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王侯 作者:賊眉鼠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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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4-24 12:28: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7 664352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09
第四十一章 江浦換天

    聽到衙役的這一聲大喝,圍觀的眾人如潮水般紛紛往後退去,隔老遠看著一乘錫頂綠呢官轎在四名衙役的簇擁下,自東邊緩緩行來。

    眾人頓時呆了,為了緝拿小小的一個商戶女婿,竟勞動本縣大老爺和二老爺同時到場,這蕭凡到底有何本事,令執掌一縣之首腦如此大張旗鼓,勞師動眾?

    蕭凡聽得黃知縣到來,饒是胸有成竹,心頭仍忍不住劇跳了一陣,轉頭見曹毅臉上一片平靜之色,蕭凡這才平復了心跳,神態恭謹的半躬著身子,跟其他百姓一樣,靜靜的退避到一旁。

    他知道,現在已經不關自己什麼事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現在是知縣老爺和縣丞老爺的表演時間,作為一個配角,當然要懂得分寸,而且蕭凡也巴不得當個配角,朝廷官員之間勾心鬥角,他一個小小的百姓,還沒有資格參與其中。

    官轎離醉仙樓越走越近,曹毅回過頭,飛快的與謝主簿,李典史,劉捕頭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不易察覺的點了點頭,隨即曹毅整了整衣冠,領著衙門裡的這幾位小吏,當先向官轎迎去。

    官轎離醉仙樓大門數丈之遙便停下了,轎夫壓轎,一手伸向前,將轎子內穿著七品官袍的黃知縣攙了出來,黃知縣下轎後靜靜的站在轎前,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緩緩掃過眾人,雖不言不語,但他身上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官威,卻使得在場所有人皆惶然垂頭靜默,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曹毅哈哈一笑,率先向黃睿德拱手行禮道:「想不到一個小小的醉仙樓開業,竟勞動縣尊大人親臨至此,陳四六的臉上可是愈發光彩了,下官曹毅,見過縣尊大人。」

    黃知縣先朝跪在地上的周掌櫃瞟了瞟,又凌厲的瞪了劉捕頭一眼,然後也微微笑道:「曹大人多禮了,本官聽說衙門裡各位同僚盡出,二堂簽房內空無一人,本官好奇之下,一問方知原來各位同僚都來這裡了,呵呵,本官也想來看看,到底是什麼人有如此能耐,竟能同時請到衙門上下這麼多官吏……」

    黃知縣語含機鋒,隱隱有些指責曹毅及眾官吏結交商戶,有官商勾結之嫌。

    曹毅彷彿根本沒聽出黃知縣話裡的意思,仍是哈哈一笑,豪邁道:「下官與眾同僚無事在城裡閒逛,體察一下民情,正巧遇著陳東家酒樓開業,下官是好酒之人,再說與陳東家也有一段不打不相識的淺薄交情,於是邀著各位同僚厚著臉皮前來叨擾一杯水酒,縣尊大人既然親臨,那是再好不過,若縣尊大人不嫌棄,不如與下官一齊進去喝上兩杯如何?」

    黃知縣目光閃過一道陰霾,然後也微笑點頭道:「如此甚好,說來本官也有多日未與眾位同僚飲酒了,今日既然曹大人有此雅興,本官借花獻佛,正好與各位痛飲一番……」

    曹毅聞言側身一讓,伸手請黃知縣入內。

    圍觀眾人心中一齊暗暗歎息,原以為大老爺和二老爺會因緝拿蕭凡一事而上演一場爭鬥,卻沒想到兩位大人根本連提都沒提及這事,彼此說話客客氣氣的,竟是好一出「相見歡」的和諧景象,等著看好戲的眾人大感失望。

    正在大家失望搖頭,打算散去之時,意外再一次發生了。

    黃知縣在眾官吏的簇擁下,朝醉仙樓的大門走了幾步,忽然停住腳,好像剛想起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轉過頭不經意的淡淡道:「劉捕頭,本官不是叫你拿人麼?趕緊把人拿進大獄關好,然後再回來,這些日子你辛苦了,本官還要敬你幾杯酒呢。」

    眾人舉步的動作頓時僵住了,熱熱鬧鬧的場面如同被定了格似的,忽然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的看向曹毅。

    半晌無人應話,黃知縣輕輕皺眉,沉聲道:「怎麼了?有何不妥嗎?」

    沉默被打破,曹毅忽然大笑了幾聲,道:「不知縣尊大人要拿何人?」

    黃知縣表情漸漸嚴肅:「陳四六之婿,蕭凡。」

    曹毅驚訝道:「蕭凡?縣尊大人要緝拿他?您是不是搞錯了?據下官所知,蕭凡是個文弱的年輕人,守法安份,熱情上進,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子呀……」

    人群中的蕭凡聞言忍不住悄悄撫了撫自己的臉,心中有點小得意,他覺得曹毅對他的概括很準確,領導的目光是雪亮的,不論自己將優點隱藏得多麼深,領導總是能夠一眼發現自己的閃光點,要不人家怎麼能當領導呢?水平就是高……

    黃知縣淡然的笑容漸漸變成了冷笑:「守法安份?熱情上進?曹大人,咱們說的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據本官所知,這個蕭凡橫行不法,為非作歹,是個實實在在的刁民,於市井之中民憤極大,本官今日正是要緝拿他,以正我江浦風氣,為民除害!」

    蕭凡一張俊臉漸漸凝固,他發現剛才的想法還是有些錯誤,並不是所有的領導都有曹毅那樣雪亮的眼光,也有那瞎了狗眼的……

    曹毅嘿嘿笑道:「縣尊大人是不是對蕭凡有點誤會?所謂橫行不法,為非作歹,究竟所指何事?」

    黃知縣冷冷道:「前些日子,本官犬子晚上被人打昏在街角,身上財物被洗劫一空,經本官多日查訪,證實那晚對犬子施暴之人,正是蕭凡!曹大人,你說這樣的歹徒,本官不該拿他嗎?」

    陳四六聞言腿一軟,身子不由自主往人群中一縮,蒼白著肥臉對蕭凡低聲嘀咕道:「完了完了!陳家被你害死了!你不是說這事兒你幹得神不知鬼不覺嗎?他怎麼會知道?」

    蕭凡目光注視著曹毅,嘴唇輕蠕道:「岳父大人,你能不能淡定一點?黃知縣那是瞎蒙的……」

    「瞎蒙都能蒙中?完了完了,陳家要被你害得進大牢了,怎麼辦?怎麼辦……」

    蕭凡毫不在意的道:「怎麼辦?打死都不承認唄,他又沒親眼看到我敲他兒子悶棍,既然沒證據那就是誣陷,你沒聽到曹大人剛才對我的評價嗎?」

    「什……什麼評價?」

    蕭凡耐心的道:「曹大人說我守法安份,熱情上進,像我這樣的謙謙君子,怎麼可能去做敲人悶棍的勾當?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陳四六佩服得眼睛都直了:「我行商半輩子,見過不要臉的人太多了,不過吃干抹淨不認帳到你這種程度的,老實說,你是第一個……假話說得比真話還真,這得多大本事呀……」

    蕭凡很認真的道:「但凡說謊,說出來首先自己要相信它,謊言若說得連自己都不信,怎麼能取信他人?所以,人說一次謊話不難,難的是一輩子都說謊,最難的是,說了一輩子的謊話的人偏偏還認為自己是個忠厚老實的正人君子,沒有一定的恆心和毅力,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小婿願與岳父大人共勉之……」

    陳四六楞了好一會兒,這才點頭道:「能把歪理說得這麼冠冕堂皇,我不如你……」

    翁婿二人耍嘴皮子,醉仙樓門口的氣氛卻已經有些緊張了。

    曹毅飛快瞟了一眼人群中淡然自若的蕭凡,然後對黃知縣笑道:「蕭凡若真做出傷人劫財之事,當然應該拿他,不過……縣尊大人,你我乃朝廷命官,自當愛民如子,不枉不縱,俗話說捉姦捉雙,抓賊抓髒,縣尊大人執掌本縣多年,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欲定人罪,須得拿出證據來,否則若任憑誰空口白牙便拿人,恐怕會開民間誣構之風,下官敢問縣尊大人,蕭凡打昏令郎,又劫走令郎財物,縣尊大人可有證據定其罪?若有證據的話,下官願為縣尊大人代勞,將蕭凡這刁民打入死牢,判他個斬監候,如何?」

    黃知縣聞言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這些年來他拿人入獄定罪,一般都是先抓進大牢,幾次用刑下來,犯人不招也得招,不認也得認,何曾講過什麼證據?他又如何拿得出證據?

    「你……曹大人,哼!你要搞清楚,你是縣丞!縣丞的職責是輔佐令長,代篆文書,監管官倉,刑獄之事自有本縣典史,捕頭行管,蕭凡有罪無罪,便不勞曹大人費心了!」

    說完黃知縣重重的一拂袍袖,面色已寒如秋霜。

    知縣不悅,旁邊的大小官吏和圍觀的百姓們更是噤若寒蟬,不過他們目光中的興奮之色卻越來越濃,任誰都清楚,這已不是簡簡單單的一件刑案,而是決定江浦未來誰掌握話語權的一次交鋒,大老爺VS二老爺。

    曹毅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絲毫不以黃知縣的態度為忤,平平淡淡的道:「縣尊大人此言差矣,一縣之地,有著正式品階,而且在吏部造案登冊的官員,只有你我二人,咱們代天子守牧一方,能否造福百姓且不說,至少不能隨意以官威壓人,亂誣其罪吧?下官忝為本縣縣丞,縣尊大人做得有失偏頗之處,下官為黎民福祉計,以縣尊大人清名官聲計,卻不得不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

    說著曹毅不顧黃知縣越來越陰沉的臉色,遠遠朝人群中站著看熱鬧的蕭凡招手,將蕭凡叫到黃知縣面前後,曹毅當著眾人的面,咳了兩聲,道:「蕭凡,縣尊大人說你前幾日傷人劫財,可有此事?今日當著知縣和眾多百姓的面,你把事情說清楚,不得誑語,否則本官定要將你重重治罪,聽明白了嗎?」

    說到最後,曹毅已是聲色俱厲。

    蕭凡抬頭看了看黃知縣,又馬上垂下頭,然後渾身一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帶著哭音悲憤大呼道:「大人!青天大老爺啊!草民——冤枉吶!」

    黃知縣眼睛漸漸瞇起來,盯著跪在地上喊冤的蕭凡半晌,陰森森的道:「你就是蕭凡?」

    蕭凡嗚咽點頭道:「草民正是,草民冤枉——」

    黃知縣眼中厲色一閃,忽然暴喝道:「劉捕頭,給本官將他拿下,押進大牢!本官說他有罪,他就是有罪!誰敢不服?」

    曹毅眉毛一挑,當先站出來,拱手大聲道:「縣尊大人,下官不服!」

    「曹毅!你敢頂撞上官?」

    曹毅仰天哈哈大笑,神情豪邁的將胸脯拍得啪啪直響,暴烈大聲道:「有你這種公報私仇,是非不分的上官,頂撞又如何?老子當官兒是給百姓造福,不是為了當你的應聲蟲兒,當年燕王軍中,老子頂撞上官的事兒幹得還少嗎?今日多你這一樁能怎樣?」

    人群中一片驚呼嘩然之聲,蕭凡跪在地上,眉毛跳了兩下,心中暗暗歎息,終於還是撕破臉了……

    黃知縣氣得渾身發抖,臉色已變得鐵青,指著曹毅顫聲道:「你……你這粗鄙的武夫,不懂規矩的魯莽粗人,本官……本官今日不與你計較。劉捕頭!你還在等什麼?本官乃一縣令長,江浦縣內本官最大,還不趕緊給我拿下蕭凡!」

    劉捕頭聞言眼皮一抬,飛快看了一眼仰頭望天的曹毅,忽然將手高舉,止住了身後眾衙役欲上前拿人的動作,然後劉捕頭放下手,眼瞼垂下,抱胸站在原地,不言不語,如同一位入定的老僧,眾衙役看著頭兒這個神態,哪有不明白意思的道理?眾人抬眼看了看曹毅,目光中皆露出一種明悟的神色,然後有樣學樣,都跟劉捕頭一樣站在原地,閉目不言不動,十幾個衙役如同站著睡著了一般,再無任何動作。

    黃知縣見此情形,心中一緊,他又飛快回頭,望向曹毅身後的謝主簿和李典史,二人卻同時將頭扭到一邊,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的模樣。

    看著曹毅那滿臉冷冷的笑容,和冰冷嘲笑的目光,黃知縣渾身劇烈顫抖起來,一種被孤立被背叛的恐懼感頓時充斥心間,原本志得意滿的心情,此時卻如墜入冰窖一般,越來越冷,冷得渾身彷彿失去了知覺……

    不知不覺間,後來者居上,大老爺VS二老爺,二老爺,完勝。

    小小的江浦,換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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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10
第四十二章 塵埃落定

    黃知縣踉踉蹌蹌上了官轎,回衙門去了。

    縣丞以勢強壓知縣,最後知縣竟被逼得狼狽退走,這簡直是亙古未有之事,偏偏在這小小江浦卻發生了,這種極不正常的政治氛圍,從今以後將主宰江浦官場。

    圍觀的人群發出滿足的歎息聲,今日倒是讓他們看了一出精彩的好戲,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們都有著充足的談資了。

    曹毅仍恭恭敬敬的施禮將黃知縣送上官轎,與謝主簿,李典史等人目送著黃知縣離去,做足了身為下屬官員的禮數,直到轎子消失在街角,他們才回過頭,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彼此會意的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陳四六哈著粗肥的水桶腰,滿臉諂笑的將曹毅等人迎進醉仙樓。

    蕭凡不經意間回頭,見金玉樓的周掌櫃仍傻傻的跪在醉仙樓門口,神情呆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蕭凡皺了皺眉,走上前去,當著還未全部散去的人群,先朝周掌櫃露出個溫文爾雅的微笑,然後忽然神情一變,抬手狠狠一記耳光,重重的摑在周掌櫃的臉上。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再一次令圍觀的人群駐足,頻頻張望。

    周掌櫃被蕭凡這記耳光打得腦袋嗡嗡作響,終於回過神來,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看著蕭凡,半晌才吃吃道:「你……你竟敢打我?」

    蕭凡聳了聳肩:「打你很正常啊。」

    「你……你為什麼打我?」

    蕭凡楞了,對啊,為什麼打他?他又沒得罪我,我打他幹嘛?這樣多沒禮貌……

    看著周掌櫃悲憤的眼神,蕭凡有點不好意思,仰著頭想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個理由,於是蕭凡蹲下身,很誠懇的對周掌櫃道:「因為你長得很討厭,在下失禮,實在忍不住,所以……你懂的。」

    話沒說完蕭凡便住了嘴,很同情的看了周掌櫃一眼,然後站起身,輕輕拂了拂衣袖,轉身進了醉仙樓,丟下一臉憤恨卻不敢開口的周掌櫃。

    跨進醉仙樓的蕭凡微微一笑,這記耳光打得很爽,他不怕得罪黃知縣,反正已經得罪了,那就得罪得更徹底一些吧,做男人若連這點膽子都沒有,那還叫男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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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仙樓三樓最豪華的雅閣內,與謝主簿,李典史,劉捕頭杯觥交錯之時,曹毅轉頭對侍立身後的老家僕悄聲耳語:「派人給燕王殿下送密信,我已主政江浦。」

    老家僕應聲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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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浦縣衙三堂,黃知縣渾身抖個不停,努力平復良久,終於冷靜下來,隨即眼中凶光一閃,叫來身邊長隨,冷聲吩咐道:「備轎,去京師,禮部黃侍郎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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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仙樓重新開業了。

    開業的當天,江浦的知縣老爺和縣丞老爺因為陳家姑爺蕭凡徹底撕破了臉,一番爭鬥下來,縣丞老爺完勝,這個消息如同瘟疫一般,頃刻間傳遍了整個縣城。

    風向變了,從此黃知縣再也不是那位說一不二的掌權者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現在主政江浦的,是新來的八品縣丞曹大人,黃知縣已被完全架空了。

    政治風向一變,醉仙樓自然迎來了八方賓客,從古至今,世上從來不乏見風使舵的勢利之人,醉仙樓開業那天曹縣丞領著衙門裡的大小官吏親臨慶賀,還因為醉仙樓掌櫃蕭凡而跟黃知縣撕破了臉皮,有那心竅玲瓏之人哪還不明白曹大人的意思?

    於是,醉仙樓生意興隆了。

    醉仙樓蕭掌櫃的心情當然也隨著水漲船高,少了官場人物的掣肘,現在正是他大展鴻圖之時,蕭凡有信心憑著穿越者的優越見識把生意做大做強,這畢竟是他的第一份事業,儘管還是為陳四六打工,不過他並不介意為岳父做嫁衣裳,蕭凡是個有野心的人,他未來的成就當然不止於此,現在的他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盡快融入到古代中去,只有適應了環境,才能有更遠大的前途。

    大堂內,蕭凡正趁著下午客人不多的時候,給老蔡和最初兩名店夥計分配工作。

    「老蔡,你的任務就是收錢,管帳,流水每日一結,拿給我看,帳目要清晰,而且不准貪污……」

    蕭凡說著忽然露出了白森森的門牙:「知道當今皇上是怎麼對付貪官的嗎?」

    老蔡被蕭凡猙獰的模樣嚇到了,惶然搖頭。

    「貪六十兩銀子者,剝皮實草示眾。」

    老蔡愈發顫慄。

    「知道啥叫剝皮實草嗎?就是讓劊子手用小刀把他的皮整張的剝下來,這個時候人還沒斷氣,然後再把他的肚皮劃開,趁著人還有口熱乎氣兒的時候,把他肚子裡的下水全掏出來煮巴煮巴餵狗,下水掏乾淨,肚子空了怎麼辦?很簡單,塞兩把稻草進去,整個人看起來就比較飽滿了……」

    老蔡和倆店夥計聽得臉色鐵青,一副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模樣。

    「害怕嗎?」

    「怕!」三人一齊點頭。

    蕭凡微笑著拍老蔡的肩:「所以說,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老蔡被拍得渾身一個激靈,忽然哭喪著臉道:「掌櫃的,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下次不敢了……」

    說完老蔡從懷裡掏出三四兩散碎銀子,小心翼翼的擱到櫃檯上,驚惶道:「老漢對天發誓,這兩天總共只貪了這麼一點點,老漢下次再也不貪了……」

    倆店夥計頓時滿臉崇敬的望向蕭凡。

    蕭凡眼睛都直了:「我只是隨便嚇唬嚇唬,你還真伸手了……」

    嗖的一聲,蕭凡飛快出手,將櫃檯上的散碎銀子納入自己懷中。

    「髒銀沒收充公!」

    下屬撈銀子,那叫貪污,自己撈銀子,那叫合法收入,有本質區別。

    轉過頭再望向兩名店夥計,這二人就是當初跟蕭凡賭骰子的那兩位,他們的名字很通俗,高個子的叫狗子,滿臉青春痘的叫大栓,二人算是醉仙樓的元老,屬於骨灰級的……店夥計。

    「前些日子咱們新招了十個夥計,其中五個負責大堂,五個負責二樓三樓的雅閣,狗子和大栓,我升你們為大堂經理和雅閣經理……」

    「掌櫃的,什麼叫經理?」

    「……就是管事,主管。狗子管大堂的那五個夥計,大栓管雅閣的五個,各負其責。」

    狗子和大栓立馬落下感動的淚水:「掌櫃的看得起我們,知道我們比那新招的十個廢物強,掌櫃的,小人願為掌櫃的出生入死……」

    蕭凡慢悠悠的道:「其實你們也別想得太多,說句實話吧,你倆跟那十個新招的夥計一樣,都是廢物,若一定要分出個不同的話,我只能說你倆頂多是比他們資歷老一點的廢物而已……」

    ****************************************

    分配完工作後,蕭凡搬了張凳子,放在醉仙樓大門口,然後坐在凳子上仰著頭瞇著眼,開始享受冬日下午暖洋洋的陽光。

    偷得浮生半日閒,這句話的關鍵字眼不是「閒」,而是「偷」。人之一生忙碌不休,享受也就成了難得的休閒,不過人生的真諦並不在於如何享受,而在於懂得享受。從這一點來說,叫花子唱歌窮開心,跟富翁酒池肉林的豪奢生活,其實兩者性質上是一樣的。

    蕭凡是個懂得享受的人,從前世混得成了搶劫犯,還不忘順便打劫兩瓶酒來看,他的骨子裡除了冒險和膽大以外,還有著血紅色的革命浪漫主義因子,峭壁之上邀月對酒,危牆之下擊缶高歌,人生當須如此快意。

    微微刺眼的光線忽然一暗,蕭凡有些不滿的睜開眼,卻見一個俏立裊娜的身影,遮住了他頭頂的陽光。

    蕭凡眼睛一亮,忘情的抓住了這道裊娜身影的手:「小甜甜,你來看我了?」

    小甜甜就是抱琴,今生與前世,兩道倩影總在蕭凡的腦海中不停的變換,分開,然後又重疊,這道孰是莊周孰是蝶的課題,總讓蕭凡分辨得很辛苦,而且大多數時候,他的分辨都是錯誤的。

    抱琴被蕭凡熱情的動作嚇得放聲尖叫,然後又是害怕又是憤怒的瞪著蕭凡。

    「你放手!」

    「不,我不放!」

    抱琴急了,另一隻手化拳為掌,疾若流星追月,一招「力劈華山」,狠狠擊在蕭凡的腦門頂上。

    「你放手放手放手放手——」

    蕭凡只好放手,因為他要騰出手來揉自己生疼的腦門,再說他也實在不願意自己的腦門被她劈柴一般劈了一下又一下,小丫頭數日不見,力道越發大了,蕭凡懷疑她是不是終日躲在家中苦練掌力,然後特意跑到醉仙樓來收拾他。

    武俠小說裡,某少俠身負血海深仇,然後不小心掉落懸崖,很奇怪,每個懸崖下面都有一本絕世武功秘籍等著少俠去練,沒秘籍的懸崖不是好懸崖。然後少俠一心苦練,長則數年,短則幾個時辰,少俠破關而出,手刃親仇……

    蕭凡覺得抱琴很有些朝這方面發展的趨勢,而且還是被他給逼的,這是個苦難深重的小丫頭……

    抱琴現在正氣鼓鼓的瞪著他,渾身保持著一種高度戒備的狀態,望著蕭凡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個變態。

    蕭凡隱隱覺得有些心痛,世上的誤會就數這一種最無奈,蕭凡對她並沒有壞心,相反,由於抱琴與前世的情人有著一張極為相似的面孔,蕭凡對她尤為上心,只可惜最初的誤會,令抱琴對他戒心極重。

    這是蕭凡不願看到的,相比那個陳家千金陳鶯兒,蕭凡心中其實更有意於抱琴。

    不喜歡小姐,反而喜歡丫鬟,這不是犯賤,男人看女人,首先看的並不是她的光環和身份,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若一定要問個為什麼,蕭凡也回答不出,他只覺得抱琴比陳鶯兒更多了幾分靈氣和魅力,這種靈氣和魅力吸引了蕭凡的目光。

    而陳鶯兒許是在深閨之中養久了,性子方面顯得有些呆板木訥,更讓蕭凡覺得不舒服的是她那清冷淡漠的眼神,如果可以的話,蕭凡真想問問陳四六,能不能只娶丫鬟,不要小姐?——估計陳四六不讓,更有可能會抄刀宰了他。

    蕭凡定定的望著抱琴,一動不動,腦子裡思緒萬千。

    抱琴被蕭凡的眼神盯得一身發麻,雞皮疙瘩爬滿全身,她雙腿微屈,一副情況不對撒丫子就跑的小模樣,令蕭凡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懷裡好好疼愛憐惜。

    「抱琴姑娘,你來這醉仙樓做什麼?」蕭凡盡量讓自己的表情和善一些,至少不能在她眼裡像個變態。

    蕭凡的和善起了作用,抱琴果然稍稍放鬆了戒備,迎著蕭凡儒雅的微笑面孔,抱琴甚至感到俏臉有些發紅,——哪有少女不懷春?蕭凡本來就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如果不是由於當初那段不愉快的過去,蕭凡這樣文質彬彬的英俊少年絕對有實力讓抱琴的小心肝如小鹿亂撞。

    抱琴的小心肝現在已經跳得很快了。她並不是一個很記仇的人。

    「我……我家小姐要來,命我先過來跟你……跟蕭公子打聲招呼。」抱琴說到最後聲音已經低不可聞,如同蚊訥,她的頭也越垂越低,幾乎要埋到胸脯裡去了。

    面對這個無限嬌羞的小丫頭,蕭凡一時竟失了神。

    「你……你在看什麼?」抱琴被蕭凡盯得渾身不自在,不自覺的輕輕扭了一下身子。

    「抱琴……」蕭凡充滿深情的低喚。

    「嗯?」抱琴依舊嬌羞的垂著頭。

    「數日不見,你……」

    「我怎麼了?」抱琴的俏臉已紅得像夕陽中的晚霞。

    「你……發育得更飽滿了。」

    沉默……

    良久……

    抱琴開始尖叫。

    「啊——你這死無賴!狗改不了吃屎!看掌——」

    「啪!」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11
第四十三章 不解風情

    當蕭凡揉著通紅的額頭迎接陳鶯兒到來之時,陳鶯兒很奇怪的看了蕭凡一眼。

    「你額頭怎麼了?」

    蕭凡面無表情的吸了吸鼻子:「……撞門框上了。」

    「什麼門框如此神奇,撞得整個額頭都紅了?」陳鶯兒很有求知慾。

    「如果受力均勻的話,就能撞得整個額頭都紅了。」蕭凡一絲不苟的解惑。

    「那也不對呀,額頭的形狀是一道弧線,如何受力均勻?門框難道也是弧線?」

    「額頭從上而下是一道弧線,但如果橫著的話,就不是弧線了……」

    「你的意思是說,為了受力均勻,你是特意橫著腦袋往門框上撞的?」

    蕭凡臉色越來越黑:「小姐真是冰雪聰明……」

    「噗嗤!」陳鶯兒身後的抱琴再也忍不住,噴笑出身,然後背過身子肩膀使勁聳動。

    陳鶯兒仍在孜孜不倦的求學:「可是……額頭撞門框上至少應該鼓起一個包包吧?」

    蕭凡終於失去了耐性:「小姐,你特意來醉仙樓研究我的額頭?」

    陳鶯兒語結,隨即輕輕哼了一聲,又小小的白了蕭凡一眼,然後逕自往醉仙樓裡走去。

    蕭凡頓時目瞪口呆,這還是那個性子清冷淡漠的陳家小姐嗎?那個小小的白眼竟蘊涵了無限的風情和嬌媚,充滿了成熟的韻味,實在是勾魂奪魄。

    陳鶯兒走在前面,彷彿也覺得剛才那個嬌媚的白眼有些過了,於是不自在的輕咳一聲,整張俏臉頓時佈滿了潮紅,看起來分外動人。

    看著陳鶯兒羞紅的俏臉,蕭凡愈發吃驚,這位小姐今天怎麼了?

    陳鶯兒走進了櫃檯,在老蔡的諂笑中裝模作樣拿起一本帳簿翻看,似乎在掩飾剛才的失態,蕭凡將抱琴拉到一旁,非常嚴肅的低聲道:「你家小姐出門前吃了什麼東西?」

    抱琴滿頭霧水:「什麼都沒吃呀,只喝了一口茶……」

    蕭凡瞟了瞟翻看帳簿的陳鶯兒,然後很認真的對抱琴道:「你還是趕緊帶你家小姐去看看大夫吧……」

    抱琴吃驚的道:「為什麼?」

    蕭凡湊到抱琴耳邊神秘的道:「……我懷疑你家小姐吃了春藥,你瞧她剛才那媚眼飛的……」

    「你……你這混蛋……」抱琴抬手就想再來一記力劈華山,見陳鶯兒在,又恨恨的放下了手。

    蕭凡在這當口趕緊走到陳鶯兒面前,微笑道:「小姐今日親臨醉仙樓,有什麼事嗎?」

    「你……可不可以別叫我小姐?」陳鶯兒說完俏臉頓時雙頰殷紅欲滴,眼瞼垂地,不敢看蕭凡,連聲音都輕細了許多。

    「我聽說……醉仙樓的生意被你盤活了,所以……想來看看。」

    蕭凡不解的撓頭,一個飯館酒樓而已,有什麼好看的?不過人家是董事長的千金,她要視察工作,自己身為打工仔,當然不能攔著。

    於是蕭凡笑了,微微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很帥很陽光,陳鶯兒忽然覺得心跳得很快,蕭凡的笑容像一壇深埋多年的醇酒,令人不知不覺迷醉其中。

    這世上不僅僅是男人看著美女會流口水,事實上,女人看到帥哥也會發呆的。

    詩經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句詩是站在男性的角度說的,於是世人往往認為只有君子求淑女,可他們大多都忘了,淑女也是人,她們也會求君子的,只不過求的方式比較含蓄而已。

    正如青樓裡唱的那些黃色小調兒,男人唱《十八摸》,女人唱《五更想郎》,男女之間,女性並非永遠擔當著被動角色,看到心儀的帥哥,女人也會含蓄的表達她的好感。

    蕭凡很年輕,他有著英俊的面孔,溫文爾雅的性格,以及陽光燦爛的笑容,這一切加起來,使得他有足夠的資本被女人關注,吸引。

    陳鶯兒彷彿已經忘了前兩次見他時發生的那些不愉快,在她眼前的,是一個年輕有為的男子,他面若冠玉,文質彬彬,同時他為陳家化解過滅頂之災,跟新任的曹縣丞有交情,甚至在他若有若無的謀劃下,黃知縣被架空,曹縣丞上位,陳家也因此而水漲船高……

    不說不覺得,一說起來,陳鶯兒驚奇的發現,原來他是這麼的能幹,而且從不張揚,這個人,卻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是她一個人的男人。

    想到這裡,陳鶯兒羞澀中竟夾著幾分幸福的感覺,她彷彿看見一顆蒙塵多年的明珠,擦拭過面上的塵土之後,漸漸放射出耀眼璀璨的光華。

    擁有這顆明珠的人,就是她陳鶯兒,自從黃知縣與曹縣丞醉仙樓門**鋒之後,稍知內情的她,忽然覺得自己應該趁這顆明珠還沒有光芒萬丈,世人皆知之時,緊緊把它握在手心中,妥善保管,細心珍藏,女人天性都是很小氣的,有些東西只能自己一個人悄悄的欣賞,旁人不容染指。

    於是,在這個暖洋洋的下午,陳鶯兒帶著抱琴來到了醉仙樓。

    未婚妻來看看未婚夫,本就是件天經地義的事。

    「小姐……呃,陳姑娘隨便看,在下為陳家打理醉仙樓,不敢稍有懈怠,若有什麼不合意的地方,儘管提出來,在下一定改。」

    蕭凡笑得很和善,說話很客氣,這種客氣或多或少有點陌生疏遠的味道。

    陳鶯兒歎息:「你一定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麼?」

    蕭凡的笑容有些僵硬,說話客氣也有錯嗎?莫非這陳鶯兒今日來者不善,是來找茬兒的?

    陳鶯兒臉又紅了,低下頭輕輕道:「在家裡,爹娘都叫我……鶯兒。」

    「啊!好名字,這名字取得真有文化,陳姑娘真是人如其名……」

    蕭凡不明所以的稱讚,那口氣跟外交辭令沒什麼區別,他還沒聽出這句話的暗示,更不知道在古代,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主動告訴一個年輕男子自己的閨名代表著什麼。

    陳鶯兒惱了:「你……你真是個呆頭呆腦的木頭!」

    蕭凡摸著鼻子不說話了,他發現女人這種生物,從古代到現代,都是一如既往的莫名其妙,喜怒無常,在女人面前除了閉嘴,似乎沒別的辦法皆大歡喜了。

    看見蕭凡訕訕的表情,陳鶯兒也感覺很無奈,對這種不解風情的傢伙,她還能說什麼?難道要她衝上前去抱著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他娶自己?

    兩人都不說話,場面一時顯得有些尷尬,抱琴在一旁捂嘴偷笑,被陳鶯兒瞪了一眼後,趕緊斂了笑容,肅立不語。

    輕歎了口氣,陳鶯兒決定大度一點,不跟這個笨蛋計較,有些人反應遲鈍,你跟他生氣也氣不出個結果,反而令對方莫名其妙,白白氣壞了自己,就算氣死了,這呆頭鵝沒準還會以為自己是天妒紅顏,自然死亡……

    轉頭從抱琴手上接過一個锃亮油光的陶罐,陳鶯兒滿臉羞澀的遞上前,然後輕笑了一下,道:「我聽爹說,你日夜打理醉仙樓很是辛苦,我親手給你燉了一些老鴨湯……」

    尷尬的沉默被打破,蕭凡鬆了一口氣,陳鶯兒話未說完,蕭凡哈哈笑道:「陳姑娘真是有意思,咱們開的是酒樓,我天天在這裡,還怕沒東西吃?哈哈,你可是白忙活了……」

    陳鶯兒如同被人當頭淋了一盆冷水,俏臉立馬冷了下來,恨恨的一跺腳,怒道:「抱琴,咱們走!」

    說完陳鶯兒一扭頭,將陶罐重重頓在櫃檯上,氣沖沖的走出了醉仙樓的大門。

    抱琴的小鼻子微皺,也恨恨的哼了一聲,賞給蕭凡一個大大的白眼,然後跑到蕭凡面前,蓮足輕抬,又重重落下,狠狠的踩在蕭凡的腳面上。

    「笨蛋,大笨蛋,你怎麼不笨死算了?」

    留下這句話後,抱琴也一扭頭,蹬蹬蹬跑掉了。

    蕭凡齜牙咧嘴瞧著主僕二人怒氣沖沖的背影,轉頭莫名其妙道:「她們怎麼了?我做錯了什麼?」

    老蔡站在櫃檯裡面,搖頭長長歎了口氣,嘴角卻微微勾了起來,心中不免有許多感慨,年輕,真好。

    骨灰級店夥計狗子湊了上來,很嚴肅的道:「掌櫃的,我懷疑她們是來砸場子的……」

    蕭凡點頭,若有所思的沉吟:「有道理……」

    隨即給狗子的後腦勺兒狠狠來了一記。

    「你有病啊?整個酒樓都是她家的,誰會沒事砸自家的場子?」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12
第四十四章 江浦來客

    京師應天,禮部右侍郎黃觀府上。

    「砰!」

    一聲巨響打破前堂的寧靜,下人們嚇得一顫,紛紛垂頭斂目,不敢稍動。

    黃觀是大明朝第一位連中三元的才子,洪武二十四年,他以狀元之才入翰林院,被任為翰林修撰,深受帝寵,直到今年,洪武皇帝惜其才,被陞遷至正二品禮部右侍郎,常隨聖駕,是年他才三十多歲,乃朝堂中極為罕見的少壯權臣,風光無限,正可謂春風得意之時。

    現在的黃觀很生氣,狠拍了一記桌子後,仍覺得不解氣,猶自在前堂內來回走動。

    「這個燕王實在太跋扈了!遠在幽燕之地領軍戍邊,卻把手伸進了京師應天府,麾下百戶將領由武將轉成文官,本已是荒謬,如今還膽大包天,奪了知縣的權,燕王此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一旁的江浦知縣黃睿德聞言面帶訕色,慚愧得滿臉通紅。

    黃觀看了黃睿德一眼,張了張嘴,見他表情尷尬,終於長歎一聲,不忍再說一句重話。

    「睿德兄啊,你乃一縣之令長,怎會被一個下屬縣丞給架空了?你代天子牧守一方,卻鬧得這麼個結果,生生被下屬篡了權,實在是有負皇上,有負朝廷啊……」

    黃睿德羞得臉色越來越紅,垂頭黯然歎道:「尚賓兄,下官只是個小小的七品知縣,得罪了曹毅便是得罪了燕王,燕王勢大,我又怎生得罪得起?」

    黃觀忍不住又高聲喝道:「燕王雖貴為王冑,卻不過是個戍邊的王爺而已,你怕什麼?皇上早已定下太孫為皇位承繼,燕王將來頂多也只是個皇叔,這天下還輪不到他做主!」

    黃睿德苦著臉道:「天下誰做主下官不知,下官只知道,燕王要將我這個小小的七品知縣置於死地,卻是易如反掌……」

    黃觀聞言斜眼看著他,目光中滿是失望鄙夷。

    黃睿德舔了舔乾枯的嘴唇,澀聲道:「尚賓兄,當年你是金榜提名的狀元公,下官亦是同榜進士,你我有同年之誼,這次下官危難,還望尚賓兄義伸援手……」

    黃觀怒哼道:「區區一個八品縣丞,行事如此張揚跋扈,完全不顧官場規矩,若任由此人在江浦一手遮天,整個天下豈不是亂套了麼?哼!本官不信他能反了天去,過得幾日,我將親臨江浦,倒要看看這位縣丞大人的官威,能否壓得住我這禮部侍郎!」

    黃睿德聞言大喜過望,忙不迭的拱手道謝。

    黃觀長歎一口氣道:「燕王……唉!燕王!我朝立國不足三十年,便已生出諸多動搖國本之隱患,其中最大的隱患,莫過於藩王,皇上將諸皇子分封各地,代替邊將戍邊,藩王掌一地之軍政大權,權柄過甚,其中尤以燕王,寧王二人擁兵甚眾,實乃國之禍因,皇上此舉實在是……唉!」

    黃觀話未說完就住了口,再說下去難免有謗君之嫌了。

    「尚賓兄,下官聽說你早預見到藩王之患,為何皇上卻不納你之言呢?」

    「行走朝堂,如履薄冰,當今天子起於布衣草莽,打下這一片萬世基業,自是雄才大略,分封諸皇子,而代邊將戍守各地,天子自然有天子的深意,我等臣子只能盡為臣之道,進諫其弊,就算是進諫,言語間也須委婉,天子若不採納,我們也是無可奈何,君豈不聞洪武九年,葉伯巨之鑒乎?」

    葉伯巨,浙江寧海人,明洪武初年,以通經學入國子監,洪武八年,葉伯巨以國子監學生的身份,被分發山西,任平遙儒學訓導。洪武九年,天生異象星變,臣民皆認為是上天示警,標誌著國有大難,洪武皇帝朱元璋遂下詔,命天下士子上書朝廷,指出政治得失或朝廷處事不公之處,並提出批評和建議。於是葉伯巨便上書,稱當今朝政有三大弊端,其一,分封太侈,其二,用刑太繁,其三,求治太速,朱元璋見書盛怒,氣得大叫:「小子間吾骨肉,速速逮來,我要親手將他射死!」

    於是葉伯巨被拿入京師,下刑部大獄,受盡折磨虐待後,被活活餓死。

    有這麼個反面教材立在前面,朝中眾臣誰還敢向朱元璋再提削藩之事?

    黃睿德默然無語,他只是七品知縣,對天下的大局觀和朝堂之事,尚沒有太深遠的見地,對他來說,奪回主政江浦的權力,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

    寒風呼嘯,時已至隆冬。

    京師通往西面江浦縣的官道上,徐徐駛來數騎快馬,隆隆的馬蹄聲在官道上捲起一片塵土,又很快消散於風中。

    眾騎士中以一位年輕的男子為首,眾人隱隱他圍護其中,此男子大約十八九歲年紀,面若冠玉,眸若星辰,長得頗為英俊,只是白淨的面孔顯得有些稚嫩,雙目中威嚴綻放,卻又夾著幾分書卷氣。他穿得很簡樸,只是一襲質料很普通的長衫,下著一雙麻布鞋,左肩還斜斜的挎著一個土布製成的布包,看上去就像一個寒門學子,只不過他行止神態中,卻流露出一股雍容華貴之氣。

    眾人策馬奔行中,已遠遠瞧見了江浦縣的城牆,年輕男子當即勒馬,看著城牆歎了口氣,神色頗為迷茫。

    其中一名侍衛模樣的人朝他恭聲稟道:「殿下,前面便是江浦縣了,是否進城歇歇腳?」

    年輕男子一副無所謂的神色,懶懶道:「隨便吧,去與不去都行,皇祖父說,要多瞭解民間疾苦,要經常在民間四處走走看看,黃先生卻說,天下學問盡在書中,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讀得萬卷書,便能治好天下……唉!我都不知道該聽誰的了……」

    侍衛笑道:「自然是皇上的話對,皇上的話肯定是沒錯的。」

    年輕男子愁眉苦臉道:「可黃先生是皇祖父欽定的東宮侍講,他說的話若是錯的,那豈不是意味著皇祖父的任命錯了?」

    侍衛尷尬撓頭:「殿下,呵呵,標下是粗人,實在不懂……」

    年輕男子終於綻出些許笑容,道:「罷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既然都快到江浦城門了,咱們就進去看看吧,記著,進城以後別叫我殿下,就叫我朱公子吧。」

    「是!」

    眾人齊聲應了,策馬向江浦奔去。

    未多時,一行人由城南門而入,入城之後,眾人便下了馬,牽著韁繩在繁華的江浦大街上慢行,年輕男子眼中滿是興奮之色,似乎對什麼東西都感到很新奇,在買了一堆華而不實的小物件,挨了數名無良小販的宰客刀以後,年輕男子這才意猶未盡的收手,不自覺的捶了捶腰,感到有些疲累了。

    一旁的侍衛適時的道:「朱公子,前面有家酒樓,名曰醉仙樓,公子若累了,不妨進去歇歇腳,喝杯茶,稍解乏累如何?」

    年輕男子眼睛一亮,笑道:「如此甚好,今日我不回京師了,你們去尋個客棧,把我剛買的這些小物件兒放進房中,我獨自去喝茶便是。」

    侍衛急道:「公子萬萬不可,您身邊不能沒人,依小人之見,還是留下幾個人供公子聽用吧。」

    年輕男子不耐煩道:「你怕什麼?皇……咳,在我祖父治下,朗朗乾坤,民風淳樸,難道還怕我會遇著什麼危險不成?快去快去,祖父說了,要我體察民間疾苦,被你們時刻圈著圍著,我怎麼體察疾苦?」

    侍衛猶豫了一下,又環視周圍一圈,覺得附近貌似並沒有什麼礙眼的歹人,終於點頭道:「如此,公子且請先去,小人們定好了客棧房間,馬上就過來接公子……」

    年輕男子不耐煩的揮手:「快走快走!」

    說完他便迫不及待的抬步走進了醉仙樓。

    ***************************************

    醉仙樓內。

    蕭凡正站在櫃檯裡面跟狗子和大栓吩咐醉仙樓的發展大計。

    「你們去跟東市的酒水商人打聲招呼,就說本酒樓大量收購好酒,女兒紅,竹葉青,米酒,燒酒,都可以,還有,藏春閣的宋媽媽不是說最近有好幾個姿色不錯的姑娘用多年積蓄給自己贖了身嗎?去把她們找來……」

    狗子打斷道:「掌櫃的,你還兼職陳家姑爺呢,沒成親就找窯姐兒,而且一找就是好幾個,這個……貪多嚼不爛啊……」

    「啪!」一記巴掌拍在狗子後腦勺上,蕭凡沒好氣道:「不要對正人君子說這種***之語,本掌櫃是那種好色的人嗎?」

    「那……掌櫃的意思是?」

    「飯菜膳食畢竟得利不多,既然名叫『酒樓』,當然要在這『酒』字上下功夫,一壇上好的花彫,別人叫一聲『小二上酒』,咱們只能賣二錢銀子,可若是這些從了良的鶯鶯燕燕來賣這壇花彫呢?幾個媚眼飛過去,一罈酒收他一兩銀子,別人就算嫌貴,又怎會在女人面前弱了面子?再說,咱們把包裝弄得精美一些,酒質更甘醇一些,又有紅袖添香斟杯,價格僅僅只高了不到一兩銀子而已,經常下館子的客人會在乎這個嗎?如此,客人得美色佐酒,而咱們呢,多賺了不少銀子,包括那些從了良卻沒了進項的姑娘們,也有一份固定的收入,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

    蕭凡話音剛落,狗子還未表示什麼,卻聽得旁邊一個身著普通長衫的年輕男子驚奇的「咦」了一聲,然後睜大了眼睛,仔細盯著蕭凡看,好像發現了一個什麼好玩的玩具。

    蕭凡也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心中納悶不已,這客人進了門不找桌子老實坐著吃飯喝酒,反而半趴在櫃檯上盯著自己看,那眼神盯得人直發毛,莫非他以為我開的是鴨店?

    「這位客官,不好意思,本掌櫃不坐台……」蕭凡很有禮貌的將可能發生的誤會扼殺在搖籃之中。

    年輕男子眨了眨眼,語氣帶著幾分命令的味道,道:「你出來。」

    「不好意思,本掌櫃也不出台……」

    年輕男子眉毛一豎,似乎對別人的拒絕很不習慣,接著又恢復了表情,頗帶幾分新奇的道:「你剛才的話好像很有些道理,沒想到一個酒樓賣酒也能賣出這麼多道道,哎,我問你,如果你的酒賣得太貴,別人不願買怎麼辦?」

    難得有如此顯擺穿越者優越感的機會,蕭凡站在櫃檯內負手傲然道:「很簡單,我就換個策略,搞個買一贈一的活動……」

    「何謂買一贈一?」

    「比如說,負責幫我推銷花彫的姑娘們,每罈酒賣一兩銀子,別人不願買,我就漲價,每罈酒賣二兩銀子,不過買一壇卻可以白送他一壇,按照國人喜歡貪便宜的性子,你猜他們會不會趨之若騖呢?更有甚者,每買一罈酒,我再加送一道現炒的佐酒菜,惠而不費,如此算來,我會賺得更多……」

    年輕男子擊節讚道:「買一贈一,果然是好法子,你這人倒有些門道兒……」

    「那是當然……」自負而又故作自矜的笑了笑,蕭凡忽然一楞,愕然盯著年輕男子道:「對了,你是誰呀?」

    趁著蕭凡端起茶盞喝茶補充水分的當口,年輕男子笑嘻嘻的一拱手,道:「好說好說,我叫朱允炆,這位兄台,幸會幸會……」

    「噗——」一口熱茶頓時被蕭凡噴了出去,淋了朱允炆滿臉。

    朱允炆擦了擦臉,非常鎮定的道:「從你這口新鮮的熱茶中,我感覺到,你好像認識我。」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13
第四十五章 冒牌太孫

    朱允炆!

    聽到這個名字,蕭凡的第一反應是下意識的拔腿便跑。

    一個商戶家的女婿,噴了朱元璋親孫子,當今皇太孫殿下,大明王朝的第二任皇帝滿臉茶水……

    這罪名怎麼也夠得上犯駕了吧?少說也是個不敬之罪,甭管哪條,都足夠砍十次腦袋有富餘了。

    拋開一切,天涯海角當個被朝廷通緝的亡命之徒去。

    這個念頭在蕭凡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甚至還考慮到了逃亡後的盤纏問題,實在不行,乾脆就把這位皇太孫殿下給搶了,反正已經得罪了他,不在乎多得罪一次。

    不過幸好蕭凡有一個尚算冷靜的頭腦,最初的驚惶之後,他立馬冷靜下來了。

    他真是朱允炆嗎?他怎麼會出現在我醉仙樓裡?身為皇太孫,大明朝的皇位繼承人,他的出行怎麼也應該前呼後擁,扈從如雲吧?可眼前的這位太孫殿下一個隨從都沒帶,身穿一襲質料很普通的長衫,腳穿麻布鞋,肩上斜斜挎著一個土布制的布包,怎麼看怎麼像一個耕讀多年,進京趕考的寒門酸秀才,就算他是微服出巡,也不必把自己搞得這麼寒磣吧?

    蕭凡總結了一下,歸根結底,這傢伙是個冒牌貨,而且是個膽大包天的冒牌貨,連當今皇太孫都敢冒充,這就罷了,還冒充得這麼不專業,他當天下人都是傻子?

    至於他冒充皇太孫的目的……

    坑蒙拐騙還能有什麼目的?白居易的詩裡都寫了,「手把文書口稱敕,回車叱牛牽向北。」騙人當然是為了銀子。

    想到這裡,蕭凡驚懼的表情漸漸收起,臉上甚至浮出了幾分冷笑。

    騙我?找錯人了!我的神經早已被太虛老騙子忽悠得無比堅韌,革命的警惕性如何保持?懷疑一切,否定一切!

    冒牌的朱允炆當然不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蕭凡的內心已經走過一個複雜而坎坷的心路歷程。

    冒牌朱允炆半趴在櫃檯上,眨著眼輕笑:「知道我的身份了麼?你怎麼不跪下迎駕?」

    蕭凡真想再在他臉上呸一口口水。

    「你真是朱允炆?」

    「那當然。」

    「你若是朱允炆,那我就是……」蕭凡說到一半忽然住了嘴,他原本打算說自己就是朱元璋來著,後來非常理智的剎了車,——這話太犯忌諱了,他可以不要命,我不能不要。

    於是蕭凡瞄了瞄四周,發現沒人注意他們後,這才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嘴臉,殷切勸道:「這位兄台器宇不凡,何必冒充這麼有高難度的大人物?若被官府查出來,你自己小命不保不說,輕則誅九族,重則誅十族,你跟你家人親戚朋友有那麼大的仇麼?非得害死他們不可?」

    冒牌朱允炆兩眼直了,不敢置信的指著自己的鼻子:「你懷疑我是冒充的?」

    蕭凡眼睛一瞪:「莫非你以為你是真的?」

    冒牌朱允炆又急又氣,原地直跺腳:「我真是朱允炆!」

    蕭凡漸漸失去了耐性,擺了擺手道:「好吧好吧,你就當我相信了,沒別的事你到別處忽悠去,咱們店不招待七品以上官員……」

    「我不是官員,我是當今皇太孫!」

    「本店還有一個規矩,皇太孫與狗不得入內……」

    「你……你敢罵我?放肆!好大膽子!」

    「輕點兒聲!你真不怕把官府的人招來?不想活了?」蕭凡冷喝道。

    冒牌朱允炆氣得渾身直顫,張了半天嘴,卻不知該怎麼證明自己並非冒充。

    氣了半晌,冒牌朱允炆恨恨跺了跺腳,一巴掌使勁拍在櫃檯上。

    「我……我要吃飯!」

    蕭凡欣慰的笑了:「孺子可教也,本店一直奉行顧客是玉帝的服務理念,溫暖熱情,賓至如歸是我們的服務宗旨,你早說句人話,我也不會這麼對你了……」

    冒牌朱允炆咬牙,有種想哭的衝動:「…………」

    抬手指了指大堂的某個角落,蕭凡慢吞吞道:「看見那張空桌子了嗎?你坐那兒去,我叫人給你上菜。」

    「……我不喜歡這鬧哄哄的地方,樓上有清靜的雅閣嗎?」

    「啪!」

    蕭凡一巴掌不輕不重的拍在冒牌朱允炆的腦門頂上,這一招的靈感來源於抱琴的力劈華山。

    冒牌朱允炆不敢置信的呆楞半晌,然後開始暴走:「你……你敢打我,來人……」

    「閉嘴!你個倒霉孩子,穿得這窮酸樣兒,家裡肯定不富裕,父母掙錢不辛苦嗎?跑外面膽大包天,坑蒙拐騙不說,吃個飯還盡擺譜兒,拿父母的血汗錢瞎糟踐,還雅閣呢,牢房裡吃飯更清靜,你去不去?」

    冒牌朱允炆眼中漸漸升出薄霧,眼淚兒在眼眶中打轉轉,神情顯得特委屈。

    蕭凡善意的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兒,溫聲道:「你年紀跟我差不多大,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冒充皇太孫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你用這個身份騙了多少人?騙人就騙人吧,騙過之後你也應該低調一些,節省一些才是……」

    指了指大堂角落的空桌子,蕭凡摸著冒牌朱允炆的腦袋道:「乖乖的坐到那裡吃飯喝酒,別再瞎嚷嚷你是什麼皇太孫了,你不要命,我這店裡的夥計客人可不想陪著你死……」

    冒牌朱允炆眨巴兩下眼睛,晶瑩的眼淚終於流下來了,聞言一句話都不說,轉過身便朝空桌子走去,今日的遭遇是他這輩子都沒經歷過的,既感委屈的同時,卻也覺得有些新奇,這也是他沒掉頭走人的原因。

    蕭凡滿意的笑了:「這就對了,誠實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冒牌朱允炆忍不住回頭再次強調:「我真是朱允炆……」

    「啪!」又是一記力劈華山。

    「閉嘴!你還說!個倒霉孩子,再胡說八道我可真叫官府的人來逮你了。」蕭凡聲色俱厲。

    冒牌朱允炆抹著委屈的淚花兒,嘟嚷著嘴坐在了蕭凡指定的位置上。

    此時已過了飯點,大堂內客人不多,蕭凡想了想,還是拎了一壺竹葉青走到冒牌朱允炆的桌邊。

    他決定好好勸勸這個年輕人,不知為何,他對這年輕人很有些好感,不忍心看他冒充皇太孫而最終落得身首異處,蕭凡決定要把他勸得迷途知返。

    「會喝酒嗎?」

    冒牌朱允炆哼了一聲,氣鼓鼓的道:「當然會!」

    「我請你喝酒,不過飯菜你還是要掏錢的。」蕭凡一跨步坐在桌邊。

    於是兩人便開始對坐著喝酒。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蕭凡便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道:「你說你好好的幹嘛非要幹這掉腦袋的勾當?當今的皇太孫你也敢冒充,就算你想四處騙點銀子花,也該冒充個身份小點的朝廷官員呀……」

    冒牌朱允炆怒了,砰的一聲使勁拍著桌子,抓狂道:「我真是朱允炆!」

    「啪!」蕭凡又是一記力劈華山,打得冒牌朱允炆徹底沒了脾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倒霉孩子,好說歹說你還是不聽勸,你那麼想掉腦袋,我懶得管你了,吃過飯就給我趕緊走,別連累我這酒樓遭殃……」

    冒牌朱允炆抹著眼淚重重歎氣,低著腦袋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蕭凡見他不言不語,也沒什麼好跟他說的,兩人剛認識,有好感是一回事,別人若拿著自己的好心當驢肝肺,蕭凡也不願再跟他囉嗦,畢竟蕭凡離活雷鋒的境界還差很遠。

    二人之間氣氛一時陷入低迷。

    蕭凡也一口接一口的喝起了悶酒,腦子裡卻走了神。

    蕭掌櫃也有蕭掌櫃的煩惱。

    穿越的日子不短了,他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完全融入了這個陌生的古代世界。

    既然融入了,便該給自己的未來做一個規劃,在他心裡,陳家姑爺和醉仙樓掌櫃這兩個身份他都不是很滿意,他覺得自己的成就並不止於此。

    該做什麼呢?

    當然是做官,這世上還有比做官更美好的事嗎?大權在握,一呼百應的感覺,顯然比當掌櫃當女婿滿足多了,人活著的目的,在於體現自身的價值,蕭凡同志的價值,當然是做一個留名青史的大官兒,如此方不枉穿越一場。

    現在的問題是,怎樣才能當官呢?

    按正常的科舉程序,十年寒窗苦讀,與萬千學子爭著去擠那條獨木橋?蕭凡立馬否決了這個不現實的想法,老實說,古代的繁體字他還沒識全呢,這種實力怎麼可能會考上?

    可是除了科舉,哪還有別的辦法?如今朱元璋當政,對官吏的任用考核非常的嚴酷,走後門拉關係花錢買官等等偏門的手段那是想都不用想的,更重要的是,朱元璋立過一條不怎麼人道的規定,也許老朱同志造反前受過太多大款的欺壓,也或許他年輕時買過太多假冒偽劣的商品,老朱一生對商人的怨念非常之重,可以說是歷朝歷代的皇帝中,對商人最為歧視的一個了,他規定:凡商人者,不准穿絲綢,商人子弟不准入官學,更不准考科舉。

    也就是說,身為商戶女婿的蕭凡,別說做官了,連考個秀才的資格都沒有。

    這個殘酷的事實令蕭凡有些沮喪。他是真心想為大明朝的朝堂添磚加瓦,發揮一下光和熱……

    莫非自己這輩子真只是個當掌櫃做別人家上門女婿的命?

    蕭凡沉沉歎氣,酒喝了一口又一口。

    兩隻悶葫蘆就這樣坐在醉仙樓的大堂裡,沉默無言的喝著酒,蕭凡是滿腹心事,冒牌朱允炆則是滿腹委屈。

    蕭凡的酒量並不好,可以說很糟糕,前世喝兩小瓶二鍋頭都能喝死的人,實在不能指望他穿越之後忽然變得量大如牛。

    結果很顯然,蕭凡醉了。

    兩壺竹葉青下肚,蕭凡滿臉潮紅,眼珠子發直,神智也有點不清楚了。

    冒牌朱允炆好奇的看著蕭凡,畢竟是少年心性,本來很生氣很委屈的他,一會兒的功夫就把剛才的不愉快忘記了,他彷彿對身邊的一切都很有興趣,彷彿什麼都沒見過似的,對什麼都感到新奇。

    轉過頭打量了一眼大堂內的格局,冒牌朱允炆推了推蕭凡的胳膊,道:「喂,你在這東面牆邊搭個檯子是做什麼用的?」

    蕭凡抬起沉甸甸的腦袋,醉眼惺忪的掃了一眼東面的檯子,隨意道:「那是表演節目用的。」

    「何謂表演節目?」

    「就是請說書先生來說書,請青樓裡的清倌人彈琵琶,唱小曲兒,或者請戲班請雜耍班子……總之就是吸引客人的注意,讓他們吃飯的時候眼睛耳朵也不閒著,最大限度的吸引回頭客……」

    冒牌朱允炆兩眼一亮,嘖嘖道:「原來是這樣,我在京師也進過不少酒樓,頭一次發現酒樓裡搭個檯子還有這般妙用,這法子是你想出來的麼?」

    儘管醉意醺然,不過有人誇自己,蕭凡還是聽得很清楚,聞言不由得意的笑了,不管年紀多大的男人,其實都跟孩子一樣,總希望時刻得到別人的認可和表揚,蕭凡當然不例外。

    蕭凡這一刻覺得這個年輕人實在很順眼,越看越順眼。

    「彫蟲小技而已,算不得什麼,呵呵……」蕭凡還是頗為矜持的謙虛了一下,然後又醉醺醺的打了個酒嗝。

    酒這種東西能解愁,也能讓人很快忘記不愉快的經歷。男人若非太小心眼兒,通過喝酒很快便能建立起良好的關係,蕭凡和冒牌朱允炆都不是小心眼兒的人,剛才的不愉快隨著幾聲清脆的碰杯聲,便全然消散於無形。

    二人就這樣打開了話匣子,從民生到風俗,從趣聞到逸事,天南海北,無所不談,大概兩柱香時辰後,二人的關係就好得只差沒斬雞頭燒黃紙結拜為異姓兄弟了。

    冒牌朱允炆也喝得有點高,而且酒品顯然不怎麼好,喝高了話特別多,蕭凡對這種人向來很鄙視的。

    冒牌朱允炆仰頭乾了幾杯,然後抱著蕭凡的胳膊,打著酒嗝大著舌頭哭道:「蕭兄,我告訴你實話,你千萬要相信我啊……我,我真是皇太孫朱允炆!」

    「啪!」一記狠辣的力劈華山。

    「嗚……你幹嘛老打我啊?」

    「不解釋,你懂的……」

    「嗚嗚……我真是冤死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14
第四十六章 醉打皇孫

    酒足飯飽,兩個醉鬼互相攙扶著起身。

    蕭凡斜乜著一雙醉眼,拍了拍神情頹喪的冒牌朱允炆:「不怕掉腦袋你就繼續冒充皇太孫殿下吧,吃飽喝足,我走了。」

    冒牌朱允炆一雙手在懷裡腰間摸來摸去找錢袋,一邊高喊夥計結帳。

    然後他嘴裡還直哼哼:「你等著,你給我好好等著,我會讓你相信的……」

    摸了半天,冒牌朱允炆臉色有些尷尬了。

    蕭凡的眼力當然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四周瞄了一眼,然後輕聲道:「沒錢?」

    冒牌朱允炆訕訕點了點頭,接著又搖頭:「有錢,不過都在我侍衛身上呢,我沒有帶銀子的習慣……」

    「啪!」力劈華山。

    自打認識這個冒牌貨以後,蕭凡覺得自己變得特暴力,看到冒牌貨挨掌忍痛的樣子,他便打從心底裡油然而生一股難以名狀的快感。

    「沒錢你下什麼館子?還侍衛呢,都混到這地步了還裝逼……」

    冒牌貨眨了眨眼皮,眼淚又掉了下來,神情既悲憤又委屈,還夾著幾分可憐兮兮的意味。

    「我沒裝,我真是皇太……」

    「閉嘴!」蕭凡冷叱一聲,使勁搖了搖醉得發暈的腦袋,他彷彿又回憶起前世打劫小雜貨鋪二鍋頭的美好日子,渾然忘了自己是這家酒樓的掌櫃,將滿是酒味兒的嘴湊到冒牌貨耳邊,道:「我看你這人還可以,今日就救你一次,聽著,吃過霸王餐嗎?」

    冒牌貨睜大了眼:「何謂霸王餐?」

    蕭凡壞壞的笑:「霸王餐就是——跑!」

    話音剛落,蕭凡不由分說,抓起冒牌貨的手,趁著老蔡還沒過來結算飯錢,二人化作兩道黑煙,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醉仙樓的大堂內,外面青石大街上只見兩道人影飛快一閃,便不見了蹤影。

    老蔡兩眼發直,撥算盤的手凝固在半空中,狗子也呆楞在一旁,大堂內眾夥計如同被人使了定身法似的,人人呆立不動,表情木然的瞧著蕭掌櫃拉著冒牌貨的手,幾個呼吸之間便絕塵而去。

    良久,狗子彷彿被人踹了一腳似的跳了起來,愕然道:「老蔡,老蔡,掌櫃的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

    老蔡皺眉苦思:「掌櫃的行事高深莫測,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今日此舉,必有深意……」

    狗子撓頭道:「該不會是他喝高後忘了自己是這家酒樓的掌櫃,吃完飯身上沒銀子,所以乾脆吃霸王餐……」

    「啪!」狗子後腦勺兒挨了老蔡一記鍋貼。

    「別胡說!掌櫃的怎麼可能犯這種糊塗?」老蔡義正嚴詞斥道。

    ***********************************

    蕭凡拉著冒牌朱允炆一口氣兒跑了三條街,這回跑得很順利,沒有老騙子忽然蹦出來抓著他的手說他有凶兆。

    但是冒牌朱允炆很明顯受不了如此劇烈的運動,最後實在跑不動了,掙脫了蕭凡的手,彎著腰兩手扶著膝蓋,喘著粗氣道:「停!打住,打住!不跑了,跑不動了……」

    蕭凡也喘粗氣,二人跑了半天,終於將體內的酒精揮發了出去,頭腦清醒了許多,見冒牌朱允炆喘氣喘得直翻白眼,蕭凡不由深深歎息:「身體是坑蒙拐騙的本錢,你這弱身板兒太單薄了,哪天失了風被官府逮住了怎麼辦?你實在應該多鍛煉一下的……」

    冒牌朱允炆翻了翻白眼,懶得再解釋了,喘了一陣粗氣才道:「哎,蕭兄啊,你拉著我沒頭沒腦的跑這一通,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你不是沒銀子嗎?除了吃霸王餐,你有更好的辦法?」

    「可是……就算我沒銀子,你請我一次不就完了麼……」

    蕭凡嘿嘿直笑:「我請你?得了吧,我跟你一樣,也是窮人,拿什麼請你?」

    冒牌朱允炆睜大了眼睛,愕然道:「你不是那家醉仙樓的掌櫃麼?怎麼請不得我?」

    蕭凡如夢初醒,臉上笑容凝固:「對啊……我忘了,我是掌櫃來著,幹嘛要跑呢?」

    冒牌朱允炆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悠悠道:「我喝高了頂多囉嗦一點,不是什麼大毛病,你喝高了連自己的買賣都坑,這一點我不如你……」

    蕭凡臉色尷尬:「…………」

    他現在才發現,自己對陳氏企業醉仙樓這麼沒有歸屬感,陳四六實在應該檢討一下自己的人品才是……

    二人呆立原地,木然對視,蕭凡眼神中充滿沮喪和懊惱,冒牌朱允炆眼中卻笑意愈深。

    無言相對之時,遠遠跑來十數名勁裝打扮的漢子,腰間皆佩著腰刀,眾人一窩蜂圍了上來,為首一名虯髯大漢口中大呼道:「殿……公子,你沒事吧?」

    冒牌朱允炆瞧見眾人,不由眼睛一亮,推了推蕭凡,笑道:「你總說我是冒充的,我的侍衛來了,這下你該相信我沒騙你了吧?哈哈。」

    蕭凡睜大了眼睛,看著眾人飛奔而至,然後三四人為一組,飛快將冒牌皇太孫和自己隔開,眾人右手按在腰間刀柄上,望向自己的眼神頗為不善。

    冒牌皇太孫得意的笑了兩聲,揮手分開擋在他前面的侍衛,笑道:「無妨的,你們別緊張,他這人並無惡意……」

    眾侍衛這才放開了包圍圈,不情不願的任由二人相對而立,不過眾人的眼神仍緊緊盯著蕭凡,目光滿是警惕。

    冒牌皇太孫調皮的朝蕭凡擠了擠眼,然後一本正經的道:「蕭兄,我現在鄭重的再跟你說一次,孤的名字叫朱允炆,乃當今洪武皇帝嫡孫,受封皇太孫,絕非冒充,你還不速速跪下見禮!」

    蕭凡愕然呆立,似乎還沒從這巨大的變故中回過神來,望著朱允炆既得意又調皮的眼神,久久無語……

    良久……

    蕭凡忽然哈哈大笑道:「原本以為你是走單線的小騙子,原來你們還是個有組織的詐騙團伙,我真是走眼了……」

    話音一落,眾侍衛還未反應過來,蕭凡又是親暱又是熱情的反手一掌,不輕不重的拍在朱允炆額頭上。

    「啪!」

    聲音清脆利落,仍是那一招熟悉的力劈華山。

    眾侍衛大驚:「太孫殿下——」

    接著「鏘」的一聲,刀劍齊出鞘,劍光刀鋒指住了蕭凡,空氣中頓時充滿了凌厲的殺氣,只待朱允炆一聲令下,蕭凡立馬就會被剁成十七八段。

    「慢著!住手!」朱允炆適時開口,攔住了眾侍衛。

    此時他臉上早已不復得意的模樣,神情萬分悲憤幽怨,瞪著蕭凡恨恨跺了跺腳,道:「你怎麼還是不信呢?來人,把你們的腰牌給他看……」

    嗖的一聲,十幾塊金燦燦的腰牌出現在蕭凡眼前,牌子上清一色的「大明錦衣親軍校尉XXX」,晃得蕭凡的眼睛直髮花。

    蕭凡又一次楞住了,迎著眾侍衛嘲諷,不屑,冷厲的目光,蕭凡當機立斷,忽然仰頭望天,喃喃自語道:「剛才的酒……勁道好大,我的頭越來越暈了……」

    話音剛落,蕭凡便很光棍的往地上一倒,白眼一翻,暈過去了。

    這下換朱允炆和眾侍衛傻眼了。

    一名侍衛楞了半晌,低頭望著不省人事的蕭凡,語氣滿是敬佩:「真狠啊……」

    朱允炆看著暈過去的蕭凡,有些失措,低頭瞧了半天,終於跺了跺腳,恨恨道:「罷了罷了,我們走!下次我再來,看你還怎麼暈!」

    於是一群人簇擁著朱允炆,一臉悻悻之色往城外走去。

    眾人走後老半天,蕭凡才睜開眼,一骨碌爬起身,小心翼翼的往城門方向看了幾眼,想起剛才在朱允炆腦門上拍了無數次力劈華山,渾身不由一個激靈,再摸了摸背後,發現自己的衣裳已被冷汗浸濕了。

    **********************************

    回京師的路上,一名侍衛看著朱允炆通紅的腦門頂,奇道:「殿下,你的額頭為何通紅一片?」

    朱允炆哼了哼,似笑非笑道:「我的腦門被剛才那個人拍了八下,劈了十下,怎能不紅?嘶——這傢伙手還真重啊……」

    侍衛們聞言大驚失色,接著怒火沖天:「好大的狗膽,竟敢對殿下如此無禮,標下請命,誅殺犯駕惡賊!」

    朱允炆回頭瞪了他們一眼,道:「嚷嚷什麼!我要你們殺他了嗎?」

    「殿下,犯駕太孫,其罪當誅九族,為皇家威嚴計,為大明律法計,此人不可不殺啊!」

    朱允炆擺手笑道:「袁忠,你別扣那麼大的帽子,他不知我身份,或者說他不相信我的身份,不知者不罪,再說,我從小到大,還從未有人敢如此待我,挺有意思的……」

    說著朱允炆回頭望了一眼漸行漸遠的江浦城門,笑道:「想不到小小的江浦竟有這麼個趣人,嗯,得暇之時,我要再來看看……」

    回頭緩緩掃視眾侍衛,朱允炆臉上浮出一片威嚴之色:「今日之事,回去後誰也不准跟皇祖父提起,違者斬!」

    「……是!」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15
第四十七章 燕王之謀

    江浦縣仍如往常一般平靜,在經過知縣和縣丞一場爭奪權力的交鋒後,人們在心裡已經承認了這個事實,不管願不願意,城裡有身份有地位的員外,鄉紳都開始改換門庭,或直接或含蓄的以各種方式向曹毅示好,向來冷清的江浦官驛一時間車水馬龍,熱鬧無比,手拿拜帖或擔著禮盒的各家下人們紛湧而至,排著隊的等著被曹毅接見。反之,以往門前車馬簇簇的縣衙三堂,黃知縣的宅院,卻已變得冷清無比。

    這就是世道人情,冷暖炎涼是一個必然的過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

    按說蕭凡應該得意的,因為最近江浦政局易主,正是他一手造成,他才是藏在幕後最大的黑手,除了曹毅,整個江浦沒人知道這一切都是一個商戶女婿設計所為,曹毅也好,黃知縣也好,都成了蕭凡手中借勢的工具,牛刀初試,效果不錯,該打垮的敵人打垮了,該上位的縣丞上位了,該得到利益的商家得利了,一切事情在預料中順利發展,推動。

    可是蕭凡現在卻一點也得意不起來。

    正所謂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他發現自己又招惹上了一個麻煩,這個麻煩可是個天大的麻煩。

    想想自己在大明朝第二任皇帝的腦門頂上拍了無數巴掌,蕭凡便忍不住渾身冷汗淋漓。

    這種行為比摸老虎屁股的性質更嚴重,自己拍的可是實實在在的龍腦袋啊……

    蕭凡一直很奇怪,為何當朱允炆的侍衛趕過來後,他沒讓侍衛把自己剁了,反而攔住了他們,後來冷靜下來後,蕭凡想通了,這跟朱允炆的性格有關。

    歷史上的建文帝朱允炆,是個仁厚得近乎軟弱的皇帝,正是他那種軟弱單純的性格,才因此丟了江山,被皇叔篡位,這麼一聯繫起來,他沒當場砍了自己也就很正常了,這是個真正心懷仁義的皇帝,在他的眼中,自己只是個不知其身份的子民而已,他不會因這點小事而跟自己計較。

    蕭凡很慶幸,得虧那天遇上的不是洪武皇帝朱元璋,否則若自己也在他腦門頂上拍幾下,照老朱那個暴虐嗜殺的脾氣……

    儘管如此,蕭凡仍擔了好幾天的心思,生怕那位皇太孫殿下回了京師以後,又回過味兒來,覺得這麼放過自己太便宜了,派人來找後帳怎麼辦?歷史只是歷史,誰知道真實的朱允炆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輾轉反側,夜不成寐,蕭凡擔心了好幾天,終於還是決定來找曹毅商量,自己認識的官場人物只有他了,也許他能將皇太孫的脈摸個大概。

    官驛門前聚集著不少人,有的擔著禮盒,有的拿著拜帖,曹毅身邊的老家僕則一臉漠然的堵在門口不讓人進,那些送禮的拜會的人卻不敢表露絲毫不快,仍是滿臉陪著笑,朝老家僕遞著軟話,求他放自己進去。

    蕭凡一眼就看明白了,這又是一出行賄者死乞白賴,被行賄者道貌岸然的戲碼,畢竟洪武皇帝痛恨貪官,別人送禮若曹毅真的來者不拒的話,估計很快就會被人參上吏部,曹毅的下場可想而知,反而這樣堂而皇之將行賄者擋在門口,外人見了倒會覺得這位縣丞大人清正廉明,給人一個清官的好印象。

    蕭凡暗暗點頭,曹毅是個有腦子的人,初掌江浦之權還沒得意忘形,不枉自己幫他推了一把。

    蕭凡走到官驛門口時,老家僕便看到了他,見他兩手空空走來,老家僕眼中亮了一下,漠然的老臉竟也綻出些許笑意。

    蕭凡拱了拱手,道:「草民求見縣丞大人,望老人家代為通傳一聲。」

    老家僕側身一讓,溫聲道:「老爺早有吩咐,蕭公子若登門,盡可自行找他,不必通傳,蕭公子裡面請。」

    蕭凡楞了楞,然後揉著鼻子笑了,迎著外面或拜會或送禮人又羨又妒的目光,蕭凡一撩下擺,跨進了官驛的門檻。

    被擋在外面的人大聲質問老家僕。

    「這人是誰呀?怎麼他可以進去,咱們卻不能?」

    老家僕闔著眼,古井不波道:「他是蕭凡蕭公子,與我家老爺乃至交,當然可以進去。」

    眾人說不出話了,蕭凡,這個名字最近在江浦可謂無人不知,縣衙內兩大巨頭爭鋒,可不就是因他而起嗎?遍數整個江浦,誰比他有資格進去?

    蕭凡進了官驛,來到曹毅廂房外面的院子時,看見曹毅正坐在院中老槐樹下的石桌邊看書。

    蕭凡驚奇的瞪大了眼睛。

    這是他頭一次發現曹毅手中拿的是書本,而不是酒杯,這太叫人驚奇了!原本曹毅在他心中是個魯莽武夫的形象,頂多再加幾分精明世故,這一次曹毅卻讓他刮目相看,三日不見,已非吳下阿蒙,看來權力這個東西,是男人上進奮發最好的催化劑,初掌江浦之權的曹毅,現在也知道要學習,要進步了,這是個好現象。

    蕭凡欣慰的笑了,上前兩步躬身施禮道:「草民見過曹大人,曹大人身居官位而不忘刻苦讀書,實乃我輩楷模……」

    曹毅抬頭一楞,接著粗獷的虯髯大臉上綻出笑容:「原來是蕭凡啊,呵呵,我還道是誰呢……」

    揚了揚手中的書本,曹毅目光充滿期待:「……來找我喝酒?」

    蕭凡笑容凝固:「……不是。」

    「不喝酒你來找我幹嘛?」

    蕭凡歎氣,曹毅還是曹毅,端著書本照樣像個酒囊飯袋……

    「大人,您……咳咳,您不是在讀書嗎?」

    曹毅一楞,接著表情不太自然的看了一眼手中的書本,哼哼哈哈道:「這個……咳咳,不錯,本官確實在讀書……」

    蕭凡湊上前一看,奇道:「咦?大人,您手上的書……」

    「怎麼了?」

    「……拿倒了。」

    「啊?是嗎?」曹毅看了看,然後若無其事的將手中印著《春秋左氏傳》的書本隨手一扔,嗖的一聲,書本劃過一道哀怨的弧線,不知所蹤。

    蕭凡滿頭黑線:「…………」

    「那什麼……本官聽到腳步聲,以為有外人來找本官,所以嘛,隨手抓本書出來擺擺樣子,其實我原本並不是在看書,老子看見書就頭疼……」

    「大人剛才原本在幹嘛?」

    曹毅嘿嘿一笑,變戲法似的從石桌底下拎出一罈子酒來,還有一隻用油紙包著的燒雞……

    蕭凡頓時深深拜服。

    酒都擺上桌了,蕭凡當然也無法再推拒,只好跟曹毅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來。

    好在相識日久,蕭凡知道這位武將出身的縣丞大人並沒有什麼官架子,是真心拿他當朋友,所以蕭凡也就不用裝模作樣擺出一副草民惶恐的模樣噁心自己,二人相對而坐,像一對老朋友那樣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大人接掌本縣政務進展如何了?」

    曹毅咧嘴笑道:「不錯,很順利,謝主簿,李典史他們都很上道,現在本縣的戶籍,緝盜,農桑,稅賦,水利等等事宜,他們再也不進三堂呈送黃睿德了,而是直接呈報給我,由我定奪,江浦之政務,盡在我手中……」

    「恭喜大人得償心願,不過黃知縣仍是名義上的知縣,應天府下發公文,朝廷新出的舉措,每年吏部對官員的考核等等,還是必然要先經過他的,大人現在可不能掉以輕心,最好想個法子把他擠走,大人徹底坐實了知縣這個名分,如此才能盡展大人胸中抱負。」

    「哈哈,這些我自然省得,不瞞你說,只要我實際掌握了江浦的政務,上面……」曹毅神秘的指了指頭上,悄聲道:「……上面自然有人為我打點,放心吧,黃知縣在這江浦蹦達不了幾天了。」

    蕭凡心頭一緊,曹毅所說的「上面」,除了燕王還會有誰?

    燕王如此在意江浦一縣之權,他到底有什麼目的?江浦縣離京師不過一個時辰的路程,可以說是拱衛京師西面的最後一道屏障,難道燕王現在已經開始為篡位做準備了?如果燕王揮師南下,朝廷各衛所官兵做抵抗之時,拱衛京師西面的屏障忽然失去作用,盡落燕王之手……

    將這個想法再延伸一下,天下之大,從北到南,有多少城池被燕王這樣滲透進去了?

    蕭凡心中暗歎,朱允炆啊朱允炆,相比你皇叔,你真的太嫩了……

    蕭凡想不到自己誤打誤撞一番謀劃,卻間接的幫了燕王,導致江浦易主,這卻是始料未及的,此舉是對是錯?蕭凡自己也不知道。

    曹毅口沫橫飛說了半晌,見蕭凡默然無語,這才問道:「對了,你今日來找我幹嘛?」

    蕭凡歎了口氣道:「我有煩惱……」

    曹毅頓時一臉了悟之色:「想女人了?」

    「然也……啊!不是不是……」蕭凡急忙搖頭否認。

    曹毅一副知心哥哥的表情:「我也是你這個年紀過來的,想女人就想女人,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哎,我聽說你在陳四六家住了四年,那個陳胖子硬是拖著日子,沒讓你跟他女兒成親,陳胖子什麼意思?要不要我幫你敲打敲打他?」

    「啊,不用不用,陳四六倒是提過成親的事兒,不過被我推了……」

    曹毅想了想,點頭道:「推了也好,陳家是商戶,你是他家上門女婿,若真跟他女兒成了親,以後就徹底淪為商戶人家了,我朝有商戶不得出仕的規矩,你若成了商戶,以後想當官都當不了,蕭老弟,你是個人才,將來必然會出人頭地的,莫要被陳家擋了你的前程啊!」

    蕭凡感動不已,這才是真正朋友說的話,為自己著想,為自己打算,從裡到外透著那麼一股子窩心。

    「多謝大人金玉良言……」

    「行了,別一口一個大人的,我比你年長,叫聲曹大哥吧。」曹毅哈哈笑道。

    「曹大哥……」蕭凡平復了一下情緒,道:「其實我今日來找你,不是因為陳家,而是……」

    「而是什麼?」

    「咳,而是我好像又惹了麻煩……」蕭凡不好意思的道。

    曹毅眼睛都直了:「你又惹了麻煩?他娘的!看不出你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樣,卻是個惹禍精啊!說說,你又惹了誰?主簿?典史?或者還是黃睿德那個老匹夫?不用怕,我都可以幫你解決……」

    蕭凡臊得汗都流出來了,通紅著俊臉侷促不安的道:「這次惹的麻煩比較大……」

    曹毅楞了:「比黃知縣還大?天吶!你到底惹了誰?難道是京師的府尹?」

    「再大一點點……」

    「朝中侍郎?」曹毅聲調有些變了。

    「咳,再大一點點……」

    「六部尚書?」

    蕭凡臉都快藏桌子底下去了:「……再大一點點。」

    曹毅臉都綠了,抓狂道:「再大一點,再大一點,你吹豬尿泡呢?比六部尚書都大,你到底惹到誰了?」

    蕭凡眨著眼睛無辜的看著曹毅,用很天真的聲音道:「我不小心拍了別人幾巴掌,後來又不小心發現,我拍的那人是當今的皇太孫殿下……」

    曹毅仰頭望天,竟無語凝噎:「…………」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16
第四十八章 還君明珠

    當蕭凡用靦腆的表情,含羞帶怯的語氣,惴惴說出醉打皇太孫的經過後,曹毅已經維持瞠目結舌的表情很久很久了。

    蕭凡不安的看著他,小心翼翼道:「都說皇家氣度不凡,有包容天下之胸襟,想必太孫殿下應該不會跟我這個草民計較吧?」

    曹毅面孔僵硬,聞言不由抽搐了一下面皮,嘶啞著聲音道:「氣度不凡?呵呵……蕭老弟啊,你可知皇家的氣度是靠什麼堆砌出來的?千萬條人命,森森的白骨,流成河的鮮血……」

    「曹大哥,你可別嚇我……」

    「嚇你?哼!因懿文太子之故,當今聖上對太孫極是寵溺,平日裡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他,你倒好,劈頭蓋臉拍了他腦門無數次,若被皇上知道……」

    蕭凡冷汗下來了,哆嗦著嘴唇道:「沒那麼嚴重吧?」

    曹毅深深看了他一眼,歎氣道:「我真是沒看出來,你一副文弱儒雅的樣子,竟幹出這麼不要命的事,說句實話,你比我有種……」

    蕭凡靦腆的道:「曹大哥你謬讚了……」

    隨即蕭凡的臉很快垮了下來,現在不是聽表揚的時候,而且聽曹毅話裡的意思,他也不太像是表揚自己……

    「曹大哥,你說我該怎麼辦呢?」蕭凡苦著臉道。

    曹毅沉思道:「你剛才說,皇太孫的侍衛們本來刀劍已出鞘,要殺你的,後來被太孫攔下了?而且後來他們就那樣離開了江浦,沒動你一根寒毛?」

    「對。」

    「如此說來,皇太孫沒對你起殺心啊,否則,你便有一百條小命,也交代在那裡了,錦衣親軍校尉,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大內高手啊……」

    蕭凡一楞,接著茅塞頓開,都說當局者迷,這話果然不假,朱允炆當時沒殺我,這就說明他沒起殺心,那麼以後多半也不會殺我的,史書並沒說錯,朱允炆是個仁厚寬容的皇帝,這樣的皇帝是不習慣殺人的,數年後燕王起兵造他的反,他居然還對平反的將領耿炳文說:「勿殺我皇叔,使我背上弒叔的罪名。」

    造他反的他都不忍心殺,自己只是拍了他幾下腦門,想必更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想到這裡,蕭凡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曹毅看著蕭凡緊張而後又輕鬆的神色,他眼中飛快閃過幾分複雜之色,二人沉默了一會兒,曹毅道:「蕭老弟,上位者的心思捉摸不定,你我今日在這裡胡猜,也是做不得準的,也許皇太孫哪天又想起這事兒來,那時你可大事不妙了……」

    「曹大哥的意思是?」

    曹毅拎起酒罈灌了一大口酒,胡亂擦了擦嘴邊的酒漬,道:「我有一個萬全的法子,可保得你平安無事……」

    「什麼法子?」

    曹毅嘿嘿一笑,抬手往北邊一指,道:「男兒志在天下,你久居陳家,做那寄人籬下的贅婿,終非大丈夫行徑,我見你心思靈巧,智謀超凡,聽老哥哥一句勸,就此離開陳家,往北方去……」

    蕭凡心頭一顫,凝神望向曹毅。

    曹毅彷彿沒看見蕭凡凝重的目光,逕自道:「我來江浦上任之前,想必你也知道我背後站著什麼人,不錯,我昔日受燕王殿下抬舉,數次隨燕王殿下北征殘元,累戰功而升百戶將領,如今燕王雄踞幽燕之地,戍守國門以北,麾下甲士數萬,猛將如雲……」

    蕭凡打斷了曹毅,靜靜道:「曹大哥的意思,是想讓我投奔燕王?」

    曹毅笑道:「正是,男兒生於世間,當建功立業,用雙手給自己博個好前程,燕王麾下猛將雖多,可智謀之士卻奇缺,唯今也只有道衍大師能為燕王分勞解憂,如今天子聖明,三十年前蕩清宇內,然殘元未除,多年來頻頻襲邊,國境戰事尤多,燕王奉皇命戍守北平,為保大明國境安寧,現在正是求賢若渴之時,你若投了燕王,自有大好功名等著你去取,若得燕王殿下抬舉,五年十載必會賜你個官位衣錦還鄉,豈不比你贅居陳家,做個窩囊女婿強上百倍?」

    蕭凡滿臉微笑的靜靜聽著,眼皮卻不易察覺的猛跳了幾下。

    殘元未除,這大概是冠冕堂皇的表面理由吧,如今朱元璋還活著,燕王的動作不敢太過張揚,只能打著掃除殘元的名號,滿世界搜羅人才,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別人不知道,蕭凡難道還不知道?

    按照真正的歷史發展,朱元璋死後,燕王終究還是從侄子朱允炆手中奪過了這錦繡江山,坐穩了皇位,開創了長達二十二年的永樂盛世。

    自己應該投奔他嗎?幫他征殘元,幫他鞏固北方,甚至幫他謀朝篡位……

    蕭凡忽然笑了,自己只是個平民百姓而已,哪怕真實的身份是穿越者,在這風起雲湧的大明朝,難道真可以左右天下政局?憑什麼?投不投奔對他們來說,有那麼大的意義嗎?前世的時候蕭凡就知道,切莫太高估自己了,這個世界沒有誰是真正的傻子,缺了誰這世界照樣轉,歷史照樣按它劃定的軌跡往前徐徐推動,這不是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改變的。

    「曹大哥,小弟才疏學淺,既無超凡的智謀,也沒有萬夫不當的勇武,燕王麾下皆是智勇之輩,豈能容得下我這樣平庸之人?此事還是暫且放一放吧……」

    蕭凡終於還是拒絕了,他並不後悔做這樣的決定,各人有各人的際遇,凡事隨緣便好,他不喜歡太過刻意的去做某件事情,包括投奔燕王,亦是如此。

    曹毅深深的盯著蕭凡良久,目光充滿複雜,沉默半晌之後,曹毅終於展顏哈哈一笑,道:「我早看出來了,你小子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罷了,不去就不去吧,北方氣候寒冷乾燥,你這弱身子板兒估計熬不下去,若你哪天改變了主意,再來找我便是。」

    蕭凡感激的看著他,道:「小弟拒絕了曹大哥一番美意,你會不會怪罪我不識抬舉?」

    曹毅眼睛一瞪,豪邁道:「你把你老哥哥看成什麼了?咱們既然兄弟相稱,那便是一家人,兄弟之間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什麼抬不抬舉的,你當我是這麼蠻不講理的人麼?」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放聲大笑,端起酒碗互敬一番,些許不快便煙消雲散。

    喝得酣暢淋漓之後,蕭凡帶著八分醉意,告辭而去。

    曹毅看著蕭凡略有些踉蹌的背影,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良久忽然慨歎一聲:「還是火候未到啊……」

    話中「火候」之意,也不知是說蕭凡,還是說拉攏蕭凡這件事,亦或是另有所指。

    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曹毅又皺起了眉,敲著石桌沉吟:「皇太孫……他到江浦來做什麼?」

    **********************************

    拒絕了曹毅,蕭凡把精力放在打理醉仙樓上。在其位而謀其政,他知道現在自己是醉仙樓的掌櫃,雖然仍是為陳四六打工,可這只是暫時的。

    潛龍在淵之時,他需要的,僅僅是一個機會,一個能夠一飛沖天的機會。朱元璋還活著,天下卻已隱隱形成了兩個陣營,——藩王和太孫,不管站到哪一方,現在都不是最好的時機,這也是他拒絕曹毅的主要原因。

    黃知縣被奪了權,醉仙樓如今已是賓客滿座,生意興隆,大堂內那個兩丈見方的木台起了很大作用,說書的唱戲的雜耍的,輪班上場,吸引著一批又一批的客人,每天熱鬧得跟過年似的,當然,客人們錢袋裡的銀子也是嘩嘩的流入了陳四六的腰包。

    蕭掌櫃欣慰的同時,也有了一些淡淡的憂愁。

    他愁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人。

    一個還未脫貧的酒樓掌櫃,自己還在向小康的道路上拚命奔跑,結果驀然回首,卻發現自己竟然還養了一個食客。

    這讓蕭掌櫃悲憤莫名。

    食客是一位老道士,他有個人如其名的道號,太虛。

    黃知縣與曹毅鬥法那兩天,城內風聲四起,政局動盪,人人惶恐不安,那兩天太虛卻不見了人影,等到風聲平靜,塵埃落定之後,太虛又神奇的出現了。而且這一出現,便賴在醉仙樓不走了,每天舉著他那破幡子滿世界招搖撞騙,晚上回來面無慚色的享受醉仙樓廚子的美食,吃完了便拼兩張飯桌往上一躺,哼著黃色小調沉入夢鄉,日子愜意得連蕭凡都眼紅了。

    蕭凡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出家人紅塵修行修得這般愜意,實在是罪過,三清道君會不高興的。

    於是在一個打烊後的寒冷夜晚,蕭掌櫃坐在了吃飽喝足,正翹著腿剔牙的太虛旁邊,開始跟他談判。

    談判的主題只有一個,怎樣讓一個白吃白喝不創造價值的出家人迷途知返。

    太虛笑得有點心虛,他也覺得這樣很不好,吃白食吃得太沒名目了,畢竟跟蕭凡非親非故的,人家沒有義務養他。

    「要不我教你武功吧,你拜我為師,師傅吃徒弟,天經地義……」太虛恬不知恥的道。

    蕭凡歎氣道:「道長,我不反對學武功,不過跟你學武還是免了吧,我估摸著這麼多年,你就嘴皮子上的功夫厲害點兒……」

    「你別小看我,我的武功可不是吹的,當年江湖上多少人哭著喊著要拜我為師,我理都不理,當今天下,若論武功排名,唯有我師兄張三豐在我之上……」

    蕭凡揮手打斷了太虛的自吹自擂:「好吧,武功的事咱們就別提了,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我看道長在外面坑蒙拐騙也不是個事兒,這樣吧,我給你在醉仙樓找個差事……」

    太虛兩眼放光:「什麼差事?」

    「你的老本行。」

    *******************************

    第二天,醉仙樓的食客發現大堂與往常有了些許不同。

    眾人吃飯喝酒的當口,一名衣著邋遢,神態鬼祟,形如叫花子一般的老道士,老臉堆著笑,正一桌一桌挨個兒的問:「哎,算卦嗎?免費的,醉仙樓新推出的酬賓活動……」

    「啊!這位兄台,貧道觀你印堂發黑,眉間含煞,兄台,你有凶兆啊!」

    「滾你娘的!你才有凶兆,你全家都有凶兆!」

    「兄台莫怒,貧道免費給你畫個桃符吧,不但辟邪,而且避孕……」

    「…………」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17
第四十九章 收婿入彀

    陳府內。

    陳四六挺著肥胖的肚子,正一臉愜意的享受女兒陳鶯兒給他捶腿。

    最近陳四六的心情不錯,黃知縣與曹縣丞之爭,他半自願半被蕭凡強迫的將寶全數押在了曹縣丞身上,事實證明他押對了,曹縣丞沒讓他失望,果然一手掌握了江浦,名為縣丞,實際上卻行使著知縣的權力。

    政治風向變了,作為商人的他,自然要開始收穫屬於他的綵頭,要知道,當初他可是押上了陳家的闔府身家性命,高風險意味著高回報,現在回報自己的時候到了。

    這幾天他忙著接收店舖,以前護翼在黃知縣羽下的競爭對手,見黃知縣失了勢,害怕曹毅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燒到他們頭上,於是紛紛售出了江浦縣內的店舖,離開了這座讓他們心碎的傷心地。

    陳四六這幾天笑得眉眼不見,這些店舖被他毫不客氣的用低得離譜的價格,全數買了過來,不但佔了天大的便宜,而且還大大擴張了陳家商號在江浦商圈的勢力,現在的陳家有了曹毅做靠山,已然隱隱成為江浦縣的第一大富商了。

    賭博的感覺真不錯,尤其是政治賭博,贏得一注後,那豐富的綵頭,令陳四六到現在心跳還在不正常的快速跳動。

    女婿是個好人,是個能人吶!

    陳四六在心中慨歎,這次若非他,怎麼可能佔到這天大的便宜?

    只可惜這位女婿太霸道了一些,幾乎是以裹脅的方式,逼著自己把寶押到曹毅身上,其實你好好跟我說,我當然也會答應的,以我陳四六多年的眼力,難道看不出誰會是最後的大贏家?用得著以強迫的方式逼著我押寶嗎?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陳四六瞇著眼,美滋滋的在心裡放著馬後炮,臉上咧得大大的嘴角,卻已深深的出賣了他。

    陳鶯兒抬頭,見父親笑得滿臉褶子,好奇道:「爹,你在笑什麼?」

    陳四六看著女兒,心中頓時升起一股危機感。

    女婿是個有本事的人,而且這些日子以來,他已越來越多的展現出他的能力,不但看出了曹毅主掌江浦之政,而且還與曹毅相交莫逆,最近打理醉仙樓的種種作為,也顯露出他不凡的商業才能,明珠拂去塵埃,漸漸綻放耀眼的光華,蕭凡已在不知不覺間,將賓主易位,如今陳家竟隱隱有些倚靠他的味道了。

    陳四六收穫完勝利的果實後,忽然才想起來,這位本事大的女婿,目前而言,好像還不完全算是自己的女婿……

    當初自己嫌他貧寒,一直拖著沒給他和女兒成親,一拖便是四年,甚至一度還打算退婚悔親,把蕭凡掃地出門,現在看來,這是個多麼愚蠢的決定。

    飛鳥化鳳,潛龍騰空,蕭凡已不是當初那個內向懦弱的蕭凡了,從他最近的種種表現來看,他注定會有一個遠大得令自己無法想像的前程,這樣的人,還願做自己的女婿嗎?

    若他不願,也許他會離開陳家,那時陳家該如何自處?

    陳四六感到一絲惶恐,他絕不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世事真的很好笑,以前他千方百計的想退婚,將蕭凡趕出去,現在卻完全顛覆過來,變成了千方百計留下蕭凡,不能讓他離開。

    陳四六苦笑,難怪別人都說商人低賤,現在看來,商人果然很賤……

    「鶯兒啊,最近……蕭凡有沒有找你說過話?」

    陳鶯兒美麗的面孔頓時浮上幾許幽怨,輕搖螓首道:「沒有,他每日在醉仙樓忙碌,幾乎很少回府……」

    陳四六一楞,按說有這麼個一心撲在陳家事業上,俯首甘為陳家牛的女婿,他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可為什麼他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盛?

    自己的女兒丰姿綽約,花容月貌,他蕭凡怎麼就不動心呢?這樣下去可不行。

    「鶯兒啊,要不你半夜的時候鑽到……咳咳,為父失言了……」陳四六大聲咳嗽,哪有讓女兒主動鑽男人被窩的?自己委實太過猴急了。

    陳鶯兒年已十八,該懂的事情都懂了,她當然聽出父親話裡的意思,聞言頓時嫣染霜頰,羞得螓首深深垂了下去,不敢再抬。

    「爹,你……你說什麼呢!女兒怎麼可能做出那等輕賤之事?」陳鶯兒粉面含羞,薄嗔不已。

    陳四六擦汗乾笑道:「是爹失言了,呵呵,鶯兒,蕭凡平日裡難道就沒對你流露過喜愛之意嗎?」

    陳鶯兒嬌羞之色褪去,面容漸漸蒼白,愁苦搖頭道:「他……他根本一點表示都沒有,見女兒就彷彿是夥計見了東家一般,有禮,但是疏遠得很……」

    「夥計見了東家?這……這可怎生是好?」陳四六急了,這種反應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陳四六希望看到什麼?最好是蕭凡獸性大發,晚上把自己的女兒強行推倒,然後叉叉圈圈……

    陳鶯兒幽幽道:「許是他眼界高,女兒柳蒲之姿入不了他的眼吧……」

    「胡說!我的女兒花容月貌,顧盼生輝,在整個江浦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兒,怎麼就入不了他的眼?」陳四六怒道。

    陳鶯兒默然輕歎,神情卻愈發悲苦。

    陳四六見女兒悲苦的模樣,不由溫聲道:「鶯兒啊,你今年都十八了,平常人家的閨女,十三四歲便嫁了人,你卻一直被養在深閨,這都怪那蕭凡耽誤了你……」

    陳四六說這話的時候,渾然忘了正是自己看不上那貧賤女婿,一直拖著女兒的婚事,此刻卻全怪到了蕭凡的頭上,委實無恥之極。

    陳四六接著道:「……那蕭凡是個有本事的,咱們陳家香火不繼,你弟弟寧兒年紀小,而且是個紈褲性子,將來是指望不上他了,唯有將蕭凡盡快籠絡住,才能保得陳家偌大的家業不至敗落,你與蕭凡自小便訂了親事,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我會盡快開始籌備你們成親之事,此事不宜再拖了,再拖沒準兒他就跑了……咳咳,那個,平日裡你不妨對他主動一些,對他和氣一些,多尋他說說體己話兒,莫端著你那小姐架子,今時不同往日,咱們陳家現在可是倚靠著他呀……」

    陳鶯兒滿面羞紅的默默點頭,父親的話她當然明白意思,那意思就是,膽子更大一些,思想更解放一些,哪怕你把蕭凡勾引上床都行,總之一定要讓這位陳家姑爺實至名歸。

    於公於私她都無法拒絕,她與蕭凡的夫妻名分早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與自己的未婚夫多說些話兒,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心理障礙。

    只是一想到蕭凡那不解風情的木頭性子,陳鶯兒不由幽幽歎了口氣,歡喜的神情漸漸又變得淒然悲苦。

    這殺千刀的冤家!莫非真要我脫光了鑽進你的被窩,你才懂我的心事麼?

    **************************************

    此時的蕭凡渾然不知陳家父女正欲把他收入彀中,他還在為陳氏醉仙樓忙活著。

    這兩天他的心情挺不錯,醉打皇太孫好幾天了,京師也沒見派人出來緝拿他,這說明皇太孫已不跟他計較那事兒了,還有就是那位吃白食的太虛道長,這幾天的表現可圈可點,雖然來酒樓吃飯的食客們人人皆帶凶兆,常引得客人們勃然大怒,拍桌罵娘,不過這至少說明了人家老道士在認真給他辦事,為醉仙樓的生意興隆默默發揮他的光和熱,只是發光發熱的方式頗值得商榷。

    高興之下,蕭掌櫃大發慈悲,酒樓打烊之後要給老道士加菜加酒。

    太虛絲毫不懂啥叫客氣,捋著仙風道骨的鬍鬚悠然道:「……我要吃狗肉火鍋。」

    蕭凡充耳不聞,轉頭問廚子道:「今日剩了什麼菜?」

    廚子呵呵笑:「剩了兩份過油肉,一份豬下水,一份羊肚……」

    「去,煮一鍋燉上,全給道長吃。」

    太虛很不高興的被迫接受了。

    第二天打烊之後,蕭掌櫃繼續給太虛加菜。

    「今日剩了什麼?」

    「一份風雞,一份醬牛肉,一對豬蹄兒……」

    「去,煮一鍋燉上,全給道長吃。」

    第三天,第四天……

    太虛受不了了,跑來向蕭掌櫃抗議。

    「你太過分了!貧道我每天幫你給客人算卦,多辛苦呀,你倒好,整天餵我吃那大雜燴,貧道吃得差點兒羽化飛昇……」

    蕭凡愕然道:「道長何出此言?我可是每天大魚大肉的供著你呀,你每天算卦辛苦,我這不是在獎勵你嗎?你瞧瞧你現在油光滿面,哪像『太虛』呀,現在的你應該改個道號,叫『不虛』才對……」

    太虛跺腳氣道:「有你這麼拿剩飯剩菜獎勵人的麼?我算看出來了,這哪是什麼獎勵呀,分明是拿道爺當成泔水桶,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道爺肚裡倒……道爺命苦吶!」

    蕭凡老神在在道:「道長,要惜福呀!甭管剩不剩菜的,你想想,整日大魚大肉的,你什麼時候過過如此逍遙的神仙日子?」

    太虛一窒,恨恨跺了跺腳,淚奔而去。

    沒多久,骨灰級店夥計狗子驚慌失措的跑來。

    「掌櫃的,不好了!你快躲躲,咱東家的女兒又來砸場子了……」

    蕭凡一楞,還未開口說話,卻聽得門外一個蒼老的聲音斬釘截鐵道:「這位姑娘,你有凶兆,你真的有凶兆!」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18
第五十章 流水無情

    蕭凡對陳鶯兒的到來感到頗有些意外。

    這姑娘怎麼回事?隔三岔五往這醉仙樓跑,她是餓了還是怕我貪酒樓的銀子?

    不能怪蕭凡總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陳家千金,初識時的不愉快經歷,到後來又是一副上司對下屬的冷漠神情,現在卻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又是看望又是燉湯的,這態度未免轉換得太生硬了,蕭凡懷疑陳家父女是不是有所圖謀。

    蕭凡不知道,他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陳家父女的圖謀,充其量只是想把他綁在陳家這條船上而已,實在是很善意的圖謀,老陳連女兒都搭上了,還引得蕭凡一陣懷疑,委實有明珠暗投之憾。

    老闆的千金來了,身為掌櫃的,當然要迎接,蕭凡心裡對陳鶯兒感覺很平淡,絲毫沒有未婚夫妻見面的那種羞怯或心動,在他心裡,陳鶯兒是上司,是主人,是陳四六的女兒……她有很多種身份,唯一令他有些排斥的,是自己未婚妻這個身份,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是他不能接受的,或許古代人覺得無所謂,但蕭凡卻不能認同。

    門口光線一暗,一道裊娜的身影出現在蕭凡眼前。

    今天陳鶯兒似乎刻意打扮了一番,她穿著淺綠色的對襟小襖,同色鑲荷邊百褶長裙,頭髮挽成高高的髻,以前稍嫌濃粗的眉毛,彷彿也被細心的描過,顯得又細又長,分外柔順,腮暈潮紅,羞娥凝綠,顧盼回眸間,撩人心懷。

    蕭凡在心底暗歎她的美麗,同時也在深刻反省,這麼漂亮的女人,自己怎麼就對她不動心呢?莫非自己瞎了狗眼?

    努力醞釀了一會兒情緒,蕭凡終於還是洩氣的垮下肩膀,沒辦法,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勉強都不行。

    「蕭凡見過小姐。」蕭凡拱手施禮。

    陳鶯兒俏面一紅,側身讓過這一禮,細聲道:「蕭公子不必如此,妾身擔當不起的。」

    妾身?

    蕭凡愕然望著陳鶯兒,這自稱未免也太……那啥了,咱們還沒熟到這份兒上吧?

    揉著鼻子笑了笑,蕭凡的眼睛卻忍不住望向陳鶯兒身後。

    彷彿知道蕭凡心中所思,陳鶯兒垂頭低聲道:「……妾身今日是獨自來的,沒讓抱琴跟來。」

    「啊?哦……」蕭凡訕訕收回目光,欲蓋彌彰道:「我只是想跟她探討一下武學方面的問題……」

    陳鶯兒也不說破,只是俏生生的扔給他一個小小的白眼。

    「小姐今日來醉仙樓有事?」

    陳鶯兒歎氣道:「你就不能叫我的名字嗎?我們之間為何要這般生疏?」

    蕭凡搓著手乾笑:「不太熟,不好意思叫名字……」

    陳鶯兒心頭湧上幾許悲苦,連稱呼的門檻都跨不過去,還談什麼終身大事?想到這裡,她不由有些灰心喪氣。

    但是父親的話又在腦海中迴響,這個模樣俊俏,又有本事的郎君,若不花些心思留住,恐怕時日久了,便會棄陳家而去,如此,自己這個未婚妻將如何自處?

    於是陳鶯兒又強打起精神,勉強露出個笑臉,道:「我來這裡看看,聽爹說,你將醉仙樓打理得很好,我有些好奇。」

    原來是領導視察工作,蕭凡鬆了口氣,微笑道:「小姐隨便看吧。」

    陳鶯兒點點頭,俏目流轉,見著大堂內仿造前世咖啡廳的格局,不規則擺放的桌椅,奇道:「這些桌椅為何擺放得這般錯亂?」

    蕭凡笑道:「亂有亂的美感,既然客人們是來吃飯的,這種錯亂的格局能讓他們放鬆心情,令他們的情緒也如同這些桌椅一樣,隨便而且愜意,對客人的食慾很有好處。」

    陳鶯兒目中放彩,輕笑道:「爹最近常說你是個有本事的人,此話果然不錯,於細微處將客人的心思拿捏得如此精妙,你確實有不凡之處。」

    被美女誇讚當然是一件很滿足的事,蕭凡笑得嘴巴咧得大大的,卻還假模假樣的謙虛道:「哪裡哪裡,你謬讚了,其實我很平凡……」

    陳鶯兒又注意到大堂東面的檯子,不由奇道:「搭這個檯子有何用處?」

    「表演節目用的,比如說書,唱戲,雜耍等等,吸引客人的注意,用來招徠回頭客。」

    「用心良苦,聰慧睿智,你將來必有大成就……」

    「哈哈,小姐過獎了,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

    「懷才而不傲物,虛懷若谷,你是謙謙君子……」

    「…………」

    「…………」

    蕭凡陪著陳鶯兒在醉仙樓內到處轉悠,陳鶯兒一張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走一路誇一路,而且誇讚的力度非常之大,蕭凡剛開始還假模假樣的謙虛幾句,到後來他謙虛的詞兒都用完了,陳鶯兒猶自誇得滔滔不絕,蕭凡張著嘴實在不知該怎麼回應了。

    被人誇蕭凡不反對,可把他照死裡誇,他就有點受不了了,陳鶯兒今日這是怎麼了?如此賣力的讚美自己,莫非她也讀過卡耐基?

    店裡的老蔡,狗子等等夥計全都目瞪口呆的盯著陳鶯兒,不說不知道,原來這個酒樓在東家千金的眼裡評價如此之高,這讓他們驚喜若狂。

    從大堂到三樓,再從三樓到大堂,陳鶯兒把該誇的都誇完了,一時間竟沉默下來,看來她也實在找不到東西來誇了。

    蕭凡冷眼看她,淡淡道:「都誇完了?再仔細找找,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找出一兩樣來,繼續照死裡誇。」

    陳鶯兒俏臉羞得通紅,螓首低垂,輕輕搖了兩下。

    蕭凡好心的建議道:「東西誇完了,你可以誇人呀,比如說,你可以誇我長得很英俊……」

    陳鶯兒噗嗤笑出了聲,俏臉愈發通紅,看來她也覺得自己誇得太過了。陳鶯兒雖然年已十八,但她的感情世界仍是一片空白,對感情的表達也很生澀,除了一味的誇讚,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曲意奉承討好心儀的男人了。

    蕭凡好整以暇道:「好吧,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來幹什麼?」

    陳鶯兒已不復當初盛氣凌人的模樣,聞言紅著臉低聲道:「我……我其實是想來看看你,真的。」

    「來看我?」

    陳鶯兒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趕緊低下頭,顯得有些怯怯的道:「你……你終日忙著打理醉仙樓,幾乎都不回府住了,爹說……爹說有事情想與你……商議。」

    有事情?蕭凡神情一凝,沉聲道:「你爹有什麼事情?」

    陳鶯兒羞紅滿面:「……你猜。」

    蕭凡想了想,驚喜道:「莫非你爹打算把醉仙樓送給我?」

    陳鶯兒一窒,羞色稍褪:「……你再猜。」

    「莫非你爹願意把抱琴給我做通房丫頭?」

    陳鶯兒銀牙暗咬:「……你再猜。」

    蕭凡洩氣道:「除了這兩樣,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事能跟你爹商議的,你知道,我和他有代溝……」

    陳鶯兒心裡那個氣呀,莫非我和你的婚事,你就一點都沒放在心上麼?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空有一番女兒待嫁心思,奈何良人懵然無知,陳鶯兒氣憤之中,不由生出「奈何明月照溝渠」之慨。

    原本很和諧很客氣的場景,現在卻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默。

    陳鶯兒固然氣憤難當,蕭凡也有點不知所措,他不是傻子,陳鶯兒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了,他怎能不知她的意思?只不過還是那句話,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不想勉強自己,但又不忍心傷害這位名義上的未婚妻,於是只好裝傻充楞,躲過一時算一時吧。

    沒過多久,沉默便被打破。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蕭凡抬頭一看,卻見曹毅正兒八經穿著官服,神色焦急的領著衙門裡十幾名衙役,急匆匆的進了門。

    「曹大人,您這是……?」

    曹毅嚴肅的看著他,沉聲道:「剛才得京師錦衣親軍飛馬快報,皇太孫殿下乘玉駕出了京師,全副儀仗啟行,正奔著咱們江浦縣來了,錦衣親軍要咱們衙門準備接駕……」

    蕭凡呆楞住了。

    曹毅盯著蕭凡,面色古怪道:「皇太孫殿下出行,聲勢如此之大,該不會……是衝著你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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