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491
xox 發表於 2014-10-8 08:10
紫極 第八十二章 碧霄放曠 舉世營營(上)


見餘慈已經決意暫不回返,薛平治不再多說,當先離開。

離開之前,她大概還是有些擔心,問明餘慈並沒有天域梭,又將她的那一艘暫借過來,以免誤了時日。

餘慈也不客氣,很乾脆地收下。

待她遠去,一直在心內虛空的幻榮夫人現身出來,笑盈盈輕拭額頭,擦了下並不存在的香汗。

“主上日後,萬萬不要再與妾身論及那些法度。”

對幻榮夫人來講,這是很罕見的情況,也說明她現的心情頗是不錯。

餘慈不與她逗樂,徑直便問:“羅刹之事,你有沒有思路?”

幻榮搖頭,反問道:“主上覺得如何?準備做什麼?”

“今日得了許多東西,需要整理一番,尤其是天人九法,不想個通透,如何能明悟羅刹的算計?”

余慈又看向那酒盅般大小的大日星辰:“真界法度,與域外星空大為不同,而後者或才是本來面目,我自然需要仔細體會。”

幻榮夫人倒也贊成:“天之三法所成為‘星’;天人九法所成為‘界’。若無星辰之基,難有世界之妙,不到域外轉一轉,總會為真界法理所拘。”

餘慈點點頭,忽地突發奇想:“星辰上若有生靈,沒有類似真界天地法則意志的干擾,是否會更容易感悟法則?”

幻榮夫人不以為然:“主上既然深諳生死法則,便當知曉,‘生死之間’的區域是多麼狹窄!天道無私,純由天之三法,造化萬物,豈會刻意列出這麼一個區間,以備生靈成就?

“雖然域外星空無邊無際,星辰不可計數,像那大日星辰,高溫巨力,熔金銷鐵,自不能成;而像死星,體積重量全不過關,掛不住空氣,也不可能;便是溫度適宜,體積重量也差不多的,也未必能有一貫的穩定性;

“那如此左限右攔,億兆顆星辰,能有一個成就,也是諸法合流運化不可計數的次數之後,才有的一個巧合。

“而且,那些符合‘生死’條件的星辰之屬,大都非常脆弱,規模有限,元氣匱乏,說不定一掌劈碎了也未可知,根本培養不出一等一的強者。就是大神通者去了,引導起來也很困難,常因其所處環境太過‘自然’,很容易與道同化,失了性靈之本……”

余慈聽出了幻榮夫人話中未盡之意:“你見過?”

“早年遊蕩域外之時,確曾見過一處,也曾聽得幾個例子,故而知其所限。不過妾身斗膽建議主上,若要參悟人與天人諸法,也不妨到此類所在,瞭解一番。”

余慈就覺得,幻榮夫人的笑容有些微妙,恐怕不是自己所說的“有限”這種程度。

他順口問道:“你去的那一處……”

“生靈已然絕滅。”

餘慈為之啞然。

幻榮夫人又補充道:“正因為如此,像太始星那樣的,穩定、穩固、元氣充沛,便是此類星辰中的異數,說是‘鐘宇宙毓秀’,一點兒也不過份。不過,那裡雖是最好的閉關之地,卻因為體積較小,很容易互相影響,只容一兩人就是極限了,爭奪也才分外激烈。”
說到太始星,洗玉盟的煩心事兒又靠上來。

余慈雖然嚮往羅刹鬼王那種格局,可如果不仔細看腳下,十有八九還是要給絆到腿的。

他便詢問幻榮夫人。

在這個問題上,幻榮夫人表現出對待“天人九法”式的謹慎,也是因為她更清楚餘慈的心思:

“主上不是已有籌謀?所謂術業有專攻,何不問等事機成熟,問計華夫人?”

餘慈的心思給識破,咧了咧嘴:“嘿,那女人……”

幻榮夫人微微而笑:“主上都做了,還忌憚什麼?便是她智計無雙,也不過是寄人籬下,不比妾身強到哪兒去。此類人,恨不能處處行事,都有明確目的,如今她壽數不永,恐怕更不會浪費半點兒時間……主上對她的重要性,一目了然。”

餘慈只當聽不到幻榮夫人的自嘲,又沉吟片刻,方道:

“剛剛我問過血相,早年他也到附近修行,識得路途,可以引我去,這裡暫時用不到你,你就回真界,去辦件事……”

幻榮夫人微笑傾聽,末了行禮告辭,很快也蹤影不見。

如今,只剩下餘慈一人,面對茫茫星空。

他靜靜飄浮在冷寂的虛空中,足足過了兩個時辰,忽地再一次張開手臂。

但這回,他所感受到的,不再是初次登臨之際“冰冷的擁抱”,而是潛伏在深邃無盡虛空中的,微弱而有節奏的律動。

夏日的洗玉湖,擁有著此時真界無數人心嚮往之的晴朗天空。

時值清晨,大日東升,金紅光芒破開極遠處陰霾劫雲,鋪落湖水之上,水光瀲灩,如錦鱗穿波,耀眼生花。

從高處俯瞰,湖水之上,舟楫往來,三三兩兩,都是去處有限幾個區域,漸漸彙集。

而在湖上,各路修士也是時不時抬頭看天,頗有期待。

眼看日頭上移,溫度漸升,湖上有人給陽光閃得眼暈,沒好氣道:

“早知就不來湊這份熱鬧,這還有沒有點兒了?”

“熱鬧?真正熱鬧的地方,你湊得上去嗎?”

同伴是熟慣了的,笑呵呵地奚落他,他也不惱:“我吳景一介散人,湊不上是應該的,可雙木道兄,你如今可也是夏夫人的座上客,總該比我有資格吧。”

林雙木手指老友,點了兩點,終還是只能自嘲:“夫人的門客,也不是個個都能登堂入室的,我這些本事,也就是跑跑腿罷了。”
“能給夏夫人跑腿,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何況你就跑那一次,還是接觸的淵虛天君!現在你看看,誰還能耐見著他的面兒?嘖,那真叫一個鐵石心腸!”

“吳兄慎言。”

林雙木神色微凜,可吳景卻笑:“怕什麼,又不只是我一個人嚼舌,現在湖上可都傳遍……哎,出來了!”

他是個直人,有口無心,一有變化,前面說的就忘個差不離,眼下更是以拳擊掌,煞是興奮,所謂的“怨氣”也一掃而空。

林雙木眯眼抬頭,越過刺眼的陽光,可以看到,一座八角四柱的華麗樓臺,正飄悠悠越過湖面,在湖面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且是不斷變淡。

便在此過程中,樓臺緩緩上升,有風鈴陣陣,入耳悅然。

“述玄樓……這碧霄清淡,總算是要開始了!”

吳景隨手丟了搖櫓,先是單手搭蓬,遠眺高空,待樓閣遠去,又扭頭去看後方已經架設起來的木制框架。

此時,正有修士施法,攝起湖水,往上面潑,以保證足夠的濕度。

林雙木看得好笑,就勸他:“你放心,時間肯定還有。述玄樓剛升上去,觀景雲台都沒搭好,人也沒到位,就是立起水鏡,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吳景連連搖頭:“你不懂,觀景雲台搭好又怎地?水鏡立起來又如何?我敢和你打賭,雖說名義上,要讓整個洗玉湖的修士都看到此次碧霄清談之會,可咱們能看到的,也就是‘分雲鬥符’那一出罷了,樓裡發生什麼事兒,絕對擋得嚴嚴實實,要看今日來人底細……就是這時候才管用!”

說話間,已經高逾百丈,幾乎要成一個小黑點兒的述玄樓周圍,雲煙彙聚,盤轉擬形,頃刻間,已在左右,造就了兩處半環形的雲台,共計三層,將述玄樓虛括在正中央位置。

此刻的述玄樓,像是張開雲氣雙翼,直有一飛沖霄之勢。

而相應的,四面八方都有遁光飛上,一個個修士現身出來,便在樓閣或雲台中就坐。

身後傳來歡呼聲,卻是木制框架上,水鏡打開,光影顯現。

那是有資格登上雲台的修士,用留影法器,將那邊的情形,同步傳送到洗玉湖周邊,數十面巨大水鏡之上。

“分雲鬥符”本就是北地三湖最為風行的博彩鬥戲,更不用說,還有“碧霄清談”、“爭奪虛空世界”的噱頭,如此,洗玉湖周邊,三仙城中可謂是萬人空巷,湖上則是群舟蟻聚,就為了觀睹這一場多少年來罕見的盛事。

可也正如吳景所言,負責傳輸影像的修士,都很有“分寸”,對敏感性較低的觀景雲臺上,掃視得很是周全,可對中央樓閣,卻只給遠景,讓人看不真切。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掌握“分寸”,就能躲避得了的。

隨著一道遁光自天外降下,水鏡上也準確地映出了來人的面目,是一個四方臉的矮胖老頭兒,其貌不揚,也不是熟面孔。
可便在此時,鏡面光影陡然以極大幅度抖動了一記。

也是這一刻,人們都清楚地看到,剛剛飛下來的這位元矮胖老頭兒,視線分明是與負責傳輸影像的修士正面相對,由於角度的問題,就像透過水鏡,和湖上以萬計的修士打個照面。

然後,矮胖老頭兒咧開嘴,往這邊揮了揮手。

刹那間,整個洗玉湖上哄堂大笑,還有叫好聲、呼嘯聲、口哨聲,千里湖面上的溫度,仿佛也給提高了一個層次。

可就是在這樣喧鬧的氛圍下,卻是有某種驚愕莫名的情緒,像是迸射出來的電流,從不同的方向發端,以驚人的速度,傳遞到每個有心人那裡。

林雙木就發現,本來最喜起哄的吳景,眼下卻安靜得不可思議,轉眼看去,卻見這位老友嘴巴半張,眼睛瞪大,顯示出最經典的錯愕表情,以至於唾液都在上下顎之間連成了線:

“辛、辛……”

“心什麼?”

“辛天君!”
xox 發表於 2014-10-9 10:08
紫極 第八十二章 碧霄放曠 舉世營營(下)


  林雙木反射性地再問:“哪個辛天君?”

  “還有哪個,八景宮……辛乙天君!”

  “你確認?”

  不要怪林雙木不相信,實在是兩邊的層次差太多了,幾乎不可能有見面的機會。哪能說認就能認出來的?

  他深知吳景根底,作為一位散修,能到步虛境界,已是相當不錯,通一點兒符法,懂一些制器,算得上粗中有細,但在精通此兩家技藝的辛乙面前,說不定叫祖師爺,人家都懶得搭理你。

  吳景也給問得煩了,惱得臉皮發紅:“怎麼不確認?不但確認,老子還見過、說過話哪!”

  林雙木為之愕然。

  見他這表情,吳景又是哼哼兩聲:“我這可不是說大話!我還記得那天說什麼呢……我見面就打招呼,說‘小子吳景,見過天君’。”

  林雙木只覺得渾身無力,但怕吳景真的著惱,不得不配合:“那辛天君……”

  “他就說‘歡迎歡迎’,客氣得很哪!”

  “……這是哪的事兒?”

  “禮宴上啊!你不記得了?前些年我在百煉門交的那個朋友,許泊許老三?”

  林雙木猛醒:“噝,對了,聽說這位得了天大機緣,蹉跎還丹境界多年,於垂垂老矣之時,得以拜入八景宮,還是入室弟子。收他的是……”

  “就是辛天君嘛!”

  吳景嘿嘿發笑:“當初,可還是這一位親臨攔海山,就在那兒操辦的拜師宴。我當時正好在那片兒,也收了許老三的邀請,前去觀禮,不就是在那兒見著的?”

  他們兩人糾纏於前因後果的時候,早有人已經下了定論:

  就是辛乙沒錯!

  八景宮辛天君親臨的消息,就像是一場驟起的風暴,興於無形,卻是將各路人馬吹了個倒仰。

  一時間,洗玉湖各處的修士,都不免議論紛紛,各個層次有各個層次的盤算,各人也有各人的看法。

  林、吳二人剛把前塵往事的細節掰扯清楚,就聽到不遠處有人議論此事,而且,還真有點兒譜:

  “這位來湊什麼熱鬧?沒聽說邀請他來啊?”

  “邀沒邀請,你知道?只要州官放火不是?那些南國宗門、商家,可是虎視眈眈,聽說他們為了找個掩護,繞過參加資格的限制,拿出的是這個數……哼,喂飽了不少人哪!”

  北地三湖的修士,絕大部分對洗玉盟還是頗有歸屬感的,尤其是靠近洗玉湖的,向以修行聖地自居,素來看不起中西部的荒蕪,也看不起南國的群龍無首的混亂局面。

  但對八景宮這樣的絕代門閥,也是一貫地忌憚,有些時候,還相當敏感。

  只要說到類似的話題,什麼“高低上下”、“籌謀佈局”都是紛紛出籠,氣氛最是熱烈。

  如今也不例外。

  “北地局勢艱難,正要有幾處虛空世界,做一番調整,多些迂回的空間。況且,就算那些世界開發出來,相關產出,還不是要經那些商家的手?這倒好,那群奸商坐收其利不說,還想再剝一層皮,娘的,天底下的好事兒還能都讓他們占了去?”

  “言之有理,也就是他們好運道,有咱們擋著魔劫,才安穩到現在,要是掉一個個兒,試試看?”

  至此,爭論的意味兒已經少有,更多的還是“同仇敵愾”。

  便在這裡面,也是義憤者有之,樂觀者亦有之。

  “八景宮也就罷了,南國那盤散沙,就是用金盤子托著,照樣捏不成個兒,咱們還怕他不成?”

  “正是如此!八景宮是過江龍,那邊頂多就是泥菩薩,想佔便宜,哪有那麼容易?且看海商會,據說是想撈一筆,如今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話說到這兒,就有些跑偏了:

  “你說華夫人,看這情況,是被淵虛天君禍害得不輕啊!”

  “也不能這麼說吧?”

  “嘿嘿,都是大老爺們兒,還不就是那回事兒?喜新厭舊,始亂終棄……”

  “南國這些商家,我還就認這一位了,巾幗不讓鬚眉,弱質更勝豪強。可是架不住遇人不淑啊,前面不惜得罪海商會和洗玉盟,為淵虛天君爭來了許多好處,哪知被人說甩就甩,幾次上門,卻連見一面都難……”

  “哎?這事兒是真的?”

  “看看,海商會的人已經來了,卻見不著華夫人?據說,那位是氣血攻心,犯了舊疾,正靜養呢。”

  林雙木聽到這裡,只能是苦笑。

  本來還算有些見地的討論,一涉及到男女之私,就是荒腔走板。

  也許連說話人自己都不信的事兒,卻是能掻中絕大多數人的癢處——看旁邊吳景臉上的怪笑,就最清楚不過了。

  一旦傳播開來,立成氾濫之勢,且是沒有任何堤防大壩可言!

  “海商會這還能忍?”

  “所以說,華夫人現在都還是自個兒住,孤冷寂寞,心腸百結,不外如是……”

  話音未落,湖上又是人聲轟然。

  大概是快到時間的緣故,與會修士飛來的勢頭,猛然進入了一個高潮。

  連續不斷的遁光,如流星般飛落述玄樓內外。

  每出現一位元名士、強者,都會引發洗玉湖上的嗡嗡議論。

  湖上的雜亂聲音,絕對傳不到已在數百丈高空、並一直不斷上升的述玄樓上。

  此間三層樓閣,都各有佈置,作為最重要的第三層,頂瓦屋簷均是水晶材質,光透無遮,四面圍欄,八面來風,卻又有禁制暗布。雖罡風如刀,日頭毒辣,但到這裡,經由水晶頂“洗過”,便是風和日麗,甚是宜人。

  自有“碧霄清談”以來,夏夫人手下,不知承接、安排了多少回,卻從沒有像今天這樣,人數繁多,品流複雜。

  想那以往情形,多是此界強者、名士談玄論道,最多二三十人,最少只有五六人。

  而今日,只在述玄樓上,就有四十位左右;而雲臺上的修士人數,已經突破了二百大關。

  人一多,事情就多,為此,大巫倉攸都要在外間坐鎮,臨時充做知客,以免手下人眼皮子淺,出了岔子。

  此時,倉攸就特別注意,從觀景雲台再向外,也是圍了一圈兒人,都是沒有資格入樓、登臺,卻想著窺個機會,進來湊熱鬧的。

  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

  真碰上個臉皮厚,修為又高的混不吝,沒的又要惹上麻煩。

  倉攸心裡有個名單,亦即今日能登述玄樓的重要人物。

  分別是洗玉盟“四天八地”十二個核心宗派、以及位居人階宗門前三的主事,還有常年居於北地、明言要參加虛空世界爭奪的兩位散修大能。

  除此以外,就是昨日才臨時傳來消息,希望參會的八景宮辛乙天君;以及地位微妙,難以把握的淵虛天君。

  如是共計十九位,而按規矩,每一位都可以帶一人上樓,合起來最多可達成三十八人。

  其餘人等,就算是人階宗門之主,就算是參加分雲鬥符比拼的,也要在觀景雲臺上落座。

  倉攸心中盤算,之前辛乙是獨自過來,這就少了一個,如今樓上差不多到齊了,只差……

  他心中忽生感應,抬頭遠眺,便見有一人,青袍道髻,自高空飄然而下。

  是淵虛天君,一個人!

  在熟悉的人影出現在視野中的刹那,倉攸反射性露出笑臉,正待開口招呼,卻見那位已在半空中被人給截住。

  看到半途攔路的那人,倉攸眉頭皺起:

  “白秀峰!隨心閣果然是賊心不死!”

  想到夏夫人的安排,倉攸便要上前“解圍”,不給這個奸商施為的機會。

  哪知也就是三兩句話的功夫,便看到,那位白大掌櫃已經是苦笑而退,十有八九是沒有得到稱心的結果。

  還好,這位淵虛天君,也能知道事情輕重的。不管之前交情如何,如果他真的在樓前,與南國商家達成協議,涉入其他虛空世界的爭奪,對洗玉盟而言,就是絕不能接受的“背叛”!

  倉攸松了口氣,再不願旁生枝節,忙迎上前去:“天君……”

  話說半截,斜刺裡忽又閃出個人影,擋在餘慈前面。

  倉攸心頭微怒,但看到來人身形面目之後,忙是維持住笑臉,定下身子,靜靜等候。

  餘慈也是給那人驚了一下,見得是哪位,才笑語招呼,並行禮問候。

  “千寶師叔,您是專門來湊熱鬧的?”

  坦然受了餘慈一禮,千寶道人笑呵呵地回應:“知我者,阿慈也。師叔我想去上面長長見識,總沒問題吧。”

  餘慈看他面上猶有些青白顏色,顯然傷情未愈,如此還特意出關,在述玄樓外截他,所為何事,不問可知。

  心中一暖,也笑道:“正要請師叔您給我壓陣。”

  千寶道人哈哈一笑,扯著餘慈的手臂,就往裡去。可手上才落到實處,他眼角就是一跳,回頭再看餘慈,都有些發愣了。

  前面,倉攸不知這些細節,見兩人敘完了舊,遠遠便拱手致意:“天君,千寶道友,樓上請!”

  隨他話音,平空便起雲橋,直接越過觀景雲台,從餘慈腳下,一直鋪到述玄樓前。

  也在此時,述玄樓上,清罄之聲悠然而出,繼而有女子清音,在雲間天外,縹緲來去:

  “啟冊觀往載,搖懷考今情。終古已寂寂,舉世何營營……”

  倉攸聞聲,微微而笑:

  “道曲首唱,嘉賓雲集……天君來得正是時候。”

  余慈品味曲中之意,忽爾一笑,後面的便不再聽,反手扯過猶未回神的千寶道人,齊往述玄樓上去。

  此時,煌煌日輪,立于中天,任清音繚繞、風卷雲舒,亦不為所動。
xox 發表於 2014-10-10 15:34
紫極 第八十三章 輕重取捨 明暗規矩(上)


     碧霄清談不比其他,不管目的如何,參加人員怎樣,面子上形式都非常自由,客人還沒到齊,便有清歌入空,實有清談之風,自然也要有名士習氣。

  特別是到了樓上,不像一般的酒宴歡場,都要把人認個遍,彼此關係熟的,就閒聊笑談;關係淡的,根本無須理睬,最多只是打個招呼而已。

  不過,有些人到哪裡,都是中心。

  余慈上樓之後,第一眼就看到,圍繞著某位矮胖老頭,有五六人坐在一起,各自雖有盤算,表面上還是笑語盈盈。與之同時,樓上幾乎所有人的視線,也都集中在那裡。

  那矮胖老頭,他是認得的。

  辛天君……

  餘慈著實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見到辛乙,心中也是一奇。

  似乎是感應到了他的視線,辛乙正好也移過目光,兩人對視一眼,餘慈想了想,雖然早在北荒之時,就與辛乙打過交道,甚至還面對面下過棋,但這副面目,對方應該並不熟悉,想來也不至於聯想在一起。

  所以,並沒有上前,只是隔空拱了拱手,辛乙也僅是笑眯眯地點點頭,算是彼此致意。

  便在此時,餘慈忽然生出某種“自覺”,或許,他也是此刻述玄樓上,另一個引人注目的“中心”。

  因為僅就目前而言,和與洗玉盟的慣性生態格格不入的,或者說是還沒有徹底融入的,只有兩個:

  一是辛乙,另一個就是他。

  相對于已成名數劫之久,光芒萬丈的“辛天君”,周圍人等對他的看法和態度,還沒有完全協調一致,比較複雜零亂,或明或暗,或打量或評估,林林總總,反而把力度沖淡了。

  不管別人如何看法,只要沒打擾到他,餘慈也懶得理會。

  他環目掃視,卻見側方憑欄處,薛平治正向他舉杯示意。

  今日的薛平治,少有的未著華服,而是著一身對襟襦裙,顏色素淡,冰紗薄透,臂系披帛,衣帶當風,飄然有神仙之姿。便是在氣氛微妙的述玄樓上,無疑也是最醒目的亮色所在。

  餘慈心忖,若剛剛那遊仙詩,是這位薛娘娘吟唱,就真的精彩了——可惜,這絕不可能。

  當下,他便和千寶道人走過去,和薛平治坐在一起。

  薛平治身邊也帶了人來,然而並不是駱玉娘,也不是餘慈以前猜測過的谷梁老祖師徒中的哪位,而是一個生面孔。

  其人玄袍道冠,面白無須,衣飾普通,毫無特色,看上去倒是非常和善,沒有一點兒高手的銳氣。

  薛平治當先介紹來人:“這位是士如真君,深諳符法,在北地散修中,也是第一流的人物。”

  士如真君聞言就是苦笑:“天君面前,不敢言‘深諳’二字。”

  既曰“真君”,除非是陸沉那樣,早早就將“東華真君”之名劃歸專屬的逆天強人,否則,十有八九應是小劫法宗師的層次。

  餘慈當然不會拿大,客套一番,也為千寶道人引薦。

  千寶道人目前,雖是距離長生真人也就差那麼薄薄一層紙,可只要這條線跨不過去,就算有離塵宗在後面支持,比之其他人也要低上一層,不過,薛平治也好,士如真君也罷,都非常客氣。

  薛平治完全是看在餘慈的面上,至於士如真君,細看了千寶道人兩眼,臉上卻有些疑惑,待餘慈、千寶道人一落座,便問道:

  “千寶道友,冒昧相詢,近日是否在祭煉什麼法器……還是在借此修行?”

  千寶道人一怔,士如真君所言,未免有些交淺言深,可越是這樣,越顯出這位是個純人,不似心機深沉之輩。他也是率性之人,隨即便笑著比出大拇指:

  “真君這份兒眼力,可當真了不得!”

  士如真君歎道:“早聽說千寶道友在法器祭煉上深有造詣,今日確是百聞不如一見。祭煉之術,也算是符法的重要分支,不明其中法理,不花上幾十上百年時間,親手祭煉出一件心血之器,終究不能說是通曉符法真意……或許,只有淵虛天君這樣的天縱之才,能夠例外。”

  坦白講,士如真君說話的技巧實在不太高明,說到半截發現自己失言,想挽回來,卻是誇不像誇,貶不像貶,旁邊薛平治聽得都是無奈。

  不過千寶道人本身就是個嘻嘻哈哈,不拘小節的性子,與他聊得頗為投機,氣氛倒是頗為熱烈,後來乾脆坐到一處去,倒把余、薛二人撇在一邊。

  薛平治搖搖頭,傾過身來,和餘慈低語說話。

  有過域外星空那番經歷,她對餘慈已經沒不抱什麼戒心。

  其實,她以決絕之心,做了天魔妄境那一出,若說世上有一位真正對她知根知底的,肯定就是餘慈無疑,“戒心”什麼的,就是有也沒意義。

  或許正因為如此,便有一種特殊的親近……或曰親呢。

  至少在外人眼中,就是如此。

  二人都是憑欄而坐,本就挨得很近,薛平治再湊身過來,幾乎要臉挨著臉,絕不是一個“正常”的距離。

  明知荒唐,卻還是有人忍不住去想:

  難道說,淵虛天君喜新厭舊、始亂終棄的傳言是真的?

  其實,薛平治是提及士如真君,不好明言,大約是怕餘慈心有芥蒂,為他解釋兩句:

  “士如是我當年的門客,為人純厚知節,當初我遭逢大難,將一眾人等遣散,這些年來,也只有他及寥寥數人,還與我聯繫……足堪信任。”

  餘慈怎會計較,相較於周邊那些心中算計千百重的洗玉盟高層,這位人情世故上不怎麼練達的仁兄,可以說是相當可親了。

  不過,餘慈更佩服薛平治的交遊廣闊,以及不動聲色間,拉攏班底的本事。

  像士如真君這等人物,沒有宗門依託、相應傳承,依舊能以符法成名,修煉到這等境界,也是一代人傑。而思及他曾為門客的過往,餘慈就知道,十有八九,薛平治在裡面頗有一番作為。

  受制于羅刹鬼王這些年,薛平治分明也在暗中蓄力,從無一日甘休,大概正是有這種強韌的意志,才能掙扎出來,不至於在羅刹鬼王座下沉淪。

  他這邊正自感慨,旁邊薛平治也是“唔”了聲,發現了異常。

  “你這是……”

  話說半截,薛平治動作要更直接,伸出手來,就那麼輕觸餘慈面頰,全不顧大庭廣眾之下。

  餘慈:“……”

  薛平治抽回手,微微搖頭,低聲道:“你可真夠托大的,莫非還在路上?”

  “正是,算來還要有半月左右才能到那星辰附近,在此還要謝過元君的天域梭——這回真的是大開眼界!”

  餘慈嘴上說著,不自覺憑欄遠眺,觀大日行天,有些神遊之意。

  薛平治秀眉蹙起,她是真沒想到,餘慈竟然會在這種場合,用出此類手段,而且還栩栩如生,若不是近前接觸,還不知要被瞞到何時。

  分身哪……

  薛平治很清楚,餘慈敢在這裡用上分身,本體遠赴無盡星空深處,就說明他的心思已不在碧霄清談上。

  本來這也沒什麼,就是薛平治自己,在已經和餘慈定了攻守同盟之後,對碧霄清談、飛瀑界等事,關注度也下降了個檔次,真正在意的,只有向羅刹鬼王復仇這一終極目標!

  可是,夏夫人那裡,又要如何處斷?

  況且,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在“死星”之事上,若有什麼意外,別人可不會管你是不是本體在此,只會大肆傳揚,終究還是要傷其聲名,為日後行事,平添障礙。

  便在薛平治心思翻動之時,又一聲清罄之音,代表著述玄樓內外,一干人等終於到齊。

  也在此時,述玄樓內,簾幕之後的主位上,夏夫人身影出現,緩緩坐下。隔著朦朧珠簾,可以看到,這位北地三湖最具權勢的女修,只一身寬大黑袍覆體,青絲如瀑,稍歸攏耳後,自然垂落,簡樸到了極致。

  參加過碧霄清談的修士,就有些奇怪,夏夫人這一身,是飛魂城首腦在正式場合的穿著,莊重嚴肅有之,卻失了清談的本意,故而在之前類似的場合,從未得見。

  貌似這是在暗示,此次碧霄清談,真正的用意。

  之前還各自談笑的修士們,漸次靜默下來。

  本來這只算是一個下意識的禮貌舉動,可在當前局面下,卻使得隱藏在歡聲笑語間的滾滾暗流,驟然失了遮掩,刹那間,氣氛就有些異樣。

  在座的大都是老辣深沉之輩,按理說要調整也快,可問題是,此時的述玄樓上,還有一位辛乙。

  這位八景宮的大劫法宗師,也不用多說什麼,只是將視線轉了一圈兒,便報以微笑。

  嘿嘿,還是暴露了。

  似乎各方比預想中的要緊張啊……莫非真是因為辛乙的緣故?

  正憑欄而坐的餘慈,由於情緒神通之故,無疑是樓內修士中,對情緒氛圍感觸最深的那個,諸般細節,都如掌上觀紋一般。

  但他面上仍保持著平靜,只將視線投向樓外,穿透觀景雲台,落向茫茫湖面。
xox 發表於 2014-10-11 16:26
紫極 第八十三章 輕重取捨 明暗規矩(下)


  今日的述玄樓,就是洗玉湖、或曰是北地三湖的中心。
  
  述玄樓裡發生的一切,都會影響到洗玉盟今後一段時間的走向。
  
  所以,這裡始終都是人們關注的焦點,樓中驟變的氛圍,也在順理成章地,從述玄樓內,擴散到樓外,再從遍及洗玉湖各個角落的水鏡,傳遞到所有旁觀修士的心頭。
  
  就算是看不清述玄樓內的情況,可湖上修士卻能看到觀景雲臺上各色人等,幾乎同樣凝重的面孔。
  
  在此氛圍下,一應感受,都差相仿佛,甚至是帶起了萬眾的心緒雜念,有急劇擴大之勢。
  
  湖上也是莫名沉寂下去,漸漸的,連低聲議論的嗡嗡聲都消失掉。
  
  如此靜寂場面,來得突然,去得也快,真正的“靜默”,也只是持續了十分之一息左右時間,凝重之勢,便重歸於流動,似乎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一些心思粗疏的修士,甚至全無所覺。
  
  餘慈在外面的情緒暗流潮中“徜徉”一圈兒,回過頭來,饒有興味地掃視樓層內各人的神情變化。
  
  很沒道理是吧……
  
  洗玉盟高層,也就是在座“四天八地”十二個核心宗門,也許還要包括十五個人階宗門,肯定已經達成了默契,要一致對外;而對內部的“分配”,這幾日來,各宗必然做了功課,形成了協議。
  
  與之相對的,那些沒有參與“協議”,或是已經收到像海商會等“外人”好處的宗門,就是他們的鎮壓對象。
  
  在力量對比上,雙方完全不對稱,可以說已經控制住了局面。
  
  那麼,這微妙而洶湧的暗流,又是從何而來?
  
  他不在真界的這幾天,又出了什麼事嗎?
  
  便在此時,夏夫人以低沉嗓音,悠悠開口:
  
  “妾身主持多次清談,常見各路道友談玄論理,不輕讓人,可卻是頭一回見得,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是劍拔弩張……其實我早知會如此,只是卻不過某些人的臉面!”
  
  她言語直白,不乏埋怨,像是給洗玉盟裡某些人上些眼藥,至於哪個會自動對號入座,就不是她關心的事了。
  
  不過再深究夏夫人語氣微妙處,便覺得轉折間極有趣味兒,便如一尾活潑的魚兒,“波”地一聲跳出水面,使得臨近板滯的“畫面”,陡然間靈動起來。
  
  述玄樓內,氣氛真正開始緩和,各人臉上的笑容,也不是那麼難以捉摸。
  
  夏夫人節奏把握得極好,當下輕輕擊掌,兩翼便有雲氣飄流,自有鮮果美酒,如乘曲水,流轉席間,將別樣意味兒繼續沖淡。
  
  但各方人等都是明白,今日之會,從一開始,就和“清淡”沒有任何關係。
  
  該來的,總還會來。
  
  果然,接下來夏夫人再度悠悠開口,直接就把辛乙圈了進去:
  
  “難得辛天君撥冗親臨……說起來,妾身為碧霄清談邀約天君已非一日,今日得見,也算是了一樁心願。”
  
  辛乙笑呵呵回應:“這幾年,和西邊幾個和尚處得久了,便覺得世事總要講求一些緣法,他日邀約不至,今天不請自來,說起來,都是緣分哪!”
  
  兩人話鋒有攻守變化,看上去,辛乙是厚著臉皮,擋下了夏夫人的暗諷。
  
  但這更讓餘慈確信,辛乙和在座洗玉盟高層之間,也就是八景宮與洗玉盟之間,應該是出了什麼岔子。
  
  余慈目注薛平治,後者想了一想,又湊過身來,約束聲線道:
  
  “據夏夫人講,辛乙是昨日才通告諸宗,說要參會,打得各方措手不及……”
  
  “難道之前就沒收到他北上的消息?”
  
  “人家是乘雲外清虛之天的‘天梯’過來,昨天發話,今天就到,論速度,恐怕只有虛空大挪移才能勝過,實用性卻又遠遠不及,你能奈他何?”
  
  “天梯?”
  
  “那位後聖大人究竟是怎麼調教你的……你這些年,是不是除了修行,萬事兒不管?怎麼這些常識都不清楚?”
  
  薛平治與他也是熟了,半真半假埋怨一句,還是為他解釋。
  
  作為世間第一門閥,八景宮居於“雲外清虛之天”,這是真界“洞天福地”之首,大概位置是在雲中山上空——反正外人要進去的話,都是要從雲中山巔飛騰而去。
  
  至於具體的位置,有說是在碧落天域的,也有說是另辟虛空世界的,著實捉摸不定。
  
  但不管怎麼說,“雲外清虛之天”應該很高,高到隨隨便便都能登臨外域,幾乎不花費什麼時間。相較于其他修士花上十天半月,艱難跋涉的過程,實在是最方便不過。
  
  要知道,域外真空,阻礙極小,除了天魔肆虐之外,幾乎沒有任何時限制。再加上有“天域梭”這樣的飛遁法器,真加起速來,要比在真界內高出幾十上百倍。
  
  再砍掉休息、修煉等等必須的耗費,這麼一算,正常情況下長生真人在真界要飛半年的路程,乘坐天域梭,甚至可以壓縮到一天之內。
  
  對這項優勢,八景宮絕沒有放過的道理。
  
  他們也清楚,就算域外趕路效率驚人,但最終還是要穿越碧落天域,才能抵達目的地。
  
  為此,他們專門創出了一種辦法,據說是利用天域梭高速飛遁積蓄的力量,強行在碧落天域“鑿開”一條下行甬道,也有說是形成相對短距離“虛空挪移”的。
  
  總之,就是以特殊的手段,無限壓縮從“雲外清虛之天”到目的地之間的運輸時間。
  
  因為這種方式會在碧落天域形成一道清晰的雲道軌跡,故被此界修士稱為“下天梯”,後來就抹去了“下”字,直接以“天梯”命名。
  
  “天梯”的存在,其實也是體現了八景宮無以倫比的威懾力。
  
  以真界之大,只要“天梯”架起,號稱可以在三日內,從“雲外清虛之天”到達真界的任何一個角落。
  
  這次運送的是辛天君,下回,運來一位地仙呢?又或者三位?五位?
  
  這種事情想來就讓人不寒而慄。
  
  還好,天域梭產出很慢,資源也受限,各大門閥、商家加起來,一年都未必能拿出三艘來,折損率卻很高;域外天魔肆虐,變數也很大;還有,“天梯”在架設前後,都可能受到具備虛空神通大能的干擾……
  
  再說了,到了地仙那種層次,真要動手,瞬間殺人於億萬裡外,也不是什麼難事兒,用“天梯”什麼的,意義不大;八景宮長年掛在嘴邊的“清淨無為”原則,也不允許他們經常使用這種“霸道”手段。
  
  種種制約因素,總算能給此界各方勢力一些安慰。
  
  可在某些時候,作為一項表明態度的工具,還真是非常好用。
  
  餘慈不由便想:辛乙挾八景宮之威,駕臨洗玉湖,或許是要在虛空世界的爭奪上,插一隻腳?
  
  如果真是如此,又出於某種因素,使洗玉盟高層無法拒絕的話,很可能將事先商量的分配計畫,打成了一張廢紙。
  
  八景宮的威儀,不是那麼好觸犯的……好吧,也可以說,八景宮的面子,洗玉盟是要給的。
  
  如果不想撕破臉,說不得就要認下。
  
  可誰又願意吃虧?
  
  四天八地十五人宗,好不容易協調一致,費了多少口水,說舍出去,就要舍出去了?
  
  餘慈覺得,以洗玉盟素來的“公平”、長期的“控制”、一貫的“世情人心”,壓力是要傳導的、損失也要傳導……
  
  而傳導給誰?那邊能不能接得下?都是讓人頭痛的問題。
  
  余慈瞥了眼辛乙。
  
  若真如他所想,八景宮可說是明明白白,沒什麼花巧,可就是那強大的實力,仿佛天外飛來的大錘,一擊就把洗玉盟密織的大網,硬生生砸得“凹陷變形”。
  
  洗玉盟的規矩再嚴密、手段再高明,在此刻,也不是那麼頂用。
  
  另一邊,千寶道忽也湊過來,還對著薛平治呲牙一樂。
  
  薛平治不動聲色地擺正身子,餘慈很佩服他的膽色,苦笑道
  
  “師叔有什麼吩咐?”
  
  千寶道人低聲道:“本來我想問張衍那小子的事兒,不過轉念一想,你這麼放得開,想來安全上也沒問題……”
  
  餘慈“呃”了一聲,發現這還真是個破綻。
  
  他當初以張衍失蹤為名義,和趙相山大打出手,使得無極閣覆滅,在他自己看來,事情到此已經告一段落,相關的事情也就懶得去理會。
  
  但在其他人眼中,張衍的行蹤,依舊“成謎”。
  
  如此情況下,餘慈的態度就有些太隨意了。
  
  當然,張衍這位步虛劍修,在北地三湖,不能說車載斗量,也不是太起眼,千寶道人能注意到,是因為張衍是離塵宗弟子,為此特別關注。
  
  至於其他人……還真不好說。
  
  餘慈給自己提了個醒兒,隨即將話題繞過:“師叔現在想問什麼?”
  
  “當然是問實際點兒的。”
  
  “你來的時候,半路截人的,是白秀峰吧?”
  
  “正是。”
  
  “白秀峰過來,是為‘死星’的事兒?”
  
  “是,他覺得我這邊無人,那邊卻有幾個符修,可堪一用,想出點兒力,也參上一股。我拒絕了。師叔……”
  
  千寶道人嘿嘿發笑:“拒絕了才好啊,說明你有把握,那是最好不過。我也只湊個熱鬧就成……否則,現在師叔我傷勢還沒好俐落,你真忍心讓我下場?唔,要真是湊數,我挑‘返真法’,昨天我看了看玩法,還有點兒意思。”
  
  餘慈咧嘴而笑,明白千寶道人的關切。他也不多說,先斟了杯酒,雙手遞給千寶道人,又自斟一杯,兩人對飲而盡。
  
  而此時,夏夫人手持玉冊,緩緩翻動,輕描淡寫間,已進了正題:
  
  “七處虛空世界,如何歸屬,早前已定了規矩。今日便按著規矩來,第一個是……
  
  “鐵殞界!”
xox 發表於 2014-10-12 12:41
紫極 第八十四章 汰舊換新 壓力傳導(上)


 夏夫人口中的鐵殞界,和那日商議的飛瀑界一樣,是不知多少劫前,域外某位大能創立,但此界的命運,不但比不上真界,連飛瀑界都遠遠不如,崩潰得更加徹底。以至於衛護世界的元氣障壁,也就相當於真界的碧落天域都不能保全,直接暴露在域外星空中。

  千萬下來,被天外隕石砸得面目全非,也在宇宙偉力作用下,退化為一個不規則的星體,

  不過,此類世界能夠扭曲虛空,與真界相連,說明周邊一定有巨量且層次非常之高的能量留存,非常具有開發價值,而且,說不定還能得到當年創立此界的大能的某些“遺產”。

  即使一切收穫都還是未定之數,照樣也有人爭搶。

  余慈自然不會涉入此間,只是冷眼旁觀。

  所謂“見微知著”,正如他之前考慮的那樣,如果辛乙代表八景宮,真要介入虛空世界的爭奪,壓力會傳導,影響會擴散,產生的變化,絕不會只限於一兩處,而是全域性的。

  真正下場的時候,局面就會比較清楚了。

  目前來看,似乎還比較穩定。

  洗玉盟的“四天八地”,即清虛道德宗、飛魂城、四明宗、浩然宗等四個天階宗門,還有飛羽堡、八極宗等地階宗門都“禮讓”了。

  說起來,今日碧霄清談之會,也是“四天八地”之名,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唯一一次的應用了,回頭怕就要變成“三天九地”,也是洗玉盟最慣常的狀態。

  實是魔劫之下,浩然宗剛提起來,四明宗還沒有徹底去位,才會如此。

  如今,四明宗人才凋零,從與會之人的身份上,便能得見一斑。

  “四天八地”之中,四明宗竟是唯一一位由宗主親自過來參加的。

  余慈也看到了楊朱,這位曾有過數面之緣的故人,以宗主之尊,卻非常低調,手把玉尺,始終坐在自家席位上,該說話時說話,該沉默時沉默,從不逾矩。

  尤其他身側,就是隨性不羈的楚原湘,對比之下,更是強烈。

  大概餘慈注目的時間有點兒長,楊朱有所感應,視線移過來,微微一笑,倒是頗為溫和。

  千寶道人注意到這個細節,頗有些嗟呀之意:“這兩年,也就是楊宗主只手擎天,才讓四明宗緩了口氣……可惜,當年銳氣難當的‘小楊君’,再難複現。”

  餘慈沒有回應,而是又將注意力放回到已經開始的“分雲鬥符”上。

  天、地兩階都不出手,爭奪的主體已經是人階宗門,共計有六家,幾乎占了一半。

  但相較而言,更醒目的,倒是兩個盛階的小宗派,也派出人來。

  不能排除某些人要“搏一搏”的想法,但更可能,這就是個“殼子”,在他們背後,指不定就是哪個北地三湖之外的強大勢力。

  餘慈則在裡面見到一個比較熟悉的門派,有點兒奇怪,往主位處瞥了眼,簾幕之後,也看不清楚夏夫人的表情。

  八個宗門,五種“分雲鬥符”的方式,真要兩兩對戰,比個幾十場,再精彩的場面,都要讓人生厭。

  故而,按照預設的規矩,碰到這種情況,就一個詞兒:

  混戰!

  便如這第一場,比得是“羽落法”,登場的就足有八人,他們以尋常雁翎為載體,現場刻畫符紋,自千丈高空飄然飛落,以最後觸及洗玉湖面的為勝。

  隨著一聲罄音,八根雁翎齊齊飄落。

  千丈距離,說低不低,說高不高,誰也不會傻子一般,等著雁翎自然飄下,否則,也不會將初始範圍限定在十丈方圓。

  在飛落的第一時間,混亂的比鬥便已開始。

  八根符羽,或堅比金石,橫衝直撞;或外爍真力,隔空絞殺;一個個靈光流轉,符紋變幻,但無論是哪個,在下落之後,都不能再有操控之舉,只能憑藉預設在符羽上的佈置,以決高下。

  比的就是在方寸間,輾轉騰挪的符紋結構造詣,以及相應的巧思,和當日餘慈以蓮花、荷葉,分制兩符,其實是一個路子,而雁翎其實是細茸排列而成,結構上受的限制要更大。

  這樣的混戰,難辨敵我,隨機性更強,說不定一陣風吹過去,就會變幻局勢,強者落馬、弱者上位,並不是不可能。

  這也是莊家最頭痛——相應的,好這一口的修士最喜歡的賭局。

  本身未必有多麼激烈,但湖上的氣氛,轉眼間就給引爆,喝彩聲、歡呼聲、嘶嚎聲,便是遠在千丈高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或許,這算是給開了個好頭?

  湖面上熱血沸騰,雲霄間則相對平靜。

  述玄樓上,只是有幾位對符法較有研究的,評點一下作品的優劣,餘慈則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聽千寶道人和士如真君的討論,偶爾插一句嘴,面上看去,倒也悠然自得。

  最終的優勝者,算是爆了一個小小的冷門,不是專精于符法、呼聲最高的靈辰宗修士,而是大宇門的一位。

  但這種意外,也在情理之中。

  接下來,又比了兩場。

  靈辰宗在“一色法”上勝了,總算扳回了些顏面。

  但另一場比“萬象法”,意外卻是盛階宗門萬象宗更勝一籌,又爆出個冷門。

  千寶道人為之失笑:“難道是宗門名字有加持?”

  這當然是說笑,萬象宗雖是盛階宗門,出來的只是一位步虛修士,然而控符手法氣象萬千,顯然是專精於此,勝得極有說服力。

  這萬象宗,正是餘慈覺得熟悉的那個,也正是慕容輕煙出身的宗門。

  當年這個小宗派的首腦,也不過就是還丹修為,在北地三湖完全不入流,幾十年過去,竟然也到了這種地步。

  餘慈依稀還記得其中的法度,看得出,雖然慕容輕煙背後就是飛魂城,但至少這一場,出場修士用的是萬象宗的根本心法,非常圓熟,已經遠遠超過了當年的南松子。

  這些年來,慕容輕煙提攜後進,倒是不遺餘力。

  此時,八個宗門,有三個各得一勝。按照規矩,五輪比完,勝場最多者直接奪標,若還是分不出勝負,先把一場不勝者踢出局,再讓夏夫人出題,以決雌雄。

  如此,就算把勝場分攤到五家,也要排除掉三家;而若再給那三個勝家之一得了手,十有八九也要玩完。

  氣氛陡然間變得緊張起來。

  參與比鬥的八個宗門,都在調派人員,目前領先者希望奠定勝勢,落後者則要做最後一搏。

  余慈目光掃視樓內樓外,見得許多細節。他直起身子,等到這時候,本次碧霄清談之會上,最核心的事件終於要顯露端倪。

  很快,各家參與鬥符的修士已陸續出列,各自就位。

  也就在此時,某種不那麼和諧的氣氛,陡然間從觀景雲臺上發端,相應的在洗玉湖上,各路修士反應過來之後,也是掀起了一波嗡嗡的聲浪。

  在餘慈身邊,千寶道人“咦”了一聲,把視線在余慈和薛平治臉上一掃,見二人都是從容淡定,便知裡面的大概,也不再多言。

  千寶道人能忍得下,卻不代表別人也是如此。

  觀景雲台之上,終於有人按捺不住,猛站起來,厲喝道:“公羊策,你分明是澹水觀的人,怎麼能下場?”

  發話的是靈辰宗的一位修士,在他身邊,靈辰宗主臉色冷峻,一看便知,手下的發話,也是出自他的授意。

  如此做法,或許是想留一個緩衝的餘地吧。

  作為此刻所有視線的焦點所在,身披玉色道袍,風度絕佳的公羊策,只微笑,不說話,另一邊自然有人為他出頭。

  與靈辰宗所在位置相對,大宇門那邊,就有人大笑開口:

  “為什麼不能下場?我與公羊兄相交莫逆,如今請公羊兄幫個忙,也是情理中事,規則上可沒有說,不能請外宗修士幫忙……若貴宗有所置疑,請去盟中質詢好了。”

  靈辰宗的修士也是氣糊塗了,真的聽話,揚聲便叫:

  “夏夫人,此事我們不服……”

  他話沒說完,身邊又是低嘩,忙扭頭看時,當下險些氣了個倒仰。

  那盛階宗門萬象宗,誰都知道,雖然是“洗玉飛煙”的本宗,可是歷代都沒有特別出色的人物,目前宗門內最強者,也就是步虛境界。

  可如今站出來這位,觀其一身氣機運化,分明就是個長生真人,而且,也是個熟面孔……

  “唐煉,你堂堂千山教的大巫,和萬象宗能有什麼干係!”

  這次,唐煉沒有假手於人,理直氣壯地回答:“輕煙娘子是夏夫人的乾女兒,夏夫人又是我幹妹妹,算下來,輕煙娘子也就是我幹侄女兒!幹侄女兒請托,我自然要幫忙。也是那句話,規則上可沒有說,不能請外宗修士幫忙……我今天就站這兒了,若你們覺得難受、沒有勝算,自己也找人去!”

  靈辰宗修士只覺得肺都要給氣炸了,還要再爭辯,卻被一側的宗主止住。

  比手下氣急敗壞的樣子要好一些,靈辰宗主至少還沒有七情上臉,他目注述玄樓內情形,仔細觀察。

  目前雖“只”站出來兩個,卻是天、地階位的宗門各一,再看相關人等,“四天八地”,各個宗主、主事臉上,都沒有變化,坐在樓上的三個人階宗門主事,也都淡定。

  一看便知,樓上那些人之間,必有協議。

  他只覺得心中發冷,不見一絲溫度。並非是因為敗局已定,而是作為十五個人階宗門之一,他們分明已經給排除在核心圈子以外,這比勝敗更讓人揪心,更讓人恐懼。
xox 發表於 2014-10-13 08:16
紫極 第八十四章 汰舊換新 壓力傳導(下)


  餘慈居高臨下,目光掃過觀景雲台,入目的盡是一張張凝重陰沉的臉。

  洗玉盟的核心圈子,比想像中的更狹窄。

  要說虛空世界之爭,只能算是圈佔新地盤的錦上添花之舉,不關乎哪個宗門的生死存亡。

  可是,這裡面的意義,出乎意料地深刻。

  像靈辰宗這樣的,便在此刻,突然醒悟,原來他們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邊緣化了。

  作為十五個人階宗門之一,靈辰宗也算是中大型宗門裡的佼佼者,背靠洗玉盟,享受著也許是其他地域的大型宗門都未必能享受到的待遇。

  這是他們的立宗之本。

  而如今,一次分明涉及洗玉盟整體動向的默契和協議,竟然將他們排除在外,這代表了什麼?

  代表了在洗玉盟高層的視野中,已經沒有你們的存在了!

  爭不到虛空世界,不關乎生死;

  進不了決策圈,卻是關乎存亡!

  餘慈不知道,靈辰宗究竟做了什麼事兒,使得洗玉盟高層將堂堂一個人階宗門,冷酷地關在決策的大門外,但由此能夠看出,這回的碧霄清談,暗地裡已經賦予了太多的意義。

  這是一次競爭、一次分配、一次洗牌。

  是洗玉盟核心宗門的一次微調。

  本來,這個過程或許要更為圓融、自然,與無聲處聽驚雷,在洗玉盟強大的規則控制下,不動聲色地完成。

  但隨著辛乙的到來,干擾了原本的正常運轉,使得裡面冷硬冰寒的本質突然就暴露了。

  很有可能,會造成一些本不應該出現的矛盾和麻煩。

  與之同時,也使得餘慈對這份規則,更加地厭倦!

  旁邊,薛平治喟歎一聲:“洗玉之盟,雄踞北地,無人能抗,這算是又給驗證了一回。”

  餘慈微微一笑。

  是啊,在北地三湖,在預設的框架之內,洗玉盟無人能敵。

  但這種框架的冷硬,一旦出了格,不管是誰,也要給削掉!

  就算是上清宗那樣的大宗巨擘,也是一樣……是吧?

  現在,局勢更清楚了,其餘六個人階宗門不說,萬象宗也排除掉,另外一個盛階宗門,應該就是某個外部勢和的“殼子”,只不過,他們根本無心戀戰,原本要拿出來的秘密武器,也都隱忍不發,以至於站出來的修士都臨時換了人,只一個步虛初階而已。

  而除了大宇門和萬象宗之外,其餘宗門的心氣兒也是折損得差不多了。

  其實,在洗玉盟核心宗門亮出了態度後,在鐵隕界的歸屬上,已經不再有什麼懸念,甚至第四場開始的時候,觀景雲臺上都沒有幾個關注的,剛剛“恍然大悟”的各路修士,無法反抗洗玉盟高層的手段,只能盡可能去彌補。

  早在第四局鬥符開始之初,觀景雲臺上,就有人影來回走動,比清談開始之前都要熱鬧得多。

  南方三玄門、海商會、隨心閣,嗯,或許還有三希堂,都要重新調整對策。

  沒有人是傻瓜,在他們“心儀”的虛空世界錯過去之前,必須要找到盟友,達成協議,但就算是這樣,面對洗玉盟這個龐然大物,勝算也絕不超過一成。

  在這種形勢之下,本來最得清靜的餘慈,都免不了受影響。

  正聽千寶道人與士如真君論及剛剛頭一回出現的“返真法”之妙處,餘慈忽地眼角微跳,耳畔傳入了一段訊息,細若蚊蚋,又十分清晰。

  訊息來自于觀景雲臺上的白秀峰。

  在已經給拒絕了一次之後,慣常知道進退的白大掌櫃,竟然冒著觸怒餘慈的風險,再次請托,由此可見,隨心閣那邊也亂套了。

  餘慈不回信,只是搖了搖頭,維持了之前的態度。

  想來白秀峰應該明白,這是洗玉盟一致對外手段,任何洗玉盟框架下的宗門,至少是天、地、人三階的主幹——自然要排除靈辰宗這樣的倒楣蛋,恐怕沒有一個會施以援手,自打自臉,否則必將面臨洗玉盟的嚴厲制裁。

  從一開始,這就是洗玉盟自家的分紅盛宴,是一次內部的換血洗牌,那些想著借殼施為的“外人”,面對的就是所有洗玉盟大宗的圍剿。

  餘慈越來越厭煩這種模式,但這不代表他要明白對著幹。

  至少,隨心閣還沒有這份兒資格。

  在隨後的兩場比試中,大宇門和萬象宗又是各得一勝,直接將其他六個宗門掃出局。

  而在眾修士都以為兩個宗門又要做過一場的時候,兩邊極有默契,說是願意和對方平分鐵隕界的產出。

  這樣的決定,不知又招來多少罵聲。

  但不管怎樣,混亂中,鐵隕界的爭奪塵埃落定。

  什麼罵聲,都抵不過洗玉盟高層的意志。

  在第五局中途,已經反應過來的修士們,又開始往餘慈這邊打量。

  按照先前的排序,鐵隕界之後,可就是死星了。

  誰都知道,餘慈重立上清宗,頭一個實質性的動作,就是收回“死星”這類上清宗既往的產業。

  可就目前來看,與他驚豔絕倫的神通手段相對應的,就是其手下人才的捉襟見肘。

  把餘慈和那位從未真正露面的上清後聖刨除掉,剩下的上清宗門人,能否搭起一個盛階宗門的架子,都還在兩可之間。

  眾修士的注目,一方面是好奇,餘慈究竟會拿出誰來上場;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想弄清楚,在洗玉盟高層眼中,餘慈究竟是算在洗玉盟之內,還是之外?

  簾幕之後,夏夫人合上玉冊,平淡言道:

  “此次會前,要取那‘死星’之地,計有……一家,便是淵虛天君了。此時,我再相詢各位同道,可還有欲與天君相爭的麼?”

  沉默覆蓋了一切,觀景台的修士遠遠看著,清虛道德宗、飛魂城、四明宗、浩然宗,乃至於飛羽堡、八極宗、百疊門等等數十個天、地、人三階宗門,沒有一個開口。

  就算是靈辰宗這樣吃了悶虧的,也是如此。

  說到底,只要還想在洗玉盟的框架下,獲得相應的支持和好處,就沒有哪個宗門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正面對抗相應的規則。

  靈辰宗這樣的,也就不會奔走呼號,叫天罵地,而是緊緊抱著他們的碗碟瓶罐,想方設法,彌補裂痕。

  洗玉湖上,吳景連連搖頭:“黑,真黑!”

  和他同樣表情、言語的,絕不是三五人、十幾個。而是成千個、上萬個。

  林雙木只是苦笑……僅此而已。

  他很清楚,長年在北地三湖討生活的修士們,雖然對洗玉盟高層的種種決策,不一定能剖析入理,看個清楚明白。但多年以來,看得多了,經得多了,早就有了“視而不見”的神通法力。

  他敢打賭,這裡面絕大部分人,只是因為自家投下的彩頭,被完全出乎意料的結局吞掉,才會如此。

  等下一個賭局開盤,那些人自然又會興高采烈地投標下注,甚至還會因為自己窺得了以前高高在上的洗玉盟高層的部分心計,而暗爽在心。

  這時候,就在水鏡附近,臨時增加的賭盤已經公示出來:

  “淵虛天君能否坐看死星落入懷中?”

  “若有宗門出手相爭,會是哪個?宗門還是散修?階位如何?境界如何?”

  “最終死星歸屬於誰?”

  各個賠率依次列出,不乏有看上去非常“可口”的盤子,吳景看得躍躍欲試,林雙木則扯著他:

  “與其看這些,不如看觀景雲台……說不定真的要有人搶了。”

  怎麼搶?

  觀景雲臺上,敖洋微微搖頭。雖然海商會上上下下,恨不能人人咬餘慈一口肉下來,但這種時候,為死星這地方,正面撕破臉,絕非明智之舉。

  死星及周邊沒什麼實際資源,雖也有很大用處、有極大產出,卻是要當成“客棧”來經營,最需要一個穩定堅固的後方。

  也只有洗玉盟內部的宗門,才有這份資格。

  以前他還懷揣著惡意,希望洗玉盟高層給餘慈一點兒顏色瞧瞧,但看目前這局面,是絕不可能了。

  正想著,忽有人從後面扳著他的肩膀:

  “我們上!”

  說話的是敖休,不用回頭,敖洋便能從他咬牙切齒的聲音裡,想像到其面目扭曲的模樣。

  口鼻間的熾熱吐息噴在敖洋後頸上,讓他忍不住皺眉。

  而敖休卻是沒個消停,又是啞著嗓子道:“咱們爭死星。”

  “你去冷靜一下……”

  敖洋不願和已被沖昏了頭的族孫爭擰,被人看笑話。

  他正吩咐手下把敖休架走,敖休卻是狠扳著他的肩頭,聲音壓得極低,字字噴吐得卻極為有力:

  “不爭死星,咱們還能爭哪個?飛瀑界那種‘養老’的地方,要來有什麼用處?除此之外,是九氣圓界?冰嵐界?昭軒聖界?各個虛空世界,資源豐富,又是盟內宗門所爭,洗玉盟怎麼可能放手?死星是經營之地,正是我們的強項……”

  敖洋面皮抽動一記,低聲叱道:

  “買賣不成仁義在,虛空世界再好,也不是能非要不可……你想把洗玉盟上下得罪個遍?帶他下去!”

  最後一句,是對親信手下說的。

  哪知敖休依舊不依不饒:“洗玉盟怎麼可能看餘慈順眼?若是能打滅他的氣焰,裡面不知有多少人高興!而且,這是個絕好的機會,你看餘慈右腕上……”

  敖洋一怔,本能地移目過去。
xox 發表於 2014-10-14 08:13
紫極 第八十五章 故人爭鳴 星羅棋佈(上)


        從敖洋這個角度,也可看到餘慈半邊身子。

  恰好餘慈正把右手腕擺在欄杆上,微揚起來,大約是和旁邊的千寶道人說著什麼,讓他看得清楚明白。

  上面什麼東西也沒有。

  敖洋一時沒理解:“你想說什麼?”

  敖休嗓子更為低沉,但偶爾跳出的尖音,就像黑暗中飛騰的火焰:“符珠啊,萬古雲霄的符珠,一直都在餘慈腕上的,可現在沒有!”

  “嗯?”

  “像這樣的靈符,無論如何不可能收入儲物法器之中,就算餘慈能自辟虛空,硬要安置進去,也很危險。可如此靈符,又豈能假於他人?他的氣機也有問題……”

  敖休說到後來,已經有些散亂,可意思卻是越發地明白了。

  敖洋微微動容:“你是說……不是真身?”

  “沒錯,我剛剛已經借著陽光看了幾遍,他側臉耳廓處在強光下,是半透明的……不管是分身投影,還是投影分身,在此的絕不是他的本體!”

  敖洋第一個念頭是:那他本體在何處?

  而很快,他就知道,這毫無意義,現在最現實的情況是:餘慈也太高傲,又或是篤定沒有人與他相爭,竟然只是讓一具分身過來,對這場碧霄清談的輕視程度,可想而知。

  分身與否,還不是最重要的。

  真正讓敖洋砰然心動的是,餘慈手下捉襟見肘,已經是出了名的,這也就代表著,在輕視的態度下,他很可能根本沒有為這場“分雲鬥符”準備人手!

  換句話說,按照一個虛空世界只能出場一次的原則,就算余慈符法無敵,也最多能搶下一個勝場!

  敖休的意思就很明顯了,這是想著趁虛而入,打餘慈一個措手不及。

  想法不錯,只是……還不夠!

  在遭遇到華夫人這場變故之後,敖洋要比任何時候都來得謹慎。

  五場比鬥的人物,餘慈也許拿不出來,但最低限度的三場總沒問題。

  別看餘慈現在是孤家寡人的樣子,但見他與薛平治好得仿佛姦夫淫婦一般,說不定那位跟著薛平治過來的士如真君,就是為他準備的。

  他們這邊請來的喬休真君等人,不敢說就能穩勝。

  還有千寶道人,這位離塵宗的三代弟子,出身名門,在祭煉法器上別有神通,而一般來說,祭煉出彩,符法不會弱,也是個變數。

  勝不足喜,因為還要處理後續的麻煩。而失敗的話……

  這樣的生意,怎麼看,做來都是賠本兒買賣!

  心中掙扎片刻,敖洋還是準備搖頭否定,可這時候,有人一屁股坐在他身邊。

  敖洋愕然扭頭,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火獄真君?”

  來的竟然是正一道的張天吉,此時到來,所為何事,不問可知。

  海商會和正一道的關係,其實也不錯,否則敖休也不可能拜入正一道門下修行,敖洋和這位,也是打過交道的。

  張天吉本身脾氣就不是太好,如今全盤計畫打亂,臉色是真不好看,說話也是粗聲粗氣:

  “再加上正一道,怎樣?”

  這一刻,敖洋真心動了。

  他之前不願與餘慈為敵,最現實的原因還是:他們真的出手得罪人了,也未必就有勝算,風險和收益完全不成比例。

  但若正一道願意下水,情況就徹底不同。

  以他們這回到來的符法高人數目,便是用上駟下駟之法,也足夠把余慈一方活活拖死,勝算不說十成,也有八成。

  更重要的是,有了正一道墊背,就算後來直面洗玉盟和淵虛天君的壓力,感覺中也不是不可接受。

  但這還不能成為此時兩方聯手的充分理由。

  敖洋仍有疑慮:“真君,不要怪我直白,本會目前和淵虛天君有些齟齬,出手還說得過去,但貴宗何以如此?”

  張天吉哼了一聲:“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咦?”

  張天吉冷哼一聲:“死星這鬼地方,上清宗當他是寶,我宗又如何會看在眼中?只是若不從這裡下手,回頭恐怕連插手置換的機會也沒了!”

  “真君的意思是……”

  “話說在前頭,這處死星,真要是得手之後,我宗是要拿來與人交易的。如果貴會不樂意,此事就此作罷。”

  敖洋的眼睛已經亮了起來:“竟有此事?交易何處?”

  “九氣圓界……一小部分。”

  敖洋一句“我答應”險些就噴出口去,好不容易暫時含住。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看起來,洗玉盟雖然給了淵虛天君、上清後聖面子,不與之相爭,可是背地裡,還是有人想給他們使絆子。

  能夠拿出九氣圓界的部分來交易,一方面說明那個宗門的實力雄厚、財大氣粗;另一方面也可確證,其對餘慈的態度,似乎已經超出忌憚和警惕的範疇了。

  是誰呢?

  敖洋不知道,也不準備去問張天吉——反正不可能從他那兒得到答案。

  但敖洋的心思已經活絡了。

  如果硬要從洗玉盟嘴裡搶食吃,他當然會有幾分忌憚,可如今是內外勾連,做把生意,又可見到餘慈遭人背刺一刀,他又何樂而不為?

  他也知道,正一道主動和他們聯絡,說不定也是有轉嫁矛盾、分擔壓力的想法。

  可九氣圓界本身,就算只是部分參股,也是值這個價兒的。

  就像敖休剛剛所說的,剩下六處虛空世界,死星、飛瀑界都是雞肋,太始星太過重要,不可能脫出洗玉盟的掌控,也就九氣圓界、冰嵐界、昭軒聖界還有爭搶的價值。

  九氣圓界,是不知何時的某位大能欲成就一界,未競全功,只是聚集了巨量混沌氣流,圈錮一域,非具備界域的長生中人進入,轉眼就要化成血水。裡面更生就種種異類,且有太初之氣等種種先天之物,價值不可估量。

  如正一道這樣的南方玄門,一開始就對這裡很感興趣,或可由此參悟玄元始氣的奧妙。

  海商會若能參與,只是採集先天之物,用以制器、煉丹,就是絕大的財源,而最讓敖洋期待的是,或許,他能通過這次合作,與洗玉盟某個大宗門搭上線兒,若能形成固定的關係管道,其在北地三湖區域,也會更容易站穩腳跟。

  此時,述玄樓上,夏夫人已經屈指,待她手邊玉罄敲響,死星歸屬便是塵埃落定。

  而敖洋和張天吉的商議,也到了最後關頭:

  “占股幾何?”

  “各占十分之一!”

  敖洋狠挫牙關:“幹了!”

  但他緊接著又道:“此事做得倉促,難以排布陣勢,我方都是自外延請之人,不好計算,故而請貴宗先派人出陣,以測虛實,也好做後面的計畫。”

  張天吉遲疑了下,緩緩點頭。

  緊接著,他傳出訊息,便卡在夏夫人將要敲擊手邊玉罄之時,正一道借的“殼子”,洗玉盟某個盛階宗門的主事便猛地站起身:

  “真陽壇請與天君相爭!”

  此人一嗓子吼出來,刹那間四面八面不知幾千幾萬道目光攢射而至,直刺得他渾身發軟,險些又一屁股坐回去。

  而當述玄樓上,餘慈看不出喜怒的視線投來,他整個人都不自覺打起了擺子,距離出醜,也就是一線之隔。

  除非眼瞎的,否則看到這種情形,誰也知道,裡面定有問題。

  但今天出的問題還少嗎?

  洗玉湖上萬千修士,才不會對這些高高在上的強人們抱有任何“同情心”,他們要的,只是熱鬧而已!

  刹那間,湖上的歡叫聲、咒駡聲交織碰撞,如山呼海嘯,聲動水天。

  還是出岔子了……

  薛平治微微皺眉,她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餘慈這幾日都在域外修行,恐怕真沒有什麼準備。

  她不精于符法,幫不上忙,已經請來的士如真君,倒是能上場,千寶道人再算一個。真要是不成了,藏身在觀景雲臺上的朋友,也可以出把力,勉強是能把架子支起來,不至於讓人看了笑話。

  可問題在於,在樓閣之中,居高臨下,發生的種種,都瞞不過人去。

  真陽壇的背後,究竟是哪個,她已經有了譜。

  海商會,還有……正一道!

  前者不說,後面這群牛鼻子,難道就看不清局勢,鐵了心的要和洗玉盟對著幹?

  偏偏,他們還真是強敵!

  “道友……”

  話才剛開個頭兒,對方卻根本不給他們這邊反應的機會,已經派人登場。

  和之前夏夫人聲明後,“漫長”的等待間隙,形成了鮮明對比。

  至於出場這位,身著道袍,身材高胖,肚腩甚大,面相倒也和藹,只是隨他懸空在述玄樓外,調勻氣機,眉心便有異象呈露,霞光千重,便如在此間升起了一輪太陽。

  見到來人,水天之間,又是一陣低嘩。

  便是一直面無表情的餘慈,都微露驚容。

  薛平治看到餘慈表情,心中憂慮更甚,但如今,也只有無奈搖頭:

  “他們也好意思!”

  述玄樓上,坐於主賓之位,一直眯著眼睛的辛乙,驀地嘿嘿笑出聲來。

  笑音灑播出去,引得樓外高胖道士也是苦笑,但既然來了,就沒有再顧惜名聲的道理。

  “正一道廣微,代真陽壇鬥這第一場。”
xox 發表於 2014-10-15 08:07
紫極 第八十五章 故人爭鳴 星羅棋佈(下)


  也怪不得旁人大驚小怪。

  到來比鬥的這位,在真界名聲著實響亮,乃是北荒天篆社的首腦,在北地頗有名望的廣微真人!

  就是這位胖大老道,在符法上博采眾家,修為純厚,雖說尚沒能渡過風災,成就劫法宗師,但那份符法造詣,用“出類拔萃”來形容,半點兒都不為過。

  當年,他被人請去北荒坐鎮,便能開風氣之先,使得符法修行,在北荒蔚然成風,幫助天篆社紮下根來,

  能技壓一域,固然了得;可能夠主導一域風氣,此人在符法上的修行和相關的影響力,已經遠超出了其修為境界的限制,堪稱宗師一級。

  正是由於他在符法上的造詣太深,給天篆社的貢獻太大,人們往往會忽略了他的出身,只以“天篆廣微”來稱呼,而如今自報家門,讓人恍然明悟:

  他是天篆社的首腦沒錯,但其出身,卻是正一道。

  真陽壇背後是哪個,在水天之間,萬千修士眼中,已經是昭然若揭。

  張天吉在觀景雲臺上,也是鬱悶。

  其實,若有一點兒可能,他也不願意讓廣微真人出手。

  論輩份,廣微真人還是他的師叔,雖說修為境界上,較他還低了一層,但在符法的圓融上,他是自愧不如的。

  有這樣一位符法宗師級別的人物,在天篆社,模糊掉身份,其實對正一道的幫助更大,只是這次爭搶虛空世界,宗門決議下得晚,再從南國調人來已經太遲,可不是哪家都像八景宮,可以上下天梯,送個大活人到億萬裡開外的。

  偏偏廣微真人有事,到北荒最東端的三途城授課,距離北地三湖,反倒是最近的那個,這才臨時調他過來撐場子。

  “分雲鬥符”的規則下,有這一位在,某些環節上,和一位大劫法宗師親臨也差不多了。

  此時派出廣微真人打頭陣,則是出於中庸的考慮。

  正一道與海商會合流這後,這邊的符修儲備,比洗玉盟各宗“合力”,自然是天壤之別,但拿出五位真人級別的,也絕不吃力,甚至再加兩位小劫法宗師,也是做得出來。

  在排兵佈陣上,肯定比餘慈那邊來得自如。

  廣微真人頭一個頂上,就是為了沖亂那邊的陣腳——面對如此強敵,恐怕除了餘慈之外,再沒有人能有勝算,就是士如真君,以散修研習符法,實是有天然的障礙,修為境界不論,在符法造詣上,也不可能比廣微真人更強。

  是讓過這一局?還是以強破強、以硬碰硬?

  不管餘慈那邊做出什麼選擇,接下來的主動權,就都在他們這一方。

  更何況,如今餘慈托大,來的不是本體,而是分身。

  如果餘慈真的第一個頂上去,說不定廣微真人就要破他橫空出世以來的不敗金身!

  那時候,可沒有人管,餘慈是不是本體在此,有沒有出全力。

  薛平治扭頭看士如真君,眼中意思很明白:

  可有勝算?

  士如真君白晳面孔上,凝重得仿佛連睫毛都凍結了,只是微透出一層血紅,深吸口氣道:

  “當年我曾受真人點化關竅……不論修為境界,只論符法造詣,我不如也。”

  連薛平治也不知道,裡面還有這層關節。

  目前來看,境界上的差異,竟或許是士如真君唯一的優勢。

  當然,士如真君能從一位散修,強大小三災,成就劫法境界,自然有他的意志在,也不會因為曾經的師長登場,就會有所動搖。

  他當即便要起身,哪知一旁千寶道人按著了他:

  “此時還要講究些方式方法,看我這下駟兌了他!”

  “若真如此,不如我去。”

  薛平治明眸一轉:“正好我對符法很有興趣,向廣微真人討教一番,也是好的。”

  “元君去的話,未免太過了。”

  千寶道人倒是考慮到薛平治的身份,就算她如今傷勢作祟,境界跌落,但在真界的地位擺在那兒,如果純以兌子的目的上去,難免會有損清名。

  不過他的腦子轉得極快:“阿慈你手下難道就沒有一個……”

  “何必如此,自然是由我來。”

  “哈?”

  千寶道人愣了一下,還待再說,餘慈抬手制止,示意他和薛平治等且耐心觀看,隨即將視線投向簾幕後,主位上夏夫人所在。

  這就是你所說,需要打發的那些“不知輕重高低”之輩嗎?

  夏夫人你的眼界可真高啊!

  不管這是否是一個意外,針對他的惡意和考驗,就這麼突如其來地降臨了。

  此時的局面很清楚,他面臨的,是正一道與海商會的合流。

  海商會也還罷了,他和正一道,也就是在環帶湖上結了一點兒仇怨,當日與羅刹鬼王一戰後,對面就自覺地壓下去,絕口不提。

  如今態度反覆,想來裡面也有一番曲折。

  餘慈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可通過一連串的事態演化,已經認清了一件事:

  洗玉盟內發生的事情,沒有一件是徹底孤立的,永遠都存在著擴散和傳導的脈絡。

  “四天八地”、或曰“三天九地”這些核心宗門,正是通過這種“傳導”的方式,汲取力量,控制局面,保障自家的豐厚利益。

  這件事,也不會例外。

  死星之於洗玉盟內外,價值、意義完全不同,對海商會、正一道便是雞肋式的存在。

  也許一個人會腦子發昏做賠本買賣,一個宗門有時也會馬失前蹄,可在這種情形下,兩家還聯手去跳坑添坑,又是什麼道理?

  想到這兒,餘慈又是一笑:想那麼多幹什麼?他不正是最厭煩這些東西嗎?

  好不容易清淨幾天,回頭再考慮這些醃臢事兒,覺得靈台都昏蒙許多。

  他站起身來,光線透過水晶之頂,灑落身上。

  大日煌煌懸照,縱然已被禁制削減了大部分溫度,可那光照大千的明耀輝煌,正像此時他的本體所追逐的目標,在光和熱之中,蘊藏著令人心嚮往之的至理。

  而如此日輪,竟然只是當年巫神模擬真正大日所做,思來便讓人嗟呀感歎。

  對比之下,越發顯得今日之事,幾如糠秕,難以下嚥。

  他長吸口氣,像是將滾熱的太陽真火抽入心頭,焚盡一切縈繞牽累。

  餘慈心神過了遍火,倒是愈發澄澈,他離席趨前,向樓外的對手、也是早年的舊識微微行禮:

  “見過廣微真人。”

  廣微真人看到余慈親來比鬥,苦笑更甚,只道:“朱太乙有徒如此,敢不讓人羨煞!”

  說著,他又歎了口氣,強把重心移到鬥符上來:“可由天君選題。”

  說罷,他閉上嘴,再不多言。

  見此情形,後面士如真君也是歎息:“廣微真人還是有操守的……”

  旁邊千寶道人則沒他那麼多感慨,他是個混不吝的性子,越是嚴峻時刻,越是輕鬆自在,心態極佳。此時便笑道:

  “這一位也是方正之人,或許是不好意思,讓咱們這邊勝率高了一成。其實若我是廣微真人,必然會選星羅法。此法既要有符法造詣,在陣法佈局上也要有些根基,更需要老辣和算計,沒有聽說阿慈在上面有什麼心得,能避開最好……”

  他話音未落,余慈已然朗聲開口:

  “我早聽聞,今日分雲鬥符的五法之中,以星羅法最近於本來面目,我與真人,不如便以此法切磋如何?”

  千寶道人險些咬到自家的舌頭。

  廣微真人有點兒驚訝:“小友亦喜棋道?”

  “與棋道上,一竅不通……唯符竅還算通達。”

  如果說,在符法領域中,有什麼會讓廣微真人欣慰的,必是此類言語無疑。

  廣微真人啞然失笑:“那我們便來手談一局。”

  當下,就有人想擺上棋盤,卻讓餘慈揮手阻止。

  在眾人莫名其妙的注視下,他主動走出述玄樓,離開那個波雲詭譎的環境,心胸當即為之一暢,再向廣微真人點頭示意,他背轉身,負手步空,往一側觀景雲臺上去。

  廣微真人當即便從餘慈的氣機運轉中,會了心意,略一沉吟,便也背向而行,

  待後來,二人都是越過了觀景雲台,分踞在述玄樓兩側,略偏東的位置。

  兩人隔空對峙的中線,恰是與兩處觀景雲台的中線相合,處在述玄樓和雲台半包圍的中心點。

  看二人如此對峙,樓內相對安靜,樓外、湖上則是議論紛紛。

  之前那幾輪分雲鬥符,雖也是氣象萬千,但都是內容大於形式,真正精彩的部分,都是在天外雲端顯現,相對來說,各個符修的出場、比試,都是以簡潔平實為主,還沒有誰會像現在這樣,做出如此姿態的。

  不過效果也是非常明顯,還沒有真正出手,有些人的心跳已經開始加速了。

  還有人則不以為然:

  “鬧得和生死決戰似的……至於麼?”

  “架勢端得不小,回頭敗下陣來,看他怎麼收場?”

  這些酸話,在湖面上的聲音不小,可在觀景雲臺上,還真沒幾個敢開口。

  便是想說的,隨著時間推移,也都息了心思。

  畢竟,他們見的,與別人不同。
xox 發表於 2014-10-16 08:07
紫極 第八十六章 符形勾神 棋形斷魂(上)


  能到這裡來的修士,最起碼的水準還是有的,餘慈和廣微真人還沒有真正出手,二者氣機已經彼此沖刷,就像是風中錯亂的雨絲,淅淅瀝瀝、點點滴滴,將觀景雲台和述玄樓盡都覆蓋在內。

  有比較敏感的,便覺得涼意浸浸,不知不覺間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對峙的雙方是通過氣機上的沖刷、辨析周邊虛空元氣分佈,測知對方的氣機“成色”,為後面的鬥符做準備。

  並不像生死決戰般淩厲森寒,殺氣畢露,卻另有一番細膩、深透的意味兒。

  觀景雲臺上,甚至部分修士本能地收攏氣機,擔心自家虛實被“順便看透”。

  這時候才有人想到:既然是星羅法,取“星羅棋佈”之意,形式上是要下棋的,棋盤呢?

  余慈臉上平靜無波,隔空再向廣微真人施了一禮,對面,廣微真人還禮。

  緊接著,虛空自生波紋。

  餘慈這邊,纖細的光絲,呈橫向排布,依次鋪開,共一十九道;

  而廣微真人那邊,同樣的光絲,則為縱向,亦是一十九道。

  光絲縱橫,垂直分刻,在虛空同一平面相交,方有接觸,便隱隱動盪,隨即凝實。

  便在光絲動盪之際,有沉沉真意,自二人處傳至,彼此相抵,如一個無形罩子的兩邊,緊密扣合,嚴絲合縫,亦是分疆劃界,最終將那介入虛實之間的縱橫光絲,化為一塊棋枰,懸定在虛空之中。

  這一片虛空因為“均衡”的態勢,幾乎給凝固了。

  旁觀修士刺探過來的神意,便像是進了泥潭,凝滯難動。

  “怎麼和界域似的?”

  “本來就是!”

  很快,在竊竊私語中,述玄樓內外的修士們便都知道,這是餘慈和廣微真人將各自界域中的某些特性打入虛空,沖抵妥協,形成了這樣一處“棋枰界域”。

  棋枰寬約十尺,較尋常為大,但放在目前環境下,也不是特別出格,甚至還有人覺得看不清呢。

  不免又有人說些酸話,餘慈才不管這些,此時棋枰架好,棋手分坐,隔空對峙,倒是觸動了他一點兒心緒,引得記憶回轉,有些出神。

  記得當年在北荒,他和湛水澄,還曾經到辛乙的自辟天地的“三十六天”中,和辛乙下了一盤棋,當時,旁觀的是廣微真人。

  而如今,除了那貓兒以外,幾個人竟然又彙聚一堂,只不過坐在棋盤兩側的,變成了他和廣微真人,辛乙倒成了看客。

  還有,他依舊是個臭棋簍子,幾十年下來,沒有半分長進。

  當年那遮掩本來面目,戰戰兢兢的還丹修士,可曾想過,今日之局?

  心之所至,他往述玄樓上看了一眼,掃到了那個矮胖老頭。

  辛乙的感應何其敏銳,也轉過眼來,兩人視線交錯。

  餘慈面無表情地移開,重新將注意力放在虛空棋盤之上。

  倒是辛乙唔了一聲,撓撓下巴,身子略微前傾,表現得更為專注。

  辛乙身份特殊,一舉一動,都招人眼球。

  就在他身邊不遠處,正與與楊朱說話的楚原湘,眼角瞥見這一變化,便笑呵呵轉過來話題:

  “看起來,老辛和那位淵虛天君挺投眼緣兒的,你覺得如何?”

  楊朱以玉尺輕擊掌心,笑而不語。

  楚原湘也不逼他,就目前而言,他還是對餘慈要如何在“星羅法”上勝過廣微真人更感興趣。

  想來述玄樓上絕大部分人,都是這麼個想法。

  “星羅法”號稱是最接近分雲鬥符原貌的比斗方式,難度也是最高。

  就是因為它根源于奕棋之法,將修行界原來的“分雲”和“鬥符”兩種流行的活動統一起來。

  “鬥符”之道,大略是疊竅合形、擬態取象,考究“畫符知竅”、“通脈含靈”;

  “分雲”之道,則多是氣貫長空、捉雲拿霧,考究“一氣貫通”、“天人感應”。

  正是夏夫人,用她的巧思,將兩種方式移植到棋盤之上。

  縱橫十九道、三百六十一處交叉點,象徵周天運轉;每一處點位就是一個竅眼,是落子的選擇,也是制符的限制,不可逾,不可失。

  成一符也可,多符亦可,所成符籙,以雲成形,在高空相鬥,以決勝負。

  像之前鐵隕界那場,其實是用五色棋代替,精彩或也不差,但在大局上的玄奧之處,還是有所不及。

  因為這種方式,融入了棋道之法,除了打通自己的竅眼格局,相應的還要封堵、干擾別人,非常考究取捨之道,也看重大局意識。

  在這上面,符陣很是管用,散形複聚,大局傾壓,比單個符籙要有更多變化,也要靈活得多。

  而落到當前的局面上,楚原湘雖對符法也是個半吊子,可也看出來,像餘慈和廣微真人這樣,撇開正常的棋枰不用,各自集氣凝意,劃線成局,氣機交纏,妥協成界域之所在,天然就有干擾衝撞之虞。

  在此情形下,還要排布竅眼,打開局面,難度提升何止十倍?

  所以,楚原湘是真想知道,餘慈主動挑選“星羅法”,又是刻意搞出這種局面,究竟是想怎麼個玩兒法!

  此時,余慈再向廣微散人拱手:“晚輩棋力孱弱,懇請先行。”

  廣微真人聽他自承棋力不行,也是莞爾,微微頷首。

  余慈心中回憶當年辛乙與湛水澄的棋盤格局,依慣例,在對角星位先後落了兩子,凝氣如實質,色澤明亮潔白,真如白子一般,落在虛空棋盤上,甚至“得”然有聲。

  與之同時,雲天生變。

  天上雲層,本已經被前番五輪鬥符,折騰得支離破碎,此刻更仿佛遭一道開天之劍劈下,霎時分流兩邊,在晴空中,留下了一道筆直的裂痕。

  這一手出來,述玄樓內外,便有多人讚歎。

  晴空裂痕,看似是發力劈開,其實並非如此。

  實是餘慈在落子之時,貫穿竅眼,使之互通,這道裂痕,其實也就是氣機勾連的痕跡。

  也就是說,這道裂痕,是純以虛緲的氣機引動天地元氣共鳴,自然劃分而成,比之強行劈開,難度不可同日而語。

  此時,廣微真人沉吟不決。

  在餘慈落第一子的時候,廣微真人只略有些疑惑,而緊接著第二子,他已經面色生變。

  此時雖然恢復了平靜,卻只有指尖微光閃爍,凝成黑子後,遲遲不出。

  各方修士都是奇怪,這種放在對角星位的座子,只是例行規矩,何至於此?

  難道余慈剛剛強勢的開局,還有什麼別的學問?

  便在水天之間,一眾修士胡思亂想之時,廣微真人終於落子。

  虛空中錚然鳴響,如雙劍交擊,又一道裂痕橫架,恰與餘慈所劃的垂直相交,白雲碎片,再次遭劫,被明明確確地劃分了四個區域,交錯的裂痕就是邊界,不管高空風力如何強勁,都難逾雷池一步。

  這一手,雖無新意,卻也不比餘慈遜色。

  座子落下,才是真正開局。

  餘慈信手落子,二人依序而為,轉眼就是三五手過去。

  一見之下,不知有多少人暗叫:臭手!

  就算“星羅法”不是真正下棋,可餘慈的落子,當真是沒有任何章法,湖上有大把人懷有自信,能殺得他七零八落。

  然而,架不住余慈符法造詣太強,天人交感之下,每落一子,都似在碧霄之間開了一處孔眼兒,前後氣機連貫,雲氣受其梳理、貫通,漸有奇形。

  而棋盤之上,也漸漸好看起來。

  這份“好看”,不是指棋局本身,而是黑白棋子,落在虛空棋盤中,星星點點,讓人目眩神迷。

  餘慈神色平淡,可他手下的白子,卻是光芒沖霄;

  廣微真人眉間赤霞翻騰,但他所放的黑子,個個幽沉內斂。

  讓人看不明白,究竟哪個是攻,哪個是防?

  出現這種情況,也是因為高空雲氣雖是輾轉化形,輪廓漸明,可不知為什麼,醞釀的時間太長,最關鍵的符形遲遲不出,且兩邊都是如此。

  難道雙方竅眼干擾得太厲害?

  林雙木看得頭暈眼花,又覺得心神疲憊,不自覺打了個呵欠,忙捂住嘴巴。

  可他身邊的吳景,則是呆呆看著水鏡之上,轉接過來的影像,癡癡呆呆,完全進入了狀態。

  兩人的表現,可以說是洗玉湖上涇渭分明的形勢之代表。

  所謂的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不精通此道的,只能看符形相鬥,遲遲不出,惹得人好生焦躁。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精通符法的內行人,一個個看得如癡如醉。

  這也讓洗玉湖上,進入到了一個非常詭異的狀態中。

  懂的、不懂的,兩邊人互相影響、干擾,甚至還引起了一些衝突,但最終還是對於玄奧未知的好奇心占了上風,就算是看不懂的,也是仰頭看個熱鬧,猜度一番。

  此時此刻,湖上人頭湧湧,聲音卻比爭奪鐵隕界時低了太多,只有“嗡嗡”議論聲,仿佛是水波起伏,時高時低。

  或許正因為如此,起伏的聲浪無論如何都壓不過虛空棋枰上的落子脆音。

  “得”、“得”聲響,一聲聲仿佛叩擊在人們心上。
xox 發表於 2014-10-17 08:11
紫極 第八十六章 符形勾神 棋形斷魂(下)


        隨著觀察時間的增加,林雙木對當前棋局,漸漸也有了些認識。至少他知道:

  淵虛天君下的是快棋,占了先手後,每一步都是爽利快捷,似乎不需要做任何思考;

  廣微真人就要謹慎許多,隨棋盤上棋子增加,落子的節奏也有越來越慢的趨勢。

  或許是這種原因,也造成了一種現象:

  淵虛天君落子時,各方全神貫注,高度緊張;

  而廣微真人長考時,氣氛才有一些放鬆,議論聲也比較多。

  林雙木便抓住這麼一個機會,捅了捅吳景:

  “喂,你覺得勝負如何?”

  “什麼?”

  “你在看什麼?”

  “哦,你說這局的勝負?俗,太俗!”

  吳景先是狠刷了林雙木的臉,又拍了拍自家面頰,讓損耗過甚的腦子變得更靈活點兒,隨後,才頂著林雙木犀利的眼神,回答問題:

  “你看這湖面上,只要是懂點兒符法,恐怕沒有一個在乎勝負的。嘖,這局棋下得真絕了……用一個詞兒:清楚!”

  “噢?”

  此時,廣微真人還在長考,吳景就指著餘慈落子形成的棋形,讓林雙木感受:

  “你瞧,手法、脈絡、思路、根基,清不清楚?”

  林雙木唯有苦笑,幸好這種時候,吳景也不會太在意他是否具備這種眼光。

  吳景嘿嘿發笑,仿佛是痛飲了一觥美酒,有那麼點兒暈乎乎的滿足感:

  “好啊,真好!這哪是在鬥符?分明是在演示,演示你懂?”

  林雙木只有點頭附和的份兒。

  他已經開始後悔戳弄這位已經有些魔怔的同伴了,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捂耳朵,只能無奈聽吳景述說相關的資訊。

  吳景就說起來,本以為像這種大能鬥符,必然是深奧莫測,雲裡霧裡,無法切身體會,哪知道餘慈在落子之時,竟是鑿天成竅,氣象恢宏,更重要是氣機流轉,便是相隔千丈、萬丈,也清晰似在眼前,配合著水鏡等物的影像轉呈,等於將自家符法脈絡一路演示下來,沒有絲毫的隱瞞之處。

  吳景越說越興奮,到最後已經是手舞足蹈:

  “看,這一符目前為止,共占了十個竅眼,這兒、這兒,還有這兒!這一點最妙,是切割分形的關隘,這樣連下來,一共能切成四、不,六、也不對……”

  “是十六個!”

  旁邊有修士插話,兩船正好相接,相隔也不過數尺而已。那位抬抬下巴,提醒吳景:

  “不能只看表面,要用疊竅合形的眼光去看。”

  吳景斜睨他一眼:“可笑,我說的是疊竅合形後的基本分形。這等玄奧符籙,一看就是千錘百煉過的,真要拆分,老子能給你找一百二十個!”

  插話的修士大怒,正要罵回去,另一側又有個老道操舟過來,大約是想離水鏡更近些,路過時聽他們爭辯,搖頭道:

  “兩位實不應做這些意氣之爭,否則只會迷了心竅。”

  林雙木正要附和兩聲,哪知老道緊接著便說:

  “在老朽看來,目前淵虛天君雖然還沒有將此符制好,但意象已出,竅眼數目,也就有三四個,便要排布完成。此時雲層間燦然生霞,考究內核,當屬火行,一切分形應從此出。如此算來,應該是二七倍數,以十四為宜。如此,或許是一個竅眼,對一個分形,至簡至美……”

  “空談玄理!”

  “狗屁不通!”

  吳景和插話修士同時喝罵,兩人對視一眼,再沖老道噴回去:

  “老子看你怎麼分!”

  老道士氣得鬍子都抖起來,直接捋了袖子,卻不是要幹架,而是指著天空竅眼排布,與二人爭論起來。

  林雙木聽得頭痛,也擔心他們三個最後還是要大打出手,只能硬著頭皮詢問,希望能夠讓幾人轉移一下注意力:

  “呃,諸位……我說,諸位,我曾聽聞,一道靈符,往往是以竅眼多寡區分威力大小,是是,我知道疊竅合形,不過,這十二個竅眼是不是也太少了些?吳老弟,我記得你還丹境界時,擺弄五十竅以內的符籙,也是可以的,如今只有更精通……”

  林雙木如此說法,其實也是在暗示其他兩人,看,這是個步虛級別的高手,你們兩個還丹境界的小修就不要找死貼上去了!

  可現實是,他的一腔好意,全給掃進了湖水裡。

  “竅眼和竅眼哪能一樣?”

  “既然知道疊竅合形,兩竅相疊和十竅相疊是一回事兒?”

  “觀此符形,已經把疊竅合形做到了極致,我那五十竅的符籙……怎麼比啊!而且,你不要看竅眼,看這氣脈流轉,便如大江奔流,一往無前,而江底暗流,又是曲折百回,這才是‘一氣流轉’的真義啊!”

  林雙木更是茫然,再想說話,吳景等人已經不再搭理他這個外行,回頭說了兩順,又吵成一團,形若瘋魔,不可理喻。

  知道不能再勸,只能苦笑觀望四下情形。

  一望之下,更是無語。

  大約是餘慈展示的符法脈絡已經是漸入佳境的緣故,為此而瘋魔的絕不是他身邊這幾位。

  洗玉湖上情況特殊,層疊的封禁陣法,十幾萬年積累下來,已是形如聖地一般的存在,不知有多少人不遠萬里而來,一輩子留在這兒,鑽研學習。而想要解析,起碼要有些符籙的相關基礎,所以,這裡最不缺就是符修。

  要說,在北地三湖核心之地,見識眼光都是不俗,可像餘慈這樣,將一道頗為精妙的靈符,堂堂正正演示出來,恐怕百年、千年都難得一見。

  林雙木忽有所感,扭頭看吳景,只見這一位在爭論中,身上氣機起伏,隱然竟有通透之意……

  這莫非,已經是有所精進?

  林雙木突然就理解了。

  怨不得他們發瘋,如果論劍軒的哪位劍仙大能,如此講述劍義玄理,指點修行,林雙木也會瘋的。

  正感慨間,那三位突然都斷了篇兒,張著嘴,呆呆看天。

  林雙木抬頭看時,便見天空片斷雲層仿佛是被吹散的棉絮,正往外擴,稀疏了一些,卻和周邊雲氣連為一體,更遮斷天上驕陽,只在邊角空隙中透出光來。

  其中似乎在醞釀什麼東西。

  林雙木是真的看不懂,扭頭再看水鏡,那邊顯示餘慈這邊剛落下一子,按照吳景的話說,這應該是此符第十一個竅眼了。

  也在這時候,湖上傳來了唏噓感歎之聲:

  “妙啊,妙啊!”

  “原來是這麼轉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是疊竅合形百千回,哪能有這等法理?”

  “看情況,如今最多還有兩竅,最少一竅便可盡現本來面目。”

  “十二竅、還是十三竅都無礙大局,此符要是細細解說傳授,連通神小修都能運使自如,可就是用到真人境界,也半點兒都不過時,這才是化繁為簡的精妙之處啊!”

  “正是如此,此符屬火行。同樣是火,庸人取於自身,以氣化之;高人取於天地,以意相馭。你看這陽光照下……啊呀,不好!”

  不只是哪個人起了頭,湖上先是隱隱騷動,繼而一陣大嘩,先是從一處響起,很快不知幾百幾千人都指向天空、或是水鏡,嗷嗷叫喚:

  “要斷了,要斷了!”

  林雙木勉強懂一點兒棋藝,受了點醒,驀然發現,不管天上雲氣如何化形,只看棋盤上的局勢,餘慈或許太過講竅符形竅眼的佈局,以至於在棋形上露了好大的破綻,等於雙方交戰,空門大開。

  只要稍懂棋的人,對如此明顯的破綻,絕沒有漏過的道理。

  廣微真人已經持子在手,只觀其視線所指,顯然是要發力了。

  星羅之法,終究還有“棋藝”的因素啊!

  林雙木正搖頭的時候,耳朵猛地轟鳴。

  “廣微真人要衝斷棋形”的消息,已經是瘟疫般傳播開來,而洗玉湖上的氛圍,也在長時間醞釀、擠壓、刺激之下,突破了某個臨界點,一時間整個湖上都響起了慘絕人寰的哀嚎聲、咒駡聲,錯亂嘈雜,沸反盈天。

  雖然混亂,但細聽來,都是詛咒廣微真人敗壞好局、又或乞求他放過一手的。

  林雙木聽得失笑,淵虛天君什麼時候竟然有了如此人氣?

  當然,這不是什麼人氣高低的問題,而是水天之間,所有符修都絕不樂意看到,廣微真人一個沖斷,打斷掉馬上就要展露最深層玄奧的符形筋脈。

  雖然在分雲鬥符之時,尤其是在星羅法中,這是最合理的攻擊手段,可在當前情境之下,就等於是把一幅即將完成的絕世畫作,硬扯出一個敗筆來。

  廣微真人真下了手,就是那個拽筆的人!

  洗玉湖上幾乎要炸了鍋,廣微真人偏在此時再次陷入了長考。

  他持子沉吟,成千上萬修士的心臟,隨他指間沉沉的“棋子”微光,起伏跌宕。

  “不要斷,不要斷!”

  吳景三個似乎已經忘掉了剛剛的爭執,不知是誰起了頭,念咒似地連連祈禱,本來面紅耳赤的老道士,甚至還連連對天拱手,惶急之情,溢於言表。

  在這種氛圍下,就是不明白其中玄奧的,如林雙木,心頭都隱隱揪了起來。

  但不管湖上的修士如何禱告、詛咒,都不可能影響到對弈雙方的判斷。

  廣微真人長考再久,也是要落子的。

  便在千萬道視線集束之下,他食中二指間,沉沉光芒投落。

  這一刻,洗玉湖窒息了。

  有的人,甚至閉上了眼睛。

  直到那“得”聲輕音響起,整個洗玉湖仿佛都還在狂風掃蕩的懸崖上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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