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743
xox 發表於 2014-4-17 10:37
紫極:第二十三章 三寶雲舟 次第飛訊(三)


和白閔說話的佩劍道士,正是雙木道人。

他雖是散修,卻有夏夫人的名頭為依靠,儼然就是飛魂城在三環城的代表,登上三寶船,決無問題。只是此人之前畢竟只是散修,根基淺薄,到了船上,最熟悉的,還是白閔這邊,乾脆就湊過來說話。

當然,也有別的目的。

“余真人來了沒?”

白閔搖頭:“尚未……怎麼,想和他打交道?”

“只是想再確認一下,他是否真會如期參加碧霄清談。”

雙木道人有些尷尬,反復確認這事兒,只能說明他沒有自信,可畢竟是夏夫人安排的第一項任務,由不得他不重視,他很想做得漂漂亮亮,只可惜,這與他的努力無關,只看餘慈的心情。

如果是那場“九幽盛宴”之前,還不用太擔心,可現在餘慈已經展現出了他的強橫與桀驁——天地大劫之下,送上萬人進鬼門關,而且不沾半點兒劫數上身,狠辣還在其次,那種手段,才真叫人目瞪口呆。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苦笑。

雙木道人是患得患失,白閔則心有戚戚焉。

話又說回來,白閔現在真不希望餘慈到場,看那煙霞嵐光障中,正一、黃天對峙之狀,大約已經是這邊能夠控制的極限,再過來一位強者,只能使形勢複雜化。

只是,目前的形勢,也不是白閔能夠控制的。

看上層甲板不斷加入的客人,白閔很奇怪。為安全計,到三寶船上的修士,都是經過篩選和邀請,雖也有正一道、黃天道這樣不請自來的,但也要通過引薦,像是正一道,就是通過碧波水府,黃天道則是通過三環城天篆分社。

可是這段時間,白閔發現,這類修士變得太多了些,且都不是弱手——還丹修士到這種高端的競賣會上,就是買了東西回去,十有八九也是一個死字,敢到上層甲板來的,莫不是步虛強者以上的人物。

粗略估計,已經有兩三百人了,對競賣會來講,人氣是旺了,可就是把三環城、環帶湖附近篩三遍,也找不出這等數目來!

他還注意到,那些修士之間,似乎很有共同話題,就算關係不是那麼親近,也很容易聊在一起,至於勾心鬥角,就不用提了。

競賣會還有一段時間才會開始,所以甲板上到處都是這樣三三兩兩的人群,說起來,他和雙木道人也屬此列。

白閔心中有些不安,雖說打劫三寶船的可能性非常之小,一些事情還是要做,他叫過屬下,令其去探探底細,卻聽屬下嘟噥:

“沈掌櫃也這麼吩咐了。”

白閔微愕,扭頭看向遠處的沈婉,見她正與剛到船上的孟都公子、天角道人攀談,無論是八極宗,還是天篆社,都是讓人不可小窺的力量,也有不少人想著套套交情,那邊很快就圍了一個圈子。

白閔稍一思忖,見雙木道人眼中也頗些意動,就笑道:“還是那邊熱鬧,咱們去看看?”

這個人情派得及時,雙木道人忙不迭地點頭。

兩人就舉步往那邊走,路上,雙木道人遲疑了下,也是想著還些人情,特意壓低聲音道:“白掌櫃,你們那邊,對北面有沒有什麼新消息,我是說,純陽門……”

白閔不動聲色,微微頷首:“有所耳聞,少陽劍窟那邊,好像挺糟糕的。”

其實白閔知道的要更多,畢竟,玄黃殺劍重新現世,為了搶奪寶劍,楚原湘和武元辰隔空神念對沖,純陽門以及租用劍窟的修士,死傷慘重,好像兩位大劫法宗師都受了傷,也沒有聽說哪邊奪得了玄黃殺劍。

情況如此慘烈,經過十餘日的傳播發酵,縱不能說是盡人皆知,相關的情報也已經出現在各方勢力的案頭上。

之所以不說太多,也是存著給雙木道人留面子的想法,免得搶先出口,讓人尷尬。

雙木道人倒是沒想那麼多,而且,他說的和白閔所想也不是一回事兒:

“玄黃殺劍這一回現世,血殺戾氣都銷掉了,不過還是一個‘快’字,劍光一路向南,從純陽門開始計算,到它再次消失,至少是飛遁了三十多萬里,距離三環城也不遠了……”

“唔,你是說,這些人是一路追過來的?”

“我看著有點兒像,沒覺得,這邊劍修很多嗎?”

白閔吃他一言提醒,視線再掃過去,果然發現,正如雙木道人所言,佩劍者甚多。

這大概也就是專屬於劍修的敏感層面了。

或許都是來碰機緣的?若真如此,倒是能讓人放輕鬆些。白閔又想起一事:“林道友對玄黃殺劍的飛行軌跡,也有研究?”

根據隨心閣這邊的情報,玄黃殺劍破空飛遁,雖然是“明目張膽”,高調無比,但由於速度太快,再加上經常穿行在劫雲之中,很難確定其真實軌跡,只能從那些不自量力意圖攔截的蠢貨屍身遺落位置,大概估出距離,卻無法得到精確結果。

雙木道人張口就是三十餘萬里,似乎別有消息來源?

“是從飛魂城內部傳出來的,說是蘇雙鶴也適逢其會……”

“咦?難不成做了漁翁?”

“不,好像給惹了一身騷,回到城中,就閉關不出。”

說話間,已經到了沈婉那個圈子的週邊,雙木道人有些緊張,白閔理解他的情緒變化,也不直接引見,而是先逐個給他介紹比較面生的物件。

雙木道人漸漸安定下來,感歎一聲:“附近的頭面人物差不多都到了,可余真人還沒來啊……”

白閔陪他歎氣。

雙木道人第二次求他幫忙:“我這邊還是要做些功課,若是余真人來了,白兄不妨再幫我引薦一回。”

“有夏夫人的邀請,世上有哪個會拒絕的?是道兄幫我引薦才真……咱們到時一塊兒合計吧。”

白閔說著,引雙木道人一起,進入到那圈子裡,正好聽到那邊開始了一個新話題。

要說沈婉也好,孟都公子、天角先生也罷,雖是談笑,目光都有遊移,心思大半不在這裡,但像他們這樣的地位,關心的是一回事兒,嘴上說的是另一回事。現在談起的,就是三寶船上的那些寶物。

這些寶物以原材料為主,還有些以往流落海外的法器、心訣,還有一些天材地寶的線索,因為沒有到成熟期,需要等待一段不短的時間,也只有那些有特殊需求的人才會感興趣。

而非常突出的一項,就是海人異族,這個曾經雄霸海外的,足跡遍及北、東、南海,已然建起龐大國度的族群,就因為得罪了羅刹教那一位,舉族被滅,倖存者也被枷入血獄鬼府,永世為奴,距此也有大約五劫時光了。

屬於海人異族的那些傳說,本來已經漸漸湮滅在時光洪流中,卻因十多年前,震動天下的九宮魔域,還有那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天劫始發之域”的名頭,連帶著將“太淵城”遺址遺寶炒熱。

在天地大劫較為穩定之後,各路修士又前往海底深處,搜刮寶藏,尋找線索資訊,熱度持續多年,久久不散。

“海族遺寶”也是海鷗墟乃至於修行界非常熱門的概念。

天角先生就問:“聽說這回貴閣在東極天柱下頗有斬獲,甚至還捕捉到了海人異族血統的生靈?”

“確是如此,不過,這部分已經有客人預定了,且不會在此次競賣會上放出。”

“我要那些異族何用?只是,相關的物件也沒有嗎?”

沈婉微笑搖頭:“據我所知,東極天柱那一輪收穫,其實是買主的倡議,也給予了支援,按照兩邊的協定,所有收穫都要由對方購買或支配……”

天角先生不免失望,沈婉卻是突然記起了什麼,叫過沈良,吩咐幾句,抬眼看到丘佩,她依然在尋找目標。但這時有人靠上去,是船上某個夥計,不知說了些什麼,明豔的笑容就此斂去。

丘佩似乎也感覺到了沈婉的注視,扭頭看來,兩人視線相接,前者朱唇輕啟,微幅開合,那是隨心閣獨有的唇語,傳遞出簡單卻讓人心悸的資訊:

“有麻煩了。”

沈婉不動聲色,繼續與人笑語,結束了“海人異族”的話題之後,才告罪離開,同時她也看到,白閔臉上的笑容有點兒僵,大概同樣發現了丘佩的唇語資訊,可是,二人必須要留下一個,白閔也只能壓抑心中不安,繼續與人談笑。

若是換成這樣的搭檔,不知要省心多少。

沈婉暗歎一聲,頷首示意後,向丘佩那邊走去,兩人尚有一段距離,船舷外鈴音連響,這是有貴客到來的標誌。

沈婉停下腳步,身為三寶船名義上的掌事者,若是遇到這種情況,必然要迎上去的。

丘佩快走兩步,到她身邊,此時臉上倒又露出笑容,仿佛剛剛的示警只是一場惡作劇:“可是余真人到了?”

沈婉淡淡瞥她一眼,沒有回應。

隨著泊陣轟鳴漸息,一行人登上甲板,丘佩只搭了搭眼,就歎息道:“不是啊……”

輕盈悠遠的尾音,帶著成熟婦人獨有的沙啞韻味兒,確實有勾動人心的本錢,但很快,這尾音便似給刀子切過,戛然而止。

與之同時,沈婉的瞳孔也瞬間收縮,卻是認出了一行人中,本不應該出現在此處的兩位。

猶不知事情嚴重性的知客,正高聲傳告:“太昊宗肖宗主到。”

只這一條,沒有問題,太昊宗是環帶湖附近,中小型宗派的典型代表,比八極宗實力遜色數籌,卻又超過尋常的小型宗派,其主要原因就是,其宗主肖神光,乃是一位長生真人,也算是周邊地域的頭面人物,白閔下帖子的時候,出於禮貌問題,自然會給出一份。

要說這種場合,小宗小派的位置其實很尷尬,真買進什麼寶物,太過扎眼,購入資源性材料,又比不過大中型宗門的財大氣粗,就常理而言,應該是想著做一做交際,拓展下人脈。

可是,此時的肖神光,就像是之前碧波水府的闞興離,讓人一眼看出,完全就是在從屬的位置。

真正的重要人物,是還要走在他前面,未入邀請名單的兩位。

丘佩收回視線,臉上笑容不變,側過身子,就想充當“路人”,無聲無息走掉,沈婉早盯著她,及時挽住她的臂彎,低聲道:

“這裡只有丘執事深悉內情,怎麼能離開呢?”

說罷,強拽著她往前迎去。

很快兩邊視線對接,沈婉和丘佩同時露出笑容,用俗了的形容,大約就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恍若並蒂嬌花,明豔動人。

“肖宗主親至,沈婉未曾遠迎,失禮之處,望請見諒。”

唇齒間的字句是一個方向,視線則是另一個方向,而很快,沈婉就將二者並在一起:“原來還有貴客……”

肖神光很有配角的自覺,配合著介紹:“可是沈掌櫃當面,我來介紹這兩位貴人:羅刹教西陸傳法仙師游紫梧大人,四海社大執事萬飛羅大人。”

他堂堂一位長生真人,叫起“大人”也是面不改色,本是讓人齒冷,可聽到他述及的“大人”身份,周圍有些見識的修士,深吸口氣之餘,便都是不再作此想。

東海羅刹教,自古以來,五大神主之一的羅刹鬼王在真界所立法統。

教中不設“掌教”之職,高層只有上師、仙師之分。上師其實就類同於“掌教”,只是不只一人;仙師又有傳法、護法之別,傳法仙師,實是高層中的高層,數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相較於東海方位,真界大半地域,都在“西方”,所謂“西陸傳法仙師”,其實就是“負責真界內陸傳法事務的仙師”之意。雖說這個職司,也不只一人,但身份之尊,就是剛剛升起五色雲座的張天吉,也要給壓得抬不起頭來。

相對而言,“四海社”組織鬆散,“大執事”的職司也就是那回事兒,可這萬飛羅的名頭,卻是當真響亮,雖說是長生真人,可早在三劫之前,他就是此界最精遁法的數人之一,遁法所化的“水雲間”神通,有“水窮雲起,坐忘不歸”之美名,亦是避凶渡劫的上乘秘術。

相比之下,肖神光雖也是長生真人,可不管是在修為境界上,還是地位資歷上,還真的只有當小字輩的份兒。

此時,聰明人也都看出來了,這兩位強者,不告而來,情況貌似複雜了。

同樣是不告而來,他們的性質與張天吉一行,頗為不同。

三寶船是從東海駛出,進入內陸,而無論是羅刹教還是四海社,都是那邊的大勢力,真要做交易,在海上豈不方便,何必萬里迢迢,追到三環城來?

xox 發表於 2014-4-18 08:15
紫極 第二十三章 三寶雲舟 次第飛訊(四)


  煙霞嵐光障中,張天吉也感覺到異常,轉首對一旁的周初道:“先前我以為,孫敬複到此,也如我們一般,是沖著上清遺寶,沖著那餘慈而來,可如今看來,有些不妥。”

  “師兄說的是。”

  周初素來面無表情,少有情緒波動,雖說這一樁事裡,擱著他族侄的性命,考慮得依舊周全公允:“時間對不上,除非孫敬複像你我二人一般,正在北地遊歷,但就算是那樣,只孫敬複一人,還拿不下餘慈……目標若不是那位元,就只能是三寶船。”

  張天吉比較贊成,又提及遊紫梧和萬飛羅:“羅刹教和四海社高層關係密切,但連袂出面,還是少見,這裡宣示意味兒極重,應該是公對公。沒聽說上清宗與那兩邊有什麼舊怨,那就只會針對隨心閣,還有那幾個合夥人了。”

  說著,他又對闞興離吩咐一聲:“把寶物清單拿來。”

  闞興離雖是碧波水府排在前五位的高層,這時候卻沒有半點兒脾氣——攛掇人家族弟去送死也就罷了,到頭來還是落入了赤霄天的圈套,又給苦主找上門來,他們實在沒有臉面再拒絕什麼。

  張天吉拿了清單,搭眼一掃,見上面的寶物,依舊是按照“青錄紫章”、“玉書金篇”、“玄牒幽符”三類分劃,他很快就將後兩類略去,只看“青錄紫章”裡的條目。

  但他翻來覆去看了半晌,到後來連“玉書金篇”、“玄牒幽符”裡的也看了個遍,卻沒有發現值得注意的東西。

  張天吉從來都不是個有耐性的人,看得氣悶,乾脆甩手丟給周初。

  周初卻不急著看,張天吉的眼光不在他之下,既然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換他恐怕也沒什麼用處。

  扭頭看向遠處那萬千纓絡之下的身影,稍做沉吟,周初便道:

  “清單上的條目沒有異常,可清單本身……有沒有該出現,卻沒有出現的東西呢?”

  張天吉猛地一怔,隨即閉上眼睛,以他的修為境界,過目不忘幾近乎本能,稍一回憶,就將裡面上千種寶物分門別類,果然發現了異常。

  “這裡面,倒是不見售賣海外生靈了……”

  船上物寶、道寶、人寶這“三寶”之中,以人寶最為敏感,因為涉及人口販賣,在很多時候都是禁忌。可越是這樣,需求越是巨大,不只是一些旁門、魔門有需求,就是玄門正派,也有買回去訓練成道兵的。

  海外、域外異族血統繁雜,各有特色,數目也是驚人,絕對是一種投入廉價,獲利豐厚的買堊賣,想讓隨心閣之類的商家,舍去這一股利潤,想也不太可能。

  “這裡還真瞞著東西?”

  張天吉倒也乾脆,刹那間神意成網,往三寶船上罩落,對一位劫法宗師來說,神意感應覆蓋百里區域,完全不能稱之為“難度”,像張天吉這樣的,追求的是“全知無漏”的精細度。

  可是,很快他就收回感應,皺起眉頭:“禁制重重,干擾頗多,我也不好做得太過分,想探明白,很是麻煩……”

  此時,周初才認真去看寶物清單,他倒是三類通讀,細細比較,末了方道:

  “清單上缺的也不只是海外生靈。記得前段時間,東海上海人異族的遺址發掘熱度甚高,是很好的噱頭,而且海人異族精通法器制煉、機關消息,丹術也有可稱道處,若是商家無良,全冠上類似的名頭都有可能,隨心閣倒是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不借這一場東風,甚至是半點兒不沾。”

  “唔,果然有問題。”

  張天吉就琢磨著,如何探一探底,像這樣東疑西猜的,回頭怕不讓孫敬複那小輩笑話?

  周初倒是自有判斷:“若隨心閣真要做事,縱不能說是天衣無縫,也不會像這般欲蓋彌彰,且主動橫生枝節……乾脆叫人來問一問便好。”

  說著,他觸發雲座之上的感應機關,沈婉還在那裡應付羅刹教、四海社的“貴客”,不克分身,是白閔接了消息,遲疑了下,便來到煙霞嵐光障中,向張天吉等人行禮。

  張天吉懶得與這等小輩打交道,故而是周初出面,也是單刀直入:“我等前來,是對海外生靈以及海人異族的遺寶感應興趣,怎麼貴閣不曾擺出此類貨品?”

  白閔身處煙障之中,又受到幾位長生中人的氣機壓迫,腦子都不太靈光了,只能是有一說一,將之前沈婉告知天角先生的理由複述一遍。這多少讓張天吉感到意外:

  “有人預訂了?誰預定的?具體是什麼東西?”

  “這個,晚輩著實不知。”

  見白閔確實所知有限,周初也不再逼問,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正好遊紫梧那邊“寒喧”已畢,也飛上了煙霞嵐光障,雲座升起,不出所料也是一座五色祥雲,兩朵白雲拱衛之勢。

  畢竟是在同一處機關陣勢中,彼此氣機互通,張天吉便覺得有潮水一般的力量刷過,往那邊看時,只見遊紫梧身外亦有神通化現。

  眾所周知,因為羅刹鬼王的獨特嗜好,羅刹教高層多美人兒,游紫梧身為男子,相貌平平,卻能在教中占堊據高位,自然有他的底氣。

  其身外光影呈寶幢之形,卻是棱角分明,分八棱八角,八個切面,面面如鏡,其中每一面都映照出遊紫梧的法身,喜、怒、悲、恨,各有不同,輪轉不定,倒把遊紫梧的真身遮蔽。而每個法身之外,亦都化出不同的元氣環境,碧空幽獄、海水烈焰,連迭變化,十分奇妙。

  寶幢切面上的法身可不是泥雕木塑,每一具都活靈活現,雖在不同情緒情境之下,卻自有相應的表情變化,似乎也能對外界生出反應。

  每當法身的視線切過身上,張天吉都微有不適,他都如此,更說船上的其他人。

  很快,船上相對隨意的氣氛一掃而空,甲板上靜寂無聲,不時有人抹一把汗,或者避往更遠處,就是本來要出去煙霞嵐光障的白閔,也僵在原地,借著張天吉等人,抵擋那份壓力。

  足足十息之後,寶幢上八具法身才瞌閉雙目,似若入定,船上修士同時長出口氣,有的人甚至近乎虛脫,還有的更乾脆,二話不說,掉頭就走,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

  張天吉冷笑一聲:“果然是來者不善。”

  雖然自家的目的也不是太單純,可相較于遊紫梧,就實在不值一提了,這時明擺著要敲打啊!

  旁邊白閔神色百變,很快離開,往沈婉那邊去了,卻不知道張天吉早將一隻親煉的小鬼附過去,將那邊的資訊源源不斷地傳回。

  白閔剛到沈婉處,就聽她沉聲道:“……你要給我一個解釋。”

  沈婉這些年來,沉靜自守,威儀日重,白閔聽得心裡就是一突,然後才發現,沈婉並非是針對他,而是指向了丘佩。

  丘佩輕撫鬢髮,臉上竟還是笑吟吟的:“都是聽令於人,哪有什麼解釋可言?與其在這兒深挖根底,不如去想想,怎麼應付過去吧……這情勢,我看著都替你心焦呢。”

  白閔不忍心再看沈婉的神情,轉過頭去。

  正如丘佩所言,這個面厚心黑的女人,便是折了三寶船,依然可以憑藉著雷銅的寵愛和丘家的支持,隨隨便便安插到別處,繼續享受一切待遇,

  沈婉卻如無根之萍,一切身家、在閣中的地位,都只在她手中的事業上,一旦有失,且不說別的,只是在後面虎視眈眈的雷家,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將她治罪,至不濟也可以發落到偏僻無人的角落,就此擱置起來,她這些年來的努力,也將毀於一旦。

  現在,白閔都懷疑,這一場突發意外,是不是雷家給沈婉設的局……

  但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單只丘佩這人,就絕不是肯自陷險地的主兒,而且拿著能讓遊紫梧這樣的羅刹教高層親身前來的“事物”,去陷害一個尚未真正成氣候的掌櫃,也實在不符合上邊慣有的商人習性。

  心裡正琢磨著,沈婉話音入耳:“是我問道於盲,在這樣的層面,雷家應該也不會對你吐露實情才對……白掌櫃!”

  白閔一怔,方應道:“沈掌櫃有何吩咐?”

  他並不因為沈婉面臨的極端被動局面,而有什麼怠慢,這不是因為沈婉的職司要比他高半格,而是力行“人情派送一個是一個”的原則,再說,現在真真切切是在一條船上,下方不是海水深淵,卻是更恐怖的雷暴劫雲,萬一真出了事兒,誰能逃得過去?

  “剛剛天吉真君問的什麼?”

  “有關‘人寶’,還有海人異族……”

  沈婉微微點頭,向一側沈良道:“去請天角先生過來。”

  不一刻,天角先生到此,眉峰緊鎖,顯然也對當前局面頗為警惕。沈婉則單刀直入:

  “如今事態緊急,沈婉有事請教,請恕無禮。我知先生對那些海人異族遺寶很感興趣,不知想用來做何處理?”

  “這個,也就是研究上面的符紋風格,畢竟是自成一體。此外,前段時間,我聽妙手坊的朋友提起,他一位弟子主持發掘海人異族遺址,出土了一批機關殘骸,據說裡面有太淵驚魂炮的殘餘,只是後來局勢動盪,殘骸流散四方……”

  聽到這裡,沈婉、白閔,甚至於丘佩都是怔忡,一時面面相覷。

  也在此時,又聽知客唱名:“玉尺社雪會首到。”

  玉尺社不算什麼大勢力,雪會首也不是什麼長生真人,但只要知道其中關竅的,都是回頭,見得來人,天角先生歎道:

  “余先生終究還是不來了?”

  恰好雪枝移步到此,聞言微怔:“先生竟還沒到嗎?”
xox 發表於 2014-4-19 15:11
紫極 第二十三章 三寶雲舟 次第飛訊(五)


  一眾人等都是啞然,似乎中間有什麼環節亂掉了。

  倒是白閔暫時緩了一口氣,作為本次競賣會預設的貴賓,余慈來到或是確認不來,都無法影響既定的進程,只有這樣的意外情況,倒能夠讓他們順理成章地將會期順延。

  畢竟現在的局面,實在不適合啟動……

  白閔偷眼看遊紫梧等人,現在看那邊,情況就比較明顯了。

  越是輕鬆自然的,就是越想著儘早啟動辦正事的;像張天吉那邊,和周初二人連續埋頭磋商的,十有八九就是想拖延,從這裡也可看出有備無備的差別。

  此時,雪枝終於也是看清了當前的局面,還有煙霞嵐光雲座上,幾位強者大能,一時怔忡,繼而也焦急起來。

  如此要命的時候,餘慈卻是到哪兒去了?

  便在一眾人等面面相覷的當口,氣氛莫名地有了變化。

  而且,變化是從羅刹教、四海社那邊發端的。

  有八角寶幢遮擋,沈婉、白閔看不到遊紫梧的表情,可是卻能清晰見到,已是是三劫真人的萬飛羅那邊,本來古井不波的臉上,卻有驚訝之色,先是看向遊紫梧,隨後,又扭轉方向,似乎是受了提醒,發現了某種變故。

  當前正是敏感時期,萬飛羅的動作,引起了很多人注意,像張天吉,更是由此生出感應,也往那個方向看。由此帶著幾乎一個甲板的修士,扭過頭去。

  便在這“萬眾矚目”之下,一人從翻騰的雲海中走出,腳踏劫雲,如履平地,就那麼一路走到船首位置,才站住。

  移山雲舟巨大,就是船首,距預設的會場這邊,還有一段距離,但眾修士也都看到了,就在那人踏上移山雲舟的刹那,其身後翻騰的劫雲深處,莫名地雷霆狂暴,喧騰跳躍,仿佛是一頭不斷扭曲形體的巨獸,要將船首那人一口吞下。

  可下一刻,某種更為宏大卻無有形質的力量發動,硬生生將那波雷霆壓伏,一時“風平浪靜”。

  甲板上也都靜了下來。不知有多少人在此刻生出疑惑:

  此人是誰?

  觀其形貌,身材高大,褚袍錦衣,頭戴金冠,面目輪廓深刻,下巴刮得鐵青,有豪雄之姿,氣魄甚大,尤其是面對張天吉、萬飛羅這樣的人物盯視,也是從容中帶著冷淡。

  究竟是誰?

  白閔腦中存了此界許多重要人物的影像,可一時間想挑揀起來,卻是困難。這其實也是某種失常,卻是受到船首那人氣魄的影響,以致于思路僵滯。

  不過這時候,他看到遊紫梧身外,八角寶幢重新轉動,速度當然比不上之前立威時,卻另有巍然如山河掉轉之感,讓人不敢再看。這種狀態,是不是也表現出那位心中的警惕和戒心呢?

  也不只是遊紫梧,煙霞嵐光障中,本來已經有些消停的真人異象層生,分明是都緊張起來。

  一定是來了大人物!

  越急越想不出是誰,只見那男子環視一眼,倒是停在萬飛羅身上:

  “老萬,你不在海上想著吃補壯膽,到這兒幹什麼。”

  一語既出,萬飛羅臉上陰了一陰,卻沒說話。

  白閔心頭又是一冷。關於萬飛羅之事,他其實也聽說一些傳聞。

  有人說水雲間遁法神通極致精妙,卻只是“避劫”之術,而非“渡劫”之法,以至於萬飛羅雖在三劫之前就步入長生,又安然渡過多次大劫,卻始終沒能再進一步,依舊是三劫老牌真人……

  顯然,這是萬飛羅心口的瘡疤,能公然揭下,直指其非,且讓萬飛羅連回應都做不到的,必然也是資歷老、境界高乃至極其強橫的大能。

  白閔忍著心頭惶然,定睛再看,只見來人雖是氣魄雄渾,然而臉上略帶病容,細看還有傷痕,嗓音也有些沙啞破音,另外……嘴巴開裂得有些大?

  越是看到這些,越找不到對應者。

  當然,他們也沒有一個敢上前問個明白,眼看著來人在船著稍頓,一路走來直上煙霞嵐光障。

  初時,不見雲座,直到那人升舉起來,忽有一層墨色綻開,仿佛是哪位大師寫意筆鋒抹畫,一個突鋒,就是一個猙獰魔物出來,刹那間魔影層湧,卻是自有法度,如蓮花開綻,竟可見恢宏華麗之姿。

  群魔畢現,齊聲發嘯,卻是雄渾清亮,如鐘聲遠振,直入雲霄。

  便在鐘聲響起的刹那,白閔驟然明悟:

  我的娘……武元辰!

  身處較大勢力之中幾位,都知北面發生的大概情況,因為玄黃殺劍之事,武元辰和楚原湘萬里神意對沖,雙雙受傷。

  楚原湘還好,就近就是清虛道德宗的勢力覆蓋範圍,可那武元辰隻身進入北地三湖區域,全盛時期還好,一旦受傷,立刻就是深陷重圍,據說清虛道德宗正糾合洗玉盟強者,趁機追殺,務必讓此人難回北地。

  可誰能想到,這個以膽氣著稱的大魔頭,竟然不往北去,直往南來,讓圍堵他的洗玉盟強者,紛紛撲空。

  乍明晰此人身份,白閔兩眼一閉。

  夠了吧!

  武元辰、遊紫梧、張天吉三位劫法宗師,還有萬飛羅、周初等長生真人,長生中人竟有八位之多,別說天地大劫肆虐之時,就是在此界全盛時期,想看到這麼“大人物”,也要等到哪個水準之上的宗門慶典,廣邀同道,又或者大規模交戰之時。

  這樣的局面,對於隨心閣來說,分明已經崩了!

  像是武元辰,此人肯定不在邀請之列,也無引薦,最重要的,這樣的大魔頭,如何交涉?各大商家當然不是純潔的羊羔,也不在乎什麼玄門、魔門之分,可像這種場合,任由其出入,終究不妥。

  還沒想出個萬全之計,旁邊微有騷動,一回頭,熟悉的面孔出現。

  餘慈來了!

  來得可真是無聲無息,大約是唱名的那位也被武元辰魔威所攝,失了魂魄,根本沒注意,又有一位長生真人到來。

  其實再來一位又如何,已經九個了……

  “抱歉,我來遲了。”

  白閔有些走神,只見餘慈笑得從容,若換一個局面,像他這樣的長生真人,定是會場的核心,可如今……

  還好,孟都公子、天角先生都深諳做人之道,及時上前招呼,也給餘慈一個看清局面的時間。

  余慈也往煙霞嵐光雲座上掃了幾眼,但臉上並無變化,倒是對眾人一一掃呼,尤其見到沈婉,更是笑吟吟道:“北荒一別,倏乎近三十載,沈掌櫃風華更勝當年,實是不勝之喜。”

  沈婉襝衽施禮,笑應道:“余真人一躍登入長生,才真是可喜可賀。”

  不太清楚裡面情況的人們,都是驚訝。餘慈給他們解釋:“當年我尚在通神境界時,就已經是沈掌櫃的大主顧了……”

  他有意說得生動,卻是有了歧義,旁邊人們有的聯想到了,卻是都忍著,只有丘佩,明眸顧盼,在兩人臉上一繞,唇邊弧線上挑,很是明顯。

  沈婉只當不知,神色如故:“余真人來得遲了,一會競賣會上,定要慷慨解囊,為妾身撐撐場面。”

  餘慈哈哈一笑:“這些年也攢了些家底,既然沈掌櫃這麼說,我何吝一擲之力?”

  他說的真是豪氣,有人便本能地在心中嘲笑他不知輕重。

  此時已經在座的其他人不提,單只是煙霞嵐光雲座上,那幾位長生中人,有南國玄門大宗的正一道、黃天道,有以豪富著稱的東海羅刹教,更有此界最頂尖人物之一的武元辰。

  就是等而下之的,也是碧波水府這樣的滄江一霸。

  和他們比財力,用“不自量力”來形容,都算客氣。

  可念頭再轉,忽地就是發怔,也算,還要好好盤算一下?

  要知道,現在的餘慈,可是有當年上清宗的家底支撐。

  好吧,就算只有九幽冥獄一個,裡面可是有上清宗十餘劫的底蘊,不說別的,就是封印進去的那些強力妖魔,隨便拿一個出來販賣,恐怕都是天文數字。

  現在這些門閥大宗,又有幾個會拿出一整個虛空世界的積蓄,給自家門人月臺?

  思來想去,難道這位才是今日最財大氣粗的那個?

  煙霞嵐光障裡,張天吉又和周初對視一眼,表情很是微妙,就是萬飛羅、孫敬複等人,也感覺到了這種奇妙的氣氛,饒有興味地觀察。

  只有武元辰和遊紫梧,沒有人知道他們想什麼,也沒什麼人能探測虛實。

  沈婉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來了,她不動聲色地換一口氣,舉臂相引:“余真人,請升座。”

  隨她話音,甲板忽然煙氣彌漫,煙霞嵐光障不斷蔓延,開闢出會場,其實是將所有人、包括這艘移山雲舟大部,都包在其中,每個人的面目都會受到一定的遮蔽處理,不管進入、退出,各方感知都會受到干擾,如果中間再有些移位,就更難判斷,這是給競買的修士,做的一層保障。

  當然,另一方面,存放寶物的重地,與煙霞嵐光障完全是另一個體系,兩邊甚至是相互排斥的關係,也是給船上的防護再加一把鎖。

  若在此前,這幾乎就是萬全之策,可如今,卻很難讓人真正安心。
xox 發表於 2014-4-21 00:46
紫極 第二十四章 高下之分 雲數之別(上)


  餘慈邁步上前,當下就白雲升起,開闢出一片空間,除此之外,再不見任何異象,別說與武元辰、遊紫梧的相比,就是同為長生真人的孫敬複、周初,似也要勝過他許多。

  大概唯一能相比較的,就是太昊宗肖神光這種級數。餘慈倒也不以為意,自顧自在空中雲霧中找了個位置,只是,貌似是出了狀況……

  隨著餘慈入位,肖神光本來還是俯視,後來慢慢變成平視,再後來腦袋已經要仰起來,不由冷哼:

  “好沒規矩!”

  肖神光還是有幾分城府的,若只是代表太昊宗一家,他明面上絕不會說出這些話來。可問題是,他現在就是遊紫梧的跟班,能夠得入這位的法眼,也是他一位族女,得以拜入羅刹教的緣故,他當然想著背靠大樹,多乘陰涼,這時候自然也要表一表立場。

  而且,他說的其實也沒錯,作為長生真人,余慈確實不懂規矩!

  余慈入位之時,雪枝帶著兩個玉尺社的美婢,在他身後,準備隨時聽命侍候。她怎麼說也跟了蘇雙鶴多年,對此界一些規矩比較瞭解,看餘慈的做法,心頭也是發緊,不由低聲道:

  “先生,咱們的位置有些……不妥。”

  “嗯?”

  經過那一夜的變故,雪枝對餘慈的忌憚甚至於恐懼,是深入骨髓的,只這一聲,險些就把後面的話給噎住,她心思也算機敏,想到了別的說法:“先生,天角先生、孟都公子剛剛都說要來拜會的,這個位置,他們未必敢來。”

  “哦?”

  雪枝又給噎了下,對餘慈似走神又似不屑的簡短回應,徹底無奈了。眼前這位,分明也是極聰慧之人,怎麼現在無論如何都點不醒呢?這段時日以來,他也確實是呼風喚雨,沒有人敢違逆他的意思,然而眼下可不是在島上院中,由他胡作非為,這是在連劫法宗師都來了三位的三寶船上!

  這煙霞嵐光雲座,既然有個“座”字,很明顯也有座次之分,上下之別,他一位長生真人,直接和武元辰、遊紫梧這樣的大能平頭,會讓別人怎麼想?

  且看天吉真君,那位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但他的雲座所在,分明也比武、遊二人低了些許,這不是向二人低頭,而是規矩,也是禮儀。

  餘慈這邊的情況,就擺在眾修士頭頂,想不看見也沒法子,最要命是,這位還在還往上飄,難道非要直飄到最頂上才甘休嗎?

  白閔眼前就是一黑:這氣氛真的是救不回來了……

  艱澀又無奈地四顧,周圍的人們,包括丘佩那女人,臉上都失去了一貫的笑容。

  不管是武元辰還是遊紫梧,都是眼裡揉不進沙子的,尤其是前者,更是威煞蓋世的強硬兇橫之輩;至於餘慈,背靠九幽冥獄,“九幽盛宴”屠盡萬人,不沾半點兒因果的傢伙,同樣不是省油的燈,一個不投機,當場打殺起來,這滿船修士及價值連城的貨物,能留存者幾稀。

  可憐他們這些掌櫃、主事,連逃命的資格都不會有……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看著餘慈飄飛上去,武元辰沒有說話,遊紫梧也沒有開口。

  另一邊,張天吉則有些疑惑,他視線掃過武、遊二人,沉吟起來。

  就張天吉本心而言,對餘慈“逾越”的舉動,當然也頗為不滿,可這次他們過來,本就是打探餘慈虛實的,以籌謀如何將九幽冥獄,納入正一道的控制。在沒有進一步精確的資訊之前,不會輕易動手。

  倒是武、遊二人的態度,讓人琢磨不透。是這二位突然變了脾氣,胸懷大度?

  別開玩笑了……

  自武元辰現身之後,煙霞嵐光障中,兩位大劫法宗師遙遙對峙,表面上互不干涉,其實暗地裡氣機百變,暗流洶湧——彼此未必真要做上一場,可是同等層次,又非故交,目的又不明朗,在此近距離上,誰故作大度,就是白癡無疑。

  唔,難道就是因為互相牽制,又彼此忌憚,不想因為區區虛禮,破壞了平衡?

  再細想一層,武元辰或許真是受了重傷……

  若非如此,像他這樣出了名的兇暴之徒,看誰不順眼,說打殺就打殺了,何須隱忍?

  他心中略有所得,也轉過頭去,和周初溝通。一時卻是忘了,他雖是比武、遊二人遜色一籌,卻同樣是眾人關注的物件。

  見三位劫法宗師都沒有做出想像中的反應,下方眾修士繃得幾乎要斷掉的心弦當即嗡嗡亂顫,一時鬆緊變化,紛亂不堪。

  這……這是怎麼個意思?

  另一側,孟都公子和天角先生也是面面相覷,苦笑難盡。他二人屬名請帖之上,本來是要在競賣會上做一做功課、和余慈培養些交情,哪知事態頻發,根本就找不到交流的機會。

  可是,若真的由餘慈那邊“生事”,真惹出禍來,聯名相邀的他們,也脫不了干係。二人並非是孤家寡人,一個代表八極宗,一個代表天篆社,有些事態,也是萬萬回避不得的。

  “唉,余真人背負上清一脈的聲名,想來也不好屈居人下。只是這樣硬來,還是不甚妥當……我去打個招呼吧。”

  “有勞先生。”

  作為宗門修士,孟都公子也要避嫌,倒是天角先生地位超然,有些事情做來,最是自然。

  煙霞嵐光障覆蓋之處,都是在一個陣勢體系之中,只是各自分割區域罷了。當下天角先生便驅動身外雲霧,往幾位長生中人的方向而來。

  有天篆社的名頭依靠,他與正一、黃天二宗,其實都保持著比較良好的關係,先向那邊拱手,做全了禮數,就停在這邊,向餘慈所在遠遠招呼一聲:

  “余先生……”

  這一系列做法,自然也是某種暗示,就看餘慈是否領情了。讓人慶倖的是,餘慈大概終於理解了是什麼緣故,笑了一笑,座下白雲飄動,往天角先生的位置移過去,高度自然降下。

  身後雪枝長籲口氣,只覺得兩腿軟綿綿提不起勁力,只能閉目喃喃念了幾聲“巫神保佑”。

  天角先生也是長出口氣,隨即就露出笑容,再施禮感謝餘慈前來:“世事難料,妄自邀真人到來,實是有些不妥……如今這環境,著實不太融洽。”

  “倒是能看得出。”餘慈微微一笑:“氣氛嚴峻,情緒緊張,不知要添多少麻煩。”

  天角先生感歎:“正是如此。”

  殊不知,他所認為的“麻煩”,和餘慈所說,完全不是一碼事。

  天角先生確實是位純人,先是以孟都相邀的理由,請餘慈過去相敘,也見縫插針,給餘慈解釋了一番剛剛發生的變故,末了歎道:

  “應該就是海人異族遺寶惹出了問題。當年羅刹教橫掃東海,滅絕海族,固然是擴張領地,不過對其獨有的傳承也很感興趣,否則也不至於還鎖拿遺民,發往血獄鬼府,留了一支血脈……雖不知隨心閣如何介入此間,總的來看,還是輕率了。”

  餘慈只是微笑,不予置評。

  那邊孟都公子不可能大咧咧等在原地,也是借機移轉過來,殷勤招待,便如半個地主之般。

  這時餘慈倒又像是溫文君子,和二人客套起座次安排,正你推我讓之時,清罄之音悠然穿透雲霧煙氣,響在每人耳畔。

  孟都公子便笑:“罄聲三響,各方座次就要定下,不能再輕易移動,咱們就不要再客套了吧……”

  他也是順口道出,然後就是一激,擔心餘慈聯想到什麼,哪知餘慈倒也乾脆,呵呵一笑:“今日之會,便和二位湊在一處,增長見識了。”

  “此為孟都之幸。”

  說話間,煙霞嵐光障中央,也就是移山雲舟上層甲板的觀景高臺之上,行來一位佳人,錦衣雲袖,暗花披帛,手持碧玉如意,髻插雀屏之釵,姿容雅致,神色恬淡,足踏煙雲,飄飄然真如謫仙之選。

  來人正是沈婉。她到高臺正中,碧玉如意輕擊案上玉罄,又一聲清音蕩漾。

  本來還有些噪噪低音的會場,頃刻間安靜下來。

  面對雲霧中辨不清形貌的人影,沈婉忽爾嫣然一笑,明眸顧盼,四方作禮,卻又是溫和可親,煙雲之中,只聽她輕柔笑語: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早年在閣中隨各位掌櫃修學術算之時,妾身尤其精於預算一科,何時何地何人,將做何事,開支如何,莫不精熟……細算起來,移山雲舟懸空半日當耗三千錢,泊陣啟合四百錢,防禦陣勢開閉三百五十錢,招待各位的花費,人均兩錢!”

  隨他話音,雲霧中有清茶、糕點、水果等物,通過特殊管道移轉過來,賣相精緻,香氣嫋嫋。兩相結合,便有人失聲而笑。

  這邊,天角先生拿起一杯熱茶,輕聲讚歎:“當真有大將之風。”

  話音未落,便聽沈婉語氣一轉:“所以今日,本來不打算動用這煙霞嵐光雲座的,概因此陣一開,防禦陣勢一個時辰當加耗二百七十三錢……”

  天角先生一口氣沒憋住,嗆出茶沫來。
本帖最後由 xox 於 2014-4-21 01:00 編輯

xox 發表於 2014-4-21 00:47
紫極第二十四章 高下之分 雲數之別(中)


 沈婉此言,直指幾位長生中人,而且,這還沒完!

  “學算之時,我計算出過一組數字。每當煙霞嵐光障開啟,多一朵五色雲,收益可上浮五點,約是半成;普通顧客要遜色一些,百人以上的場面,按十個一組統計,每多一組,才上升四點,反之亦然。”

  稍頓,她輕聲道:“此次競賣會,共邀請一百四十位買家,統計實到是一百五十四位,而會前再確認為一百二十二位,較平均收益下降一成半……我是不是應該希望,五色雲再多幾朵呢?”

  煙雲中傳來了低笑聲。

  天角先生又感歎:“要說膽色,也是一等一的。”

  沈婉是拿自己和幾位“不請自來”的大能尋開心,其目的也很明顯——她必須要打破幾位“不速之客”帶來的緊張感,否則一眾買家都是戰戰兢兢,仿佛隨時都會大難臨頭,就算是再合適的寶物,也抵不過自家的性命重要,更可能是當起觀眾,坐看那幾位大能開價了。

  現在看來,效果還是有的。

  余慈掃視會場,煙霞嵐光障能遮蔽他的視線,能干擾他的神意,卻無法破壞他對一干人等情緒層面上的感應。

  煉製七情魔丹,是為了療傷,他需要的是較為平和、正面,持續也較長的那些情緒狀態。本來競賣會這樣的場合還算合適,卻因為連續幾位強者駕臨,還有某些人很不友好的態度,使這裡的味道全變了,戒慎不安成為了主流。

  這讓餘慈挺惱火的。

  畢竟,像這樣步虛以上修士雲集的場面,實在不好找啊……

  但是,隨著沈婉的努力,煙霞嵐光障中的氛圍正在一點點地扭轉。

  沈婉肯定是不懂得情緒神通,然而她卻能通過對人心的精到把握,純以言語、行為的力量,從外而內,將眾人的心情調動起來。

  論心性資質,她比白衣差了一些,至少是不如那一位堅強,否則也不會信仰神明,奉獻自我,但在技巧上,也在“技巧天賦”上,要勝過一些。

  白衣本性太過自我,固然堅韌,可骨子裡就有尖刺,這不是言行的圓熟所能掩蓋得住的。

  若要信眾,沈婉就是最合適的選擇;若要徒兒,白衣則更合適些。

  對一位神主而言,二者的價值並無差別。

  余慈頗是欣慰,而在他身邊,孟都公子卻是慨歎出聲:

  “這位沈掌櫃為商,近乎於‘純’了。”

  “哦?”

  “移轉、調撥、生成各類資源,擺上貨架,價高者得,其間高拋低吸,如水之就下,自然成勢……能做到這些的商人不少,但只做這些的,少之又少。”

  孟都公子搖頭歎道:“我也做過一段時間的買賣,深知為商易,為‘純商’難。手中既有巨量資源,如何不想著挑動人心,執掌權柄?而一旦為之,便再難執中道而行,有了顏色立場,那時,也自是利益攸關,生死攸關。”

  他明說沈婉,其實是暗指隨心閣。

  若隨心閣真能做那“純商”,沒有立場偏向,只憑價錢高低,想來就不會陷入到眼下售不敢售,留不敢留的尷尬局面中。

  可是,從另一個角度看,世間人心無常,濁流橫溢,“純”、“素”之質哪可能真的纖塵不染?

  孟都公子也是見到沈婉良材美質,有所感慨罷了。

  又一聲清罄之音,競賣會正式開始。

  為公平計,煙雲中有凝固之象,各人的位置都固定起來,不像之前可以隨意移位,之前已經並起的,不能再分開,也只能按一方出價——餘慈這邊就是典型。

  還好,這邊幾位,對競賣會本身,其實都不怎麼感興趣,余慈完全沒有需求,孟都公子只需要購置一些材料,天角先生在明確了沒有海人異族的遺寶售賣後,只剩下那麼一兩個目標,且得失都無所謂,不存在內部競爭的問題。

  觀其進程,三寶船應是對寶物的競賣順序進行了調整。

  在場的修士,有一半以上,都是滄江下游和環帶湖區域中小型宗門的代表,他們過來,主要目標就是資源性的材料,尤其是深海、東極天柱附近的可以入藥、助力修行的那些。

  經過三寶船的揀選,品質肯定沒有問題,份量和性價比才是重點。

  為了人氣不至於迅速流失,三寶船雖不至於將其放在最後那麼沒品,卻是按照“青錄紫章”、“玉書金篇”、“玄牒幽符”三類分劃,使其中的宗門所需資源競賣插花進行,也是拿“玄牒幽符”級別的暖暖場,調適一下心情。

  在更微妙的層面,這也給人生出僥倖之心,越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或許更能撿漏呢?

  初時,競賣的節奏很快,也是不溫不火,因為早早就有清單送出,各類人等也都是有選擇性地加價,且玄牒幽符層次的東西,絕大部分是以如意錢交易,看不到什麼亮眼的交換之物。

  這不是個理想的氛圍,可以白閔為代表的船上掌櫃、執事等,卻是暗中禱告,就這樣吧,平平安安地進行下去就好。

  當然,他們也知道,就算是清單上的所有寶物盡都售出,只要那幾位大能沒有到手欲得之物,也休想輕易過關,目前也只是延長災難到來的時間罷了。

  可是,延長的時間本身,就是變數。

  人們自我情緒的調劑是很有一套的,只要給出一點點的“縫隙”,就能有名為“希望”的種子生根發芽。

  不管是撿漏的“期待”也好,面對迷茫未知的“希望”也好,都是在陰暗背景下,令人心中愉悅的“光”,會場的情緒氛圍,也由此逐分逐分地轉變。

  對此,高高在上的那一批人,均有所感。

  不過,若非要論一個“高下”的話,遊紫梧自認第二,恐怕也沒有誰敢自認第一。

  轉動的寶幢之內,游紫梧其實是在一個沉吟未決的狀態中。

  隨心閣與人合作,發掘海人異族遺寶,偷運到北地,使大人震怒,他也奉命前來,除了追回遺寶,更重要的使命,就是追察出“合作方”的底細,目前,就是“打草驚蛇”的一步。

  只是,一棍子掃下去,想抓的“蛇”還沒看見,其他的毒蛇也躥出來太多了些。

  尤其是武元辰。

  此人現身前後,一直都在人心情緒層面做文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他。

  羅刹教的傳承中,神魂方是修行之本,是修行針對最重要物件。

  對尋常修士來說,修煉所及,不外乎元神、識神,最多再分顯識、隱識,內外三層,但對羅刹教而言,神魂不只是這樣死板的、結構上的分劃,亦有色、聲、香、味、觸、法,是立體的、靈動的、豐富多彩的存在,亦可見出境界的分劃。

  在羅刹教內部,正是以此為標準,區分內外,劃判教眾。

  最低級的傢伙,連神魂結構都無法理解,渾渾噩噩,稱為“腐肉”,連傳教都會避開;

  一般教眾,僅知其神魂之“形”,可稱為“血飼”,是傳教的物件,未列入教中正選,還需要開竅;

  入室弟子,可知神魂之“色”、“聲”、“香”、“味”、“觸”中任意一到五種,每多一種,境界就深湛一層,直至開悟出“法意”之妙,便可直入長生。

  長生之後,就是覺悟神魂根性靈光的過程,其中奧妙,實難盡述。

  至於遊紫梧這等大劫法宗師,早可在神魂層面,開闢出“離幻世界”,靈生靈滅,無有盡時,雖較自辟天地的無上神通還弱了一籌,但再有神主加持,冥冥中直可與教中至高無上的“離幻天”相通,演化無窮。

  如此修煉法門,說來玄虛,其實就是將“念頭”分離細化,將其中的“理”和“情”區別開來。

  人之念頭生髮,如蔓蔓春草,如絲絲雨線,多而廣、雜而亂,只有延續不斷,匯而成流,方能明于心田。這就是一個不斷收束、控制的過程,雖是微末之物,但對大部分修行者而言,“拔草蓄水”,尚有可為。

  然而,與念頭伴生的微妙情緒,就像是春草之綠,絲雨之寒,概而觀之,乍而感之,便有所得。可如何得其綠?如何攝其寒?又如何將這心感意會的“玩意兒”化為無窮無盡的力量?

  任何釋、玄、儒的正宗心法,都決不會涉及這一層,這就是羅刹教還有部分魔門傳承的專屬層次。

  觀武元辰的狀態,身上帶傷是確鑿無疑的了。他如今的作為,可想而知,必是療傷之用。

  至於如何治療,憑遊紫梧對魔門心法的認知,還有這段時間的觀察,倒是找出一個較大的可能性:

  七情魔丹?

  心煉七情藥,悲喜天壤間。

  若按照之前的類比,七情魔丹的材料,就是由“春草之綠”、“絲雨之寒”這些純由人心所感的片斷組合而成。

  單只一人還好,若是出於不同之人,還要歸其類,同其質,配其性,化生其妙……何其難也。

  一份“材料”有誤,一個情緒不對,整個丹藥的性質全變,故而魔門煉製七情魔丹,九成九都是害人之物。

  武元辰就這麼有信心,不會煉出毒丹,把自家害死?

  他的膽量,似乎比傳說中還要強上許多!
xox 發表於 2014-4-21 09:51
紫極 第二十四章 高下之分 雲數之別(下)


  要說遊紫梧身負使命,本沒有閒情與武元辰置氣,然而從他生出感應,發現對方之後,對面的敵意就相當明顯。往簡單處想,可說是因為自己破壞了會場的氛圍,導致“採集”不利,是而發怒。

  但往複雜處想,魔門一脈,擁有除了本教之外,最擅長操弄人心的傳承,相關的資料、寶物落在對方手中,豈不是如虎添翼?相比之下,洗玉盟的那些宗門,拿了這些東西,除了給他們上眼藥,也沒有別的用處了。

  從這個角度看,魔門的嫌疑本就最大,而武元辰近段時日,一直在北地流連,自然是瓜田李下。

  另一個很直白的問題就是:他“大度”允許武元辰療養,等對方傷好以後,難道就會承情嗎?

  游紫梧很清楚武元辰的為人,說心眼兒小是有些過了,但“睚眥必報”一詞放在他身上,決無問題。已經衝撞了他,就不用指望日後能和平收場了。

  再深思一層,武元辰精擅神意法門,本身又是個真性情,若能將其作為祭禮,獻於神主座前……

  遊紫梧怦然心動。

  一念乍起,心頭殺意,就如釜中水沸,熱氣蒸騰,汩汩作聲。八角寶幢的轉速微不可察地加快些許,形成某種內合之力,將沸騰的念頭壓住。越是境界高深者,越不願意“王見王”,原因亦在此於:

  一念是生,一念是死,任何敵意殺氣,都遮蔽不住,掩飾不了。如此近距離,在兩邊都不懷善意的情況下,沒有當即大打出手,已經是靜功了得。也就是遊紫梧最精擅神魂之妙,又借煙霞嵐光障的特性加以隔阻,才能在短時間內,勉強壓制。但這也維持不了多久,

  甚至現在,他估摸著,這份殺意,可能已經為武元辰的靈覺所捕獲——這等靈覺,乃是無限趨於圓滿正覺的元神真性所化,玄機莫測,所謂“心血來潮”、“靈機一動”是也,不是任何手段所能迷惑。

  遊紫梧只能是干擾其方向,不讓武元辰真正確認目標。他也不指望能有偷襲的機會,只要能到迷惑的作用,已經足夠。

  此外,還有一件事!

  他眯起眼睛,視線穿透層層雲煙,停留在那邊幾團模糊的人影之上。

  餘慈……

  雖然從未得見,但他聞名已久。

  早在還是通神修士的時候,已經建檔立號,且是由不是掌教,勝似掌教的碧游上師親自督辦。他身為西陸傳法上師,名義上同級,實則遠不能比,只知道十多年前,此人的檔案由“觀照”,歸入了“腹心”一檔。

  這可不是“貼心人”的意思,而是“心腹之患”!僅次於“神明”一級。

  但另一方面,在“神明”之檔中,也有某位與其密切勾連。

  如此人物,當然是除之而後快。但牽涉到“神明”,真的處理起來,又非常複雜微妙,直接打殺了當然可以,可一旦失誤,就要親自去向神主大人“解釋”了。

  身負使命沒有解決之前,遊紫梧絕不願橫生枝節。

  就算是針對武元辰,他有意發難,卻無意為洗玉盟擋災,如何動手,需要再做謀劃。他仔細思忖片刻,形成了一個概略的計畫,而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打斷”武元辰在情緒層面的作為。

  他不好親自出手,不過,作為同樣精通情緒掌控的大師級人物,他自有辦法。

  競賣會依舊是不溫不火地向前推進,“玄牒幽符”級數的寶物,已經售賣一空,價錢偏低,但能夠平平安安賣完,已經足夠讓人滿意的了。

  此時擺上桌案的,是一張通往東海深處某“水眼”的路線圖,這種包含某種訊息的商品,屬於“道寶”類,在“玄牒幽符”一級中是沒有的,讓眾修士精神都驟然一振。

  聽沈婉的介紹,經隨心閣至寶“經緯天儀”的探測,此處“水眼”中,必然藏有至少一件十重天以上的法器,也許是某位修士放在“水眼”中蘊養,也許是哪個倒楣鬼死在其中——這樣的話,收穫可能會更大。

  當然,此處“水眼”的周邊環境想來也不樂觀,是經過隨心閣評估,需要冒相當大的風險,才能進入的危險區域。對隨心閣而言,這有些雞肋,故而才擺上貨架,但也明言,如果購買者能夠將那件法器拿到手,隨心閣能夠以溢價回購。

  不管這是不是噱頭,新奇的玩意兒和未知的可能,總是最讓人心動的。

  當下就有一個小宗門的修士試探性地開價,而下一刻,便有人競價。

  鈴音搖動,清脆悅耳,與之相伴的,是甚為清雅陰柔的嗓音:

  “手制雲符一件,六形四十八竅,疊合三重。”

  眾修士先是微怔,待看清了發話人的方向和位置,一時全場啞然。

  萬飛羅!

  這位老牌真人,遁術神通名為“水雲間”,可想而知,在雲、水之類的法術、符籙上的造詣,其手制雲符,肯定是在水準以上。

  但重點不是這個,人們不自覺就要想:

  自從到來後,一直沉默的這位,突然發話,是終於要開始了嗎?

  前面競賣會好不容易調和的氣氛,這一刻陡然凝滯。不安便如陰雲,覆蓋了幾乎所有人的心頭。

  煙霞嵐光障微微一蕩,強如張天吉、周初等真人修士,便察覺有某種火燎般的殺意刷過。

  那是武元辰。

  八角寶幢中,遊紫梧微微一笑。他不懂如何煉製七情魔丹,但不管如何,翻弄七情,煉丹化藥的大概套路總是一樣的,這種人心動盪,忐忑不安的氛圍,想煉丹可以,就是煉成了,十有八九也是劇毒無匹。

  想療傷,還是另尋他途為好。

  一念未絕,又有鈴音響起:“五萬如意錢……對了,沈掌櫃,當年我在貴閣設的帳號總還在吧?”

  沈婉往那邊掃了一眼,微笑道:“在的,也足夠支應。”

  “好極,對了,確認一下,我要的是飛羅真人的那枚手制雲符。”

  一語既出,煙雲又是陣陣騷動。
xox 發表於 2014-4-22 12:45
紫極 第二十五章 神應天域 丹成五彩(上)


 堂堂三劫真人,萬飛羅手制的雲符,當然是難得之物,在長生以下修士中,不說其他,便是拿回去參悟,也是好的。

  可誰都能看出來,餘慈這說法,很有針鋒相對的意思。

  這……是怎麼一個立場?

  高臺上,沈婉笑容不變,卻是出乎人們意料地回絕了:“按照規矩,中途交換之物,需要清單上所有寶物走過流程後,再由鑒定師標注確認,才有售賣的資格。若余真人欲得那雲符,還請稍待。”

  她回絕得乾脆俐落,讓白閔都替她捏了把冷汗,可接下來,餘慈竟是出奇地好說話:“啊,那是我心急了,就依沈掌櫃所言。”

  又向萬飛羅拱了拱手,就那樣坐了回去。

  不知有多少人在這一刻長出口氣。

  萬飛羅細長的眼睛微眯,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他既然出了手,又有餘慈攪了一通,自然不會再有人競價,沈婉很快宣佈,那道描繪“水眼”位置的地形圖,由萬飛羅購得。

  收了地圖,萬飛羅也將所說的雲符射出,直落在高臺之上。

  沈婉並未收起,而是發動陣勢,使之在某種異力的作用下,繞著高臺,在煙雲中沉浮,使得眾修士都能看到。

  這裡有個名目,叫“百寶環”,一次競賣會下來,百寶環上寶物的多寡,直接彰顯著競賣會的成功與否,而且,往往是針對此中寶物的競價,才是一場競賣會最驚喜、最激動人心的部分。

  只是今日,在場修士能等到那一刻嗎?

  萬飛羅手制雲符,賣相也很是不俗,外形便如一顆水珠,在百寶環牽引輪轉的過程中,還因為用力方向不同,在不斷變形,活靈活現。

  “六種基本形態,對應六合方向,卻有十八種變化。”

  “結構較隨意,應該是隨手煉製之物,是防護型的,可惜不是遁術。”

  這邊,餘慈和天角先生都先後給出了自己的判斷。他們都是符法大家,只觀形態,也能辨認出一些性質。

  幾乎是話趕話地說完,兩人又相視一笑,大起知己之感。

  孟都公子也來湊趣:“萬飛羅所言不虛,余先生的估價也是準確,六形四十八竅,疊合三重……不知道還有沒有進一步疊竅合形的餘地?”

  一般符籙便如法器祭煉層次,在同等的構符水準下,以分形、竅眼多者取勝,但更要看是否經過疊竅合形的優化。

  六形四十八竅的符籙,純論價值的話,已經類比於六、七重天的法器,而更重要的是,疊合三重,就是通過疊竅合形,使分形、竅眼折合至三分之一的程度,也就是要再算上三倍之數,

  十八形,一百四十四竅——若是攻擊符籙,已經等同于步虛上階修士全力一擊的水準,防護、遁術之類,效果更是驚人。

  更別說疊竅合形之後,激發時的元氣消耗、時間長短立刻縮減大半,實戰價值大幅提升,已和九、十重天的法器相近。只是使用起來,有次數限制,可除了激發之外,又不需要維持之功,算是各有千秋,在面對比較激烈、被動的局面時,比法器還要適用。

  綜合起來,餘慈的五萬如意錢,算是非常公允的價格,誰都挑不出毛病來。

  也正因為如此,萬飛羅有些捉摸不透餘慈的態度。

  他回望了遊紫梧一眼,看到的只是八角寶幢上詭異的法相。

  遊紫梧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倒不是他故意作態,而是武元辰似乎認准了,就是他在後面使壞,當即殺意橫貫,一層層傾壓過來,符合對方的性情,卻嚴重不符目前的實際。

  他不是受傷了麼——這種有恃無恐的架勢是怎麼回事?

  武元辰以膽氣著稱,卻絕不是傻大膽,不是腦袋一熱就不管不顧的渾人。當他傾力施為之時,定然是有他的底氣在。

  刹那間,遊紫梧就知道,自己判斷有誤。

  這讓他深為忌憚。

  任何一位大劫法宗師,都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判斷,因為在他們做出判斷之前,肯定是經過了多重考量,綜合了全方位的資訊,甚至也經過自身靈覺的洗煉,便等於是應敵出手,可想而知,一次判斷失誤,會造成多麼嚴重的後果。

  他一邊與武元辰隔空對峙,一邊回溯做出判斷的種種依據,想找出問題所在。哪還顧得上回應萬飛羅?

  萬飛羅也發現了這邊的問題,不再做聲,也不再進行預定的動作。

  時間就這樣滑過,轉眼間,“玉書金篇”的諸多資源、寶物已經售盡,“青錄紫章”單子都賣出小半,除了最初那一幕之外,竟然沒有出任何岔子。長生真人中,除了萬飛羅、餘慈之外,闞興離也出了手,卻是以碧波水府的名義,買下了一些資源,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眾多修士身處煙霞嵐光障中,也有一種踏著雲霧的不真實感。

  難道那幾位大能過來,就是看他們在這兒競價來著?

  奇妙的情緒彙集、醞釀,也彼此影響,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兒。讓人緊張、好奇,又覺得很是刺激。

  很多修士根本沒打算留到最後,在拿到了自己想到的寶物、資源後,二話不說,便退出會場,遠遠躲開,船上城中的泊陣沒有一刻停歇,不斷送下離場的修士,三寶船上,人數自然是越來越少,等“青錄紫章”上的寶物開賣時,連最初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也就是四十人左右。

  高臺上,沈婉周邊的“百寶環”上,已經流轉著約五十餘件各式寶物,以法器為多,初成規模。寶氣穿透雲霧,光怪陸離,便如此刻船上人心之變,不可測度。

  遊紫梧舔舔嘴唇,也是在品味情緒層面獨有的滋味。

  對一位精通此類法門的修士而言,目前的情況,可遠觀而不可近賞,可聆聽而不可品嘗,也就是說,在“色、聲”之上千變萬化,但在“香、味、觸、法”四類性質上,又太雜亂了些,而想要煉丹,後四者才是重中之重。

  若武元辰能夠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煉出滋補神魂的七情魔丹,他就不是“落魂鐘”,而是神主大人了!

  而且這期間,武元辰給他的壓力一點兒都不曾衰減,始終給予他足夠的壓力,這種情況下,再分神煉丹,恐怕連神……

  腦中驟然一空,遊紫梧靈覺激閃,便如劍刃出鞘,鋒芒畢露,將之前某個不應有的死結一劍斬滅!

  心頭四通八達,再無窒礙,可他一點兒暢快之意都不見,心頭情緒便如翻卷的暴風黑潮,陰鬱而狂躁:

  上當了!
本帖最後由 xox 於 2014-4-22 12:49 編輯

xox 發表於 2014-4-23 15:20
紫極 第二十五章 神應天域 丹成五彩(中)


  遊紫梧身外八角寶幢轉速再次加快,喜、怒、悲、恨等情緒面目變幻,在虛空中自成一域,隔絕外來一切反應。便在這樣獨立的領域中,心底陰鬱暴躁的情緒被逐一抽離,化入寶幢之中,還他一個清明心境。

  確實是上當了,而且很能是在不知不覺間著了道兒。

  遊紫梧“看”情緒層面的動向,在中央區域,也就是三寶船周圍,光彩絢爛,那是在場修士複雜的情緒交錯拼接,互相影響而成,正是看到這種場景,他才斷言,武元辰根本不可能煉製出補益神魂,消除傷勢的七情魔丹。

  這個結論一點兒錯誤都沒有。

  但他恰恰是被這個無比正確的結論遮蔽了靈覺。

  他把太多的精力都放在了武元辰身上,偏執於一隅,失了對全域的控制,甚至也失去了對“量度”的把握。

  人力有時而窮,武元辰固然在大劫法宗師中,也是第一流的人物,純論個人戰力,還在在他之上,但細究根底,卻絕對沒有能力分心數用,在壓制同層次對手的同時,還去煉製七情魔丹這樣極其精密複雜丹藥的能力。

  不是武元辰……那是誰?

  這一刻,他心思清明,念頭通達,視野也不再局限於三寶船之隅,再往外界擴展。

  隨著距離的延伸,情緒的光色界限逐步分明,那是各個離開的修士不再受到三寶船上混亂情緒氛圍的影響,真正屬於自身生髮的情緒滋生,其實也是千變萬化,各有不同,但已經很少再有彼此影響的局面。

  再外往擴,情緒光色則生出了令人驚歎的變化。

  越往外,光色越是簡單、純粹……趨同。

  他們彼此已經不再影響,可卻在冥冥之中,受到某種更不可思議力量的支配,在彼此相隔成百上千里之後,內心的情緒萬流歸宗,向同一方向無限趨近。

  雖然“聲色”顯得黯淡,可就像是鍋裡翻炒的菜肴,提了味,滲出香氣。

  遊紫梧歎了口氣,他知道,那“不可思議”的力量,就是人的本性。

  喜、怒、哀、懼,為人之情緒四本色,是人生來就有的本能反應。

  一生中色彩絢麗的情緒,無不是通過“四本色”的配比,才最終實現。

  把握住了“四本色”,就等於是抓住了生靈情緒變化的根本,就可以無視距離、時間的限制,將人的情緒玩弄於股掌之上。

  對方的目標根本就不是船上,而是船下——盯的就是下船的人。

  必須承認,三寶船上的氛圍被遊紫梧他們弄得很糟糕,船上的人,負面情緒占了大多數,僅有的一點兒可以稱之為“正面”的東西,也在這糟糕的氛圍中,給污染掉了,船上的修士都很辛苦,用樣的情緒煉出的丹藥,必然是劇毒無比,沒有別的可能。

  可也正因為如此,那些好不容易捱過去,買到了想要的東西,一刻都不想停留,掉頭就走的修士們,在遠離禍端、壓力消減之際,受到本能的調整,受到壓抑的其他情緒,也必將抬頭。

  死裡逃生的慶倖、低價購入的喜悅、親身冒險的刺激、諸事了結的輕鬆,甚至包括“早離苦海”後,對仍在船上的那批人的優越感——這就是人的本性。

  在情緒層面,這些不算是最正面的那批,卻同樣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而且因為實力的不同、地位的不同、性格的不同,還會有一些差異,而這也正好補益了“採集”中所需的多樣性。

  好吧,這其實已經不是“採集”的範疇,而是“種養”和“培育”的手段。

  遊紫梧自認為,就算是他這種完全不通七情魔丹法門的人,只要到手了七情魔丹的丹方,憑這“滿園整圃”中個個合宜的“藥材”,也有三成把握,煉製出有效的丹藥來。

  說到底,對方其實沒有搞什麼對抗,只是通過現在的局勢,將他狠涮了一記,利用他催化了本來“藥性”還不那麼明晰的“丹材草藥”。

  到這一層面為止,武元辰的嫌疑還沒有脫開,畢竟這是“借勢而為”,需要的是神思巧妙,而非什麼高深修為。

  可接下來的作為,絕對遠遠超出了武元辰的能力範圍。

  離船的修士受本能影響,情緒趨同,是需要一個時間的,時間就拉開了距離。

  近百人的規模,有的是通過船上城中的泊陣飛梭離開,有的是直接飛離,有的穿過了劫雲,有的尚在雲層之上。

  彼此間的距離,最遠的已有兩千餘裡,散落以萬里方圓計的廣闊區域。

  如果將其視為種藥的“園圃”,這個“園圃”也未免太大了些。採集起來,就需要足夠覆蓋這片區域的神意感應範圍,還有獨門的採摘技巧。。

  武元辰本身的實力,大概也能覆蓋到這些區域,但在與他全力對峙之時,還要做到這一點,可能性幾近於無。

  但他卻是一個最合格不過的靶子,“體積”巨大,“陰影”覆蓋面廣,當他心甘情願為人做掩護時,不知情的人也實在很難把注意力從他身上移開。

  可這不是遊紫梧上當的理由。

  作為接受過羅刹鬼王親炙的羅刹教高層,精通情緒層面力量各式能力、技巧,什麼樣的錯誤都可以犯,唯有在情緒層面的失誤,是不可原諒的。

  最要命的是,遊紫梧至今還沒有發現,那個藏身在武元辰背後的人物,究竟是誰!

  在某個時間段內,他甚至找不到那人的蛛絲馬跡,一直到對方將散落在萬里方圓內的“丹材草藥”收集完畢,意欲結丹,開始在船上這些修士中尋覓鼎爐,才讓他發現了一些端倪。

  這是臨時的搜索……難道是臨時起意?

  游紫梧腦子再清楚,心中也不免波動:

  他再不精通此類法門,也知道類似的情況,任是哪位元大能,誰不是戰戰兢兢,慎之又慎,唯恐準備不周全。

  若真像這樣,舉重若輕,全不當回事兒的,以其能力、心志水準,教中能與之比較的,恐怕都不超過三個——這還要算上神主大人。

  是誰,究竟是誰?
本帖最後由 xox 於 2014-4-23 15:25 編輯

xox 發表於 2014-4-24 10:42
紫極 第二十五章 神應天域 丹成五彩(下)


 其實,這時的遊紫梧還可以做些破壞,但他沒有這個打算。

  這一刻,他不言不動,收攝神意,純粹做一個旁觀者,感受虛空中七情之妙,看那情緒層面不可思議的運化。

  據遊紫梧的瞭解,像“七情魔丹”這樣的奇妙造物,鼎爐的選擇也是很講究的,當然不可能用傳統意義上的那類燒火之物,它要的是同樣容納七情六欲的形神之質——也就是活生生的人。

  而且,也不能是隨便拿一個人過來便用,它要的是“七情生而不動,萬念起而難興”的特殊存在。要麼,就是絕對理性的無情之人;要麼,就是哀莫大於心死的灰黯心境,其中又以前者為妙。

  只有這樣,才能使得七情運化受到的干擾最小,生就的丹藥龘品質最高。

  根據之前圈定的感應範圍,那幾個人裡面……

  沒過多久,遊紫梧就已經鎖定目標,憑的不是感應,而是相人之術。

  丘佩陡然間心驚肉跳,這種感覺一輩子也沒幾回。

  她下意識地輕掠鬢髮,借此開啟了偽裝成頭飾的偵測法器,然而這種號稱能測出“凶意惡念之來由”的玩意兒,卻沒有任何反應。她環顧四周,甚至偷眼瞥了下煙霞嵐光障上層區域,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丘佩眉宇間積起陰霾。其實這段時間,她心情也不太好,面對大大出乎意料的情況,並不是像之前對沈婉那樣,一句“替你心焦”就能抹過的。

  一旦出事,沈婉肯定要倒楣,但那些標榜著“公平”的耆老們,不可能真的無視了她的存在。為了不給他人口實,她這個監察執事必然也要承擔部分責任,也許憑藉雷銅和丘家的勢力,過一段時間,自有起複的機會,可數十年辛苦經營,從家族中一個不起眼的庶女,爬到目前的地位,難道只能換來輕飄飄的所謂“他日起複”?

  丘佩自然是不甘心的。

  心神一時搖動,她習慣性地將這些雜念都壓伏下去,安定情緒,可心底深處,終有某種衝動忍受不住,最終形成一個執念似的想法,讓她坐立不安,末了一咬牙,趁著眾人心神都被競賣會或幾位大能牽引的時機,悄然離開。

  上層甲板的煙霞嵐光障,與下層寶物、資源存放處的防護法陣完全相異,甚至相斥,幾乎所有人在二者之間穿行,都會引發某種警報。可凡事總有例外,作為船上地位特殊的監察執事,丘佩自有辦法悄然進出。

  漫步走進貨艙,這裡也是人來人往,正按照買主要求,不斷往外送貨,已經有幾個艙室給清空了,也代表著今日競賣會的成績。守衛們見到丘佩進來,也是奇怪,卻也沒人敢置疑什麼。

  某種意義上,丘佩要比沈婉更能拿捏他們的前途命運。

  丘佩才不會理睬這個,又下一層,合攏的艙門很快將外間的喧囂擋住。這裡法陣的防護愈發嚴密,外人到此,當真是寸步難行。丘佩身外瑩瑩發光,光色輪轉,還有一些肉眼分辨不出的變化,為排布的機關測知,這才通行無阻。

  臨到底部,那裡已經有人等著。

  此人名叫梁建,五短身材,身形削瘦,面色透著一層青黃光澤,顯得陰沉壓抑。這位乃是隨心閣自小培養的長生真人,也是船上三個長生級別的護衛之一。而他另一個身份,則是丘佩的搭檔,同樣身負監察之責,只是身在暗處,起輔助作用。

  看到丘佩,梁建有些困惑,也有些警惕。

  外面的局面他也知道一些,正是緊張頭痛的時候,丘佩此時過來,說不定就會引起哪個大能的注意。當然,某種意義上,同在一條船上,就是不注意又如何?難道還能跑得了他們?

  不過該問的話還是要問:“怎麼到這兒來了?”

  丘佩無意識地笑了笑,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好像不看到艙底的貨物,心神就定不下來。只是對梁建可不能這麼說,她便道:“事機走漏,藏著也沒意義,我過來看看,若能做下拆解,趁亂運走一些的話……”

  這確實是她曾有過的想法,是想將一些部件藏入交付的資源、材料中,轉移出去,但變數太大,驗貨的關口也不是那麼好過,若再激怒了那些大能,本來會有的活命機會,就要給葬送掉了。

  相較於前途、地位,還是性命更寶貴些……

  看梁建怦然心動的表情,丘佩忽然發現,自己做了蠢事。

  梁建和她不一樣,自小在隨心閣長大,受那些耆老親炙,洗腦入心,對隨心閣的忠誠,遠比她這個大姓子弟強烈得多,也純粹得多。這種方式固然危險,可他是真可能不顧性命去做的。

  而以其性格,萬難做到天衣無縫,那時候倒楣的是全船之人,丘佩自己也別想解脫。

  正要亂以他語,忽有暈眩襲來,這感覺是如此強烈,以至於丘佩幾乎要立身不住,本能扶住艙壁,才沒有跌倒。

  刹那間,她心跳速度較正常區間狂飆了五倍有多,若是常人,直接就是個“死”字。便在心臟的驅動下,氣血蒸騰奔湧,直沖頂門,卻出奇地沒有悶漲之感,反而是空洞洞的,仿佛有一個無底深淵沉陷,將她一身元氣菁華都抽離乾淨。

  如此境況之下,恐懼之情再所難免。她張開嘴,想向梁建求助,那邊也發現異常。長生真人的眼光,已經是在另一個層次,梁建臉色當即就是發黑:

  “你著道了!”

  雖然是發現有問題,可根源在哪兒,如何解決,梁建也是完全摸不著頭腦。

  他只能看到,丘佩神魂激烈動盪,失去了對肉身的控制,以至於元氣逆行,直沖腦宮,那勢頭怕是瞬間就能將其震成癡呆,可莫名地就在那裡運化盤轉,明顯是受攝於人。

  但對方究竟要幹什麼?

  倒是遠在上層甲板,隔了數道法陣的遊紫梧看得更明白:“蘊丹出丹,極度刻意,火候掌握得一塌糊塗……這人真的煉過丹嗎?唔,色分五彩,竟然成了?”

  就在他感慨之時,緲不可測的遙遠虛空之外,某個意識忽有觸動。

  遊紫梧微微一怔,隨即垂首靜心,也將自身神魂徹底開放,所有感應,都任由那位調撥查閱。(未完待續)
xox 發表於 2014-4-26 04:01
紫極 第二十六章 天有二日 月出雲海(上)


  下方船艙的異樣,是超出了尋常氣機運化的層次,直指神意、甚至要更加微妙的層面。故而即便是隔了多層防護法陣,還是露了些端倪,別人不說,但凡是長生中人均有所感,僅輕重不同罷了。

  只是受到煙霞嵐光障和下層防禦法陣的相斥反應,他們的感應也變得滯澀難行,難以看清那邊發生的變故。

  幾乎所有放出感應的人們,都碰上了這個問題。

  只有真正知情的那幾位,沒有類似的困擾。遊紫梧早早地將心念寄託在丘佩身上,深入要害地帶,至於武元辰,則根本沒理會那邊的情況,魔意洶然,只把遊紫梧看得更緊。

  可是,來自於大劫法宗師的靈覺,莫名就給他以警兆。

  遊紫梧那邊,好像有些微妙的變化,本來差不多達到某個動態平衡的階段,可如今神意力量壓過去,倏乎間就多出幾分靈動,就像是,就像是……前幾日與那個上清宗的傢伙隔空對沖時那樣。

  一念既生,武元辰忍不住就有些分心:之前在船外雲層中,他與那個姓餘的狹路相逢,卻因為彼此都有傷在身,且所處形勢都不是那麼有利,這才達成了臨時的和解協定,並以咒誓擔保。

  他承諾在北地三湖期間,不與對方衝突,並拿出本門秘傳的一部分神意攻伐秘術,換取一枚可滋養神魂,治癒暗傷的七情魔丹,然後大夥兒一拍兩散。

  看起來,這門交易還算平等,可自古以來,從來就沒有上清宗與魔門“交易成功”的案例,兩邊仇深似海,全無轉圜餘地,武元辰又怎麼可能真正放心?

  極度相似的跳變手段,便如尖刺紮在他心口。成百上千年打磨的堅比鐵石的心臟,竟是微微一顫,情緒為之動盪。

  而遊紫梧的神意,便借這個機會,再一次跳變,且巧妙分化,九成以上的力量反過來糾纏住他,另一部分便如遊絲般直滲入到鼎爐動盪,丹氣升舉的區域中去。

  本因為受了“暗算”,而極度憤怒的武元辰,這一刻忽然就沉寂下去。

  意有所拘,物有所限,不管是什麼樣的強人,到了一定境界,肯定是有極限在的,境界越高,極限的強制力越是可怕,也有稱之為“障”的。在極限之上,就算只是微毫之輕,也是吹息難及,強行為之,必招反噬。

  可這一刻,武元辰沒有在遊紫梧身上看到任何“受限”之相,神意分化,輕鬆寫意。

  這等不符合常理的情形,換了別人,武元辰未必會介意,可既然是在羅刹教高層身上……

  武元辰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還是手生啊。”

  煙霞嵐光障中,餘慈給自己做了一番評價。情緒神通帶給他的便利,在收集材料階段,發揮得淋漓盡致,可在蘊養、煉製和出丹階段,自己經驗缺乏的弱點就迅速顯現出來。

  別說七情魔丹,他這輩子一顆丹藥都沒煉過,對於火候判斷、藥性作用,只能憑著入微級別的感應巨細無漏地進行確認,不免就有死板僵硬之感,其他的一些末節也都顧及不上,使得徵兆明顯,氣機變化劇烈,也使“鼎爐”情緒變化激烈,給出丹帶來了難度。

  不過,他及時尋了個機巧,也不再追求上等品質,總算是凝丹成功,開啟鼎爐,在丘佩頂門百匯之上,精氣上沖,將那一團常人難以目見的“彩光”沖起。彩光分青、白、紅、綠、黃五色,雜揉一處,彼此貫穿流通。

  而在“彩光”騰起的刹那,丘佩意識全無,軟倒在地。梁建則遲疑不前,因為他實在是看不出家搭檔究竟著了什麼道兒,生怕也給沾染了,那可就萬事皆休。

  余慈根本懶得理會他,只看虛空五彩。

  七情魔丹也分品質高低,像這樣承載五色的,品質約在中等偏上……

  正是這個時候,他還在煙霞嵐光障中的本體,也探知了武元辰那邊陡然激烈起來的情況。未等想出個處置之策,心神陡然發寒,而與這份感應同時傳遞過來的,是一份清晰的意念:

  “有意思呢!”

  意念的源頭來自于遊紫梧,餘慈早就知道,這位以神意勾住丘佩,一路“跟”下來,但他當時正在蘊丹、煉丹的關鍵時期,也就沒有點破,當然,這也是他自信能夠控制住局面的緣故。

  可是,當那意念如日光照影,映射出來,餘慈才驚覺不對。

  他的感應明顯比對方的意念顯化慢了半拍,而且,神意層面的感應固然還在,可對方真正的著力點,卻是更為縹緲變幻,讓他都是一個恍神。

  若將這刹那間的感應比作交手,他就等於是給對方的虛招晃了一記,露出了空門破綻。

  “遊紫梧”也當真不客氣,轉眼意念由虛化實,在神意層面,化為遮天巨掌,轟然襲來,目標直取那蘊著七情魔丹的彩光。

  餘慈第一個念頭就是:武元辰是廢物嗎?

  繼之而起的念頭則是:不是遊紫梧……

  至於第三個:那意念好熟悉!

  念頭迭變,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判斷和做法:便在遮天巨掌撼動神意層面,動盪心神之際,虛空中那團彩光,卻是悄然分化。

  “一爐雙丹……三丹!”

  七情魔丹乃是在情緒層面化合之物,本無實質可言,攝取的方式也很講究。這樣一個分化,性質也發生改變,立刻使得之前的鎖定全盤作廢,毫無意義。

  而最重要的還不是這個。

  對手看得甚是明白:“一爐三丹,二者為藥,一者為毒……怪不得那樣採摘原料,品質還下降得厲害,原來是投機取巧。”

  那邊說的一點兒不錯。

  餘慈這一“爐”,共煉出了三枚七情魔丹,其中兩枚可以治傷養魂,另一枚卻是一旦攝入,就滅殺神魂的劇毒。

  實是餘慈在煉製之時,有意分離藥性,將所有不可控的因素都轉入到其中一部分丹氣之中,固然是大損品質,卻也提升了其他兩枚丹藥的成功率,再加上些許運氣,才最終成了這三枚七情魔丹。

  最妙的是,由於藥性煉化,彼此交錯反應,那種微之又微的特質,除了煉丹之人,外人根本分辨不出。

  也就是說,只有餘慈才能在短時間內辨識出,何者是藥,何者為毒!

  “真沒誠意啊……”

  依舊是輕妙諧趣的意念,余慈就是傻子都能感覺到,這與那個深沉老辣的遊紫梧有多麼大的差異。

  可這份意念的載體,分明就是遊紫梧那邊沒錯。

  是誰能夠輕易借著遊紫梧這位大劫法宗師和他“交流”?

  結論簡單而又直白。

  只是想到那個名字,就讓人心頭沉凝凍結。偏偏那位還有所感應,當即送出新的意念:“看來,我用不著自我介紹了。”

  “……”

  煙霞嵐光障中,餘慈本體握著茶杯,不言不動,便是旁邊孟都公子與他說話,也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他這般模樣,自然讓孟都、天角先生等覺出異樣,可餘慈已經沒有精力去顧及他們,只是扭過頭,視線穿透煙雲屏障,直指遊紫梧的方向。

  現在還能稱他為遊紫梧嗎?要不要尊稱一句“羅刹神主”?

  餘慈都奇怪,自己還有閒心去分析內中機理。

  他就看出來,遊紫梧雖是大劫法宗師,心智也為上上之選,可在這種情勢下,卻全無自我,因為他那一部分,已與羅刹鬼王同化,便如河流歸海……

  更確切的形容,則是蛛網飛架,遊紫梧一身所學,固然能列入天下強者之林,卻終究不過是架設蛛網的一個支點,所謂的神通法力,不過是主要功能之外,附贈之物罷了。

  正因為有了遊紫梧這樣的“支點”,那位目前修行界最活躍的“母蜘蛛”,方能無視廣袤虛空,跨越億萬裡長途,頃刻而至,當真便利高效。

  也正因為遊紫梧是這樣的存在,他與羅刹鬼王的“界限”真的非常模糊,若非羅刹鬼王刻意彰顯本人的意念特質,恐怕世上也沒有幾個人能分辨出,施展神通的究竟是遊紫梧,還是羅刹鬼王本人。

  這就是神主與信眾的關係嗎?

  餘慈頗有所悟,如果真是如此……

  “哎,不當壁虎了嗎?還是這一位對你太過重要?”

  顯然,對面的羅刹鬼王已經做出了判斷,辨識出他的身份,只是其中還有些誤差——像他這樣的修行進度,果然還是不太能夠讓人信服嗎?

  而且“神主網路”的設置規則,也使得那位元存有某種思維定式。

  算是運氣吧……但還是非常非常危險!

  可以說,這是他登入長生,重得自由之後,最危險的一刻。

  雖說對方仿佛是見到老朋友的樣子,可余慈很清楚,世間任何一個地仙級數以下的人物,在這位喜怒無常的神主面前,距離身死道消,都不過一線之隔。

  很明顯,餘慈絕不會將自己的命運,擺放在對方的喜怒情緒之上。

  此時此刻,他已經有著把握命運的資格了!

  刹那間,心中雜念盡都消融,餘慈的意識就那麼拔升而起,破開無底深海般的天地法則體系,站在生死存滅的根本法則之上,一舉登入真實之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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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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