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642
xox 發表於 2014-6-16 07:56
紫極 第三十七章 見面聞名 穹廬之秘(四)


  坐在輦車中,餘慈苦笑。

  思路固然清楚了,想到的全是種種不足之處,真正該怎麼做法,仍然沒有一個定數。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像他這樣,預都預不起來的,又算怎麼一回事兒?

  他實在沒有這方面的天賦。當初朱老先生只讓他使上清傳承不絕,而未提及重振上清門戶,是否也有這類的考慮呢?

  他並不沮喪,人無完人,認清自己的缺陷和不足,總比懵懵懂懂做蠢事強。

  此時他雖然仍沒有想出個計畫來,卻也是明確了,有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

  夯實根基,是當務之急。

  余慈近段時間,也在研究宗門傳承之事,還從玄黃那邊抽了幾本相關的書看。

  知道那些門閥大宗,最健康的人才體系,大約是一代、二代的長輩中,有地仙鎮壓門派氣運,再有數位劫法宗師,長年駐紮此界。

  三代、四代修士裡面,出類拔萃的也能進入長生境界,再有大量的步虛、還丹修士,作為門派的基石。

  據說,大型宗門每十位還丹修士中,便可穩出一位步虛強者,至於由步虛而成就長生真人的,則是三十取一,再往上的話,就要看機緣了。

  像離塵宗這種,在大宗門中位置比較靠後的,地處偏遠,門人弟子少一些,比例要高一點兒,但也有限。

  如此,大型宗門內,外門弟子、入室弟子、核心弟子加起來,總要有三五千人,。

  但問題是,每三千六百年的天地大劫到來後,真界中,一眾劫修的傷亡率,高成八成以上,也就是說,五個人裡,才能有一人全身而退,其餘的要麼是身死魂喪,要麼是道基損傷。後者想再熬過下一回天地大劫,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就算大宗門閥很大程度上能夠削減損失,可若要維持宗門不衰,基礎的弟子還要再多三到五成,才能支應得起這一套進階體系。

  如若不然,就只能往中小門派裡排去了。

  所以說,興起一個宗門,尤其是夯實大宗根基,絕不是一時之功,而是幾代人的積累。

  從這個意義上講,此時世間僅有的那些上清遺脈弟子,可以說是最最珍貴的資源。

  當年上清鼎滅,固然大部分弟子都遭了魔劫,但總還有無羽、回風道士的師長這類修士,星散四方。

  一旦彙聚起來,有充足的資源供給,合適的秘法典籍,膨脹起來也非常快。

  步虛、還丹有個幾十人,一兩代下去就是幾百人;有個幾百人,一兩代之後就是上千人;以此類推。

  就是紫發道人這樣,非上清一脈,卻因緣巧合修煉了上清法門的修士,也是難得。

  今日損折一個,未來還不知道會耽擱多少時光,才能再培養出這等修為的弟子。

  如果有可能,餘慈真想將所有人都納入到神主網路中,但那樣和滅絕上清傳承也沒什麼差別了……

  想到虛空世界,他心頭又是一動。

  上清宗當年遭逢魔劫,真界的基業破敗乾淨,然而其開發的多處虛空世界裡,難道就沒有一點兒留存?

  就算九幽冥獄這等不太適合居住、修行的世界,只要有一定修為,捏著鼻子,狠下決心,也不是不能活下去,

  當年上清宗數萬英才,就沒有幾個心志堅忍,臥薪嚐膽的人物?

  余慈輕敲車壁,思路漸開。

  這麼看來,太霄神庭真真是緊要之地,只有佔據了那裡,才能貫通與幾個主要虛空世界的甬道。

  在此之前,不妨多尋找一些流落在外的,就像是紫發道人所遇的那類,還有就是碧霄清談上,涉及的死星等等。

  當然,虎輦玉輿隱輪之車上顯示的“星辰”、“倒影”、“卵石”等對應的目標,也在搜索之列。

  這些,就要分門別類,由信眾,或者是影鬼那邊去辦了。

  當餘慈正在為不遠的將來而頭痛的時候,另一邊,某個不修邊幅的道士,正伸手撓動歪歪斜斜的發冠,歎道:

  “上清存神之術,其名中有一個“神”字,又有‘內感神明’之說,其實是真正不假外求的內修之法,以積精存氣為要,運化五內,通達百竅,以致神明。只是他們以上清秘術應敵之時,往往以一驅百,化生萬象,勾連天地星宮,召劾神明,生出種種神異之事,為外人所見,才又附會到內修法上。”

  他之所以解釋這些,是說給旁邊的小道士聽。

  “剛剛聽你講起修行法,道爺我可是出了一身冷汗。虧你們師徒兩個修煉到這地步,還沒走火入魔,以後還是找一找真正精通上清法門的高人,糾正訣要,再修行的好。

  “你師傅現在的問題是,體內魂魄元氣的運轉自成法度,又精妙純粹,他死中求活,多賴於斯,至此已是天幸,若再強行改動,萬一出了岔子,怕是不妙。”

  小道士早已鼻涕一把淚一把,六神無主:“那……那該怎麼辦?”

  不修邊幅的道人又是歎氣,沒有直接回答,只對身邊其餘人道:“今天你們是受了無妄之災,但能保得命在,已經不錯,還是快快離開吧,日後也不要心懷怨憤……喏,一人一件土遁寶衣,每四個時辰可以激發一次土遁之術,遁出千里開外,現在就可以用了。”

  那些人此時已給驚得魂不附體,便是有怨憤之心,也不敢表露出來,有比較會做人的就問:“不知恩公高姓大名,日後必然立起長生牌位,日夜奉香贊禮……”

  “用不著,用不著,你們快走就是,遲恐不及。”

  不修邊幅的道士揮動袖子,自生罡風,將幾個人遠遠吹離。

  看那些人四散而去,他又對小道士講:“我門中與上清一脈有些香火情份,當然,我知道你們不屬於上清弟子,可既然修煉了上清法門,我也不好不管不顧,就給你們指條明路。如果你師傅還能醒過來,去投余真人……可知道余真人是哪位?”

  小道士茫然搖頭。

  “不知道?算了,你們現在去投也是找死,不妨先去南國,也不要直接去,可以轉道中南。前提是你師傅真能醒過來,如果不成……”

  看小道士面上失色,他也歎了口氣:“我再帶你們一程吧,看看情況。真不行的話再說!”

  說話間,他重新駕馭起烏蓬飛舟,挑了個與前面離開的修士均無關聯的方向,貼著沼澤,繼續飛行。

  然而,他們的運氣才真叫糟糕,行不數十裡,又有人追了上來。

  更準確地說,是在前面截路。

  “道友請止步。”

  隔在十餘裡,霧氣深處,已傳出沉沉的話音。隨話音一起的,是倏然張開,覆蓋百里區域的沉重壓力。

  烏蓬飛舟發出“咯吱”怪音,原因是遭受了超出結構承載極限的力量,若還要保持高速飛行,再一息的時間,就要徹底崩解。

  “穹廬社真是耳目眾多,觸角遍地啊。”

  不修邊幅的道士長歎一聲,控制著烏蓬飛舟,慢慢停下。

  此時,前方霧氣中,剛剛說話的人現出身形,卻是一位看上去頗是文秀的青年男子,他向這邊拱拱手:“在下穹廬社南宮城,道長一身玄門修為,好生精純,不知仙鄉何處?”

  “你們穹廬社勢大,我招惹不起,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問了吧。”

  “看道長這一身打扮,還有言行舉止,我倒想起一個人來……離塵宗實證部千寶道人,不知和足下該如何稱呼?”

  “千寶道人?那人不是珠光寶氣,豪奢華麗,最是講究氣派的嗎?”

  道士哈哈一笑,又用手捅了捅已經快歪下髮髻的紫金道冠:“區區一向懶散慣了,比不得那位。”

  “那該如何稱呼?”

  “這個,叫我俠客罷。”

  說罷,兩邊都笑,只是眼神隔空交擊,淩厲如刀。

  南宮城負手邁步,直向前來:“聽說離塵宗近年來後起之秀頻出,好生興旺。甚至還有閒情,幫著別人家裡培養弟子,教出了淵虛天君那樣的人物……”

  “俠客”眨眨眼:“什麼淵虛天君?”

  南宮城啞然失笑:“還有哪位,自然是不久前,借後聖神通,帝禦之威,隔空大戰東海那位神主的余慈余真人了。離塵宗不愧是中南巨擘,天下大宗,隨隨便便放出一個人來,都能有如此成就,佩服,佩服。”

  他稱呼“真人”,偏道“天君”之號,這可不是平時稱謂裡的送上的高帽,裡面自有矛盾之處,當其時也,天底下恐怕也只有餘慈一人,享受這種待遇。

  “俠客”又不是聾子瞎子,當時那場大戰,過了都快兩個月,正是消息風傳天下之時,哪有不知之理。

  他還知道,“淵虛天君”這個有些拗口的名號,是從天師道張天吉那裡發源而來。

  當日大戰過後,有人問起張天吉的觀感,這位從頭看到尾的玄門宗師,對“上清後聖”與“羅刹鬼王”的碰撞絕口不提。

  但對餘慈在交戰之初,展現出來的虛空神通,卻是讚歎備至,取道經之句,贊其“構演三洞之府,總禦萬真之淵,秘在九天之上”,為此界地仙以下,第一等的無上神通。

  只要是對北地局勢稍有關心的,哪個不知?
xox 發表於 2014-6-16 07:59
紫極 第三十七章 見面聞名 穹廬之秘(五)


  至於“真人”與“天君”的矛盾,也確實有一份說法。

  稱呼“余真人”,是說余慈的修為境界;

  而名號為“天君”,卻是針對其無上神通而言,也在某種意義上,承認他未來上清宗掌教的地位。

  “俠客”甚至還知道,張天吉此言,多少有些不懷好意,概因他從道經中擷取的名子,除了形容餘慈的無上虛空神通之外,其中還含了“淵府”之意,亦即財物、文書之聚,暗指餘慈以及他背後的那位“後聖”,掌握了上清無數秘典經籍,法寶資源,專以勾動人心。

  只是這份關注之心,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他繼續裝傻:“一會真人,一會天君,南道兄你是在說什麼?”

  南宮城臉上笑容僵了一僵:“在下複姓南宮……”

  “是了,是我的錯,還請南道兄見諒。”

  不管南宮城是個什麼臉色,“俠客”又道:“我們這邊有病人,正急著尋地方醫治,南道兄你可否行個方便,讓開道路?”

  “何必捨近求遠?敝社人員雖是蕪雜,卻是各行各業,各門各類,所在多有,眼下就有精擅醫道的,不妨讓他們看看……況且,向來是藥醫不死病,註定沒命的,也就不用勞煩足下了。”

  “穹廬社管天管地,還管不到閻羅殿上去,我覺得還可以再治一下。對了,本人飛梭坐得好生生的,莫名其妙就讓你們給打下來,東奔西顧,好生辛苦,貴社難道不給個說法?”

  “敝社給出說法,也有一定之規。足下若是千寶道兄當面,是一回事;若是什麼‘俠客’,則是另一回事兒。”

  “那麼還是當‘俠客’吧……對了南兄弟,咱們在這兒空費唇舌,怎麼後面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弄得我心裡頭空落落的,沒個準星兒,要不然,咱們乾脆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免得打破腦袋,狼狽不堪。走走走……”

  說話間,他笑著拍了拍身邊小道士的後腦殼。

  小道士本是用仇恨噴火的眼神盯著南宮城,卻被他拍得低下頭去,硬給塞進了烏蓬船內艙。

  “俠客”哈哈一笑,背後清光沖霄而起,仿佛煙氣般縹緲不實,也不知將要化為何物。

  “借過!”

  烏蓬船重新啟動,劃空沼澤上的泥漿,直往前行。

  南宮城眼睛眯起,口中言語流轉如珠,快速而清晰:“足下莫要自誤,紫發道人所涉虛空世界,遠在洗玉湖那邊,對貴宗而言是塊飛地……停下!”

  喝聲中,南宮城步虛法域急劇收縮,範圍內的壓力卻也隨之飆升。

  其實他不願與千寶道人正面衝突——什麼“俠客”,只有傻子才信。真以為弄歪發歪,解開衣襟,就能換皮了不成?

  據他所知,千寶道人是個難纏的角色,靈動百變,且在祭煉、運用法器上,別有訣竅,一身寶物,仿佛無窮無盡一般,完全不是尋常的路數,讓人無法理解,那麼些寶物,是怎麼祭煉出來,又不至於影響修行的。

  雖說作為長生真人,肯定要比對面強出一個層次,可對付這樣的人物,要拾掇下來,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眼下是個比較尷尬的節點,他打破長生關,其實是用了一些不太穩妥的方式,以至於根基不穩,正在調養的時候,絕不想冒險挨雷劈。

  故而,他一直在和千寶道人繞舌聊天,就是想著讓後面的同伴追上來。

  只是現在,顯然是無法如願了。

  “幽魔眼誤事!”

  南宮城心中暗罵,界域中,一應物件所承受的壓力,較常態激增了數十倍,且不是一以貫之,而是上下起伏變化。

  這是他成就長生真人後頓悟的“暗域”,是感悟九天外域一些重力起伏變化的特殊地帶,形成的界域法門。

  如此是純粹以修為壓制,最大限度控制千寶道人施展的空間。

  哪知千寶道人明知界域中受到絕對壓制,也不管飛舟在劇烈波動的壓力下,如何發出瀕臨崩潰的呻吟,依然是將烏蓬飛舟的速度催運到了極致,甚至還能保持住大概的平衡和方向,直直衝撞上來。

  “找死!”

  南宮城雙眸中藍芒如激電,“暗域”中敵方承受的暫態壓力驟然提升到常態的四百倍,又在刹那間歸於零。

  他也不能將類似狀態維持太長時間,可就一個刹那的功夫,烏蓬飛舟當即崩潰。

  南宮城倒是注意了紫發道人師徒,刻意繞過他們,但千寶道人就沒有這份待遇,其身形明顯有一個劇烈的伸縮,若是常人,直接就要扭曲成肉團了。

  不過,千寶道人終究還是撐了過來,甚至還從袖中再飛出一件法器,乃是之前交戰時護體的九層方塔,祭在半空,罡煞環流,將紫發道人師徒護在其中。

  至於他自己,則是飛縱入空,強行衝開壓力暗潮,迅如激電,衝擊上來。

  “玄門正宗的做派。”

  南宮城冷笑一聲,剛剛若千寶道人不要面皮,沖到紫發道人師徒身邊,以避過壓力的漲落區域,他還真要再費一番心思。可如今再無這方面的顧慮,“暗域”中壓力的消漲變化更是激烈了十倍。

  千寶道人終於忍不住,咳出一口鮮血。

  “千寶,別給離塵宗招災惹禍!”

  “憑你?”

  短促的笑聲裡,千寶道人背後騰起的清光驀地鋪開,玄虛不再,反倒是凝如液滴,奔若滄浪,汩汩水聲中,層層清波傾蓋而下。轉眼間,水煙浩緲,波瀾遠走,將污濁的沼澤地帶,化為茫茫水域,以至於這片虛空都顯得通透起來。

  南宮城心頭一震:“界域……應該是步虛法域才對,可這感覺太過古怪!”

  念動之間,前方的千寶道人已然隱沒在渺渺煙波之中。

  南宮城厲喝一聲,正收縮的“暗域”再度擴張,要以“界域”壓制“法域”,將這片虛實莫測的水域壓垮打滅。

  可是,縱然平空起浪,泥水紛飛,甚至於虛空扭曲,元氣爆鳴,這片水域依然鋪展於沼澤之中,真實不虛。

  “邪門兒!”

  南宮城挫了挫牙,念動間,九顆烏沉沉的大珠同時祭起在半空。
xox 發表於 2014-6-18 00:07
紫極 第三十七章 見面聞名 穹廬之秘(六)


 九顆大珠,是南宮城的本命法器,名為“密水珠”。

  此套法器是他投身穹廬社之初,參加某次域外集體修行時,得自一處遺跡。當時也是社中強者分配下來,看著別無他用,只是能破一切罡煞,此外,就是非常沉重。

  不過,當時穹廬社的主事者,信誓旦旦,說這套法器與他十分契合,他也將信將疑地接下來。

  此後不久,他便發現那位主事者所言不虛,這九顆“密水珠”仿佛真的和他有著特殊的緣分,不但用著十分順手,祭煉起來也是神速。

  這套法器,本就由前人祭煉了九十六層、十六重天,待他到手後,花了百多年時光,不但重新祭煉成功,更一舉將其推上了十七重天。

  他能在成就真人之後,悟出“暗域”,也與此甚有關聯。

  配合他的“暗域”加持,勢逾萬鈞的力量,以疾若閃電的速度砸落,對任何敵人都是一場噩夢。

  可另一方面,若不是將相當的精力放在這套“密水珠”上,不能自拔,他也不至於數年前才成就長生,且還根基不牢,其中情況,正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密水珠祭在半空,黑沉沉不透光線,每一顆都膨脹到人頭大小,看上去就密實沉重。可在南宮城動念之間,九顆密水珠,嗡然飛動,速度之快,已經超出了正常視力捕捉的範圍,只在所過之處,留下了虛空扭曲的痕跡,形若波紋,蕩漾開來。

  南宮城對密水珠的威能有著十足的自信。

  不管千寶道人使用的是什麼手段,法域也好,界域也罷,歸根到底,都是由元氣撐起來的,只是結構不同,如今以密水珠強行打破平衡,看他怎麼辦!

  虛空隱然響起了“喀喇”的怪音,仿佛是琉璃行將破碎之間的呻吟。

  “找到了!”

  南宮城身形飛縱,騰起半空,腳下浪濤翻湧。

  看得出來,千寶道人本是想將他捲入,卻因為元氣結構的損壞,反而露了形跡。

  南宮城手中結印,相應的,九顆密水珠構成一個簡單的符籙之形,各布於竅眼之位,其中自有某種結構法度,將這一套法器的威能匯而為一,轟然壓落。

  恐怖的力量含而不發,但尚未迫近目標,其內蘊的威能已經直接作用在虛空之上,水面憑空下陷數丈深,隱成漩渦,落下時,整個虛空都在抖蕩。

  南宮城長笑一聲:“還不出來?”

  話音未落,一道人影電射入空。

  南宮城心念再轉,就要乘勝追擊。哪知道,一向隨心念而動的“密水珠”,此刻莫名滯重,雖也往上飛,速度卻驟降三成。

  “水下有古怪。”

  南宮城第一個念頭就是如此,他刻意收束神意,要使密水珠突破封鎖,可事態竟是變本加厲,九顆珠子速度再降。他發力猛提,卻提起了澎湃巨浪,整片水域都似與“密水珠”粘在了一起,且分明有奇特的力量,層層刷下。

  “密水珠”之外,放出一層毫光,卻不是他發力的表徵,而是祭煉的符紋力量流失之兆。

  怎麼回事?

  南宮城只覺得脊背生寒,他一身本事,起碼有四成在“密水珠”上,兼又將其煉成了本命之寶,一旦有失,本就不穩定的真人境界,必將如沙灘城堡,頃刻倒塌。

  他厲聲發嘯,“暗域”全布鋪開,要將這要命的水域掃蕩一空。

  可剛剛“暗域”和“水域”是糾纏不斷,現在則是不斷糾纏。

  不知千寶道人究竟使出了怎樣的手段,在南宮城強提密水珠的同時,水域興波,浪濤起落,又有雨絲密織,天地之間,盡是水汽彌漫,沒有半分空隙。

  任南宮城如何以“界域”壓制、摧折,都看不到半點兒明顯的效果。

  如此糾纏了至少十息時間,“界域”的壓制,竟然沒有起到半點兒效果,相反,這一片水域所充斥的虛空環境,倒是越發地穩固。

  南宮城百思不解,扭頭看四方元氣流動情況,見其層層波蕩,一應變化,都極是自然,心頭驀地靈光閃現,失聲叫道:

  “你……你這是自辟虛空!”

  “還早,還早!”

  千寶道人笑音傳回,只是聲線暗啞,顯然也受傷不輕。

  而就是這麼十餘息的時間,“密水珠”上的祭煉天罡地煞層數,根本就是一路狂掉,從十七重天一路砸到十六重天,連跳六層,勢頭甚至越來越猛烈,很快就掉下了南宮城剛入手的層次。

  一件法器祭煉傳承,任何一個祭煉者的痕跡都會留存其上,此時南宮城的祭煉層數掉落,便如水落而石出,將原來那位修士的祭煉痕跡顯露出來。

  本來這也沒什麼,只是會對他的控制形成一些干擾,不像之前那樣諧和。

  可很快的,南宮城就發現,千寶道人的氣機,就像是流注的溪水,無孔不入,竟然從這些痕跡中透了進去,莫名與“密水珠”發生了聯繫,開始和他爭奪起這套法器的控制權!

  南宮城腦中轟然一震:這怎麼可能!

  自天罡地煞祭煉之術出世以來,世上還從沒有這等咄咄怪事!

  是了,千寶道人以法器幾無窮盡,祭煉不損修為而知名,這樣的人物,肯定有一套專門針對法器的手段,他怎麼就沒想起來?

  要說他現在對“密水珠”的掌控力,還遠在千寶道人之上,可對方這像是界域、法域,又像是自辟虛空的古怪水世界,對法器的限制簡直是喪盡天良,水光刷動間,他的祭煉層數就一層層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更要命的是,隨著千寶道人與他的爭奪,這件本命法器的反噬之力,也是蠢蠢欲動,又限住了他部分力量。

  如此簡直就是將他手足四腳都捆綁起來,再與人角力,那種有力使不出來的憋屈感,著實讓人吐血。

  這種讓他發狂的“角力”又持續了大約三息時間,密水珠的祭煉層數,也如洩洪一般,給刷落到十五重天。

  南宮城再忍耐不住,咆哮出聲:

  “混帳!”

  他吼出聲來,躥動的氣血就再也封擋不住,反噬之力一跳,當下七竅濺血,眼珠幾乎迸出。

  而就在這慘烈的情形之下,他也是狠下決斷,以壯士斷腕之心,暫時放開了對密水珠的控制,將“暗域”之力,提升到他目前所能發揮的極致。

  暗域覆蓋範圍內,一切泥沼、岩石、矮樹,都在驟然提升的強壓下,本來結構破碎,隨即伴著波蕩,化為齏粉。

  這一刻,他已經顧不得紫發道人師徒,可就是這不顧一切的手段,反而收到了奇效。

  千寶道人仍是顧忌著保護的目標,發力牽引紫發道人師徒出去,受此耽擱,反應慢了半拍,被南宮城氣機死死鎖定,結結實實承受了千倍於常態的強壓。

  刹那間,其全身骨頭“咯咯”連響,不知斷了多少根,環繞在周身的水汽也崩散開來,真正露了形跡。

  南宮城盯死了他,手足不動,只是催運“暗域”中的強壓。切齒厲喝:

  “受死吧!”

  千寶道人又一口鮮血嗆出,偏是用已經變形的右手將發冠向上一推,哈哈大笑聲裡,道髻散開。

  只見他泥丸宮一道清光沖起,其光色與之前化現水域的那道極為肖似,卻是凝如實質,只當空一閃,便當頭刷落。

  清光舒展,如天河倒掛,正中半空中跳動不休的九顆密水珠。

  這一刻,不論是南宮城,還是千寶道人,都是猛然滯住。

  緊接著,密水珠外,幽光擴散,便如平空現出九圈暗色的月影,在天河水載沉載浮。

  如此華麗的美景,其實質卻是密水珠的祭煉層次驟然間一泄到底,自然也是脫離了南宮城的掌控,並將那份反噬之力,徹底輸出,猛擊在南宮城神魂之上。

  慘叫聲起,不管是暗域,還是水世界,都在這一刻崩潰。

  南宮城摔落泥沼,千寶道人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屁股坐在泥水中,半邊身子陷下,連掙扎的力氣都沒了。

  “恩公!”

  小道士的聲音從遠方傳過來。因雙方交戰層次太高,那位元還是懵懵懂懂,又被千寶道人甩到遠處,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千寶道人罵了聲娘,提起最後一點兒力氣,叫道:“還不快來救命!”

  話音落下,他又嘿嘿而笑,視線掃過泥沼,九顆密水珠已經沉得影兒都不見,但只要他人在這兒,這一套不俗的法器,就肯定歸他了!

  至於南宮城……

  他頭頂的紫金髮冠,唯一的異處,就是藏著一記長生真人級別的“無影心刀”,專門破殺心脈。

  他推落髮冠時,無影心刀先發後至,卻是恰在南宮城遭到反噬的時候命中,便是長生真人,心脈寸斷,又道基損壞,也別想再活……呃?

  千寶道人愣了下,正看到那個已經快要在泥沼中沒頂的南宮城,身上閃耀起微微藍芒,那是無數實質化的氣機,不斷跳躍,在身體內外穿行。

  “好像不妙啊……”

  他也想努力爬起來,卻將自己陷得更深,而此時,他連警告小道士的力氣都沒了。

  僅僅一息之後,南宮城站了起來,初時動作還有些僵硬,很快就恢復了常態,就是身上藍芒依舊跳躍,映得慘白的臉上幽光閃爍,卻沒有半分表情。

  千寶道人盯著那邊,心中莫名寒意深透,只喃喃道:

  “真不妙了!”

  他話音未落,遠方便有聲音凝如絲縷,跨空傳來:

  “南宮道兄,不要動……咦?”

  聲音驀然中絕,空白之中,卻是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意味兒。
xox 發表於 2014-6-20 00:24
紫極 第三十七章 見面聞名 穹廬之秘(七)


 看到南宮城的異常表現,來人明顯遲疑了下,速度慢了一些。

  也在這個當口,但聞風傳虎嘯,車走雷音,頃刻間自百里之外,碾壓過來。

  這邊南宮城也有所感應,可才一抬頭,便有劍光如天青之色,切過虛空。

  此時,後面來人又是大叫:“余真人手下留情!”

  但已是遲了。

  那劍光來得好快,根本不給南宮城任何機會,才映入眼簾,其鋒芒從肩頸直切到胯部,將整個人斜分兩半。

  這時候,說話那人才趕到,只能看著連血液都被劍氣封閉的兩片殘屍發呆。

  他也是穹廬社修士,就算知道南宮城狀態詭異,可也見不得這般下場。半晌,才咬牙扭頭:

  “余真人,你……”

  話音又給切斷,因為他沒看到什麼余真人,而是一具高逾丈尋的人影降下。

  雖是人形,但這一位通體玉光微微,騎虎持燈,雲煙繚繞,不類凡俗,倒似天人一般。

  穹廬社修士給唬了一跳,未等想好如何對待,身形便是劇震,已被“天人”馭虎而來的激烈罡風轟開,後退了十丈遠,才穩下身子。

  這下便是木頭人也惱了,他怒髮衝冠,切齒道:“你欺人太甚!”

  他瞬間提聚元氣,擺出了大戰的姿態。而那位持燈天人也毫不含糊,手中蓮花燈盞打開,光明朗照,映得這片沼澤纖毫畢現。

  只是……好像不是對這邊?

  這位穹廬社修士也是真人級數,感應相當敏銳,猛然就是心悸,一個大旋身,本能地飛遁遠離,同時扭頭去看。

  卻在見蓮花燈的映照之下,有一道藍瑩瑩的光圈,像是暗夜中的瑩火蟲,可其中一片虛無。

  他也是長生中人,見識甚廣,才愣了下,就一聲怪叫,尾音變尖:

  “噬原蟲!怎麼會?”

  便在他的叫聲中,那個藍色光圈熄滅,他卻更是毛骨悚然,什麼都不管,掉頭就走。

  天人則留下,也不理會遠處的變動,騎虎持燈而進。

  千寶道人眯起眼睛,看到燈火猛地爆燃,他臉皮抽了抽,就算已經沒有半點兒力氣,也是本能要往後躲。

  不是他膽小,實在是噬原蟲的名頭太過兇殘。

  十三天魔外道之一,也是其中體型最為微小的一類。

  火瘟已經夠小了,噬原蟲卻比火瘟還要小上千百倍,常人肉眼根本無法發覺,甚至修士沒有修煉過相應的瞳術,也很難分辨,想要發現,只能憑藉感應和運氣。

  同為微型的外道魔頭,火瘟完全是以不計其數的數量取勝,噬原蟲卻不同。

  單論種群數量,別說比火瘟、刀蟻這樣集群作戰的,就是與龐大如星辰,極其稀有的“葬星”相比,都不好說哪個更多一點兒,在十三外道中絕對是倒著數的。

  而且它十分的“嬌氣”,其幼蟲只能在域外真空環境中生存,沾上一點兒空氣,都要完蛋。

  至於攻擊力,更是可以徹底無視。

  可就是這樣微不可見的小玩意兒,卻讓所有在域外修行的修士聞之色變。

  概因此外道魔物,專門墾殖寄生人體,且是隨著時間推移,不斷滲入,至乎骨髓血液、五臟六腑,腦宮竅穴,甚至到後來,還會深植入神魂之中,以修士精進、超撥之力為食,不斷發展壯大。

  在此期間,更放射出天魔之秘,引誘修士永淪魔道,等於是一類特殊的“魔種”。

  遭到此物寄生,最初也沒有任何徵兆,反倒是修行起來更加迅速,發作時則誘因甚多,一旦發作,最好的結果都是化為天魔眷屬,若運氣差一些,則只是作為噬元蟲寄生的“跳板”,在噬元蟲移轉宿主的時候,一身精氣都會被席捲一空,身化齏粉。

  噬原蟲若是找到了合適的宿主,積聚了足夠的精氣,將會有較大機率,在宿主身上,進化出天魔外道的另一種魔物:

  破神蠱。

  那就是另一個層面的事情了。

  如今,這只噬原蟲的運氣,不是太好。

  雖不知它是如何寄生在南宮城體內的,可南宮城被一劍劈殺,無奈之下,它只能由精氣裹著,尋找下一個宿主,可問題在於,距離它最近的那位,根本就不是生靈,不具備血肉之軀,神魂靈智。

  更重要的是,凝化成形的玄門降魔秘術,正是此類魔物的剋星。

  天人身上光影明滅,燈盞中,由玉京三光破元消魔符所化的熾白明光,將噬原蟲牢牢圈定,只是該蟲形質冥緲難則,又吸收了南宮城的神魂元氣,生存能力劇增,就是圈住了焚燒,也要相當一段時間才能湮滅。

  此時,凝化天人,使之救場的餘慈,也已乘車到了近前。並已將噬原蟲鎖定,不慮逃走,暫時也不理會,只讓棲真停車,步下車來。

  在棲真、還有穹廬社修士的注視下,幾步便走到千寶道人身邊。

  此時,千寶道人半邊身子都陷到淤泥裡的,正是狼狽的時候。餘慈卻是一笑,先放出天河祈禳咒,灑下清光,治療傷情,又彎腰伸手,要將他拉拽出來。

  “哎,輕點兒!”

  不知是碰到了哪個傷處,千寶道人咧嘴叫喚,可咧開的嘴就再難合回去了。

  事實上,在餘慈現身之初,他就直勾勾盯著,待有了點兒力氣,也沒有配合著起身,而是伸出手指,沖眼前出奇年輕俊秀的修士點了一點:

  “餘慈?”

  餘慈微微點頭。

  千寶道人也點頭,點了幾下,驀地放聲大笑:“余慈,哈,餘慈!”

  餘慈垂首,低聲喚了聲“千寶師叔”。

  千寶道人順理成章應了聲:“哎,余師侄……咱們可是少見。”

  說罷又笑,直笑得眼淚都嗆出來,又觸動了胸口的傷情,當即咳得昏天黑地。他卻是揮手阻止余慈下步動作,只道:

  “好極好極!來,再讓我搭一把!”

  說著,他主動伸手勾著餘慈肩膀,借力站起。他身上法袍不是凡物,沒有沾上半點兒泥漿,可手上就沒那麼乾淨。

  餘慈也不在意。只道:“千寶師叔,咱們到車上去聊。”

  千寶道人左腿已經斷了,一時半會兒也難以痊癒,就搭著餘慈肩膀,借了把力,懸空尺餘,往輦車處飄過去。

  旁邊兩位都呆呆看著,不知該怎麼反應。只聽得那邊笑語:

  “咱們以前沒見過,難為你能認得出我來。”

  “前面認不出,等到師叔的心內虛空出來,自然就認得了。”

  “認得了還不幫忙?”

  “我是想著,師叔未必樂意。”

  “呸,你比你師傅奸狡多了,不過,眼神兒也更好使……怎麼樣,雖說比不得你淵虛天君的手段,我那‘千寶池’還入得眼麼?”

  說到這裡,兩人已經上了輦車,就擠坐在一起。

  說也奇怪,他雖是第一次與千寶道人見面,卻沒有半分生疏之感,大概是在離塵宗山門那段時間,聽于舟老道、魯德等講起這位師叔的種種趣事,活靈活現,深印在心吧。

  且無論是他,還是千寶道人,也都清楚得很,這樣的親近感受,隨意滋味,也是某位白道老道,于冥冥之中,留存的心念情緒,與之共鳴而成。

  餘慈壓下心頭意緒,展顏笑道:

  “恭喜師叔,能另闢蹊徑,修煉出這等獨門神通。”

  “什麼另闢蹊徑,你這話聽起來怎麼就和解良一個味兒……對了,還要好一些,若是他在場,定會說什麼明珠暗投,掛羊頭賣狗肉之類。”

  千寶道人雖是埋怨,其實臉上喜色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最終還是哈哈大笑:

  “余師侄你沒有強替師叔我出頭,我算領你這份兒情了,與南宮城這等長生真人一戰,正當其時啊。就是可惜了我那一道“三合神光”,溫養恢復,總要耽擱幾個月時光。對了,那九顆大珠,可是我的戰利品,不要丟了……”

  說著他就環目四顧,想確認戰利器的位置。

  余慈應道:“這是自然。只不過那件法器有些古怪,還要看一看究竟。”

  說著,餘慈扭頭,注視另一位穹廬社的人物。

  其實事態的變化讓他有些意外,在這一片萬里方圓的沼澤區域,穹廬社竟然先後派來了三位長生真人,說明他們的重視程度。

  但另一方面,三個長生真人卻是先後到來,若真的在最開始合圍,任千寶道人再怎麼厲害,也休想逃出生天。

  是佈置的問題,還是別的緣故?

  那位穹廬社修士,剛剛給弄得進退失據,見他投注視線,反倒是松了口氣,飛上前來,行禮唱喏:

  “在下穹廬社劉顯東,見過余真人,見過千寶道友。”

  他顯然是非常忌憚餘慈這邊,可是,又不能對南宮城之事視若不見,故而接下來語氣就有些生硬:

  “敝社不願和余真人為敵,對後聖大人也是尊重的。只是南宮真人之事,需要一個解釋,此事……”

  “劉真人就把噬原蟲的問題解釋一番吧。我以前也與端木道兄有些交情,卻不知道貴社修士還有這種習慣。”

  “焉有是理!”

  劉顯東本能反對,可後面卻是有些氣短。他看向遠處天人所持蓮花燈中的焰光,惑然之餘,更有幾分恐懼。
本帖最後由 xox 於 2014-6-20 00:26 編輯

xox 發表於 2014-6-23 07:54
紫極 第三十八章 噬原魔蟲 欲染入界(上)


 輦車外的人心思雜亂,輦車之內,千寶道人似乎是胸口疼痛,咳了一聲。

  餘慈看他一眼,順勢轉了話題:“貴社說不願與我為敵,難道說此次伏擊,是那什麼南宮受噬原蟲魔性所擾,才做出這等事來?”

  劉顯東還達不到睜眼說瞎話的程度,況且若真如此應了,前面死的那些修士,豈不是給一筆勾銷?

  他嘴上一絆,含含糊糊,難以回應。

  “若非如此,那就是穹廬社刻意為之了。我倒要問一問,你們是何居心?你們說的尊重又在哪裡?”

  余慈目注劉顯東,語氣平緩,字字清晰:

  “千寶師叔,是不是我的師長?

  “紫發道人所修煉的,是不是上清宗法門?

  “他持有的消息所指,是不是上清宗所遺?

  “心口相背,言行不一,難道就是貴社一貫的手段?”

  神通與勢相合,無需刻意,已將劉顯東壓得做聲不得。

  餘慈還發現,在遠方,感應範圍內,還有一個真人修士,觀其氣機運化,應該是剛剛在劫雲中放出魔眼的那位,然而此人只是遠遠綴著,看劉顯東在餘慈面前尷尬失語,根本不往前來。

  呵斥完了劉顯東,又看南宮城不斷萎縮的殘屍,余慈冷然一笑:

  “借外道魔物之能,方才成就長生,不值一哂。此等平庸之輩,量也不敢與我為敵。可如今情境,又是誰借他的膽子?又是誰給他的資本?”

  劉顯東如何聽不出餘慈的言外之意?

  本能就想開口反駁,可被餘慈眼睛盯著,但覺明光如矢,寒意如劍,直透心底,嘴巴張了半截,心臟卻是悸動,念頭更是轉到了別處。

  餘慈對他心思了若指掌,忽爾一笑,意念動處,泥沼之中,九顆黑沉沉的大珠紛紛破泥而出,連成一串,往輦車中來,在他身邊環繞流動。

  “此珠何名?”

  “這是……密水珠。”

  餘慈又將珠子遞給千寶道人,後者咧咧拿了兩顆在手中把玩,也透入神意,解析其中結構,兩人就此溝通一番,如此差不多要二十息時間,直接把劉顯東晾在了一邊。

  劉顯東再怎麼說,也是在修行界混出名號的長生真人,自有他的地位和尊嚴在,當下被餘慈的態度結結實實羞辱了,咬牙道:

  “此物乃南宮道兄所遺,是我穹廬社的重寶,你們……”

  還沒說完,餘慈突然就道:“這寶物是南宮城自己得的,還是由社中分配的?”

  劉顯東自覺占了理,脫口便道:“此劫之初,社中分配的。”

  餘慈哦了一聲,就不再多說。

  至於另一邊,千寶道人則旁若無人地評價道:“九珠用料精密,手法均衡,結構不像是有問題……”

  餘慈則道:“像噬原蟲這樣魔物,藏在哪兒都可能。當然,其有天然缺陷,想長存也是不能,只要在轉手的時候注意些就可以了。”

  劉顯東本是怒髮衝冠,可刹那間,他的臉色已是青紅交錯,他剛剛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對噬原蟲的來路還不是太清晰,可聽到餘慈兩人如此評價,心頭莫名就是發冷。

  “你剛剛和我要這套法器?”

  餘慈乜他一眼:“穹廬社無人耶?我觀你道基不固,成就長生也是勉強,比那南宮城如何?”

  如此羞辱性的言語,是個有頭面的人物也要承受不住,可劉顯東心中有事,越想越是糾結恐懼,臉色發白,完全做聲不得。

  他的心思如何能瞞得過餘慈,掃了兩眼,忽然啞然失笑:“難道說,你也有一套社中賜下的法器?如今修煉到幾重天了?花費的時間幾何?此前有沒有接觸過同類法器?那時的祭煉進度怎樣?效果如何……與南宮城相比,又是怎麼個情況?”

  他一連七個問句,便如醫者望聞問切,每一句都是有的放矢,每一句都如刀子剜心也似。

  毫無疑問,從穹廬社的立場來看,這是充滿惡意的攻擊,是極其嚴重的指控。

  然而劉顯東已經沒有了任何反駁的心思,甚至都不太需要情緒神通壓制,其心神壁壘已經有崩潰的趨勢。

  餘慈搖搖頭,不再管他,示意棲真駕車離開。

  劉顯東完全失去了阻攔的意念,看餘慈車駕遠去,失魂落魄。

  半晌,沼澤上腥風撲鼻,他激零零打個寒顫,轉向西北,飛遁離開。

  他速度極快,大約飛了兩個多時辰,已經出了沼澤範圍,正要調整方向,驀地心頭生寒。

  “顯東兄,你的方向似乎是偏了些。”

  有人在後面揚聲招呼。

  劉顯東猛地扭頭,見一位綠袍披髮的中年男子破空而來,其瞳中幽綠之光,有如鬼火,初為一簇,又有瞳孔中散射、重聚,觀之令人目眩。

  “幽魔眼!”

  劉顯東背後汗毛倒豎,本來還想虛與委蛇,做一些姿態,可看到來人平靜的表情下,分明就流露出某種詭秘意味兒,心神再震,忽地就是心臟加速,遠超正常水準。

  忍不住按著胸口,再看對方:“你,你們……”

  幽魔眼沒有回應,他臉上也漸轉凝重,稍往後退了一段距離。

  劉顯東見狀,心頭已是雪亮,也愈發絕望,他氣血上頭,面目猙獰,猛然就是破口大駡:

  “狗雜種!你們穹廬社果真是魔崽子的老窩,老子就是死了,也不讓你們好過。”

  “顯東兄何必如此,穹廬社是不是魔窟,難道你當初真不知道?”

  幽魔眼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咧嘴而笑,露出嘴裡出奇尖利的牙齒:“人生在世,懵懵懂懂,難得糊塗,才是幸事,如今這模樣,徒惹煩惱罷了……苦海無邊,就讓我送道兄一程如何?

  說著,他取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廣口瓶,瓶口處卻是給封死的,其上符紋印記密織,幾百個鬼畫符堆在一起,墨色濃淡不一,看上去就是眼暈。

  幽魔眼口中念念有辭,既而投向半空。

  劉顯東雖不知道這是個什麼玩意兒,卻無論如何不想讓他如願,一掌劈空,要將那瓶子擊碎,只可惜掌至半途,臉色驟然轉青,胸口鼓起一塊,捲動巨量氣血,並向頭頸處急速轉移。

  他張開嘴巴,似乎是要把那個鼓起的東西嘔出去,可是那“東西”不走嘴巴,而是從後頸一路竄上。

  氣血沖頂,劉顯東完全僵硬,手足失控。

  幽魔眼又往後退。

  可這回才退了數丈遠,天上陡然一道清光照下,直指劉顯東處。
xox 發表於 2014-7-1 22:42
紫極 第三十八章 噬原魔蟲 欲染入界(中)


  清光照下時,劉顯東不閃不避,事實上,他此時也沒有了閃避的心思和能力。

  遠方幽魔眼的反應倒是更加激烈,他猛打個激零,張手將祭出的瓶子收回,隨即偏折方向,閃身遁離,甚至還用上了後患極大的刺激性法門,整個人完全失去正常形體,轉眼遠去百里開外,直到身形閃沒不見,空氣爆音才轟然而起。

  僅過一息時間,餘慈三人乘輦車而來。

  看幽魔眼的背影,餘慈皺了皺眉,目光轉向劉顯東。

  千寶道人捂著胸口,氣色已經好轉許多,低聲道:“遁離那人根基要比南宮城二人扎實得多,完全不是一個路子。”

  餘慈嘿然一笑:“他們兩位都是近兩年才成就長生的吧?大劫臨頭,別人都是避之惟恐不及,他們倒是逆流而上,勇猛精進,真是不同凡響!”

  聽到那邊的交談,劉顯東臉上盡是悔恨恐懼之色,可眼下狀態糟糕透項,只能“呵呵”出聲,語不成句。

  餘慈氣聚雙目,在劉顯東身上一轉,足以透闢肌理,遍搜骨髓臟腑。

  稍頓,他一聲低喝,牽車的白虎,也是暴吼出聲,殺伐之意,酷烈兇橫,又極其精微,鎖定了目標。

  此時此刻,劉顯東全身氣血詭異地向頭頂集中,眼珠子鼓起來,血絲密佈,半突出眼眶,仿佛隨時都可能爆掉。意識也是似明非明,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自家體內確有一頭活動,從沉眠中醒來,左沖右突,想要擺脫白虎殺伐之意的鎖定。

  千寶道人面色凝重:“還是噬原蟲?穹廬社究竟在搞什麼鬼?”

  他更想搞明白,究竟有多少噬原蟲,通過類似的方式,滲透到真界中來?

  餘慈沒有說話,想把噬原蟲滅殺,雖要費一番周折,倒也能夠做到,可那樣的話,劉顯東百分百是一個“死”字,這位元是個很好的資訊源頭,也是最佳的證據,他想嘗試一下,能不能救下來。

  可惜,目前劉顯東的心神幾乎完全被噬原蟲佔據,分出的一些,也都是被恐懼和絕望所汙,所謂“六神無主”,正是此時模樣。

  靠他自己,想也別想。

  此時就要有外力相助……然而“藥死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像劉顯東這般情況,尋常的“外力”,也是無救。

  餘慈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接引他成為信眾,給他一份支撐的根基。可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原因是,如今的劉顯東,全副身心已遭魔染,縱還有一線靈明,卻也被負面情緒佔據,他想不到妥善的辦法。倒是“種魔”的話,正當其時。

  可餘慈已經下定決心,不再重蹈元始魔主的覆轍,之前的神主網路,都在修正之中,又怎會在這種事上“破功”?

  噬原蟲身為十三外道之一,誰又知道,其對魔種的抗力如何?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給他個痛快好了。若是噬原蟲,一定要處理乾淨。”

  千寶道人歎了口氣,目光已經投向遠遁的幽魔眼,在他看來,那位才是真正瞭解“隱秘”的關鍵人物。

  餘慈“唔”了一聲,突然沉默,半晌,才道:“便依師叔所言,走吧。”

  棲真當即駕馭輦車,跨空而去。

  臨去之前,餘慈一指點出,劉顯東頂門劇痛,本已經神智昏沉,陡然明朗數分,還有之前清光照下,有所緩和,竟然能夠重新調運氣機,仿佛之前只是噩夢一場,只有腦後跳動不休的抽搐感,還在提醒他,遠遠沒有完結。

  “不是要給我個痛快嗎?”

  雖說前面神智狂亂,可終有些模模糊糊的記憶,尤其事關生死,更不用說。

  眼下的情況讓他無所適從,想探手摸一摸腦後,終究不敢。他甚至想追上已消失在天邊的輦車,問個清楚明白:

  自己是真的要完蛋了嗎?

  不,他不甘心!他怎麼能夠甘心?

  心底深處,某類情緒便如同動盪的火山熔岩,一股腦兒地噴發出來。

  劉顯東發出一聲長嚎,再不管其他,沿著之前的路線,咬牙衝刺。

  期間,餘慈那一指的效用已淡去,僅有的靈明快速消散,剩下的,只是情緒催逼出來的執念。

  如此一時之勇,自然持續不了太久,可是每每在念頭崩滅之前,便有一個模糊的聲音,在他心湖中迴響。

  鼓勵也好、鞭策也好、刺激也好、辱駡也好,每當那聲音響起,臨近枯竭的情緒念頭便莫名多了份力量,支撐著他,繼續前行。

  某種意義上,他自己的力量已經消耗殆盡,完全靠著“聲音”傳遞過來的意志,才勉力運轉氣機。

  隨著時間流逝,聲音越來越低細,漸近於無。

  劉顯東又生恐懼,只是,他沒有注意到,這一刻,恐懼的主體已經從“我還能支撐多久”置換成了“沒有了那聲音我該怎麼辦”……

  他開始主動去“尋找”。

  想在渾濁紛亂的心湖中,尋找某個特定的“刺激”,是件很困難的事。可相較於對“噬原蟲”的束手無策,眼下只需要他全神貫注,傾情投入便好。

  不知不覺間,他僅存的、且又被恐懼絕望所吞噬的心神彙聚集注,惟精惟一,漸轉清明,最後,已經渾然不分內外,冥冥中,似歸入忘我之境。

  一應恐懼、絕望,都如烈陽下的冰雪,開裂消融,反化為溫溫的暖意,氤氳心頭。

  劉顯東猛地睜大眼睛,天地還是那塊天地,但見陰霾四合;身體還是那具身體,依舊魔蟲肆虐。可他整個的狀態都不同了。

  一種可名之為“生機”或“希望”的力量,就在他身上流轉。

  噬原蟲的恐怖力量還在腦宮區域徘徊,可正因為如此,才愈發彰顯出那份新生力量的珍貴。

  劉顯東身上一軟,從空中墜落,摔在泥塗中,狼狽不堪,沒有半分長生真人的形象。

  此時此刻,他的精力已經到了極限,他就那樣趴著,敗在了不可抵禦的困乏之下,然而,生與死在他身上達成了暫時的平衡。

  他還活著!

  心湖中,那道“聲音”依舊緲不可測,無論他怎麼分辨,都拿捏不准,可又像是遠方傳來的風鈴聲,說不出的悅耳,沁入心脾。

  昏沉中,他心底深處翻上來一個念頭:

  世上……真有神明嗎?
灰虹紫霓 發表於 2014-7-2 23:51
  第三十八章 噬原魔蟲 欲染入界(下)

  天已入夜,陰云之下,光線昏沉,漫漫沼澤,草木輪廓線條猙獰,有如鬼獄。

  幽魔眼嚴密控制著呼吸、體溫、氣機等一切可能暴露自己的體徵,甚至對外界的一應變化也完全不管不顧,就像是縮在厚殼裡的烏龜,在爛泥塗深處潛藏。

  他回返沼澤深處,是因為這裡有先期圍堵紫發道人的一些佈置可以依靠,可不容否認的是,裡面更多的還是賭博,賭那位淵虛天君的心理盲區。

  至於對戰……還是算了吧!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

  當「上清後聖」與「羅剎鬼王」兩位大能的跨界大戰餘波轟傳天下,作為大戰重要節點的余慈,以其無上虛空神通,成就「淵虛天君」的美名,其地位和威壓,就已經遠遠超越了所有長生真人級別的人物,正如其「天君」之尊稱一般,直接與各大宗門的掌教並列。

  就算因為資歷、修為等等緣故,計算起來,要比那些大宗掌教看低一線,可只要有那位神通無遠弗屆的「上清後聖」,便足以將一切差距碾平。

  也許,那些修行界的大佬們,正在用各種眼光、各種方式,刺探這兩位上清抗鼎之人的虛實、弱點,可其中顯然不包括幽魔眼。

  他只是一個有幾分長生之資,因緣巧合,修煉了魔門秘術的鷹犬爪牙而已——他的自我定位還是比較謹慎的。

  所以,之前他才會因為發現了余慈的身份,立刻偃旗息鼓。若不是南宮城、劉顯東身上的秘密暴露,且被人趕鴨子上架,他絕不會冒險去「回收」的。

  那群自以為是的混蛋……

  幽魔眼的體型正慢慢縮小,彷彿初生嬰兒一般,也在泥沼中越沉越深,慢慢的只留下一個渾蒙念頭: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眼看終將歸於冥寂之域,深藏於萬物之間,沼澤上空,忽有一團比夜色更為深沉的黑暗,當空罩落,轉眼吞沒了方圓裡許範圍。

  由於幽魔眼正在昏蒙狀態下,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應,便被這片黑暗吞沒。

  余慈將幽魔眼攝入心內虛空。雖說千寶道人說要重視,實際上,從頭到尾,他幾乎沒在此人身上費什麼心力。

  這傢伙……怎麼可能逃得掉?

  只廣及萬里的神意感應範圍,就是一道幽魔眼永遠無法踰越的天塹。

  本來,余慈並不急著將其拿下,而是運用情緒神通和黑森林法門,刺激並搜檢出幽魔眼心中的隱秘。

  但出乎意料,幽魔眼身上沒有太多有價值的東西。

  到目前為止,余慈幾乎將此人心底的陰私翻了個遍,卻只知道,他是參加了社中某些人的秘密組織,知道部分相關人員的身份,而這裡面,並沒有穹廬社的核心層。

  這似乎還算合理——陰謀設計噬原蟲入界,若真是穹廬社的整體戰略,那只能說,他們是活得膩歪,壓根兒不準備在此界立足了。

  包括魔門諸宗在內,任是哪一個宗門勢力,都絕不會允許「噬原蟲」這等外道魔物無聲無息滲透進來。也不會吝嗇力氣,將其絞殺一空。

  事實上,就算此事僅由個別人私下為之,穹廬社高層全不知情,肯定也會有很多宗門順勢而為,喊打喊殺。

  洗玉盟內部,看穹廬社不順眼的也不是一家兩家,缺的就是這類理由。

  余慈還在沉吟,千寶道人則輕咳一聲:「照慣例,此事我要及時告知洗玉盟各宗。也不知道這些年,究竟是怎麼安排的,噬原蟲已經非常可怕,若是成就了破神蠱……」

  他咧了咧嘴,本是想笑的,但面色還是不自覺嚴肅起來。

  余慈唔了聲:「破神蠱啊……」

  同樣是十三外道之一,破神蠱卻是以噬原蟲為前置條件,以育蠱之術成就。

  在域外星空,噬原蟲尋找寄生對象,不斷壯大,又遵循本能,如投放在罐子裡的蠱蟲,彼此交戰,不知要刷落多少萬隻噬原蟲,才會生成一隻破神蠱。

  此類魔物一旦成就,就是自在天魔級數,專門攻伐神魂,以情緒心念為食,驅使生靈彼此攻伐,純粹的混亂和破壞性,就是它們的本質。

  噬原蟲的數目本來就不是太多,存活又相對困難,故而往往是在一片極其廣闊的範圍——也許是長生真人飛行一輩子都看不到盡頭的星域中,才有一隻。

  事實上,無數劫來,真正被人發現的破神蠱,也只有五隻而已。

  其中一隻,就是真界周邊外域星空中,當之無愧的魔主霸者,其名曰:

  參羅利那。

  在天魔典籍中,這就是「絕望」之意。

  這邊千寶道人不斷撓頭,將髮冠推得東倒西歪,概因相應措辭,必須十分謹慎精確,絕不是他所擅長的領域。

  見他一時半會兒也做不成,余慈乾脆從心內虛空中放出了紫發道人師徒,小道士見了他,也不管身下泥濘,重重叩頭下去,稱呼「仙長」,又稱呼千寶道人「恩公」。兩邊稱呼相異,很有意思。

  余慈就笑:「你只叫他恩公,難道我就沒有救你嗎?」

  小道士又叩頭行禮,正容道:「恩公救我,是路見不平,是仁義。仙長救我,是前塵相系,是緣法。」

  「哦?」

  扭頭看千寶道人,後者示意沒有教過他。余慈就笑:

  「小小道童,也知道緣法?你叫什麼名字?」

  「弟子紀遙,見過仙長!」

  小道士的自稱也很有意思,又叩了頭,才睜大眼睛看他。

  余慈發現,小道士雖說還經不起事兒,但也算得上可造之材,前面對師傅情真意切不說,是冷靜下來後,腦瓜兒轉得也很快,雖然還沒有說出口,可這是要拱他救師傅啊。

  以余慈如此的修為境界,自然一眼就看出來,小道士修煉的,分明也是上清存神法門,完全是紫發道人一脈傳下來的,甚至比他師傅還要精純一些——紫發道士想來很明白心法的高下,沒把本來不入流的藝業傳給他。

  此時的余慈,已經以紫發道人師徒的師門長輩自居,也不再逗弄小道士,坦然道:

  「咱們的緣法,大半在你師傅身上,如今就看一看,你們運道如何。」

  小道士狂喜,又是重重叩首,縱然臉面上全是泥污,也都不顧。

  余慈正要想法入手,忽又一怔,隨即不動聲色偏轉視線,眼看著一道水墨似的人影,從淡到濃,又像是云朵水汽凝聚,化現出來。

  可不管是小道士也好,千寶道人也罷,都沒有任何感應。
xox 發表於 2014-7-3 01:29
第三十八章 噬原魔蟲 欲染入界(下)


天已入夜,陰雲之下,光線昏沉,漫漫沼澤,草木輪廓線條猙獰,有如鬼獄。

幽魔眼嚴密控制著呼吸、體溫、氣機等一切可能暴露自己的體征,甚至對外界的一應變化也完全不管不顧,就像是縮在厚殼裡的烏龜,在爛泥塗深處潛藏。

他回返沼澤深處,是因為這裡有先期圍堵紫發道人的一些佈置可以依靠,可不容否認的是,裡面更多的還是賭博,賭那位淵虛天君的心理盲區。

至於對戰……還是算了吧!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

當“上清後聖”與“羅刹鬼王”兩位大能的跨界大戰餘波轟傳天下,作為大戰重要節點的餘慈,以其無上虛空神通,成就“淵虛天君”的美名,其地位和威壓,就已經遠遠超越了所有長生真人級別的人物,正如其“天君”之尊稱一般,直接與各大宗門的掌教並列。

就算因為資歷、修為等等緣故,計算起來,要比那些大宗掌教看低一線,可只要有那位神通無遠弗屆的“上清後聖”,便足以將一切差距碾平。

也許,那些修行界的大佬們,正在用各種眼光、各種方式,刺探這兩位元上清抗鼎之人的虛實、弱點,可其中顯然不包括幽魔眼。

他只是一個有幾分長生之資,因緣巧合,修煉了魔門秘術的鷹犬爪牙而已——他的自我定位還是比較謹慎的。

所以,之前他才會因為發現了餘慈的身份,立刻偃旗息鼓。若不是南宮城、劉顯東身上的秘密暴露,且被人趕鴨子上架,他絕不會冒險去“回收”的。

那群自以為是的混蛋……

幽魔眼的體型正慢慢縮小,仿佛初生嬰兒一般,也在泥沼中越沉越深,慢慢的只留下一個渾蒙念頭: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眼看終將歸於冥寂之域,深藏於萬物之間,沼澤上空,忽有一團比夜色更為深沉的黑暗,當空罩落,轉眼吞沒了方圓裡許範圍。

由於幽魔眼正在昏蒙狀態下,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應,便被這片黑暗吞沒。

餘慈將幽魔眼攝入心內虛空。雖說千寶道人說要重視,實際上,從頭到尾,他幾乎沒在此人身上費什麼心力。

這傢伙……怎麼可能逃得掉?

只廣及萬里的神意感應範圍,就是一道幽魔眼永遠無法逾越的天塹。

本來,餘慈並不急著將其拿下,而是運用情緒神通和黑森林法門,刺激並搜檢出幽魔眼心中的隱秘。

但出乎意料,幽魔眼身上沒有太多有價值的東西。

到目前為止,餘慈幾乎將此人心底的陰私翻了個遍,卻只知道,他是參加了社中某些人的秘密組織,知道部分相關人員的身份,而這裡面,並沒有穹廬社的核心層。

這似乎還算合理——陰謀設計噬原蟲入界,若真是穹廬社的整體戰略,那只能說,他們是活得膩歪,壓根兒不準備在此界立足了。

包括魔門諸宗在內,任是哪一個宗門勢力,都絕不會允許“噬原蟲”這等外道魔物無聲無息滲透進來。也不會吝嗇力氣,將其絞殺一空。

事實上,就算此事僅由個別人私下為之,穹廬社高層全不知情,肯定也會有很多宗門順勢而為,喊打喊殺。
洗玉盟內部,看穹廬社不順眼的也不是一家兩家,缺的就是這類理由。

餘慈還在沉吟,千寶道人則輕咳一聲:“照慣例,此事我要及時告知洗玉盟各宗。也不知道這些年,究竟是怎麼安排的,噬原蟲已經非常可怕,若是成就了破神蠱……”

他咧了咧嘴,本是想笑的,但面色還是不自覺嚴肅起來。

餘慈唔了聲:“破神蠱啊……”

同樣是十三外道之一,破神蠱卻是以噬原蟲為前置條件,以育蠱之術成就。

在域外星空,噬原蟲尋找寄生物件,不斷壯大,又遵循本能,如投放在罐子裡的蠱蟲,彼此交戰,不知要刷落多少萬隻噬原蟲,才會生成一隻破神蠱。

此類魔物一旦成就,就是自在天魔級數,專門攻伐神魂,以情緒心念為食,驅使生靈彼此攻伐,純粹的混亂和破壞性,就是它們的本質。

噬原蟲的數目本來就不是太多,存活又相對困難,故而往往是在一片極其廣闊的範圍——也許是長生真人飛行一輩子都看不到盡頭的星域中,才有一隻。

事實上,無數劫來,真正被人發現的破神蠱,也只有五隻而已。

其中一隻,就是真界周邊外域星空中,當之無愧的魔主霸者,其名曰:

參羅利那。

在天魔典籍中,這就是“絕望”之意。

這邊千寶道人不斷撓頭,將發冠推得東倒西歪,概因相應措辭,必須十分謹慎精確,絕不是他所擅長的領域。

見他一時半會兒也做不成,餘慈乾脆從心內虛空中放出了紫發道人師徒,小道士見了他,也不管身下泥濘,重重叩頭下去,稱呼“仙長”,又稱呼千寶道人“恩公”。兩邊稱呼相異,很有意思。

餘慈就笑:“你只叫他恩公,難道我就沒有救你嗎?”

小道士又叩頭行禮,正容道:“恩公救我,是路見不平,是仁義。仙長救我,是前塵相系,是緣法。”

“哦?”

扭頭看千寶道人,後者示意沒有教過他。餘慈就笑:

“小小道童,也知道緣法?你叫什麼名字?”

“弟子紀遙,見過仙長!”

小道士的自稱也很有意思,又叩了頭,才睜大眼睛看他。

余慈發現,小道士雖說還經不起事兒,但也算得上可造之材,前面對師傅情真意切不說,是冷靜下來後,腦瓜兒轉得也很快,雖然還沒有說出口,可這是要拱他救師傅啊。

以余慈如此的修為境界,自然一眼就看出來,小道士修煉的,分明也是上清存神法門,完全是紫發道人一脈傳下來的,甚至比他師傅還要精純一些——紫發道士想來很明白心法的高下,沒把本來不入流的藝業傳給他。

此時的餘慈,已經以紫發道人師徒的師門長輩自居,也不再逗弄小道士,坦然道:

“咱們的緣法,大半在你師傅身上,如今就看一看,你們運道如何。”

小道士狂喜,又是重重叩首,縱然臉面上全是泥汙,也都不顧。

餘慈正要想法入手,忽又一怔,隨即不動聲色偏轉視線,眼看著一道水墨似的人影,從淡到濃,又像是雲朵水汽凝聚,化現出來。

可不管是小道士也好,千寶道人也罷,都沒有任何感應。
xox 發表於 2014-7-3 10:43
第三十八章 噬原魔蟲 欲染入界(續


那人影看上去甚是纖瘦,男裝打扮,面部清臒,模糊了男女之相,唯有眼神幽深莫測。

來人真如一道虛而不實的雲煙,輕飄飄來到餘慈身畔,展顏而笑。只在此時,才顯出陰柔的女性之美。

餘慈面無表情,甚至都不再看她,轉而凝眸注視紫發道人。

在他看來,此人體外傷勢已無大礙,五臟六腑,經脈竅穴也在激發的上清存神秘術中恢復,從身體上看,正逐步好轉。

致命的在於神魂。

由於虎輦玉輿隱輪之車的功效,還有之前一段時間搜尋追蹤的刺激,眼下紫發道人已經初步形成了神魂結構,識神、隱識、元神層次分明,又渾然一體。

如果餘慈願意,現在就可以讓他“醒”過來。可那時候,醒來的紫發道人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

余慈的估計絕不樂觀。

一時真不好下手,餘慈心念波動,無聲傳訊:

“幻榮,你怎麼看?”

身畔僅他一人可見的纖瘦人影,也就是自東海一別後,再無聯繫的幻榮夫人,用同樣的方式,和他交流:

“形如柴薪,神如火焰,薪存而火熄,神滅是也。借外火而複燃,其狀如是,其溫如是,其光如是,其質如何?又如沃壤,形也;草木,神也;伐木刨根,又施種籽,複生其上,豐茂如故,其質如何?”

真似能勘破人心哪……

餘慈嗟呀一聲,沒有任何掩飾:“我所惑者正是如此。不過,若餘燼未息,若伐木留根,又當如何?”

幻榮夫人斷然道:“星火燎原,枯木逢春;生死人、肉白骨,可以為之。”

“瞭解了。”

對幻榮夫人的見識和判斷,餘慈還是非常信任的。

幻榮夫人其實就是說,對待紫發道人這種情況,萬萬不能用外力強行催動,而應該像對待將滅未滅的火星、被伐去枝幹的草木那樣,小心維護一線生機不絕,靜待其複燃重生。

當然,其中的過程,絕不是那麼簡單。如何在不影響紫發道人複生過程的前提下,維持生機不滅,足以難倒此界九成九的修士。也就是餘慈這樣掌控生死存滅法則的強人,才有這番底氣和能力。

思路既明,余慈自然就好下手了。

不過數息時間,餘慈已將紫發道人處理完畢,要紀遙小道士仔細照看,不得輕動,又看千寶道人還在措辭寫信,乾脆繼續“發呆”——其實就是和幻榮夫人交流。

餘慈的心情很好,幻榮夫人的判斷,不只是解決了紫發道人的問題,也解開了他心中某個占壓已久的疑惑。
開心之下,聊起來也隨意:

“你這是分身?”

幻榮夫人笑吟吟應道:“正是,非常時期,就不在此界添亂了。”

余慈面皮微動:“呵,恭喜。”

他不久前才見識到地仙大能“作用”,自然明白幻榮夫人為何如此——只有地仙級別的強者,才需要顧慮對真界天地法則的壓迫性。

毫無疑問,經過了十多年的適應和修行,幻榮夫人真正站在了地仙境界上,成為了此界最頂尖的存在。

坦白講,剛剛的好心情,相當變得有些複雜了,或曰喜憂參半。無論如何,控制一位地仙為己所用,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不用說像幻榮夫人這般,野心勃勃,不甘人下之輩。

“比不得主上,早早邁入真實之域。”

幻榮夫人到是頗有為人臣下的風範,輕捧他一回,但轉瞬就再次表現出勘破人心之能:

“近來主上似乎在調整信眾根基,到這邊的話,恐怕就要到域外去了,目前妾身的位置是……”

幻榮夫人說了三處外域地點,都是她近年來的修行之所。

餘慈都記在心中,同時目光流轉,有如實質,似乎可直接觸摸幻榮夫人的面頰。

“此事還要謹慎為之……你覺得,我還欠缺什麼?”

幻榮夫人笑語應道:“種魔之術,終究不是神道正途,主上的調整無可厚非,也容不得妾身置喙。只不過,妾身以為,用的什麼樣的鎖扣,就要拿對應的鑰匙,才能條通理順,不起波瀾。”

餘慈唔了聲,心中暗忖:你這些年來,果然是用了一番心思鑽研啊!

如今到他這個境界,一些事情也不用再故弄玄虛,當下就是慨歎道:

“此事我也知曉,只是照神銅鑒不易為啊。”

幻榮夫人也是歎了口氣:“果然是它。”

顯然她對控制自己的真正手段也早有判斷,只是從餘慈這兒再確認一番罷了。

餘慈沒有再回應,這種事情,不適合與幻榮長談。他轉換話題:

“劉顯東如何了?”

“妾身當緩緩圖之。”

“哦?”餘慈有些奇怪,“此人資質倒也無甚出奇。”

他和幻榮夫人的交流,早在追及劉顯東時,已經開始,也是幻榮夫人自願請纓,降伏劉顯東和噬原蟲,他才那麼輕易放手。

照餘慈的想法,以幻榮夫人的本事,處理起來,不過翻掌間事,哪用得著緩手?

幻榮夫人笑道:“此人乃懼死之輩,故而我以生機誘之,以死懼之,借主上之故技,使其時時刻刻都走在生死邊緣。正是這樣的處境,讓他不斷地激發潛力,修為提升還在其次,主要還是令其漸漸適應‘外力’的存在……期以十載,其信成矣。”

“十載?”

“神道之事,不以資質論人,亦不可不慎。”

幻榮夫人笑容飄忽:“此人身陷死局,意志不堅,取之易也。然而今日信我,明日信彼,收之而用?不如期以長久,改其質,移其性,以待來日。

稍頓,她又道:“更何況主上已捅破了穹廬社的陰私,不知有多少人惶恐不安,若操作得好,可借其人做一番局面。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豈不妙極?愈是隱秘穩妥,效果愈佳。”

余慈緩緩點頭,幻榮夫人所謂的“改質移性”,他是不怎麼信服的,但其後面的理由卻非常有力。
此時,千寶道人已經寫完了信,以神念刻于玉簡之上,只待發出。餘慈也不再多聊,只道:

“近段時間,我多有用到你的地方,不妨以此分身常駐左右。”

“喏。”

餘慈忽又心念微動,問道:“如今你也收取信眾,不知其後意欲何為?”

幻榮夫人悠然道:“本想欲染無疆,得無上之果;如今暫且退而求其次,在主上與那幾位之間,伸一伸腳吧。”
言罷,她莞爾一笑,身形煙消雲散,再無蹤影。
xox 發表於 2014-7-5 00:26
第三十九章 壯士斷腕 太上之妙(上)


已是黃昏時分,移山雲舟行駛在波瀾壯闊的雲海之上,風雲雷電伴生左右,隆隆氣爆之音不絕,只是盡被護衛法陣吸收,化為和風絲縷,繞帆而行。

夕陽血光不斷修正角度,在甲板上鋪展變化,終於尋到了空隙,流入一處雅致安靜的船艙。血紅色的光芒,很快染透半邊案幾。

案上面擺著一本合攏的玉冊,自生瑩光,不類凡物。

案後,餘慈正閉目養神,便是沈婉走入,也沒睜眼。

不過,待沈婉剛剛站定,餘慈就開了口:“北地輿情圖上的消息,你念一念吧。”

沈婉還不知餘慈喚她來,是個什麼意圖,卻也依言打開玉冊,當下北方山川地理虛影騰起,如潑墨山水般鋪開,最新的消息則顯示為血紅的圓圈,像是朱筆圈下,十分醒目。

沈婉看到那份消息,不由得恍惚一下,定了定神,才念道:

“穹廬社穹窿神君公告天下,五鏈湖茅伏沼澤區域,有噬原蟲寄生入界之事,為社中具多羅、天鷹上人、百戰真君三人主謀,另有幽魔眼等五位長生真人參與其中。諸人所為,罪在不赦,社中已經將其開革,並與洗玉盟同道一起追殺餘孽,不死不休。”

念到這裡,她稍稍頓一下,又道:“心樓注:此公告之前,具多羅已經得到消息,消失無蹤。公告後兩個時辰,天鷹上人和百戰真君遭遇重創,其中後者十有八九已經殞落,參與的五名長生真人,除幽魔眼為淵虛天君所擒,其餘四人盡都斃命。

“連湖曰:此為不告而殺,不宣而戰,方能如此。公告之事,僅為塞人之口。穹廬社壯士斷腕,雷霆手段,穹窿神君之心,一至此乎?”

沈婉念完,仍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穹廬社此番當真可怖,一連拋出三位劫法宗師,五位長生真人,就算集社的性質,較為鬆散,不像宗門那般有較密切的牽繫,也抵得上一個大宗門的多半力量。

穹廬社不知不覺間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可此事一出,壯士斷腕式的應對,再怎樣也要元氣大傷。

這也讓人看出,穹廬社此舉,不是作態,是真正的分裂。

沈婉倒是有些相信,確實是部分人在其中弄鬼,但在這件事上,沒有哪個人是真正無辜的。

穹廬社背後有魔門背景之事,流傳得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便如天邊黑霧,裡面看不分明,顏色卻是非常醒目。

像南宮城、劉顯東等人,主動投入社中,或多或少,都是抱著依附魔門的心思。

與虎謀皮被虎吃,也是自找的。

屋外忽有人敲門,餘慈閉目不語,沈婉便揚聲道:

“什麼事?”

門外響起棲真的聲音:“穹廬社執事端木森丘送來拜帖。

如今棲真的地位,已經遠遠超過同期而至的同伴,一些文書之事,都由她來處理。

沈婉看向餘慈,後者毫無表示,她便道聲“進來”。

棲真開門進來,向余慈恭敬施禮,對沈婉亦如是,餘慈依舊閉目養神,沈婉則還了半禮,又問道:

“其人何在?”

棲真道:“送上拜帖就離開了。”

見余慈毫無反應,沈婉就接過帖子,道:“拜貼放這兒,你且去吧。”

棲真應聲而退。

沈婉將手上帖子輕放在案幾上,此時餘慈忽然開口:“總還不算太蠢。也虧了他們……”

此話沒頭沒尾,不過沈婉正巧知道裡面的玄機。

正因為在茅伏沼澤區域的事情太過敏感,作為當事人,洗玉盟及相應情報機構一致通過,給予餘慈在北地輿情圖上“發言留印”的資格。

北地輿情圖可不只是單純的資訊報送管道而已,裡面來自各宗門、各個情報機構的聯繫管道,幾乎每天都在豐富。

正如倉攸遞交時所說,這件奇物剛剛成型,還在不斷地完善之中。

近日來,上面通過道法、巫咒等一切可以依仗的手段,不斷開發快速傳訊的新形式,效率可謂是極大提升,以沈婉之見,完全可以充分利用這一點,做些事情。

從這一點上看,穹廬社確實是有些貢獻的。

沈婉注視餘慈,仍然閉著眼睛,也不知叫她過來,究竟是怎麼個意思。

如今的餘慈,再也不是當年絕壁城時的客戶、北荒時的合作者模樣,平日裡也不見他玩弄什麼心機,可沈婉只要設身處地想一想,餘慈所面對的各路豪強,承擔的重壓,便覺得不寒而慄。

這份壓力,隨著三寶船越來越接近洗玉湖,也越發實質化,幾化為有形之物,塞入她心口,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已如此,餘慈本人又當如何?

心中正諸念起伏,餘慈又開口道:“近日你修為遲滯,心境不穩,當是思慮過甚的緣故。”

沈婉一驚,也不管餘慈睜不睜眼,躬身道:“婢子駑鈍。”

話是這麼說,她臉上卻是微微暈紅,也不知餘慈有沒有感應。

幸好餘慈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及具體事務。沈婉松了口氣,這個話題,完全在她的掌控範圍之內。

此時沈婉對自己在餘慈手下的定位已經比較明確,完全以餘慈手下的掌櫃總管自居,這段時間,在請示餘慈之後,借用其神主網路,與天南地北的信眾取得聯繫,整合資源,初步形成了一個遍及真界各地,尤其是東南沿海的購銷管道。

其中,“採購”在明處,以隨心閣管道為主,“銷路”在暗處,以南海龍心齋等一票收服的商家、宗門為主。圍繞海鷗墟,專門做那些大宗物資的倒買倒賣,以及上清宗各處虛空世界奇物的置換工作。

如今,大宗物資依託隨心閣,你吃肉我喝湯,已經支起了架子,形成的類似“紐帶”,便是隨心閣明知是佔便宜,也要樂見其成,

至於上清宗虛空世界的珍稀資源,目前為止,還是個噱頭,一日沒有進入、開發,就一日見不到收益。

不過就目前而言,隨心閣也好,他們這個小團體也罷,都有著極大的耐心,
畢竟,上清後聖,就是一個活的、不倒的金字招牌!

只是,若他們知道,所謂的“後聖”,與“淵虛天君”的真正關係,後果又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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