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741
xox 發表於 2014-3-25 11:14
紫極 第十八章 獠牙之利 心變之奇(下)


  “玄黃殺劍呢?”

  等到純陽門這邊的修士,一通狼狽忙亂,猛然發現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是事發十個時辰之後了。在此期間,由於純陽門面對少陽劍窟的變亂時,應對不利,引得在劍窟內修士怨聲載道,一些修為、地位較高的修士主動過來交涉,純陽門也難以應付,只能尋求外援。

  很幸運的是,他們的靠山宗門,正好有人經過附近,好說歹說給拉了過來。

  此時的少陽劍窟主峰上,便彙聚了來自三方的人馬。

  純陽門出頭的是龍霄城主韓水常,也是宗門內排名前三的強者。門主鐘漢陽並未現身,名義上是赴域外修行,其實大家都知道,如果門主出面,還找不到應對的辦法,也就再無轉圜餘地,必須要謹慎從事。

  租賃少陽劍窟洞府的修士代表,乃是北地有名的劍修杜應。此人已經是小劫法宗師的境界,戰力強絕,在北地散修中聲望極高,純陽門一直想吸收他為客卿,結了些香火緣份,算是雙方都能接受的人物。

  至於另一方,自然就是清虛道德宗。

  到來的修士白麵長身,意態瀟灑,身披鶴氅,風儀絕世,正是“鶴仙”王子懷。其人是清虛道德宗四代弟子中的佼佼者,雖不是同輩中第一個步入長生的,卻是用時最短的那個,被人奉為萬載難見的天才。可他並無半點兒驕嬌之氣,頭頂上雷霆如海,他卻容色平淡,深不可測。

  主峰上各方修士,都以這三人為首,而三人之中,最為超然的,無疑就是王子懷。

  王子懷背後的清虛道德宗,雖說某種意義上是純陽門的主家,可作為北地玄門魁首,洗玉盟中當之無愧的第一宗門,清虛道德宗更多還是站在“公允”的立場上,不介入任何糾紛,正如宗門之名一般,清淨自然,不染紅塵。

  可現在不是你彰顯風格的時候啊!

  看王子懷那張平靜不波的面孔,韓水常雖是修為境界還要壓過他一頭,心裡面卻是完全沒有譜,無他,形勢比人強之故。

  其實在很多純陽門修士心中,對清虛道德宗的感覺是非常複雜的。就算那邊做得非常高明,可任是哪一個有自尊、有野心的人物,發現天然就要比別人矮一頭,都不會舒坦。

  此外,還有更現實的因素。

  不朽丹、純陽劍。

  純陽門以“丹劍雙絕”著稱,其中丹法以“不朽”為名,內丹、外丹的造詣都是登峰造極,而事實上,宗門內已經有四劫時間沒有出現大劫法宗師以上的強者了,究其原因,很多人就認為是“劍”的支點出了問題,開派祖師“飛劍斬黃龍”的大神通,此時已無人能夠重現。

  雖無人明言,但有相當一部分人,暗中都道是依附于清虛道德宗,在“丹訣”上走得遠了,可“劍訣”卻止步不前,以至於心法失衡。

  純陽門也在補課,開放少陽劍窟,就是宗門做出的努力之一。

  每年在少陽劍窟修煉的強者不計其數,且由於環境的特殊性,又以劍修為多,由此不斷地積蓄人脈,也多了許多切磋的機會。門下弟子的劍道造詣是以非常可喜的趨勢增長的,可十個時辰前發生的事情,很可能會讓這漫長的努力毀於一旦。

  韓水常心中憂慮,嘴上也表現出來:“降伏玄黃殺劍?純陽門沒有這個福份,我們只擔心少陽劍窟,這是祖宗基業,萬一在天劫或其他的衝擊下靈脈受損,純陽門五千弟子,焉有顏面再去敬奉祖師?”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說類似的話,絮絮叨叨,很有些“老太婆的裹腳布”的意思,經過如此反復渲染,純陽門的立場已經鮮明到無以復加了。

  此時,韓水常恨不能對天下所有人講,純陽門完全退出對玄黃殺劍的爭奪,目前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將目前不見蹤影的玄黃殺劍“禮送出境”。

  在場的其他各方也表示理解,因為這是中小型宗門的生存法則,覬覦無法控制的力量,只會給他們帶來滅門之禍。

  可問題在於,玄黃殺劍在哪裡?

  除了最初半個多時辰,劍沖鬥牛,諸劫辟易;其後一段時間,更多的都是遊走不定,雖然也有幾個倒楣鬼給劈成了兩半,可那種靈動和詭奇,還是讓人難以理解:

  真的是玄黃殺劍嗎?拿出來當年貫穿北地的威風煞氣啊!這麼捉迷藏算是怎麼回事?

  此時,眾修士也只能通過積蘊不散的天劫,才能判斷出,玄黃殺劍還在附近,還沒有甩脫天地法則意識的鎖定。

  而隨著時間往後推移,此時的局面已經複雜到讓人無法直視的地步。

  “嗡。”

  像是九天之上,有大鐘敲響,震盪席捲而下,偏偏沒有對劫雲造成什麼影響,卻使得主峰之上的護山符陣波紋層生,符陣內一些修為較低的修士,則是昏沉暈眩,十分難過。

  “魔崽子好生囂張!”

  韓水常面色鐵青,顯然是心中怒極,卻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原因很簡單,他根本拿“敲鐘”那人毫無辦法。

  “落魂鐘”武元辰,北地魔門諸宗“神念變化第一”,是將“魔識”修煉到了極致的強者,距離自在天魔只是半步之遙。

  純陽門算是倒了八輩兒的血黴,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還被這一位給盯上了。

  相對於其他的頂級魔頭,武元辰不算最嗜殺的那類,可這位惹起的亂子,比那些嗜殺之輩還要可怕十倍。

  武元辰向有“豪膽”之名,天地大劫並魔劫興起以來,此人就暢遊北地,旁人畏劫如虎,他卻是哪兒劫起往哪兒去,利用劫數淬煉已經近于圓滿的修為,尋找突破之機。

  他的“機遇”,就是別人的災難。

  終於忍耐不住,韓水常視線直指王子懷,沉聲道:“王真人……”

  王子懷微微躬身:“不敢,韓城主折殺弟子了。”

  真論輩份,韓水常是他的師祖一輩,由此也可以看出,此時韓水常心中積了多少不滿。

  王子懷暗中搖頭,終於發聲:“護山符陣仍算穩固,武元辰也不會冒著兩面夾擊的風險強行破陣,只是以神念搜索玄黃殺所在吧……如今只待鴻遠師叔的佈置完備,再觀其變。”

  正說著,一個道士大步走進來。
xox 發表於 2014-3-27 08:07
紫極第十九章 塑靈劍器 虛空對沖(上)


  “鴻遠師叔。”

  王子懷遠遠的就招呼,對此,鴻遠道人笑了一下,沒有任何做長輩的氣派。他雖是比王子懷高了一輩,但他的修行境界差了一層,更是長生與否的本質差別,二者在宗門內的地位差不多要反過來。

  不過,王子懷依舊保持著後輩的謙恭,這不是做秀,而是出於本心的尊重。

  鴻遠道人為人樸實低調,身為步虛修士,在宗門內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獨當一面的能力,可是隨著時光流逝,此人身上一些特質正慢慢顯現出來:

  執行嚴謹、提醒及時、補漏精准,還有平和沉穩的心態,幾項合為一處,讓一些比較熟悉他的同門發出“鴻遠同行,在外無憂”的感慨。

  他是一個讓人安心的副手。

  和鴻遠道人一起出來,又不是以自己為主導的事上,王子懷只需要在人前裝模作樣地問一句就好,雖然這一句也是很沒有必要:

  “師叔,都準備好了?”

  “是。”

  鴻遠道人說話很簡潔,不過瞥了眼臉色不太好看的韓水常,他還是補充了一句:“共在三十六處位置,燃起了太上降真香,此時已隨符陣運轉,遍及劍窟內外。”

  一旁的韓水常愕然,他知道鴻遠道人精通符陣之道,尤其精擅虛空神念佈陣之法,故而當這位要求去巡查、增益陣勢,他沒多想就答應了,可如今看來,卻不是那麼簡單。

  “你們是什麼意思?”

  作為代表,杜應一直沒怎麼開口,但開口份量就很重。

  王子懷必須進一步解釋:“道德、純陽同氣連枝,一方有難,本宗焉能坐視,只是武元辰魔威滔天,來得又突然,調度人手有些困難。在附近的師門強者中,只有一位端陽師叔……”

  “端陽真人到了?”韓水常“驚喜”了一下,其實容色頗為勉強。

  王子懷知道他的心思,微微笑道:“端陽師叔雖是精通神念之術,但與武元辰比較起來,勝算也不大,故而還要靜待良機……”

  說到這裡,虛空中又一記“鐘聲”響起,綿延不絕,而在某個節點上,忽又突轉無聲,可虛空震盪只有更加激烈,周邊已經是波紋層生,魔識幾如實質,展現出純粹的層次和力量。

  王子懷很清楚,武元辰以神念覆蓋此間,主要還是在搜索玄黃殺劍的蹤跡,一旦發現,必然要加以壓制降伏,兩強相遇,僵持是必然之事,那才是機會。

  要知道,端陽真人這幾年進境雖也頗快,只是與武元辰相比,還有一段遙不可及的距離,虛空神念攻防又是最兇險之事,火中取栗,不管多麼謹慎都不過分。

  他看向鴻遠道士,雖然主導不是他,但計畫是他做的,而執行全看鴻遠。兩人就是目前最關鍵的一環。

  視線相對,王子懷沒有再表現“鶴仙”的灑脫,而是讓凝重佈滿了整張臉。

  也在此時,幾如實質神念化作微風,拂面而來,方一接觸,又抖蕩連綿,使得肌體震顫,直透肺腑,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整個人都被震波穿透,每個角落,都被掃蕩。

  有幾人悶哼一聲,自發反震,可一個個的神色都絕稱不上好看。

  武元辰神念根基之雄渾,變化之機巧,實是已臻至此道巔峰。這一刻,滿山千百修士,等於是讓武元辰看了個透,也等於是被他狠狠調戲了一番,偏偏是半點兒辦法都沒有。

  甚至連武元辰在哪兒,都判斷不出。

  就在韓水常、杜應這樣的強者憋悶之際,有對話出現在清虛道德宗的二人之間。

  “子懷……”

  “師叔?”

  “像武元辰這等搜魂法門,和篩子、篦子也沒什麼差別。以玄黃殺劍的兇焰惡念,如中夜燃火,怎麼可能逃得過去?”

  王子懷沉默一下,低聲道:“師叔的意思是……”

  “剛剛武元辰用的是‘鬼蝠念法’,專門判斷形體結構,卻一無所獲。而此時劫雲聚頂,玄黃殺劍又明顯應該還在此間,這樣的話,其狀態或許與我們事先設想的應該大有區別……”

  話說到這裡,兩人陡然身上發冷,又有酥麻之意,從頂門直貫腳底。

  長笑聲轟傳而至:“原來如此!”

  笑聲中,漫山浮游的神念震盪連續變迭,其變化是如此激烈,以至於有的修士已經支撐不住,軟倒在地上,抱頭呻吟。

  “武元辰換了搜魂法門!”

  韓水常臉色鐵青,此時,慘叫聲從其他的山峰上驚起。看情況,是有人身種魔種而不自知,受武元辰搜魂法門刺激,已經入魔了。

  不提入魔修士帶來的混亂,這種事情,純陽門盡可處置。

  王子懷和鴻遠道人對視一眼,都是暗鬆口氣:妥了!

  二人再不管其他,只將雙手合入袖中,望天默禱,三十六根太上降真香的煙氣嫋嫋入空,散不可見。

  而在同時,天地之間嗡嗡之音大作,在武元辰換了法門之後,勢頭就是再難阻擋。

  “找到了!”

  武元辰肆無忌憚的狂笑聲起,刹那間,劍光沖霄,卻不是料想中血色橫流,而是輕悠流動,如溪流百折,在群山中繞行,倏乎數轉,卻已經撕破了落魂鐘的殺伐之力,重又隱沒在陰影之後。

  玄黃殺劍?

  主峰之上,所有修士都是面面相覷。這裡人們的腦子沒有不好用的。十多年前,玄黃殺劍擊穿北地三湖的烈烈凶威猶在眼前,正所謂:飛如虹、落如瀑,日月無光,風雲變色,哪會是像現在這樣,如清溪流泉,沒有半分煙火之氣?

  不能說這一幕不夠驚豔,可完全和想像中的背道而馳,使得人們不可避免地去想:

  是不是搞錯了?

  便在人心翻湧之時,半空長笑前後相繼,那武元辰已是爽快地隔空叫陣:“原來如此,若不是那兩個小道士,我還繞不過彎兒來……兀那憨貨,恭喜恭喜,你折騰了十多劫的功夫,總算也塑靈化生了!如今不同以往,總不會連膽子都化去了吧?來來來,咱們大戰個幾百合?”

  峰穀山澗之內,笑音激蕩,可惜沒有任何回應。

  可在人心丘壑之中,掀起的動盪,已經在瞬間壓倒了一切。

  塑靈?

  韓水常心中劇震,什麼“兩個小道士”之類的言語,他只當沒聽到,而“玄黃殺劍塑靈”,才是最最緊要之事。

  世上無人不知,法器塑靈化生是第一等的艱難,而對於劍器,更是難上加難。

  有無數劫的積累,真界億萬法器中,祭煉到單輪一百零八重天大圓滿,成就法寶的,總能拿出個千八百件,其中能化生靈性的,並不出奇,可是,能渡過塑靈天劫,進入修行正途的,說百中無一是誇張了,但天下門閥、大宗加起來,一家還合不到一件,也是鐵一般的事實。

  而因為劍器的特殊性,祭煉之法與法器不同,又有殺伐之氣纏繞,越是第一等的劍器,越難以生出靈明,能凝就“元靈”已經是千難萬難,更別說塑靈化生。

  只看論劍軒,自上古以來,傳承不絕,然而“塑靈劍器”竟然是一個也未存得,也只有在傳說中才能見得一些蛛絲馬跡罷了。

  可如今,武元辰竟然是說……

  玄黃殺劍塑靈了?

  恍惚之間,韓水常心中先是貪念滋生,蔓蔓如野草,可緊接著,就是冰水澆頭,寒意透骨。

  他可以肯定,在今日之前,天底下沒有任何一人,見識過塑靈劍器是個什麼模樣,也因此,他完全可以判斷出天下人的反應:

  首先,論劍軒會瘋掉。

  然後,全天下的劍修都會跟著瘋掉。

  再接下來,所有人將全部陷入到連鎖反應中去!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劍器塑靈,已經是踏上修煉的正途,它自己、包括之前歷任劍主,在成千上萬年的廝殺中,所留刻的印記,將如同正常修士那樣,在不斷的洗煉中,逐步形成體系,毫無疑問,那是讓人窒息的寶藏。

  更不說,作為最頂級的劍器,它幾乎可以徹底展現出劍仙所在的層次,簡直就是最完美的標杆。

  當然,所有一切歸總起來,是這麼一個情形:

  想要降伏一個劍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可將目標換為劍器……就算是劍仙那一級的,靈劍認主之事,自古以來也是不絕於書。

  誰能肯定,自己不是下一個幸運兒呢?

  韓水常發現自己的思路偏得太遠了,眼下的情形之惡劣,遠不是他發呆的時候。

  事實證明,任何成名已久的老魔頭,都不會是省油的燈。武元辰的喊話,也不是一句“肆無忌憚”就能描述盡的。

  就在武元辰喊話後不久,整座少陽劍窟之內,已經是人心浮動。

  目前留在少陽劍窟的修士,有七成以上都是劍修,因為塑靈劍器而滋生各類野心、欲望,本就是最正常的事兒,而掀起的六欲亂流,也不可避免,且迅速壯大。

  對於精於魔識法門的武元辰來說,這簡直就是魚兒入了水中,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環境了。

  就算武元辰是魚,也是如山巨鯨的體積,一個搖擺,就掀起了滔天濁浪,為整個山脈都塗染了新的顏色。

  這並非是真正變色,而是魔識入侵,使得五感六識受到了污染。
xox 發表於 2014-3-28 01:15
紫極第十九章 塑靈劍器 虛空對沖(中)


  韓水常臉色難看,而更難看的是眼下的事態。再這麼下去,滿山修士很有可能不戰自潰,純陽門也將被釘在恥辱柱上,幾百、幾千年都翻不了身。

  果然還是要靠自己!

  他再不與王子懷等人糾纏,飛身而起,懸停半空,背後寶劍鏘聲出鞘,彙聚山頂純陽真火,劍氣虛環,往天上一指,那真火轟聲爆燃,焰光擴散,霎那間圈下了足足三百里的空域,翻湧的劫雲都給攪亂,可見這一劍之威。

  其實韓水常背靠大陣,就是硬碰硬,也有與武元辰對戰幾合的資格,只是身邊有清虛道德宗的人物,不自覺就想將麻煩扔出去,所以步步被動,直到武元辰大勢將成,才猛醒過來。

  只可惜,這三百里空域,沒有武元辰的身影。

  純陽真火在虛空中燃燒,火勢沖霄,天外劫雷雖也能轟破火海,卻很快就給填補上,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倒是給玄黃殺劍減輕了壓力。

  韓水常也在此刻醒悟:武元辰說話,恐怕是不盡不實。

  若玄黃殺劍近年來真的藏身在少陽劍窟,怎麼可能無聲無息地渡過塑靈天劫?

  恐怕這場劫數,才是真正的塑靈天劫。

  由此他更想到,玄黃殺劍應該是用了什麼特殊的法門,與既往滔天的血殺戾氣切割,由此才化出這等精純清妙的劍意,如今正是它最關鍵的時候,當然也是最適合別有用心者趁虛而入的時候。

  想到這裡,韓水常又覺得念頭蠢蠢欲動,忙將劍意倒轉,洗煉乾淨。隨即他撇開不必要的心念,慢慢升至火海中央,劍光虛劃,成符籙之形,將純陽真火聚化為一團赤芒,攝入眉心,隨即陽氣升騰轉化,在前額化為一隻豎眼,鼓出半分有多。

  豎眼瞳仁微轉,射出金光如劍,任他火海沖天,劫雲千疊,都難以遮蔽。

  這是“焚日法眼”可照見一切生靈,焚殺一切陰物。可是,他在高空明照千里,依然沒有發現武元辰的蹤跡。

  這就是精通神念法門修士的可恨之處,其萬里神遊,來去倏乎,若再輔以咒殺等術,想要捕捉到其蹤跡,實在是難之又難。尤其是武元辰這樣的層次,他不想讓人抓著,全天下能鎖定到位的,恐怕也不會超過二十個。

  如今的少陽劍窟裡,自然是一個也沒有。

  韓水常心中焦躁,這裡面不可避免有武元辰的挑撥,他心裡也明白,但想壓下去,又談何容易?

  純陽真火一圈圈嚮往拓展,幾乎與劫雲燒做了一處,可是武元辰的魔識依舊淩厲,落魂鐘聲起落激蕩,時有時無,宏大中蘊有詭奇,直將人心裡勾出血來。

  正憋悶之時,鐘聲突然變調,一反恢宏之象,尖銳扭曲,左下方一處山峰陡然矮了半截,連帶著峰上的符陣,齊齊向下塌陷,劍氣嘶嘯,卻也不比之前清妙純正。

  這只是聲音上的變化,焚日法眼照下,只見以山峰為中心,虛空波紋層生,仿佛是湖水中同時拋下了幾十塊巨石,水波聚簇沖斷,興波起浪,再沒有完整的紋路可言。

  歸於無形虛空,則是塌陷與膨脹並存,虛空中光線扭曲,半透明的“漿泡”鼓起、炸裂,“漿泡”的生滅之處,任他山岩如鐵,都給抹消乾淨。

  玄黃殺劍給鎖住了!

  韓水常已經看出事態如何變化,他呆怔半晌,也是在糾結,但最終還是劍刃前指,純陽真火掉向,噴射的焰光前端,化為一團近於無形的火霧,已將溫度催化到了極致,對著雙方交戰地罩下。

  刹那間,火星飛迸,焰光四射,純陽真火的加入,給震盪扭曲的虛空上了色,也使得無形無相的神念軌跡有所暴露。

  韓水常焚日法眼全力運轉,要從中找出武元辰的蹤跡,至於是不是幫了玄黃殺劍,現在哪兒還顧得上?

  一次火焰的波峰陡現,韓水常心中感應,本能地擰腕,手中寶劍刹那間化為一輪大日,劍氣如萬丈陽光,挾純陽真火,在虛空中劃出筆直的赤紅軌跡,轉眼就貫穿了千里距離,所過之處,空氣爆燃,焰光如橫擺的龍卷,環繞劍光軌跡,聲勢驚人。

  可惜,這一劍還是落空了。一擊不中,劍氣炸碎,封閉了那邊數十裡方圓,還是徒勞無功。

  相對於闊及千里、萬里的空域,數十裡的範圍,根本就是毫無意義。

  一句咒駡已經到了嘴邊,韓水常陡然受激,但覺有神意橫空,帶起沉沉煙氣,化為一張虛無之網,循他劍氣所指,彌蓋數百里虛空。

  煙氣雖輕,卻是敏銳無比,以至於只要是在這片區域之內,不管是怎樣的波動,都留下了痕跡。

  武元辰!

  焚日法眼當即鎖定了某個模糊的煙痕,韓水常也知道,這是有人助他一臂之力——“兩個小道士”的默禱,已經發揮了作用。

  來人神意跨空而來,駕馭煙氣,不與武元辰正面交鋒,卻是縹緲難測,正如煙氣結網,凝了又散,散了又凝,以此化消衝擊,總不讓武元辰用出全力。

  這是端陽真人到了!

  雖說仍不是武元辰敵手,但他插入的時機極為巧妙,正好是抓住武元辰同時開闢兩個戰場的時間段,一舉勘破其隱秘,鎖定其位置,想來在週邊已經觀察很久了吧。

  韓水常念頭電轉,長劍斜指,調整了少陽劍窟的符陣重心。

  只是武元辰的反應也是極快,“哧拉”聲中,神意驟然提轉,竟然是給拉遠了。少陽劍窟範圍內,波紋平復,那沖折的劍光,也似穿波的錦鯉,沉入山脈陰影中,再次不見。

  韓水常惟有苦笑。

  武元辰的本體距此千餘裡,神念斷空,一發而至,進退如自如,護山符陣卻只有徒負呼呼。

  至於端陽真人,還真沒有追出去的勇氣。

  韓水常不精通神念之術,感應卻沒問題,也懂得一些常識。他知道,虛空神意交鋒,比較的有四點:

  即“距離”、“秘法”、“強度”、“跳變”。

  “距離”和“秘法”很好解釋,神意的覆蓋範圍越廣,在交鋒中佔據的優勢越大;“秘法”則是哪個更為精妙,哪個更能勝出;“跳變”一說,韓水常則是完全不理解,只知道是極其高妙的技巧。

  在他的理解中,“強度”應該是最硬的指標。

  所謂“強度”,是指在遠距離的對沖上,神意衝擊普遍以“波”的形式呈現,震波越是密集、高頻,便證明強度越大。一般來說,“刹那”時間的神意衝擊超過“百重”,已經可以對修士造成傷害,“千重”則需要相當的水準,而“萬重”的層次,毫無疑問只有專精於神意法門的長生真人才能達到。

  在這個層次上,一次衝擊,足將所有長生以下的修士震碎腦殼,最好的結果,也是變成白癡。

  端陽真人應該就有“萬重”的能力。而且是其中的佼佼者,神意衝擊的強度,應該在“萬重”以上,“十萬重”以下。

  但問題在於,像武元辰這樣的強人,“刹那”的衝擊卻是以“百萬”計算。

  他們兩個,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

  正因為如此,鴻遠道士才要先一步點燃太上降真香,這種玄門第一等的香料,可以蘊養神意,減少消耗,也能對魔識之類形成遮罩和干擾,給端陽真人創造出一個有利的環境。

  在少陽劍窟範圍內,端陽真人還能依靠“地利”之便,糾纏一二,可一旦出這個範圍,將在武元辰凶厲的神意衝擊下,怕不要瞬間崩潰,變成白癡都是最好的結果。

  所以,端陽真人的神意收縮,將外間廣闊的空域完全讓給了武元辰,也將好不容易搶到的主動權拱手交出。

  韓水常還想利用焚日法眼,繼續鎖定武元辰的位置,但註定只是妄想。

  攻守之勢變得明晰起來,也更為單調。

  現在龜縮得有些憋屈,可相較于之前任人來去的場面,還是要強上太多。韓水常終於籲出一口長氣,重新降落到主峰上,面對清虛道德宗的兩位,不吝誇讚:

  “虧得子懷和鴻遠算計精當,端陽真人的守禦也是穩固,只不知,要不要派人護法?”

  端陽真人的神意覆蓋範圍,肯定要小於武元辰,也就是說,其本體是在對方的攻擊範圍中,這樣,護法就是非常必要的。

  哪知王子懷卻是搖頭:“如今最緊要的,還是玄黃殺劍。此為不祥之器,驅逐也好、封印也罷,萬不可使之重現世間。”

  “呃?”

  韓水常臉色古怪,他看符陣之上,震盪不休,太上降真香的煙氣流轉越發滯澀,也更為稀薄。顯然是武元辰不斷地調整攻擊方向,占盡了上風,這種時候,王子懷還有閒情去理會那位?

  身為龍霄城主,韓水常當然不是傻子,他猛然醒悟:

  不對,還有人……是誰?

  也在此刻,一直閉目默禱的鴻遠道士,驀地睜眼,同時咬破舌尖,噴出一團血霧,以精血為引,祝禱結咒。

  韓水常但覺心頭猛地一沉,某種難以言喻的壓力就從心頭抹過,讓心跳都停了半拍
xox 發表於 2014-3-29 00:07
第十九章 塑靈劍器 虛空對沖(下)

  
  “除了端陽真人,還有誰?”
  
  韓水常剛問出聲,卻見天上已經燒在一起的真火劫雲轟然洞開,鐘聲鳴響,初時還有節奏之分,後來已是幾十上百層連成一線,化為純粹的震波,橫掃萬里天域。
  
  毫無疑問,這是雙方磅礴神意的對撼。
  
  在那可怖的衝擊之前,天空劫雲四散,本來在法則的牽引下,還有聚合之勢,可那震盪一波接著一波,一層連成一層,如巨浪排空,無休無止,偌大的空洞完全無法填補,反而是越發地支離破碎。
  
  衝擊也波及到下方的少陽劍窟。
  
  就在眾人頭頂,主峰符陣呈現出可以目見的凹陷,而就在徹底崩潰的前一線,衝擊偏轉,帶著懾人魂魄的怪音,橫切過去,旁邊一座山峰被掃個正著,初時還不見怎樣,可半息之後,陡然從內部崩解,連帶著護山符陣,塌陷半邊,所謂的防護,有等於無。
  
  山峰上的修士自然也是死傷慘重,慘叫呻吟之聲在主峰上也聽得到。
  
  韓水常看得眼角抽搐,越是靠近主峰,洞府的規格、靈脈的品級越高,那損失真是讓人心裡淌血,偏在此時,負責符陣的手下還來補了一刀:
  
  “城主,峰下靈脈受損,巽位符陣洞穿……靈氣在流失!”
  
  那人的聲音已經要變調,可韓水常連喝斥的力氣都沒了。
  
  少陽劍窟的靈脈並非天然凝就,而是在漫長的歲月裡,通過各種方式,將周邊靈脈強行扭曲、彙聚而成,山脈週邊的不毛之地,正是代價所在。
  
  這是強奪造化的手法,一旦受到干擾和破壞,天地法則意志必將重新“校正。”而這一過程,可不會像純陽門那樣穩重有耐性,靈脈地氣的“自然歸位。”必然帶動地殼彎折動盪,可能在瞬間就把少陽劍窟周邊夷為平地。
  
  而就在這等境況下,端陽真人乙太上降真香構建的虛無之網,仍在山峰澗穀之中流動,恍如山嵐,看似是被動的守禦,偏在幾次轉折之後,直投向某處陰影。
  
  劍吟沖霄,玄黃殺劍於焉複現。而那虛無之網就像是之前粘著武元辰一般,粘了上去。
  
  煙氣、劍光倏乎百里,而後方神意對沖的震盪根本就是攆著過來,將途中的一切,都碾壓崩碎。
  
  這算什麼?你們清虛道德宗就是這麼幫忙的?
  
  韓水常真的要吐血了,絕不能再拖延!他深吸口氣,視線指向王子懷,將之前的問題重複一遍:
  
  “除了端陽真人,還有誰?”
  
  後者卻並不開口,只拿眼看鴻遠道士。韓水常不自覺也移轉視線,受他目光盯視,剛結完符咒的鴻遠略一遲疑,終於沉聲回應:
  
  “是師祖他老人家親臨。”
  
  韓水常的腦子一時沒繞過來彎兒來,暗忖:鴻遠的師傅是端陽,而端陽的師傅是……
  
  大腦驟然一片空白:楚狂人?
  
  “九野狂徒”楚原湘!
  
  韓水常為之倒抽一口涼氣,原本已在嘴邊上的話,險些就咽了回去。
  
  楚狂人,是真正精通神意法小曾經改進了“大羅天虛空神念之術”的強者,也是清虛道德宗地仙以下第一人,在天下的大劫法宗師中,可以排在前三位,已經半隻腳踏入地仙境界的大能。
  
  而洗玉盟內一直有傳言,說他其實已經進入了地仙之境,只是為了迷惑北地魔門,才秘而不宣。
  
  而記憶中的楚原湘,卻是一個孤僻古怪,悖離常情,某種意義上比武元辰還要惹人厭的傢伙。
  
  是的,也就是這位,才會理所應當地讓自家徒子徒孫做誘餌,自己充當漁翁,背後掩殺,沒有半分宗師氣度。
  
  韓水常又遲疑了片刻,才道:“楚天君不在朝真太虛之天嗎?”
  
  鴻遠道人答曰:“師祖與師尊、大方師叔,造訪谷梁老祖,商議應對魔劫之事,師尊先來一步,而師祖尚如今尚在豁落七元洞。”
  
  谷梁老祖?
  
  韓水常心中微跳,隨即又想起:豁落七元洞?與此相距怕不在五十萬里以上?
  
  他倒抽一口涼氣,難道傳言是真,那個狂人真的已經成就地仙業位?
  
  念頭轉得越多,他越覺得難以開口,可猶疑片刻,見少陽劍窟符陣多處破敗,難以支應,不少山峰洞府都崩塌毀壞,他咬了咬牙,終於是正色道:
  
  “少陽洞窟是敝宗命脈,玄黃殺劍雖好,也換不來這裡的繁華。還要煩請鴻遠、子懷費心,傳個消息過去,若能將其驅逐,使這一方水土免受災禍,敝宗上下感激不盡。”
  
  他不滿之意實是溢於言表。對此,鴻遠道士神色不變,王子懷卻是微笑頷首:
  
  “韓城主且放寬心,楚師叔祖他們自然心中有數。”
  
  韓水常很想吼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盤算。”但最終還是按下衝動,心念再轉,神色愈發凝重,卻是突兀地換了話題:
  
  “剛剛子懷你說,谷梁老祖?”
  
  “是。”
  
  “之前事變太急,有一件事我沒來得及講。其實敝宗早先已經確認了玄黃殺劍的劍意發端處,乃是一所藏劍府,由谷梁老祖首徒,俞南於十三年前所租,第一期十年,其後又續租至今……”
  
  王子懷臉上笑意斂去:“竟有此事?俞南何在?”
  
  韓水常盯著他看,卻是閉口不言。
  
  王子懷正要再說,忽又怔住。
  
  也是這一刻,主峰上但凡是心靈修為較強的修士,都是一激,某種奇妙的感覺從心頭流過,像是陰雲蔽日,樹影搖曳,雖不涉己身,影響卻是立竿見影。
  
  像是韓水常、杜應、王子懷等長生中人,又或是鴻遠道士這樣精于神意法門者,先後偏轉視線,投向西南方向。在那裡,某處山體內部,山隙裂縫之中,忽有金光飛動、翻轉,並有龍吟之聲,遙遙而至。
  
  也是這刹那間的事兒,本與虛無之網糾纏的劍光陡然偏轉,切過神意對沖的震波邊緣,投向那邊。
  
  端陽真人的神意運化同樣靈動非凡。煙氣一次聚散,已經逆了方向,繼續追蹤鎖定,緊追著劍光,投向那座山峰。
  
  然後……撞山了!
本帖最後由 xox 於 2014-3-29 00:27 編輯

xox 發表於 2014-3-30 14:28
紫極第二十章 天人乘龍 萬古雲霄(上)


  無形無質的神意,撞到了山上!怎麼想怎麼荒謬,可事實就是如此,剛剛還讓劍光穿透的山峰,陡然間變成了鋼板一塊,神意驅動的煙氣在上面迸散,相應的,端陽真人的神意也是硬生生地反彈過來。

  神意無形,這一幕不是用眼看,而是純憑感應。

  韓水常還發現,端陽真人本是靈動遊移的神意,在與山峰接觸的瞬間,仿佛被某種寒意凍結,什麼變化都使不出來,這才硬生生地撞上去,那種沒有任何花巧的反震,連他這樣的旁觀者,都覺得牙痛。

  清亮的劍光從山峰的另一端穿出,距離金光放射之地,已是近在咫尺。

  兩邊匯合之後,會有什麼變化?韓水常很有些好奇,可就是在此刹那,他心頭再跳,強烈的壓抑感自天而降。

  猛抬頭,卻見天穹傾倒,烏雲垂流。當然,並不是真的天塌下來,而上空神意衝擊的導向——正激烈碰撞的兩人,便在此刻,不約而同驅動神意大潮傾泄而下,因其勢頭過於猛烈,才帶來了“天傾”的錯覺。

  這時候,護山符陣真的支撐不住了。

  琉璃破碎似的聲音接連響起,諸峰符陣連續崩潰,將本是無形的神意衝擊軌跡,用最粗暴的方式呈現出來。在這條筆直的延長線上,迸散的符陣靈光正放射出最後的絢爛,使得韓水常不自覺眯起了眼睛。

  因為這光怪陸離的景象,他的視野受到了干擾,錯過了一瞬,以至於遠方爆開漫天塵煙之際,他還有些疑惑:

  怎麼回事兒?

  元氣激蕩,大風吹卷,將塵煙壓下一截,這時韓水常才發現,剛才阻隔了端陽真人神意的山峰,就那麼消失掉了,至於追究上面還有沒有人,都成了毫無意義的事。

  韓水常眉頭連皺,在他的感應中,漫天的塵煙裡,像是有幾萬張硬弓齊齊拉伸、彈放,嗡嗡的變調顫音初時還算齊整,到了後來,已經彼此干擾錯亂到不成模樣,只有那絞割魂魄的鋒利之感,愈發明晰。

  那受到符陣保護的山峰,就是被這樣的震盪破入深層,再絞碎掉的。

  畢竟也是劫法宗師,韓水常還能夠從混亂的震波中察出一些細節,辨明衝突的物件:

  武元辰在前,楚原湘在後……

  韓水常只覺得頭皮發緊,兩個大劫法宗師神意放於虛空,刹那間就是數百萬次對沖,每一分波蕩,都利如刀鋒,尤其是穿透性太強,那剛剛還阻隔了端陽真人的山峰,就是被他們刺紙一般穿進去,在內部激烈震盪,直接催化成煙。

  偌大的山峰,沒有任何阻礙的作用,相比之下,端陽真人的遭遇,實是讓人看了歎息。

  對了,正處在神意對沖的中心位置,那傢伙還活著嗎?

  一念未絕,後面傳出驚呼聲,已經很難再起到防護作用的符陣生出波動,有目標直撞進來,沒有減速,就狠狠摔在峰頂的岩石地面上。

  “師尊!”

  鴻遠道士的呼聲非常刺耳,韓水常轉過身來,就見了一位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身影,是見過幾回的熟人。

  “端陽真人。”

  原來這一位已不知在什麼時候潛入了少陽劍窟,嘿,真當他們純陽門是清虛道德宗的堂口了不成?思及之前的隱瞞和算計,韓水常心裡自然很是憋悶,可這個時候,也來不及計較,因為現身的端陽真人,其實已經有些走形了,至少絕不像是一位有道全真。

  鴻遠道士在師尊身前,少有地露出了手足無措的樣子。也不怪他如此,眼下端陽真人的情況,確實糟糕透頂。

  只見端陽真人頭髮披散,七竅流血,形容淒厲,肌體上血線縱橫交錯,仿佛隨時都會裂成千百塊——這不是什麼形容,以韓水常的眼光看來,那些血線深入肌理、骨胳、臟腑,是真真正正致命的傷勢。若非端陽真人一身玄門正宗修為精純無比,又有護身之物替死,如今已經是一堆碎屍了。

  饒是如此,只要端陽真人再有什麼稍大點兒的動作,指不定就要有哪塊兒肉掉下來。

  鴻遠道士本想喂一顆靈丹下去,見狀只能作罷,又取出了一瓶續命靈液,催化成霧,噴灑過去。受此一激,端陽真人從神智昏蒙中醒來,看到鴻遠道士,左眼睛微有光澤閃現。

  韓水常此時也發現,端陽真人的右眼被“血線”切過,已是瞎了。

  毫無疑問,這就是接觸兩位宗師神意對沖餘波的下場。

  看端陽真人墜下的方向,其本體和對沖區域肯定還有一定距離,這般模樣,必定是神意反震的結果。

  韓水常心頭發冷,卻也更加憋悶:他再麼說,也是劫法宗師無疑,就算是低了一層,可為什麼和那兩位,就是天差地別?

  他自認資質、努力不下於人,可這些年下來,感覺距離反而越來越大,難道這就是純陽門和大宗門閥的差別嗎?

  心裡不舒坦,有股子悶氣要發洩,韓水常終是忍不住哼一聲,不對端陽真人,而是對上王子懷,稱呼又變了回去:“王真人,這局面……為了一柄寶劍,就要毀了本宗的根本?”

  他都懶得再掩飾什麼,而王子懷並沒有即刻回應,反倒是在鴻遠道士身後,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

 “韓城主,眼下出了意外,又有強人……大家胎息閉竅,謹守本心,聽天由命!”

  “嗯?”

  韓水常方是一愣,那邊端陽真人已是連盤坐的姿勢都維持不住,一頭栽倒。

  又有驚呼聲起,韓水常已經給連番變故唬得心驚肉跳,循聲猛地扭頭,只見就在主峰的半山腰上,山坡草木,陡然就化為了礦物結晶模樣,範圍還在不斷擴大,半透明的結晶映著符陣靈光,放出絢爛而詭異的光波。

  為什麼會這樣?

  韓水常發現自己像是變成了剛剛入道的小孩子,完全看不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切。

  下一刻,刺耳的炸裂聲中,半邊山坡粉碎,鋒利的破片四面迸射,破空聲尖銳淒厲,而更可怕的還是海潮般的神意嗡過掃過的震盪之音,像是在低空轟鳴的雷霆——毀滅性的力量就從他們身邊刮過去,讓人心底發沉。

  韓水常剛慶倖那邊沒有什麼人,損失不大,眼角處就是迸濺血色,汙了視界。

  臨近峰頂,有一隊鎮守的修士,八個人,就在震音掃過的刹那,有七個無聲無息,爆成漫天血霧,而就在他們身邊七八尺的距離,僅餘那人兩眼發直,雙股戰戰,癱軟地上,卻沒有受任何傷害。

  這就是“聽天由命”?

  對端陽真人的“告誡”,韓水常有些明白了。

  而緊接著,他也是悶哼一聲,身體側擺,明顯地歪斜,險些就失去了平衡。相應的就是五感六識的震盪,尤其是體感都要喪失,對真形法體已臻絕頂,幾成金剛不壞之身的他而言,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作為此間僅有的還能感應到虛空神意交戰的修士,韓水常當然不可能真的像“小孩子”一樣,屁事兒不懂。尤其是這種幾乎是貼著頭皮抹過去的衝擊,他不可能不加以解析。

  之前的“失衡”,就是因解析帶來的衝擊。

  衝擊還是有些價值的,至少在親身體驗之後,他總算有些明白,什麼是“跳變”……

  近些年來,他已經對天地法則體系的結構有所理解,知道天地間萬事萬物,均由層次不同的天地法則聚合元氣化生而成。而這樣的結構,使得神意穿行其中,受到不同層級的法則干擾,消耗也在不停地變化,也就製造出了難以統計的變數。

  跳變……大概就是說,神意交鋒時,不斷地從一個層次,跳轉到另一個層次,介質瞬息百變,發勁的方式也是千變萬化。

  不管是武元辰,還是楚原湘,都近乎完美地闡釋了“跳變”的真意。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真正要緊的是:

  一、二……三!

  韓水常數著數兒,牙關緊咬,怪不得戰場陡然下移,原來在那震天動地的神意對沖區域內,不知何時,已經插進來了協力廠商!

  其的神意運化之法詭異萬端,他不是專注於神意本身的“跳變”,而是以令人驚愕的古怪方式,強行扭轉神意通過區域的結構環境,使山石草木乃至於人體血肉,都在那瞬間,隨之改變。

  那人神意所過之處,萬事萬物,便成了阻滯兩位大劫法宗師神意衝擊的障礙。而那兩位才不在乎擋在前面的是何物,見山破山,見人殺人,幾個來回,就讓少陽劍窟面目全非。

  混帳!

  此時此刻,韓水常幾乎將牙齒咬碎,卻不得不開口,也不得不把端陽真人的言語重複強調一遍:

 “大家胎息閉竅,謹守本心……”

  至於“聽天由命”四字,他實在是吐不出口來。便在此時,他臉上突地一暖,光影的變化讓他本能抬頭,主峰上修士大都如此。

  他們隨即就看到了,因為神意對沖,在厚重的雲層中部,絞開了一片偌大的空隙,隨著日光移動,這一刻,久違的陽光穿透了劫雲的裂口,照射在滿目瘡痍的山脈之上,但轉眼又是扭曲。

  便在萬丈雲端,陽光同樣製造了陰影,就在陰影深處,分明開闢出一片幽暗詭奇的領域,猙獰兇暴的魔影攢動,中央有雄偉如山的巨影,偉岸如神明,鎮壓一切,也縱容一切。

  與這片魔域相對,又有一處區域,雲層與陽光混染,出奇地層次清晰,分劃九重,區域雖有局限,卻似乎隨時都有荒古生靈造化生滅,意象渾茫,古樸原初,不讓魔域分毫。

  韓水常呆看著半空,久久不能言語。他知道,天空凝化的兩片區域,可不是拿來唬人作態,而是代表著來自清虛道德宗和魔門的兩大強者,不約而同選擇了借用外力。

  武元辰借用魔主投影,顯化魔國,意欲魔染萬里;楚源湘則引動朝真太虛之天的“九玄元穹”法力,分劃九野,傾蓋天地。

  而二人做法的本質,正是強行扭曲天地法則,將神意交戰區域的環境結構,向最有利於他們的方向轉化。而這正是“第三人”所做之事,由此也可見出,這兩位對那個斜刺裡殺出、卻是不走尋常路的對手,有多麼煩惡。

  只是,楚、武二人想法接近,差距則微之又微,不管是魔國,還是洞天,齊齊投影到此,反成了僵持之勢。

  少陽劍窟中的修士們,已成了被殃及的“池魚”無誤。

  這邊魔氣滔天,點染惡念,刺心焚血;另一邊元氣渾茫,陰陽倒置,五行亂離。再有愈發澎湃激烈的神意隔空對沖,瞬息震盪超百萬層,無論形神,都遭遇可怖的強壓,刹那間就不知有多少人慘叫崩潰,走火入魔。

  韓水常恨得咬牙切齒,但主峰上這些人,他也必須要護住,當下跺腳,開啟了核心位置最重一層符陣防禦,聚攏純陽真火,形成類似於界域的空間。

  同時,他的神意感應仍未撤回——此類環境下,再成了聾子瞎子,就是真真正正的“聽天由命”了。

  他支撐得很辛苦,同時也不由去想:

  如此局面下,那個“第三人”又該如何?又能如何?

  一念未絕,少陽劍窟深處,有金光長虹,橫架天際,直切入虛空兩片相對化生的區域邊沿。那裡正是雙方角力之地,金光當即受外力影響而扭曲,卻依舊氣象恢宏,矯然如龍,且果真是多角突峰,有角、須、身、尾段段化現,眨眨眼再看過去,那貫鱗頂角,爪牙飛騰之相,分明就是太古天龍模樣!

  “昂!”

  龍吟之聲,起勢雄渾,餘音清越,與之共鳴,山中劍光沖霄,直入天穹,繼而繞龍體而飛,層層化鱗,明光如劍,犀利刺眼,二者渾融如一,不見任何疏隔之態。

  “這……”

  韓水常也是傑出的劍修,自然明白眼前的一幕代表什麼,腦中為之混沌:

  這才多長一點兒時間,玄黃殺劍已經認主了嗎?

  “我的娘……”

  附近有人呻吟,嗓音發顫。而等他定睛再看,才發現,虛空之變仍在持續,在那龍形之上,竟然又凝化出一個模糊的巨影,如天人之相,馭乘天龍,自在周遊,身外雷光明滅,腦後青蓮化生,任他洞天、魔國如何壓制,也無法將他沉陷。

  下方少陽劍窟中,眾修士呆呆看天,看那洞天、魔國、乘龍天人,三方鼎立;看那原本厚重的劫雲,如沸水溢鍋,一波波往遠處流淌;看那久違的萬丈陽光,在天穹外沿扭曲,形成眩目的虹彩。

  而所有的一切拼合起來,卻化為了較劫雲更為深重的災殃陰霾,當頭傾壓而下,讓人窒息、絕望。

xox 發表於 2014-3-31 01:48
紫極第二十章 天人乘龍 萬古雲霄(中)


 灰黯的情緒如陰雲般覆在心頭,韓水常環目四顧,發現他所能見到的幾乎所有人臉上,都是一般無二的死灰顏色。就是王子懷這樣的,也是神情凝重,不復瀟灑氣度。

  他知道這種情況大大地不妥,也就無比理解端陽真人昏迷前的告誡:

  謹守本心!

  確實是金玉良言。少陽劍窟共有一千四百二十一個閉關修行洞府,常駐人數總在三分之二以上,這就是近千人,再加上守衛,總有兩千人出頭。如今天上魔國投影,一旦心神失守,被武元辰趁虛而入,且不說上面的勝負如何,千人情緒亂離,遭遇魔染,也是一場巨大的災禍。

  韓水常已經覺悟:今日之後,就算少陽劍窟僥倖得存,也是傷筋動骨,靈脈的傷損還在其次,最可怕的還是名聲的敗落,那已不是十年八年就能挽救回來的。

  想到這裡,他的情緒都有些不穩。

  同在此時,天空中鼎足而立的洞天、魔國,以及乘龍天人法相之間的距離在擴大,那介入虛實之間的光影不斷蔓延,彼此影響的虛空也在擴張。抬頭看去,天域三分,面積上洞天、魔國要更為巨大,可乘龍天人依舊是馭游自如,便是偶爾出入其間,那兩方也奈何不得。

  這種“對外擴張“持續了十餘息的時間,突然間不約而同地碰撞、交錯,即而扭曲。相應的沉澀悶啞的聲音,也大異從前,仿佛是弦斷強鳴琴,管裂硬吹蕭,再難形成順滑流暢的共鳴。

  而視覺上的變化,要更加震撼人心。

  人們就看到,雲外九天連續崩解,幽暗魔國向內塌陷,乘龍天人的影像愈趨透明,便是連座下天龍都維持不住,最終散化為萬道金光,倒是那化鱗劍氣,在金光中聚合,成為一柄四尺長劍,錚然作鳴,隨即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虛化不見。

  “玄黃殺劍!”

  韓水常終於正式確認了玄黃殺劍的下落,同時也醒悟過來,劫雲驅散,玄黃殺劍等於是渡過了塑靈天劫,如今,它就是當之無愧的此界唯一一柄塑靈劍器!

  而圍繞玄黃殺劍的爭奪,正是方興未艾。

  三方鼎立的結局就是,誰也無法維持投影的存在,一切的虛耗都被捨棄,最終還原成最為直接的神意對沖。

  對少陽劍窟中的修士來說,這則是代表著,更慘烈的災禍傾壓而至!

  韓水常深吸口氣,執劍在手,到他這種境界,絕不會真的“聽天由命”,至於能做到什麼地步,又有誰知道呢?

  正要引動近乎崩潰的符陣,他忽地一呆,保持著持劍望天的姿勢,不再動彈。

  天空中,本是被驅散的劫雲分明在向中央聚合,電光在雲層中躥動,沒有劈下的意思,只將那強大的磁力匯結成網,仿佛是構成了骨架,再將厚重的雲層鋪上去。

  至於之前破壞了這一結構的可怖力量,分明已經移轉不見。

  神意傳導,倏乎千里,若真要離開,也就是眨眼的功夫而已。

  少陽劍窟內外,幾乎是在等死的修士們,終於是陸續反應過來,他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不斷聚攏的劫雲是這麼可愛,因為那代表著,三個製造災難的強人已經遠離了這片區域,將那撼魂動魄的虛空神意交鋒,移轉到更為廣袤的天地中去。

  至於去哪兒……誰在乎?

  不少人當場就嚎啕大哭,也有軟倒在地的、失神怪笑的,幾乎是用盡一切方式,去發洩已經崩潰掉的心情。如果此時武元辰殺個回馬槍,保管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他們整得走火入魔。

  韓水常木立了至少十息時間,才將心情調適過來。回劍入鞘,再看向王子懷等人,本來是想質問的,卻發現早已經沒了那個力氣,只剩下一個疑問,繚繞心頭,久久不散:

  那人……是誰?

  給人製造了嚴重災難和困惑的餘慈,此時正往後撤。

  玄黃意外渡過了塑靈天劫,當真是可喜可賀,只是由此帶來的麻煩也當真不小。之前少陽劍窟人心浮動,對餘慈來說,也算如魚得水,他已經知道兩位強敵的身份,並沒有久戰之心,故而一等塑靈天劫消散,便攜了剛剛渡劫成功,靈智還頗為模糊的玄黃,一路撤退。

  他來時以“真實之域”的境界,投放神意,七十萬里虛空如在掌顧之間。如今由於帶著玄黃、天龍真形之氣、太初無形劍等之前留在少陽劍窟的家什,再想如來時一般,已經不可能了。只有徐徐回收,步步為營。

  當然,神意交鋒才是目前的主流。

  數十萬里天域交戰,對餘慈來說,是全新的體驗。

  就是轉念的功夫,一側的神意衝擊飆揚一百二十余萬重,起勢兇悍淩厲,成勢之後,卻是陰暗厚重,如滾滾黑潮,充塞天地,轟聲碾壓而至。

  這定是武元辰無疑,正面迎擊絕對沒好,故而餘慈動念之間,虛空環境變化,本是浪奔浪湧的沖勢,仿佛是撞上了堤壩,急劇衰減,當即砍掉了三分之一還多,只余七十余萬重,再轟然撞上。

  虛空抖蕩,對撞範圍內一切有形之物,都被震成齏粉,再催化成煙。

  而未等消歇,另一側又是暴起神念衝擊,兇橫不下於武元辰,卻更有汪洋恣意,橫絕太空的渾茫氣象。

  楚原湘這一擊,餘慈再不能硬接,本是與武元辰層層對沖,連續振動的神意,陡然一個拉伸,振動的頻率驟變,隨即偏轉,就像是在海中的魚兒,在暗流衝擊的刹那,一個擺尾,已經躍入了另一個水層。

  楚原湘一擊落空,卻是緊接著就與武元辰隔空對沖,天際雷鳴,偶然一個下壓,掠過地表山頭,漫山鬱鬱蔥蔥的森林就是齊齊炸碎,一應生靈爆散血霧,再無噍類。

  “看”到這一幕,餘慈心境出奇地輕鬆,就像是剛學會游水的頑童,就算是面對大海浪濤,更多的還是新鮮和興奮占了上風。

  原來世間還有這等攻伐之術。

  好像,很適合他呢!
xox 發表於 2014-4-1 01:56
紫極第二十章 天人乘龍 萬古雲霄(三)


  餘慈漸漸明白,各人神意性質不同、修煉法門不同,在不同層次的天地法則中穿行,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差別。虛空神意交鋒,不但要比強度,更要懂得技巧,要善於在有利於自己的層次粘著對手、壓制對手。

  不管是武元辰,還是楚原湘,都有幾個最為擅長的層面,其實餘慈也是。

  他道基關涉的生死存滅法則,是天地間的根本法則之一,幾乎在每個層次都會存在,他的選擇自然是非常豐富。與武、楚二人有重合,也有相悖。

  在“重合”的層面,他無論如何也不是兩個老辣兇橫,又專精神意殺伐之道的宗師強人的對手,但他的優勢就在於,跳變極快,適應性又強。武、楚二人一直想將他粘住,卻是屢屢失手。

  就算真的到了危急時刻,由於他正在“真實之域”的層面上,“我”之真性顯化,與自辟虛空的無上神通緊密結合,能夠強行開闢虛空,扭曲天地法則,形成最適於他,也最能遲滯對手的環境,就算臨時開闢的虛空隨生隨滅,也有了脫離的機會。

  這就是餘慈和兩位大劫法宗師纏戰了數萬里的距離,依然綽有餘裕的原因。

  不過,差距就是差距、被動還是被動。

  久守之下,必有所失。由於玄黃本體在此,很難脫出對方的鎖魂之術,眼看著這就是一場艱苦鏖戰,餘慈也不指望每次都能安然脫身。故而,他也在不斷地熟悉這種方式,盡可能迅速地提升自家水準。

  余慈覺得自己很適合修煉這種法門,這感覺也沒錯。

  他沒有特意修煉過神意攻伐之術,不過從乍一修煉開始,就是走的“存思觀想”的路子,最重神魂;而符法修行,也是對神意運化要求頗高;至於後來轉入玄元根本氣法,成就“心內虛空”,更要在“心象”上用力;更不用說其後涉及的種魔之術、黑森林法門等等,都更傾向於神意之道。

  再有出入“真實之域”,承受元始魔主的強壓等等之事,連續磨煉,他在神魂修為上的積累也是渾厚扎實,遠超同儕,至少在根基上,並不比兩位大劫法宗師差上太多。所欠缺的,只是收放的技巧、經驗,當然,也有千年萬載打磨下來的圓融。

  通過這一輪虛空交鋒,餘慈正是不斷地打磨自家的神意運化技巧,而且,他還分了些心思,尋找參照。

  這幾十年間,他也見識過幾回此界大能虛空神意對沖的場景,甚至自己還親身經歷過。

  不過,若說能供“反復參照”的,思來想去,只有一個:就是當年羅刹鬼王與太玄魔母大戰中,起始之時,那一輪的隔空交戰,當時只見氣象恢宏,如今再看,仍是不可思議,而且,那分明就是虛空神意對沖的範本,

  對戰雙方神意橫空,在湛藍的碧落天域對沖,跨越億萬裡距離,幾乎貫穿大半個真界,依舊如臂使指、變化莫測。餘慈敢拿腦袋打賭,雙方定然都是邁入了“真實之域”,而且程度和水準遠在他之上。

  他當年自辟虛空時,還很難把握其中奧妙,只將封住那份記憶的“冰山”請上平等天,化為太玄神通。而眼下,無論是修為還是眼界,早已今非昔比,再“翻閱”起來,並不困難。

  結合著當前的戰鬥,從基本知識入手,更易解讀。

  其實,說起神意交鋒,理論並不複雜。交戰各方,無一例外都是神魂居中,也是一切動力之源,放出的力量就是神意,其中又可劃為神識、神念。神識如目,神念如刀,神意的交鋒,其實就是干擾神識感應判斷、挫傷神念強度鋒芒,意圖清晰,層次分明,

  但神識、神念也不能分得太清楚,它們更像是神意的兩個“標準”,一體之兩面,這裡面的把握,就要在實戰中逐步體會了。

  漸漸的,他心裡有了譜,中間試了幾回,進步顯著。

  其實,他進步的速度一直相當驚人。

  最初的時候,他刹那間神意衝擊的強度,不過是七八萬重,大約是與那位端陽真人處在同一層面。讓對方“撞山”,完全是瞬間改換環境結構,封絕神意傳輸的結果。

  可接下來,楚、武二人一個認真,直接將那座山峰催化成煙,餘慈當時也是受到波及,在兇悍猛烈的衝擊下,不得不強行提升神意震盪速度,以維持自我的節奏。

  大概就是受那二人強行帶動,激發了潛力,也是被動模仿對方技巧,使他神意衝擊強度飆升,一舉突破二十萬重。此後,就是在不斷地跳變、轉移,每一次成功地脫險,都使他的技巧得到磨煉,潛力得到釋放,強度也水漲船高。

  到了後期,他已經可以飆揚到五六十萬重的層次,能夠在楚、武二人不太擅長的層次,正面對沖,不落下風。

  而且,他能夠感覺到,自己仍有潛力可挖。

  之前,他遭遇了“一念一紀”的詭異劫數,是次絕大的考驗,也是有效的打磨,讓他的根基扎實到自己也摸之不透的程度,積累更是雄厚無匹。他正需要一個“極限”,來進一步驗證。看看他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

  另外,餘慈又發現了樁好處。

  他已經是接觸到“真實之域”的層次,可問題在於,這種層次需要的是“踩水”的技巧——濁世如海,風大浪高,想要從中冒頭,就要精通“水性”。

  與之相對應的,無疑就是如何在“天地法則體系”中更自在地活著,隨自己的心意,利用法則、扭曲法則,將其變為托舉自己的力量,永遠浮在上面,不沉下去。

  神意攻伐的方式,正是一種非常有效的“戲水”技巧。

  當餘慈真正掌握了它,就很有些愛不釋手的意思。

  便在他漸入佳境的時候,鐘聲響徹天際。那是武元辰的“落魂鐘”,據說是一件走了獨門祭煉方式的法寶,最能增益神意衝擊的強度和變化。

  鐘聲裡,武元辰的神意衝擊不動聲色地沖上了兩百萬重的層級,而且還在急劇提升,就像是漫漲的黑潮,當前一波巨浪拍擊過後,抬頭再看,更可怖的海嘯已經形成!
xox 發表於 2014-4-2 01:18
紫極第二十章 天人乘龍 萬古雲霄(四)


  直面黑潮,如果是最初時的餘慈,除了急速跳變脫身,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但此刻,他卻有新的看法。

  如此衝擊,是將所有的鋒芒盡都斂藏,以換取深沉厚重壓迫感吧;還有就是,這其中至少經過了先期的數十次跳變,在不同的層面上組織、積蓄力量,最終才化為這蕩魂鐘聲,故而覆蓋面廣,更有著暗潮洶湧,無形的漩渦,粘連神意。

  細究起來,分明是平空化現出一道恢宏的大陣,如巨鐘扣下,封鎖萬里方圓。

  “巨鐘”之下,才是黑潮湧起。

  如果只見黑潮,不見巨鐘,依舊像以前那樣跳變,定要撞到厚實的“鐘壁”上,頭破血流不說,還會激起第二波、第三波連續不斷的黑潮,聲勢可能越來越大,最終一發不可收拾。

  這就是眼光提升帶來的清晰判斷。

  餘慈由此領悟,像武元辰這樣的強人,看起來隨意揮灑,神意衝擊瞬息百萬重,其實內中法度森嚴,是在一個穩定的框架下,層層化生,內蘊厚重。這就是法門的作用。

  在“真實之域”的境界下,餘慈的“跳變”造詣,要比武元辰來得高明,更具備千變萬化的能力,其實這裡也是有一層法度在,只是他畢竟還是生疏,不知道怎樣才能更有效地利用。

  而武元辰的做法,就是最好的示範。

  余慈神意的振動急劇收窄,“嗡”聲中,跳轉進入到另一個層面,黑潮的衝擊刹那遠去,他卻並不放鬆,振動幅度連續變化,一口氣做了二十八次跳變,中間幾乎沒有任何停頓,一氣呵成。

  就是武元辰,在此讓人眼花繚亂的連續跳變中,神意衝擊也是微窒,黑潮湧起,卻只能追在後面,消耗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至於“巨鐘”扣下形成的封鎖,也只是蕩起了一波綿密的振動,便讓余慈破封而出,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

  這還不算完。

  餘慈可說是現學現賣,每一次跳變,都學習武元辰的手法,積蓄起一些力量,也勾連起不同層級的法則,不過是順水推舟,使得“經過”的相關法則微幅扭曲,耗力也不大,但積少成多,使周邊環境結構發生了明顯的改變,等於是擬化出類似於自辟虛空的效果,

  武元辰還來不及為蓄勢一擊的失手而懊惱,神意所及,忽見天地昏暗,一張恢宏星圖鋪展開來。

  三垣四象二十八宿,層層羅列,垂布穹蒼,仿佛是餘慈心內虛空的“星辰天”外化而出,覆蓋了比“巨鐘”還要闊大倍餘的廣袤天地。

  餘慈滿足地歎息一聲,雖然這裡面充滿了上清宗的風格,還有濃重的個人特色,但並不是一項獨門神通,而是可以修煉、複製、傳承的法門,讓他有一種“著書立說”的愉悅感。

  雖非心內虛空,那種心象、物象交融互現的特質還是展現出來,原本只能在感應呈現的神意變化,也給照出了“形質”,化為一口鎮壓中天的巨鐘。

  巨鐘以天為梁,垂落黑潮之上,無數魔紋堆積表層,浮凸成形,構合成猙獰魔頭、凶物,又有魅惑人心的飛天、寶相莊嚴的聖人大德,時時轉換,時時變化,仿佛要從那口大鐘上掙扎出來,將此界化為惑亂人心的魔域。

  可這些終究是見不得光的,一旦顯化,在穹蒼星光之下,那諸多天魔法相,便是哧然生煙,形體扭曲,紛紛往“大鐘”內部縮去,鐘聲暗啞,忽然中絕,而那巨鐘也虛化無形,再不復見。

  唔,還有破妄的效果。

  一念未絕,在武元辰貌似是惱羞成怒的百萬重神意衝擊下,星圖也沒能維持住,同樣虛化歸無。

  這個結果,說不出是誰勝誰負,與武元辰相比,餘慈跳變的自由度更高,意境更為遼遠,但法度上只是勉強成形,還遠不夠嚴謹,比不得武元辰的厚重。否則那廣袤星圖,也不會被對方法門受克後的一次發洩式的衝擊,就衝垮掉。

  可是,這樣的方式,還是點醒了他,讓他找到了目前最適合自己的方式。

  餘慈心胸一暢,厚積的神魂力量等於是找到了宣洩的管道,神意衝擊的強度也水漲船高,一舉突破八十萬重,使得他能夠調運的力量更為充裕,跳變的幅度更大、次數更多,由此再推動神意力量的釋放,竟然形成了一個滾雪球似的壯大過程。

  剛剛因為武元辰的蕩魂鐘,略有些滯後的楚原湘,本是借機要越過餘慈神意防線,鎖拿玄黃,卻是吃餘慈連續轉換十七個層次、蓄積力量首度超過百萬重的衝擊,仿佛是崇山峻嶺淩空飛來,真個叫蜿蜒如龍,給硬生生地擋了下來。

  一時間,本沒有片刻止歇的神意交鋒,出現了些許空白。

  神意交鋒,可以說是距離最遠的戰鬥,但從某種意義上講,也可以稱為是最為“貼近”的搏殺。

  沒有肉身的阻隔,等於是神魂的直接碰撞,衝擊和反震的感覺,就算是經過數十萬里的衰減,依然無比強烈,感應也最為清晰。而且,不只是感應到對方的力量,有些時候,連情緒也有“交流”。

  對餘慈這邊的進境和心態,楚原湘也好,武元辰也罷,應該都有所感應,餘慈也能感應到,那二人旺盛的好奇心。

  大概是在猜測他的身份吧。

  只是,他可沒有解答的義務,在佈局完備之前,他更不想讓洗玉盟、北地魔門的大佬同時惦記上,見那二人有些分神,當下神意全面回撤,如大海退潮般,一波波掩回。

  對面二人這才又記得追擊,餘慈撇開一切雜念,只是悶頭交戰,體悟裡面浩如煙海的技巧和手段。而此時,他們的戰場已經遠去少陽劍窟二十萬里以上,一路向南,距離餘慈本體所在,倒是越發地接近了。

  不過,先一步飛走的玄黃,卻是出了些狀況。

  玄黃當年橫貫北地之前,已經被血殺戾氣汙了元靈,神智全無,全靠著餘慈的劍符感應,才沒有六親不認。此後雖是借著谷梁老祖的巫鼎,將血殺戾氣洗脫,輕裝上陣,重歸於至純之途,由此渡過塑靈天劫,元靈穩固。可是當年被污染的意識,卻是沒有找回來,眼下只等於是靈智初生的娃娃,可塑性再強,也是以後的事兒。

  它大部分時間,還是昏昏濛濛,之前在純陽劍窟,感覺著餘慈氣息最是親切,又有純化劍意的根腳,很有“舊友親朋”的味道,糊裡糊塗就認了主,爾後一路南移,也是餘慈時時引導,才沒出了差錯。

  它有一身頂尖的殺伐經驗,應戰時不需要太操心,但“機變”什麼的,就不要再妄想了。

  一路向南,最初也還罷了,周圍縱橫萬里,均淪為神意交鋒的戰場,旁人躲都來不及,遑論其他。

  可到後來,餘慈在神意交鋒上的造詣愈見深厚,對兩位大劫法宗師的限制也越來越大,不知不覺間,劍光與後面的神意交鋒戰場就有了距離,而且還在不斷拉長。

  這本來就是餘慈之所願,當然也不會攔它。可問題是,當玄黃飛得太過超前,又沒有什麼遮掩的時候,未免就太過刺眼了。

  從鑄劍那日起,玄黃殺劍就是走的“虹化”路子,便是沒有汪洋大海般的血殺戾氣,劍光所至,依舊是氣沖鬥牛,從不知低調為何物。所過之處,劍氣分光裂雲,遠遠看出,就如同經天的彗星,方圓十多萬里,都能看到,如何沒有人好奇?

  北地英傑輩出,就算是被天地大劫並魔劫折騰得不輕,精英十之七八都前往外域暫避,但像玄黃殺劍這樣高調穿行,也太招風。

  當下,就有不知深淺的飛上天去查看,見是劍器飛空,不見劍主,雖是一時認不出來歷,也自然生了貪念,可才想著攔下,就被玄黃偵測出了惡意,當下劍光偏轉,頃刻就給斬了。

  看“出頭鳥”的慘狀,不少人都是一縮脖子,消了那些念頭,但也有人愈發地貪念大熾,一人不行,就呼朋喚友,然而劍光飛掠甚急,能反應過來,並且追得上的,寥寥無幾。

  真正能觸及到的,大都是遠遠地看到劍光,登空攔截,故而不成系統,沒有法度,連前面的教訓都吃不到,被劍光連劈了七八個,其中甚至有一位長生真人。

  在天空中一團亂麻的時候,劍光所過之處,各路人馬也是賣力地傳遞消息,和劍光競速。

  然而就是上等的傳訊飛劍,短時間內也只堪堪追個首尾相及,而倉促之下,也沒有誰能分辨出其根底,一路下來,飛的迷糊,追的糊塗,傳得更是五花八門,這幾項湊在一起,除了熱鬧,就是混亂了。

  只是,什麼樣的局面都有個盡頭。不管消息如何錯亂,當它傳遞到有心人手中的時候,裡面的真實自然就會給發掘出來。

  大約在距離少陽劍窟三十萬里左右,總有有一撥事先得到消息的修士們,湊起了一隻還算過得去的隊伍,他們盯緊了劫雲下方那道流光,當空布下陣勢,準備將那通靈寶劍擒獲。

  “都藏好了,就是躲到劫雲裡去,也別給老子出問題!”

  主事的修士看那矯然飛動的劍光,明明相隔還有上千里,也是忍不住緊張。

  天域遼闊,他們布的陣勢再強,那通靈寶劍只要稍微偏一個角度,到這裡就是百里的誤差,他們的心血也就將毀於一旦。

  還好,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正常……

  可就是在這緊張的關口,有人忽然道:“齊兄。”

  “怎麼?”

  “你有沒有覺著……我是說,好像是變熱了!”

  “嗯?”

  主事修士一怔扭頭,也在這瞬間,他的身子僵硬了。

  因為就像他剛剛所說的,一個人影從黑沉沉的劫雲中邁步出來,臉色冷峻,偏是那對眸子,視線指在身上,便有燎心的熱力迸發出來。下一刻,他的身上真的著了火,那火從五臟六腑燒起,轉瞬燒透了天靈,也將他的靈智焚化乾淨。

  比他還要早上一線,和他一起組成陣勢的幾個同伴,也是被火光燒透,身化飛灰。

  一舉焚滅數人,蘇雙鶴眉頭仍是皺著,目光環視周邊布下的陣勢,還有些不太滿意:

  “不入流的小輩,傾盡所有,也就是拿出這半調子的陷空陣,就是火祭了那幾個蠢貨,也沒有提升太多,未必能擋得住劍意鋒芒。說到底,要速戰速決的話,還是冒一些風險。”

  蘇雙鶴也是憋悶,他急急趕路,就是要搶先奪取玄黃殺劍,知道它搶手,卻不知搶手到那種程度。少陽劍窟附近的暗線傳回消息,說是“蕩魂鐘”武元辰駕臨,急得他火燒火燎。

  武元辰那廝確實是扎手,不是迫不得已,他絕不願意與其為敵,但這形勢走下去,哪還能如願?

  為謹慎起見,他特地放慢了速度,做一些準備,哪知變故多發,傳遞消息的暗線黴運當頭,橫死在劍窟之中,等更週邊的消息傳回來,已經不是倒了多少遍手,只知道那邊又來了一位堪與武元辰相抗衡的強人,卻不知身份怎樣,消息傳遞越發遲滯,等他聽到玄黃殺劍在混亂中遁走的消息時,已經是事發將近半個時辰之後了。

  天幸巫神保佑,他前面放慢速度,反而留出了佈置的時間,而且那玄黃殺劍看起來雖是撇了血殺戾氣,靈智仍不是太清楚,給了他機會。

  劍光已經切入了五百里範圍,蘇雙鶴匆匆對陣勢做了些改動,袍袖一揮,重又躲入劫雲深處,坐在巫靈日冕車上。

  並非是他關鍵時刻還要擺譜,而是要鎖定玄黃殺劍,非要借此車之力不可。

  車前兩頭三足金烏收斂了金光熱力,卻還拉著車駕,在雲層中巡遊,以保持速度,隨時應變。

  忍受著劫雲中的種種不適,蘇雙鶴默默倒數:

  三、二、一!

  “嗡!”

  半調子的陷空陣觸發,蘇雙鶴也不管效果如何,座下巫靈日冕車轟然衝破雲層,恰好對上那道鋒芒畢露的劍光。

  計算完美!

  蘇雙鶴一聲厲嘯,專門針對元靈的巫咒擊發,同時他也祭出一柄玉勾,向著劍光勾落。
xox 發表於 2014-4-3 08:38
紫極 第二十章 天人乘龍 萬古雲霄(五)


  對劍修一脈,蘇雙鶴應對的經驗豐富,那直擊元靈的巫咒也還罷了,真正的攻擊重心,是在那柄玉勾上。

  玉勾名為“落虹”,祭它出去,並非直接去勾動劍光,而是先一步勾動天地法則,將本來不屬於相同或相近層面的法則勾在一處,扭曲拼合,成亂線纏繞之勢,外表則是化為一道七彩虹光,刷落下去,專門以此層層消減玄黃殺劍的犀利鋒芒。

  可那玉勾還未中的,他心裡就是一跳,先期擊靈巫咒的作用回饋回來。

  在沒有劍主的情況下,任是什麼通靈劍器,相較於當者披靡的劍氣,其元靈總是要弱一些,以巫咒轟擊元靈,思路上絕沒有問題。可是,這一刻巫咒所指,便像是撞上了一塊礁石,堅硬又光滑,巫咒法力就如同沖刷的江水,分向兩邊,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蘇雙鶴立刻體會出其中詭異之處,可不等他進一步分析,那邊已經悍然反壓回來,其勢淩厲通透,便如第一等的劍修強者隔空發劍,劍氣未至,劍意已成。

  他只覺得腦中微微刺痛,隨即恍惚,仿佛見得雲端玉樓,倏隱倏現,飄渺難測,惟有嫋嫋清音,淩空盤轉,越拔越高,直至微然不可聞,意境通脫,無可拘之者。他不自覺受其所染,連心緒都給掃出一片空白。

  “這是……不好!”

  蘇雙鶴悶哼一聲,猛醒過來,就是第二元神所化,面皮上也是青紅交錯,羞怒交加。

  他非但沒能傷到玄黃的元靈,反而是被對方反制,一道十二玉樓天外音的劍意穿透,神魂已然受了微創。傷勢不重,可有什麼比潛心算計,卻讓人當頭一棒,原樣奉還,更讓人羞慚無地的?

  這……元靈的強度與計算中的完全脫節啊!不,這不像是單純的元靈,而是與玄黃殺劍本體緊密結合,根基深植!

  雖說情報上還有欠缺,但憑著見識,蘇雙鶴還是生出了某種想法。然而已經容不得他多想了,天底下的劍修都是一般無二——得勢不饒人,一旦占了先手,就不會再給人喘息的機會!

  劍氣嘶然破空,而每每氣在音前、意在氣先,等劍氣斬破虛空爆鳴聲響起時,蘇雙鶴這邊已經挨了十七八劍。

  前方玉勾虹光扭曲,確實消減了不少鋒芒,可問題在於,對方劍意之犀利,實在超乎想像。

  沒有了血殺戾氣,玄黃反而在純化的境界上又深入了一步,蘇雙鶴能擋得住劍氣,形而上的劍意卻是破開一切阻礙,直指心神根本,恍惚中,他像是重回到當年目睹論劍軒劍仙之威的少年時代,雖相隔千里、萬里,依舊殺意透胸,臟腑生寒。

  糟糕透了!

  蘇雙鶴臉色越發地難看,如此境況之下,想要速戰速決?勢必要付出更巨大的代價……

  此時陷空陣已經催運到極處。此陣以“天淵無底,碧空沉陷”著稱,主要是在平滑的虛空中,開闢一個臨時的、不完成的虛空環境,形成“陷阱”,困住敵方,若是陣勢完整,主持的修士修為足夠,甚至可以開闢通往別處虛空世界的甬道。

  當然,這半桶水的陣勢,不用想了,蘇雙鶴主要還是借“陷空陣”這個殼,施展巫咒。

  至少到目前為止,陷空陣還是發揮了一些作用的,玄黃殺劍看著近在咫尺,其劍氣透空,還是要隔過一層虛空屏障,如若不然,以他計算失誤的情況,“落虹勾”說不定早讓劍氣打飛。

  當然,現在落虹勾會怎樣,蘇雙鶴已經完全不關注了,他全副精力都放在陣中巫咒的催動上。

  陣中不見火光,溫度卻是急劇升高,扭曲了大氣。

  當溫度上升到某個階段,他座下兩頭金烏,嘎然長鳴,身外大日真火爆燃,如兩輪紅日,掙開車架轡繩,一左一右,分進合擊,硬將是陣中的高溫再催升了兩個層次。

  火焰終於顯化,光色由紅轉白,席捲百里方圓,其中又騰起一輪大日,其中有三足金烏法相,斂翅閉目,威勢含而不彰。如此衝擊,對天地法則的扭曲太過激烈,又不像是神意對沖,無形無跡,頃刻千里萬里,故而劫雲中電光滋拉拉做響,蠢蠢欲動。

  而這時,蘇雙鶴不但不降下強度,反而又加了把力。

  日輪中,三足金烏雙眸睜開,陣中的溫度霎那間再次提升,整個虛空都似給燒化了。

  高溫燒穿了雲層,本就是蠢蠢欲動的雷霆再也按捺不住,雷光突降。

  由於幾乎是貼在劫雲下部,沒有任何緩衝的餘地,電光穿透雲層,便正中蘇雙鶴所乘車駕。

  蘇雙鶴卻是不驚反喜,大笑聲中,藍白色的電光在巫靈日冕車上流轉,無數次想壓進車駕內部,卻在特殊的材料和防護前卻步,當然,這也支撐不了太久,而蘇雙鶴早有準備,巫咒發動,刹那間,巫靈日冕車顫動,仿佛是活化過來,變成一隻抖毛的巨獸,抖落的卻是千百道電弧,並且如張了眼一般,直投入陷空陣的中心裡去。

  電光雷音傾注,恐怖的張力撐得虛空膨脹,火海中日輪金烏法相也在此瞬間張開雙翼,太陽真火與劫雷也有衝突,但更多還是混攪在一起,向陷空陣中央聚合,將所有的壓力,都推向了玄黃殺劍一邊。

  那一輪寒透心魄的劍氣,終於中斷。

  蘇雙鶴也是長出口氣,總算是把玄黃殺劍的勢頭給壓下去了。

  有巫靈日冕車這等渡劫法器在,一時半會兒,劫雷難以對他造成什麼威脅,故而他只是緊盯著陣中,等待著結果。雖說前面屢有失算,可這回,他依舊有著相當的信心:

  玄黃這等殺伐之器,就算是撇掉血殺戾氣,照樣是為天所忌,天劫轟下,怎麼可能逃得……過?

  就在他轉念間,陣中變故突生。

  劍光驟閃,已經在內外多重壓力下瀕臨極限的陷空陣,就此崩潰。

  日輪金烏法相仍在,劫雷電光喧騰如海,可就是這樣的聲勢,卻被那閃掠的劍光從正中劈出一條路來。

  那斬出的空白似乎有著無以倫比的魔力,以至於將一切都看個正著的蘇雙鶴,腦際也被“空白”所染,陡然間空無一物。

  等他猛醒回神,那可以用“輝煌”來形容的奪目劍光,已經殺到了眼前。

  蘇雙鶴猛地站起,巫靈日冕車上超過百重的防護同時張開,尖銳刺耳的撕裂聲起,車駕至少往後平移了二十裡左右的距離,才堪堪停下,總算將那劍光化消乾淨。

  可沒等蘇雙鶴擦一把冷汗,耳畔“卡嚓”微響,車駕支撐結構上,分明是出現了細微卻深刻的裂紋,相應的,超過三分之二以上的防護崩潰,如果再來一次“劫雷轟頂”,也不用再說什麼導引,包管立刻散架!

  怎麼可能?

  蘇雙鶴就站在車中,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

  他不驚訝玄黃殺劍的威能,其實換個環境,他單獨一人,再多十個膽子,也不敢一個人過來擒拿——畢竟這是一柄全盛時期,能夠斬出劍仙威能的頂級殺伐劍器,弄不好一劍屍分兩半都是輕的。

  之所以過來,所依仗的,不外乎就是天地大劫當頭,對這類絕代兇器的壓制和破壞,所有的思路,也都是以此為出發點。

  可他現在看到的是什麼?

  劫雷是被他引過去沒錯,也與劍器衝撞,可是所牽引的天地法則意志像是“瞎了眼”,輕輕巧巧就把玄黃殺劍放了過去。

  正因為如此,玄黃殺劍力抗劫雷,也只是擋下那閃電的衝擊而已,根本依舊穩固,幾乎連個波紋都沒生出來,更不見任何粘連和後患。

  縱然是第二元神之軀,蘇雙鶴也覺得有戰慄之感,從腳底直躥腦門。

  他再次想到了剛才那個可能……

  真真不妙了!

  此時此刻,陷空陣崩潰,劫雷撕裂,日輪金烏法相不過是勉力維持,幾乎燒透虛空的高溫不斷下降,玄黃殺劍已經感受不到太大的威脅,悠然在雲層上下盤旋,看起來自由自在,然而那磅礴的劍壓,卻如深海之暗流,無聲無息,層層積累,一旦爆發,定當勢壓萬里,山崩海嘯。

  蘇雙鶴僵立在車中,動都不敢動一下。

  什麼叫“作繭自縛”,他現在是明白了。

  如今想來,飛來的玄黃殺劍,最初是頗有些渾渾噩噩之態的,只是憑本能飛動。只要不擋在它前進的路上,就不會有任何問題。可就是他剛剛那一輪謀算和攻擊,非但把玄黃殺劍制伏,反而刺激了對方,使這位貌似是開了竅……

  漫長歲月中積累下來的純粹劍意和殺伐本能,就這樣一層層復蘇,並統馭在愈發清明的靈智之下。

  劍意寒透,自然鎖定了一切含有敵意的目標,接下來,只是如何處置的問題。

  蘇雙鶴心中呻吟:難道今日就要折了這具第二元神?

  正不知如何收場的時候,變故又生。頭頂劫雲中,正蕩起悠悠漣漪。

  澎湃的神意衝擊橫掃過周圍萬里空域,也恰與玄黃殺劍逐步蘇醒的勃勃靈機交錯。

  玄黃殺劍倏然定住。

  如此神意強度,莫不是武元辰?唔,還有一個堪與此人抗手的強者……呃,兩個?

  不管怎麼說,來得好!

  蘇雙鶴恨不能抱著來人親上兩口,正是由於對方的到來,一下子帶走了大半寒意劍壓,讓他長出了口氣。此時,他謀奪玄黃殺劍的心思已經熄了大半,尤其在單槍匹馬的時候,絕不願再考慮,剩下的,盡都是退意。

  武元辰等人的到來,正好給他趁亂脫身的機會。他意念微動,兩隻金烏斂翅飛回,套上了轡繩,只待再有良機,就立刻遠遁。

  然而,世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便在他一門心思脫身之際,已經絞纏在一起的神意衝擊,完全不帶“眼睛”,便像是破堤的洪水,四面奔流,一波近百萬重的神意衝擊,就那麼壓了過來,只驚得他頭皮發炸。

  虛空神意對沖!

  蘇雙鶴不是專精神意法門,全憑境界硬頂,他的神意衝擊強度,也就是刹那五十萬重的水準,處在不上不下的位置,第二元神要有些天然優勢,但最多也就是提升五成,無論如何超不過八十萬重。和這些專門修煉神意法門的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之前又已經傷了神魂、折了銳氣,應付起來最是麻煩不過。

  以己之短,對彼之長,是最愚蠢的行徑。

  蘇雙鶴還有理智在,當下也不求什麼衝擊強度,只是固守本心,將神意振盪層次鎖固在一個特殊的層次,任外間如何衝擊,都不為所動。

  他如此這般,確實是應對得當。周圍倏乎千百輪攻防,都沒有撼動他的根本。可是他護得住自己,卻再也護不住身外之物。

  本來就已經受了暗傷的巫靈日冕車,與周邊虛空一起,成為了神意傳導的介質,同樣也是神意交鋒的戰場,甚至因為其獨特的材質和防護,受到了“特殊照顧”,連續幾百輪、億萬重神意對沖,直接碾過了它的承受極限,這輛價值連城的車駕,就那麼砰聲粉碎,連碎渣都被神意穿插百萬次,抹消乾淨。

  蘇雙鶴眼皮連跳,只覺得心頭滴血,恨不能仰天長嗥,以發洩鬱悶。

  可是,他不能動。

  像武元辰這樣層次的強者,他雖有一戰之力,但前提是,一定要鎖定對方的本體,有的放矢,否則只能是被動挨打。

  還要忍……

  慘嘶聲起!

  就在他滿心糾結的時候,兩頭拉車的三足金烏也難逃劫數,縱然是洪荒異種,巫門神鳥,同樣是被神意貫穿,尖鳴聲中,金羽亂飛,火光激迸,給撕扯得血肉模糊,直墜下去,在半空中就爆成漫天血霧。

  忍你娘!

  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何況是雄霸一方,平日裡說一不二的蘇雙鶴?

  便在怒意爆發之時,他也是捕捉到了機會,雙手下指,巫咒激發,兩隻金烏炸開的血霧中,便有怨戾之氣勃然而發,以“索命”咒術,循天地法則體系中的虛無脈絡,觸及了剛剛轟殺它們的幾個目標真身所在。

  第一個,一萬四千裡外,還在不斷接近中,這是武元辰。

  第二個,七萬裡外,也在逼近,好傢伙,這是……楚原湘?

  第三個,也是最遠的一個,相距……三十四萬里?

  位置是……環帶湖、某個小島庭院中。
本帖最後由 xox 於 2014-4-3 08:44 編輯

xox 發表於 2014-4-4 03:10
紫極第二十章 天人乘龍 萬古雲霄(六)


  蘇雙鶴剛被怒火沖抵起來的思路,陡然間就淩亂了。

  這是什麼情況?

  任是誰看到自家碗裡煮熟的鴨子突然飛起,一轉眼變成咆哮的太古天龍,都會是這麼個反應。蘇雙鶴甚至慶倖在之前他已經扒了餘慈的“一層皮”下來,知道那位不是個善茬兒,才沒有因為過份離譜的前後差別而一口氣噎過去。

  就算是這樣,也過份了啊……

  不等他理清頭緒,由於所發咒術太過直接,他的手段也被三方感應到。天域之中,神意衝擊刹那間推上了兩百萬重,而且,是雙份兒!

  那是武元辰、楚原湘二人發難,同樣是精通神意法門的大劫法宗師,這如此距離上分進合擊,就是地仙人物在此,都要覺得頭痛。

  蘇雙鶴只覺得滿嘴發苦。

  他目前的防禦之術還算穩固,一時半會兒能堅持得下來,但接下來才是大問題。對上武元辰,他還有勇氣一戰,但再加上楚原湘,他只想有多麼遠跑多麼遠,可是,他往哪兒跑?

  往來的方向?家裡還有人堵著呢……他可以罵人嗎?

  其實現在他應該是慶倖才對,“家裡的”那位並沒有落井下石,若真來個三方合擊,也許他第一波就撐不下來!

  然而此時的蘇雙鶴沒有半分感激之情,心中反是在想:這廝置身事外,定然是要借機脫身,我若叫破會如何?

  反正因為玄黃殺劍之事,十有八九已經撕破臉了,若是這時候說破他的身份,標明他的方位,會不會禍水東引,他則亂中求勝?

  一念既出,就有些按捺不住,他甚至都想好了,就叫“餘慈你搞什麼鬼”吧,情緒自然,又意蘊無窮,肯定效果絕佳……

  嘴巴都已經張開,他卻莫名地打了一個寒顫。

  不對!

  玄黃殺劍的事,他只動手,不說話,最終目的沒有暴露,其實只要臉皮夠厚,還是可以挽救的。

  要知他的目標有兩個:玄黃殺劍、夏夫人。

  和餘慈撕破臉,也許有機會趁亂得手玄黃殺劍,但也只是有機會而已,只從前面交手的情況看,實在緲茫。而夏夫人那邊,就根本不用再想了,天遁宗的佈置更要全部打水漂,平白惹得一窩殺手大敵。

  相反,如果現在向餘慈表明態度,怎麼說是一場“共患難”的交情,說不定還有機會將事情拉回正軌。

  現在餘慈沒有出手,但也沒有借機脫離戰場,是不是也有觀望的意思?

  老子這兩天舍了許多面皮,總該有些效果才對。

  念頭就這麼突兀倒轉,蘇雙鶴渾然不覺這其中的荒謬之處,只一咬牙:

  賭了!

  他賭的就是餘慈的性情,還有兩人所謂的“默契”。成功了自然是好,就是不成,他這具第二元神分身,也有脫身之能——當然代價必然慘痛。

  刹那間,鎖定了目標的巫咒,真正發動。

  世上能夠在還丹境界,就跨越億萬裡距離,隔空滅殺目標的,只有巫法咒術一門。

  某種意義上講,巫咒是能夠實現在天地法則體系中最長距傳輸、最少量損耗的力量。雖也有許多限制,但在蘇雙鶴這個境界,已經是掌握得出神入化,一旦出手,就是直抵骨髓臟腑,由內而外,發作起來。

  世上各類法門,作用人體,變其質性,所在多有,畢竟你放一把火,把人燒成焦炭,也算變了。但也只有巫門咒術,才是以種種詭異手段,直接作用於本體,改易內部機理結構,所謂“點石成金”,又雲“指鹿為馬”是也。

  由於強者自成一域,這等手段看著不可思議,真正作用已經很小,也不可把一位長生真人當真變成鹿、馬之流,可在關鍵時刻,抽冷子來一記,說不定真會造成意外。

  所以,蘇雙鶴的目標是楚原湘。

  真論本心,蘇雙鶴敢和武元辰放對,可要對上楚原湘,坦白說,還真沒那個膽子。

  雖說同屬於洗玉盟中,平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可楚原湘那個狂徒,發起癲來,絕對是六親不認,平日裡清虛道德宗也很頭痛,經常罰他閉關,或直接施以幽禁,但一有事情,還是立刻就松了鏈子,放人出來。

  真的對上,出乖露醜怕是免不了的。

  撇去性格不說,這狂徒專精於神意法門,成就長生後,練就的神通,又是虛空大挪移,二者結合,簡直就是世間最噁心人的手段,只有他仗著神意衝擊折騰別人,從沒有人能夠得上他。

  難得現在能憑藉巫咒來一記,焉有放過的道理?這也是阻礙對方持續挪移的手段。

  果然,正準備進行虛空挪移的楚原湘停了下來。

  神意衝擊這麼多回,他早認出那邊是誰。即使他不怎麼看得起蘇雙鶴這人,但基本同一境界的巫道強者,真要不顧一切干擾他,還真是麻煩。

  楚原湘如他“狂徒”名號一般,確是不修邊幅,不講人情事故的人物,當下就神意傳聲——本來直接傳遞意念就可以,但“多此一舉”,也是他一貫的風格。

  “眉毛鶴,長脾氣了啊!與武魔崽子糾纏在一起,你意欲何為?要不要老子替你們家夏娘子,斬了你這暗疾隱患?”

  所謂“眉毛鶴”,是楚原湘給蘇雙鶴起的外號,是嘲笑他除了一對眉毛有“鶴翎”之相外,全身上下再沒有半分仙鶴之姿。

  和這類狂徒打交道,真要一本正經地辯論,真能氣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蘇雙鶴終究也是當世有數的人物,真要站定立場,厚起臉皮,也無人能奈他何。他呸了一聲:

  “你倒扣得好一頂帽子!也不想想,剛剛是誰和魔崽子糾纏不清來著,對了,現在也纏著的吧。”

  說話間,蘇雙鶴在穩固自身防護的前提下,將巫咒作用更深,

  也不求傷人,就是用那微小的失控可能,嚇阻楚原湘,使之不能施展虛空挪移的手段。沒有了虛空挪移,七萬里長途,要飛過來,怕不要十個時辰?只要餘慈表現出之前的水準……

  雖說到現在為止,他還是不明白,那傢伙憑什麼能隔著三四十萬里的漫漫虛空,與武、楚二人對撼而不敗,但就憑這一手,只要能與楚原湘拉大距離,超過二十萬里,保證再無威脅。

  那時,武元辰單身一人過來的話,那就是找死了。

  他想的很好,可是……餘慈呢?

  就在蘇雙鶴“力抗”楚原湘之時,餘慈神意倏地連續跳變,由於蘇雙鶴固守本心,將神意鎖定在單一層面,雖是穩固,感應上卻落後太多,只感覺著那位元在天地法則體系層次中的切變,瞬間至少超過十次以上,然後,他就徹底失去了到餘慈的蹤跡。

  難道那傢伙真的不要面皮,鴻飛冥冥?

  便在蘇雙鶴悶氣沖頂,幾乎要轟穿天靈蓋的時候,忽看到依舊悠游盤旋的玄黃殺劍,當下松了口氣,可轉眼間,又是呆住。

  一直不管不顧,往南遁行的玄黃殺劍,這時候卻是留了下來,相較于動轍百萬重的神意衝擊,其不斷積蓄的磅礴劍壓,似乎也不那麼搶眼了。可當人們的注意力真正停留在那邊的時候,卻是一下子移不開眼了。

  什麼時候,它已經把劍意運化到這種程度?

  都是駐世千年萬載的大劫法宗師,諸人對玄黃殺劍的根底都了若指掌,知道它內蘊劍意,盡都來自原道等論劍軒劍仙大能。而論劍軒的根本經典《上真九霄飛仙劍經》,其面貌如何,更瞞不過人去。

  是而諸人一眼就認出來,劍意運化的真妙所在。

  十二玉樓天外音,已然七轉……

  八轉!

  作為論劍軒純化劍意的集大成之作,十二玉樓天外音既能發若雷霆,又能縹緲如雲;既能畢其功於一劍,又可層層加力,直至破口決堤。

  玄黃殺劍不愧是劍仙所佩的絕頂兇器,這一手“藏鋒”之法,可謂爐火純青。直到劍意八轉,寒意深透,蔓延虛空,才真正鋒芒畢露。也就是在諸人一個恍神之際……

  九轉!

  七轉司命,九轉破劫!

  當十二玉樓天外音運化至此,便是天劫都要退避三舍。

  此時,不管是武元辰還是楚原湘,雖不明白這一劍究竟要斬向哪裡,卻都意識到形勢失控,神意衝擊的目標當即轉移,直指玄黃殺劍,意圖阻止它繼續蓄積劍勢。

  可與之同時,蘇雙鶴福至心靈,深吸口氣,這具第二元神分身猛然膨脹,直接撐破了雲層,化為百丈巨軀,呵氣成雷,已經是施展了法相天地的神通。

  這等神通,向來是巫門為最勝,不只是身軀的放大,還包括了元氣蘊積的膨脹,乃至於對天地法則的影響。正因為巨軀的存在,便如一根撐天的巨柱,穩定了天地法則體系,也使其運轉,在瞬間凝固。

  本已雙雙重突破兩百萬重,正向三百萬重狂飆突進的神意衝擊,如墜泥漿,阻滯甚重。

  這當然是暫時的現象,可就是這麼一個停滯,玄黃殺劍的劍意運化,已經推上了全新的層次!

  十轉!

  十一轉!

  刹那間,毀滅性的力量爆發!

  第一個受到衝擊的竟然是蘇雙鶴——周邊天地法則再也承受不住破滅性的劍壓,就算有“法相天地”撐著也沒用,直接就崩潰掉,蘇雙鶴自然也維持不住法相,一路縮小,眼看到了原來模樣,竟然還是維持不住,直有消散之意。

  至於武、楚二人的神意衝擊,更在瞬間湮滅。

  天地法則崩潰,形成一片空白區域。就是外域真空之中,也是有法則存在,有介質存在,可這這瞬間,在這片區域內,沒有了法則支撐,虛空變成了真正的空無,連本身的結構都要垮掉,神意再強,又如何傳遞?

  所幸這可怖的“空白”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沒有覆蓋更多的範圍。

  更遠處的天地法則,正瘋狂地向內填補,使法則重立,可一時間似是而非。

  當年東華山七大地仙交戰,似乎就有這種場面。當然,範圍要大得多,持續時間也長得多。

  蘇雙鶴的第二元神還是難以重歸穩固,扭曲變形;至於武、楚二人,神意恢復振盪傳輸,卻是操縱困難,各種扭曲偏折,完全把握不住方向。

  就在他們努力適應環境變化的時候,心中忽有所感。

  武、楚二人勉強調動神意,掃描周邊,倒是蘇雙鶴更輕鬆一些,仰頭上看,便將特異之所在看個清楚。

  天域之上,劫雲被千百輪神意衝擊,還有之前的凜冽劍意攪得七零八落,裂隙處處,連喧騰的雷光都不見了蹤影。

  此刻正是從某個雲隙中,一根羽毛飄落。

  天上也不見什麼飛鳥,事實上沒有哪種飛鳥的羽毛能夠穿透劫雲而不損。蘇雙鶴透過雲層去看,可他見到的,只有一層奇妙的光,那光芒純淨卻又深透,一眼見底卻又看不穿光的另一邊究竟是什麼。

  羽毛映著光線,幾若透明,恍惚中,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飄下來。

  蘇雙鶴心底深處,忽地有某些記憶翻騰,正梳理著,天空中突然一片清明,當中厚重劫雲的“碎塊”,霎那間蒸發乾淨,之前還只是絲絲縷縷的奇妙清光,就此大片灑下。

  先前落下的羽毛,在清光下愈發透明,而片刻之後,就在那光芒下虛化、分解。

  仿佛只是一場幻夢。

  幻夢未止,那一片清光之中,影如雲煙,又如水墨潑染,頃刻間化出一片清奇妙境。有仙山霞嶺,天河玉帶,遠近相映;又有雲海浮槎,瓊樓飛閣,層層鋪開;更見那些天人仙真,乘雲氣,馭鸞車,雲集而往,而又如流風四散。

  當然,任是誰也不會忽略,在這仙家勝境之中,巍然聳峙的明堂大殿、玄宮樓臺,一層層向深遠天穹鋪展。人們窮極目力,覺得到了邊際,但定睛再看,卻是緲然相繼,有更為高上恢宏之仙境,立於其上,如是再三。

  蘇雙鶴心中,“似曾相識”的感覺越發地清晰,某個專有詞彙已經頂在了喉嚨眼兒裡,卻因忌憚餘慈的存在,沒有吐出。

  可是,他有忌憚,別人可沒有。

  楚原湘還沒梳理乾淨神意運轉的問題,來不及轉化聲音,可是其中的意念依舊清晰傳播開來,分明帶著濃重的疑惑:

  “萬古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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