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645
xox 發表於 2014-7-25 16:00
紫極 第四十五章 蓮清如水 意深如淵(下)


  敖休眼睛盯著水榭地面的紋路,雖是向餘慈行禮,心裡卻極是舒坦。

  因為他終於給餘慈下了個套,此非出自“公心”,而是“私欲”,可越是這樣,越是爽利。

  天風散人也好,喬休真君也罷,都是此界散修中,名望極高的符修,均有宗師之資。前者天賦絕頂,後者輩份極尊,天篆社都給二人安了“供奉”之名,以為尊敬之意。

  出自這等人物的“紀念之物”,豈會當真是“隨手而就”?

  他與天風散人,其實關係頗深,近來更有一些合作之事。

  天風散人贈他這朵“水蓮花”時,便提及此為他獨門制符之術,貫通了玄門、佛門的部分手段,符成蓮形,蕩滌心魔,最是神妙,拿到幾個大商家的拍賣會上去,足夠換來一件同樣性質,祭煉十四重天的法器。

  如此妙品,讓余慈全無準備之下,倉促製作,哪有能勝過的道理?

  敖休正是要拿天風散人,來落餘慈的面子。

  到那時,不但余慈在華夫人、薛平治等人臉上損折臉面,他事後也會在外面大肆宣揚,非要弄得世人皆知才好。

  當然,餘慈也可擺架子,避開這次“較量”。那也無妨,事後自然會有“天風散人隔空一符難倒淵虛天君,上清傳人甘拜下風”之類的段子轟傳天下。

  再退一萬步講,就算餘慈能勝過天風散人又如何?

  若餘慈真能制出勝過“水蓮花”的符籙,他就順依前言,厚著臉皮討要下來,那怎麼也是一件超過祭煉十四重天法器的寶貝,到時候看餘慈吃下暗虧的表情,也很不錯。

  到目前為止,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成固欣然,敗亦無妨,心態放得極開。

  這人啊……

  余慈看著敖休躬身時的後腦勺,啞然失笑。

  這傢伙究竟是天生與他不對付呢,還是別有所圖?此類問題,不需要動太多腦筋,包括敖休給他出的難題,也一樣。

  豈不見華夫人、薛平治她們,都在笑吟吟旁觀?對這等層面的事情,只需要抱著一個玩樂的心思就好。

  “敖堂主的心意,我瞭解了。”

  餘慈不多言,不客套,不糾纏,抬頭看天,卻見陽光普照,萬里無雲。既然無雲,分雲鬥符又從何談起?

  敖休順著他餘慈視線往上看,臉上微變,頭一次,他對洗玉湖隔絕劫雲的法陣心存不滿。

  顯然,餘慈是找到避戰的理由了!雖說後面大有文章可做,但不能親眼看著餘慈給打落威風,還是有些可惜。

  果然,餘慈就道:“今日天公不作美……”

  敖休心中冷笑,正琢磨如何在餘慈發話後,送幾根刺兒出去,餘慈話意陡然一轉:“然而萬物皆可為符,我便偷一偷懶,就地取材好了。”

  不等敖休反應過來,他伸手向水榭側方碧波一指,就在一片接天碧葉邊緣,忽有一朵碗大蓮花,並花梗之下,如綠盤似的荷葉,脫了束縛,逆波而來。

  蓮花荷葉飄行並不甚快,然而距離水榭也不過百尺距離,也就是七八息左右的時間,就到了水榭下方,如有靈性般升騰而起,由餘慈伸手接著。

  敖休眼角抽了抽:“天君是要以荷花為符?不知……”

  他話沒說完,餘慈將那邊荷葉取下,隨手抹畫兩下,反手遞給他:“正與水蓮相配。”

  險些被荷葉扇到臉上,敖休一口濁氣全給堵回肚子裡去,手上則是本能地接過。直至荷葉濕滑的感覺上了手,他才真正反應過來:

  “荷葉符?”

  敖休面頰抽搐,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才好了,這不就等於是以荷葉為符紙,隨手畫兩筆嗎?是不是還要簽章蓋印,留下日期什麼的?

  他想過餘慈會有類似的“厭怠”,卻絕沒有料到,其“厭怠”到了這種程度!

  好,好!既然如此,你就別怪我對此事大書特書,傳唱天下了!

  敖休勉力擠出個笑臉,卻是深懷著惡意,將手中那朵美輪美奐的水蓮花,與所謂的“荷葉符”並在一處。

  所謂高下立判,不外如……是?

  便在這刹那間,敖休手上如遭電擊,一個震顫間,手指麻木,不聽使喚,竟是讓已並在一起的水蓮及荷葉滑落。

  敖休莫名其妙,欲待去拿,手到半途,卻見一花、一葉並未落地,而是就那麼虛懸半空,透明的花梗貼在荷葉邊緣,若虛空有水波蕩漾,這幕情形便是芙蓉臨水,翠盤承影,清雅動人。

  且花葉之間,寶光流動,最關鍵是氣機互通。若是閉上眼睛,純憑感應,已經辨不出各自的本來面目,材質迥然不同的花、葉之屬,似就這麼融為一體。

  敖休不敢冒失碰觸,可心中沒底,眼皮連跳:“這……我的水蓮花!”

  難道餘慈看他不順眼,借著“贈符”的機會,準備毀掉他這件寶貝?

  余慈微笑看荷花茶葉相交相通,又等著敖休心裡糾結到極限之時,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既然敖堂主心有誠意,我自然不能小氣。天風散人所化水蓮花,成就‘太清洗心咒’,辟易魔頭,百邪不侵,已是盡善盡美。唯有一項,就是使用次數、時間,或有限制。

  “我這一道‘始氣河車咒’,別無他用,卻能將打殺的魔頭精氣收攝到荷葉之中,運轉河車,化為精粹之元氣,以為後備,供給水蓮花之所需。借兩符互通之便利,只要一直打滅魔頭,太清洗心咒的持續時間,可增十倍、百倍,以至無窮。”

  敖休發呆。

  此時,他已經看到了,就在荷葉之上,正顯出密密麻麻的分形紋理。之前不察,實是這些紋理與荷葉本身葉脈重合甚多,幾乎做得天衣無縫,直到花葉氣機互通,這才顯化出來。

  不說別的,如此複雜的分形結構,換個人過來,照著描畫恐怕都要兩三個時辰,餘慈從頭到尾,就是虛畫了幾筆,那這樣的結果,又是怎麼得來的?

  再往深處想,天風散人所制的水蓮花,三十三處分形,竅眼數百,氣脈往復不知幾千幾萬條,余慈看到水蓮花才多大會兒功夫?怎麼就能做出那般合節合拍,宛若天成的配套符籙來?
xox 發表於 2014-7-26 13:25
紫極 第四十六章 紅衰翠減 黯然神傷(上)
  

  敖休忍不住就想:這可真是神乎其神。

  轉念又想:他娘的,這還真是……賺了!賺大了!

  敖休眼睛放光,他出身海商會,對估價之事最熟不過。若真如餘慈所說,花葉相襯,能生出那般變化,水蓮花的價值提升了何止十倍?在此魔劫肆虐之時,別說十四重天的法器,就是十七重天、十八重天,他也不換!

  餘慈這廝為了顧全臉面,是真要出血啊!

  喜意方上眉梢,又聽餘慈道:“當然,兩符互通,彼此適應,畢竟還需要一個過程,也要有些損耗。若要發揮效果,最好是擊殺天魔,收取魔意精氣,補足缺失。從頭補的話……”

  從頭?

  敖休忽然就有了很不妙的感覺。

  此時再看水蓮花,除了形態依舊穩固之外,其內蘊的靈機元氣,竟是一抽而空,倒是本為凡品的荷葉,碧綠欲滴,瑩瑩如翡翠,近乎通透,寶光流轉,又過了數息,才消停下去。

  只聽餘慈道:“從頭補的話,應當有十萬集陰煞魔的根基,再有一頭天外劫魔的話,效果更佳!“

  “哪個?”

  敖休再難保持儀態,聲音都擠得尖了。

  餘慈還仔細地解釋:“我是說,此時兩樣符籙已合而為一,靈機纏繞,重新封固,尋常刀劍利器,劈之不開。而靈機封固後,則需要刺激重啟,最好還是按照符籙本身的結構法度,也就是斬殺魔頭,收集精氣。十萬魔頭,可重啟靈機。但要運轉如意,最好有天外劫魔為祭,也算是精益求精。”

  他換個花樣,再來一遍,聽得敖休險些是一口老血吐出來。

  要是別人說的,也許他還要有所懷疑,可在此時,在餘慈已經展現出不可思議的手段之後,他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說一千道一萬,就是說,本來價值連城的水蓮花,在斬殺十萬魔頭之前,就成了中看不中用的廢品了?

  十萬魔頭……

  或許在九天外域,天魔都要用億萬來計算,十萬魔頭,相對于整體,完全是小水滴之于大海的差別。

  可在那般險境,眾多魔頭難道會排著隊讓他來殺嗎?

  敖休是在域外修行過的,最知擊殺魔頭的兇險。不提在捕殺的過程中會怎樣,一旦殺得多了,不管是人還是物件,天魔怨念纏繞,都會變成吸引大批天魔的磁石,那時,所謂的“捕殺”,就要徹底掉向。

  他真正活到符籙靈機重新激發的那一刻嗎?

  就算是激發了,這等完全把天魔當原料來對待的符籙,真的還能用嗎?

  當頭一棒打下,敖休臉上青紅交錯,卻又找不到發怒的理由,畢竟餘慈還給他留了一絲希望。希望就像根鐵線,勾著他,且在他心口上磨來磨去,又痛又癢。

  看他模樣,便是薛平治這等情況,都勾動唇角,似笑非笑。

  余慈不再理會,此時他手中還有一朵蓮花,色澤明紅,還沒有完全綻開,半攏如桃狀,清風拂香,極是嫵媚。他撚著花梗,在手中轉動兩圈,花瓣顫巍巍似展非展,隨即,他就將蓮花遞到華夫人面前,在所有人愕然不解的表情下,信口道:

  “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夫人以冷泉助我,我便送夫人蓮花一朵,望勿見棄。”

  華夫人也是驚訝,但很快,就是展顏而笑,一時人增花色,花香動人,人花交映,豔光四射。也就在此動人心弦之際,那朵半開蓮花,刹那綻放,分瓣二十四枚,內外兩層,逐層打開,其形如碗,明麗清豔。

  如此情形,看得眾人都是怔了。

  唯有華夫人,明眸過處,卻見芯處本應是明黃色的花蕊,不知為何,已失了本來形態,化為一團瑩瑩之光,其外似有水珠凝就,往來滾動。

  “這是……”

  餘慈柔聲道:“小小心意,請夫人飲下。”

  華夫人眼波流轉,在餘慈面上輕觸,繼而淺笑低首,如嗅花香,又微嘬朱唇,輕輕一吸,那團瑩光倏化為細密煙氣,自她唇間透入。

  一側敖休還沒有從痛失寶符的失落中掙扎出來,見她這般隨意飲用不知名之物,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吐出一字。

  他已是讓餘慈打擊得狠了,餘悸猶存,不敢另生枝節。

  華夫人細品煙氣,只覺得一道天然的蓮花清香,撲入口鼻,有氤氳之意,流轉於心間,介入溫涼之間,甚為舒適,直想閉目休憩。她能夠感覺到,只要她閉上眼睛,必然會進入最鬆弛的狀態中,不縈塵慮。

  如此滋味,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享受過了。長到什麼時候呢?

  由此心有所感,看那邊依然懸空的翠葉玉盤,忽然微笑,既而歎息:

  “此花此葉長相映,翠減紅衰愁殺人。”

  詩句淺白,正和餘慈之前所吟相對,然而意緒飄忽,無人可解。一語吟罷,那些許感覺,便如輕煙般消逝,她明眸亮若晨星,再不受絲毫影響,隨即眼波流轉,掃過餘慈。

  後者依舊是溫和關注,見她的反應之後,點了點頭,開口道:“且小心。”

  話音才一出口,華夫人秀眉蹙起,忽然伸手,捂住口鼻。

  她如此反應,使敖休大驚,轉而怒視餘慈:“你做了什麼……”

  說了半截,他心頭莫名發虛,無以為繼,心臟更是急跳兩下,也因此後面語氣大變:“華夫人身子虛弱,不能輕易攝入不明之物……”

  餘慈“唔”了聲,根本就是隨口應付,全副心神,都在華夫人那邊,眼睛眨也不眨。

  敖休怒不敢怒,正進退失據之時,耳畔傳來華夫人略有些虛弱的聲音:“無妨……天君的以符為藥,下得好一番猛火!”

  說話音,她已將手放下,臉上微微發白,愈顯嬌弱。只是水榭中人都能看見,正有一層明光,由內而外,流轉出來,襯得她便如玉人兒也似。

  “確實調運得略有瑕疵,讓夫人平白受了苦楚。”余慈向華夫人拱拱手,算是致以歉意。

  旁邊,薛平治已有所悟,一語不發,伸手抓著華夫人皓腕,察探脈象。片刻之後她鬆開手,目光指向餘慈,良久,才輕聲說話:“道友是找到了應對之方?”
xox 發表於 2014-7-27 12:55
紫極 第四十六章 紅衰翠減 黯然神傷(中)


  “只是針對夫人實際情況,借太玄陰生符和開明靈符之本意,臨時做了番調整,還是治標之法。”

  餘慈一邊回應,一邊觀察華夫人形神內外的變化。

  至於敖休,稀裡糊塗之下,看看餘慈,看看華夫人,終於悲哀地發現,他的思維方式,與水榭中其他人,似乎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自然而然就給“排斥”成了外人。

  受“水蓮花”變故的影響,他本能去看華夫人手中那朵。

  只見那紅蓮,自梗莖起,到二十四枚內外花瓣,在陽光照映之下,都似閃過一層釉光,不再像草木之質,反而細膩如瓷,邊沿處也冷硬許多,閃爍寒光。

  果然,與他那可憐的水蓮花好像!

  敖休再細看去,只見二十四枚花瓣之上,細密符紋已經顯化出來,同樣是一瓣一分形,連上花梗,共是二十五處。

  乍看上去,是比水蓮花三十三分形有所遜色,可問題在於,水蓮花乃是凝結水汽,一體成形,受結構約束極小,便是後來調整,也無所謂。

  相比之下,餘慈為此蓮花符,卻必須要嚴格按照蓮花結構佈置,又要針對黃泉夫人的具體情況進行調整,還要考慮蓮花材質的承載極限。種種限定,簡直就是讓人在米粒上做出一篇華彩文章,偏偏餘慈還做成了!

  尤其不可思議的是,這回與“荷葉符”時一般無二,都是見不到餘慈如何、何時施出的手段,難道在餘慈看來,這樣複雜精妙的符籙,只需要吹一口氣便能造就?

  敖休之前吹噓“水蓮花”是天風散人“隨手而就”,如今餘慈便是雲淡風清兩巴掌扇回來,讓他臉上火辣辣的,好生難受。

  可再難受,作為龍印堂的副堂主,海商會的高層,此時此刻,他也必須要硬起頭皮,和餘慈打交道。

  這也是從見面到現在,他第一次誠心誠意地向餘慈搭話:“天君,冒昧相詢,此符對華夫人病情,可見長效?”

  對海商會來說,華夫人的存在,著實太重要了。可華夫人的身子骨又實在不爭氣,特別是近段時間,更是急劇惡化,使得會中上上下下頗為緊張。

  海商會不是不盡心,也經常延醫診治,可問題是,多年以來,各路醫家聖手搖頭歎息;正一道、黃天道這樣的玄門大宗束手無策,來來回回折騰之下,也就差不多絕望了。

  怎想到,今天突然就是峰迴路轉,就算是治標吧,只要能延壽數載,也是好的。

  余慈依舊在觀察華夫人身上的氣機變化,聞聲隨口道:“這要問夫人才成。”

  敖休立刻扭頭:“夫人?”

  華夫人沒有即刻回答,她沉吟不語,也是在細察體內的變化,數息之後,方道:“天君之符,果然與太玄陰生符等同出一脈,論所蘊日月靈氣之濃度,尚有不如,然而運化之妙、培育生機之功,卻要勝出倍許。”

  說到這兒,她忽又莞爾,伸手輕貼面頰:“且滋潤肌體之效,著實是承情了。”

  旁邊敖休見此嫵媚姿容,有些發怔,心中對餘慈當真是又羨又妒:

  姓余的討好女人真有一套,必是花叢老手無疑!

  餘慈倒沒有做什麼虛套,他捏著下巴,沉吟道:“若是倍許,倒比預想中少了些,想來是調運的瑕疵,激發禁制,以至折損。這樣算來,若是完美狀態,當可再提五成。

  敖休聽得心焦,忍不住插話詢問:“該符籙,天君可有意出讓否?”

  若此法當真長期有效,誰也不敢說回回讓餘慈親自出手,若能換回此法,以海商會的人才儲備,還怕沒有替代者嗎?

  哪知余慈根本就沒有理會他,接續前言,又道:“如此存量,若每日補充,或可彌補禁制消磨的生機,且略有節餘……”

  他又往薛平治處投去視線,算是徵詢意見,後者則頷首贊同:“雖不知余道友如何繞過了禁制封鎖,但依照此符效用,長期服用,確實可以使生機復蘇。只是,萬萬不能焦躁,失了分寸。”

  “正是如此。夫人所遭的禁制,頗為敏感,逐日滋潤,損耗雖說更大,卻不會形成特別強烈的刺激,暫可相安無事。還要注意,按照最佳的標準,用此符不可超過七百次……”

  一旁敖休脫口問道:“這是何故?”

  餘慈順口解釋:“到那時,正好是禁制允許的最大限度。”

  敖休聽得似明非明,可旁邊華、薛等人顯然已經明白了。他好不容易搭上話,絕不能再錯過,他厚起面皮,就當餘慈答應傳授了,又問:“此符可易學否?”

  “這個嘛,說難不難,說易不易。”

  餘慈打了個哈哈,眼看著敖休臉色又沉下去。

  殊不知,他其實並無敝帚自珍之心,但此符所涉及的種種,複雜程度絕對超乎敖休的想像。他也是在冷泉中療傷時,念頭超常活躍,思路才又清晰起來。

  敖休想自力更生,並不足怪,但其效果……

  此中難處,敖休是不懂的,但他絕不會輕易放棄,見餘慈“遲疑”,生怕錯過機會,當下就自告奮勇,也是拿話擠兌:

  “夫人的病症,但凡有一點兒希望,敝會上下也要不計代價,做出努力。我知天君貴人事忙,很難拿出制符的時間,敝人不才,在符法上還有一點兒造詣,也願代行此術。若天君方便,可將此法傳授,海商會上下感激不盡!”

  餘慈搖搖頭:“罷了,我且與你說上一些……”

  敖休大喜,又是一揖到地。隨即拿出十二萬分的精神,仔細傾聽。

  餘慈就道:“華夫人的病症,最麻煩之處,就在於那一道雲山霧罩般的禁制真意,這點,敖堂主應該已經知道了。”

  “是,我也隨天呈真君一起,為夫人診治過。”

  對他往自家臉上貼金的行為,餘慈也沒有點透的意思,順著說下去:“那就好,不管是用什麼手段醫治,首先都要經過禁制那關。我暫時還沒有找到治本的法子,卻是有一治標之策在此。前提是,要算出華夫人生機流變之勢,具體的法子是……”

  敖休全神貫注地聽著,然而越聽臉色越是蒼白,下面透著一層青色兒,眉頭不自覺連連跳動。再過了半刻鐘後,他已是吐血——非是誇張,而是真真一口鮮血噴出來。
xox 發表於 2014-7-28 10:02
紫極 第四十六章 紅衰翠減 黯然神傷(下)


  敖休神色萎靡,靈智昏昏,這是他境界不到,卻強耗心力,跟著餘慈的節奏,去解讀華夫人氣機變化的惡果,如今神魂受損,雖說不重,但也需要十天半月來修養。
  
  相較於具體傷情,當前的局面,才更讓他黯然神傷。
  
  什麼叫“不自量力”,眼下的他就是最好的詮釋。可想而知,今日之事,必然會在海商會中悄悄流傳,他這位龍印堂的副堂主,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恐怕都會淪為他人的笑柄。
  
  其實,余慈的思路本身還是很簡單的。
  
  華夫人體內,禁制的變化是被動的,但其死扣道基,控制了生機根本,將應對之法限定在一定範圍內,逾限便死,什麼強攻硬上,都毫無意義。所以餘慈認為,除非是“另起爐灶,重塑生機”,其他一切治本之策,都是催命之法。
  
  治本不成,只有治標。
  
  服符之法,確實有效,但通過腸胃自然吸收,損耗大,效率低,且大半都做了嫁衣,滋補了禁制真意。
  
  在餘慈這裡,雖也用“服符”之術,但卻是憑藉自己通曉生死法則,不走腸胃正途,直指生機所在,將之前生機磨銷,進補不及的局面,扭轉過來。
  
  “七百符”過後,生機強度,正好到達刺激禁制的邊界之下。
  
  如此做法,就要針對華夫人具體的氣機變化,尤其是其體內禁制的虛實,做出預估式的判斷。避開了直接碰撞,卻等於是與下禁之人比拼方寸之間的萬千變化。
  
  這實在是對腦力絕大的考驗。
  
  就算餘慈身具解析神通,在真實之域的根基,也承擔了巨量的計算壓力,初次施為之時,也還是出了岔子,所幸沒有弄巧成拙。
  
  從這個意義上講,這是一場“真實之域”層面的戰鬥。而他所說的“七百符”,每一符都是結結實實的考驗,難度不會有半點兒下降。
  
  而像敖休一樣的層次,這般用力,其志可嘉,其用麼……
  
  此時此刻,敖休的心氣兒已經給徹底打散了,他兩眼發直,神思不屬。還是華夫人給他一些安慰:
  
  “天君服符之術,實是神通之法,似簡而實繁,非精於推衍之術者,不可為之。敖堂主雖精于符法,卻並未涉獵此道,故而難為。但這份心意,我是生受了。”
  
  自今日到此,華夫人還是首度軟語相向,敖休縱然是心神齊傷,乍聽來精神頭也是一振,但已經再沒有任何力氣,去和餘慈糾纏了。
  
  見此,餘慈倒是主動攬活兒:“不知華夫人會在北地停留多久?這段時日,我倒能夠幫忙,也計算一下變化,看是否可以讓符籙支撐較長時間。”
  
  華夫人眼波流動,目注於他,繼而襝衽行禮:“生死之際,容不得妾身客套,在此先向天君致謝了。”
  
  至於報酬之類,她可不像敖休那般斤斤計較,肯定不會讓餘慈失望便是。
  
  餘慈摸摸下巴,笑道:“其實我也是有求于夫人,想借冷泉多用幾天。我那邊有一位朋友,也是傷了神魂,正宜用冷泉療養。”
  
  華夫人慨然道:“我亦知病痛之苦,便無此事,又有什麼不能用的?天君儘管攜友前來便是,這幾日,冷泉專為天君而設。我也能借機,多多請宜。”
  
  餘慈心中一動,又問起冷泉來歷,但得到的答案是,泉池是有人出售而來,也是輾轉多主,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
  
  至此,餘慈差不多已遂所願,就此提出告辭,準備回去親眼看一看葉池的傷情,再做打算。
  
  他這邊一提要走,薛平治卻也回應道:“華夫人剛剛受了余道友符法,與前面情況不同,正該靜養體會,感悟氣機,以備下次療治所用。我們師徒也不打擾了。”
  
  薛平治如此說法,更像是幫著華夫人清場。
  
  不用多想,清的就是敖休。
  
  這一位本來還想著借冷泉用用,養護受創的神魂,可剛剛華夫人已經言明,這幾日冷泉只給餘慈使用,他也不敢多言,再把兩邊得罪,更覺得無顏多留,只能悻悻而退,走的倒比餘慈等人還要乾脆些。
  
  待餘慈登舟欲行之時,薛平治忽然提議:“我與道友同行如何?”
  
  余慈自然不會拒絕,當下三人就上了同一條小船,由駱玉娘操舟,繞過蓮花池,往週邊水道而去。
  
  臨將轉過綠柳彎,餘慈回眸,只見華夫人立于水榭之中,目送三人歸去。雖是荷花擁簇,美婢相隨,偏覺其隻身孤影,泠泠然如清溪,視之明澈、聽之悅耳,卻不知其所來,未知其所往,看似平易,實有一股天然孤寒之意,區別於他人。
  
  這莫名的感覺突然烙上心頭,久久不散。
  
  正品味之時,薛平治清音入耳:“道友覺得,華夫人傷勢如何?”
  
  餘慈想了想,答道:“極是沉重,以我之能,難有標本兼治之策。”
  
  這是實話,也是廢話。到現在,餘慈還沒有真正弄清楚薛平治和華夫人的關係,有些想法,肯定不會說出來。
  
  可薛平治比想像中要直白太多:“我欲與華夫人聯手,可否?”
  
  餘慈呆了呆,這才發現,薛平治與華夫人之間,似乎遠比他估計的要微妙得多。當然,現在更微妙的,還是薛平治對他的態度。
  
  他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只能沉吟不語。
  
  薛平治搖頭道:“道友何必多慮?世間或有兩面三刀之輩,無情無義之人,平治不屑為之;又或有背信棄義之變、有始無終之盟,唯你我之間,不至於此。至少,在東海那位隕滅之前,定然無憂。”
  
  余慈明白薛平治是什麼意思。
  
  某種意義上,壓力比利益更可靠。薛平治為什麼對他這般親近,實是在那日跨越億萬裡的驚天大戰之後,他們之間,就有了一個共同的大敵,也就是羅刹鬼王。
  
  因為羅刹鬼王,薛平治從最巔峰上跌落,多年以來,深受七情倒錯之苦,時刻掙扎在死亡線上,對羅刹鬼王的恨意,當真是傾三江五湖之水,也難洗淨。
  
  薛平治雖是有數的大劫法宗師,但面對羅刹鬼王及其座下羅刹教萬千強者,只能是勢單力孤,若想在所作為,勢必要尋找一切可以抱團的力量。而世上真敢與羅刹鬼王正面放對的,又有幾個?
  
  正是在如此窘境之下,餘慈與“上清後聖”橫空出世。當日真實之域一戰,和羅刹鬼王從環帶湖打到東海,震動一界。
  
  上一個被如此對待的,還是太玄魔母。
  
  對薛平治來說,還有比他更放心、更值得期待的盟友嗎?
xox 發表於 2014-7-29 09:23
紫極 第四十七章 萬里遙寄 故人消息(上)


  薛平治心思明確,就餘慈而言,也是一樣。

  “如果元君是想與東海那位作對到底,你我關係,自然不同。”

  餘慈並不矯情,對付羅刹鬼王這種縱橫世間的大能,能多一個戰友,總是好的。但具體如何做法,卻並非是靠著仇恨和血氣之勇那麼簡單。

  薛平治應該也明白,所以她不但需要餘慈這種“天然的盟友”,還積極用事,爭取其他的力量——比如華夫人。

  “元君何以認為,華夫人可以襄助我等?”

  餘慈悄然變化語氣,把他和薛平治擺在了同一立場上。

  薛平治自然心領神會,過於平淡的神情,也變得溫暖了些:“不瞞道友,我亦不知華夫人心意如何,只是聽一位故友介紹,特意尋來。與其相交不過月餘,雖然性情相機,卻仍難做出判斷。”

  餘慈立刻抓住了最核心的一個詞兒:“故友?”

  “那位或許與道友淵源不淺,她給我兩個建議,一位是華夫人,一位就是道友。且明言:‘若要事不決,可問餘慈’。華夫人以海鷗墟主政東海,若能得她之助,我等必將如虎添翼,自為要事無疑。”

  “呃,元君的‘故友’,卻是哪位?”

  薛平治的回應依舊簡單直白:“半山島,葉繽。”

  餘慈愣了愣,初時沒反應過來,等醒悟的時候,已是失聲叫道:

  “葉島主?”

  轉瞬之後,他又進一步想到了葉繽建議的古怪之處:“要事問我?”

  在薛平治坦然的目光下,餘慈心裡震盪未靖,又不可避免地籠上一團迷霧,許多事情看似分明,可多想幾層,就變得玄虛起來。

  薛平治、葉繽、華夫人都是女修之中最拔尖的人物,神交仰幕,或許有之,彼此介紹,未嘗不可。

  半山島自劍園破滅前後,就與羅刹教交惡,此後數十年間,葉繽獨立支撐,好不辛苦。說她與薛平治是同一陣營,也在情理之中。

  雖說余慈和葉繽,自相識以來,交談的字句都未必過百,但憑著當年授劍之德,還有東華虛空的一場緣分,葉繽把他介紹給薛平治,餘慈也能理解。

  可為什麼,還要在介紹之餘,加上那麼一條?

  余慈一時沉吟,心底深處某個模模糊湖的想法,似乎被光線照射,漸漸成形。

  “砰!”

  遠方湖面聲陡然炸開的氣爆聲,將他從沉思中驚醒。不知不覺間,小舟已經駛出水道,來到煙波浩渺的洗玉湖上。距離他們所在處不遠,或是發生了什麼衝突,有些騷亂的樣子。

  受此干擾,將欲成形的想法,又潛藏下去,不過餘慈已經有了大概的脈絡,再深想下去,臆測就要佔據主要地位,不如日後慢慢驗證。

  他搖頭揮去種種雜念,展顏笑道:“葉島主尚知世間有餘慈乎?”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有些心虛的。

  別的不說,當日陸雅“趁人之危”,把人家的得意弟子拐帶到洗玉湖來,也算是得他的授意。如今葉池纏綿病榻,劍胎受損,若不儘快醫好,如何有臉面與其師相見?

  而在此之前,對於葉繽的“信任”——姑且說是信任吧,他已經沒有了推託的理由。

  當下,他便放開胸懷,開口道:“既然如此,我試為元君言之……不過,背後指摘別人,總是不美,咱們不妨離得遠些。”

  薛平治同意了,當下三人棄船飛起,直入雲霄。

  臨去前,余慈往遠方騷亂處瞥了眼,忽地一怔,險些就忘了之後的說辭,還好很快回神,待登入十裡高空之時,已經打好了腹稿。

  面對薛平治,餘慈當先道:“冒昧問一句,之前交流時,元君可對華夫人明言,目標指向,就是東海那位?還是只在‘虛空世界’上打轉?”

  “明言復仇之事。”

  餘慈有些驚訝,也不知道這兩位女中豪傑是怎麼溝通的,明明見面沒多久,交情看上去已經很好,說話也直白到這種程度。

  他想了想,又道:“華夫人許或不許且不說,元君看重華夫人的,不知是哪一條?若有借海商會之勢的念頭……我以為,可以休矣。”

  他說得也很明白,華夫人確實是海商會的招牌,但海商會絕不等於華夫人。

  再給海商會高層十個膽子,也不敢冒著商會崩盤的危險,去與羅刹鬼王作對。與其指望海商會能幫上忙,還不如黑了心腸,想辦法把他們綁上戰車,強行為之。

  事實上,餘慈就懷疑,是不是海商會的高層已經聽到了風聲。之前在蓮花池上,敖休所作所為,不像是給華夫人幫忙,倒像是搗亂,用斤斤計較的態度,不把薛平治的“聯手”之念打消,誓不甘休。

  從這個意義上講,敖休做得還是挺成功的。

  薛平治沉默片刻,方道:“華夫人有不居人下之心。”

  “唔,也能看出來一些。”

  華夫人和敖休之間,連貌合神離都算不上,由從延伸開去,或許也可以視為是敖休背後和海商會高層,已經和華夫人有了齟齬?

  像華夫人這等人傑,誰不想開闢一片專屬於自己的天地?真正甘為人所用者幾稀。莫說是“不居人下”,就是“取而代之”也不奇怪。

  唯一不那麼靠譜的,就是她的身子骨。

  修為幾近於無,又是拖著沉重病體,絕大多數事情,都難以親力親為,必須要有得力的手下或盟友。可在實力為尊的修行界,又有幾個人會真心跟隨她,且不至於在後面動歪心思的?

  恐怕這也是海商會最放心她的地方。

  餘慈也不敢確認,她的身體,能否承擔過大的野心。或許,這也就是她與薛平治結盟的原因。

  只是,薛平治看重的,恐怕還是海商會的勢力更多一些,裡面也不乏有葉繽舉薦的原因。

  說到底,薛平治向他諮詢華夫人之事,除了摸不透底細之外,也有對其人所能貢獻力量的懷疑。

  倒是餘慈這邊,想法更多,對華夫人所能發揮的作用,也更為重視。

  原因無他,正是由於這段時間,自家捉襟見肘之故。
xox 發表於 2014-7-30 20:03
紫極 第四十七章 萬里遙寄 故人消息(中)


  餘慈身負重振上清的重任,一些事情做得久了,也就發現,資訊很重要,平衡很重要,大局觀很重要。要達到自己的目的,除非是真的有抗衡全天下的偉力,否則,必然要做出一定的謀劃和妥協。

  人世是一張比天地法則體系還要複雜的網,因為它的結構是未知的,是時刻變化的,誰也不知道,會從哪兒突然跳出一個對頭來,華陽山的謀劃失敗,就是個最直接的例子。

  更要命的是,它的反應不是即刻的,不是明確的,而是在紛雜變幻的人心中,不斷異化、扭曲,經過一段時間的延遲,才慢慢顯化出來的。

  就算是余慈精於情緒神通,卻也無法真正掌握千百人的心理走向。而變數,就發生在這複雜的人心走勢之中。

  如果沒有對天下大勢的宏觀把握,沒有詳備精細的資訊儲備,沒有犀利明透的推衍判斷,就只能是跌跌撞撞,見招拆招,至於會不會偏離方向,徒耗人力,只有天知道了。

  對付羅刹鬼王,或許是天底下最兇險的挑戰之一,尤其還牽涉到西南的大黑天,羅刹教在真界立教十二劫,四五萬年的漫長時間裡,定然還有許許多多未知的利益關係。

  沒有一個掌握大局的人物,只是悶頭作對的話,恐怕就要陷在羅刹鬼王織成的大網中,手忙腳亂,難以周全。

  餘慈早就想給羅刹鬼王下絆子,其與大黑天的謀劃,應該有很多人都感興趣。用得好了,定會給她們添上無數敵人;但時機把握不好,說不定羅刹鬼王和大黑天佛母菩薩對他聯手追殺,全天下還都袖手旁觀看大戲,那才真叫憋屈。

  華夫人的經營謀算,還有對大局觀的把握,為此界公認。

  如果真能與她聯手,大夥兒取長補短,真誠合作,不知要省多少力氣!

  仔細計較一番,餘慈驀然發現,在對待華夫人的問題上,他好像比薛平治還要更期待一些。

  但他也沒有忘記,更多的障礙,是在華夫人自身。

  和餘慈交談這幾句,薛平治也有所悟,檢視內心,更為客觀清晰,此時便歎道:“依本心而言,我更希望華夫人如我一般,以私仇驅使,不類此時,別有所求。”

  餘慈表示理解。

  像華夫人這等人物,謀算等於是本能,若限於私仇也就罷了,對於利益的追求反而會受到限制。反之,若這番聯手,僅僅是為了滿足個人的野心,她自然而然地就會追求利益最大化,利用薛平治,利用海商會,甚至利用羅刹鬼王,為她的野心鋪路。

  “如此不得不防。”

  餘慈也是沉吟。以葉繽的眼光,不會看不出華夫人那邊的問題,可她還是將其推薦給薛平治,理由是什麼?覺得可以信任?還是說,把這份信任轉到了餘慈身上?

  這般思來,餘慈心裡沉甸甸的,那個漸漸成形的想法,就像是滾滾濁霧,在烈風下吹卷,干擾他的判斷,使他越發地不能輕易下定論。

  不過,他已經做到了幫薛平治“把關”這一條,至少理順了思路。想了想,便道:“這兩日,我還會和華夫人打些交道,如果元君確實想與華夫人聯手,也還信得過我,不如再等段時間,待我再考量一番,如何?”

  薛平治知道此類事情,急切不得,便頷首同意,並道:“我不能在外太長時間,近日還要閉關,若有結論,可與玉娘聯繫。到時再議相會安排。”

  余慈視線轉向駱玉娘,這位在外豪爽灑脫的女修,在與自家師尊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收斂起來,沉默寡言,甚至讓人難以察覺到她的存在。

  這麼想著,他心中微動:“過兩天,正好需要駱道友到華夫人處,幫我個忙,不知可否?”

  薛平治看了眼自家徒兒,駱玉娘則應道:“願為天君效勞。”

  當下駱玉娘便將她居所的位置告知,並送來一套傳訊飛劍,這套傳訊飛劍經她以秘法祭煉過,千萬裡範圍內,都可以尋得到。也是對足堪信任之人,才會交予,否則落到對頭手上,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余慈已經讓陸雅給他安排好了住處,回頭就要趕去會合,此時也把那地址告之。

  他心中還存著一事,要回到洗玉湖上去。薛平治則道:“白日湖上人煙過密,我就不與道友同行了……”

  餘慈心裡又是一動,問起薛平治的傷情。

  薛平治應道:“有道友符籙為基,許央煉製的秘寶,確實合用。只不過,我不修劍道,每過一段時間,就要將熔煉的異氣抽離。否則受外因誘發,會有些麻煩。人煙稠密之地,六欲濁流過盛,我儘量離得遠些。”

  餘慈點頭:“若如此,還真有些麻煩,且容我再思之。”

  “道友可再構符?”

  薛平治倒是意外之喜:“其實抽離異氣倒也無妨,我便在琢磨以之為材料,煉製一件法器,威能應該還不錯。唯一不方便的,就是符籙法器終究非內修之法,封固不利,易受濁氣雜念誘發,若道友能解決這個問題,平治感激不盡。”

  餘慈一一記下,其實,他是有些躍躍欲試。

  像薛平治這樣,掙扎在最頂尖情緒神通之下的“材料”,可真不多見。若在她身上深入研究,說不定可從中窺得羅刹鬼王真幻神通之妙。但時間地點都要另行安排,務必謹慎,免得不可收拾。

  “兩日後辦完手中的事,再通知元君吧。”

  “如此,多謝。”

  三人互致一禮,餘慈便當先飛身下去。數息之後,便到了洗玉湖煙波之上。

  之前那一場混亂,至今還在持續。湖面上遠遠近近足有上百人圍觀,動靜相當不小,甚至還驚動洗玉盟的執法隊。

  此時,統一身著玉底碧浪甲衣的修士,將生事雙方隔離開來。又有披紅甲的隊正,將兩邊帶頭的帶到一處訊問。

  兩邊的情緒依然不怎麼穩定,嘴裡嚷嚷不休,若不是紅甲隊正連續幾次嚴厲警告,甚至發力給了兩人一個教訓,恐怕這就要再打起來。
xox 發表於 2014-7-31 09:24
紫極 第四十七章 萬里遙寄 故人消息(下)


  “這幫南蠻子,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好心好意詢價,報的數兒也比市價高出五成,不賣?不賣你炫什麼呢?”

  “世上哪有強買強賣的道理?我們都說了,這不是尋常靈魚,而是水葬之後,請來的祭靈之物,事關至親,怎麼能賣?”

  “既然不賣,問你產魚的位置,你搪塞什麼!”

  “可笑,剛剛才安放了靈柩,怎麼能告之爾等,驚憂了先人?”

  “嘿嘿,這分明是你們的推脫之辭。當我不知道你們底細嗎?西南天法靈宗,專事靈禽異獸的培養買賣。宗門裡死了人,跑到洗玉湖來水葬?想獨霸資源,先看咱們洗玉盟的爺們兒答不答應!”

  當下四面就有附和叫好的,但也有人暗中嗤笑:跑到洗玉湖打魚來賣?這群公子哥兒是真不知道生意為何物!當然,他們也可能是隨便找個理由,搶下大義名份之類。

  如若不然,在道義上,一眾公子哥兒是站不住腳的。

  洗玉湖周邊,確實有“水葬”的傳統,儀式大致是由至親攜靈柩深入湖水深處,盡可能向下安置,待祭拜過後,捕捉附近湖底的遊魚,盡力飼養七七四十九日,再放歸湖中,即為送靈之意。

  這是件非常嚴肅的事情,在道義上天然就要站高一頭。

  紅衣隊正也看到了,天法靈宗弟子中,確實有披麻戴孝之人,心下不免傾向這邊一些。

  兩邊的吵鬧依然未休,聽他們吵得頭痛,紅衣隊正皺眉道:“都住嘴,天法靈宗的都報上名姓;你們這些,各自報出所屬宗門,銘牌都拿來我看。”

  正檢查的時候,手下又報上來新的消息。紅衣隊正一聽,眉毛就是豎起:

  “你們還有人去了湖底廝殺?把他們都叫上來!”

  當下,領頭的“洗玉盟爺們兒”就無奈道:“這就要麻煩隊正大人了。我們又不是長生真人,洗玉湖上,神意能遠出百丈,就能誇耀一時,如今那兩位恨不能都殺到十裡水層去了,誰能叫得回來?”

  紅衣隊正冷瞥他一眼。作為執法隊的頭目,他可憑藉特製的令符、法印,臨時借用三元秘陣的力量,發揮遠超本人極限的力量,可隨後的一系列複查程式,當真能讓他欲仙欲死,後悔個三年五載不算多。

  這群本地門派、宗族的公子哥兒,或許正因為如此,有恃無恐。

  當然,也是對他們交戰中同伴的高度信任。倒是天法靈宗,沒聽說近年有特別優秀的人物……

  一念至此,腳下水波激蕩,既而炸裂。環抱粗的水柱沖天而起,帶出一道人影。

  那群公子哥兒彩聲大做,齊齊歡叫:“李道兄神威!”

  但緊接著,他們便似給卡了脖子,紛紛住口。

  只見那位破水而出的“李道兄”,外衫給撕破了兩道口子,下擺更是破破爛爛,迎風招展。還好反應及時,人在半空,就將外衫一把撕下,露出貼身勁裝,倒也是猿臂蜂腰,十分矯健。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其臉上紅白變幻,是氣血未能歸位的表徵,十有八九是在水下吃了悶虧。

  這位還沒落下來,另一邊天法靈宗的修士也叫了起來,什麼“史師姐”、“心師妹”、“九娘子”,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紅衣隊正扭頭,卻見有一位女修,笑吟吟站在水面上,裙帶綠水,雙髻鴉色,膚質如玉,嬌俏可人。

  對比之下,便是傻子也知道了,實是眼前這位女子大占上風。

  “李道兄”倒不是輸不起的那種人,只是難免憋悶。

  本來他們幾個人面對天法靈宗的幾個小輩,完完全全是碾壓的態勢,哪想到這女修斜刺裡殺出來,直接路見不平,架了梁子。偏偏人家還架得理直氣壯。

  他也落在水面上,狠盯了女修幾眼,開口道:

  “可是九靈女史心?”

  “應該是深水蛟李存中李道兄吧。”

  女子笑嘻嘻地看似漫無心機,然而一旦開口,卻是禮數周全,還略整衣衫,向李存中施了一禮。

  見事態有所緩和,紅衣隊正也松了口氣,總算兩邊真正的首腦都不是那種熱血上頭的蠢貨。當下又把二人叫到一處,警告兩句,讓他們遵守洗玉湖的規矩。

  李存中信口答應,但還是盯著女子不放,心思也在轉動。

  此時,女修卻是主動放低了姿態:

  “此許口角,何至於打打殺殺。道兄想要靈魚,天法靈宗做的就是類似的生意,自當盡力供給。但做生意也要給一個調撥貨物的時間,至於私有之物,敝宗還不至於奪弟子所愛……真想要的話,便由小九我做主,半月之後,三尾靈魚,品質不低於今日這條,但道兄應當拿出足夠的誠意來。”

  這一番話,既有商家的圓滑,又見出爽快的江湖氣。

  要麼說呢,面子都是別人給的。見女修占了上風之後,依舊不驕不躁,李存中心下也舒坦了一些。又見到旁邊紅衣隊正虎視眈眈,更不想把事情鬧大,便也回應道:

  “若你們能拿出十尾,我們這邊給出一瓶‘天水丹’,這是精粹血肉、純化氣機的三品丹藥,不會讓你們吃虧。此外,在下願私人再贈九姑娘一件法器。”

  最後一句,就是故意來套近乎了。

  在李存中看來,這位不言本姓,偏自稱“小九”的女修,著實是位難得的美人兒,修為精湛不說,更是秀外慧中,看似隨性而為,實則把分寸控制得極好。如此佳人,若能親近親近,也是一件樂事。

  對他的示好,小九隻嫣然一笑,再拱拱手,定下後會之期,便乾脆俐落告辭。

  而待她走到同伴面前時,臉色卻冷了下來:“如今北地正亂的時候,你們不好好在宗門裡呆著,認真修行,卻成群結隊跑到這兒來,是何道理?出來也就罷了,行事還這麼不謹慎,要不是這次我正好路過,你們都準備喂了湖裡的靈魚是吧?”

  天法靈宗在這兒的修士共中七人,入門有先後,修為有高下,但年齡都比小九大出幾歲,可在面對她的時候,一個個如耗子見了貓,眼神遊移,呐呐不能言。
xox 發表於 2014-8-2 02:37
紫極 第四十八章 九娘神威 藏靈反哺(上)


 眼前的九娘子,名義上還是宗門弟子,但門中哪個不知,其人另有機緣,論修為,已經超出門中絕大部分長輩,雖不常在門中,卻是給宗門出了許多力氣,一眾同門,不管是師兄師弟,都十分尊敬。

  而且,小九平時笑眯眯的,看似漫無心機,可一旦生起氣來,能把人整得後悔生到這世上,幾次三番下來,師長又管束不得,一眾弟子也有些畏懼。

  有個膽大些的,就扯了“護身符”出來:“師妹您明鑒,實是范平師弟的父親亡故,遵他老人家遺願,送骸骨歸鄉,我們才出來……”

  在小九犀利的眼神下,他說話聲音越來越小,直至無聲。想來是他自己也覺得,因這個理由,扯了六七位同門一起出來,有些說不過去。

  小九也懶得再說他們,視線移到那位元披麻戴孝弟子身上。

  此人普普通通,沒什麼特色,修為也不過是還丹初階,可小九的態度,與對其他人不同。話音也頗是柔緩:

  “范平師兄,請節哀。范叔能親眼見你定鼎樞機,抱元成丹,定然是心無掛礙,去得安詳……”

  范平之父范佬,當年在絕壁城,向餘慈換來天裂谷猛禽,為范平在天法靈宗鋪路,因有這一層關係,小九看范平一向不同。

  面對小九,范平也是又敬又畏,眼下卻不得不鼓起勇氣,想給幾個同門緩頰。可他向來口拙,期期艾艾還是沒說出個一二三來。

  小九素知他的短處,也不逼他,轉而細問起湖上衝突的緣起。她答應了李存中要交付靈魚,可畢竟是半途加入,只瞭解事情的大概,還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靈魚,能讓李存中等一幫見慣了珍玩奇物的公子哥兒不依不饒,自然也不知道產魚的具體位置。

  不過,有些意外的是,聽她問起,包括范平在內,幾個同門的表情都變得非常微妙。

  小九也是玲瓏心,見狀就知道裡面應該有些不好明言之事,此地也不是細談的地方,當下就招呼他們離開,又問起是否已經有了住宿的地方。

  這段時間,或者更準確地說,是這些年來的“三真仙城”,頗有些人滿為患的意思。外界天地大劫不知何時才是個頭,北地又是魔劫肆虐,像這樣的“辟劫”之所,自然是修士最好的棲身地。

  有些小宗門甚至都暫時拋棄了山門,搬遷到這裡,使之越發繁華,也越發擁擠。

  剛剛膽子最大的那位,姓顏名臣,是七個天法靈宗弟子中年齡最長,資格最老的一位,偏偏性情有些大大咧咧,最能攛掇生事,此時他就開口叫苦:

  “城裡沒有空當,我們也能理解,可環湖周圍竟然都找不一處說得過去的聚靈之地,只有那些破破爛爛的旅社客棧,住那種地方,想做功課都難,都如此,誰還到洗玉湖來?”

  小九瞥他一眼,露出個笑臉:“看來大家還真有長住的意思……是吧,顏師兄?”

  顏臣有些尷尬,但也感覺到,小九不是真正生氣,就申辯道:“北地動盪,可三真仙城這邊,卻是穩如磐石。大家辛苦到這裡,已經是一場造化,若不在這兒修行一段時間,實在太虧了。”

  說到這兒,他又加了個理由:“北地魔劫之後,總有些奇禽異獸,能夠抵禦魔意侵蝕,正是極好的良種,在這兒也方便捕捉培養……”

  小九神色倒是微動:“如今六蠻山、大雷澤一線,還是那樣?”

  說到這個話題,顏師兄也有些激動起來:“是啊,妖化得特別厲害。現在一堆莫名其妙的宗門教派都在那裡活動,大都是說是什麼萬物有靈,三界貫通之類的鬼話。現在出門去尋一個良種,都可能惹到哪個妖王,真邪性……要不說,我們想到北地試試看呢。”

  後面又是給自家找理由,小九懶得理會:“既然找不到住的地方,跟我走好了。”

  “啊,師妹你能在找到空閒的聚靈之地?”

  “城裡城外的話,我也沒那個本事。不過,湖下總還是有空閒的?”

  “湖下?”

  顏師兄等人微愕,隨即恍然大悟。不錯,不要看三真仙城環湖而立,三元秘陣圍攏整個洗玉湖,但若與洗玉湖下幾乎“另生一界”的空間相比,還是遠遠不夠看。

  那裡面也是靈脈竅穴無數,只不過大都被各家宗門圈起,想找到棲身處,不是熟悉此地環境的,也不容易。而且,比之湖上的陽光普照,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總不會是人們的第一選擇。

  對顏師兄來說,只要在供修行用的聚靈之地,住在哪兒還真無所謂。可很快,他就想起一事,心裡有些為難。如此七情上臉,當然瞞不過人去。

  小九眯起眼睛看他:“顏師兄有什麼意見嗎?”

  “也不是什麼意見,就是恐怕身上有些不方便……”

  顏師兄吞吞吐吐,正琢磨著如何解釋,眼睛卻陡地一鼓,呆看著小九後面,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九見他表情古怪,正想扭頭看個究竟。腦袋卻驀地一沉,竟是被人按著髮髻往下壓。

  她這種修為境界,對所有外力刺激,都有本能反應,絕對是氣在意先,更別說是頭顱這樣的要害區域。刹那間,她就像是一隻炸了毛的貓兒,全身肌肉繃緊,然後彈開,護身罡煞更是如暴風般噴射出去。

  可一切的一切,都如泥牛入海,在那只手掌心裡,被消融一空。

  那手甚至還在她髮髻上揉了揉,然後,才有一個聲音笑呵呵地打招呼:

  “猜猜我是誰?”

  小九猛打一個激零,整個身子都僵住了。不過,此後再無下文。

  “……”

  沉默連著沉默,周圍湖面上,上百人看著這一幕,面色古怪。

  世上沒有比開玩笑失敗更尷尬的事兒了。餘慈按著小九的腦袋揉啊揉,忽然發現,前面那位的反應,和戲本兒上的完全不同,一時大窘。

  “我啊,是我。小姑娘……好吧,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了。”

  餘慈嘴裡說著自己都未必能明白的話,忙著移到前面。然後他就看到,又是十多年沒見的小九,嘴巴扁起,鼻翼聳拉下去,眼角裡滿溢著水光,然後……

  “哇”地一聲哭出來。
迅空 發表於 2014-8-2 22:26
第四十八章 九娘神威 藏靈反哺(中)

  從天法靈宗弟子,到一群世家的公子哥兒,再到週邊那些看熱鬧的閒雜人等,都被小九說哭就哭的本事給驚呆了。

  顏師兄還和這位姑奶奶商量著正事兒呢,被其一貫的強勢壓得呼吸都不順,可刹那間就看到對面哇哇大哭,哭得純粹是個孩子,那種思維隨之崩潰的感覺,外人能理解嗎?

  甚至更遠處的李存中,正在心裡琢磨著,如何表達思慕之意,見此情形,臉皮都是僵的。不用扭頭,就能想像得到,他那群狐朋狗友,定然會拿此事嘲笑他一輩子。

  你娘,那個修為強絕、舉止從容、行事圓轉如意的「九靈女」哪去了?

  可憐他剛剛才敗在此女手中,那邊……就不能照顧一下?

  顏師兄、李存中之流的想法,小九才不管。當看到背後那個可惡的傢伙閃到身前,確認了的確沒有聽錯之後,她就是要哭、哭、哭!哭得餘慈手忙腳亂她才開心!

  唔,要繃住啊!

  實在是撐不住了,感覺著哭聲都在變調,她乾脆撞到餘慈胸口上,繼續拿對方的衣衫擦臉。

  從還是個小女孩兒的時候,她就對眼前的男子有發自內心的崇拜,畢竟能有幾人會為了一面之緣的小女孩兒,去和強過自己一個大境界的惡人放對?

  崇拜之念,自有來由。要從一個單純的女孩兒心中抹去,就要有更充沛的理由才行。

  可便在小九拜入天法靈宗,埋頭苦修的那些年裡,餘慈的消息仍然飄過雲山,斷續傳來。尤其是那沉寂多年以後,駕馭玄黃殺劍,橫貫北地的壯舉,就算她得到了絕大機緣,拜得良師,修為大進之後,也自忖遠不能及。

  更不用說,從東海之濱被「騙」來洗玉湖,陸雅這月來為了留住她,不知費了多少口舌,早就把相關的消息都倒出來。而親眼見到的,與羅刹鬼王的大戰,更是真正樹起了不可移易的印象。

  對餘慈背後關心的慰貼,有了「靠山」的興奮,久別重逢的衝擊,都交匯在一起。當然,在洗玉湖等了快一個月,又聽說十多年前,在東華山已經「照了面」,餘慈卻避而不見,她總還有那麼一些「小小」怨氣。

  嗯,其實還有些緊張的……畢竟,那麼多年不見,突然見面了,該怎麼辦?找不回當年的感覺,又該怎麼辦?

  可所有一切糾結和擔心,在那只揉動髮髻的手掌下,刹那間灰飛煙滅。

  他還是沒變,還是那個能夠和小女孩聊在一起,可心可意地哄著;還是那個能夠為了她,和強出一個大境界的壞人掰腕子的魚刺哥哥!

  很好……真好!

  小九終於忍不住,低笑起來。

  對餘慈而言,如果說有比戰力全開的羅刹鬼王更讓人頭痛的,那一定就是現在一點兒不顧及形象的小九無疑。那種手忙腳亂的尷尬,這輩子都不想再來第二回。

  如今感覺到她情緒的緩和變化,也是松了口氣,總算能放心拿手掌在她頭上繼續揉啊揉:「小姑娘長高了,長大了,也長了一肚子花花腸子。」

  「哪有!」

  在他懷裡,悶悶的聲音傳回來,雖然被一針見血,但無論如何,小九都不會承認的。

  餘慈哈哈一笑,感覺小九身上的氣機有異,很熟悉,分明是曾經接觸過的某個故人一脈,當年在東華山,已經有了點兒概念,如今隨著修為增長,是越發地掩飾不住了。

  但這不是重點,小九就是小九,雖然長高了長大了,花花腸子也多了,可對他的親近之情,半點兒不改,這很讓他欣慰。

  餘慈之前看了許多,知道除了小九以外,這裡還有故人之子,暫時安撫了小九,又轉向一眾瞠目結舌的天法靈宗弟子,目光落在那披麻戴孝的修士身上:

  「你就是范平?」

  「呃……是。」

  「當年範佬與我交換禽鳥,便是為你吧。故人雖逝,然而親子有成,想來也應欣慰。」

  范平張口結舌,終於是想到了餘慈的身份,整個人便似被電光轟擊,全身發僵,等反應過來,也忘了是在湖面上,即時跪下叩頭。

  他畢竟只是還丹初階的修為,一口氣轉濁,身子險些沉到水面下去,弄濕了衣衫。他卻完全不顧,強提著氣,把頭在水面上撞得「啪啪」作響。

  由不得他不激動,也由不得他不感激。餘慈不只是給了他一隻靈禽,更重要是在北荒,曾以「盧遁」之名,與師門中的兩位長輩趙放、鄒博二人為友,更在其後救了二人性命。

  兩位長輩也是感恩戴德,回來之後,與他們父子一說,才知道「盧遁」應是餘慈,也由此對他們父子很是照顧。

  至於小九,那就更不必說。

  以范平木訥的性子,能在宗門內混出好人緣兒,倒有大半是應在餘慈身上,又讓他如何不感激?

  餘慈讓他起來:「無須做這些俗禮,我看你修為扎實,不溫不火,這很不錯……」

  說話間,見周圍看熱鬧的人有增無減,餘慈眉頭皺了下。以他本心,不至於如此高調出場,可一眾天法靈宗弟子所遇之事,也並非那麼簡單。

  他就給小九使個眼色:「走吧,咱們敘敘別情,也想聽聽你們在湖底,經了什麼事兒……讓人如此掛心。」

  最後一句,只有小九才能聽到。

  小九果然是個玲瓏心,眨了眨眼,半點兒異樣不露,只是抹乾淨臉,笑眯眯地抱起餘慈臂彎:「走啦走啦,回去再說不遲!」

  餘慈瞥了眼過來,見她差不多整個人掛在臂上,也是無奈,也笑了笑,大袖擺動,湖面沉陷,將一干人等盡都吞沒。

  陸雅為他們安排的位置,就在洗玉湖下大約七裡,這就是千丈深,對天法靈宗弟子而言,可能有些不太方便,但非常時期,也顧不得這些了。

  餘慈身形居中,自有一界,將外面強大的水壓盡都排開,不給天法靈宗弟子造成壓力。看眾人都適應了,像是顏臣那樣比較活絡的,甚至都通過范平,得知了他的身份,便問起事情緣由。

  所問的,正是顏臣。

  剛剛得知眼前這位的身份,顏臣有大半心思都是木的,平日的靈活機變,留不下三成。下意識有一說一,直接道出關鍵:

  「其實那靈魚本似乎不應該生活在那片水域,是追著是師姐家鄉一個獨有之物而來,不是如此,我們也不會那麼為難。」

  看餘慈和小九灼灼眼神,他打了個寒顫,指向范平腰間的「藏靈袋」:

  「就在那裡,是一條貫鱗頂角的魚龍,還受了傷!平弟將它養了起來。」
迅空 發表於 2014-8-3 22:28
第四十八章 九娘神威 藏靈反哺(下)

  范平這回的反應倒快,顏臣說話的時候,他已經將「藏靈袋」打開。

  所謂藏靈袋,這是天法靈宗弟子標配的寶物,可以存放一些體積較小的靈禽靈蟲等,但更多時候,是將以特殊秘法祭煉的本命之獸化為木偶似的「靈具」置入,用時再放出來,非常方便。

  一行人都盯著袋口,裡面流溢出淡淡的藥香。范平小心翼翼抖了兩下,一條黑蛇似的生靈,有氣無力地探出頭來。

  魚龍!

  這小生靈形如黑蛇,只是頭面與蛇類差距較大,眼鼻口等器官不甚明顯,但頭頂有兩隻指節大小的短角,非常醒目,頂端已經有開叉的跡象,仿佛鹿茸一般。

  天法靈宗的弟子們,都已經確認了其種類,但對這種只生長在天裂谷中的天地靈物,還是百看不厭。

  但另外兩位的反應,可比他們大得多。

  小九失聲叫道:「小傢伙!」

  餘慈沒有說話,可在刹那間,他瞳孔之中,仿佛有金芒流轉,便如漆黑雲層中迸發的電火,撕裂黑暗。周圍天法靈宗弟子但凡是看到的,無不心神悸動,有人甚至一口氣憋在胸口,臉都給漲得紅了。

  甚至不需要肉眼辨認,只要感應到那仿佛同出一源的親切氣機,餘慈就能辨認出這只魚龍的「身份」。

  小傢伙,那個將其最精純的天龍真形之氣灌輸給他的可憐蟲。

  天龍真形之氣乃是太古天龍血脈所蘊的至大至剛之氣,可破邪魔虛妄,余慈多賴於此,才多此在險境中活下命來。其後「小傢伙」也成為他的寵物,幫了他不少忙,可當年在劍園中失散,一別就是三十餘載,不想竟是在此地重聚。

  因在洗玉湖上,受三元秘陣壓制,他已經習慣了收斂感應,且天法靈宗的「藏靈袋」也頗為神異,隔絕內外,剛剛餘慈竟然沒有發現它的存在。

  看小傢伙的模樣,顯然是吃了不少苦頭。餘慈便看到,「小傢伙」頭頸間分明有一些極微的傷口,內部結構也受到損壞。

  「來!」

  余慈向「小傢伙」送出心念,當年殖入其身中的神意星芒,如今已然不在,或許是在它已頗為熾烈雄厚的天龍真形之氣中化消乾淨。但沒關係,同源而出的天龍真形之氣,是比神意星芒更為直接的橋樑。

  「小傢伙」只是稍微遲疑,就「嗖」地躥出藏靈袋,就是對魚龍習性全無所知之人,也能看出,「小傢伙」非常之興奮,繞著餘慈轉起圈子,若非後者身上靈壓太強,恐怕早就貼了上去。

  便在魚龍繞舞之際,餘慈心內虛空中,已經沉寂許久的承啟天中央祭壇之上,幾如蛟龍般的魚龍外相從沉睡中醒來,亮金色的巨眸睜開,仰頭看天,籲出一口精氣,其勢如矢如箭。

  而在餘慈身外,「小傢伙」已經激動得顫慄起來,身上的漆黑鱗片都似在鼓動列張,隨即就如喝醉了酒一般,搖搖晃晃,但身上的光澤愈發明透,雖是漆黑底氣,卻仿佛是塗了一層亮漆,非常漂亮。

  尤其是那細線似的眼眸,罕見地張開,竟如餘慈一般,射出金燦電光,虛室生白。

  看到這情形,便是傻子也知道,這條魚龍一定是從餘慈身上得到了天大的好處。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就是:它和余慈之間大有淵源。

  魚龍醉舞持續了快要半刻鐘時間,才慢慢穩定下來。旁邊小九也已醒悟,忙向餘慈道:

  「如今飼養‘小傢伙’的,記得是離塵宗的張衍師兄?」

  「咦?」

  餘慈對「小傢伙」失散之後的走向,完全不清楚,還以為是它流落至此。乍聽此事,心頭就是微緊:

  「張衍師兄?」

  「是啊,前些年我見過張師兄兩次,聽他說,這條魚龍是在北荒清剿偷賣劍園秘寶的一些二道販子身上奪回來的,已經養了快三十年了。我還教給他一些淬煉天龍真形之氣的秘術呢……他和‘小傢伙’從來都是形影不離的!」

  「張師兄……」

  余慈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當年那個頹廢男子的形象在心湖浮起,鮮明如故。

  而小九的言下之意已經非常清晰。餘慈稍稍恍神,神情便凝重下來,轉而問顏臣:

  「這條魚龍,你們在哪裡發現的?」

  顏臣也知道事態嚴重了,連忙應道:「就是在范叔下葬的附近水域,當時我們正幫平弟捕捉‘祭靈’,它帶著一堆靈魚遊過來,應該是被湖中靈物感應到了天龍真形之氣,想要吞吃,我們順勢就抓住了……」

  餘慈斷然道:「帶我去!」

  一行人也不說什麼安頓了,當下便由餘慈心內虛空界域裹著,往深水區飛遁而下。

  范平的孝心無可指摘,以區區還丹初階的修為,竟是強行下潛到一千六七百丈,大約是十裡左右的深度,對他來說,已經很危險了。

  余慈雖然心念張衍的安危,卻還是到範佬靈柩埋藏處拜祭一番,范平又跪拜還禮。

  事態緊迫,一切從簡。便在拜祭的時候,小九已經領著顏臣等兩三個修為較強的同門,在附近搜索了一遍,卻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痕跡。

  餘慈也盡力放開神意感應,可在三元秘陣,還有水下複雜環境的限制下,感應範圍比在湖面上還要萎縮,半徑只有八十裡左右,也是一無所得。

  小九頗是無奈,在洗玉湖周邊,就是這麼麻煩,她乾脆提議道:「也許,可以向洗玉盟申請通過三元秘陣察探……」

  話說半截,她忽又搖頭,捏著下巴沉吟:「若在三元秘陣的控制範圍內遇險,張師兄不至於蹤跡全無啊。」

  要知離塵宗是洗玉盟的重要盟友,身為離塵宗入室弟子,在三元秘陣的監控之下,只需要提升戰鬥烈度,必然會有執法陣前來干涉。當然,他也可能是遇到了讓他根本無法抵抗的強人,但若如此,小傢伙又是怎麼跑出來的?

  如此看來,最有嫌疑的地方,要麼就是洗玉湖的深水區,要麼就是那些受各路禁制、法陣封鎖的宗派礦脈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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