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593
xox 發表於 2014-8-20 11:09
紫極 第五十八章 懸崖奔馬 勢壓一域(上)


  便在荀願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中樞法陣亮了起來,

  有人影憑空化現。

  如此大範圍的情緒衝擊,還有馬上就要形成的騷亂,已經讓“上面”淡定不能,此時就連法陣的主監察都沒有了處置之權,只能是臨時接管了這一側,並隨即隔空將能主事的人物投影,出現在荀願身旁。

  荀願心頭一緊又一松,忙向顯化的人影行禮。

  來人身形高瘦,唇上留了一道北地頗為風行的八字鬍,面容冷峻,眼睛乍看呈翠碧之色,細察才知,是不知多少層碧光交疊,湛湛流轉,對視得久了,讓人看得頭暈目眩。

  荀願記得,這位乃是百疊門的第一高手,寒竹神君,是已經度過了三劫的大劫法宗師。

  百疊門相對來說比較低調,可實力非常堅強,屬洗玉盟地階宗門,精擅疊擊爆發之術,更精通神意攻伐,寒竹神君能夠成為門中第一人,確實堪稱北地拔尖兒的強者。

  在虛空神意攻伐這一項上,也是權威人物,只比清虛道德宗的楚原湘稍遜一籌而已。

  “上面”派他來處置,也算是切中病灶,有的放矢。

  寒竹神君號如其人,如深山冷竹,沉寒峻拔,不易親近。

  荀願與他也只是點頭之交,論輩份差了一截,便先一步行禮:“荀願無能,有勞神君了。”

  寒竹神君略一點頭,不說話,自然也不問當前的詳情,甚至都沒有往傳影法陣上瞥一眼,只是盯著孫維幀已無意識的陽神,仿佛是看入了迷。

  荀願心裡焦急,生怕湖上釀成不可收拾的大禍,只能再提醒道:“神君,此時淵虛天君發怒,已經不顧忌此地億萬生靈,再如此下去,大劫必生啊!”

  “若真那樣,倒好辦了。”

  寒竹神君終於開口,而話中森然之意,險些把荀願沖個跟頭。

  接下來,寒竹神君又是沉默,而這回荀願看出來,他眼神已經陷在孫維幀的陽神裡,拔都拔不出。

  荀願也上了倔脾氣,拔高了聲調:“神君,事態危急,迫在眉睫,上面派神君前來,難道就是等著大劫到來嗎?”

  寒竹神君低哼了聲,倒也看不出有生氣的樣子,且終於是瞥過去一眼:“你急也沒用……這種事情,我們理虧在先,輕率動手,只會鬧得更加不可收拾。現在,如果淵虛天君還知道輕重,自然皆大歡喜;如若不然,也要等到局勢轉變,再行處置,日後才好分說。”

  荀願終於恍然。說到底,洗玉盟高層還是忌憚“上清後聖”的存在,不想留人話柄。可另一方面,似乎高層也很想給餘慈一個教訓,以至於以寒竹神君為代表的人們,都開始“期待”餘慈把事情做過頭了。

  不管餘慈剛剛受到怎樣的對待,只要他以一己私怨,大肆殺傷無辜,破壞洗玉湖上安定和平的大好局面,就是絕對的理虧。

  寒竹神君此來,絕不是要把問題解決在萌芽狀態,而是要在局勢真正不可收拾之前,控制住損失,不至於傷筋動骨,僅此而已。

  荀願明白其中的道理,但絕不代表他樂意接受:

  “這等行事,豈不是較餘慈還有不如?”

  寒竹神君只是冷笑一聲,完全不予回應,視線又轉回到孫維幀的陽神上,再看幾眼,便是嘖嘖稱奇:

  “真是古怪,你用定靈索捆住他之前,發生了什麼?”

  荀願本不願回應,但職責所在,容不得他有怨氣相挾,只能是冷硬回答:“肉身破滅,陽神燃燒,心魔肆虐……”

  “我是問你餘慈在幹什麼?”

  “他?”

  荀願微怔,同時想到了當時余慈冷峻鋒利的眼神,心頭又是微寒,這才道:“他往這邊看。”

  其實荀願說得有些含糊,可寒竹神君一聽就明白了,當下臉頰也抽了抽:

  “好傢夥,果然如此……”

  荀願很好奇寒竹神君“果然”什麼,可畢竟是存有心結,不願開口。

  倒是寒竹神君繞著孫維幀的陽神,踱起圈子:“此人心魔層生,將死而入魔,若是換了我,也能辨認得出來,但要針對其症狀,隔空鎖魂,以眼神激發心魔……做得到麼?”

  荀願一時無語,他這才聽明白,寒竹神君是把自己擺到餘慈的位置,探測虛實,可眼下,分明是把自己給擺進去了。

  但也由此可知,餘慈的手段著實深不可測。

  見以“冷峻”聞名的寒竹神君,竟然有如此癡態,荀願的心結倒是化解了一些,他終於還是問道:

  “淵虛天君在神意攻伐上的造詣,究竟怎樣?”

  “神意攻伐?若是神意攻伐,哪用得著這麼麻煩!”

  寒竹神君故態復萌,口鼻之間仿佛都噴出冷氣:“都道東海那位與後聖打生打死,是因為中間摻著這一位的緣故,我還將信將疑,如今再無疑義。只看他擺佈七情六欲的本事,還怕不能讓東海那位見獵心喜?”

  說著,他視線轉向傳影法陣。通過之前荀願的一系列調整,法陣總算能夠繞過幾處節點,正常運轉。寒竹神君恰是看到了餘慈的正臉,此時,餘慈剛剛閉上嘴,唇角下抿,容色冷漠,額頭雙蛇纏繞的咒印分外醒目。

  “這就是淵虛天君?”

  寒竹神君仔細打量一番,伸手按在中樞控制區域,雖說一時不得動手,可為了接下來的效果,略為熟悉法陣也是應該的。

  可就在此時,他整個身子忽然僵住,既而脫口罵了一聲。

  荀願愕然看時,耳畔鏘然劍鳴,滿室生寒。

  他本能知道,寒氣所至,他只不過是受池魚之殃,真正的目標應該是寒竹神君,可渾身汗毛仍為之倒豎。

  寒竹神君整個人就像是雕像,仔細觀察,還可以看到他按在中樞控制區域的手,正逐分逐分地抬起來,仿佛是承載著一座大山,好生辛苦,以至於投影都搖晃不定,隨時都會崩散的樣子。

  荀願不自覺仰頭,他的視線被室頂所阻,可神意穿透層層秘陣,依稀可以感應得到,在目力難及的高空之中,有森然銳氣,直如星辰斗柄,受其指向,則如墜數九寒冬。


xox 發表於 2014-8-21 09:27
紫極 第五十八章 懸崖奔馬 勢壓一域(中)



  此非術法,而是被無匹劍意鎖定之故。

  難道餘慈背後,還有一位劍仙不成?

  “這傢伙真幹得出來!”

  寒竹神君的嗓音都有些變了,他的手已經離開了中樞控制區域,那冷澈透骨,又重如山嶽的壓力,也隨之消散。

  可他還是心有餘悸,

  只因為,剛剛劍意所指,不是對他這具投影,而是直接指向了他本體所在。

  饒是如此,投影也難有動作,實是本體在那期間,被徹底壓制之故。

  耳邊傳來荀願的詢問:“神君……”

  寒竹神君有些尷尬,但很快這些沒用的東西便都給他拋到了一邊,他厲聲道:“傳令!”

  話音由本體和投影同時道出,指向了所有的監察以及代理監察職責之人:“淵虛天君以某種情緒神通掃蕩洗玉湖,但凡在此區域內的真人境界以上修士,尤其是知此事來由的,絕不可對他生出惡念,刺激到他,造成誤判,更不能與他作對……”

  你才知道?

  荀願腹誹一句,還好他學富五車,文采甚好,很快就將語句梳理清楚,輸入獨門傳訊法陣之中,又讓寒竹神君過目。

  “用你的!”

  顯然寒竹神君是與其他人作了比對,荀願也不耽擱,當即將該資訊發送出去,目標就是所有位於洗玉湖、三仙城範圍內,屬於洗玉盟的長生中人。

  寒竹神君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做出的決定不可謂不冷靜,一系列動作也可以稱得上迅捷,可是,他再怎麼應對,也追不上已經發生的事實。

  洗玉湖上,一時寒徹。

  餘慈靜靜站在湖面之上,心頭諸念翻呈,梳理調整各路湧來的資訊。

  血府老祖的赤霄咒殺印,確實是最大限度地遮蔽了往來蹤跡,使人無可查究。至少到現在為止,餘慈縱然發動了“無明之火”,將自身的力量推上了一個巔峰,卻依然沒有鎖定血府老祖的蹤跡。

  空有一身力氣,應該指向何處?

  餘慈認為,時間非常重要。

  從他與華夫人初次相見到現在,不過就是三天時間,可就是這樣,已經讓人做了一個殺局,讓他灰頭土臉。

  但與之同時,這也做出了一個限定。

  設計此局之人,將他與華夫人的見面時間卡得這麼准,尤其是裡面涉及到華夫人的身邊人,光是複雜的人際關係,都要梳理一段時間。若在億萬裡之外,資訊傳遞就要十天半月,怎麼來得及佈置?

  倒是血府老祖的血相傀儡,這樣能夠繞過心內虛空的淩厲手段,此界並不太多。幕後黑手顯是早有害他之心,當是早早就召集過來,便是這一局不用,其他的殺局也是用得上的,沒有太多的限制。

  所以,餘慈有把握,那人十有八九是在附近,在洗玉湖上。

  對餘慈來說,洗玉湖上的三元秘陣,就是阻礙和限制,但對某些人而言,則是最便利之物。對其而言,可能身在洗玉湖上,反而是為安全的地方。

  就常理而言,是這樣沒錯。就算餘慈真的將洗玉湖掀翻,也只會給人渾水摸魚的機會。

  可如今,餘慈為那人做了一張網。

  羅刹鬼王的憤怒,可以讓一界眾生回應,厭其所厭,怒其所怒。

  余慈還達不到這種程度,可在他情緒衝擊所及的範圍內,效果也是差相仿佛。

  他激發了一眾生靈的情緒,並將自我的意志淩架於萬千情緒湍流之上,梳理其中脈絡,形成了一個暫時的情緒大網。

  之所以說是暫時,是因為相較於神主網路,信力穩定而情緒變幻,難以長久。

  前者可曰“實”,後者則謂“虛”。

  這種情緒層面的運用,東海羅刹教的修士最為擅長,當日遊紫梧便可借此形成“離幻世界”,模擬出自辟虛空的效果。

  餘慈不需要做那麼高端的事情,他正做的,是“製造”一個靈敏的觸網,其實就是捕獵的機關。

  這張網盡可能地覆蓋了洗玉湖周邊,他本人就是網中的餌食。

  他不需要捕捉實體,捕捉的僅僅是人的情緒。

  在這張情緒之網中,“憎惡”、“仇恨”、“殺念”等極度惡意的情緒,並單獨“標識”出來。

  他餘慈人緣再差,也不至於到了人人喊殺的地步。

  在眾修士普遍處於“中立”的立場時,那些潛伏的惡意,便如同霧中的燈火,隱隱綽綽,隨他意念趨近,漸漸明晰起來。

  抓不住血府老祖,抓著幕後黑手,至少是狗頭軍師,也還不錯!

  當然,情緒這玩意兒,人人不同,波動又太過劇烈,很難做出精准的估量,肯定是會有誤差的。尤其是龐大而混亂的資訊,彼此衝突影響,一個不慎,施術者也要淹沒在其中。

  但話又說回來,相較于當年元始魔主一股腦兒塞進來的龐然資訊,區區百十萬人的情緒亂流,又不算什麼了。

  餘慈正是以這些年梳理元始魔主資訊的手段,分門別類,解析情緒虛網,一顆本心不動,高踞其上,收集情緒中的有效資訊,同時,還另有好處。

  他以“亂”發動,卻始終沒有迷失其中,通過對情緒虛網的梳理和控制,他甚至在某種意義上,控制住了網路中所有人的情緒。

  湖上受到衝擊的修士,或恐懼,或慌亂,或暴躁,但在這些不理智的狂躁情緒之上,還有一種莫以名之的壓力,便如同抵在喉嚨上的利劍,從本能層面,牢牢限制住他們的行為,使之不至於徹底失常。

  這就好像是懸崖上縱馬奔騰,高明的騎手,自然可以在方寸之間騰挪,縱然時刻險象環生,其實是持韁勒馬,穩如山嶽,

  從這個角度上看,荀願所擔心的、部分洗玉盟高層所“期待”的事情,幾乎不可能發生。

  這就是掌控力,是高層次的強者,對於低層次弱者徹底的碾壓,不僅主宰其生命,甚至主宰其意志。

  洗玉湖上萬千修士,步虛修士及以下,陽神未得大成,對情緒層面的感應不是太清晰,就是受了驚,中了招,也很難知其由來,只能在懵懂中,讓餘慈揉捏來揉捏去。

  當然,若這樣還有強烈的反應的,肯定深具嫌疑,只可惜餘慈沒發現類似的例子。
xox 發表於 2014-8-22 09:28
紫極 第五十八章 懸崖奔馬 勢壓一域(下)


  必須要說,這份感覺挺不錯。

  可餘慈並未沉迷其中,畢竟,這份“掌控力”還有局限。

  真正麻煩的地方,在於湖上已步入長生的各路強者。

  對他們來說,情緒的衝擊就好像突兀拍下的一巴掌。脾氣好的,只是當拍在肩膀上,當成是個不太高明的玩笑,不予計較;可脾氣差的,就當是一巴掌扇在後腦勺上,甚至是扇在臉上,當下就是勃然大怒,反應極其強烈。

  處理不好,才是真正的亂源所在。

  可往往就在這時,高空就有劍意降下,已經進入緊急狀態的玄黃,懸空半晌了,都沒有找到目標,此時得了令,還真有些小興奮,當下劍氣沖霄,橫絕太空,而純之又純的劍意,刹那間遍及大半個洗玉湖。

  三元秘陣幾乎將一切隔空感應的範圍,都限定在百里之內,可對於已經鋪開了情緒大網的餘慈來說,根本毫無意義。他就是玄黃的眼睛,他看向哪裡,鋒芒凜冽的劍意就指向哪裡。

  純以殺伐論,玄黃殺劍絕對有劍仙的水準。大部人受到情緒衝擊,變生腋肘之時,只要不是事先有惡意、有準備的,再怎麼惱火,倉促之下,能護住心神,不被劍意所傷就好了,又有幾個能逆勢而動,真正做出反擊的?

  更何況,受他連番刺激,洗玉盟高層瘋了似的向四面八面傳遞資訊,和餘慈的情緒神通比拼速度,讓各路強者冷靜。這是他們必須要盡到的義務,至於之後起到的是“安撫”還是“挑撥”的效果,就要存乎一心了。

  但就目前來看,湖上雖是雞飛狗跳,但真正的硬骨頭,卻是一個也無。

  兩邊作用之下,倒給了余慈充裕的時間,讓他靜靜梳理蕪雜的資訊,使這片暫時的情緒網路在自然衰敗之前,發揮最大的作用。

  情勢已然至此,如果事後無功,大的麻煩是沒有的,只會招人嘲笑,一來二去,他這位“淵虛天君”的名頭,差不多也要臭了。

  或許這樣,更遂那些人的意?

  之所以有這個想法,是因為他相關的感應,越發地清晰起來。

  尤其是那隔了好幾層,沉悶模糊的呼聲,隨著他逐步鎖定惡意的流向,逐漸明確,原來,那不是在稱呼“餘慈”或是“淵虛天君”,而是在提及“後聖”。

  餘慈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他所布下的神主網路的信眾、在他心內虛空範圍內所有生靈,但凡有稱呼他名姓的,都會被他感知,這就是神主的某項天然神通,涉及且不限於天地法則體系的一些奧妙,他還沒有徹底解析出來,但並沒有什麼妨礙。

  原來如此啊……“後聖”的稱謂,是八景宮蕭聖人贈給子虛烏有的“上清遺老”的,或者更準確地說,是贈給當日戰平羅刹鬼王,震動真界的那個人的。

  對此,余慈自然當仁不讓。可中間的聯繫終究有所差池,隔了一層,使他“聽”不太真切。

  而且,這些提及“後聖”的目標,位置上也讓他有些困惑。

  最近的一個,距離他有七百里,最遠的近四千里,散佈在洗玉湖的各個方位,這些人同時語及“後聖”,且憎惡之意同出一轍,他的人緣已經差到這種程度了?

  而且,裡面忌憚、試探之意又是如此明顯,倒像是嘗試著喊兩聲試試……

  隔了片刻,餘慈終於是反應過來。在洗玉湖上,各類傳訊法陣最是方便,以之為管道,聚合起來,商量些陰謀詭計什麼的,最是便利不過。

  此時此刻,暗室之中,什麼“陰謀詭計”都中斷了,沉默正如同黑暗,吞噬了越來越多的空間。在不見邊際的暗影深處,很多人的鼻息都在加重,焦躁的心情正快速擴散開來,或者更準確地說,正在彼此之間形成共鳴。

  這些人裡,沒有哪個是笨蛋,就算是笨蛋,修煉到如今的境界,對危機的感應也是有那麼一點兒的。

  剛才他們還在圍繞著如何抹黑餘慈一事,勾心鬥角,這其實也是心有定見,胸有成竹的表現。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味道就不對了。

  “真的是……淵虛天君?”

  之前距離餘慈最近的那位,嗓音不自覺有些發顫。

  他離得近,也最為敏感,完全能夠感覺到,衝擊是分為前後兩波,第一回只是聲音宏大,實質性的衝擊不強,但後一波完全不同,就像是海底的暗潮,不知不覺間就把人捲進去,雖然還不至於傷人,卻讓他心煩意亂。

  若是別人也還罷了,偏偏他們正在後面策劃著陰謀詭計,那邊的壓力就已經傳導到位,可不是一個“巧合”就能解釋清楚的!

  越想越離譜,不知不覺間已經陷入頗深,以至於氣血運轉都有些滯礙。

  趙相山誤我啊!

  便在他想要發言質問的時候,已經有人搶到頭裡,正是之前以“粗豪面目”和趙相山做對的那位:

  “趙閣主,眼下這怎麼算?”

  趙相山站在水鏡旁邊,意態閒適,呵呵一笑:“能怎麼算?諸位都還沒動手,餘慈已經狗急跳牆,正好證明,此人別無辦法,才用此激烈手段……”

  有人捕捉到了裡面關鍵細節:“你已確認這是餘慈所為?”

  趙相山正待再說,暗室中的聲音驟然一亂,各色的警報聲通過傳音法陣匯總在一起,這是洗玉盟高層發下的重要警訊。

  僅隔一線,前面就與趙相山不對付的那位,冷笑一聲,直接切斷聯繫。

  有了領頭的,自然就有次效仿的。可幸運兒永遠都是少數,大多數人還在心緒震盪中,沒有緩過神來,忽然心頭悸動,但見水鏡震盪,忽明忽暗,似乎影像烙在其中。

  直至此刻,才有人呻吟出聲:“情緒神通,覆蓋全湖……”

  暗室聯繫的諸人大亂,紛紛要切斷聯繫,可已是遲了。水鏡之上,終於呈現出一個人影,立於湖水之上,嘴唇抿起弧線,沒有說話,眼神冷漠,環視一周,仿佛下一刻就要從水鏡中走出來。
灰虹紫霓 發表於 2014-8-23 10:09
紫極 第五十九章 深瀾遠空 咒化饕餮(上)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是呆了。

  而更讓他們呆滯的在後面。

  就在水鏡一側,在余慈眸中寒光還未照過去之前,趙相山身形明滅,竟是像氣泡一般無聲破裂,再無痕跡!

  投影?分身?

  都沒有意義了,反正有那麼一瞬間,所有人的大腦都處在空白狀態。

  有反應快的破口大罵:「姓趙的你不是玩意兒……」

  話音未落,暗室轟然爆炸,連著水鏡上余慈的影像一起,化為一片虛無。相關所有的傳訊法陣都給切斷,一邊的結構徹底破壞,可說是徹底毀滅了證據。

  看著各家留影法器上的空白,各方修士心頭涼浸浸的。

  趙相山這一手金蟬脫殼的本事,也算是登峰造極了。來回交流了那麼長時間,幾十號人竟然沒有一個發現端倪的。

  很顯然,趙相山確確實實是把他們當棋子排布,也給余慈的神通威能留下了足夠的余量。他從一開始,打的就是事有不諧,拍拍屁股走人的主意。

  當真是滑不溜手,卑劣無恥到了極致!

  可就算眾人再怎麼痛罵,又能怎樣?

  他們甚至還要慶幸,慶幸趙相山做得果斷,否則沒有人懷疑,下步余慈要做的,就是順藤摸瓜,一網打盡。

  可慶幸的心思也沒有持續太久,無形的情緒衝擊人人有份兒,只是幾次呼吸的功夫,每個人心頭都生出莫名的陰翳,思維不自覺向悲觀的方向偏移,個個坐立不安,惶惑難寧。

  有人甚至是把眼前的留影法器打破,生怕下一刻,余慈就從裡面鑽出,拿鐵鉤似的眼神劃過來。

  其實,對這些雜魚,如今余慈哪有閒情理會?對那位反應機敏的真正對手,他也不免感嘆:真是狡詐!

  余慈非常佩服。不是佩服對手事先準備,說走就走的滑溜,而是之前感應「後聖」之呼,分明就有趙相山一份兒,且是最為頻繁。

  可其念頌之時,竟然沒有絲毫惡意,有的僅是純粹的冷漠,沒有注入任何感情。純以情緒大網捕捉,余慈說不定就要漏過,幸好這位不知為什麼,連說了幾十聲後聖,給了余慈非常深刻的印象,通過參與其中的修士加以映現,這才鎖定了目標。

  既然找對了地方,再有眾多目標「粘」上了網,余慈很快就將事情前後緣由弄清了七七八八。

  無極閣主趙相山麼?真不愧是洗玉湖黑暗勢力的王侯!

  坦白說,余慈很高興,真的高興。

  因為這位足夠份量!

  現在余慈最擔心的就是,他鎖拿住的「幕後黑手」或「狗頭軍師」,仍然是個推出來擋禍的小魚小蝦,那時候,恐怕「淵虛天君」真要淪為一界笑柄,幾百上千年難以翻身。

  趙相山就挺好。

  因為事涉擒捉囚禁劍修之事,無極閣的大名,他這兩天聽得耳朵疼。

  只「無極閣」三字,已經值了!

  余慈嘿然一笑,趙相山那邊……他跑得不可謂不快,做的準備不可謂不足,破碎分身以截斷聯繫的辦法不可謂不狡詐,可問題在於,他剛剛不止一次地稱呼了「後聖」之名。

  如果在暗室中的是分身,或者是如蘇雙鶴的第二元神,余慈可能也沒有辦法。

  但大概是為了經濟起見,這位用的是投影,和本體保持著密切的聯繫。就算是投影破滅又如何?來自於神主的天然神通,自然而然在天地之間標示出了相應的聯繫軌跡。

  一個呼吸的功夫,余慈已經鎖定位置。

  然後,他就揚起了眉毛。

  洗玉湖水下……千里。

  趙相山這「深藏身與名」的本事,也算是北地獨步吧。

  就算是情緒神通層層轉接擴散,可水上水下生靈密度不同,尤其是智慧生靈的密度天差地別,使得神通所能覆蓋的範圍大大縮減,處理起來很麻煩。

  余慈沒有遲疑,也不指望情緒大網能發揮什麼作用,當即將其降到次要的位置,徐徐抽身,只是以其將那些個「雜魚」逐個標識,記下氣機特徵,同時也控制著洗玉湖上的局面,使之不至於受人挑撥,釀成不可測之患。

  對任何一位處在余慈這等位置的人來講,洗玉湖下的獨特環境,就是最大的阻礙。

  千里深的水底,水的形態都要發生不可測的變化,再加上以三元秘陣為首,密密麻麻,難測數目虛實的禁制阻礙,就算是陸沉復生,一記滅元錘轟下去,拳力能有多少觸底,也不能讓人抱有樂觀估計。

  而且,就在余慈估量的時間裡,源自於趙相山的感應,還在游移、變淡,似乎隨時可能消失掉。

  想來那位應該已經反應過來問題出在了哪裡,以余慈相對貧乏的見識,不知道此界有沒有隔絕神主感應的手段,但眼下的趨勢總不是太好。

  余慈眯起眼睛,沉吟片刻,思接真實之域,與那裡留存下來的「基座」進一步銜接。大半源自天垣本命金符的道基微微顫動,磅礴星力便由此間牽引而下,雖再無「諸天星現」的奇觀,可相應的法度已經運化開來。

  當時烙印似的記憶和感覺重又翻上來,這些年努力參悟修行的《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中的諸般妙詣也都層層顯現,與深烙在心頭的記憶、感覺一一對應。

  就余慈目前解析的進度來看,這部由域外星空投射回來的奇妙典籍,確鑿無疑是一部以符法為根本的推衍之術,僅就其核心知識而言,並不涉及任何成型的秘術神通。

  可另一方面,本部典籍闡釋推衍之法理,總要舉一些例子——目前來看,這些例子對余慈似乎更有立竿見影之效。

  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極九曜十都……玄門原初、星君、封召神靈等等一整個諸天神明體系及相關神通法理,都在其中。雖然絕大部分都只是隻言片語,可這些一脈相承的「隻言片語」連綴起來,也是一部皇皇巨著,錦繡文章。

  尤其是推衍之術,直指法門真意,便如大道心傳,只要能勘透裡面妙處,倒也不遜色於那些法門原典。

  此時,余慈便依「紫微帝御」的神通法門,在真實之域,支起天宮城池。

  諸天星君,且聽號令!
灰虹紫霓 發表於 2014-8-24 10:43
紫極 第五十九章 深瀾遠空 咒化饕餮(中)


  沒有無垠星空傾壓而下、白晝轉夜的玄奇,可相應的氣機運轉,又如何瞞得過洗玉湖周邊的那些強人?

  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抬頭上看。洗玉湖上依舊是豔陽高照,可在他們的「心眼」中,卻似看到了千里方圓,天地元氣的躁動不安。

  有餘慈在,怎麼時時刻刻都是大場面?

  寒竹神君冷著臉,通過傳訊法陣和洗玉盟高層往來交流,但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找到穩妥的辦法,臉色也越發地難看。

  倒是一旁荀願繼續表示不滿:「從目前來看,淵虛天君做事看似無所顧忌,其實分寸把握得極好,我們不如靜觀其變,何必再做那些陰私之事?」

  寒竹神君冷笑一聲,和浩然宗這些書呆子,當真是沒話講。可想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問題,他又不能瞞著。只是冷冰冰道:

  「當年神庭落下,釀成的災禍,這麼快你就忘記了?如今好不容易做得七七八八,真讓他再以上清法門誘發,誰去把那個大傢伙從湖底搬上來?」

  荀願先是迷惑,隨即睜大眼睛,醒悟過來:「當年太霄神庭墜落,扯破的地方還沒補全嗎?」

  寒竹神君冷哼:「一劫時間不到,哪能那麼容易?所以現在越鬧越大……余慈受教於後聖,十有八九已洞悉法陣之秘,說不定,這是逼著我們給他打撈呢!」

  「這只是臆測之辭。」

  荀願覺得寒竹神君所言,未免太過勉強。

  他也知道其中的緣由。當年的上清宗,毫無疑問是洗玉盟的魁首,三元秘陣的布設、完善永遠繞不過他們。在其全盛時期,甚至將相當一部分關鍵結構,架設在太霄神庭之上。

  如果純以公心考慮,那時的太霄神庭,幾乎等於是三仙城外的第四城,又堪為洗玉湖的樞紐,法陣架設在上面,確實使三元秘陣的威力大增;

  可問題在於,太霄神庭是「活動」的,有時在洗玉湖,有時在華陽山,就算相應結構設計得再精妙,這樣進進出出,也是讓人好生困擾。特別那種萬般操之人手的微妙滋味兒,也只有經歷過當年情形的修士,才有切身體會。

  後來發生的事情,就都清楚了。

  上清宗遭逢魔劫,太霄神庭遭天魔中心開花,最終失控,墜入洗玉湖。連帶著三元秘陣,都給扯出了一個大缺口,險些使得周邊宗門,也給魔劫洗上一遍。後來花了好大力氣,才將這個缺口補上。

  浩然宗在以前,也只是地階宗門,且並不擅於法陣之類,一些相關秘事無從右曉,荀願更是不太精通世務,只聽外界口徑,以為已經整備完畢,卻不想,如今還是個半調子。

  想來也對,上清宗數萬載經營,幾乎將其宗門特質,烙在三元秘陣的每個角落,想要在短短數百年間,完全抹消這份兒影響,實在困難。

  豈不見,還沒弄出個所以然來,人家的後人已經過來,要重整旗鼓?

  荀願大概可以理解,洗玉盟高層的一些心思,但這無法成為他贊同的理由:

  「如今魔劫復起於北地,上清降魔之術,幾成玄門絕響,如今若能請淵虛天君出力,當對局勢大有裨益,正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害……」

  「你這話不用對我說,直接交宗門轉呈就好。」

  寒竹神君正說著,忽又一怔。好像是察覺了什麼,側耳細聽。

  荀願反應也快,隨即調整法陣佈局,強化音波傳導,可沒有等他做完,西南天域,已有一道清光沖霄而起,呈現在水鏡之上。

  豔陽之下,光束近乎透明,周圍的元氣動盪之景也變得模糊。

  寒竹神君沉聲道:「什麼情況!」

  這話卻並非是對荀願說的,因為那已經不是他的轄區。

  荀願聽不到那邊監察是如何報告的,但下一刻,調整完畢的法陣,已經清晰呈現了一聲雄渾虎嘯,撼魂動魄。

  那道清光隨即轉折,自西南掉角東北,向余慈所在的蓮花池直投過來。

  而此時,那邊的監察才把相關的影像投放到留影水鏡上,呈現出來的,是偌大的移山云舟。

  荀願自然知道那是什麼:三寶船!

  余慈北上,便是乘此而來。

  至於飛投而來的清光,速度雖然極快,可橫跨大半個洗玉湖,還要一定的時間,洗玉湖上相關法陣,都盡力捕捉,總在數息之後,將清晰的影像傳回:

  那是一具形貌殊異的輦車,牽引輦車前行的,竟是一頭巨大的白虎,足下生風,呼嘯而過。

  車上還有一位女性馭者,頗為秀雅,只是此時神色僵硬,已經緊張到了極點,其座下的輦車,顯然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寒竹神君來之前也是做過功課的,很快就得出結論:

  虎輦玉輿隱輪之車!傳說中可以封召神明的上清重寶。

  在當年的上清宗,此具車駕也是列入頂級的那一類,多為宗主所乘。

  余慈入手也就是一兩個月的功夫,現今已經發掘出其中奧妙了嗎?

  余慈仰起頭,看那一道越來越接近的清光。

  他當然知道清光所代表的是什麼。

  洗玉湖才有多大?他蘊藏在情緒神通內強絕的意志,幾乎在兩岸打個對穿,形成了鋪設於大半個洗玉湖上的大網,在這個範圍內,與他氣機互通的,總是格外敏銳。

  不過,能讓遠在三寶船上的虎輦玉輿隱輪之車,生出感應的,大半還是紫微帝御的法門,或者說,是加持於其中的上清宗獨有之神韻。

  余慈不知道它為什麼如此「激動」,他卻知道,像這般反應的,不只一個。

  虎輦玉輿隱輪之車生出共鳴,是清光沖霄,奔躍而來,虎嘯千里。

  而另一處,則要隱蔽得多。

  其發源於數千里深的湖下,彷彿是沉睡巨獸剛剛醒來,睜開巨眼,沉雄恢宏的力量將出未出,而隨著余慈心念微動,就又潛伏下去。

  余慈本待發動符法,召喚神兵,借此將趙相山困住,再做打算,可眼下情況有變,他的思路也有了變化。

  在此之前,他還有足夠的時間調整。
xox 發表於 2014-8-25 08:10
紫極 第五十九章 深瀾遠空 咒化饕餮(下)


  虎輦玉輿隱輪之車奔騰得越來越快,直接碾過三元秘陣,也就是大半刻鐘的時間,已經到了蓮花池上空。

  遙見棲真面色青白,仍是端坐於車架上,餘慈不免一笑:

  “事發倉促,難得你還坐得上來。”

  棲真能夠在變化乍生之時搶坐上來,已是不易,耳畔被虎嘯聲驚了一路,眼下渾身都是軟的,只能是勉強笑道:“婢子但能忠於職守罷了。”

  這話聽來讓人舒坦,餘慈又是一笑,徑直登車。

  虎輦玉輿隱輪之車為何有這般激烈的反應,在氣機隔空互通的這段時間裡,餘慈已經猜出了七七八八,如今只需要進一步驗證便好。

  此時此刻,千里深的湖底,趙相山的氣機越來越模糊,仿佛是將滅的香火,隨時都會化為清煙一縷,消散無蹤。

  可當餘慈坐入車中,將這份模糊的感應,與車中法陣禁制溝通之後,他曾接觸過的,可以搜索、鎖定本宗弟子的奇妙介面,重又呈現在心湖之中。

  只不過,與上回有些不同。

  不再是純淨星空和浩蕩長河相互襯托的瑰麗之景,而是渾茫一片,時刻都噴湧著混濁的氣流,像是在某個巨大的蒸籠裡在。而霧氣深處,則有烏光碟轉,與趙相山的氣機對應。

  當年,上清宗主乘虎輦玉輿隱輪之車,睥睨天下,巡遊八荒,記以上清之氣,便有可入道之人,供其篩選;而記以他人氣機,又將如何?

  現在,答案已經擺在眼前了:原來是內外兩便!

  而這時候,餘慈想的是不怎麼相干的另一件事。

  湖底深處,那讓人心跳加快的反應,雖是至今隱而不發,可通過上清神通的解讀,卻是隱約得見其中深蘊的意味兒。

  尤其是與虎輦玉輿隱輪之車的神異之處相對照,倒是給餘慈開闢了一條思路。

  他最初對這具輦車感興趣,就是想從中找出“封召神明”的深層奧妙來,只是後來由此尋到了紫發道人,便自然而然地以為,這是上清宗尋覓良才的獨門重寶,所謂“封召”,也是提拔弟子的上升通道。

  可如今再看,他的想法又深了一層。

  據他所知,上清宗的“神明”可不只是自家弟子,數萬年來,各處虛空世界,不知封了多少異類。

  “九幽冥獄”就非常典型,上清宗弟子只是擔任“夜遊天官”一職,乘司冥巡輦,巡視一界,而其中的十八位冥獄王、數十陰司官長、無數陰神,難道都要讓上清弟子一一填數嗎?

  顯然不可能。余慈這段時間,也研究九幽冥獄內部玄妙,自然知道,當年上清封召的這些陰神之屬,十有八九都是異類陰鬼得道。

  上清覆滅數百年來,雖說這些異類一時失了管束,總體卻還維持著完整的治理結構,以至於餘慈只憑藉《攝幽明精異圖錄》一部籙書,便收攏了大半勢力,牢牢將此界掌控在手中。

  此等封召之法的嚴密穩定,細思來亦是讓人驚歎,似乎不比種魔之法遜色太多。

  如此手段,難道全憑念經感化?

  由此可知,虎輦玉輿隱輪之車中的玄妙,他還發掘得不夠。

  當然,只一幅車駕,就想完成這等偉業,肯定還有不足,只是拿在明面上的東西,湖底深處那份感應,說不定才是真正關鍵所在。

  以餘慈如今的情勢,那種玩意兒顯然還用不上,也用不起。

  他微瞑雙眸,將與當前形勢暫不相關的思路沉下去,只在心中計較如何利用這具輦車,更順利地把趙相山這廝從千里深的水底挖上來。

  正琢磨著,腦仁兒忽又一痛。

  神魂之壓,回饋到心內虛空,又化為層層血雨,瓢潑似地灑下來。而在穢氣迷亂之中,正有一座高聳百丈的巨大門戶,徐徐張開,隨門縫開啟,污穢凶戾之氣,暴增十倍,裡面更有萬千妖魔,齊聲吼嘯:

  “餘慈,速來受死!”

  血府老祖咒殺又來!

  餘慈啞然失笑,這莫不是學他九幽盛宴的故技?

  剛剛以無明火激發威能,將那邊的鋒芒挫消,如今竟又複起,和趙相山倒也是一唱一和,頗是默契。只可惜這位離得太遠,一門心思持法念咒,可知道,如今洗玉湖上的局面否?

  心神微動,餘慈已將赤霄咒殺印的獨特印記,打入座下輦車中。

  混沌氣象重現眼前,除了下方屬於趙相山的烏光翻轉,西邊方向,則也鋪了一層血色霞光。可惜,在位置的把握上,遠不如“烏光”來得精准。

  也對,若是這麼容易給抓著,說不定兩劫前,上清宗就要鏟了赤霄天的老巢。

  既然一時還抓不住血府老祖的手尾,餘慈也不願糾纏太多,對付狡詐如狐的趙相山需要牽扯許多精力,為此,他準備動用承啟天中,之前一直隱忍未發的後手,以獲得暫時的清靜。

  哪知我算人,人亦算我。他欲待發動,血府老祖倒是搶先一步。

  虛空中那高大門戶先破了“徐徐”之勢,轟然洞開,萬千妖魔吼嘯之音,刹那間增強了十倍不止,更生出森然風力,吹刮出來。

  此風大有銷金蝕骨之力,在虛空中一劃就是一道深痕,且依舊是像之前那邊,集中攻打承啟天,避讓與其他諸天的正面對沖。

  當是身在億萬裡開外的血府老祖,不可能知道餘慈身具心內虛空,也不可能知道他如今的狀態,更不可能明白其中的法理,可相關咒力通過赤霄咒殺印的作用,似乎生有靈智一般,針對性極強。

  咒術之妙,便在這不可知之處。

  只是承啟天剛遭了無明火洗煉,正是內外煥然一新之時,對這蝕骨妖風,倒也擔得起。偶爾給吹掉幾根枝葉,吹起一層煙雲,只當是淬煉之後的複查,大有你且八面來風,我自巍然不動之意。

  可咒殺之術的演化,也不是僅此而已。

  見承啟天不為所動,那洞開的“門戶”在血雨中一卷,掀起漫天污穢毒氣,繼而層層變化,以“門戶”為中心,疊變化形,轉眼間,竟化為一頭巍峨如山的巨獸,“門戶”便是其巨口,其餘形狀,大半隱沒在血雨毒霧深處,若隱若現,在承啟天外圍繞了兩圈,便傾壓下來。

  倒似有上古饕餮之凶意。
xox 發表於 2014-8-26 18:51
紫極 第六十章 流星擊蠅 虛實幻境(上)


  余慈曾被谷梁老祖以巫門刑器離魂鼎蓋鎮壓,受了一番苦楚,也見識過其上饕餮、狻猊分形之凶威,當即便覺得有些熟悉。

  看那巨口分開,幾乎囊括數百里方圓,他心中微動,也不再做什麼,任那兇橫獸吻將承啟天一口吞下。

  黑暗刹那間籠罩了承啟天,在現實層面,也是要隔絕餘慈道基與形神的關聯,使他變為無根之木。

  可這份效果也僅僅維持了刹那而已……也許根本就沒有真正實現過。

  一團晶瑩光輝,從承啟天的核心之地亮起,這一刻,數十畝方圓的小天地,仿佛變成了透明之物,由那光芒穿透、外爍,直至整體覆蓋。

  也在此時,可以看出,在承啟天中,雲樓樹宛如大樑,又如骨骼血脈,其根系遍佈幾乎每一個角落,虛實結合,不管怎樣,都可以從天地間汲取生機靈氣,維持虛空結構不壞。

  隨後,法壇現形,殘留的法器真意也都在光輝映照下,若隱若現。

  天龍真形之氣咆哮而飛,卻是飛出了承啟天的範圍,又見雷光轟鳴,自然而然帶出了九五叱雷法,一應污穢之氣,吃雷火轟擊,都是大批湮滅。

  那金蛇電火幾乎無窮無盡,有時一波連得多了,污穢之氣再生不及,甚至可以見得旗幡虛影,遭雷火轟擊,搖擺不定。

  這便是餘慈一直壓著不用的後手之一。

  天龍真形之氣結合九五叱雷法,將至大至剛之力發揮得淋漓盡致,簡直就是一切邪魔穢氣的剋星。之前不用,是因為無法觸及血府老祖本體,只能與咒殺之力來回拉鋸,太不划算。

  如今使出來,則是餘慈開闢出了新思路。

  在天龍雷火的衝擊下,對面的咒殺之術也不示弱,自無盡虛空中牽引而來的種種負面力量,通過赤霄咒殺印,一層層演化,更因為先期將餘慈“吞下”,其實就是以某種秘術,鎖定了餘慈的道基根本,眼下順勢就演化出無間地獄,將無窮無盡的痛苦摧折之法,一一展示。

  什麼刀山油鍋,什麼餓鬼紅蓮,甚至是變幻出萬千陰司鬼兵,前仆後繼,衝殺不斷。也許暫態的殺傷還有所不足,可種種世間難睹的慘景層層化現,卻是對心志的極大摧殘。

  一個不慎,受其誘導或震懾,心神墜入,遍遊其間,怕用不了一時三刻,就要神魂洗脫,道基崩壞。

  可惜,面對餘慈剛剛燒制出來的一顆琉璃心,還有重寶鎮壓的承啟天,就算咒術演化饕餮真意,一口吞下,到後頭也是沉墜堅硬,無法消化,只能是形成僵持之局。

  此類局面,若在一刻鐘之前,餘慈恐怕還真要麻煩。可如今他勢壓洗玉湖,他不找別人麻煩都算好事,又有誰會來趁虛而入?

  只要他一顆本心不動,經過十載積蓄的天龍真形之氣,支撐一兩刻鐘完全不是問題,這給了余慈充裕的時間。

  承啟天外,打得熱火朝天,餘慈的心神卻不在上面。他全副心神都鎖定在正了作為咒力運轉核心的赤霄咒殺印上。

  他承認,咒力的變化千千萬萬,無有窮盡,幾無規律可言。然而赤霄咒殺印卻是由血相傀儡的精氣凝結而成,咒力運轉再複雜,作為咒印本身,其“材質”和“結構”總不會有大的改變。

  尤其是血相傀儡的“源頭”,更是做出了限定。

  難道由血府老祖手制的傀儡,不沾染他半點兒氣機?

  認真說來,這才是線頭呢!

  餘慈之前是被變化萬千的咒術給迷惑了,也是太過高看自己對天地法則體系的掌控力度,以至於捨本逐末。

  如今回歸正途,抓住了把手,而且有意讓“饕餮真意”發威,將其道基困鎖。

  明著看來是喪失主動,實際上也是將雙方的應對層面限制在一定範圍內,更有利於層層解析。

  果不其然,餘慈道基一旦“受困”,那邊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壓箱底的本事,演化無間地獄,要將他陷入拔不出身的泥淖中。

  可如此運化,反而使得跳變不休的咒術,納入了某種規律之中,而作為運轉中樞的赤霄咒殺印,更是清晰呈現。

  餘慈鎖定目標,他知道,赤霄咒殺印中,也有咒力干擾、異化,而且其特質竟是時刻流動變化,仿佛是某種會變色的液體,或許是血府老祖也注意到這個破綻,盡最大的可能加以彌補,表現出謹慎的心理。

  解析之道,不外乎“可”與“否”。

  當結合了所有的條件,得出的只有一種“可能”的時候,自然是最完美的結果,但也有一些時候,難以達到這種效果。經過大批量的計算解析之後,仍然有相當“可能”交織在一起,需要一點點排除。

  “排除”自然也是有消耗的,尤其是這樣相隔億萬裡的距離,一次判斷失誤,所生出的消耗,足以讓長生真人心疼得吐血。

  血府老祖的掩飾,大概就是這種盤算。

  可餘慈此刻,卻是有虎輦玉輿隱輪之車在。此一上清重寶,專門搜檢相關氣機痕跡,巡察天下,並做標識。血府老祖的掩飾手段再怎麼高明,畢竟還是有一定之規,限制在某個範圍之中。

  說到底,就是多做幾次“標識”的事兒,省心省力,何樂而不為?

  餘慈此時正是將眾多可能,以神意標識下來,便如墨點,呈現在混沌氣機映出的血色霞光之上。

  天龍真形之氣掀動漫天雷火,更倒逼咒術,加速演化,越是如此,暴露得越多,呈現出來的墨點標識,自然而然地就呈現其分佈的疏密形態,最終拼合成一條曲折但完整的軌跡。

  由此,餘慈確認了兩件事:

  第一是血府老祖離得沒有想像中那麼遠,距離大約不超過四百萬裡,甚至都沒有出北地三湖的範圍。

  第二則是,血府老祖確實是時刻移動的,但這種移動,包括咒術作用層次的跳變,終究還是有一定之規,且這個規律,已經被他掌握得七七八八。

  唔,既然大家都趕時間,那麼……就不客氣了!
迅空 發表於 2014-8-27 10:41
第六十章 流星擊蠅 虛實幻境(中)

  心內虛空中,天龍真形仰天長嗥,至大至剛之氣與雷聲渾化,碾過所有污穢氣霧,直擊赤霄咒殺印。

  但見雷光飛落,連綿幾如雨幕,刹那間將一眾污穢之氣徹底碾壓轟散,便是咒術擬化的饕餮真形,也是給硬生生撐爆。

  承啟天光芒萬丈,重新呈現於心內虛空核心之位,一應外邪,如沸湯沃雪,紛紛融化蒸騰,一時難再組織起有效的攻勢。

  至於赤霄咒殺印本身,更是搖擺不定,受了一定的損傷。

  其實它和餘慈神魂勾連一處,不管什麼衝擊,餘慈都要分擔。只不過,剛剛經過無明火洗煉的心內虛空,正是煥然一新之際,天龍真形之氣的衝擊最多像洗一場熱水澡,而且,主戰場不是這裡。

  在雙方正面撞擊的刹那,虎輦玉輿隱輪之車上,餘慈氣機與輦車互通,但最先發生變化的,並非是在輦車之上,而是在縹不可測的真實之域中。

  就算是與血府老祖相鬥之時,餘慈也沒有忘記今日行事的根本所在。

  此時的真實之域上,紫微帝禦的法度已然重塑,雖不比當日與羅刹鬼王交戰時那般恢宏偉岸,然而真意齊備,運轉合度,隨余慈心意流注下來,在虎輦玉輿隱輪之車中,氤氳盤轉。

  這一刻,似乎能聽到引車白虎舒坦的呻吟聲。

  餘慈感應的混沌之境,尤其是西方血色霞光並其中墨點標識,愈發醒目,墨點還在增加,變化,看得久了,幾乎要生出幻覺。

  餘慈卻已經鎖定了目標。

  混沌之中興起波紋,便在波蕩之中,百萬裡虛空彷彿是對折起來,被他一擊打了個對穿!

  此時此刻,餘慈投射過去的意念。彷彿是自九天之上,急墜而下的流星;

  至於血府老祖,則像是在房梁屋宇間低飛的蚊蠅。

  可就是這兩樣八竿子打不著的玩意兒,便在刹那間軌跡交錯,碰個正著!

  鏡面光影扭曲,其上忽有千百血色靈幡分張,層層開裂,但前後聚散無常,從這個角度看,彷彿是永遠達不到盡頭。

  這就是赤獄幡……

  念頭方動,這片靈幡群落轟然洞開,顯出其後一處幽暗世界。

  在那其中,千百修士面無表情,坐於靈幡之下,持咒頌念,半數為人,半數為鬼,還有早失靈智的怨魂之流,尖亢呼嘯,昂昂作聲。

  而在他們中間,一個通紅的血影高踞於法壇之上,已經看不出人的面目,由頭至腳,汙血橫流,皮肉筋絡,彷彿是被千刀萬剮了一遍,只是勉強保持著人的形態。

  唯有一對污濁的眼睛,或生感應,倏地盯視過來,其中盡是殘酷凶戾之氣,可深處分明還有著悸動。

  刹那間,餘慈捕捉到了最關鍵的資訊,尖銳的意念當即投射過去:

  「塚中枯骨,也敢放肆!」

  意念刺入心湖,赤獄幡下,血府老祖心神悸動,一半是因為那橫跨數百萬裡,一舉攻破他心防的意念;一半是因為此刻,他對於洗玉湖上的感應,突然變得清晰。

  以前不是這樣的。

  赤霄咒殺印不是傳訊留影之用,傳遞的資訊多了,管道就會擴張,被人發現的機率就大,血府老祖在這上面非常謹慎。

  所以,他不管是對哪個咒殺的物件,只有一個大概的模糊感應,只將咒力作用過去便成。

  可現在的問題是,赤霄咒殺印處,大量的資訊正倒灌進來。

  通過這個「連線」,他甚至看到了洗玉湖上的煙波,還有幾個人影。

  經歷了幾致死命的天劫重創,血府老祖再不會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他知道,在這一刻,雙方攻守易勢。

  赤霄咒殺印還在,卻成為了對方握持的把柄!

  但他也不至於慌亂。

  順流不加蚊蠅之力,可致無窮;逆流縱有萬夫之勇,必有盡時。

  他距離洗玉湖近四百萬裡,那餘慈縱然是借赤霄咒殺印,強行將意念刺入,但又能奈他何?

  就算是楚原湘、武元辰這等專精於神意攻伐的大能,能將殺伐之力放出數萬里開外,不減其威,已經是巔峰中的巔峰,就算相當一部分地仙,都未必能做到這一點。

  當然,他也知道,前段時間後聖與羅刹鬼王交戰,相隔億萬裡,依舊打得盪氣迴腸,東海冰凝,諸天星現,偌大的真界幾如掌顧之間。

  可作為精通咒術之人,血府老祖有他自己的看法。

  這樣的對戰必須是雙向的,彼此對峙,一路推高,相互牽引,那時就不是什麼「長江大河」,不分上游下游,順流逆流,而是一個相互纏繞的漩渦。

  只有在此情況下,隔空大戰才得打起來、打得好看。

  像他這樣,早早安排,以赤霄咒殺印形成「以高就下」的格局,單方面咒殺攻伐,才是正常狀態。

  如今他雖是被餘慈發現並鎖定,卻立刻做出了反應,化攻為守,根本不給餘慈發難的機會,又有赤獄幡防禦,正如居高而守,餘慈則只能是仰面而攻,只要他不求勝算,依舊無妨。

  只是,有一點讓他很糾結,趙相山只說洗玉湖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此時卻是幹什麼!

  未等想明白那邊的變化,忽然威壓至。

  血海波瀾,掀動遠空,撲面而來。

  血府老祖再度心神震動,這是他常用的招數,可裡面形似而神非,不像是咒術發動,而類似於某種凝結淬煉過的真意。

  咒術不可能達到這種效果,就是之前擬化出饕餮真意,也是大半處在混沌之中,自我演化,大半都不可控,只有後面的無間地獄,才是熟極而流的套路,卻給人一把揪著,把局面倒轉。

  血府老祖反應過來,不去想這些煩心事,定住心神,很快就掙脫而出。

  果不其然,這不是傳導殺伐之力,最多只是隔空傳訊罷了。

  隔空傳訊和隔空傳力本質相差無幾,但難度有天壤之別。就好像夜觀篝火,隔著幾十裡都能看到;可要將相應熱量傳來,卻無異于天方夜譚。

  餘慈做這手,是要嚇人麼?

  心神方是一松,血府老祖眼前又是恍惚。
xox 發表於 2014-8-28 08:21
紫極 第六十章 流星擊蠅 虛實幻境(下)


無盡虛空翻疊而去,雲遊風動,仿佛當年成道長生,逸興思飛之時。

  那時,他還有一些豪氣,一些雅氣,每每在擊殺強敵之後,神遊萬里,遍覽此界,觀其盛景,通其微妙。

  只是,隨著年歲增長,劫數臨頭,他早已把那些閒情丟到記憶的角落裡,甚至已經毀滅在雷光電火之下。

  不想今日,卻又重現。

  這……不對!

  血府老祖猛打個激靈,終於是反應過來:怎地不知不覺,入了幻境?

  他大劫之下,僥倖逃生,然而心防脆弱,是修行以來的最低谷,最擔不得這些幻境魔劫,當即就是心神擺蕩,懼意橫生。

  可眼前景致,便如一個醒不過來的沉夢,縱然心焦氣躁,偏偏掙扎難出。他就“看見”,洗玉湖上,水波瀲灩,又見古樹水道,曲折無盡,心神如乘舟楫,浮游其間,所指所向,卻非他所能控制。

  血府老祖也是見多識廣之人,他知道,除非是羅刹鬼王親自出手,否則萬不可能將真幻神通相隔數百萬裡,作用到他頭上。

  也就是說,眼前湖波水道,不是什麼憑空捏造的景致,而是確有其境,只不過讓對面從實景中截取,巧妙拼接,擬化成他本人的視角,逐一鋪展開來。由此形成錯覺,如同身臨其境。

  以真致幻,化腐朽為神奇,正如此類。

  血府老祖很想閉眼不看,可只要赤霄咒殺印仍在,那邊就能夠持續不斷地將諸般影像傳遞過來,構成這迷離幻境。

  當然,他也可以主動解脫……可氣機逆沖變動之下,他已經瀕臨崩潰的形神,是否還有承載的能力,尚未可知。

  優柔寡斷,也是意志受損的表現。

  便在血府老祖糾結之時,眼前水道驟然開闊,一方池水鋪開,似為種蓮之所,然而其上,殘荷飄水,枯葉凋落,幾近朽壞,而池岸對面,則是斷壁殘垣,繁華銷盡,觀之便有孤寂之感,悲涼之意,沁出心尖。

  血府老祖先是愣怔片刻,既而忍不住怒氣上頭。

  豎子,這是在嘲弄我嗎?

  前後景致的安排佈置,處處都有深意在,尤其此情此景,垂暮朽亡之意,彌漫其間,豈不正是暗指他遭逢大劫,隨時可能斃命?

  心頭像是有一把火在燒。

  血府老祖本不至於如此急躁,但遭逢大劫之後,雖是僥倖不死,可形神重創,半入魔境,便如枯草潑油,往往一念生如火星,點了就著,立成燎原之勢。

  幸好,前段時間他接下這筆生意的時候,對面預付了一件鎮壓心魔的寶貝,此時就嵌在他胸口上,與他血脈相通,一身氣血都流經於此。此時感應到他心魔發作,當下就放出層層涼意,安撫心境。

  借此寶物,血府老祖勉強把心魔壓制,努力動起腦筋,考慮如何從目前的困局中解脫。

  可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眼前蓮花池轟然動盪,有一道無形的邊界,將池水分成兩邊。

  既曰“無形”,何來邊界?

  實是池中殘荷頃刻之時,盛衰開敗,迥然相異。

  從血府老祖的視角看,在他左手邊,依舊是殘花敗葉,淒冷零落。

  可在他右手邊,卻有嫩嫩的綠色,萌發出來。

  綠意初如浮萍,點綴于池面,可也就是一兩個呼吸的功夫,翠綠的顏色已經團團鋪開,化為片片貼水荷葉,有如翠盤,在陽光照耀下,瑩瑩發光。

  便在翠盤掩映間,有亭亭莖枝,徐徐探出水面,其頂端菡萏初綻,刹那百十朵,一圈圈鋪開,遍佈池水荷葉之中,其景令人目眩。

  這就像是戲法兒,可血府老祖已經看得呆了。

  戲法人人會變,可怎麼變到人的心坎兒裡,卻是一門大學問。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實景,不存什麼虛假幻術,也就是說,餘慈是運用了獨特的法門,使一池荷花半生半亡。

  對其他人來講,最多說一聲玄奇,可在已經卡在生死劫關上,無論進退,都是死路的血府老祖來說,餘慈分明是在暗示著什麼。

  豎子,你這伎倆、你這伎倆……

  血府老祖想大聲怒斥,可一方面他的聲音不可能傳導至此;另一方面,他突然發現,自己心裡頭,突然被某種情緒充斥,滿滿實實,堵得他連憤怒的意念都發不出來。

  也在此時,池上荷花又生變化。

  生機郁勃的半池荷花,卻是齊齊凋零,刹那間重歸寂滅;

  而另半池殘花敗葉,卻是重複了另半邊的萌發奇景,綠葉紅花,婷婷水間,幾如幻夢。

  也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花謝花開,連番掉轉。

  血府老祖明白,這是對方以近乎華麗的手段,演示生死妙化之機,

  生與死……不正是他如今最最糾結之處嗎?

  他一時心神動搖,那半頃水面,一池荷花,深深地烙在他記憶裡,又似在他心中蕩漾。

  恍恍惚惚,血府老祖神思迷離,等再回神之際,哪還有什麼水池、荷花,眼前回歸了他那血光穢氣流轉的洞府,他仍然盤坐在法壇之上,周圍靈幡招展,千百弟子、傀儡、陰物等,尖聲念咒。

  餘慈主動中斷了資訊的輸送,把他從“真實幻境”中解放出來。

  可血府老祖心裡面卻頗不是滋味兒。以前,這是他賴以成就力量之源,如今他怎麼就覺得,其中污穢臭氣,腐朽破敗,居於其間,成就的法門,便是轉世投胎,真的就能勘破胎迷,重登仙路?

  一念乍起,他忽地全身抖顫,青森森的火光從心竅中迸發出來,燒遍全身。

  他發出了嘶啞的嚎叫,心中又慌又怒,但不管怎樣,都是遲了!

  大劫當頭之下,焉有動搖的餘地?

  天劫如刀,心魔如斧,刀斧加身,只一刹那,便將他轉世重修的可能性,再伐去三成。

  這一刻,血府老祖腦子裡的某根弦崩斷了!

  他再也保持不住宗師心境,已經到了某種臨界點的情緒,驟然崩潰。

  他重重捶擊身下法壇,憤怒、恐懼、悔恨等等情緒,如大江之水,轟然衝開了重重堤壩;又如燎原之火,轉瞬蔓延到千山萬壑。

本帖最後由 xox 於 2014-8-28 09:12 編輯

灰虹紫霓 發表於 2014-8-29 10:30
紫極 第六十一章 方寸湖塘 千里水府(上)


  完了,完了!

  此時此刻,血府老祖心如死灰,就算有無極閣的通靈玉,就算有那邊許下來的種種佈置,他投胎轉世、破除胎迷的可能性,也再不會超過一成!

  如此凶險的賭博,這樣的勝機,有等於無!

  他本來是想借這筆生意將原本只有三成的可能性,加以提升,事實上,在動手之前,通過對方給出的好處,他確實也提升了一成的勝算,可哪想到,如今一發地都倒賠回去。

  一步錯,步步錯!

  怎辦?怎辦?

  他的情緒覆蓋整座洞府,那些持咒頌念的弟子、傀儡、陰物等,沒了他的主持,都是停下來。

  惶惑、迷茫的情緒,反過來又催生了他的心靈破綻。血府老祖終於崩潰了:

  「啊!」

  尖銳的呼嘯,形成了可怖的音殺,除了與他心神相通的一些傀儡外,那些倒霉催的弟子和千百陰魂鬼物,連哼都沒哼一聲,便給滅殺乾淨。

  赤霄咒殺印倒還在,可有等於無。

  等等,赤霄咒殺印?

  血府老祖忽地抓住了一線靈光,心湖上,似乎有清波蕩漾,那是半頃水波,一池荷花。

  他這時才發現,記憶中的蓮花池,太清晰了,清晰得就像他親身而至,親眼觀睹,每一個細節,每一分真意,都留刻在他的心中。

  尤其那生死轉化之機,固然是害得他心魔復發,卻有著他根本無法否定的玄妙。

  便在蓮花池「浮起」的瞬間,奔湧的情緒,無論是潰壩之水、燎原之火,都似是找到了宣洩的出口,彙集過來,流注池中,卻永遠都填不滿。

  池中水波不興,一池蓮花,依舊是半生半死,往來轉化,將一份生死妙詣,通過這種方式傳達出來。只是有如冰山,只有小半浮在水面上,大半真身,都看不真切。

  血府老祖心神沉潛,如身臨池邊,卻又呆呆怔怔,恍恍惚惚。

  他想挖掘出裡面的妙處,可那又怎麼可能呢?

  他甚至想主動觸發赤霄咒殺印,這回,不是再用什麼咒殺之術,而是想探頭去問:

  生死之機……如何才能把握生死之機?如何才能讓我投胎轉世,勘破胎迷?

  可惜,蓮花池不會給他答案,赤霄咒殺印此時也是操之人手。就像在天劫之下,魔劫之中,他主宰不了自己的命運。

  此時此刻,他又將那份絕望重新體驗了一回。

  一個失神,他軟軟跪倒在蓮花池旁,渾沌睏倦,再沒有絲毫力氣。

  偏在此時,有一道清音,穿破水面,繚繞在紅荷碧葉之間,悠然而來。

  血府老祖愕然抬頭,整副心神亦是傾注,卻見那蓮花池中,正有一人,玄袍披髮,自水中步出,旁若無人,吟嘯而歌:

  「縈系財色利名牽,顛倒劣馬弄心猿。萬般妙詣湖塘裡,自在無形方寸間。」

  步履從容,歌吟入心,其人踏湖波而來,直至血府老祖身前,觀其面目,似熟悉又陌生,只是在相關的情報訊息中見過。正是他以赤霄咒殺印相害的目標:

  余慈!

  血府老祖呆呆看著,就算是心神崩潰,宗師素質還在,基本的判斷力也在。

  這似乎不是玄門手段?

  他知道,這蓮花池不是實景,這披髮而歌之人,也不是實景,而是在他心中萌發的幻相,換句話說,這是幻術!

  然而余慈萬萬不可能將力量傳遞到四百萬里之外,直接影響他的心智。

  實質上,這是幻術沒錯,卻是僅由余慈栽下種子,卻由他自己心魔催發的幻術!

  但能說這是虛假的麼?

  以實入虛,以實景而生虛景;

  以虛化實;以虛景而生實情。

  情景之化,虛實之變,盡在其中。

  余慈要傳遞給他的意念,便在這變化之中,闡釋得淋漓盡致。

  血府老祖此時已沒什麼心防可言,可一片寥落絕望的心境,卻被這一份氤氳玄妙的真意滲透,前後彼此,再難分明。

  他沒有任何抗拒的意思,相反,他雙手內扣,抵在眉心,用跪拜祖宗的大禮,向那玄袍披髮之人,拜了下去:

  我只是不想死,我只是想活著;

  我不想在天地大劫之下,灰飛煙滅;

  更不想永墜迷途,在凡俗平庸的皮囊裡,渾渾沌沌,無聲消逝。

  不管他是誰,不管他用什麼手段,救我吧,救我吧!

  心神觸動,頭頂似有溫潤的掌心壓下,仿如佛門摩頂授業,是禁制?是生機?反正不由他心而生。

  血府老祖在賭,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反應不可能更壞了,不是嗎?

  可到來的,只是微微笑語:

  「且隨我來!」

  ……哪裡去?

  迷茫之下,他心神似化入清風之中,飄飄悠悠,重又跨越渾茫虛空,待安定了,又見千里水波,茫茫一片。

  這是……洗玉湖!

  血府老祖知道,洗玉湖上的情景,又通赤霄咒殺印傳遞過來。

  因為視角之故,他就像是一個無形的幽靈,浮游在這片天地間。

  對面卻是什麼打算?

  血府老祖因為「未知」而惶惑;趙相山卻因為看透了「未知」而無聊。

  余慈把他「晾」得有些久。

  但他可以理解。

  那位又是做出了大場面,可就是因為場面太大,刺激了上清宗以前在湖上的佈置,生出許多枝節,惹來各方關注。

  嘿,現在這小輩大概也知道,上清宗留下的,是多麼豐厚的一筆遺產了吧。

  只可惜,無論是這小輩也好,上清後聖也罷,空有天資才情,在人心勾當上,還是不夠用力。

  否則,也不至於使這些資源非但沒有成為助力,反而形成了負擔。

  說起負擔,眼下趙相山也有。

  此時,他心頭髮沉,像是生嚥下一塊秤砣,化不乾淨,吐不出來。

  這種滋味兒,他倒也有幾回經驗。這是被鎖定的徵兆,且遭遇的還不是尋常的鎖魂之術,而是來自於此界最頂尖強人的意念。

  只有如此,才會法則鬱結,靈機困鎖,一應神通變化,都受到影響限制。

  如此鎖魂感應,地仙神主方能為之。

  難道是後聖出手了?這和他以前估計的,頗不相同。

  而此時,後續的情報陸續傳來,趙相山繼而恍然:

  虎輦玉輿隱輪之車……是因為這玩意兒?

  他疑惑稍解,剛剛那架勢,他幾乎以為是後聖向八景宮低頭,承接了「後聖」之名,這才對他生出感應。

  若真那般,局面可就太複雜了。現在看來,還是這部輦車的可能性更大些。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karobi

LV:6 爵士

追蹤
  • 3

    主題

  • 536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