吟聲卻是綿綿不絕。

  與之相呼應,葉池的呼吸變得悠長細密,臉上血色重現,明顯狀態更佳。

  小九一時做聲不得,陸雅則在怔愣半晌後,以後加額:

  “帝君保佑……現在不用一個月了。”

  “哪有這麼容易!”

  陸雅絕對聽不到的億萬裡虛空之外,餘慈搖頭歎息。

  他沒有溫養劍胎的經驗,不過類似的資訊,在《上真九霄飛仙劍經》裡絕不少見。

  劍胎之所存,實是一件時時打造磨煉的劍胚,相對玄門金丹,要更為精純,但也失之剛硬,缺乏陰陽變化的韌度。

  受損的話,輕些還好,可以在隨後修煉中重新打磨掉傷痕,可一旦遭遇重創,尤其是出現結構性的傷損,問題就嚴重了。

  這樣的“養傷”,其實等於是一次“重煉”。

  很不幸,葉池目前就類似於這麼一個狀態,甚至還要更加複雜。

  因為干擾、破壞她劍胎的,其實是昊典的誅神刺劍意,也是真實之域級別的衝擊和震盪。

  就算昊典劍意純化,沒有半分破綻縫隙,可一來不管那樣,都絕不是葉池的水準所能承受的;二來劍意再怎麼遮罩衝擊的直接傷害,可那種“痕跡”仍然留下來,就像隔山打牛,勁力傳導。兩相結合,使本命劍器破碎,葉池的劍胎肯定是受到了結構性的傷害。

  重塑劍胎,當務之急就是要排除誅神刺、真實之域衝擊的干擾,將此傷害的機理徹底洞悉、消解。這對此界任何一位地仙級別的大能,都可稱為是不小的挑戰。

  可餘慈卻有先天的優勢。

  無論是從葉繽處得來的半山蜃樓劍意、論劍軒真傳的《上真九霄飛仙劍經》、源出昊典的誅神刺,他或是精通,或是瞭解;真實之域的衝擊,他更是直接的製造者,沒有誰能比他更瞭解裡面的變化始末。

  他當機立斷,先以半山蜃樓的同源劍意共鳴穩住葉池根基,使傷勢不再惡化,再細做打算。

  相隔億萬裡,餘慈使劍意化形,長存不滅,竟然沒有感覺到什麼特別困難之處,空間的距離徹底給忽略了。

  其實目前星力覆蓋範圍不斷萎縮,遠不是剛剛與羅刹鬼王隔空交戰的全盛時期。

  只不過,陸雅手腕上那枚黃巾力士所化符紋,就是最好的傳導介質。

  而且,最可細究處,並非來自於“距離”或“介質”,而在於“思路”本身。

  餘慈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是在思考沒錯,可思考的根基不是“腦袋”,至少不完全是,也不在神魂肉身的任何部位,而是莫名地分出一枝,落在縹緲無端的奇特層次:

  真實之域。

  不久之前,這裡以他自身的生死存滅法則為根基,借用蕊珠宮的動靜法則真意,再拿昊典的誅神刺劍意為支撐,搭建起了一個神主級別,可以名為“紫微帝禦”的“高臺”,將他托舉到了相應的層次。

  如今高臺拆解,各歸其位,他的層級也自然回落。可“紫微帝禦”的層次和感覺,依然在他的記憶中,烙下永難磨滅的痕跡。

  某種意義上,痕跡就是種子。

  沒有鋪開神主網路,餘慈在真實之域形成的“神主威能”,多半就是空的。

  可站在根本法則之上,邁入真實之域的根基卻是實打實的,

  多方作用之下,這顆“種子”留下來,一方面起著“道標”的作用,另一方面,則是以刻印下來的獨特運轉模式,給餘慈心神的運化、計算,分擔了好大的壓力。

  像神主那樣去思考。

  站的位置、高度、層面不同,自然而然就會帶來認識上天翻地覆的變化。
xox 發表於 2014-5-25 18:46
第三十三章 天外法旨 雲上真身(下)

  
  有了那顆“種子。”余慈心有餘力,足以輕鬆照顧兩地情況。
  
  如今,羅刹鬼王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應,應是走了,他的“神主架子”也拆了個乾淨,雲端各方感應奇景沒有必要存在。
  
  八景宮的叩心鐘頭一個隱沒,隨即碧霄劍吟、天魔心鼓等異象,也都消散,各大宗門所放射的靈光,自然也不會多加逗留,很快,雲海之上,幾乎就恢復了平日模樣。
  
  湛藍天空下,陽光照得通透,唯有一處,便是餘慈身畔,依舊虛空沉陷,深幽不見底。
  
  周圍那些長生中人,也都知道大戰告一段落,可沒有哪個先開口,只是將目光投射過去,在那附近細緻觀察,可無論是誰,也不會和餘慈目光直對,故而顯得遊移不定,氣氛微妙。
  
  此時此刻,人們都是用極度戒慎的心態,觀察雲層之上,那位不可測度的強人。
  
  那位不動,我們不動;那位動了……大夥兒也要看看形勢,再看動還是不動。
  
  這一刻,附近的天域仿佛是給抹下了凝膠,又或是扣下了枷鎖,無形的拘束之力覆蓋了每一個角落。
  
  眾修士的心思,餘慈洞若觀火。
  
  之前某些人的想法,他更是一個也不會漏過。
  
  不過,由於在真實之域所得豐厚,此時他只想著靜下心來,細細體會,不願多生枝節,乾脆什麼也不管,心念微動間,虛空的塌陷漸漸恢復,而其中卻有桅杆雲帆升起,正是之前“吞沒”進去的三寶船。
  
  其上部甚至還覆有層層煙雲,乃是猶未散去的煙霞嵐光雲座。
  
  張天吉的眼珠凝定,看那長度超過四十裡,高逾千丈,幾若巨城的龐然大物,從塌陷的虛空中升起,只是那重量升舉帶著的實質性衝擊波,就掀起了狂躁的風嘯,嗚嗚做聲,仿佛是惡魔的呻吟,掃蕩數百里方圓。
  
  余慈與遊紫梧交戰之初,將此巨艦憑空攝走,頃刻虛無,視覺上的衝擊力遠沒有目前這震撼人心,也讓人真正明白了,這一份虛空神通,究竟是怎樣的強大無匹。
  
  張天吉也得以再次確認:確實是自辟天地無上神通……
  
  陽光之下,巨艦的陰影覆蓋了大片區域,另一片的雲層中,人影閃爍,悄然而至,不願行于陽光之下,也沒有真正藏在陰影之中。
  
  那是武元辰。他並沒有刻意遮掩身形,眾修士都看到他現身,也看出了他矛盾的心思。
  
  張天吉嘴角抽動,便是這位精擅于神意秘術,膽大包天的強人魔君,也不免受到這一戰的影響嗎?
  
  對了,好像之前,武元辰和餘慈,有些默契在?
  
  之前心思分化,還沒有注意,眼下細細思量,便察覺出其中的古怪意味。
  
  上清宗和魔門……也能攜手嗎?
  
  張天吉的視線在兩邊來回移動,當然瞞不過兩邊的當事人。
  
  對此,武元辰嗤之以鼻。
  
  對張天吉來說,這是個無法索解的難題;可對武元辰而言,這完全沒有意義。要吃驚的話,早在餘慈和他達成協議的時候,就已經吃驚過了。
  
  對魔門中人而言,什麼立場、分際,都是虛的,強者就應該有隨性無羈,敢做敢為的氣魄。任是哪一個人,只要他先拿出“萬古雲霄。”再成就“紫微帝禦。”不管做什麼,武元辰都認定是天經地義。
  
  與其在這些微末之事上徒耗心力,還不如關心下自己的傷情。
  
  在那一輪他都插不上手的恐怖交戰之後,餘慈答應給他的七情魔丹,是否還能兌現?
  
  坦白講,余慈的深厚底蘊,以及那不可測度的背景,讓武元辰徹底看不透了。
  
  抬起眼來,恰好移山雲舟的上層,餘慈移轉視線,投向他這邊。兩人視線一對,武元辰莫名心頭微震,隨即就注意到,餘慈身外,有兩團無法純以肉眼觀測的丹芒,隱沒在虛空之中,色分五彩,極是絢爛。
  
  七情魔丹。
  
  武元辰也知道,餘慈之前共煉出三顆七情魔丹,品相不算最好,其中還有一顆毒丹。在與羅刹鬼王大戰時服了一顆,剩下兩顆,一者療傷,一者致命,除了餘慈之外,誰也無法分辨。
  
  如果餘慈稍有壞心……
  
  此時此刻,誰都要有幾分猶豫,可武元辰畢竟是大劫法宗師的級數,又是豪雄之性情,嘿然發笑,一步跨出,便往那邊去。
  
  數百丈距離一蹴而就,眼看與餘慈近在咫尺,他停也不停,神意波蕩,接過虛空中那一顆肉眼難見的五色靈丹,身形再度加速,和餘慈擦身而過,頃刻間不見了蹤影。
  
  在恢復完整狀態之前,武元辰再不願和這等危險人物多待哪怕一息時光。
  
  余慈目注武元辰遠遁,也是嘿然一笑,高空罡風吹來,竟讓他的身體晃了一晃。
  
  以真人修為,支撐真實之域的輸出,和羅刹鬼王交戰,就算對法則運用出神入化,又有蕊珠宮、昊典的支技,還是遠遠超出了正常的消耗範圍。此時此刻,他體內賊去樓空,比之當日施展“萬古雲霄”之後,還要虧空數分。
  
  武元辰的忌憚,可有些多餘。
  
  然而,若是真有哪個不開眼的,想收取漁人之利,他也不介意給出一份深刻的教訓。
  
  斜倚欄杆,餘慈視線環繞虛空,自每一位留在現場的長生中人臉上劃過。
  
  視線所過之處,包括張天吉這等劫法宗師,也垂下眼簾,微微頷首,表示和平之意。
  
  “那麼……就都醒來吧!”
  
  在神魂和情緒層面,餘慈發出震盪,給了船上諸多修士一個刺激,不過數息時間,一眾人等紛紛醒轉。這些傢伙是幸運的,因為他們的昏迷,避讓過了剛才足以讓他們魂飛魄散、粉身碎骨的恐怖風暴。
  
  可自然而然的,他們對自己驟然失去意識的危險狀態,表現出了驚懼和憤怒。
  
  尤其是上層甲板,參加競賣會的修士有一半都嚷嚷起來,嘈雜得很。
  
  但很顯然,這是搞不清形勢的蠢貨。
  
  餘慈還沒有表示出明確的態度,那些在船外從頭看到尾的長生中人,尤其是隨船的長生護衛,已經是眼角抽搐,再不敢耽擱下去,紛紛回船,一人去和沈婉交流,另一人乾脆就當空怒喝一聲:
  
  “統統肅靜!”
  
  此人是擁有一些煙霞嵐光障的許可權的,長生真意的怒意裹脅著元氣,如大錘船轟擊那些步虛修士的耳膜。
  
  余慈饒有興味地看他,卻讓此人汗毛倒豎,壓力驟增,以至於一句話脫口而出:“余真人面前,喧嘩叫嚷,成何體統!”
  
  上層甲板一干人等都是愕然,投過來的眼神莫名驚詫。
  
  這位……你的立場在哪裡?
  
  餘慈懶得再看這場滑稽劇,如今他必須早早閉關休養,故而直接對那邊高臺上的沈婉勾勾手指。
  
  沈婉剛聽了長生護衛幾句描述,還沒有弄個清楚,可這種關鍵時刻的反應,她可半點兒不會含糊,當下也不管其他,飛身上前,恭恭敬敬行禮聽宣:
  
  “余真人有何吩咐?”
  
  “你們是往東去,直達洗玉湖?”
  
  “……是。”
  
  “那我就搭個順風船吧,給我安排一間靜室,不要有人打擾。”
  
  “請余真人放心,鄙閣定然安排妥當。”
  
  不等沈婉應聲,後面生怕她回答出錯的長生護衛已經趕來,搶先答應,同時猛打眼色,其實就是他什麼都不提,沈婉也不會拒絕。此時僅是抿唇微笑,再施一禮:
  
  “如此,沈婉遵命。”
  
  隨心閣的效率一向了得,不過十餘息時間,餘慈就步入船上最高等級的靜室,將外界的喧器盡都隔絕。
  
  剛剛盤膝坐定,潮水般湧來的倦意和虛弱感,幾乎就要將他淹沒。
  
  這無關乎意志的強弱,而是人身極限的反應。
  
  餘慈當然想閉眼好好睡一覺,可這覺睡過去,日後他傷勢恢復的時間,起碼要增加十倍。
  
  故而,他只是挺直腰脊,稍稍定神,待這一波虛弱感過去,便運使神意,攝起那一丸五色丹藥,將其緩緩壓入頂門。
  
  這是他服下的第二顆七情魔丹。
  
  之前,他以一眾離船修士的情緒為原料,以丘佩為鼎爐,煉出了“一爐”七情魔丹,共計三顆。
  
  第一顆,是他在大戰之初,為了鎮壓傷勢服下,那一顆,毫無疑問是真正有著療傷治癒之能。
  
  第二顆,則是剛剛武元辰攜走。
  
  眼下就是第三顆。
  
  他這樣大咧咧服用,並不是說給武元辰的那顆是毒藥。
  
  恰恰相反,給武元辰的那顆,正是踐約之物,實實在在的治療神魂之上品,而眼下他服用的這顆,卻是可瞬殺長生中人的劇毒。
  
  丹藥打入頂門,不待藥力化開,便給心內虛空攝走,一連穿越多層,直接壓落到萬魔池中。
  
  便在此時,七情魔丹“蓬”聲爆燃,化為一團幾如實質的烈火,瞬間擴張,覆蓋了血海上空,再射落萬千火雨。
  
  刹那間,因為太淵驚魂炮連續七擊,以至無數魔頭滅殺,結構混亂不堪的茫茫血海,便如烈火烹油,焰光沖霄,與天上火雨交相輝映,幾乎要讓整個萬魔池都燃燒起來。
  
  無數邪魔妖物,在火海中慘嘶著化為灰燼;
  
  可同樣有無數的魔頭,浴火重生,在沖霄的焰光裡狂舞叫囂,縱聲大笑。(未完待續)
本帖最後由 xox 於 2014-5-25 18:47 編輯

xox 發表於 2014-5-26 07:58
第三十四章 白虎輦車 碧霄玉冊(上)

  
  余慈心若金石,不為所動。
  
  太淵驚魂炮連續七擊,每一擊都消耗了巨量的魔頭負面之力,此時的萬魔池,是自整合元始魔主巨量資訊,化為無邊血海之後,最為動盪之際,也是最為虛弱之時。
  
  可不管它再怎麼動盪和虛弱,屬於那位元終極存在的結構骨架始終沒有改變,倒是越發地清晰起來。就像是一個幾乎要脫形的瘦子,其筋骨脈絡,自然會看得特別清楚。
  
  血海中的億萬魔頭而言,性質各不相同,餘慈服下的劇毒七情魔丹,專滅神魂,變異情緒,其毀滅性的毒素,對一部分魔頭固然是致命的,對另一部分魔頭,卻是大補之物。
  
  如此生生滅滅,都在萬魔池的“結構骨架”之中,其過程演變,對餘慈而言,既可以借機深入把握其中脈絡;也能進一步滲透自家根本法則,強化對這一方天地的控制力。
  
  某種意義上,這就是與元始魔主的抗衡。
  
  自從萬魔池形成以後,餘慈一直在等待著類似的機會,為此也做了相當周密的推演,好不容易碰到,他又怎能放過?
  
  如此做法,危險自然也是有的。
  
  餘慈確實是利用心內虛空的獨特性,把七情魔丹的毒性,完全壓在了萬魔池中,將其對神魂的傷害降到了最低。
  
  可“燃燒”中的萬魔池,破壞力絕不容小覷,尤其是那些受了七情魔丹的“滋補”,連續突破極限的血海魔頭,要扯著餘慈一塊兒入魔的“宏誓大願”,可一點兒都沒有消減。
  
  丹毒灑落後的十息時間內,至少就有上千魔頭,衝開了血海的控制,撲擊而上,要衝破阻礙,殺入更上層的虛空。
  
  如果讓它們得逞,滲透進人間界、星辰天,甚至是核心的承啟天,餘慈必將被魔意染化,成為徹底受戾氣凶意操控的天魔傀儡,元始魔主最忠誠的爪牙。
  
  還好,餘慈拿來鎮壓萬魔池的不是他物,正是對魔頭陰物有著本能克制之力的照神銅鑒。
  
  經歷過這麼些事件衝突,餘慈對魔門內部,包括元始魔主、無量虛空神主,還有各大魔門分支的複雜關係,也有了一定的概念。
  
  細節不好猜測,可他能夠肯定,作為元始魔主在真界的“分身”,其實也就是“神使”一流的存在,無量虛空神主絕不是理想中的忠誠聽話。
  
  作為其標誌性祭器的照神銅鑒,其對天魔一脈的壓制程度,甚至超出了玄門、佛門的大部分降魔手段。
  
  此時,照神銅鑒化為一輪明月,鎮壓無邊血海,但凡是有魔頭沖上來,便是一道清光落下,任魔頭如何兇焰滔天,都在頃刻間收攝一空,隨即被寶鏡內部愈發強大的漩渦撕碎吞噬。
  
  餘慈也能感覺到,每吞噬掉一個魔頭,照神銅鑒本身氣息就壯大一分,並本能地發掘出一些相對規整的運轉秩序,似乎是想恢復到全盛時期的完整和玄妙。
  
  只是,寶鏡後半部分在東華虛空時,已經湮滅在無限塌縮的虛空深處,結構上的缺陷,單憑氣息的增長,無論如何都無法彌補。
  
  一時半會兒的,餘慈也沒有任何彌補的想法。
  
  七情魔丹的毒性沒那麼容易揮發乾淨,萬魔池的動盪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結束,花費的時間比養傷更長許多。
  
  若再算上為了提升控制力,進一步勘驗、調整的消耗,算下來十年、八年都不算長。
  
  餘慈不會將精力都耗費在這裡,對他而言,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要抓住真實之域“種子”栽下的良機,不斷探究其中奧妙。
  
  那畢竟是“真實之域”的境界水準,是地仙、神主級別的心得體會,說是“高屋建瓴”絕不為過,如果能有更好的進益,對萬魔池的研究,也會水漲船高。
  
  餘慈將大部分心神抽離,沉潛下去。
  
  從與羅刹鬼王交戰之初,到聚合動靜、生死法則,借用誅神刺劍意,搭建起“紫微帝禦”的“高臺”,餘慈一直都有收穫,卻因為戰鬥的影響,零零碎碎,不成系統。
  
  等他真正定下心,進入“濁以靜之徐清,安以動之徐生”的妙境,靈明自生,思路漸明,清濁動靜,自分上下層次,便有脈絡牽繫,由外而內,將那玄妙在心頭逐一顯化出來。
  
  冥冥之中,餘慈可感:天地趨我而來,離我而去,趨我非我,離我是我。
  
  當天地法則處於常態,聚合分化,依天地法則意志而動,自然流轉,不因餘慈的存在而有特殊“照顧”時,可謂“非我”。
  
  天地法則因為餘慈的原因扭曲、甚至於“塌陷”時,天地大網趨我而來,可謂“從我”,而這仍不是“我”。
  
  而當天地法則在餘慈領域之中排列運化,繼而“通過”他的轉換,重現于宇宙自然之中,也就將自然而然地烙上專屬於他的“印記”,方可謂“我”。
  
  趨為“曲”,為形之變、量之變;離為“化”,為神之變、質之變。
  
  當餘慈搭建起“高臺”,形成那顆栽植於真實之域的“種子”,也就自然而然地在天地虛空中凝結了一處核心節點。
  
  天地法則從“節點”中穿過,再輻射開來。
  
  細究機理,繞不過去的就是紫微帝禦的“高臺”,那是生死法則、動靜法則,還有昊典的純化劍意共同搭建成的。
  
  動靜之間有“度”,合“度”則為生,逾“度”則為死。
  
  生死之間,還有更精微的運化,尤其是涉及神魂的部分,已超出動靜法則的局限。
  
  二者相加,實是奇妙而又切實的結合。
  
  相比之下,劍意不羈,無視一切法則,恰是與嚴密周整的法則體系相對。
  
  有法和無法,規矩和混亂,相映相見。
  
  既看到了光,也看到了影;既感應到了“可感之物”,也認知到了反面的“虛無之理”,形成了一個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也無法用層次來限定的奇妙平衡。
  
  似存若逝,似有如無,變動不居,窮極萬境,雖是一瞬,即成永恆。
  
  這就是“種子”的實質,在真實之域烙下,同樣埋入心底。吞吐天地法則,不斷烙下“我”的印記。
  
  相比之下,紫微帝禦只是一種外在的形式,是“種子”的真核有感于蓬勃星力,與他上清心法交互感應,推出來的一個外殼而已。
  
  這份感悟來得如此清晰,一時間卻又難以真正解析明透,稍稍思索,就是時間飛逝,不知多少日夜。
  
  當餘慈感覺到心力損耗之時,便自然醒轉。
  
  他睜開眼睛,徑直披衣出門,時間的刻度自然呈現於心,沒有絲毫遺漏。
  
  自他邁入靜室,再邁出來,正好三十六次日月輪轉,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其中頗有幾分玄妙之理。
  
  神意自然鋪開,周圍形勢瞭解於心。
  
  外面不遠處,玄黃正在專心看書。附近艙室中,是白衣和雪枝,其中白衣氣息綿長,應該正在修煉。
  
  以前餘慈也注意過,白衣修煉法門出自旁門,卻經過高手點撥修改,水準其實頗高。
  
  但經過與他幾次雙修,周身氣機運轉開始向玄門過渡,目前正是根基重塑階段,比較漫長,實力甚至可能有所折損。
  
  可白衣一點兒都不遲疑,決斷力可算是了得。
  
  餘慈不去打擾她們,徑直出艙,萬丈陽光照下,暖融融的頗是舒服。
  
  遠處,有侍奉的婢僕,沒有靠的太近,大約是怕驚擾他修行,此時盡都跪下行禮,還有人傳訊,餘慈也不理會,信步走到空曠處,也是移山雲舟上層某個高點,居高臨下,大半船體都在眼中。
  
  巨帆如片片白雲,其上符紋閃亮,牽引氣流,與船體自身的強大動力一起,將速度維持在每息七裡的水準,這是長生真人的水準,也就是移山雲舟的正常巡航速度。
  
  如此龐然巨物,以這等高速飛行,本身就是最可怕的武器,以至於虛空連震,元氣扭曲,向側後方噴射,如此威勢,就是大劫法宗師也不敢正面擋下。
  
  動靜之妙,便在其中體現出來。
  
  正閑思之際,在船體的另一側,一行人匆匆趕來,明明大部分都是步虛級別,卻不直達,而是規矩行步,按階而上,花了足有半刻鐘,才到這裡。
  
  不用多說什麼,一眾人等敬畏雌伏的情緒,惚恍不寧的心思,便盡為餘慈所察知。
  
  當頭兩人,位置稍靠後的,仍是沈婉。今日她身著常服,只在腦後挽一個髮髻,用碧玉簪子綰住,素面不施粉黛,清淡自然,顯然也是聞訊後匆匆趕來。
  
  另一人則是面生,看上去像是文士一流,地位則要高過沈婉。
  
  不過待到了餘慈身前,卻是沈婉搶前一步口稱真人,盈盈拜下。身後那些修士,無不拜伏於地,屏息寧神,如見神明。
  
  相識已久,沈婉還是首度如此。
  
  唯一沒有跪地的,就是當頭那位文士,但也是深深作揖,態度恭謹嚴肅。
  
  餘慈本來要扶起,心中又是微動,只道:“都是舊識,無需如此。”
  
  沈婉卻是柔聲道:“今日拜禮,是感謝余真人救了三寶船上一干人等的性命。”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餘慈終是一笑,讓她們起身,沈婉也落落大方,站起後往前進了一步,為餘慈介紹:“真人,這位是敝閣三湖總掌櫃白秀峰先生,專程從洗玉湖趕來,已在船上等了半月了。
xox 發表於 2014-5-27 23:46
第三十四章 白虎輦車 碧霄玉冊(中)

  
  隨著沈婉的介紹,其身前的白秀峰又是微笑拱手作揖,之前恭謹嚴肅的模樣,也隨著笑容化開,令人見之可親。
  
  此人身為北地三湖這等重要地域的總掌櫃,顯然也是隨心閣白姓一族的重要人物,看起來文質彬彬,不是特別愛說話的那種,沒有半分商賈氣,也算是異數。
  
  在餘慈眼中,此人舉手投足間,都恰當合度,避免了刺激人們的感官情緒,倒是暗合了情緒神通的某些要旨,故而最能給人以好感,贏得他人的信任。
  
  世人性格不同,感官的承受力也各不相同,白秀峰如此舉止,因人而異,發自天然,顯然是某種天賦,非是後天的修行、訓練所能達到。
  
  相比之下,沈婉就多出幾分銳氣,縱然近些年已盡力韜光養晦,圓融內斂,卻總無法讓某些人“放心”。
  
  世間多奇人哪……
  
  餘慈感歎一聲,人心向好趨利,乃是天性。很多人明知對方大拍馬屁,依然樂在其中,便是如此。
  
  從這個意義上講,白秀峰天生就是商人的料。
  
  一行人沒有在高臺處停留太久,白秀峰就邀請餘慈在這艘移山雲舟上散步。
  
  “散步”是一種拉近彼此距離,也拉開與閒雜人等距離的好方式。
  
  白秀峰和餘慈在前面緩步而行,其餘人等,除沈婉隨侍在側外,都只能是遠遠跟著,前方的修士,也是早早避開。
  
  “當年購置此艘移山雲舟,改造為三寶船,是由我、沈掌櫃一手操辦。沈掌櫃負責內、外部結構的修正,而我則不過是負責添置外物。三寶船能走到這一步,多是沈掌櫃的心血……”
  
  餘慈微微點頭:“誠哉斯言。”
  
  這是圍繞沈婉的一次對話。
  
  白秀峰言語點到為止,謙遜自守;余慈倒是直白坦蕩,毫無顧忌,兩人的身份便似倒了過來。
  
  旁邊沈婉的感覺,真是怪異絕倫,可細思根源,又是天經地義。
  
  白秀峰側過臉來,向沈婉點了點頭,沈婉回之以微笑,裡面的意味兒,已經與之前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人之立場、所屬,便在這裡體現無遺。
  
  白秀峰也是一笑,既而輕聲歎道:“敝閣從六劫之前起,就是貴宗指定的三大專供專銷商家之一,總櫃收益,四成來源於此。閣中不少掌櫃,都與貴宗修士相交莫逆,貴宗遭逢魔劫期間,有幾位掌櫃,也殞身在此間……時光悠悠,物是人非,今有真人重歸北地,重立上清一脈,敝閣也樂見其成,不,是心嚮往之。”
  
  聽白秀峰近於表態的言辭,餘慈僅是微微頷首,沒有做出回應。
  
  白秀峰也不多言,繼續和餘慈散步,偶爾指出一兩處經過改造,與原版移山雲舟不一樣的位置。
  
  越是這樣的位置,越是涉及比較重要的區域,白秀峰雖然往往點到為止,卻從不刻意遮掩,慢慢的,已經涉及三寶船最核心的部分,也是改造最為巨大的區域。
  
  “這裡就是船上的貨艙,也是機關消息分佈最密集之處。”
  
  一行人慢慢來到移山雲舟下部,後面的修士已經徹底不見了,這種核心重地,他們根本沒資格涉足。
  
  白秀峰仿佛是完全沒有這份自覺,引著餘慈這等外人,一層層漫步過去,也將船上依舊留存的萬千寶物、資源一一顯示在餘慈眼前,並且和沈婉一前一後,挑揀有趣的物件,加以介紹。
  
  餘慈聽了幾回,心中已是恍然,卻也不多說,直到小半個時辰後,三人行至那處緊要之地,他才撫掌笑道:
  
  “是了,這地方我來過的。”
  
  白秀峰便像是聽到最平常不過的話語,眼皮都不眨一下,只道:“真人以為如何?”
  
  “你是說太淵驚魂炮。”
  
  餘慈直接點透,他已經知道,白秀峰引他前來的目的了。不外乎就是那些個“丟失”的包含著太淵驚魂炮的城垣碎片。
  
  其實他以太淵驚魂炮連續七擊,跨越億萬裡虛空,與羅刹鬼王大戰,別人或許不知,隨心閣的高層肯定知道,太淵驚魂炮的下落。
  
  如今這一手,不是試探下落,而是試探態度。
  
  餘慈也懶得繞彎子,對他來說,掌控了誅神刺劍意,某種意義上,也就等於是勘破了太淵驚魂炮的奧妙。羅刹鬼王能給自家的離幻天佈置“炮臺。”他也不會遜色太多。
  
  太淵驚魂炮本體,對他沒有太多價值。
  
  只是,還有一個關節,必須要注意。
  
  “白掌櫃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有一友,對海人異族深感興趣,待到了洗玉湖,讓她勘驗一番,再定去向吧。”
  
  “便如真人所言。”
  
  白秀峰也是爽快,當下就不再多說,而是另起話頭:“真人也對海人異族感興趣?”
  
  “對當年事,有所耳聞罷了。”
  
  “其實近些年來,海鷗墟自東海鋪展開來,也帶動了海人異族的研究和探索。南國妙手坊,北地百煉門,都是個中翹楚。”
  
  “是嗎?”
  
  “據我所知,許央大師還由此煉出了一件天成秘寶,價值連城,也是公認的研究海人異族最深入者。一時所得寶物,都往這兩處送去,以為鑒賞。真人若有閑,不妨也去一觀。”
  
  白秀峰分明是暗示著什麼。
  
  殊不知,他這樣做法毫無意義。
  
  此人雖是有真人修為,更因為天賦所在,圓融周密,將形神內外護得風雨不透。然而,對餘慈而言,兩人的修為雖同為真人,可在境界上的差距實在太大了,餘慈既然起了興趣,稍展情緒神通,已是探入形神交界地,將相關的一應秘密,盡都掃蕩乾淨。
  
  裡面自然也包括,太淵驚魂炮的真正下家是哪個。
  
  百煉門……更準確地說,是百煉門背後,一個幾乎要退出人們視線的曾經大宗:
  
  四明宗。
  
  作為本輪魔劫的最大受害者,四明宗雖不至於像上清宗那樣,宗門覆滅,卻也是退出了天下有數大宗的行列,甚至宗門腹心之地,都有各宗的“觀察使”駐紮,以防它重蹈上清宗的覆轍。
  
  山門都不由己,其地位自然一落千丈,在洗玉盟的地位,也漸漸被浩然宗取代。
  
  偏在此時,通過以前的鐵杆盟友購置太淵驚魂炮,是個什麼道理?

(未完待續)
本帖最後由 xox 於 2014-5-27 23:53 編輯

xox 發表於 2014-5-28 23:56
紫極 第三十四章 白虎輦車 碧霄玉冊(三)


  餘慈思考問題,這邊就有冷場的趨向。

  白秀峰也不在乎,引著餘慈繼續前行。原本存放太淵驚魂炮的底艙,已經是整艘船裡防禦最強的地方,也是終點位置,但隨著裡面的寶物消失,很顯然又做了改造。

  一行人等於是在底艙繞了一圈兒,又走上甲板,此時早已有人在外面等著。見他們出來,便上前稟告,道是飛魂城派人到此,請求登船參見余真人。

  飛魂城?那邊又有反應了?

  餘慈面色不動,心裡卻是計較:飛魂城位於東海之畔,是北地三湖的最東邊,和月前大戰發生時的三環城,以及洗玉湖,恰恰形成了一個鈍三角,間隔億萬裡,移山雲舟都要飛行半年時間。

  能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內趕到,就算移山雲舟也在移動,常規手段也絕不可能,必然是有特殊法門。

  貌似比較急切啊……

  他問了一句:“來者何人?”

  “通名為大巫倉攸。”

  餘慈知道此人。據說他戰力不是特別出眾,卻是夏夫人一系的中堅,常常作為夏夫人的代言人,活躍在各種場合。

  顯然,說是飛魂城使者,其實就是代表夏夫人而來。

  余慈轉眼看向白秀峰:“如此,就借貴閣之地一用。”

  “哪裡,這是應有之義。有沈掌櫃在,定然會安排妥當。”

  白秀峰看起來倒是很明白自己的權責,但他隨即展顏一笑:“只是眼下,容我越俎代庖一回……”

  說話間,他目視左右,當下便有人引來一座輦車,其形制輕巧,車壁僅遮半身,通體鏤空,有飛仙之圖,其內空間約可乘兩到三人,輦上覆曲柄羅傘,其色青碧,通體倒也雅致。

  不過最醒目的,卻是挽引輦車之人。

  那是四位青衣女子,均是容色上佳,著短襦長裙,臂挽絲帶,袖紗通透,香肌光澤隱現,看起來個個纖細柔弱,偏行此勞力之事,反襯得幾分別樣意味兒。

  白秀峰便道:“船上空間廣大,會客之所,遠在二十裡外,當有一代步之物。”

  “哪有這麼嬌氣?”

  餘慈是不以為然的,二十裡路,也就是幾步路的功夫,這樣拿捏姿態,有什麼意思?

  剛剛還覺得白秀峰此人沒有商賈之俗氣,沒想到這裡又露了形跡。

  白秀峰卻是笑道:“敢叫真人得知,其實這也是敝人借機做一樁事:是謂‘物歸原主’。”

  “哦?”

  “真人請看,這車壁之上,降真飛仙之圖……”

  在白秀峰的指引下,餘慈上前幾步,仔細觀察,但見圖中描述的景致韻味,確實都是玄門氣象,不免就想,難道是上清宗鼎滅之時,流失出去的寶物?

  雖是這麼想,可要餘慈辨識出輦車的來歷,可就真的難為他了。

  還好,白秀峰沒有刻意繞彎,吊人胃口,很快就公佈了答案:“此架‘虎輦玉輿隱輪之車’乃是當年貴宗遭劫之時,流落江湖,後來由敝人購置收藏,聊為紀念。如今真人重歸北地,敝人謹願以此車略壯行色,祝真人重立山門,再續上清一脈恢宏氣象。”

  “白掌櫃有心哪。”

  既然有此因果在內,余慈自然不會不收。只是他對當年上清宗的認知,實在有限,一時半會兒,卻是想不出此架輦車的來歷和妙處。

  也在此時,旁邊沈婉趨前,輕聲贊道:“原來白掌櫃這些年來,一直收藏此車。據說,此乃上清魏祖師成道之前,仰參道韻玄機之物,成道後,則用來封召仙真神明,便是歷代宗主,也多有乘此輦車,遨遊四極八荒的……余真人,傳說真是如此嗎?”

  餘慈瞥她一眼,沒有回應,隨即扭頭對白秀峰道:

  “既然如此,我就卻之不恭了。”

  白秀峰略微欠身,又笑道:“且不說這本就是上清舊物,其實此車在我這裡,也見不出任何神異。傳說中‘白虎登空,仙人列從’的奇景,都是不見,如今只能以人力相牽,或許只有真人這等上清真傳,才能盡得其妙。”

  “但願如此。”

  餘慈再不客氣,徑直登車,四位青衣美婢都蹲身行禮,待他坐穩,才又挽起絲帶,垂首待命。

  車旁白秀峰又道:“輦車中符紋只能由玄門正宗真罡催動。四位女子,本都是此界玄門宗派弟子,因師門毀於魔劫、大劫之下,流落江湖,敝人將她們雇了來,專事挽車之用。”

  余慈聞言細察四女身上氣機,果然都是玄門正宗,尤其可貴的是,四人都是還丹修為,且根基扎實,便是在玄門大派中,也是合格的四代弟子。

  他也不免感歎,隨心閣果然是財雄勢大,手段高明。

  還丹修士,此界當然所在多有,可像這幾位女修,年歲也不甚大,能將玄門正宗心法修煉到還丹境界,分明都是下過苦功的,心志想也不凡,在一些偏僻地域,甚至足以開宗立派,可如今竟然甘為挽車奴婢,裡面的彎彎繞繞,非比尋常。

  白秀峰還在解釋:“以人挽車,也只是權宜之計。她四人催發符紋,輕舉入空,就算受輦車加持,速度其實也不過日行三萬里,比之步虛中人,也不過在中游罷了,只得一個悠閒自在而已。他日真人盡得此寶之妙,便不必再用這等法子。那時,這四人也可來服侍起居,近沐真人德行玄理,對她們,也是一番造化。”

  余慈至此方知,白秀峰真要翻動口舌,也是一等一的強手。

  他哈哈一笑,不再回應,手敲車壁,四女當即會意,挽動絲帶,引車前行。

  沈婉和白秀峰都停在原地,沒有跟上來。

  輦車行不數丈,其上明暗相間的符紋已經徹底催動,在車下化為一層模糊的光霧,半掩車輪,四女腳不沾地,飛騰起來,飄悠悠往上層甲板而去。

  余慈坐于車中,微瞑雙目,感受玄門真罡激發符紋後,車中細微玄妙的變化,恍惚之中,身體的重量都似消失不見,微風襲來,便似穿身而過,五臟六腑都清涼通透,確如白秀峰所言,悠閒自在,

  當年,上清歷代宗主,或許也是如他此時一般,乘風馭雲,遨遊四海,飄飄然於九霄之外。

  可那時又有誰能想到,偌大宗門,萬千弟子,便在魔劫之下,死得七七八八,一門英傑高士,殞落殆盡,到最後,竟然是由他這位“外人”撐起上清聲名,維繫遺脈。

  世事無常,莫過於此。
xox 發表於 2014-5-30 07:57
紫極 第三十四章 白虎輦車 碧霄玉冊(四)


  余慈坐在輦車上,便感覺到自己心態放鬆,思路清晰,較常態勝過一籌。心知這一架從上清立派之初就傳承下來的寶物,應該有些特殊的用途,只是一時看不太分明。

  二十裡路能有多長?

  餘慈也就是轉幾個念頭的功夫,輦車已經到了。

  恰好,飛魂城使者也是剛剛登船到此,正往會客的正廳裡走。見到餘慈下車,當下止身,遙遙行禮。

  餘慈回了一禮,見這位使者身形矮壯,臉盤很大,五官較小,仿佛都擠在一起,又是個禿頭,看上去頗為醜陋。

  而他正是飛魂城大巫之一,倉攸。

  只要有“大巫”之稱,最起碼都是長生真人的級別,可倉攸不愧常為使者,游走四方的人物,禮數見得周全。

  雖說他要比餘慈早到半步,卻是讓開道路,無論如何要讓余慈先行,姿態做得很是到位。

  餘慈也不與他過份客氣,當先入廳,登了主座,倉攸則依禮數,謝座之後,又站起身來,向餘慈行過一禮,開口道:

  “敢叫余真人得知,敝人奉我家城主夫人之命,先期來通稟碧霄清談事宜,送來一些節目單子,請真人先一步品鑒。”

  說著,便取出一本半尺見方的玉冊,交由侍婢,轉呈上來。

  其實他理由再合理,也都是虛的。

  余慈很清楚,這根本就是夏夫人對自家當前地位的響應。

  否則當初還是讓一個剛剛招攬的客卿送信,如今為何又要派出倉攸這等大巫,不辭萬里而來?

  裡面的待遇,自然是有差別的。

  世情如此,餘慈也不以為意,接過玉冊,隨手翻開,上面寫的都是那日碧霄清談預計參加的人物身份,預設的題目等等。

  其中最為醒目的,當然是與“博彩”相關的虛空世界資料。正如當日蘇雙鶴所言,共有七處。

  餘慈記得,裡面有一個死星,據說是上清宗原有之物。便定神觀看,果然在第二項中便是。裡面述及了“死星”在外域中的位置,看介紹,距離真界不知多少個億萬裡,若純憑飛行,恐怕要成百上千年才能飛到。

  外域之深邃無盡,可見一斑。

  餘慈注意到的是,文中分明是以不那麼肯定的語氣提及,該“死星”或是上清宗所遺,上面發現了相關的痕跡,讓各方參與“博戲”的人們注意。

  對此,餘慈不動聲色,待概略看過一遍,方道:“我已知曉,夏夫人有心了。”

  倉攸呵呵一笑,進一步解釋道:“夫人所設碧霄清談,往往言及玄理大義,而少涉實利,便是有,也不過是三五老友,聊以為戲罷了。此次實是北地形勢與他日不同,七處虛空,個個緊要,又事涉多門,一時沒有調解之策,在幾位舊友的催促下,才臨時決定,拿‘碧霄清談’為管道,臨時調和一番,若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還請余真人見諒。”

  餘慈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夏夫人圖謀之事,他暫時還捉摸不透,自然不會太早表明態度。

  不過他也注意到了,倉攸此來,似乎不只是送來一本玉冊而已。

  果不其然,待看完一頁,順手再往後翻的時候,指尖有些凝滯。

  稍一用力,氣機流轉,將冊頁掀開,當下就毫光放出,如夜明之珠,如美玉之質,其中有簡潔線條曲折流轉,形成一個大概的形狀,而且還在不斷地添加豐富之中。

  看到線條搭起的輪廓,餘慈就有熟悉之感。

  這是……北地三湖?

  錯不了,這就是北地三湖的地形圖。可見此圖北起攔海山、黑水河一線,西至陰山、雲中山,南至滄江,東至東海,其中玉帶湖、五鏈湖、洗玉湖及其供水支流,山川平原等,標識清楚,比例恰當,只要對北地稍有瞭解的人,就能一眼辨識出來。

  不只如此,該圖給人的感覺,也讓他有些熟悉,

  稍一動念,平面的圖形驟然“立”了起來,就像是當年第一次運使照神圖,平平的圖形當即化為具體可感的形象。

  相比之下,玉冊所顯示的範圍要大得多,也要簡略得多。而且不是實景,倒像是高明畫師的手筆,是類比實景的圖形。

  虛影圖形一角,寫著碧霄玉冊、北地輿情八字,隨即隱沒。

  有趣!

  餘慈難得看到一個近似於照神銅鑒的新奇之物,下意識就按照那種控制法門,轉動念頭,說也湊巧,果然生出變化,

  隨他意念的集中,圖冊所描畫的範圍急劇縮小,其中山水地形卻是愈發清晰,那微微毫光,便似滾滾雲霧,掩映景致。

  給人的感覺便似從高空疾速飛下,大地山川不斷接近。

  可惜,到了一定程度,這種變化戛然而止,無論再怎麼動念,都不會再放大了。

  這就是到了設計的極限,可這個時候,也像是俯瞰大地,壯闊之景,鋪面而來。

  “有趣。”

  餘慈再贊一聲:“這是夏夫人造出的法器嗎?北地山河,都在掌顧之中。”

  倉攸應道:“這一冊北地輿情圖,確實由夫人首倡,以本城‘山海圖錄’變化而來,請百煉門許宗主、千奇宗柳宗主等多位煉器宗師合力造出,不只北地三湖,也涉及陰山、雲中山一線,其中雖好,但只一份山川地形之圖,還未能闡盡其妙。”

  “哦?”

  “其中最妙之處,乃是由心樓、連湖等六家專事消息販賣的宗門,合力輸入的北地輿情消息,其中不錄宗門內部事物,只涉及當前局勢、步虛修士以上突破或死亡訊息、相關情報分析等,即時變化,不敢說詳盡,但已經算得上一等一的及時。”

  聽著倉攸的講解,餘慈看到,他關注的位置附近,確實有一個血色的“亡”字,如龍眼大小,不管怎麼放大、縮小視角,都不會變化。

  這似乎就是說明,有值得注意的死亡事件。

  余慈意念觸及,當下就有數個留存的蜃影,顯示出原本在碧落天域的戰場,還有摔落下去的,已經不見人形的殘骸。

  在蜃影之畔,有標名為“連湖注”的注釋。觀其字義,大概是由著名的情報組織“連湖”標注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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