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511
xox 發表於 2014-9-19 08:37
第七十章 九葉道符 明月迎客(下)


趙相山很想擺出個“蛟鯊”應有的樣子,可惜,已經血肉模糊的宿主,怎麼看都是突兀醒目。

而懸照清光中的凜冽之意,也打消了他最後一點兒僥倖之心。

如今他只想知道:是誰?

與他心念幾乎同步,一道清瘦身影,在光芒中映現,烏絲垂落,黑袍裹身,一派幽沉詭譎之氣,與頭頂懸照的青光圓月,似乎也不太相稱。不過那身姿氣度,見之非俗。

此時的趙相山,連神意外放都困難,只能鼓起魚眼,努力辨識,這可真難為了視力本就不佳的蛟鯊。

到頭來,他還是沒看清來人面目。不過,對方低沉悅耳的嗓音,卻是直貫入耳:

“陰山一別,倏乎千載,故人難識。不過,對趙閣主那枚百濁石,妾身依然存著幾分謝意。”

“你是……幻榮夫人?”

趙相山心頭震動,就算他現在靈智半昏半醒,可對方點出了時間、地點和相應名物,由不得他記不起來:

當年正是從他手裡流轉出的一枚百濁石,助幻榮夫人將本命法寶“紫陌紅塵燈”補全了根基,也借此突破窒礙,更進一步。

那百濁石來路頗是見不得人,當初還很費了他一番力氣。

可這又怎麼能夠?

就算三元秘陣是篩子吧,也能讓這等魔門的頂尖大能隨意出入?怎麼又如此巧合,在他最狼狽的時候,盯死了他!

他可不信,幻榮夫人此來,是和他敘舊情的。

正想著,又聽幻榮夫人道:“再上次見面,又是什麼時候呢?”

趙相山心頭又一跳,他很想說,老子就和你見那一回,可是,他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幻榮夫人的思維:

“是了,應該是在冰雪魔宮……當然,那時還是叫雪舞宮,你我同為‘極祖’的座上客,記得那次,黃泉也在。只是當年,趙閣主,不,夢得兄,可不是這番模樣。”

趙相山徹底沉默了。

幻榮夫人繼續道:“我一生不服黃泉,唯對她的觀人之術,卻是心服口服。她曾說極祖一門,總在極限溫度上找極端,不是物外之人,就是大野心之輩。果不其然,隨後魔門動亂,極祖第一個自立,成就冰雪魔宮,現在想想,或許黃泉已經看出極祖自立之心,而她又是從哪兒看出來的呢?”

湖水中,幻榮夫人說起魔門舊事,趙相山可是半點兒傾聽的心情也沒有,一門心思只想著尋著法子逃脫。可在懸照“明月”之下,他已經發現,自家一應神通變化,都受到了嚴重限制,當真是籠中之鳥,難以脫身。

而接下來,幻榮夫人的聲音入耳入心:“記得當日夢得兄先行離開,黃泉便曾言道:遊仙交遊廣闊,不拘立場,尤其對我魔門諸法,鞭辟入理,氣度外逸而內沉,不似仙家,倒似魔隱……極祖可是很不高興,如今想來,真是古怪。這些事情,幻榮雖是親歷者,仍然有許多事情想不明白,正想請夢得兄解惑。

“當然,這些都是久遠之事,通或不通,無礙大局;可今日湖上,夢得兄以趙相山之身,糾合各路人馬,做得好事!不將此中因果道明,著實讓人睡不安寢……故而,我家主上借我一樣寶貝,接引夢得兄過往一晤。”

主上?

趙相山心神再次動盪,可這回,幻榮夫人再沒給他任何思慮的機會,頭上那一輪明月青光貫下,觀之寒徹,有如實質的水波一般,可光芒之中,趙相山卻覺得他所寄身的宿主,全身上下都似要燃起火來。

實際上,那還真不是什麼“火”,仿佛是傾倒下來的月華,對他這具宿主而言,根本就是透心蝕骨的強酸。

也就是刹那間,這具殘破的蛟鯊已經給腐蝕乾淨,只餘下他的那一縷根本靈念,被“月華”鎮著,強行收攝往“明月”中去。

正因為如此毫無“隔閡”的接觸,趙相山隱約能夠感覺到,那輪“明月”,似乎只是個“門戶”,其後正連接著一處莫測其深的所在。

幻榮夫人“接引”之說,倒是有所根據。

趙相山知道再難倖免,只能是強定心神,思索其中的關鍵,為接下來的困局爭得幾分機會。

什麼“主上”,都是狗屁!

像幻榮夫人這等人物,桀驁不馴就是本性,不可能真正拜伏在哪個人的腳下,就算是些許口惠,也難給出。如此狀態,絕非自然……

當年九宮魔域之事後,這一位似乎已經是叛離了魔門西支,多年來行蹤飄乎,似乎是九宮魔域中得了不小的機緣,但以他在魔門的情報鏈,都難以得出確切的結論。

現在看來,那就是關鍵節點了……

從九宮魔域活著出來的,算來算去,也就是那麼幾個,裡面最值得懷疑的,毫無疑問就是那個鬼厭。而根據他從魔門那邊得來的消息,鬼厭此人……

等等,這輪明月,怎麼看起來如此眼熟?

原本的思路陡地斷裂,而猛然迸閃的靈光,像是閃電之鞭,狠抽在他心頭:

是了,照神銅鑒!

一念即生,便如洪流破壩,接下來的想法就是一發而不可收拾。

無量虛空神主!

自在天魔攝魂經!

天魔一族根本種魔之術!

“糟……糟透了!”

所有的想法片斷,瞬間貫通,讓趙相山刹那間掌握了大半因果聯繫。

可這些對此時的他來講,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趙相山整個心神像是給尖刺捅個對穿,在尖銳的痛感之餘,幾乎已經要遺忘的惶惑、恐懼等等就從創口中擠出來,形成了致命的毒液,滲透到每個角落。

他想掙扎,但這般情境之下,註定了只是妄想。

月華如水,法力如舟,裹著他逆流而上,直指月輪之後,對他來說,有如地獄深淵般的所在。

在碰觸到“月輪”實體之際,沸反盈天的呼嘯聲,便如一場風暴,呼嘯而至。

血色浪潮迫不及待地拍擊碰撞,震盪虛空,裡面狂亂暴戾的情緒,歡呼著新的成員加入進來!

他僅存的一點兒靈念,卻如同風中之燭,隨時都可能熄滅掉。
xox 發表於 2014-9-20 14:59
第七十一章 崩弦破局 罪魁禍首(上)


“見鬼了,外面究竟出了什麼事兒?”

敖休坐在雲床上,有些坐立不安。

這段時間,洗玉湖上似乎喧囂得很,就是他特意尋來的這處內外隔絕的秘府閉關之所,也連續出現了幾次不應有的震盪,流經秘府的靈脈,也有些波動。

若非此時正值天風散人為他診治的關鍵時候,他早就出關去看個究竟了。

相比之下,天風散人要比他穩重得多。

身為散修,能夠在符籙一道上成就斐然,並以之築牢根基,邁入長生,天風散人的天分、意志和心計,都毋庸置疑。

此時,他一手拈著自家手制的“水蓮花”,一手托著敖休帶回來的那片荷葉,來回擺弄,仔細研究,雖說心緒起伏,面上卻一點兒不顯。

越是深研,天風散人越覺得不可思議。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天風散人有自信,給他一枚從未見過的靈符,他也可以照貓畫虎,整治出一個功能互補的對應靈符出來。

可是,自家知自家事,天風散人心裡透亮,當初他製成“水蓮花”,贈給敖休之時,畢竟還是存著私心,不願將獨門技法暴露,裡面很是做了一些迷惑手段。

然而,據敖休所言,那余慈制符,一蹴而就,也就是說,幾眼的功夫就把他為了掩飾獨門手法,造出的虛脈、假竅,通通看破。

這是什麼眼力?什麼造詣?

更不用說,餘慈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兩樣靈符合並在一起,通貫氣脈靈竅,一氣運轉,結構上也合而為一,這就更是不可思議了。

從入手到現在,不管他如何嘗試,都無法將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靈符拆分開來,仿佛二者本來就是一體。
真想拿走仔細研究啊……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他還必須要給敖休一個交待。

想了想,他開口道:“敖老弟。”

敖休在“內外交煎”中,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當下就扭過臉來:“道兄可有定見?”

“唔,是有一些。”

天風散人又組織了一下語言,方道:“敖老弟,此時,這兩件並行的靈符,靈脈竅穴互通,結構如一,又有所謂的‘始氣河車咒’鎮壓,某種意義上,已經可視為一件法器,而且與老弟你氣機勾連。

“往好處講,用天罡地煞之術,祭煉起來事半功倍,如果再斬殺一定數量的天魔,大約不出十載,便可將其推至十重天以上,威力不俗。但是……”

聽到這裡,敖休面皮抽動一下,他等的就是這個。

“但是,就算不說斬殺天魔的難處,畢竟質地先天受限,非常容易損壞,而一旦損壞,就要傷及心神。思及此物的用途,使用之時必然要受到衝擊,到時照顧起來,比較……”

天風散人話沒說完,敖休的臉都綠了。他也不掩飾什麼,重重拍擊身下雲床:

“餘慈豎子,實在陰損!”

天風散人不動聲色,又道:“其實若老弟你多費一番力氣,將其煉化在體內,也能有些防禦之力,使用時,取其真意而用之,化實為虛,也能避過大部分麻煩。可另一個問題就跳出來……”

“怎地?”

“那‘始氣河車咒’,我雖是首見,卻也能看出來,實是極其霸道的降魔之符,必須是以巨量精氣為根基。只要是祭煉開始……不,從老弟入手的那一刻起,氣機勾連,已經是開始了。”

天風散人微微搖頭:“其祭煉得越深入,所需精氣越多,早晚有一日,老弟會入不敷出,只能依靠斬殺天魔,從外界汲取養份,但其後所需將越來越大,老弟這一輩子,怕是時時都要與天魔打交道了。”

敖休聽得兩眼發直,此時也再維持不住“龍印堂”副堂主的矜持,急向天風散人求救:

“道兄定要助我!”

此事雖說是敖休自己找死,可終究是由“水蓮花”所誘發,天風散人也知道脫不了干係,只能道:

“淵虛天君的符籙之術,確是有神鬼莫測之機。而且,這其中也並非只是符法一路,至少將老弟氣機與靈符相接之法,就是別的手段。也是因為此事,我著實不好下手。為今之計,要麼,一路走到黑,將這靈符法器祭煉圓滿,靈性一生,自然不同,我可以嘗試加固……”

敖休苦笑:“道兄別消遣我了,如此我日後休想再有一個好覺。”

天風散人嗯了聲,續道:“要麼,敖老弟去尋那系鈴之人……”

“這絕無可能!”

敖休明顯是情緒壓過了理智,斷言拒絕。

天風散人見他模樣,搖了搖頭:“要麼,就拿出壯士斷腕的勇氣,趁牽連未深,一舉將其打滅便是!便是受創,三五年內也能恢復過來。”

“道兄!”

如此回應,顯然和敖休預期不符,他有些著惱:“道兄所言,條條都是向那人低頭,焉能如此?”

他雖在當日被餘慈打滅了心氣兒,可這兩天,也緩過來一些。

讓他本人再去找餘慈的麻煩,是萬萬不能的,甚至是通過天風散人,感覺也差了些,不過,敖休之所以結交這位散修,除了他精深的符法造詣外,更看重的,還是此人交遊之廣闊。

再坦白點兒說,是看重他在天篆社等符修群體中的大好人脈。

經過“荷葉符”還有為華夫人療傷一事,他完全不指望天風散人能壓過餘慈一頭,但如果能通過此人,敗壞了餘慈在部分修士心中的形象,也是非常解氣的一件事。

現在的餘慈,重立上清宗在即,應該很忌諱此類事情……

正想著,尖銳的鈴音響起來。

敖休猛地一驚,這是外面手下向他發出的警訊。一旦響起,就證明有不可控的大事發生了。

他跳起身來,一邊提氣戒備,一邊開啟了門戶。人影閃處,他的得力手下撞進來,氣息急促,卻又顧忌著室內的天風散人,只能是低啞著嗓子開口:

“堂主,華夫人遇刺……”

才聽了半截,敖休腦子裡轟的一聲響,後面手下再說什麼,他都聽不清了。

**********

一直到匆匆登上飛舟,敖休的心神都還在動盪之中,在他閉關休養期間,洗玉湖上陡變的形勢,讓他完全看不懂了。

作為“外人”,海商會在洗玉盟中也有眼線之類,有的甚至能夠聯繫到高層人士,可在緊急事態之下,還是很難得到第一手的情報,所以,從各方收集來的零零碎碎的東西,看起來還不夠讓人頭痛的呢。

如今,他只明確了一件事:

華夫人陷入到了一個刺殺事件中,此事已經驚動了洗玉盟的高層,而當時與華夫人在一起的,是淵虛天君餘慈……
那傢伙難道真的黏上來了?

他想得太投入,以至於坐到位上,才發現另一邊,竟然還有一人。

且是他目前除了餘慈之外,最不想看見的那個。問題是,長幼有序,他心裡縱然千般不願,還是要招呼一聲:

“六叔祖。”

敖洋烏衣玄冠,風采氣度都是一時之選,還要比敖休多出幾分雍容之姿。

他們隔了兩輩,年齡則相差了七百餘年,這也是修士家族的慣常情況。

修為倒差不多,天資上敖休是要勝過一籌的,不過敖洋在商會中的地位,又遠非現在的敖休所能比擬。

本來他們之間,關係不遠也不近,還有幾分交情。可隨著各自對華夫人的“心思”暴露,還有相關立場的差異,自然而然就成了冤家對頭。

敖休這幾日心氣兒受挫,定力和忍性就有些不足,招呼之後,就冷著臉不說話。

還是敖洋拿出了長輩的氣度,對他講:“你也得到消息了……看情況,這事兒一時半會兒也處理不完,咱們就先統一個說法,免得到時候鬧出笑話。”

敖休嘿了一聲:“什麼說法?海商會的人在洗玉湖遇刺,咱們還沒拍桌子呢,那邊倒先要一個交待,洗玉盟再霸道,也不能這麼沒臉沒皮!”

“這也是一種說法。”

敖洋不溫不火地回應,懶得在這種事情上,和敖休較勁兒。

由於事發之時,恰是他向華夫人提親未果,告辭離開後不久;他也不像敖休那般閉關休養,對剛剛洗玉湖上的動盪,有更直觀的認識,想的也要比敖休更多些。

洗玉盟雖然是龐然大物,但如今的海商會,在影響力上,其實也不遜色太多。

因為海鷗墟的創立,海商會眼下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最好時候。

可以說,自南國幾大商家並立的格局形成之後,再沒有哪一個大商家,能像當前的海商會這般,以絕對優勢主導市場、變化商機,簡直如點金手一般,一言而興,一言而衰。

正常情況下,洗玉盟絕不會失了禮數……除非,華夫人遇刺一事,不是他們目前瞭解的那樣,而且掀起的波瀾也遠遠超出他們的想像。

嘿,只要是和那個女人有關聯,什麼事情都會複雜化!

對華夫人,敖洋可不像是那個還有些自以為事的侄孫,貪圖美色沒什麼,可要弄得神魂顛倒,忘了根本,就是蠢貨了。
xox 發表於 2014-9-21 16:16
第七十一章 崩弦破局 罪魁禍首(下)


雖說海商會眼下形勢一片大好。可如敖洋一般的明眼人,卻都發現了:如此千古未有之大變局,將海商會推上最高峰,接下來的路,又該怎麼走法,也就再沒有了可以參考的依據。

海鷗墟立墟十年,海商會越走越順,然而從上到下,竟然沒有一個人有前途的方向有一個明確的認識。他們就像是在霧濛濛的山道上疾馳,看似步步高升,實則腳下無根,懸崖無底,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那種本應有之的“安全感”。

也許,除了華夫人。

這位心智淵深莫測的美麗女子,以柔弱之軀施展驚天手段,一手將海商會帶到了目前的位置,偏偏還是個外姓。不是沒有人忌憚,也不是沒有人動上了歪心思。

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類,總也要到了火候,方可為之。真要迫不及待做出蠢事,在後面虎視眈眈的隨心閣、三希堂等對頭,恐怕要彈冠相慶。

這種“盛極而將衰”式的危機感,十有八九,就是華夫人一手營造的,這正是她的自保之策。

這個問題一天不解決,他們就要為華夫人的柔弱身子骨,還有時不時難以理解和測度的心思,頭痛萬分。

海商會的高層,為此分裂出了好幾個派系。

最保守的,覺得以前海商會的模式就是最理想的,雖是不溫不火,卻能千秋萬代,對華夫人敵意最重,認為這女人就是一條毒蛇,將他們帶到了舉世皆敵的尷尬境地,幾欲除之而後快。不過,這種極端的人還是少數。

與之對應的,自然就是擁護派,那是一些信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平庸呆板之輩,數量也不太多。

真正的主流,其實就是敖洋這般,“合則用,不合則去”的“現實”派。

某種意義上,敖休也屬於這一派。

“現實派”既然是主流,本應該協調一致,形成足夠的力量,對華夫人形成“控管”或“約束”。

可問題是,這一派系中,因為“約束程度”、“控制方法”之類的問題,又拆分出了眾多的派別。

就像敖洋和敖休,同樣是希望用“結親”的方式,實現對華夫人的控制。

可華夫人只有一位,誰又能抱得美人歸?

矛盾由此不可調和。

敖洋相信,這種局面,十有八九也是華夫人一手造成,正是由於其模糊不明的態度影響,將海商會高層弄得矛盾叢生,她則在其中縱橫捭闔,任風吹浪打,都如閒庭信步一般。

可就算他明白又怎樣?

殺了華夫人,一了百了?且不說舍不捨得,那時候恐怕就要由他來陪葬!

又或者謙恭禮讓?

開什麼玩笑!任是誰得了華夫人之助,哪還有他容身之地?

說白了,這就是關涉到個人利益的“根本”問題。

明明知道,卻是打了死結,各方還一直用勁兒,生怕松了手,把便宜給他人占了去。

如今,華夫人是不是又想施展這門手段,這回,已經不滿足於海商會了嗎?

若真如此……

飛舟越過湖面,向蓮花池方向高速移動。

此時距離洗玉盟告知的時間,也有小半個時辰過去。相應的情報正不斷匯總,敖洋、敖休手邊都有一份,各看各的。

不過很快,兩人的臉色都是一發地難看起來。

“娘的,這是叫咱們跑腿兒來了!”

下了飛舟,敖休迎面就撞上寒竹神君的冷臉。面對這位成名已經的大劫法宗師,他還真沒膽表示不滿,至於已經詛咒了一路的淵虛天君……

算了吧,看如今這形勢,恐怕寒竹神君都要好好侍候著。

這時候,觀之生厭的“六叔祖”,反倒是唯一能允許他發洩的人了。

敖洋面色如鐵,僵硬冰冷。

敖休說得不錯,他們兩個海商會核心成員,被洗玉盟叫來,就是跑腿打雜,收拾善後的。這還不是看不起他們,而是現在聚集在蓮花池附近的修士層次,就是這麼個級別!

寒竹神君在與他們照個面,交待一些事項後,便又往蓮花池上去了,那裡正是事發的核心區域,此時已經被層層禁制封閉,不管有沒有效果,態度總要先立起來。

目前的形勢下,敖洋和敖休根本沒可能湊過去。只能在一片狼藉的水道附近徘徊,遠遠看到那邊的人影,且是模糊不清。

兩人終究不是蠢人,對視一眼後,分頭行動,找附近負責看場的洗玉盟修士,詢問情況,一來二去,還真把事情給問了個七七八八。

於是,他們的臉色更難看了……

不用別的,只是“萬古雲霄”一個詞兒,就是他們二人無論如何都難以承受之重。

再看看周圍被濃郁靈氣刺激,瘋狂生長的各類水生植物、花鳥魚蟲之屬;看看更週邊被甘露靈雨吸引,裡三層外三層的各路修士,任是哪個,都要被那深不見底的力量所撼動。

敖洋勉強還能把持得住,而敖休就有些失魂落魄的意思了。

也在此時,寒竹神君派人叫他們過去。

終於進來所謂的“核心區域”,之前都曾經來過不止一回的“祖孫”兩個,都是看著眼前詭異的情景發愣。

原本富麗堂皇的“明堂”已成了瓦礫廢墟,蓮花池上的水榭畫舫也盡都不存,可是一池蓮花,半開半謝,一邊是清蓮濯水,一邊是殘葉零落,怎麼看都透著詭異莫測的意味兒。

越過蓮花池,到了岸邊,位置大概是以前明堂側翼的一排回廊廂房。

在這裡,兩人也看到了許多熟面孔,除了之前的寒竹神君外,澹水觀的李道情也在,還有一位,看似面目平常,身材佝僂的老頭兒,實是北地三湖權威情報販子之一的鄭緣,人稱“鄭老倌兒”,在專事情報販賣的心樓中,也最有權力的幾人之一。

當在,他們也不會忽略掉,正被人以眾星捧月之姿,半圍在中間的余慈和華夫人。

此時,那對男女挨得極近,似在竊竊私語,怎麼看都是勾搭上了。

正作如此想的敖休,很自然地忽略掉了,兩人身前廢墟中,那具剛剛發掘出來的屍身。

寒竹神君讓他們過來,可不是捉姦的。

當下便由鄭緣打頭,問起二人有關情況,尤其是那具屍身的身份、生前人脈關係等等。

這下,連敖洋都有點兒惱了。他一眼就看出,屍身分明就是華夫人的近侍,雙方的關係源頭,還在華夫人投身海商會之前。

按道理講,無論如何,也問不到他們身上。

聽“鄭老倌兒”的意思,是把海商會也當成嫌疑物件了?

然而敖洋再怎麼惱怒,此時也不敢使臉色給人看,只是頻頻將視線投向依然在“竊竊私語”的華夫人和余慈那邊,不止一回想開口招呼,可是那二人明知他們過來,卻懶得回個眼神,再看其他人“視若無睹”的樣子,莫名就是心中沒底,想了又想,終不願冒險去丟這個人。

敖休更不用說,別看之前連連發狠,真正見了餘慈,就是老鼠見貓,不自覺就躲著走。

這“祖孫”兩個,只能是勉力打起精神,擋下洗玉盟諸人,有意無意潑過來的一盆盆髒水,心裡那份兒憋屈,就別提了。

後面的勾心鬥角,余慈和華夫人都不在意。

此時,華夫人目注廢墟上,那具著侍女裝束的屍身,輕聲一歎:“華蘇是我流落江湖之後,所收的第一個近侍。身邊舊人離散,這些年來,多賴她護持,其人精明強幹,已經算得上是我的左右手,然而終究還是離我而去……”

聽她這些話,身邊諸人都以為是有感傷之意,像圓滑用事如李道情,甚至輕咳一聲,想開口勸慰,哪知隨後華夫人話鋒一轉,嗟呀道:

“如我這等將死之人,果然還是無法安人之心啊。”

李道情將出口的言語,當即堵在喉嚨眼兒裡……這味道不對呀!

余慈觀華夫人神色淡然,心中已有定見,便輕飄飄開了口:“之前蓮花池上禁制,不對刺客,卻對我而來,想來是此人的緣故?”

華夫人輕歎一聲,並無回應。

餘慈再看一眼屍身,見其與之前那具有劫法實力的血相傀儡容貌一致,便知必然是謀刺之人順手滅口,借了此女的形貌,以為迷惑之用。也確實是起到了效果——對他是如此。

但這樣的手段,華夫人又是怎麼看?

他盯著華夫人的側臉,沉聲道:“以夫人之智,也會做出太阿倒持之事嗎?”

華夫人啞然失笑;“疾風知勁草,板蕩見忠臣;無有非常之事,不見非常之志;人心鬼蜮,不如此不得分明,天君又何必奇怪?”

“所以……某人就給我造一個類似的環境出來?”

這一句話,如蚊蚋,如遊絲,外人絕聽不分明,卻肯定清晰震動在華夫人耳畔。

華夫人回眸,和餘慈視線對接,繼而莞爾:“天君如今怨氣沖頭,牢騷滿腹,心腸百結,豈是糾糾男兒?”

她的聲音也很細微,使二人更像是竊竊私語。

餘慈信口道:“不怒不怨是泥胎……”

話音忽斷,看著華夫人,一時難言——娘的,她這就認了?
xox 發表於 2014-9-22 08:04
紫極 第七十二章 真凶大仇 明補暗償(上)

  
  餘慈一直在懷疑,在三元秘陣監察實行輪換的大前提下,能精確判定他的行蹤,設下殺局,必然是有內線配合。其實,有華夫人的近侍,這級別也夠了,但有些時候,刺激刺探什麼的,也很有必要。
  
  可哪想到……
  
  人性就是這麼奇怪,就算餘慈已經有了類似的想法,可華夫人越是“坦白”,他越是難以置信。
  
  感覺中,這就像是一個拙劣的玩笑。
  
  他現在的表情一定很有趣,以至於華夫人低笑出聲:“天君如今可知道幕後黑手是哪個?”
  
  在笑聲中,餘慈回過神來,也將所有的情緒都遮掩住,平淡回答:“難得有人這麼坦蕩,我該拿夫人怎麼辦呢?”
  
  “天君說笑了,妾身指的是天遁宗。”
  
  這一句,華夫人話音依舊低沉,但肯定沒有做任何遮掩。
  
  刹那間,周邊十幾號人面上齊齊現出錯愕表情,但緊接著,又一塊兒擺出“今天天氣不錯”的無所謂態度,各找對象、各幹各的,唯有耳朵全支起來,惟恐漏過半個字。
  
  氣氛變得愈發詭異起來。
  
  華夫人仿佛完全不清楚自己掀起了怎樣的暗潮和波瀾,煞有介事地道:
  
  “若妾身所料不差,此次刺殺之事,應該是天遁宗的試探……因為天遁宗核心秘法外流之故,此宗門與天君可謂是不死不休,也一度鬧得沸沸揚揚,真下手,必是無所不用其極。
  
  “作為此界第一刺殺宗門,天遁宗面對強敵,最喜歡利用其週邊、或者像是無極閣之類見不得光的組織,做一些試探性的步驟,使目標心煩意亂,不斷消耗資源,暴露底牌、底線,最終殺之。”
  
  明眸在餘慈臉上一轉,華夫人沒有停止意思,又做進一步闡述:
  
  “天君此番北來,多年不鳴,一鳴驚人,世人多不知根底,若能利用試探性的刺殺,一點點地將天君的本事,乃至於上清宗隱藏的資源榨出來,對天遁宗來說,正是最理想的狀況。
  
  “更何況,赤霄天與天遁宗深有勾連,很多時候甚至以天遁宗週邊附屬的身份做事,也不是什麼秘密。同為暗殺宗門,主要生意區域重合,依然活得滋潤……這也正是赤霄天的處世之道。”
  
  華夫人越講越是活靈活現。
  
  作為天下有數的智者,就算明知道她是胡言亂語,其所吐露的每一個字,也都有著強大的說服力。周圍一眾修士,至少有三成已經面色凝重,連掩飾性的“交談”都忘了做。
  
  餘慈則是哭笑不得,別人有可能雲裡霧裡,但他自然知道不是那回事兒。
  
  本次刺殺的總頭目趙相山都在他這裡,雖說還沒能撬開那傢伙的嘴巴,但從目前暴露的根底來看,就算是天遁宗這樣的大宗門,也沒有資格驅使其為馬前卒。
  
  你嫌我的敵人還不夠多是吧……
  
  看看寒竹神君、李道情這樣洗玉盟高層的反應就知道,作為當世大宗,天遁宗雖因為宗門一貫的行事要旨,非常低調,但其威懾力,排在天下前十,一點兒問題也沒有。
  
  真要是撕破了臉,就是像八景宮這樣的頂級門閥,也要覺得頭痛。
  
  沒有確鑿無疑的證據,不是給逼到牆角裡,洗玉盟是絕對不會對此做出明確表態的。
  
  這也正是一個大宗門的底蘊所在。
  
  但話又說回來,僅就餘慈而言,與天遁宗的矛盾,也不會因為明暗的不同,而產生質的變化。
  
  也許拿到明面上,找那邊來背黑鍋,也是一招兒?
  
  唔,等等,在此界絕大多數人眼中,他和天遁宗的矛盾,已經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除了有限幾個當事人以外,又有哪個知道,彼此剛剛在環帶湖上做過一場?
  
  恐怕就是天遁宗自己,都還覺得他們的謀劃,仍然是隱秘至極,只等著伺機而動呢。
  
  華夫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餘慈猛然警醒,隱隱然覺得,正有一條還沒有想通透的情報鏈條,纏在他周圍,使得華夫人對他的許多事情瞭若指掌。
  
  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至於當前……
  
  華夫人為什麼要針對天遁宗?
  
  就算是隨便拉出一個頂缸的,也不會如此巧合法!
  
  以她的手段智慧,似乎也不至於做那些無的放矢、信口開河的無聊事兒。
  
  難道……還真有天遁宗在裡面操弄?
  
  餘慈越想越是這個味兒,至少,無極閣是專門做髒活的,趙相山這樣“光明正大”地出手,就常理而言,總要有個出價的才合情理。
  
  天遁宗雖與無極閣也算是同行,不過和餘慈的恩怨,早已經超出了此一範疇,真像華夫人所說的那般做法,也不是不可能。
  
  至於動手的時候,如何往裡面塞私貨,那是趙相山自己的問題。
  
  當然,現在餘慈已經是一百個肯定:
  
  今日之事,裡面必然有華夫人的操作,很可能就是這女人,利用內奸和蓮花池的禁制,限制餘慈的手腳,給趙相山這些人創造出了最好的機會。
  
  至於為何這樣做,餘慈定會讓她做出個交待!
  
  可是,趙相山那邊終究是沒有料到,餘慈竟然是用“萬古雲霄”這等不講道理的蠻橫手段,硬生生破局,也在千千萬萬修士面前,造出了不可思議的反應!
  
  呃……說起來,把場面搞到如今這般難以收拾的地步,罪魁禍首,竟然是餘慈自己?
  
  想來不管是已成為階下囚的趙相山也好,還是很可能搶走“幕後黑手”這一角色的天遁宗也好,如今心中滋味兒,定然是頗為複雜。
  
  如何泡制趙相山,全在餘慈一念之間;
  
  如何應對天遁宗,現在還要再作考慮;
  
  就是眼前華夫人,余慈雖然很想一個巴掌扇過去,然而終究不可能這麼簡單粗暴,更不會如此輕易便宜了她……
  
  那麼,思來想去,眼下和洗玉盟、海商會十幾號人湊在一起,能夠處置的目標,也就是那麼幾個了。
  
  餘慈咳了一聲,喚回那些被“唬弄”住的修士注意,開口道:
  
  “夫人所言,我必慎思之。寒竹神君,刺客一方,盟中是想如何處置?”
  
  眼看著沉甸甸的包袱丟過來,寒竹神君本來左右擺蕩的“好惡”,當即又往“惡”的方向偏斜,可他又不得不回應。
  
  沉吟片刻,方道:“夫人剛剛提起赤霄天……”
  
  餘慈神色不動,心裡卻笑起來,哦,第一個是赤霄天嗎?
迅空 發表於 2014-9-23 09:52
第七十二章 真凶大仇 明補暗償(中)

  余慈非常清楚,當他在洗玉湖上使出「萬古雲霄」,更將其化為一道靈符,擱在手腕上之後,他在這場涉及多方多個勢力的混亂角力中,就已經徹底地勝出了。

  也就是說,事態的利好一面,正在向他這位「勝利者」傾斜。

  最妙的是,餘慈沒有做出任何「超綱」的事情。

  他是在一場針對他的兇險刺殺中,憤起反擊,擊敗了包括血府老祖、趙相山在內的眾多強人,堂堂正正獲得了勝利。

  也許這裡面,有部分時段,他所造成的影響,「波及」了許多無辜之人。

  可作為「地主」,也是北地三湖的規則制定者,洗玉盟沒有能夠盡到維持基本常態的責任,血府老祖也好、趙相山也好,都常年存在於洗玉盟勢力範圍內,完全可以認為是洗玉盟的一部分。

  更不用提,用以維持「公正」之用的三元秘陣中,都出現了孫維幀那樣的大漏洞。無論是從道德常識來講,還是從洗玉盟漫長時間裡形成的基本規則來講,最大的責任人不是別的,就是洗玉盟自己!

  餘慈站得正、摘得清、說得起話;

  洗玉盟則是一腳踩進泥水裡,還只能怪自己不長眼睛。

  在洗玉盟高層找到一個新的可以重歸於「平衡」辦法之前,因「失衡」所帶來的一切損失,洗玉盟都必須承擔。

  不過,能拿到怎樣的「補償」,收到多少「好處」,還要看餘慈的手腕。

  寒竹神君提及的「赤霄天」,正是洗玉盟高層會商後,預設的幾個「補償籌碼」之一。就談判技巧而言,自然是要慢慢地拋出來,最好一個就能把餘慈填飽,那就最好不過。

  只是,餘慈又豈能讓他如願?

  寒竹神君最初的表態,還是比較有誠意的,尤其不看他那張僵硬面孔的前提下:

  「就盟中商議的原則:天君與赤霄天,在環帶湖時就有仇怨,不過那在夏夫人送去玉冊,邀請天君參加碧霄清談之前。此次碧霄清談之會,名為夏夫人召集,實是盟中之意,但凡是正式邀請的,都是洗玉盟的貴客。這一點,盟中也是有言在先,卻不想,今天竟是出了這等事情。」

  寒竹神君就像是念稿子,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血府老祖乃是赤霄天地位最尊的數人之一,其言行、舉動,完全可以代表赤霄天。故而此次,赤霄天實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故而按照盟中法規,取消赤霄天下次大比資格,追回三年定額及不定額紅利,斷絕此後三年相應待遇,所有涉及財物,均轉由受害一方……即天君支配。」

  說到這兒,寒竹神君頓了一頓,其實也是等了一等,想看看餘慈是否「滿意」了。

  只可惜,余慈連個最起碼的表情都欠奉,冷硬處幾乎能與他一拼。

  寒竹神君心中歎了口氣,繼續往下「念」:

  「此外,沒收赤霄天在洗玉湖下礦洞一處,同樣交由天君處置。」

  餘慈還沒動容,周圍已經有人倒抽一口涼氣。

  洗玉湖上下,什麼最值錢?

  自然是湖水深處,那些大大小小的礦區、礦洞,其出產的高品質玉石,用途廣泛,又常用在關鍵之處,其產出完全可以支應「赤霄天」這樣一個宗門小半的開支。

  硬摳這麼一塊下來,再算上追討、截扣的所得,這簡直是拿赤霄天的血肉,去供養「上清宗」啊!

  其實,對赤霄天而言,最狠的一手,還是取消大比資格。

  洗玉盟大比,就是確定「天地人盛和」五類宗門未來一段時期品階的最重要評判因素。

  赤霄天被剝奪了大比資格,就等於是自動下調至「和」級,想再靠大比一階一階打回來,重回到眼下這地位,至少要期以百年時光。

  名聲、地位還在其次,真正讓人吐血的,還是其間的一切紅利、供奉,都跌了大半,宗門幾百上千口人,又該怎麼養法?

  赤霄天這是真正傷筋動骨了。

  想得多的人,還考慮另一層:

  將赤霄天黜落,等於是在人階宗門中空了個位子,而且是非常有「品質」的位子。

  若不是赤霄天從事暗殺之類的生意,不可避免受到一定打壓,再加上宗門主力之一的血府老祖近年來渡劫失敗,傷了元氣,其實完全可以向地階上靠一靠的。

  有這樣一個空位,洗玉盟再調度起來,可是輕鬆很多,某種意義上,也是給上清宗重新加入,掃清了部分障礙。

  難道說,洗玉盟高層已經明確了態度,默許餘慈重立上清?

  至於對血府老祖之類的「兇手」,如何處置,反倒不是重點。

  其實,現在洗玉盟高層已經內定,那是個「死人」了──不如此,餘慈現在怎麼可能活蹦亂跳,連額頭上的印記都消失不見?

  退一萬步講,就算餘慈之前沒下狠手,洗玉盟也要代為處置。

  至於其餘人等,也各有處罰,但想來餘慈也不會太在意,寒竹神君就略過不講。

  可恨的是,餘慈依舊是面無表情,只拿眼光盯過來,一副「你繼續」的模樣。

  沒的說,肯定還要拋出第二個!

  寒竹神君繼續「念」:「至於無極閣……」

  才開了個頭,餘慈突然插言:「赤霄天那邊,赤霄咒殺印所涉及的一應佈置,都要繳來,其餘再議。」

  你娘……等我開口你才說!

  寒竹神君多麼想把之前五個字咽回去,可這又哪能夠?

  他對餘慈的惡感再進一步,且更頭痛的是,這麼一個要求,還真是讓人為難。

  真的細想一番,無極閣這籌碼,其實很難留在手裡,可赤霄咒殺印不同,那涉及一處秘府,一處祭壇,眾多法器,以及相應心法奧妙,等於是又在赤霄天身上,狠扒了一層皮。

  就算赤霄天如今是任人魚肉好了,可從另一個角度看:

  今日一戰,讓所有人都見識到了淵虛天君在神意攻伐、情緒神通等方面的能耐,再掌握了赤霄咒殺印,真給他改造成功後,是徹底不讓人睡覺了是吧?
xox 發表於 2014-9-23 10:32
紫極 第七十二章 真凶大仇 明補暗償(中)


  余慈非常清楚,當他在洗玉湖上使出“萬古雲霄”,更將其化為一道靈符,擱在手腕上之後,他在這場涉及多方多個勢力的混亂角力中,就已經徹底地勝出了。
  
  也就是說,事態的利好一面,正在向他這位“勝利者”傾斜。
  
  最妙的是,餘慈沒有做出任何“超綱”的事情。
  
  他是在一場針對他的兇險刺殺中,憤起反擊,擊敗了包括血府老祖、趙相山在內的眾多強人,堂堂正正獲得了勝利。
  
  也許這裡面,有部分時段,他所造成的影響,“波及”了許多無辜之人。
  
  可作為“地主”,也是北地三湖的規則制定者,洗玉盟沒有能夠盡到維持基本常態的責任,血府老祖也好、趙相山也好,都常年存在於洗玉盟勢力範圍內,完全可以認為是洗玉盟的一部分。
  
  更不用提,用以維持“公正”之用的三元秘陣中,都出現了孫維幀那樣的大漏洞。無論是從道德常識來講,還是從洗玉盟漫長時間裡形成的基本規則來講,最大的責任人不是別的,就是洗玉盟自己!
  
  餘慈站得正、摘得清、說得起話;
  
  洗玉盟則是一腳踩進泥水裡,還只能怪自己不長眼睛。
  
  在洗玉盟高層找到一個新的可以重歸於“平衡”辦法之前,因“失衡”所帶來的一切損失,洗玉盟都必須承擔。
  
  不過,能拿到怎樣的“補償”,收到多少“好處”,還要看餘慈的手腕。
  
  寒竹神君提及的“赤霄天”,正是洗玉盟高層會商後,預設的幾個“補償籌碼”之一。就談判技巧而言,自然是要慢慢地拋出來,最好一個就能把餘慈填飽,那就最好不過。
  
  只是,餘慈又豈能讓他如願?
  
  寒竹神君最初的表態,還是比較有誠意的,尤其不看他那張僵硬面孔的前提下:
  
  “就盟中商議的原則:天君與赤霄天,在環帶湖時就有仇怨,不過那在夏夫人送去玉冊,邀請天君參加碧霄清談之前。此次碧霄清談之會,名為夏夫人召集,實是盟中之意,但凡是正式邀請的,都是洗玉盟的貴客。這一點,盟中也是有言在先,卻不想,今天竟是出了這等事情。”
  
  寒竹神君就像是念稿子,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血府老祖乃是赤霄天地位最尊的數人之一,其言行、舉動,完全可以代表赤霄天。故而此次,赤霄天實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故而按照盟中法規,取消赤霄天下次大比資格,追回三年定額及不定額紅利,斷絕此後三年相應待遇,所有涉及財物,均轉由受害一方……即天君支配。”
  
  說到這兒,寒竹神君頓了一頓,其實也是等了一等,想看看餘慈是否“滿意”了。
  
  只可惜,余慈連個最起碼的表情都欠奉,冷硬處幾乎能與他一拼。
  
  寒竹神君心中歎了口氣,繼續往下“念”:
  
  “此外,沒收赤霄天在洗玉湖下礦洞一處,同樣交由天君處置。”
  
  餘慈還沒動容,周圍已經有人倒抽一口涼氣。
  
  洗玉湖上下,什麼最值錢?
  
  自然是湖水深處,那些大大小小的礦區、礦洞,其出產的高品質玉石,用途廣泛,又常用在關鍵之處,其產出完全可以支應“赤霄天”這樣一個宗門小半的開支。
  
  硬摳這麼一塊下來,再算上追討、截扣的所得,這簡直是拿赤霄天的血肉,去供養“上清宗”啊!
  
  其實,對赤霄天而言,最狠的一手,還是取消大比資格。
  
  洗玉盟大比,就是確定“天地人盛和”五類宗門未來一段時期品階的最重要評判因素。
  
  赤霄天被剝奪了大比資格,就等於是自動下調至“和”級,想再靠大比一階一階打回來,重回到眼下這地位,至少要期以百年時光。
  
  名聲、地位還在其次,真正讓人吐血的,還是其間的一切紅利、供奉,都跌了大半,宗門幾百上千口人,又該怎麼養法?
  
  赤霄天這是真正傷筋動骨了。
  
  想得多的人,還考慮另一層:
  
  將赤霄天黜落,等於是在人階宗門中空了個位子,而且是非常有“品質”的位子。
  
  若不是赤霄天從事暗殺之類的生意,不可避免受到一定打壓,再加上宗門主力之一的血府老祖近年來渡劫失敗,傷了元氣,其實完全可以向地階上靠一靠的。
  
  有這樣一個空位,洗玉盟再調度起來,可是輕鬆很多,某種意義上,也是給上清宗重新加入,掃清了部分障礙。
  
  難道說,洗玉盟高層已經明確了態度,默許餘慈重立上清?
  
  至於對血府老祖之類的“兇手”,如何處置,反倒不是重點。
  
  其實,現在洗玉盟高層已經內定,那是個“死人”了——不如此,餘慈現在怎麼可能活蹦亂跳,連額頭上的印記都消失不見?
  
  退一萬步講,就算餘慈之前沒下狠手,洗玉盟也要代為處置。
  
  至於其餘人等,也各有處罰,但想來餘慈也不會太在意,寒竹神君就略過不講。
  
  可恨的是,餘慈依舊是面無表情,只拿眼光盯過來,一副“你繼續”的模樣。
  
  沒的說,肯定還要拋出第二個!
  
  寒竹神君繼續“念”:“至於無極閣……”
  
  才開了個頭,餘慈突然插言:“赤霄天那邊,赤霄咒殺印所涉及的一應佈置,都要繳來,其餘再議。”
  
  你娘……等我開口你才說!
  
  寒竹神君多麼想把之前五個字咽回去,可這又哪能夠?
  
  他對餘慈的惡感再進一步,且更頭痛的是,這麼一個要求,還真是讓人為難。
  
  真的細想一番,無極閣這籌碼,其實很難留在手裡,可赤霄咒殺印不同,那涉及一處秘府,一處祭壇,眾多法器,以及相應心法奧妙,等於是又在赤霄天身上,狠扒了一層皮。
  
  就算赤霄天如今是任人魚肉好了,可從另一個角度看:
  
  今日一戰,讓所有人都見識到了淵虛天君在神意攻伐、情緒神通等方面的能耐,再掌握了赤霄咒殺印,真給他改造成功後,是徹底不讓人睡覺了是吧?
xox 發表於 2014-9-24 08:16
紫極 第七十二章 真凶大仇 明補暗償(下)


  寒竹神君雖不情願,可餘慈提出來的要求,也不在洗玉盟劃定的“原則性”界限之外。

  與受命和餘慈交涉之前,他已經得到了洗玉盟充分的授權,完全可以做出此類決定,不過,若真是餘慈說一項,他就同意一項,要他來又有何用?

  幾個念頭轉過,寒竹神君便決定拖一拖:“此事關涉宗門根本,盟中還要再議……”

  “那就議出個結果再說吧。”餘慈也不生氣,只淡淡回了一句。

  其實他就是生氣,如今這般木無表情的模樣,別人也看不出來,空惹得寒竹神君好一番琢磨。

  然而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接下來,餘慈又道:“像無極閣這樣的,餘孽未除,盟中應該還需要一定時間處置,倒也不用急在一時……”

  呦呵?怎麼突然就亮出風格了?

  寒竹神君這邊剛一動念,就見余慈轉向華夫人,冷硬的臉上首現笑容:“今日之事,華夫人也是受害者,盟中也當有所補償才是。如此,我與夫人也算是站在一條線上……”

  忽聽他這麼講,寒竹神君心中忽地生出極不妙的念頭,可不等他開口阻斷,餘慈忽地做出一件極惹眼的事情,當即將他的言語,盡數堵回喉嚨眼兒裡去。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伸出手來,為華夫人拂去香肩上一縷飄落的髮絲,順手又是輕撩,為美人兒稍理雲鬢,其中指尖頸膚相接,也是順理成章,再自然不過。

  對這極不可禮儀,可謂是“唐突”的舉動,華夫人只是莞爾一笑,兩邊視線相接,意蘊悠長。

  戀姦情熱,戀姦情熱……

  寒竹神君心中狂叫糟糕,而這一刻,周圍至少有兩人,視線都要化為刀劍。可當事的男女又怎會在乎?

  餘慈又是一笑,對華夫人道:“術業有專攻,我不擅長這些往來取捨的手段,夫人則是其中翹楚,如此,我便將此事全盤交給夫人處置,讓夫人你多費心了,相信也定會給余某一個滿意的結果。”

  華夫人笑意盈盈,唯將眼簾垂落。

  如今,周圍十幾號“外人”,定都以為這是姦情,唯有她最明白,什麼撫肩、理鬒、觸頸這些私密動作,每一個都透著森森的寒意。

  此時在她肩頭,已經留了一道指印,只是被衣服遮著,旁人看不到罷了。

  更有鎖魂之術,透腑入心,想想趙相山的下場就知道,就算是逃到千里、萬里開外,也別想擺脫餘慈的追索。

  餘慈的意思再明確不過,其實就是:

  這幾天好好想想,給我一個滿意的交待,否則,有你的好果子吃。

  就現實而言,真要交待的話,華夫人已經有大篇的因果緣由在這兒等著,保證說上一天一夜,也不會有重複的地方。餘慈列出期限,更多還是給自己梳理思路做準備吧。

  當然,聰明的女人絕對不會在公眾場合給男人難堪,華夫人只是微微一笑,慨然應允:

  “既然天君信得過,妾身也當仁不讓。”

  這一句話出口,餘慈透過來的寒意,便如深夜的潮水,暫時退卻,不過周圍頗有幾人心中,發出痛苦的呻吟。

  華夫人也是乾脆俐落,當即轉過臉去,與臉色最為難看的那位開口交流:

  “寒竹神君,如無極閣這等陰私卑下之所,可謂是洗玉盟、乃至北地三湖的毒瘤,今日天君滅殺其首腦,實是大快人心,貴盟不可視而不見。”

  無極閣這般見不得光的組織,勢大時自然無人想惹,但一旦事敗,下場就是這樣被隨意踩踏。

  寒竹神君自然不可能否認,只好點頭。

  華夫人順勢便道:“既如此,妾身以為,以貴盟之所能,無極閣資產之類,也應該預先做了功課,如今不妨將相關單子拉出來,按照貴盟規矩,獎勵、補償給淵虛天君的,或應由天君支配的,我們逐條審閱……若覺得今天時間緊,明日、或者再往後也可以,但碧霄清談開始之前,總要有個結果,否則,豈不為各路賓客恥笑?”

  寒竹神君心中怒吼一聲“姦夫淫婦”,可終究不能有半分顯在臉上。

  他面孔更僵硬了,只將視線往李道情那邊一瞥,希望這個長袖善舞的大知客,給他圓圓場。只可惜,風水輪流轉,當初他是怎樣對人家幸災樂禍的,人家就怎樣幸災樂禍回來……

  李道情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徑直與鄭老倌兒扯閒篇兒。

  寒竹神君再暗罵一聲,還在絞盡腦汁,考慮如何應對,那邊,華夫人倒是主動與敖洋說話:

  “敖長老,既然蒙得淵虛天君信任,將事情托附過來,妾身也不能墜了海商會的名頭,此次與洗玉盟商討事宜,相關人員還是要從會中北來精英中選擇。”

  聽到這裡,敖洋還沒怎地,寒竹神君的面孔已經黑如鍋底。

  這是要拉出一個專事談判的隊伍啊!有沒有必要這麼認真?

  因為余慈佔據了大義名份,洗玉盟是被動一方,討價還價之類的事情本就不好做,再給華夫人這麼一攪和,大出血已成必然……

  這檔子事兒,他是真辦壞了!

  不提寒竹神君如何難受,敖洋心中的糾結,又有誰人能知?

  華夫人一言一行,看似都站在海商會的立場上,實際上是明裡暗裡抽筋扒皮,而在大庭廣眾之下,在其“姦夫”冷漠的眼神下,敖洋連反駁的勇氣都沒有。

  “蓮花池務必要清理一番,除了土木建築以外,天君友人還要在寒泉中療傷,安全是重中之重。所有近侍,都要梳理一遍,不用照顧我的面子,定要拿出信得過的人物,給天君一個交待……”

  敖洋眼角微抽,如此一來,這些年在華夫人身邊安排的諸多眼線,定然是要要給清洗一遍,不知會毀掉多少人的心血。

  有些事情,不會擺到檯面上說的,以華夫人之智,難道不知自己的身邊人可靠與否?說到底,她一個重病纏身的弱女子,必須是用此法以安部分人之心罷了。

  如今倒好,簡直是光明正大地清洗,不知要惹得多少人跳腳。

  可這又能怎樣?

  看看旁邊的淵虛天君吧,華夫人真要跳出海商會,恐怕立刻就有人接著抱著……

  敖洋後槽牙都要給咬碎了,感覺中,周圍修士看他的視線都變得很微妙。

  雞飛蛋打,就在眼前哪!
xox 發表於 2014-9-25 08:19
紫極 第七十三章 試天魔法 嗅故人香(上)


湖上的喧囂,終於還是慢慢散去了。

蓮花池雖是事發的核心地點,但有洗玉盟一力控制,反而是最早安靜下來的地方。

余慈喜歡這裡的清淨,也想著借戰事結束未久,氣機變化及元氣流向還沒有完全撫平,仔細體悟得失,乾脆就在這裡住下來。

免不了由海商會大出血,拿出了一件名為“宜水居”的上品虛空法器,在池畔鋪開,頃刻間,便立了一座庭院,請他入住。

餘慈也不客氣,有了落腳點,比在船上,或者湖水下面,可要好上太多。

但跟他一起過來的,只有小九和陸雅兩人,後者還是專門照顧葉池的。

小五是需要藏拙,留做秘密武器;至於白衣也說是和沈婉做伴,婉拒前來。不過就餘慈來看,她應該是另有盤算。

和小九在一塊兒的天法靈宗弟子,倒是想來長長見識,卻給小九趕了回去,畢竟層次不一樣,當此微妙時局,還是保持距離為好,免得回頭讓人盯上了,再出岔子,給餘慈添亂。

餘慈也算是鬧中取靜,得了片斷空閒,便在他一手催生的半池蓮花間,虛坐半空,入定體悟。

這一悟就是兩日時光,他是在滿目火光中醒來的。

熊熊無明之火,從平等天一路燒到萬魔池,幾乎就是他當日激發潛能時的情景重現。

這已經不是激發潛能,而是在進行一種錘煉。

這是餘慈戰時所得的體悟之一,無明之火的法門,固然有魔門脈絡,卻也有砥礪之功。

通過觀想無明魔主之威能,生就外道魔力,可以對他的心內虛空、乃至於道基、心性加以磨礪、精煉,尋覓平常修行時,萬萬不可能發現的問題和破綻。

這是培基之術,也是煉心之法。

其實不管玄門、佛門,都有吸納外道魔頭,以為“護法”的習慣。

體現在現實中,就是各處虛空世界的封召神明;

體現在修行裡,大概就是餘慈這類手段吧。

當然,尋常玄門、佛門的心法,肯定會有一些保險,不會像他這樣,幾乎是把原汁原味的魔門秘術觀想出來。

也很難再有人如他這般得天獨厚,除了精通魔門心法,身邊還有一位欲染魔主分身,可以遍施穢淵、欲染、無畏、寂妙之法力,切磋磨練。幾乎是將他推入無盡魔域之中,翻炒燒制,一層層煉化,去蕪存菁,雖是短短兩日,已大有所得。

當然,心內虛空中的破綻,還好處理,像道基之事、心性之事,往往都需要幾十、幾百、乃至上千年的水磨功夫,他也只是通過這種方式,發現了缺限,找到了改正的思路,真正見效,還要有一段時間試驗、沉澱。

這可算是另一種推衍之術。

餘慈發現,推衍之術是個門檻低、但易學難精的東西,隨便有哪一些靈感,都可以形成大概的思路,就像他曾經觀想劍修分身與鬼厭分身交戰,也算是其中一類。

可要想形成完備的體系,就非常困難,除了修為境界要求,更需要充分的見識和閱歷。否則東一榔頭,西一棒錘,終究難成氣候。

也虧得餘慈已經在精研《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他所獲得的這些靈感,做的這些嘗試,或多或少,都在此部經籍中有所體現,雖說經文本身深奧難懂,至今不敢說能將其完全領悟通透,可每當他在實際修行中遇到情況,回過頭去,在經文中尋找理論憑依,十之**,不出此中綱要。

必須要說,這都是朱老先生、是上清宗贈予他的,承接如此饋贈,也容不得他不在“重立上清”之事上用心。

修行告一段落,幻榮夫人現身出來,和餘慈在承啟天中相見。

此時的承啟天,與先前又大有不同。

本來經過心火洗煉,此間可說是一片荒蕪,面積也縮到了五六十畝左右,可也就是這兩日功夫,便在這數十畝方圓的區域中心,原來法壇旁邊,雲樓樹的樹幹粗壯了許多,直有合抱之徑。

其上抽枝發葉,頂如華蓋,外間已如此,隱藏在虛空深處,以為支撐的根系、枝幹,還不知是怎樣的規模。

樹陰之下,原本是法壇所在,但經歷了多次“洗煉”,終於還是支撐不住,崩碎成粉,至於其上法器,在第一波無明火掃蕩之時,就已不存,只餘下殘影似的真意,嫋嫋如煙。

最玄妙的還是在雲樓樹上,那千百片樹葉,雖說只是初生嫩芽,尚不得用,卻在承啟天中無風自動,泠泠有聲,如風聲、如水聲、如鈴聲,汩汩流動,令人聞之俗念全消。

樹下所殘餘的幾道真意,便隨此妙音,在枝葉、陰影間遊動,不但沒有消散之虞,甚至愈發地凝實。

這兩日,幻榮夫人每次過來,看到的都是一番新氣象。

如今在樹下,多看了幾眼枝葉排布,葉脈走向,凝就的這具分身,竟然有搖動之勢,忙轉過眼神,不敢再看。

果然是承接了“萬古雲霄”的好處,幾有仙家氣象!

餘慈別的不說,只這一手,玄機莫測,幻榮夫人便很是佩服。

此時的餘慈,就盤膝坐在樹下,樹影覆身,雙眸幽深如潭,愈發地觀之不透。

除此以外,還有兩個人影,都是閉目在樹下打坐。其中一個是餘慈的“管家”虛生;另一個,就是已經拜在餘慈座下的血府老祖。

以前幻榮夫人也和血府老祖打過交道,知道那是個多麼難纏的傢伙。

可如今,此人就像是一個瞑目端坐在聖樹下的虔誠信徒,整張臉都似要發出光來。

此人已經拋卻了遭天劫破壞的形神,只余一縷真意不散,反而重得新生,如今雖說是實力大損,可見識、底蘊都在,過往負累倒是盡都抹消,只待攢足元氣之後,轉世投胎,便有七八成把握渡過胎迷,用不了多少年,就是一個絕強戰力,而且和餘慈牽繫更深。

這絕不是種魔之術能夠造成的效果,而是真真正正的神主手段。

日後,這一位是否就是她的榜樣?
xox 發表於 2014-9-26 08:02
紫極 第七十三章 試天魔法 嗅故人香(中)


  幻榮夫人壓下心中悸動,不再多想,僅就修行中的事情,和餘慈做了一些探討,就聽餘慈問起趙相山的事兒:

  “這兩日,那邊怎樣?”

  幻榮夫人視線先往餘慈手指尖上一轉,這才道:“不愧是外域魔魁,如此絕境之下,依舊能守得本心不動,甚至還試圖從主上萬魔池中汲取養份,積蓄力量……”

  餘慈唔了一聲:“這倒也不奇怪,他的身份確認了?”

  “外域魔頭,何止億兆?撬不開他的嘴,實難猜測,倒是他族類根底,已經確鑿無疑了。”

  “哦,是哪個?”

  “這兩日他在萬魔池中掙扎,每到了危機關頭,往往是化為一點皮屑,依附於血海精氣之上,苟延殘喘……之前在洗玉湖裡,也是這樣,十三外道中,對精血元氣如此渴求的,只有‘皮魔’一種。”

  “皮魔……”

  餘慈聽得皺眉,世間有“畫皮”之傳說,多是言及妖物以畫為皮,變化人形,戕害人命。而在九天外域,也正有這麼一種魔頭,位列於十三外道之中,以類似的方式,混入修行群體中,興風作浪。

  皮魔之屬,戰力不算特別突出,可是真論智謀算計,在十三外道中,則是首屈一指。

  不過,餘慈仍有一點想不明白:

  “這究竟是怎麼了?都說域外魔頭,尤其是十三外道之屬,與此界法則相悖,無法入界……東華虛空還能說是法則獨立,且又臨近破敗,擋之不住。可就我所見,噬原蟲也好,皮魔也好,在此界潛伏了也不是一日兩日,甚至混得逍遙自在,那些傳言,還有幾個能信的?”

  幻榮夫人便笑道:“主上如何能錮於流言之類?要知萬事無絕對,說是域外魔頭難入,卻不是不能入,世間魔劫大起時,到真界來獵食的域外天魔,何止百萬、千萬?就常人而言,九幽鬼獄也是絕地,可以主上如今的實力,還不是來去自如,稱尊做祖?

  “至於十三外道之流,雖是受限更重,可若真能有非常之輩,甘冒大險,捨得一身修為,從頭開始,一點點適應真界法則,又如何不能長存於世?只不過,對域外天魔各族而言,真界內部的勢力消長,並沒有太多值得它們關注、用心的,只要有這樣一個強者輩出,可以供種魔、他化的產出地存在,就足夠了。”

  餘慈聽得有趣,換一個角度看,真界生靈倒像是讓域外天魔放養一般,這裡面的生態關係,還真值得做一番研究。

  不過,餘慈還是關心更現實的東西:

  既然在此界沒有核心利益,這頭皮魔幹嘛放著安生日子不過,甘冒奇險,在真界中從頭再來?

  趙相山這一層身份不說,游仙沈夢得已經是與曲無劫同一時代的人物,再往前推呢?

  從這個角度說,因其身份的詭秘微妙,如此人物,著實是真界的“活字典”,上清覆滅之秘、無量虛空神主之秘、巫門之秘……許許多多的未解難題,都有可能從他嘴裡摳出來。

  對此,餘慈頗為期待,又對幻榮夫人講:“還是要看你的手段……”

  幻榮夫人頷首答應,視線又往他指尖瞥去。

  剛剛就注意到了,那裡正有一個古怪東西,如蛆蟲也似,不辨頭尾,往來爬行,只是餘慈在指尖,凝出了一個水珠似的罩子,將其圈在其中,裡面光怪陸離,細看去,仿佛是映著萬般景色,十分奇妙。

  餘慈見她視線,便問道:“你可知這是何物?”

  幻榮夫人沒有即刻回應,仔細辨認了一番,方道:“此蟲似非實物,而是念力所化?”

  餘慈點頭,但隨即便道:“它多年來與我心內虛空精氣渾化,倒也不再虛無不實。”

  “此乃外邪是也,且必為人造之物。”

  幻榮夫人非常肯定,作為魔門大宗師,她一眼就看出,此蟲看上去一撚便死,然而絕非善類,也非自然長成之物,所以才特別關注。

  她更進一步猜測道:“不是邪物的本體,倒像是一縷分神所化,或是專為刺探之用。”

  餘慈深有同感:“所以,我拿這玩意兒禁錮了它,裡面乃是一個幻境,情形大約與心內虛空有七八分相像,也不知能不能瞞過。”

  “主上是怎麼發現的?”

  “便是第一次無明火燒透心內虛空之時。至於何時進來,只有天知道了。”

  餘慈略有些尷尬,不過更多的還是警惕。以前他修為境界不到,真著了道兒,也沒有辦法,但只要想一想,自己多年來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控之下,那感覺無論如何都很難愉悅得起來……

  他心中倒是有了幾個猜測,但都沒有確切的證據。將此事告知幻榮夫人,也是準備與她合力,找出一個“順藤摸瓜”的辦法來,不將那邊找出並處置,便頗有些不能安寢之感。

  幻榮夫人也沒有打包票,像此類邪物,源頭太多太濫,又非常敏銳,也虧得餘慈處置得當,如果真的一把火燒乾淨,就真要成一樁無頭公案了。

  此時,外間忽有人來訪,餘慈讓幻榮夫人再考慮一番,先從心內虛空出去。

  待他睜眼,便看見湖邊小九信手撥動弓弦,將那張來歷頗大的太昊摧城弓,弄得嗡嗡作響。

  到手已經兩天了,還這麼愛不釋手,顯然這件禮物,餘慈是給對了。

  這張太昊摧城弓,是當日血府老祖放在一個血相傀儡手上,配合赤霄咒殺印,以為刺殺之用,若非餘慈虛空神通造詣深厚,又出其不意,放出上洞真霄辰光感應神雷,將傀儡及時滅殺,說不定就要身受重傷。

  事後,這張寶弓被洗玉盟撈起,作為戰利品送還。

  餘慈從血府老祖處,得到了有關於這張寶弓的資訊,洗去了裡面的祭煉痕跡後,便當成禮物,給了小九。

  小姑娘的師承他心中有數,主要是驅役靈禽凶獸,最適合遠戰,有此弓在手,正是如虎添翼。當然,若能改進一下寶弓的祭煉方式,破解掉蓄力艱難的麻煩,就更理想了。

  餘慈準備有空的時候,仔細研究一下。

  眼前,他還是要招呼客人。來的也是熟人,正是前兩日幫他看顧葉池的駱玉娘。
xox 發表於 2014-9-27 13:29
紫極 第七十三章 試天魔法 嗅故人香(下)


  當日餘慈在湖上激戰,一度自顧不瑕,其間駱玉娘雖沒能幫上忙,卻將寒泉中的葉池、陸雅看顧得極好,餘慈也是很感激的。

  見駱玉娘過來,余慈便在請她進宜水居,奉茶待客。

  不過,駱玉娘倒是爽利:“此來別無他意,只是代我師尊,邀請天君明晚過府一敘,引見幾個朋友,不知天君能否撥冗前往。”

  “明天?”

  餘慈微微一怔,薛平治的邀請,他肯定是要答應的,不過正好是和預定的行程衝突了。

  駱玉娘看出端倪,奇道:“天君明日不得閒?”

  “唔,前兩日已經有約,不過應該占不了太多時間,不知平治元君定的是哪個時辰?”

  “不礙的,只要天君能到便好。”

  駱玉娘說得隨意,餘慈卻不會等閒視之。畢竟在此時的洗玉湖上,能夠爭取的鐵杆盟友,也就是這麼幾位了。

  他前幾日越是高調,眼下越是謹慎周備。

  人心反噬之力,不可小覷,真以為憑藉“萬古雲霄”就能橫掃一切,說是頭腦簡單,都算客氣。

  他現在無牽無掛,真要重立了上清宗,可就是豎了個靶子給人打,萬不可能像如今這般行事了。

  所以,他沒有直接與洗玉盟糾纏,而是把華夫人推出去頂缸,就是經營出一個緩衝地帶。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還要仔細觀察,“萬古雲霄”前後,部分人態度、立場的變化。

  約在薛平治之前的那場,就是一個很好的參照。

  當蘇雙鶴再看到餘慈的時候,感覺是非常複雜的。

  由於事先有了心理準備,“萬古雲霄”對他的震動,要比其他人來得輕一些。

  可是,這絲毫沒能緩解他身上的壓力。

  最讓人惱怒的是夏夫人,那婦人當真奸狡,竟然趁著高層會商之機,主動支持餘慈,表明立場。

  就算那是秘密場合,以那婦人的心計,自然有千般手段,將資訊透露給餘慈,謀得好處,同時打壓他這邊的存在感。

  如此做法,逼得他在得知消息後的第一時間,再次邀請餘慈過府赴宴。

  可是,只要余慈不是傻子,肯定要擺一擺姿態,使兩邊抬價——就算他一直揣的是“用一把就扔”的想法,絕不怕空口許諾,可這也憑添許多變數不是。

  讓他鬧心的則是天遁宗,當日戰後,華夫人一番剖析,讓天遁宗很是狼狽,既往的計畫全部廢掉不說,更是滿天下尋找“洩密”的理由,甚至是懷疑到他頭上,兩邊鬧得很僵。

  煩心的還有翟雀兒那邊,面對餘慈展現出來的強勢以及帶來的變數,翟雀兒表現得實在太淡定,根本沒有任何做出改變的想法,或者說,有改變也沒有告之他的意思,讓人莫名覺得心底發虛。

  此時此刻,蘇雙鶴仿佛是行至江心,上無所依、下有湍流、八面來風,進則可能滅頂,退亦可能溺亡,往來掙扎,十分難受。

  當然,就目前而言,給他最大壓力的,還是餘慈本人。

  所謂的壓力,不只是餘慈表現出來的強勢和興風作浪的能力。

  蘇雙鶴絕對不會忘記,在與趙相山隔著千里湖水“對峙”之時,餘慈曾經明白表示,無極閣與離塵宗那個叫張衍的劍修失蹤有關。

  如此說法,和真相也就是一層紙的距離。

  豈能不讓他心下惴惴?

  這一場私宴,除了加深感情,將夏夫人的干擾消解掉,更重要就是試探風色。

  他想弄明白,在“收集劍修”之事上,餘慈是否知情、知道多少、又隱瞞了多少。

  只是,餘慈的心思也不是那麼容易看出來的,直到酒菜吃盡,上了茶點,蘇雙鶴都沒能測出個虛實來。

  餘慈則是掛念著後面還要赴約,再三告辭,蘇雙鶴無奈之下,只得起身相送。

  走在院中小徑上,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聊著,由於酒宴上太過勞心費力,此時蘇雙鶴都有詞窮之感,甚至都開始懷疑,是不是餘慈反借著這個機會,在探他的老底……

  正患得患失之際,忽覺得有異,只見餘慈眉頭皺起,正將視線投向遠處回廊拐角處。那裡正有聲息傳來,內容則有些敏感,之前蘇雙鶴心事太重,竟然沒有注意到。

  用不到餘慈如何如何,蘇雙鶴待聽明白了內容,早是心頭火發,罵一聲“孽畜”,大步流星趕過去,幾步就過了拐角,那邊一個男子終於警覺,駭然松了正作惡的雙手,卻來不及有其他反應,已被蘇雙鶴劈頭蓋臉一耳刮子扇出丈外,半邊臉的骨頭都要酥了。

  “孽畜,你幹得好事!”

  蘇雙鶴雖是痛駡那人,視線卻盯著另外那個女子。

  女子著一身素淡裙裝,楚楚動人,只是衣衫不整,臉色煞白,正是雪枝。

  看自家外室如此模樣,蘇雙鶴心頭更是火冒三丈,回頭又一腳狠踹過去,直接將那人踢得口吐鮮血,一時半會都爬不起來。

  此時,餘慈才走到近前,看現場亂成一團,蘇雙鶴殺意劇盛,目標卻未必真對準地上那作惡之人,便是哼了一聲:

  “雪枝夫人可無恙否?此乃何人,膽敢如此放肆!”

  其實餘慈知道,此事乃是“家醜”,類似的話絕不應該由他這客人來講,可就這一句,就能保住雪枝一條性命。

  果然,蘇雙鶴聞言忽地清醒過來,眼角抽搐一記,再看向雪枝之時,神色就陰晴不定。

  雪枝突遭此劫,正是心中惶恐之際,但她卻清楚地知道,這時候就算哭得梨花帶雨,淒苦悲絕,也沒有半點兒用處,因為蘇雙鶴根本不吃這一套!

  她只能是強按著翻滾的負面情緒,全力定住心神,將面上所有的表情變化盡都抹去,甚至微昂起頭,盈盈如峭壁梅花,將臨危不亂、奇崛獨立的一面,盡可能地表現出來。

  這不是她的本來性情,卻是蘇雙鶴最喜歡的那類。

  蘇雙鶴又是一怔,半晌,終於扭過臉去,盯死了那仍在吐血的修士。

  餘慈也在看那人,還別說,看久了,還真有點兒眼熟……以前或是打過交道的。

  不過,最吸引他注意的,並非是那張似曾相識的臉,而是一縷極細極微,飄忽不定的香氣。

  這才是讓人忘不去的回憶……

  香氣來自於雪枝身上,似乎尋常,然而也算是精通香料配製的餘慈,卻最終將視線投放到另一邊,那色欲薰心之徒的身上。
本帖最後由 xox 於 2014-9-27 13: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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