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王侯 作者:賊眉鼠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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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4-24 12:28: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7 664350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19
第五十二章 廣告宣傳

    朱允炆的車輦走了,數百人的儀仗在塵土飛揚中翩然出城,踏上了回京師的官道。。

    蕭凡鼻子都揉紅了,他還是想不通,朱允炆大張旗鼓的弄這麼大排場,大老遠跑到江浦到底幹嘛來了?難道就像曹毅說的,特意嚇唬自己幾句,見自己害怕便心滿意足的走人?這人未免也太無聊了吧?王孫公子過的都是這種生活?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蕭凡最後給這件事下了個結論:有權有勢的人日子太空虛了,全都是吃飽了撐的!

    危機過去了,蕭凡的心情自然便好了起來。不論朱允炆表現得多麼無聊,但他的行為卻讓蕭凡打從心底裡讚賞,蕭凡的邏輯很簡單,殺自己的太孫不是好太孫,不殺自己的太孫,將來必是國之明君。

    轉過頭,見陳鶯兒仍淚痕滿面的瞧著他,目光中有喜有怨,分外複雜。

    蕭凡禁不住心頭一暖,走到她面前柔聲道:「讓你受驚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陳鶯兒嗚咽一聲,終於失聲痛哭起來:「我……我以為你會被他們……被他們……」

    想起大難之前,陳鶯兒堅持要讓自己先躲起來,甚至不怕連累她和家人,一個女人能為他做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蕭凡為她那片心意而感動著。

    深情的注視著陳鶯兒,蕭凡柔聲道:「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正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見真情,我以後會……」

    蕭凡話未說完,陳鶯兒彷彿被電了一下似的,呀的一聲驚呼,然後又急又羞的環視四周,跺腳嗔道:「當著這麼多人,你……你說什麼胡話呢!……要說回家去說,我……我先走了。」

    說完陳鶯兒羞紅滿面,捂著耳朵飛快的跑了。

    蕭凡眼睛睜得老大,朝著她的背影叫道:「哎,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呀?真是沒禮貌……」

    曹毅湊了上來,瞧著陳鶯兒的背影,嘿嘿壞笑道:「小兩口說情話也不避諱著點兒,人家是大姑娘,面嫩得很,你那沒說完的情話還是說給我聽聽吧,你剛才說你以後會怎麼樣來著?」

    蕭凡盯著陳鶯兒的背影歎息道:「我只是想說,我以後會盡量少貪醉仙樓的銀子,給她爹和曹大人你好好當掌櫃……這能算情話嗎?陳小姐的心思太複雜了……」

    曹毅滿頭黑線:「…………」

    皇太孫走了,街禁一放,百姓們也紛紛走上了街頭,在聽說皇太孫竟然駕臨江浦縣之後,大家既驚奇又疑惑,皇太孫沒事跑到這個縣城來幹嘛?互相一打聽,眾人便知了個大概,皇太孫儀仗入城之後,逕自去了醉仙樓,與那位陳家姑爺,醉仙樓掌櫃蕭凡說了幾句話,便回了駕。

    看熱鬧是百姓們的天性,一聽這麼轟動的事情居然又跟最近江浦的風雲人物蕭凡有了關係,大家便三五成群,一齊湧到了醉仙樓門前的空地上,看看這位蕭掌櫃有何出奇之處,不但與曹縣丞相交莫逆,竟還引得當今皇太孫殿下大駕光臨,這可是頂了天的人物呀,未來大明的國君,能認識太孫殿下,莫不成這位蕭掌櫃以後真要飛黃騰達了?

    即將要飛黃騰達的人,當然要多看兩眼,沾一沾貴氣,那可是跟皇太孫殿下說過話的人呀……

    於是,原本寬闊的醉仙樓門前空地上,很快便擠滿了人,百姓們望著蕭凡,卻因蕭凡是未來的「貴人」而不敢上前跟他說話,只是遠遠的圍著,朝他嘿嘿的笑,神情頗為敬畏。

    蕭凡迎著眾人的目光,滿臉羞澀的道:「想不到我也有被慘無人道圍觀的一天,真難為情呀……」

    曹毅笑道:「我大明子民萬萬千,認識皇太孫殿下的能有幾個?你說你能不招人稀罕嗎?」

    蕭凡靦腆的扭了扭身子。

    曹毅嘿嘿一笑,望向蕭凡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人之際遇真是難說得緊,高低起伏僅在數日間,原以為你得罪了太孫殿下,前景堪憂,卻沒想到太孫殿下對你頗有好感,你和他從此以後算是有了交情了……」

    蕭凡笑道:「我只是沾了一點太孫殿下的光環而已……」

    曹毅的目光越來越深邃:「你與我有交情,與太孫殿下也有交情,問句犯上的話,你跟誰的交情更深?」

    蕭凡一楞,看著曹毅似笑非笑的臉,他忽然驚醒,差點忘了,曹毅身後站著的是燕王呀,將來要取皇太孫而代之的梟雄之輩,換句話說,燕王與朱允炆可是不死不休的死對頭,自己無意間跟兩大陣營同時有了交情,曹毅這話問得貌似平淡,可實際卻凶險之極,這是在讓自己站隊呢。

    想到這裡,蕭凡背脊發涼,於是正色道:「曹大哥,小弟才疏學淺,只是個碌碌無為的商戶女婿,蒙你高看,也蒙太孫殿下高看,朋友貴在相知,若多了功利之色,朋友便不能叫朋友了,無論是八品縣丞,還是當今太孫,在我眼中皆是朋友,我實不願在與你們的交情中摻雜別的東西,朝政局是你們大人物做的事情,與小弟無關,……小弟的意思,你可懂了?」

    曹毅目光一陣閃動,沉默半晌,終於哈哈大笑,拍著蕭凡的肩道:「是老哥哥我著相了,我在這裡跟你賠個不是,以後這話再也休提,老弟你是性情中人,老哥哥又豈能不如你?哈哈……」

    蕭凡嘿嘿直笑,心中卻鬆了口氣,有件事他一直很奇怪,自己也沒表現得很出色,為什麼這曹毅卻總是一次兩次的拉攏他站到燕王陣營之中?他到底看上自己哪一點了?

    無論如何,現在還不是站隊的時候,能拖便拖過去吧,那種散王霸震虎軀,然後收一幫牛逼小弟打天下的狗血情節太不靠譜兒,飯要一口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件的去做,野心,也要一步步的去實現,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

    百姓們還圍著蕭凡看熱鬧,蕭凡和曹毅旁若無人的說說笑笑,他們卻忘了,遠處還站著一位大人物,正是剛才領著衙門的大小官吏迎駕的黃知縣。

    黃知縣根本不知道皇太孫今日駕臨江浦到底有何目的,懵懵懂懂的接了駕後,一路跟隨太孫車輦到了醉仙樓,通過太孫與蕭凡的對話,黃知縣終於將事情弄清了,合著這位太孫殿下是由於被蕭凡拍過腦門不服氣,今日全副儀仗開到江浦,卻是找場子示威來了。

    這個事實讓黃知縣驚出了一身冷汗,險些被嚇尿了褲子。

    他不能不受驚嚇,蕭凡是他治下的子民,這個子民狗膽包天,竟敢毆打太孫殿下,此事若被當今皇上知道,按皇上對太孫極是寵溺,對治下臣子又極為嚴酷的性子,怎能不雷霆大怒?天子一怒那可是流血千里呀!官場之內人人皆知,當今天子不但治下嚴酷,而且最喜連坐,當年簡簡單單的胡惟庸,藍玉謀反案,這兩件案子加起來追查了十三年,前後被牽連誅殺者竟有四萬餘人,殺得朝幾乎為之一空,連開國第一功臣李善長也被牽連進去,而慘遭滅族,這便是當今天子的脾性!

    這樣一位殺人如麻的開國皇帝,你蕭凡長了幾個腦袋敢打他的親孫子?你不要命無所謂,你想害死我這個江浦知縣嗎?天子若責問下來,一說便是我這個知縣治理無方,以致治下出了這等刁民,蕭凡固然死定了,自己這個知縣估計也免不了一死,那時自己死得冤不冤吶?

    幸好當今皇太孫殿下沒有遺傳到他祖父的暴戾基因,反倒是本性仁厚寬容,這麼大的事都不予追究,要不然今日沒準還真得為蕭凡這個刁民陪葬了。

    看著不遠處蕭凡和曹毅還在若無其事的說說笑笑,黃知縣肺都快氣炸了,笑!你們還有臉笑!

    被曹毅奪權的舊恨,再加上剛才差點被蕭凡牽連的新怨,黃知縣火冒三丈,顧不得眼前還有眾多百姓圍觀,蹬蹬蹬的跑到蕭凡和曹毅二人面前,指著曹毅的鼻子大喝道:「曹毅!你這昏官!你勾結同僚奪上官之權,又結識匪類縱人冒犯當今太孫,我江浦縣衙上下險些被你一人所累,你實在是罪孽深重,本官忍無可忍,定要向應天府,向吏部參奏你!」

    曹毅冷眼看著氣急敗壞的黃知縣,慢吞吞的道:「縣尊大人,請你注意一下自己的儀態,你是知縣,官場的體面都不要了嗎?你說下官結識匪類,下官斗膽問您一句,誰是匪類?」

    黃知縣一指蕭凡,激動道:「此人不是匪類嗎?」

    蕭凡愕然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怎麼成匪類了?」

    黃知縣冷冷道:「你冒犯太孫,犯駕不敬,已是萬死之罪,莫非你以為你是良民?」

    蕭凡委屈的道:「我又不是故意的,那只是個誤會……」

    「你閉嘴!曹毅,你奪我之權,在江浦倒行逆施,仗著背後燕王撐腰,目中無人,不顧官場規矩,這倒罷了,今日還差點害死本官,你若不把蕭凡這刁民拿入大獄,本官與你誓不甘休!」

    被人指著鼻子叫罵,曹毅也來了脾氣,聞言冷哼道:「你不甘休又能怎樣?去吏部參我?你若丟得起這臉,我也不在乎,不過我告訴你,蕭凡是本本分分的百姓,我斷不可能拿他入獄!冒犯太孫只是個誤會,太孫殿下都沒計較了,你一個七品知縣跳出來叫囂什麼?」

    黃知縣氣得渾身發抖,顫著鬍鬚大叫道:「太孫殿下沒計較那是他氣量大,但蕭凡冒犯太孫,按大明律法,其罪當誅,曹毅你敢罔顧王法麼?」

    「…………」

    「…………」

    二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吵開了,圍觀百姓見兩位父母官不顧體面,在大庭廣眾之下吵架,他們當然也不介意再免費看場熱鬧,畢竟父母官兒吵架的戲碼可不多見呀,於是人群又開始沸騰了。

    與百姓們的興奮情緒不同,蕭凡卻有些鬱悶了。

    做人低調當然是有必要的,可該爭鏡頭的時候也不能太過謙讓呀,兩位父母官吵架的地方可是醉仙樓的門口,而自己卻是醉仙樓的掌櫃,一次二次都在醉仙樓的門口吵架,風頭盡讓他們出了,醉仙樓圖個什麼?

    蕭凡覺得這個時候不能再裝謙謙君子了,君子是個很吃虧受氣的職業。

    蕭凡狡黠的轉了轉眼珠,趁著二位大人吵得口沫橫飛,渾然忘我的當口,他轉身揮手,招來了幾名剛從青樓從良,目前正在醉仙樓推銷賣酒的姑娘,湊在她們耳邊輕聲問道:「前些日子我教你們唱的廣告歌,你們可還記得?」

    姑娘們眼中一片莫名其妙,仍是點了點頭:「記得的,不但記得歌兒,我們還編排了舞呢……」

    這幾名姑娘原本是青樓出身,唱歌跳舞是她們的老本行,自然是一點即會,舉一反三。

    場地正中,兩位大人吵架已升級到了人身攻擊的程度。

    「你這粗鄙不文的武夫,不懂做官便回家種地去,江浦多了你這縣丞,簡直是一大禍害!」

    「老子做官礙你什麼事了?你這種無能知縣,只配關在屋子裡讀死書,出來當官簡直是禍國殃民,你早點滾蛋才是為民造福,他娘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性!呸!」

    「…………」

    「…………」

    蕭凡見縫插針,趁二人一緩的當口,一個箭步衝上前,兩手一伸將二位大人隔開。

    「停——」蕭凡舉手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二位大人,麻煩暫停一下!」

    二人吵得興起被人打斷,覺得很不爽,於是同時瞪向蕭凡,語氣不善的異口同聲道:「你想幹嘛?」

    蕭凡嚴肅的看著二人,半晌,這才神色凝重道:「……現在是插播廣告時間!」

    黃知縣兩眼發直:「廣告?」

    蕭凡翻了翻白眼,**古代人,啥都不懂,在我的地盤吵架,總得要為我創造點效益才是。

    蕭凡沒理他們,而是將手一揮,嗖的一聲,醉仙樓門前的空地上頓時多了五名花枝招展的姑娘,五人站成一排,每人手裡揮著一方綠色的手絹兒,迎著圍觀百姓們愕然的目光,水袖一舒,手絹輕搖,裊裊娜娜的搖擺起她們誘人的身姿,隨即齊聲開唱。

    「肚子餓了也不怕不怕啦,醉仙樓在這兒,不怕不怕不怕啦……」

    「嘩!」

    圍觀百姓嚇得猛地往後一退。

    趁著姑娘們唱廣告歌的當口,蕭凡趕緊上前將曹毅拉到一邊,在他身後賣力的幫他揉起了肩膀。

    「曹大哥,待會兒廣告結束後,你再上去跟知縣繼續死磕,爭取下一回合徹底罵死他!」

    曹毅被揉得齜牙咧嘴,嘶嘶有聲道:「我說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這幾個姑娘唱的啥詞兒?」

    蕭凡笑道:「這是廣告,任何商家店舖都需要廣告宣傳,才能讓百姓們廣為傳知,咱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曹大哥,醉仙樓可有你一半的份子呢,我這是在為你賺錢呀……」

    曹毅張了張嘴,還未說什麼,場地正中的廣告已接近了尾聲。

    五名姑娘歌兒唱完了,開始了最後的旁白,五人先朝圍觀百姓飛了個媚眼,然後其中一名領頭的姑娘嬌滴滴的道:「歡迎各位光臨醉仙樓……」

    最後五人齊聲深情的念道:「醉仙樓,青春的樓,友誼的樓……」

    嗖!

    五人退場。

    緊接著哐的一聲,銅鑼敲響。

    蕭凡沉聲道:「廣告結束,兩位選手上場!」

    然後蕭凡使勁的一推曹毅,曹毅就這樣懵頭懵腦的被推到了中間,與黃知縣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對視著,二人眼中佈滿了迷茫。

    蕭凡在曹毅身後使勁揮了揮拳頭,小聲道:「曹大哥,你們接著吵呀,別冷場!觀眾需要**!」

    曹毅與黃知縣同時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被蕭凡這麼一鬧,剛才吵架的興致早已消逝無蹤。

    二人沉默無言,圍觀百姓也陪著沉默無言。百來人聚集的醉仙樓門前鴉雀無聲。

    良久良久……

    黃知縣惡狠狠的瞪了蕭凡一眼,然後對曹毅冷哼道:「哼!本官懶得跟你吵!」

    曹毅不甘示弱,也重重的拂了一下衣袖,惡聲道:「我還懶得跟你吵呢!操!瞧你那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揍性!」

    二人中間彷彿被誰放了一個又響又臭的屁熏開了似的,冷哼一聲後,同時轉身背道而行,走得又快又急。

    蕭凡站在原地遺憾的歎氣:「怎麼就不吵了呢?我這兒剛編了一段RAP呢……」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20
第五十三章 帝王祖孫

    大明皇宮,武英殿內。

    武英殿位於外朝熙和門以西,面闊五間,進深三間,與外朝以東的文華殿一文一武,遙相對應,武英殿是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的齋居,由於朱元璋以武立國,所以武英殿也成了朱元璋習慣常住的大殿,平日裡召見文武大臣也在此殿。

    殿東的暖閣內擺放著四個銅炭盆,盆內燃著通紅的貢炭,一位佝僂蒼老的老人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他外貌老邁,形容枯槁,一張如同被風吹皺橘皮般的老臉上佈滿一塊又一塊的老年斑,他的頭髮雪白而稀疏,鬆鬆垮垮的上梳,在頭頂挽了一個髻,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深刻而殘酷的痕跡,多年的征戰和治國,已經掏空了他的精血,此刻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很平凡的,行將就木的普通老人。

    可是誰也不敢小看這位貌似普通的老人。

    因為這大明的萬里錦繡江山正是他一手打下,直到今日仍牢牢握在他手中!

    昔日的敵人,早已一個個的倒在他腳下,前元皇帝,前元朝廷,陳友諒,張士誠……

    昔日的戰友,也一個個死在他的屠刀下,李善長,劉基,傅友德,胡惟庸,宋濂……

    大浪淘沙,淘盡英雄。當今世上,捨他之外,誰敢稱英雄?

    他是雄才大略的英武帝王,他趕走前元,光復漢人江山,開創大明盛世!

    他是殺人如麻的魔王,他猜忌刻薄,盡戮功臣,刑罰殘忍,只為保他朱家江山萬年久安!

    打了一輩子的仗,也殺了一輩子的人,殺戮和鮮血堆砌了他榮耀光輝的一生。

    功過只憑後人述,他不在乎後人怎麼說。

    他不是別人,他是朱元璋!

    暖閣內,朱元璋穿著明黃便服,服上前襟繡著一條張牙舞爪的五爪金龍,他眼睛微闔,彷彿不堪疲累,正在打瞌睡。

    他的腳前,正跪著一名身著飛魚服的錦衣校尉,校尉很年輕,在朱元璋面前,校尉的神態恭謹得像是一個虔誠無比的信徒在膜拜神明。

    他正在向朱元璋稟報皇太孫的行止。

    「洪武二十九年臘月十八,太孫殿下微服出京,攜錦衣護衛十餘人,一行往西,進入應天府治下江浦縣,行至路途,太孫殿下很迷茫,他說為何皇祖父說要多體察民間疾苦,而東宮侍講黃大人卻說天下學問盡在書中,千金之子坐不垂,太孫殿下很疑惑為何兩種言論矛盾。……入城後太孫殿下支開我等護衛,獨自進了江浦縣一家名叫醉仙樓的酒樓。待我等護衛趕到時,發現太孫殿下被酒樓姓蕭的掌櫃……冒犯,我等拔刀欲誅殺之,被太孫殿下強行阻攔,然後太孫殿下便領著我等回了京師。」

    朱元璋聽到這裡,忽然睜開了眼,眼中厲芒激射,很難想像一位年高老邁的老人,竟有如此陰沉如鷹隼,銳利如刀鋒的目光。

    校尉頭皮發麻,急忙深深匍匐在朱元璋腳下,半晌不敢出聲。等了很久,見朱元璋沒有說任何話,校尉又開始繼續稟報。

    「洪武二十九年臘月二十一上午,太孫殿下命錦衣親軍準備全副儀仗再次出京,數百人行走一個多時辰,到了江浦縣,時有江浦知縣黃睿德率縣衙一眾至江浦東城門接駕,太孫殿下未與衙門官吏照面,逕自入城,再臨醉仙樓,並與酒樓掌櫃名曰蕭凡者,交談數語後,擺駕回了京師。」

    待校尉稟報完畢,朱元璋閉著眼,語氣蒼老而平淡,緩緩道:「太孫被平民冒犯,你們卻沒在場護駕,朕要你等錦衣親軍有何用?」

    校尉聞言渾身一震,顫聲道:「標下萬死,皇上恕罪!」

    朱元璋眼皮都沒抬,語氣平淡得如同談論天氣一般:「那日護駕太孫的十餘個錦衣親軍,全部斬首菜市,另於錦衣親軍中選派得力之人,常隨太孫駕側,至於袁忠你,念你多年伴駕,忠心耿耿,責你三十軍棍,罰俸一年,仍在太孫駕側留用,太孫若再出差錯,夷全族。」

    袁忠以頭觸地,臉色蒼白,冷汗一顆顆滴落在暖閣內的猩紅地毯上。

    「標下謹遵聖旨,謝皇上開恩。」

    朱元璋歎道:「以後太孫支開你等,當須派人暗中留守,不能什麼都由著他……」

    「皇上聖明,標下遵旨!」

    朱元璋仍閉著眼,淡淡道:「那個名叫蕭凡的人,冒犯太孫,罪不容赦,傳朕旨意,誅蕭凡九族,江浦縣衙由知縣至雜役,一律拿入京師,著刑部嚴辦……」

    「皇上明鑒,當日太孫殿下儀仗入江浦,曾當面親口對那名叫蕭凡的酒樓掌櫃說,赦了他冒犯不敬之罪……」

    朱元璋眼睛又睜開了,目光複雜的盯著袁忠道:「太孫親口赦免了他?」

    「標下不敢欺君,太孫殿下確實赦免了他。」

    朱元璋長長歎息,神情頗為失望:「允炆的性子,和他死去的父親懿文太子一樣,太軟太弱,滿懷道德仁義,這樣的性子,做官猶可,為帝便不妥了,唉!」

    抬眼淡淡掃了一下校尉,朱元璋咳了兩聲,道:「袁忠,去宣太孫來見朕……」

    「遵旨。」

    未多時,朱允炆便奉詔進了武英殿,他微微笑著,丰神俊朗,面若冠玉,顧盼間盡顯風流之態。

    朱元璋原本冷硬刻板的老臉,在見到朱允炆後便放鬆了下來,甚至眼中還閃過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神情極是寵溺。

    「孫兒允炆拜見皇祖父。」朱允炆一進暖閣便很乖巧的拜了下去。

    「呵呵,允炆不必多禮,來,快平身,坐到祖父身邊來。」朱元璋綻出難得的笑臉,伸出枯槁的手,親熱的向朱允炆招手。

    這一刻,他不再是手握至權的九五至尊,也不是令天下臣民聞風喪膽,戰戰兢兢的洪武皇帝,在朱允炆面前,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老人,一個普普通通的疼愛孫兒的祖父,跟平常人家的祖父並沒有什麼區別。

    朱允炆順勢起了身,臉上帶著甜甜的笑,上前走了兩步,坐在朱元璋的身邊,並乖巧的輕輕為朱元璋捶腿。

    「允炆啊,這幾日都在做什麼?朕交給你看的那幾份大臣奏本,你都看了嗎?」

    「皇祖父,那幾份奏本孫兒都看過了,琉球,安南,朝鮮,烏斯茂使者入貢,這個可著鴻臚寺卿接待,楚王和湘王二位皇叔奉詔入京來朝,皇祖父或可於宮中設宴,酌加厚賜,以彰嚴父聖君之德,至於西北不穩,盜寇頻繁,亂象漸生,可在朝中選得力仁厚之官員,入西北安撫……」

    朱元璋笑著搖頭道:「前面兩件說得不錯,最後一件卻是有些不妥,西北不穩,非一日之寒,安撫實非正道,亂象必須嚴治,不是派個大臣下去安撫便能競功的,這個時候,當派武將精兵,巡視西北,凡盜寇者,當須盡數誅戮,以令西北民眾無虞,以安西北百姓樂業,朕已下旨,命長興侯耿炳文為征西將軍,武定侯郭英副之,選精銳步騎,明年開春後,於正月出師西北,巡視邊備。」

    朱元璋頓了頓,望向朱允炆,歎道:「允炆啊,你要記住,這世上的事情,不是全靠仁義道德便能解決的,當動刀兵之時,便須毫不留情,跟敵人說仁義,無異對牛彈琴,要做皇帝,你的性子還須更狠辣些才是,否則如何治得這天下萬民,如何駕馭滿朝文武?」

    朱允炆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幾句,可是迎著朱元璋肅然而威嚴的目光,朱允炆終於還是低下頭,訥訥道:「是,皇祖父,孫兒謹遵教誨。」

    朱元璋笑道:「最近可有跟著春坊黃侍講讀書?」

    朱允炆甜甜笑道:「有的,黃先生今日還教了孫兒論語呢。」

    朱元璋點了點頭,道:「黃子澄此人,學問倒是不錯,他都教了你什麼?」

    「孫兒學的是《論語·子路篇》,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

    朱元璋微微皺眉,又很快舒展開,淡然道:「何以解?」

    「孔聖人的意思是說,如有一位施行王道的君主,也必定要花費三十年的時間,才能使仁道盛行於天下。」

    朱元璋笑道:「允炆,你欲行仁道,這是不錯的,祖父問你,除了仁道之外,君主還需以何道輔之?」

    朱允炆抬頭愕然道:「皇祖父,治天下當然只能行仁義之道,聖人之說,傳世千年,難道有什麼不對麼?」

    朱元璋目光頓時有些黯淡,神情浮出些許失望之色。

    擺了擺手,朱元璋沉聲道:「不說這個了,朕問你,前日你儀仗出京,聽說只為嚇唬一個酒樓掌櫃,這是何因?」

    朱允炆聞言開心的笑了:「皇祖父,孫兒在江浦認識一個挺有意思的人,剛認識他時,他死活不相信孫兒是當今太孫,孫兒還挨了他好幾下打呢,後來孫兒回京後,左想右想不服氣,於是開了全副儀仗出京,就是要給他看看,孫兒不是冒充的。」

    朱元璋哼了一聲,沉聲道:「你簡直是胡鬧!太孫儀仗,那是朝會,典禮,重大國事之時才准啟用的,你卻拿它去嚇唬一個酒樓掌櫃,滿朝文武知道了,他們會怎麼看你?簡直荒唐!」

    朱允炆嚇得往後一退,低著頭不敢發一語。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終究還是捨不得說重話,歎了一聲,接著道:「還有,你說那酒樓掌櫃打了你?此人狗膽包天,竟敢毆辱皇孫,按大明律,此人該誅九族!」

    朱允炆聞言急忙抬頭,急聲道:「皇祖父,孫兒並不怪他,所謂不知者不罪,孫兒也赦免了他的罪,求皇祖父開恩……」

    朱元璋歎了口氣,道:「既然你赦免了他,此事便作罷了吧……」

    朱允炆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他不明白,為何向來乾綱獨斷,從不聽勸的皇祖父,這次卻如此輕易的放過了蕭凡,一句作罷便真的作罷了。

    朱元璋看著孫兒迷惑的臉,終於展顏笑了:「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何朕如此輕易的放過了他?」

    朱允炆點頭。

    朱元璋歎道:「等你當了皇帝,也許能明白朕的用意。允炆啊,這世上的事情,並無對錯是非之分,帝王殺人,不看這人有罪無罪,而在於這人該不該死。當你覺得某人對你有了威脅,那時他便無罪,也該死,當你覺得某人對你用處甚大,那時他便是罪惡滔天,亦不能殺……」

    朱允炆滿臉迷茫之色,顯然,朱元璋的話讓他非常不明白。

    「……朕之一生,殺人無算,其中真正有罪之人能有多少?李善長真有罪嗎?傅友德真有罪嗎?宋濂真有罪嗎?其實他們都沒罪,可他們卻該死,所以他們死了。」

    朱允炆神色愈發迷茫。

    朱元璋歎道:「孫兒啊,你還是不懂,唉……朕為何要殺這麼多無罪之人?甚至朕不惜背負昏君暴君之惡名,盡數屠戮開國功臣名將?孫兒啊,朕做的這些,都是為了你,為了咱們朱家的子孫後代呀!朕就是擔心那些功臣名將恃功自傲,不服我朱家後人做皇帝,甚至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朕只能在活著之時,盡數殺了他們,朕要留給你一個除去荊棘的鐵桶江山!」

    「可是……皇祖父,這跟不殺蕭凡有何關係?」朱允炆一臉懵懂道。

    朱元璋笑了:「因為赦免蕭凡的話是你說的,你是未來的大明皇帝,君無戲言,你說不殺,那便不殺。這是皇帝必須具備的威信,君主一言九鼎,朕做了那麼多不該做的事,殺了那麼多不該殺的人,為的,就是給你樹立新君的威信,令天下臣民遵從你的號令,你說出的話,朕怎能去否定它?那朕做了這麼多豈不是白做了?樹威信需要五年十年,但威信崩失,卻只需一句話而已,你懂了嗎?」

    朱允炆臉上仍帶著少許迷茫:「皇祖父的話,孫兒似乎懂了,又似乎沒懂……」

    朱元璋慈愛的望著他,笑道:「不懂沒關係,總有一天你會懂的,朕以後慢慢教你,在你登基為帝之前,朕會將帝王之術全數傳予你的。欲治天下,此術必須要學會,否則你便守不住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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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對後面情節的推動是很有必要的,並非灌水。

    最後,求收藏,推薦,大家這麼熟了,老跟大家伸手,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全靠各位捧場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21
第五十四章 泰山有請

    蕭凡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他渾然不知,在京師皇宮之內,自己的性命已經在鬼門關打了個轉。.

    蕭凡每日便是在醉仙樓的櫃檯裡坐著,然後睜著空洞的兩眼,開始暢想未來。

    自己的未來該是什麼樣的呢?

    妻妾成群自然是免不了的,家財萬貫更是不能少的,扈從如雲那是必須的……

    可是,如何才能擁有這麼美好的生活呢?

    當然是做官了。在古代若想出人頭地,除了做官,便是造反當皇帝了。不過造反的技術含量太高,以蕭凡的能力,估計不太可行,朱元璋老先生還活著呢,自己若敢造他朱家的反,估計老朱能活生生把他給嚼巴嚼巴吞了,連烹都不用烹。

    問題又繞了回來,怎樣才能當官呢?老實說,當官對蕭凡而言並不難,朱允炆也好,燕王也好,兩方都對他表示了相當程度的好感,只要他一點頭,就能輕而易舉的當官了,這就是生在古代的好處,你不一定得多有能力,也不一定要文才蓋世,你只要抱住某個大人物的大腿就可以飛黃騰達了。

    蕭凡跟別人不一樣,他一不小心抱住了兩條大腿,兩條大腿粗壯且性感。

    對別人來說,這是令人又嫉又羨的際遇,可熟知未來的蕭凡卻並不這樣認為,他比誰都明白,這兩條大腿分屬於不同的主人,而且過不了幾年,大腿的主人會分道揚鑣,越走越遠,最後翻臉,成為生死仇敵。

    站隊是個很要命的問題,一個高尚的人不能腳踏兩條船,這跟道德有關,同樣的,一個惜命的人也不能同時抱兩條大腿,這跟腦袋有關,必須要有所取捨,只能鐵了心的抱緊一條腿,然後一條道兒走到黑。

    問題是,捨誰取誰呢?

    歷史是個黑心的馬車伕,他笑瞇瞇的把燕王拉上了車,然後又狠狠一腳將朱允炆踹了下去。笑到最後的,是篡位成功的燕王。

    跟隨他嗎?蕭凡有些不樂意,據說燕王雄才大略,但心性刻薄寡恩,比起他老子朱元璋來,爺倆兒對殺人有著共同的愛好,燕王青出於藍,比朱元璋更多了幾分陰狠歹毒,良禽擇木而棲,燕王或許是一代明主,但他不一定能讓自己活到壽終正寢,一不小心說錯一句話,也許他就會把自己給宰了。

    那麼反過來,投奔皇太孫朱允炆?

    蕭凡神色越發苦澀了。

    那個挨了打只會哭的傢伙,能當好皇帝嗎?蕭凡越想越覺得朱允炆很不靠譜兒……

    隨緣吧隨緣吧。

    蕭凡覺得,朱元璋既然沒死,自己做個酒樓小掌櫃,其實也挺不錯的,洪武一朝,當官可是高危工種呀……

    如果陳四六不死乞白賴的把女兒硬塞給自己,那就更美好了……

    「姑爺,老爺請你回去,有事與你商議。」抱琴嬌脆的嗓音打斷了蕭凡對未來的暢想。

    抱琴穿著湖綠色的裌襖,像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帶著滿身暖暖的陽光,飛進了醉仙樓門邊的櫃檯外。

    她臉蛋微紅,似乎是一路蹦跳著過來的,還微微喘著氣,嬌小的胸脯起伏不定,大大的眼睛卻看著櫃檯內的蕭凡,眼睛裡有一種叫靈氣的東西,看得見卻捉不到。

    相識時的不愉快早已煙消雲散,抱琴並不記仇,跟蕭凡說話的時候,她的臉上甚至還帶著笑,露出了嘴角兩個令人沉醉的梨渦兒,一股青春洋溢的氣息,縈繞在蕭凡沉迷的眼底。

    蕭凡自己沒發現,他的眼睛已經變成了兩顆砰砰跳動的紅心。

    「抱琴呀,你來找我幹嘛呀?」

    抱琴斂了笑,秀眉微蹙:「姑爺,是老爺找你,不是我找你,你剛才沒聽清嗎?」

    蕭凡看著抱琴如花兒般嬌艷的芳顏,心不在焉道:「哦,原來是老爺找我,老爺找我有事嗎?他是不是要嫁給我?」

    「啊?」抱琴驚得花容失色。老爺與姑爺的基情,在這個十四五歲小姑娘的心裡,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啊——錯了,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要嫁給我?」

    抱琴望著蕭凡一臉同情:「完了完了,姑爺的瘋病又犯了,我回去稟報老爺……」

    說完抱琴轉身就跑。

    伊人芳顏不見,蕭凡的瘋病立馬痊癒。

    「哎,抱琴,回來!我沒瘋,我跟你一塊回去見老爺……」

    …………

    …………

    認識曹縣丞,認識皇太孫,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他完全可以不用再理會陳四六,但是蕭凡不想用這種背景去炫耀,在他看來,這是別人的光環,不是屬於自己的,用別人的光環給自己貼金,那是低級趣味。

    蕭凡想做個高尚的人,就算暫時高尚不了,至少要做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陳四六施召喚術,蕭凡身為晚輩,女婿兼打工仔,當然要回去。

    回陳府的路上,蕭凡與抱琴並肩走著。

    陽光灑在二人的背上,暖洋洋的,在身前的地上映出兩道長長的影子,恬靜怡然,縈繞著淡淡的幸福味道,蕭凡感覺很舒服,宛如置身隔世的初戀。

    「姑爺,你的瘋病真好了嗎?」抱琴瞧著滿臉笑意的蕭凡,小心翼翼的道。

    蕭凡臉有點黑:「……真好了,一口氣兒上五樓,不費勁兒。」

    抱琴聞言終於鬆了口氣,然後嘻嘻一笑,便開始蹦蹦跳跳起來,還調皮的用蓮足去踩身前地上蕭凡的影子,踩著了便咯咯嬌笑,銀鈴般的笑聲飛揚在午後的青石大街,整個世界彷彿籠罩了一層夢幻的金光。

    「抱琴,喜歡看金魚嗎?」蕭凡充滿期待的問道:「哥哥我帶你去看金魚怎樣?很漂亮的哦……」

    抱琴停了蹦跳的腳步,蹙眉看著他:「我不喜歡金魚……」

    「為什麼?」

    「那東西不好吃……」

    蕭凡擦汗:「……那你喜歡什麼?」

    抱琴兩眼放出渴望的光芒:「我喜歡王八……」

    蕭凡:「…………」

    「姑爺,府裡前院的石潭裡養了好些王八呢,你捉來咱們一塊吃好不好?王八可好吃了……」

    蕭凡無語……

    這就是裝著對陳鶯兒不解風情的報應呀!

    「抱琴呀,將來若你小姐嫁給了我,你呢?你是不是也跟著小姐一塊嫁給我呀?」

    抱琴歡快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嬌羞,忸怩道:「小姐說了……她若與你成親,我也要跪在小姐後面,跟你一塊拜的……」

    蕭凡笑道:「那你呢?你自己願不願意嫁我呀?」

    抱琴小臉皺成一團,愁眉苦臉道:「我只是下人,願不願意的,怎能由著自己?老爺和小姐要我嫁,我便只好嫁了……」

    蕭凡心疼了,下人的命運是悲慘的,不由自己的,像抱琴這般靈氣十足的女子,卻沒能投個好胎,終究還是主宰不了自己的命運。

    蕭凡暗自決定,就算不娶陳鶯兒,也一定要把抱琴贖出陳府,反正那時自己多半做了官,不論是用銀子贖,還是用官威壓,總之一定要陳四六交出抱琴。

    深情的望著抱琴,蕭凡的聲音沉穩而有力:「抱琴,相信我,我一定會救你出火坑的!」

    「姑爺……」抱琴美眸中泛著晶瑩的光亮。

    「啪!」一招力劈華山毫不留情的印在蕭凡的腦門。

    熟悉的挨打滋味令蕭凡齜牙咧嘴。

    「嫁給你才是進火坑呢!」

    抱琴蹦蹦跳跳,翩然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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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羞愧,今天只碼了半章,情節被分開了,因為接到哥們的電話,今晚有個飯局,沒時間碼字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22
第五十五章 成親之議

    蕭凡揉著腦門回到陳府時,抱琴蹦蹦跳跳的早就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陳府前堂內,陳四六正坐立不安的等著蕭凡。

    若論陳四六如今對蕭凡的感覺,真可謂又愛又怕。

    皇太孫駕臨江浦,儀仗逕自去了醉仙樓,並與蕭凡交談數語後,擺駕回了京師。

    這個消息如今在整個江浦已傳得紛紛揚揚,身為當事人的岳父,醉仙樓的大東家,陳四六怎麼可能不知道?他不但知道得清清楚楚,更從女兒的嘴裡打聽到更八卦的內幕。

    就跟陳家與曹縣丞的恩怨經過一樣,原來蕭凡與皇太孫又是一出不打不相識,這位膽子大得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女婿,居然敢打當今太孫殿下,聽說太孫殿下當時被他打哭了……

    想到這裡,陳四六的褲襠便嚇得一陣濕意。

    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陳四六左盤算右盤算,他陳家不論怎麼算,都在被誅的「九族」之內,換句話說,蕭凡差點又害死他全家了……

    為什麼說「又」?

    因為蕭凡幹這種膽大包天又禍連陳家的事兒,已經不止一次了……

    陳四六覺得很費解,他想不通,那個內向懦弱靦腆的女婿,現如今怎麼變成了一個專門惹是生非的惹禍精,而且闖的都是高級禍,這位女婿究竟經過了怎樣坎坷艱難的心路歷程,才變成如今報復社會的急先鋒?

    陳四六甚至在反省,是不是因為自己當初將他與女兒的婚事拖了四年,導致這位女婿心火旺盛,房事沒有著落,因此性格產生了異變……

    幸好當今太孫殿下仁厚,不但不計較蕭凡犯駕之罪,反而與他交上了朋友,這對陳家來說,是大驚之後的大喜,陳四六既感糾結又覺得歡欣。

    眼看這位女婿越爬越高,認識的人也越來越尊貴,陳四六覺得有件事不能再拖了。

    那就是蕭凡與女兒的婚事,商人要懂得審時度勢,要懂得何謂奇貨可居,這方面有個千年前的老前輩可以給陳四六作為借鑒,那就是戰國時的呂不韋,老呂曾經也是個商人,後來為何能高居相國之位?因為他發現了一顆很有價值的蒙塵明珠,秦異人。

    正如陳四六發現了蕭凡的潛力一樣,已經嘗到政治投資甜頭的陳四六覺得,蕭凡這樣的人才,在他還未大放光彩之前,一定要將他緊緊握在手裡,將來大家一起飛黃騰達,如何握緊他?自然便是他與女兒自小定下的親事,還有比聯姻更好的法子嗎?

    這便是今日陳四六施召喚術,叫蕭凡來的目的。

    成親!必須的!

    蕭凡剛走進前堂,陳四六便兩眼一亮,然後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其動作之敏捷迅速,令蕭凡有種眼花繚亂的錯覺,他再次深深的覺得,看似肥胖臃腫的岳父大人,很有可能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至少他的輕功很上得了檯面。

    蕭凡肅然抱拳:「岳父大人,……請了!」

    陳四六下意識抱拳回禮:「請了!……呃,這是啥禮節?」

    「啊,不好意思,小婿換一種禮節……小婿給岳父大人請安。」

    「啊哈哈,賢婿免禮,免禮,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

    此刻陳四六站在蕭凡面前顯得很侷促,現在的蕭凡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他看不上眼的貧賤農家子弟了,雖然他明面上的身份並沒有任何改變,可他身後的背景卻著實有些大得嚇人,光是一個與他相交莫逆的曹縣丞就夠陳四六高山仰止了,更別提他最近還新交了一位太孫朋友,那可是當今皇上的親孫子,將來要繼承大明皇位的未來皇帝呀!

    以陳四六這種地位低賤的商人身份,何曾想過這位貧賤女婿竟能跟未來的大明皇帝交上朋友?如此大的背景,令陳四六面對蕭凡時感覺很不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生怕缺了禮數而致女婿的反感。

    待蕭凡落座之後,陳四六才堪堪坐了下去,然後彼此之間便開始了「今天天氣哈哈哈」之類的寒暄廢話。

    國人自古尚含蓄宛轉,甭管什麼事情,總要先說一番廢話以後再慢慢扯到正題,這是「猶抱琵琶」之美,陳四六經商多年,自是深諳此道。

    但今天他碰到對手了。

    一番廢話說了兩柱香時辰,似乎還沒說完,想不到蕭凡一個年輕人竟有如此好的耐性,陳四六漸漸感到不耐了,他年歲漸老,正是「老牛自知夕陽短,無需揚鞭自奮蹄」的日暮年紀,他覺得自己寶貴的光陰不能再浪費在陪一個年輕人盡說廢話上,論陽壽長短,陳四六多半是活不過蕭凡的,跟年輕人說廢話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咳了兩聲,陳四六慢吞吞開口道:「賢婿啊,你可知我今日叫你來所為何事嗎?」

    蕭凡一楞,接著便明白了,這位岳父大人多半要開口提親事了。

    怎麼辦?答應嗎?前幾日大難臨近之時,陳鶯兒流著淚叫自己快躲起來的模樣,至今深深打動著蕭凡的心,在這個女子地位低下的年代,陳鶯兒不惜陳家牽連下獄,也要保自己的性命,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蕭凡可以肯定,陳鶯兒是愛自己的。

    可是自己愛她嗎?

    感動終歸只是感動,跟愛情並無關係。蕭凡需要那種強烈的,能把自己燒成灰燼的男女之情,很遺憾,陳鶯兒給不了他這種感覺。不知為何,蕭凡腦海裡總浮現當初陳鶯兒俏臉如冰的冷漠樣子,或許那才是她真實的一面吧,後來的巧笑嫣然,只是陳鶯兒的傳統思想作祟,刻意的曲意奉承討好未來的夫君,她將自己孤絕淡漠的一面深深隱藏了起來,可是……這樣能隱藏多久?夫妻在一起,過的是一輩子,一個女人有天大的能耐,她演戲能演一輩子嗎?將來性格不合時怎麼辦?休了她?與其將來反目,又何必開始這段婚姻?

    在愛情方面,蕭凡有著自己執拗的堅持,不是他想要的,他便不願要。人生在世,如果連自己的感情都無法做主,這樣活著是不是太可悲了?

    拒絕吧。蕭凡暗暗下了決定,他為陳鶯兒的真情而感動,但感動與愛情必須分開,兩者若是混淆,將來痛苦的是雙方。

    不過拒絕必須要拒絕得委婉些,畢竟陳家養了自己四年,這是恩情。

    「賢婿,賢婿!你怎麼了?」見蕭凡久久不說話,眼神空洞的坐在椅子上發楞,陳四六有些急了。

    「啊,沒什麼……不知您今日叫我來,有什麼事情吩咐嗎?」蕭凡的態度依然恭謹。

    「咳,賢婿啊,你與鶯兒自小……」

    「岳父大人,醉仙樓上個月的純利已結算出來了,呵呵,一個月賺了千兩銀子,恭喜岳父大人財源滾滾……」

    「啊?是嗎?這可真是好消息,哈哈……呃,說正事,你與鶯兒……」

    「岳父大人,聽說前院的石潭裡養了很多王八,咱們什麼時候把它們撈上來煮了吃,王八補腎,還能壯陽,岳父大人吃了必定雄風長存,金槍不倒……」

    「啊?這個……我已久不好此道,你是年輕人,倒是可以多補一補……呃,說正事,你與鶯兒……」

    「岳父大人,醉仙樓老蔡養的一條母狗居然有了身孕,這狗已十來歲高齡,如今枯木逢春,鐵樹開花,實在是可喜可賀……」

    陳四六終於怒了:「我跟你說正事,你跟我提母狗做什麼?它懷孕又不是我幹的,關我何事?」

    蕭凡楞了,半晌才非常誠懇的道:「小婿只是隨便一提,沒想到岳父大人對母狗懷孕一事居然反應這麼大,小婿敢對天發誓,母狗懷孕,小婿絕沒有懷疑過跟岳父大人有關,岳父大人的人品小婿還是信得過的……」

    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

    陳四六張了張嘴,半晌說不出話,於是氣哼哼的道:「不跟你繞彎子了,我已決定,你跟鶯兒的親事可以操辦了,我問過城裡的先生,下月初八是黃道吉日,宜嫁娶。你們下月成婚吧……」

    陳四六自顧自的宣佈了決定,見蕭凡呆坐無語,頓時又有些心虛了。現在這位女婿不比當初,已經不是自己可以頤指氣使的窩囊姑爺了。

    「你……你覺得我的決定怎樣?說說你的想法吧。」陳四六小心翼翼的語氣中甚至還夾著幾分哀求。

    蕭凡仍在沉默。

    陳四六艱難的道:「其實……下月二十三亦是黃道吉日,要不,這兩個日子你隨便選一個?」

    蕭凡沉默依舊。

    陳四六開始誘之以利:「鶯兒嫁給你,嫁妝可是很豐厚的哦,其中半家醉仙樓亦包括其中,陳寧不爭氣,以後整個陳家都要靠你打理……」

    蕭凡還是不說話,彷彿變成泥鑄木雕一般。

    陳四六急了:「成不成的你到底說句話呀!一動不動的裝啞巴算怎麼回事?」

    良久,蕭凡終於歎了口氣,神情變得無限蕭瑟,以無比幽怨的語氣,悠悠歎道:「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啊……」

    陳四六氣道:「你少拿匈奴說事兒!人家現在叫韃子!照這情形,韃子百十年都滅不了,你這輩子不娶親了?」

    蕭凡繼續歎息:「年輕人應該一心撲在事業上……」

    「你……你的事業都是陳家的,與鶯兒成親,耽誤不了你的事業!」

    「我還處在青春期,太早成親,對我的身體發育不好……」

    陳四六無語了:「…………」

    …………

    …………

    成親之事不歡而散,蕭凡離開前堂,回醉仙樓去了。

    陳府前堂後的山水屏風內,一道裊娜的麗影悄然出現,伴隨著輕微的啜泣聲,悠悠在寂靜的前堂迴盪。

    陳四六沒回頭,他臉色冰冷得似乎能刮下一層寒霜,雙目陰沉的注視著蕭凡的背影消失在大門。

    「鶯兒,這個蕭凡,我陳家怕是留不住了。」

    陳四六身後,陳鶯兒雙拳攥得直發抖,一雙美麗的眸子裡滿是哀怨,淚珠兒順著姣好的臉龐,流落腮邊,她的貝齒狠狠咬著下唇,一線紅艷觸目的鮮血,緩緩在嘴邊流下,腥鹹而苦澀。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23
第五十六章 臣強君弱

    蕭凡走出陳府時,心情也是沉重的。

    拒婚錯了嗎?不!沒錯!人生中或許有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去讓步,去妥協,但不包括感情,那是一個人心中最軟弱也是最聖潔的角落,任何讓步和妥協,都是對它的褻瀆。

    來到明朝兩個多月了,差不多也適應了明朝的生活,蕭凡感覺已經完全將自己融入了這個陌生的環境。那麼,是不是到了離開陳家的時候?

    說實話,對陳家,蕭凡還是心懷感激的,畢竟陳四六養了自己四年,對蕭凡來說,陳家是收容自己的主人,是有著親家名分的岳家,只可惜,陳家並不是自己真正的家。

    可是,離開陳家後該幹什麼呢?向朱允炆或燕王討個官兒當,或許不難,但現在並非當官的好時機。

    蕭凡迷惑了,凡事謀而後行,離開陳家後,終歸得找個營生才是,蕭凡想得很頭痛,算了,不想了,暗自盤算了一下,這兩個月來,自己卻攢下了不少銀子,包括前身摳摳索索存了多年的十兩積蓄,敲黃衙內悶棍從他身上劫下的四十餘兩銀子,還有醉仙樓開張後,身為掌櫃明裡暗裡貪污貪得的二十餘兩銀子,加起來自己現在的總資產大概有七十多兩銀子了。

    七十多兩,看著不多,可是在這個時代,已經相當於一個中產階級的家產了。手中有錢,心中不慌,不管幹什麼都不會餓死的。

    盤算過後,蕭凡滿意的笑了。財不露白的道理他還是懂的,他決定在離開陳家之前,應該把這七十多兩銀子藏起來,以後就指著它生活了,最好是藏在自己在陳府的住所之內,哪天離開陳家的時候,逕自取了銀子便走,既方便,又瀟灑。

    波瀾壯闊的大明朝在向他招手,蕭凡不是池中物,燕雀之窩焉能留住鴻鵠?

    ************************************

    蕭凡回到醉仙樓時,已是接近黃昏時分了。

    醉仙樓的氣氛有點奇怪。原本應該賓客滿座的大堂,卻空無一人。外面三三兩兩站著縣衙的一些衙役們,手執腰刀鐵尺,誰敢接近便轟誰。

    兩名穿著便服的武士腰佩長刀,肅然的站在大門口,神情冷硬的掃視四周,目光警惕得像兩隻忠心耿耿的獵犬,見蕭凡進門,二人戒備的神情略為放鬆,並微微向他躬身為禮。

    老蔡和狗子等店夥計一臉惶然的站在樓梯口,神態恭謹而敬畏。

    蕭凡皺了皺眉,上前問老蔡道:「客人又被趕出去了?」

    老蔡瑟縮了一下,小聲道:「門口站著那兩位凶神,客人誰敢進呀……」

    「這兩人也沒那麼可怕呀,我怎麼覺得你們像是被匪徒挾持的人質似的……」

    老蔡神秘的指了指樓上,悄聲道:「那位……太孫殿下,今日又來了,正在樓上雅閣等您呢……」

    大堂樓梯口的桌子邊,黃知縣和曹縣丞則恭恭敬敬的半躬著身子站著一動不動,見蕭凡進門,黃知縣便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低哼一聲,目光怨毒得能殺死人。

    曹毅則似笑非笑的睨了蕭凡一眼,目光中的含義很模糊,說不清是喜是怨。

    蕭凡歎了口氣,自從朱允炆儀仗來江浦示威過一次以後,這幾日又陸陸續續來了三四回,每次都微服出行,來醉仙樓找他,一個出身尊貴皇族,一個出身平民商戶,兩人實在沒什麼共同話題,蕭凡自己也是嘴賤,閒著無聊給他講了個西遊記的故事,這下好了,朱允炆聽得眉飛色舞,跟吸毒上了癮似的,每日必微服出京,騎半個多時辰快馬,在錦衣親軍的護衛下,前呼後擁的進醉仙樓聽他更新,每天兩個章回,少了他還不高興。聽故事猶可,他卻不投推薦票……

    偏偏這位太孫殿下忒會挑時間,每次來的時候正是黃昏時分,醉仙樓上客的高峰期,太孫一來,醉仙樓便倒了霉,錦衣親軍們毫不客氣的清場,將客人們都趕得乾乾淨淨,縣衙的兩位大佬則必須隨侍駕側,外圍警戒由縣衙的衙役們負責,在內便由錦衣親軍們接手,這種警戒強度,簡直可以說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至於那些吃飯的客人們,當然更不可能進得去了。

    蕭凡很想狠狠抽自己一個嘴巴子,真是嘴賤吶!吃飽了撐的給他說什麼故事,說故事便說故事吧,挑個短篇的也好呀,自己偏偏挑了一本西遊記……

    這樣下去,唐僧師徒還沒到雷音寺,醉仙樓估計得先破產了……

    一個時辰幾十兩銀子上下的生意,不能被這位不通人情世故的太孫殿下給耽誤了,陳四六賺不賺錢他不管,他擔心的是醉仙樓沒了進項,自己還怎麼貪污呀。

    蕭凡朝曹毅點頭笑了下,對黃知縣的怒目視而不見,撩起衣衫下擺便待上樓拜見太孫殿下。

    剛登了一步,樓上有人下來了。

    朱允炆穿著一身淡青色的絲綢長衫,手裡把玩著懸掛在腰間的一塊玉珮,帶著一臉淡然的微笑,慢慢走下樓來,正是好一副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

    蕭凡趕緊往後退了兩步,撩起下擺,跪拜並大聲道:「草民蕭凡,拜見太孫殿下。」

    朱允炆仍是一臉溫暖而和善的笑,非常隨意的揮了揮手,道:「你起來吧,認識這麼久了,別太多禮。」

    說話間,朱允炆已走下了樓,然後一把攙著蕭凡起了身,又著急忙火的將蕭凡拉到一張桌子邊,催促道:「你上次說到那隻猴子大鬧王母娘娘的蟠桃會,後來又偷太上老君的仙丹,嘻嘻,那隻猴子膽兒可真大,後來呢?後來怎樣了?快接著說……」

    蕭凡滿是笑意的看了他一眼,見面的次數多了,蕭凡對他也就漸漸褪了畏懼之心,其實皇族中人也跟平常人一樣,有喜怒哀樂,有生老病死,有人性格強硬,有人性格軟弱。

    除了朱允炆動用儀仗嚇唬蕭凡的那一次以外,蕭凡對朱允炆實在生不出多少畏懼,這個事情朱允炆確實該檢討一下自己,他在蕭凡面前毫無一點架子,表現得就像個非常單純天真的孩子,對什麼都很好奇,關於民間的一些話題更是興致勃勃。也難怪蕭凡對他生不出畏懼,——被蕭凡揍得哇哇直哭的皇太孫殿下,你能指望蕭凡多怕他?

    迎著朱允炆渴望的眼神,蕭凡慢吞吞的道:「那隻猴子……」

    「那隻猴子後來怎樣了?」朱允炆表現得比猴子還猴急。

    「咳,那隻猴子後來死了……」蕭凡表現得如同失去親人般沉痛。

    「啊?死……死了?」朱允炆兩眼發直,滿臉痛惜:「它怎麼會死了?」

    蕭凡面無表情的道:「它是自盡而死的。」

    「自……自盡?」

    「它偷了仙丹後,下凡開了家酒樓……」

    朱允炆疑惑得直抓頭髮:「猴子……開酒樓?」

    蕭凡煞有其事的點頭:「對!開酒樓!後來沒有生意上門,酒樓破產倒閉清算,猴子欠了員工不少工資,無奈之下,跳樓自盡了……」

    「為……為何沒有生意上門?」

    蕭凡一本正經的歎息:「因為錦衣親軍老是封門清場,客人都不敢上門……」

    「啪!」朱允炆氣得狠狠拍桌子,怒道:「猴子招誰惹誰了?這錦衣親軍太可惡了!」

    蕭凡使勁點頭,大表贊同:「就是!殿下總結得很對!猴子開個酒樓招誰惹誰了?」

    朱允炆不是傻子,咂摸了幾下嘴,立馬便回過味來了,不滿的瞪著蕭凡:「你拐著彎兒的罵我是不是?」

    「草民……惶恐!」

    朱允炆露出孩子般執拗的神情,哼道:「我不管,我要聽猴子的故事,你不准再糊弄我,要精彩的,情節要跌宕起伏的,我把錦衣親軍撤去便是,咱們只佔樓上一間雅閣,這總行了吧?」

    蕭凡微笑拱手:「殿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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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仙樓放開了門禁,蕭凡領著朱允炆登上了三樓,黃知縣和曹毅則繼續在大堂裡候駕,錦衣親軍們則將三樓封鎖,防衛仍舊森嚴。

    雅閣的裝潢很上檔次,每間閣子都是蕭凡精心佈置的,山水,盆景,墨畫,古樸卻不失雅意,為了力求一個「雅」字,蕭凡甚至在閣子東側牆邊的供台上擺放了兩把古意盎然的古琴,古琴梧桐為面,通體深紫漆色,透過窗欞外照入的血色夕陽,古琴散發出湛湛的油光,仿如在訴說一段厚重而滄桑的歷史。

    朱允炆一進門便對這兩把古琴產生了興趣,興致勃勃的看了一會兒,扭頭對蕭凡道:「這是真正的古琴嗎?宋朝還是唐朝的?」

    蕭凡不自在的咳了一聲:「本朝的……」

    朱允炆不可置信道:「本朝的?怎麼可能?這兩把琴少說有兩百年歷史了……」

    蕭凡心中歎氣,真是個單純的小伙子,我這醉仙樓是個吃飯的地方,又不是賣文物的,擺幾樣物件兒附庸風雅而已,怎麼可能會花大價錢買真品?就朱允炆這號眼力,擱在前世,到北京潘家園走一圈,非賠得掉褲子不可。

    「這兩把琴真是本朝的?」朱允炆還是不願相信這兩把古琴是贗品。

    蕭凡笑道:「這是本縣墨林軒周掌櫃的手筆,零售價二兩銀子,批發價一兩五錢,殿下若是有興趣,草民願將它送給您,還白搭倆裝琴的盒子……」

    朱允炆:「…………」

    朱允炆頓時意興闌珊,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揮手便將隨侍的錦衣親軍趕了出去,雅閣內空蕩蕩的只剩下他和蕭凡二人。

    眾人都出去了,朱允炆的俊臉頓時垮了下來,

    他神情寡寡,眉宇間彷彿滿蘊深愁,看了蕭凡一眼,朱允炆神色頗為落寞的道:「蕭凡,今日便不說故事吧,我心中實在有些煩悶,提不起興致。」

    蕭凡當然樂得輕鬆,於是趕緊恭聲道:「是。」

    朱允炆歎了口氣道:「今日黃先生跟我說了一件事情,這件事讓我很不開心,可又不知如何是好,此事還不能跟我皇祖父說,我怕他會發怒,在東宮我又沒有可以說話的朋友……」

    抬眼看著蕭凡,朱允炆目光中有了幾分渴望。

    「蕭凡,你是平民,與朝政無關,我便跟你說說這件不開心的事,你聽過後便忘了,我說出來也舒服了,怎樣?」

    蕭凡揖道:「草民洗耳恭聽……」

    朱允炆俊秀的臉上頓時現出歡喜的神色,連眼神都生動了許多,不知是因為可以說出心事而欣喜,還是因為多了一個可以聽他傾訴的朋友。

    「其實……黃先生說這事也是一番好意,他是皇祖父留給我的肱骨之臣,他的忠心,我還是信得過的。」

    「敢問殿下,這位黃先生,是何人?」

    「黃先生你都不知道?哦,你是平民百姓,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黃先生名叫黃子澄,乃洪武十八年殿試的探花,時任翰林修撰,春坊講讀官,伴讀東宮。我的課業都是他教的,他是我的老師,故稱先生。」

    蕭凡點頭,黃子澄,這可是個大大有名的人物,朱允炆登基後,此人便成了削藩之策的急先鋒,他的學問是極為淵博的,可惜他的智商跟學問卻成反比,朱允炆被燕王打得兵敗如山倒,以致燕王攻進了南京,朱允炆丟了江山,建文之敗,很大程度上跟這位黃子澄有著莫大的關係。

    「殿下,黃先生跟您說了什麼事?」

    朱允炆歎了口氣,猶豫了一下,才道:「我做個簡單點的比喻吧……比如說,有一個很大家族,族長是我的祖父,他很疼愛我,因為疼愛,他甚至把整個家業都交給了我,可是祖父卻不知道,這個舉動讓我的長輩叔叔們很不高興,因為家業之承繼,自古便是父傳子,子再傳子,很少有祖傳孫的,祖父直接跨過了我的叔叔們,把家業傳給了我,叔叔們明著不說,心裡還是有芥蒂的……」

    蕭凡心裡咯噔一下,該發生的終究會發生,看來朱允炆和黃子澄已經意識到削藩的必要性了,這個話題果然很要命,不能跟任何人說,包括朱元璋在內。

    朱允炆繼續道:「……如今祖父仍健在,叔叔們心裡縱有天大的埋怨,嘴上也是不敢說的,黃先生告訴我,怕就怕一旦祖父仙去,叔叔們便會按捺不住,謀奪本該屬於我的家業,那時我小小的年紀,無論是名望還是輩份,都不是叔叔們的對手,臣強而君弱,亡國之兆也……」

    說到這裡,朱允炆沉沉歎息,眉頭擠成了一個川字。

    蕭凡沉默,無論是身份還是立場,他都無法說什麼,這是政治,血淋淋的政治,自己能說什麼?一個不小心,沒準會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如今他還沒投靠朱允炆呢,根本沒有立場為他出謀劃策。

    二人相對無言,良久,朱允炆抬起頭,眼睛盯著蕭凡,道:「你有何說法?」

    「啊?這個……殿下的故事,說得比草民的西遊記生動多了,草民彷彿看見那波瀾壯闊的朝堂風雲……」

    「你少說廢話!我就問你,你有何說法,這裡只有我們二人,法不傳六耳,你怕什麼!」

    蕭凡想了半天,這才猶豫著開口道:「殿下的叔叔們謀奪家產,這種行為是很卑鄙的……」

    「說正題!」

    蕭凡為難的看了朱允炆一眼,試探著道:「要不……想個法子將殿下的叔叔們騙進京師,令他們排隊集合,然後殿下便挨著個兒的一個一個掐死他們……」

    朱允炆仰著腦袋想了一下,然後一本正經的點頭:「不錯,是個好法子……你幫我去掐死他們?」

    蕭凡大驚失色:「納……納尼?殿下,不關我的事啊……」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24
第五十七章 高山流水

    朱允炆繼續歎著氣:「我皇祖父以武立國,以文治國,自入紅巾以抗暴元,爾來已有四十餘年,皇祖父戎馬一生,其雄才大略,堪稱一代聖明君王,我自小便對皇祖父很是崇敬,立志將來要做一個像他那樣的聖明君王,治理出一個光耀千古的大明盛世!但是……我卻未料到,我滿腔抱負還未來得及施展,便遇到這般進退維谷的內憂……」

    「皇祖父有子共計二十六人,這些人中,我父懿文太子早逝,八皇叔潭王因其妻弟寧夏指揮於琥牽連胡惟庸黨案,懼坐連而自盡,九皇叔趙王和二十六皇叔皆早夭,其餘成年諸王分封各地,手握各地軍政大權,興軍備,收賦稅,名為戍守天下,實則皆是國中之國,皇祖父健在之時,尚可拿捏住他們,可是若有一天皇祖父駕崩,諸王皆是我叔父之輩,他們如何還肯聽我號令,擁我為主?」

    「諸王之中,尤以四皇叔燕王,和十七皇叔寧王擁兵最重,燕王戍北平,寧王戍大寧,二地皆與北元相近,兵多將廣自是無可厚非,我擔心的是,這二位皇叔將來若不願奉我為主,命令封地將士們倒戈相向,兵鋒直指應天,那時我該如何自處?」

    朱允炆說了很久,言語間不時長噓短歎,愁意深深,顯然,藩王是他心中最大的隱憂,這種隱憂是不足為外人道的,若真說出來了,旁人必會認為這位太孫殿下還未即位,便想著除去諸皇叔,這對朱允炆的名聲頗為不利,再說他本性仁厚,對皇叔們本也下不去手。

    蕭凡半闔著眼睛,靜靜聽著朱允炆述說。歷史還是歷史,這個時候的朱允炆果然還是預見到了分封藩王的大患,這種大患過不了幾年便會真正顯現,而他嘴裡所說的燕王和寧王,便是靖難之役時的亂軍之首,最後生生奪了他的江山。

    不管怎麼說,朱允炆願意將這種敏感犯忌的想法跟他說,蕭凡心裡還是很感動的。他能感覺到,朱允炆確實拿他當了朋友,這種話若非交情深厚的朋友,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

    蕭凡與朱允炆見面不多,朱允炆是個可憐的小伙子,他的身邊充斥著滿嘴仁義道德的老師,儒臣,充斥著滿臉奉承阿諛的宦官太監,上面還有一個嚴厲的祖父朱元璋,這便是他生活的環境,在他的環境裡有很多人,可是惟獨沒有朋友,可以說笑談天,可以互幫互助,可以挖心掏肺的朋友。

    蕭凡在這個時候出現了,醉仙樓恨其不爭的責備,甚至打罵,令朱允炆感到一種被人真誠關心的親切感,這種親切感是身邊那些儒臣,宦官所不能給予的。

    男人的友情很簡單,有時候甚至很莫名其妙,說產生便產生了。蕭凡和朱允炆正是如此。

    看著朱允炆愁意滿面,蕭凡有些不忍心,他總覺得應該說點什麼。

    「殿下,藩王之患確實是存在的,不知殿下的老師黃先生可有建議?」

    朱允炆笑了笑,愁容稍緩:「黃先生寬慰我,他說如今陛下健在,藩王成患為時尚早,而且藩王的兵力也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多,頂多有個自保的作用而已,萬一有天他們真敢謀反,我們用朝廷大軍打敗他們,應當易如反掌,容易之極。黃先生還說,漢朝景帝時,七王叛亂,漢景帝以周亞夫,竇嬰為帥,只用了十天時間,便平了七王之亂,我朝藩王雖多,所忌者,唯燕,寧二王也,難道區區兩個藩王,我們的朝廷大軍還打敗不了他們嗎?呵呵,雖是寬慰之語,不過我也覺得黃先生所言甚為有理……」

    蕭凡歎息。

    有句話他忍得很辛苦,漢景帝英明果決,你朱允炆能和人家比嗎?景帝手下有千古名將周亞夫,你朱允炆手下有誰?能征善戰的將領早就被你爺爺殺的殺,死的死,活著的皆是庸碌之輩,能靠得住嗎?再說燕王雄才,乃世之梟雄,豈是漢時那些不成器的七國叛王比得了的?

    黃子澄,你真是好樣的!忠臣當到你這份上,奸臣們都該笑死了。歷數各朝,最怕的就是朝堂中出現這種忠直不阿的蠢臣!他們滿懷忠君報國之心,一門心思的誤導禍害帝王,這些人比奸臣更可恨,更該殺!最後害得帝王丟了江山,這些蠢臣們還滿臉悲愴的仰天大呼:「此天命也,非戰之罪……」

    天命亦在人為,身為帝王臣子,你早幹嘛去了?

    蕭凡張嘴,便欲勸朱允炆對藩王要更為警惕,不要相信身邊那些酸腐儒臣的寬慰之語,免得害國害己,話到了嘴邊,蕭凡忽然猛地驚醒,立馬住口不語。

    自己的身份只是草民,不在其位而不謀其政,有些話大臣能說,但草民是絕對不能說的,哪怕是太孫殿下在民間認識的草民朋友,照樣不能說,否則會害死自己。

    來日方長,且待以後有了身份,有了機會,再好好勸勸這位單純的太孫殿下吧。

    說出了心裡的隱憂,朱允炆心情好了許多,鬱悶之情一掃而空,連笑容都燦爛起來。

    有些人對朋友述說心事,其實不一定要朋友給他提供多麼正確的處理意見,他所需要的,僅只是一個人能安安靜靜聽他說而已,說完便算了,心靈的垃圾清掃出去,沒人會對這堆垃圾進行分析研究。

    蕭凡笑道:「殿下的故事說完了,還想聽猴子的故事嗎?今天這出很精彩,大鬧天宮哦……」

    朱允炆探頭看了看窗外西沉的夕陽,滿臉不捨的道:「今日晚了,我還要趕回京師,明日吧,你多編幾段精彩的,明日跟我多說一些……」

    扭頭正待喚親軍擺駕,朱允炆目光卻不自覺的落在雅閣內擺放著的贗品古琴上,然後對蕭凡道:「你把琴擺在這裡,難道你會撫琴嗎?」

    蕭凡聳肩道:「我只是附庸風雅而已,不過我的未婚妻善撫琴,她還有個名叫抱琴的丫鬟呢……」

    朱允炆笑著指了指蕭凡,道:「謙虛,你太謙虛了,我早看得出來,你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妻子會撫琴,你身為夫君,怎麼可能不會?來,與我相和,我們也來效一效春秋戰國時的伯牙與子期,共撫一曲高山流水……」

    蕭凡急得臉都白了:「殿下,若論撫摸女人,草民倒是頗有心得,可是撫琴,草民卻真的不會……」

    朱允炆不信,大笑道:「少來!你的話不老實,我決計不會信的,快快拿琴撫來!」

    蕭凡苦著臉,悶悶的將閣內擺放著的兩把古琴端來。

    「太孫殿下,很快你便知道,我這人說話是多麼的忠厚老實……」

    雅閣內,低如輕訴的琴聲悠揚迴盪。

    朱允炆雙手操琴,神情專注,俊秀略帶幾分稚氣的面龐此時顯得沉穩而忘情,修長的十指按於琴弦之上,一串動聽幽雅的音符自他十指間悠悠流淌而出,飄飄揚揚,像一群無所不在的精靈,瞬間在整座醉仙樓內肆意飛舞……

    醉仙樓的大堂內,黃知縣微微閉眼,神情陶醉,慨然嗟歎道:「巍巍乎若泰山,洋洋乎若江河……人生得遇知音,唯以此曲暢述生平快事矣!好一曲高山流水,千古絕唱!」

    隨即黃知縣神色又陰沉下來,一想到太孫殿下竟引那個蕭凡為知音,他便滿心嫉恨。

    一個低賤的商戶女婿,他有何資格能為太孫知音?

    嫉恨之餘,黃知縣也開始猶豫了,本欲請禮部黃侍郎相助,來江浦扳倒曹毅和蕭凡,如今蕭凡深受太孫器重,黃侍郎還動得了他嗎?

    「哐!滋——」

    一道刺耳的類似於前世重金屬搖滾的噪音,劃破了悠揚的琴聲。

    大堂內眾人原本陶醉的神情頓時化作滿面驚恐,眾人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同時往後退了一步,一副齜牙咧嘴的難受表情。

    三樓雅閣的琴聲也為之一頓,然後琴聲繼續,又悠揚飄出……

    接著又是一聲刺耳的和聲,大堂眾人再次後退,琴聲又是一頓……

    如此週而復始,眾人在享受和折磨的雙重刺激下,終於聽完了這一曲高山流水。

    雅閣內。

    蕭凡喜滋滋的道:「太孫殿下,草民以琴音相和,殿下可有產生共鳴?草民發現自己漸漸找到了感覺……」

    朱允炆大聲咳嗽,然後沉吟道:「這個……這個嘛……嗯,我回去想想再回答你。」

    撓了撓被噪音刺激得有些發麻的頭皮,朱允炆告辭的話都來不及說,便匆匆擺駕而去。

    太孫走了,黃知縣和曹毅也回了衙門。

    醉仙樓內,老蔡齜牙咧嘴的湊上來,道:「掌櫃的,太孫殿下沒事彈什麼琴呀……前面彈得聽好聽的,就中間那段難聽了些……」

    蕭凡沒好氣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麼!由琴聲而及人,從琴聲中可以聽出操琴之人的想法和品性,這是文化人最愛幹的事兒……」

    老蔡茫然不解道:「掌櫃的,你從太孫殿下的琴聲中聽出了什麼?」

    蕭凡面色凝重的沉思道:「從太孫殿下的琴聲中,我感覺到……他需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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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師的路上,錦衣親軍校尉袁忠上前奉承道:「殿下的琴技愈發嫻熟了,標下這不懂琴藝的粗人也聽得渾然忘情,殿下實在高明。」

    朱允炆笑道:「由琴及人,古人常謂『聞絃歌而知雅意』,我今日效古之伯牙子期,正是為了引彼此為知音,互訴平生之志矣。知音操琴,能從琴音中聽出他所想所思,如此豈不妙哉?豈不雅哉?」

    「殿下從蕭凡的琴聲中聽出了什麼?」

    朱允炆聞言沉默半晌,仰頭凝望星空,滿面蕭瑟之意,良久他才開口道:「從蕭凡的琴聲中,我感覺到……他果然不會撫琴!」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25
第五十八章 孤女北來

    隆冬時節的江浦縣,近午時分,北城門外來了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

    乞丐這個名詞,現世最為古老,人類社會自從分出了階級後,乞丐便應運而生。

    這個職業是窮人最無奈的選擇,四處流離,無依無靠,人可欺,狗可欺,三餐無繼,衣不蔽體,辛酸艱難唯有自知。

    這群乞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每人手中握著一根半人高的竹棒,端著一隻殘缺的破碗甚至是瓦片,身上穿著如同爛布條一般的破爛單衣,在這天寒地凍的隆冬時節,乞丐們被凍得瑟瑟發抖,一路蹣跚行來,到了城門口,這群乞丐顯然猶豫了一番,欲進城門,怕進城門。

    他們是一群被苦難折磨得自卑自賤的人,他們已習慣了別人的鄙夷目光,習慣了別人的責打驅趕和嘲罵,為了生存,他們拋去了所有不必要的自尊,只為換來一餐半飽殘羹。

    一個身軀弱小的女孩,艱難的走在乞丐人群中。

    她與所有乞丐一樣,神情麻木空洞,彷彿行屍走肉般,高一腳低一腳的隨著人群往前走著。

    她大約十一二歲的年齡,穿著一身看不出顏色的破爛單衣,下穿一條土布松褲,褲頭太過短小,顯得很不合身,露出半截兒如枯柴般緊瘦的小腿,她赤著雙腳,在這寒冷的冬天,小腳已生了好幾處觸目驚心的凍瘡,她的頭髮髒亂且枯黃,亂髮遮住了她的臉龐,只依稀看出她的臉瘦削嬌小,四肢似乎因營養不良而顯得愈發纖細孱弱。

    小女孩混在乞丐群中,與別的乞丐沒什麼不同,普通得幾乎令人發現不了她的存在。

    可她與別的乞丐又有著很大的不同。

    不同之處在於她那雙遮在亂髮後面的眼睛。

    那是雙認真的眼睛,靈動而富含生機,它們在不斷的四下巡梭觀察,很認真的尋找著跟生存有關的一切東西。

    那是雙不屈的眼睛,執拗而充滿叛逆,縱然身處絕境,亦要與命運抗爭,抓住任何一個生存下去的機會。

    那更是雙凶狠的眼睛,瘋狂而充滿暴戾,像一頭餓極了的小母狼,為了一片小小的食物,她可以奮不顧身的衝上去撕咬一切競爭者。

    很難想像,一個十一二歲小女孩的眼睛裡,會流露出如此複雜各異的眼神。

    乞丐們在城門口短暫的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決定進城了。生存問題面前,一切自尊和畏懼都顯得那麼的渺小。

    小女孩混在人群中,一步一挪的也跟著進了城,她神情顯得有些疲憊,髒兮兮的嬌小臉龐流露出對生存的厭惡和渴望,兩種截然相反的矛盾情緒在她未成年的臉龐上互相交替浮現。

    乞丐們蹣跚著走進了江浦縣的城門,城門口的守卒嫌惡的掃了他們一眼,然後便很快移開了目光,望向別處。

    大明開國近三十年,或天災,或人禍,像這樣無田無居的乞丐實在太多了,多得幾乎引不起守卒們的任何興趣,連盤查都懶得盤查了。

    洪武皇帝將天下子民劃為軍民灶匠等諸多戶種,每戶皆有戶籍造冊於衙門,管束嚴厲。可是這種四處行乞的乞丐,任何一個朝代都是無法避免的。

    眾乞丐入了城便很有默契的分開了,各自想法子找食,這是乞丐群不成文的規矩,分散才有更大的幾率得到百姓的施捨。

    小女孩拄著一根短小的竹棒,沉默無言的獨自往南城走去。

    走了一小會兒,她便找了個巷角牆根坐了下去,為了節省所餘不多的體力,無謂的走動是絕對要避免的,於是她就那樣坐在牆根底下,一動不動如同泥鑄木雕。

    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小女孩忽然生生打了個冷戰,雙手不自覺的搓了搓已經被凍得麻木的手臂,一雙靈動的眼睛望向灰濛濛的天空,目光中露出深深的怨恨之色。

    惡劣的天氣,向來便是衣食無著的乞丐們的天敵,天道何其不公,予世間權貴富紳錦衣玉食,而窮人卻挨餓受凍!

    寒風吹進小巷,小女孩似是越來越受不了這徹骨的寒冷,坐了一會兒便無奈的站起身,用僅剩的幾分體力,支撐著嬌小虛弱的身軀,慢吞吞的繼續往前走去,無視大街上的人們對她投來的異樣眼光,她小臉緊緊繃著,一手拄著竹棍,另一隻手不甘不願的前伸,一邊走一邊向行人乞討食物,可她卻不像別的乞丐那般巧言諂媚,她只是緊緊咬著下唇,不言不語,小小的頭顱微微上仰,哪怕到了如此絕境,她仍倔強的保留著那份小小的自尊,唯一屈服的,是她那只微微前伸乞食的小手。

    這樣高傲的行乞自然是毫無收穫的。

    一直到了正午時分,這個倔強的小女孩仍然顆粒無收。她依舊仰著小小的頭顱,神情流露出一股不向現實屈服的執拗神色,沿著青石大街蹣跚行了一段,不遠處,一座氣派雅致的酒樓出現在她眼前,樓高三層,金字招牌耀眼奪目,上書三個大字:「醉仙樓」。

    小女孩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忽然亮了,眼神中露出一種興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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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仙樓內。

    蕭凡懶懶的倚在櫃檯裡,耷拉著眼皮,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太虛聊著天。

    今日醉仙樓裡的客人不多,天氣太冷,冷得人們躲在家裡不願出門,於是醉仙樓自然便較平常冷清了些。

    太虛感到很欣慰,今日有凶兆的人不多,他也樂得清閒,反正蕭凡每日好吃好喝的養著他,對於一位百歲老壽星來說,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蕭老弟啊,貧道聽說你拒絕了陳四六的提親?有這事嗎?」太虛蒼老的臉上露出壞壞的笑,很有些為老不尊的味道。

    蕭凡楞了一下,然後苦笑道:「難怪道教中人以八卦為圖騰,原來是有原因的,一百三十歲了還如此八卦……」

    太虛笑得滿臉褶子:「蕭老弟,你的選擇是明智的,哈哈!貧道早就說過,入戶商籍是自甘墮落,蕭老弟前途無量,怎能做一個商人家的上門女婿?你若真成了商人出身,以後想當官都當不了……」

    蕭凡正色道:「道長你誤會了,我之所以拒親,不是因為陳家的身份地位,而是……我與陳家小姐確實產生不了感情,如果我真喜歡陳家小姐,別說是一戶商人家,就算她是個乞丐,我也娶定了……」

    「你拒絕陳四六提親,是因為與陳家小姐沒感情?」太虛一臉迷茫。

    蕭凡點頭。

    太虛嘿嘿一笑,道:「好吧,不管是因為什麼,反正你拒絕他就對了,拒絕陳四六,就是為你將來飛黃騰達掃清障礙啊……」

    蕭凡歎氣道:「道長,咱倆一直挺投緣的,拜託你不要讓我產生一種與你話不投機的感覺好不好?你是出家人啊,怎麼比那些世俗之人更勢利?」

    太虛笑了,笑得很高深:「何謂世俗?何謂勢利?道法崇尚自然,世間萬物強求不來,醉心富貴便是著了相,但你強自菲薄,非要做個商戶女婿,何嘗不也是著相呢?蕭老弟啊,貧道看你命格,乃是極富極貴之相,你可要順應命理,莫行逆天之舉啊……」

    蕭凡一本正經指了指大堂內的桌子道:「道長,那裡有很多人還沒享受到咱們醉仙樓的免費算卦忽悠活動,你快去把他們忽悠死,咱們這麼熟了,你就不用再來忽悠我了……」

    太虛氣得跺腳:「貧道何時騙過你?貧道跟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蕭凡斜睨著他,哼道:「我剛認識你時,你便嚇唬我,說我有凶兆……」

    太虛冷冷道:「那次你被我騙了一頓飯,花了五十文錢,吃完飯我還暗地裡罵你是傻子冤大頭,你花錢不討好,命中注定破財犯小人,不是凶兆是什麼?」

    蕭凡兩眼直發楞:「不說不知道,道長你原來是這種人,我果然是命中犯小人……」

    「咳咳,貧道只是舉個例子……」

    「那後來你又騙我說你會功夫……」

    太虛怒了:「貧道真的會功夫!這話我說過多少遍了,你怎麼老是不信呢?」

    蕭凡嗤道:「你無非跑得比我快一點而已,這也叫功夫?」

    太虛抓狂了,他用力扯了扯自己的頭髮,蒼老的面孔氣得微微扭曲,漲紅著老臉跺腳道:「臭小子,你不信道爺會功夫是吧?道爺這就給你展示展示!」

    說著太虛原地一頓腳,嗖的一聲,便消失在蕭凡眼前。

    蕭凡眼睛瞪得溜圓,四下張望一番,卻見醉仙樓大堂上方,高達兩丈的房樑上,太虛正一臉得意的捋著鬍鬚,朝他露出高深莫測,莊周化蝶般的夢幻笑容。

    「嘩!」

    大堂內吃飯的食客們頓時驚呆了,短暫的沉默以後,眾食客紛紛鼓掌,掌聲熱烈,眾人臉上皆是一副崇敬之色。

    太虛哈哈一笑,袍袖一展,像只飛翔的大鳥一般,以無比瀟灑飄逸的姿勢,慢慢飛回櫃檯前。

    食客們掌聲依舊連綿不絕,看來這個時代的武林高手貌似在民間享有很高的威望。

    飛回蕭凡眼前的太虛在食客們的掌聲中愈發得意,他捋著鬍鬚,高仰著腦袋,從鼻孔裡哼了一聲,道:「現在你相信我沒騙你了吧?我這手輕功如何?」

    蕭凡兩眼楞楞的瞧著他,不言不語,如同癡呆。

    此刻他心中震撼無比,輕功,這是真正的輕功啊!原來前世的武俠小說裡沒亂寫,這世上果然有功夫這種神奇的技藝存在,兩丈高的房梁,嗖的一下說上就上,完全無視萬有引力,只要高興,想怎麼飛就怎麼飛……

    這老頭兒太神奇了!他還是人嗎?

    蕭凡傻了似的瞪著太虛,嘴巴張得老大,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太虛真是個老實人,以前跟他說過的話都沒騙他,是自己太不相信他了,實在是對不起三清道君……

    「喂!喂喂!你傻啦?」太虛沒得到意想中的讚揚,很不高興的推了蕭凡一把。

    蕭凡立馬回過神,兩眼頓時冒出兩顆不停跳動的紅心,眼神狂熱的盯著太虛,結結巴巴道:「你……你真會功夫?輕功?」

    太虛傲然點頭:「你說呢?你剛才不是都看見了嗎?」

    蕭凡嗖的一下,飛快竄出櫃檯,然後伸手在太虛身上摸來摸去,摸得太虛頭皮發麻。

    「你幹什麼?」

    「我看看你有沒有吊鋼絲……你知道的,這年頭騙子太多……」

    太虛氣道:「貧道從沒騙過你!你怎麼還不信我呢?」

    蕭凡摸了一會兒便停了手,然後一臉崇敬道:「信,我信了!」

    「那你說,你願不願意跟貧道學功夫?貧道可以教你輕功哦……」

    蕭凡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房梁,道:「道長,我剛才沒看太清楚,你能不能用慢動作再飛一次?」

    太虛欣然笑道:「這有何難,飛一百次也不打緊。」

    話音剛落,嗖的一聲,太虛又飛上了房梁,然後袍袖一揮,再次飛了下來。

    「再……再飛一次如何?」蕭凡激動得兩眼冒星星。

    嗖!又飛上去了。

    「太犀利了!」蕭凡仰頭望著房樑上的太虛,發自心底的讚歎。

    隨即蕭凡順手取過櫃檯上一隻茶杯,叫道:「道長,試試高難度的,看暗器!」

    茶杯疾若流星,向太虛激射而去。

    太虛得意之色頓時一窒,轉而化作滿面驚恐:「啊——不要!」

    「啪!」

    茶杯不偏不倚的砸中了房樑上的太虛,太虛哎呀一聲慘叫,像只被鳥槍打中的肥鴨子,在半空中使勁撲扇了幾下,然後便像塊秤砣似的,直線墜落了。

    「砰!」

    太虛老臉朝下,狠狠摔落在地面上,揚起一陣哀怨婉約的塵土,姿勢銷魂得如同車禍現場。

    蕭凡楞了一下,接著放聲悲呼:「道長!你怎麼了?沒事吧?」

    大堂內眾食客也呆楞了一下,然後紛紛結帳走人,作鳥獸散。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26
第五十九章 年幼滄桑

    當太虛呻吟連連,鼻青臉腫的從地上爬起來時,醉仙樓的大堂內的食客們早跑光了。

    悲呼不已的蕭凡頓時斂聲,驚喜萬狀道:「道長,你沒事了?我真開心……」

    「你……你閉嘴!貧道……哎喲,貧道真想代天收了你這妖孽……哎喲!疼死道爺了!」

    蕭凡滿眼冒著崇拜的火花:「道長受此重創,卻仍生龍活虎,實在令在下敬佩萬分,道長老當益壯,堪稱不死神仙,道長,我崇拜你啊……」

    太虛挺著髒兮兮的老臉怒道:「你這混蛋,趁貧道不注意,竟然暗算貧道……」

    蕭凡無辜的道:「你們習武之人不是講究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嗎?那麼大個茶杯你難道看不見?」

    太虛愈發憤怒:「你懂個屁!我派輕功梯雲縱,全靠一口內氣上提,方使身體騰空,你冷不丁一個茶杯砸來,正是貧道半空換氣之時,貧道焉能不掉下?」

    蕭凡眨了眨眼,洩氣道:「連個茶杯都接不住,如此說來,輕功除了跳得高一點,跑得快一點,沒什麼別的用處了?」

    「胡說!輕功乃是世間武學中最上乘的武功,怎會沒用處?這世上哪種武功比得上輕功?」

    「明明只是跳得高一點,跑得快一點,怎麼成了最上乘的武功?」

    「豈不聞兵法有云: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只要能走得快,便是世上最高明的武功!」

    蕭凡眼睛都直了:「道長的口才真好,明明是歪理,連兵法都用上了……」

    說實話,蕭凡心裡對太虛還是很愧疚的,事實證明太虛並沒騙他,老頭兒的話還是信得過的,如此說來,他說他有一百三十歲高齡,這話想必也很靠譜兒了,一想到剛才自己差點在大庭廣眾之下謀殺了一位百歲老壽星,蕭凡便感到一陣後怕,渾身不由冷汗淋漓。

    一百三十歲啊,這老頭兒若被皇宮裡的朱元璋知道了,肯定會命錦衣親軍把他抓起來,當成人形祥瑞,關在籠子裡天天供老朱瞻仰,沒準還會來個嚴刑逼供,問問他到底吃錯了什麼藥,活得這麼長……

    又或者老朱對他興趣不大,但是仍然會嚴刑逼供,問他師兄的下落,因為他說他師兄張三豐已經一百五十歲高齡了……

    不過太虛也有不對的地方,一把年紀了,還那麼缺心眼,蕭凡讓他飛他就飛,百歲高齡還屁顛兒屁顛兒的上竄下跳,百多歲的年紀莫非全活到狗肚子裡了?怎麼就一點主見都沒有?正應了一句話:「壽星公吊房梁——活膩了。」

    太虛使勁揉著胸,呻吟連連,滿面痛苦之色,齜牙咧嘴的同時,見蕭凡正盯著他出神,太虛不由警惕道:「你這是什麼表情?你的目光很不純,心術不正啊!」

    「老壽星……啊,不,老道長,您……真有一百三十歲了?」

    「那是當然,貧道什麼時候騙過你?」太虛氣哼哼的回道,顯然餘怒未消。

    蕭凡擔心的瞧著太虛:「道長果真是祥瑞……人類的活化石呀,不過,道長,以後算卦時可別見人就說你一百三十歲了,很危險的,你也不想被抓進皇宮關進籠子,供當今天子瞻仰吧?」

    太虛一楞,接著哭笑不得:「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天子豈會如此待貧道?洪武十七年時,天子曾連下兩道旨意,召我師兄入宮面聖,旨意中言語甚是客氣尊敬,我師兄當時遠遊,故而未見,天子亦不為忤,無端端的,怎會把貧道關進籠子?」

    蕭凡頓時放心,笑道:「那就好,道長是不死神仙,您若不樂意,多半進不了籠子……」

    太虛氣道:「你說的是人話嗎?你樂意被關進籠子啊?」

    頓了頓,太虛道:「剛才貧道的功夫你也見過了,以後你跟貧道習武如何?貧道便收你這個弟子於門下。」

    蕭凡急忙搖頭:「不不,我還是不跟你學了,輕功是個逃命的玩意兒,我又不打算上戰場,學來無用……」

    太虛氣得鬍子一翹,便欲發怒,卻見蕭凡飛快的遞過一塊抹布。

    太虛一楞:「幹嘛?」

    蕭凡笑道:「剛才我說錯了,輕功還是有用處的……」

    太虛轉怒為喜:「你小子終於有了點兒眼力……」

    蕭凡笑著指了指太虛剛才掉下來的房梁,道:「道長神功蓋世,請道長再偏勞一次,跳上去幫我把房樑上的灰塵擦一擦,不瞞道長說,我一直想打掃房梁來著,可惜總找不到那麼高的梯子,今日欣見道長露了這麼一手,正所謂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以後房梁的衛生責任區就交由道長負責了……」

    太虛臉黑如墨:「…………」

    「道長放心,這次我一準兒不再用茶杯砸你……」

    「…………」

    *********************************

    任太虛如何引誘勸說,蕭凡非常執著的搖頭,堅決拒絕跟太虛練武。

    一隻茶杯就能被砸下來的功夫,不練也罷。吊鋼絲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用不著夏練三伏,冬練三九那麼辛苦。

    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個武俠夢,蕭凡也不例外,他對功夫有興趣,但他對太虛沒信心。

    奇怪的是,太虛為什麼老是求著蕭凡跟他練武?難道古時候的武林高手收徒弟時姿態都擺得這麼低?又或者說,太虛發現蕭凡骨骼精奇,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於是頓興惜才之心,期待他學成之後維護世界和平……

    後面那個猜測有點扯淡了。蕭凡左看右看,也沒發現自己有半點天賦異稟的樣子,跑累了照樣喘粗氣,夜深了照樣想女人,典型的凡夫俗子……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太虛是世外高人嘛,高人行事,高深莫測,這樣一位高人死乞白賴求自己拜他為師,蕭凡覺得自己拒絕得很有成就感。

    午後的陽光透過大門,暖暖的照在門口的櫃檯上。

    蕭凡打了個呵欠,手肘懶洋洋的支撐著沉重的腦袋,他決定睡個午覺。

    狗子和眾店夥計忙著打掃清理大堂,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靜祥和,人生沒有那麼多激情四射,更多的是在淡然平靜中慢慢度過。

    於是,在這個平靜的午後,蕭凡閉眼睡著的前一刻,他看見了她。

    她就那樣怯怯的,遠遠的站在門外,小小的腦袋微微從門邊探出,黯淡無光的眼睛,在看到狗子他們手中收拾的殘羹冷飯時,忽然散發出灼熱的光芒。

    那是一種餓極的野獸看見食物的光芒。

    蕭凡渾噩的神志在看到她後,頓時為之一清,從他看見她的眼神那一刻起,他的心底便深深為之震撼。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從未見過如此複雜的眼神,它隱藏在無害的外表下,一旦看見了食物,便露出認真,灼熱,甚至凶狠的光芒,這種眼神在成人眼中都很難浮現,現在卻出現在一個十一二歲小女孩的身上,那種歷經滄桑,透析世事的目光,不應該屬於這個如此弱小的小女孩。

    蕭凡從她的穿著上,一眼便看出她是個小乞丐。她的容貌被掩蓋在骯髒的塵土中,依稀能夠辨出清秀可人的模樣,可她的目光卻像一頭隨時可以發動攻擊的小母狼。

    蕭凡心中歎息,更多的是憐憫,這個女孩,她到底經過了多少風雨滄桑?

    小女孩仍站在門外,一副柔弱的樣子,黑亮的大眼睛卻在打量四周的環境,長滿凍瘡的小手緊緊的握住竹棍,嬌小的身軀微微彎下,她眼中只有狗子手中的殘食,卻沒有看見蕭凡。

    蕭凡隔著櫃檯,靜靜的看著她的動作,蕭凡知道,小女孩已然蓄勢待發了,看來她放棄了乞討,而是打算用敏捷的行動搶走狗子手中收拾的殘食。

    一抹凶光閃過小女孩的眼眸,那是一種為了生存而豁出一切的決然。

    蕭凡開口了:「狗子。」

    狗子回頭,放下了手中正在清理的殘食,轉身朝蕭凡點頭笑道:「掌櫃的,有什麼吩咐?」

    小女孩蓄勢待發的身軀忽然停住,黑亮的眸子中閃過幾分失望,但她仍執拗的站在門外,眼睛緊緊盯著殘食,捨不得離開。

    蕭凡不經意的掃了小女孩一眼,心中不由一疼。

    「去廚房看看,拿兩張熱乎的大餅出來……」扭頭再看了看小女孩虛弱的身軀,蕭凡又補充道:「……再弄個油蹄膀,要肥一點的。」

    狗子莫名其妙的看著蕭凡,隨即看到了門外的小女孩,立時便應了,快步走進了廚房。

    蕭凡朝門外的女孩和善的笑了笑,沒說什麼,只是慢慢的走出了櫃檯。

    小女孩頓時往後退了一步,眼中現出深深的戒意,手中的竹棍微微上舉,眼睛死死的盯著慢慢走向她的蕭凡。

    見女孩如此模樣,蕭凡只得無奈的停步,狗子已從廚房拿出了兩張冒著熱氣的大餅,大餅中間捲著一塊油黑發亮的蹄膀。

    蕭凡接過大餅,微笑著向前遞去,臉上露出最和善的笑容:「送給你,不收你錢。」

    小女孩驚懼的往後再退了一步,猶疑不定的看著蕭凡,目光游移到蕭凡手中的大餅上時,蕭凡清楚的看見,小女孩的喉頭狠狠吞嚥了幾下口水,她眼中的凶光漸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充滿了渴望的光芒。

    蕭凡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將大餅伸向前,再次道:「送給你,拿去吧。」

    小女孩微微再退,終究還是抵不住食物的誘惑,不由自主的又往前走了一步,見蕭凡沒有別的動作,終於放心的再向前,顫抖著小手,小心翼翼的接過蕭凡手中的大餅,認真的神情,如同捧著她那微弱黯淡的生機。

    蕭凡笑了,比陽光更溫暖的笑容,像烙印般深深印入了小女孩的心底。

    小女孩的眼中終於浮現出從未流露過的感激。

    見小女孩放鬆了警惕,蕭凡卻做了一件錯誤的事。

    他忽然拉住了小女孩的枯燥骯髒的小手,溫聲道:「你就坐在裡面吃吧,我們都不傷害你……」

    話音剛落,小女孩卻忽然再次露出深深的戒意,隨即小臉浮現出瘋狂的神情,她張開嘴,像一頭暴怒的小母狼,惡狠狠的朝蕭凡齜牙咆叫了一聲,然後一手摟著大餅,另一隻手卻飛快伸出,在蕭凡抓住她的手上狠狠的撓了一下。

    蕭凡吃痛放開了手,小女孩得了自由,便頭也不回的飛快跑遠了。

    一旁的狗子頓時大怒:「這臭叫花子真不識好歹!掌櫃的,你沒事吧?」

    蕭凡看著右手被小女孩抓出的三道血淋淋的爪痕,不由苦笑。

    「你覺得我會沒事嗎?」蕭凡沒好氣的瞪了狗子一眼。

    「掌櫃的,我去幫你把那臭叫花子追回來,痛揍她一頓!」狗子摩拳擦掌道。

    蕭凡氣道:「活該你一輩子都當店夥計,真沒眼力見兒!我現在需要的是大夫和金創藥!」

    狗子一楞,趕緊出去找大夫,臨走又回過頭,遲疑道:「掌櫃的,那個叫花子……」

    蕭凡目光看向遠處,淡淡道:「算了,一個人為了生存,做出任何事都是應當應份的,我們不該責怪她。」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27
第六十章 坐而論商

    此後的幾天,小女孩陸續又來了幾次。

    蕭凡彷彿完全忘記了曾被小女孩抓傷的事,每次她站在醉仙樓的大門外瑟瑟縮縮探頭往裡看時,蕭凡便叫狗子將早已準備好的食物遞給她,食物很豐盛,有時是肉餅,有時是鹵整雞,有時甚至還搭上一些這個時代冬季裡很少見的青菜。——小女孩太小,太柔弱了,她需要各種營養。

    蕭凡在她面前表現得很小心,面對她時,就像捧著一個易碎的水晶,生怕小小的唐突嚇跑了她。

    旁人對蕭凡的態度感到很奇怪,這年頭的乞丐實在太多了,蕭掌櫃發善心自是無可厚非,可蕭凡卻對這個小乞女表現出非同平常的熱心,這便讓人費解了。

    蕭凡並沒有跟任何人解釋,他只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說不上原因,或許他從小女孩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前世的影子,在那個大雨滂沱的深夜,他獨自趴在路邊的草叢裡,揣著刀子打算搶劫,夜很冷,心更冷,若非逼到絕境,誰會願意幹那危險而且犯法的事呢?

    蕭凡可以肯定,小女孩如果沒遇到自己,她必然也會走上一條跟他同樣的老路。

    蕭凡不是慈善家,更不是濫好人,這年頭值得同情的人太多了,蕭凡沒能力一一顧及,但他就是不願看到一個未到花季的女孩,從此走上一條不歸路。

    蕭凡的好心得到了回報,小女孩漸漸對他不再充滿戒備,每次從蕭凡手中接過食物時,她總會向他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她的眼神再也沒有泛過凶光,雖然淡漠依舊,但比初認識時,多了幾分生氣。

    有一天,當小女孩接過食物時,沒有再像往常般掉頭便跑,而是站定了看著蕭凡。

    蕭凡溫聲笑道:「怎麼了?」

    小女孩不發一言,從單薄的衣襟內掏出一株綠色的植物,她三兩下將植物上的葉子拔了下來,然後塞到蕭凡手裡。

    蕭凡愕然看著她,不解其意。

    小女孩似乎不習慣與人交流,她指了指蕭凡那只曾被她抓傷的手,然後詞不達意的道:「紫珠草……嚼碎,敷在上面,止血。」

    蕭凡被她抓傷的手早已結痂,她卻還送他止血的草藥,低頭一看,草藥上竟還沾著幾滴清晨的露水,看來是她親自去採來的,小女孩用這種特有方式,向他表示歉意。

    蕭凡笑了,心腔中有種感動的情緒在蔓延。迎著小女孩期待的目光,蕭凡珍惜的將草藥收入懷中,笑道:「我過會兒就敷,多謝了。」

    小女孩聞言竟然也露出了笑顏,又飛快斂住,恢復了淡漠。那抹笑容如流星一閃,剎那無痕,卻如春風化雪,深深印在蕭凡的心底。

    小女孩又走了,捧著蕭凡給她的食物,不知躲到哪裡吃去了。

    寒風呼嘯,吹過醉仙樓的門口,蕭凡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想到小女孩單薄的衣裳,他不由為她擔了幾分心事,該給她弄身厚實點的衣裳了,這麼冷的天,不知她晚上睡在哪裡……

    ***********************************

    「聽說你是商戶家的女婿?」

    今日的朱允炆一進醉仙樓便劈頭問道,神色頗有些氣急敗壞。

    蕭凡一楞,點頭道:「更正你一下,我是『尚未成親』的商戶女婿,理論上來說,我目前還是單身漢,而且身價不凡……」

    「你真是商戶女婿?」朱允炆眼睛瞪大了,接著恨恨跺腳道:「你怎麼能做商戶家的女婿呢?」

    蕭凡再次強調:「是『尚未成親』的商戶女婿……哎,殿下,我做誰女婿跟你沒關係吧?」

    朱允炆氣道:「怎麼跟我沒關係?我正打算薦你當官兒呢,我朝律法有規定,凡商戶者,不得為官出仕,你若真是商戶女婿,這輩子你就甭想當官了……」

    說著朱允炆語聲一頓:「……你剛才說什麼?你尚未成親?」

    蕭凡氣定神閒的點頭。

    朱允炆想了一下,接著滿面狂喜:「沒成親就好,沒成親便不算商戶,太好了!只要你沒入商戶賤籍,我便可以在皇祖父面前幫你開口……你快去把那門不靠譜兒的親事退了,這破掌櫃也別當了,收拾收拾跟我進京吧,來人,幫蕭公子收拾東西……」

    「是!」朱允炆身後的錦衣親軍轟然應道。

    蕭凡楞了一下,然後大聲道:「慢著!」

    轉過頭,蕭凡望著朱允炆道:「太孫殿下,您這是何意?」

    朱允炆笑道:「你趕緊去把那門商戶家的親事退了,跟我去京師,我在皇祖父面前給你求個官兒,我便可以天天看到你,以後你便天天陪我說話兒,這樣不好嗎?將來你好好輔佐我,讓我做個好皇帝,你也做個治世名臣,光宗耀祖,豈不比你自輕自賤做個商戶女婿強上許多?」

    蕭凡睜大了眼道:「殿下,當不當官的咱們另說,我做個商戶女婿也不算自輕自賤吧?」

    朱允炆一撇嘴,道:「商戶乃賤業,連販夫走卒都不如,怎麼不算自輕自賤?」

    蕭凡一聽不高興了,別人有這樣的想法無所謂,可眼前這位是未來的大明皇帝,他的想法能左右天下事,他若對商人如此輕視,商人豈不是很可憐?

    雖然蕭凡對陳四六這位奸商岳父殊乏好感,但是客觀的說,陳四六也只是個追求利益的正當商人,況且他養了自己四年,朱允炆如此評價商人,未免對陳四六太不公平了。

    蕭凡決定扭轉這位太孫殿下的觀念,不誇張的說,這對天下的商人,甚至對大明的國運都有很大的影響。

    請朱允炆將隨駕的錦衣親軍揮退,蕭凡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用平靜的語氣,慢慢道:「太孫殿下,草民以為,殿下的想法,大謬!」

    朱允炆一楞,不解的道:「我的想法大謬?莫非你捨不得那位商戶家的小姐,不願退親?哈哈,男兒何患無妻,你做了官兒後,我幫你拉媒,命朝中大臣家中有待字閨閣的女兒嫁給你便是,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儘管告訴我……」

    蕭凡喜道:「多謝殿下,草民喜歡腿長胸大的……啊!不是,太孫殿下,草民要說的不是這個!」

    「你到底想說什麼?」

    「草民以為,殿下輕商之念,實乃大謬!」

    「哦?此話怎講?」

    蕭凡反問道:「殿下心中對商人是個什麼印象?」

    朱允炆撇嘴,不屑道:「商人,逐利忘義之輩,他們不事生產,不勞而獲,低進高出以取利,無家無國之念,滿身銅臭市儈,只知貪婪取利以肥己,世間百業之中,商人是最低賤的!」

    蕭凡暗自搖頭,古人受儒學影響,對商人誤解太深,朱允炆的想法大概便是所有古代人的典型代表吧。若要扭轉他們的想法,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對於愚昧的古代人,蕭凡決定要耐心一些,講道理是他的強項。

    「殿下,您看啊,商人,說得通俗一些,便是買賣人,何謂買賣人?那就是買進賣出之人,從中收取差額為利,這種行為並沒有什麼不對,所謂行有行規,以最小的成本,追求最大的利益,便是商人的行規,他們逐利確實不假,若說忘義,此話何來?」

    朱允炆笑道:「我說商人逐利忘義可不是瞎說的,當年的大明首富沈萬三,你聽說過吧?他便是商人出身,我皇祖父率天兵與張士誠爭奪天下,遂四處募糧餉,我皇祖父敬他是富商名士,折節下交,沈萬三這人卻八面玲瓏,明裡給我皇祖父捐糧捐餉,暗裡又勾結張士誠,同樣也資助他的軍隊,兩頭討好,誰也不得罪,不是忘義之輩是什麼?」

    蕭凡歎氣道:「沈萬三其實也只是個有錢的平民百姓而已,無權無勢,兩頭資助大軍亦是無奈之舉,你們兩邊加起來有數十萬大軍,而他家裡除了銀子還有什麼?他能不害怕嗎?他敢不給錢嗎?你不能指望全天下的百姓都堅貞不屈,為你效死,事實上,百姓都是怕死的,誰的刀鋒利,他們便只能屈服於誰,這跟忘義有何關係?」

    朱允炆仍不在意,笑道:「此言差矣!孟子曰:『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既然怕死,那便是忘義了……」

    「孟子這話沒錯,但他把人性理想化了,或者說,這是他個人的理想,從上古至今千餘年,其間無數次朝代更迭,若按你的意思,哪個朝代的皇帝丟了江山,天下的子民都應該跟著殉國才是,可實際上呢?大家都活得好好的,除了舊朝死忠的大臣,很少有人真正做到了捨生取義,這個要求標準太高,別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為何指望一個商人要做到呢?」

    「可是……商人不事生產,便能得獲巨利,這總不假吧?」

    「他們一沒偷二沒搶,賺錢憑的是本事,買賣講的是你情我願,這有什麼不對?」

    「這是不勞而獲!如國之蛀蟲,吸取百姓精血而肥己!」

    面對固執的朱允炆,蕭凡的耐心漸漸耗盡。

    靠著僅有的一點耐性,蕭凡努力平心靜氣的道:「這不是吸取百姓精血,商人以本求利,照樣要擔很大風險的,他們是以自身的風險來求回報……」

    朱允炆嗤笑道:「哈哈,他們能有什麼風險?天下萬物,他們低價買進,販運外地再高價賣出,分明是投機之輩……」

    蕭凡怒了。

    「啪!」熟悉的力劈華山,再一次狠狠拍在朱允炆腦門上。

    「倒霉孩子,好說歹說都不信,商人跟你有什麼仇?他們招你惹你了?你就這麼不待見他們?」

    朱允炆睜大了眼睛,下意識摀住被拍得通紅的腦門兒,怔怔的看著蕭凡大發脾氣。

    半晌,朱允炆黑亮的眼眶便慢慢蓄滿了晶瑩的淚花兒,兩眼漸漸泛紅,嘴角一癟,似要哭出聲來。

    蕭凡回過神,嚇得渾身一顫,急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惶然顫聲道:「殿下,草民失態……萬死,萬死啊!」

    朱允炆嘴唇顫動,神情無限委屈。

    「你又打我……」朱允炆淚眼控訴。

    「草民……草民這是愛之深,責之切……」蕭凡語氣沉痛。

    「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嗎?幹嘛非得動手打人……」眼淚在朱允炆的眼眶中打了幾個轉轉,終於掉落下來,順著他的臉龐流到下巴。

    「我佛慈悲,普渡眾生時亦難免作獅子吼,殿下遲遲不頓悟,草民心急,便傚法我佛,來個當頭棒喝……」

    「你打了我還有理了……」朱允炆淚如雨下,如泣如訴的控訴蕭凡的暴行。

    「草民……萬死,萬死啊!」蕭凡跪拜高呼。

    「…………」

    ********************************

    一柱香時間過去,朱允炆的情緒平靜了。

    「好吧,你仔細跟我說說,商人為何不是逐利忘義之輩。」

    蕭凡剛張嘴,朱允炆又開口。

    「哎,有話說話,不許打人啊……」朱允炆心有餘悸的再三強調。

    蕭凡讚道:「正所謂仁者無敵,殿下宅心仁厚,反對暴力,實是我大明未來之明君……」

    朱允炆臉上還掛著淚痕,聞言使勁吸了吸鼻子,沒好氣道:「你就別誇了,我是反對你在我身上使用暴力……」

    「…………」

    「殿下,你想想,咱們一不種地,二不養蠶,平日裡穿的衣,吃的糧,它們是從哪裡來的?」

    朱允炆道:「當然是農戶種養出來的。」

    「農戶種養出來,它們又是如何到我們手上的?」

    「用銀子買來的呀。」

    蕭凡笑道:「世上若無商人,敢問殿下,你拿著銀子到何處買來?難道殿下要親自跑到田地裡,向農戶買嗎?」

    朱允炆睜大了眼,卻說不出話了,眼神中漸漸有了深思之色。

    「殿下,商人逐利不假,可這世上缺不得商人,百姓衣食住行,無一不與商人息息相關,商人南來北往,販運貨物,交融萬民,於是我們才能身居南方而能吃到北方的小麥,身居北方亦能吃到南方的稻米,南北往來,互通有無,此皆商人之功也。」

    「再說商人不事生產,不勞而獲,殿下可知,商人販運一車貨物,必要將身家事先投入進去,這一車貨物從南運到北,路途遙遠,販運辛苦不說,還要承擔貨物賣不出去的風險,如果沒人買他的貨,那麼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便是白費,身家亦賠了進去,商人每做一筆生意,都是憑著他們的閱歷和經驗在冒險,一不偷二不搶,他們賺錢全靠自己行商累積起來的經驗和眼光,何來不勞而獲之說?太史公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世人皆為名利奔忙,殿下為何獨薄商人耶?」

    朱允炆神情愈發凝重,眼中深思之色越來越濃。

    良久。

    「蕭凡,你為何要跟我說這些?」

    蕭凡笑道:「我只是想為天下的商人說句公道話罷了,旁人看待商人如何低賤沒關係,殿下是大明未來的國君,所思所想皆關乎天下民生,草民不能眼看著殿下對商人存有偏頗之見,而失了仁愛之心,明君愛民如子,商人,亦是殿下的子民。」

    蕭凡一番話說完,朱允炆沉默良久,未發一語。

    「蕭凡,你的話,聽起來確實有幾分道理,我……我得回去好好想想你說的話……」

    朱允炆起身便往外走。

    「來人,擺駕回京。」朱允炆滿面沉思之色。

    守在門外的錦衣親軍立馬將朱允炆迎上車駕。

    蕭凡滿臉微笑,商人的地位問題,看來已經引起這位太孫殿下的重視了,那麼商人的地位將來或許會有所提高,終明一代,商人的未來或許不再那麼低賤,這一切,皆因今日與太孫的一番談話,悄然改變了歷史。

    蝴蝶,我是美麗的蝴蝶……

    一天以後,一道名為「論商人之義利諫」的奏本,悄然出現在朱元璋的龍案上,奏本末尾署名者,乃當朝皇太孫,朱允炆。

    滿朝嘩然。
mk2257 發表於 2011-4-24 13:28
第六十一章 拜師學藝

    大明皇宮,武英殿東暖閣。

    閣內擺著銅盆,銅盆裡燒著通紅的貢炭,整個屋子溫暖如春。

    朱元璋穿著明黃龍袍,面無表情的掃視一眼下首站著的幾位朝中大臣,銳利的目光令所有人身軀微微顫慄不已。

    沉默了很久,朱元璋開口道:「皇太孫的奏本,你們都看過了吧?」

    群臣躬身齊聲道:「看過了。」

    「『商人之義利』,呵呵,他怎麼想到這個上面去的……」朱元璋的目光再次回到龍案上一份淡青色的奏本,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喜是怒。

    群臣訥訥不敢言聲,天威難測,面對這樣一位開天闢地的帝王,群臣很難摸清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朱元璋將頭靠在椅背上,緩緩閉上眼,淡淡的道:「奏本既然都看過了,你們說說看法吧。」

    群臣再次低下頭,無人出聲,整個暖閣靜悄悄的,只聽見銅盆內燃燒的貢炭不時發出噼啪的輕微爆裂聲。

    良久,朱元璋仍闔著眼,但語氣卻分明有了些不耐煩。

    「怎麼了?爾等皆朝中重臣,連一篇文章都評價不了麼?」

    群臣身軀頓時一齊顫抖了一下,同時跪拜道:「臣等無能。」

    能位列暖閣,被朱元璋稱之為「朝中重臣」的人,皆是道德文章出眾之輩,當然不可能連一篇文章都評不了。

    可是這篇文章卻很要命,它的作者是當今天子的親孫子,下一任的皇位繼承人,它的內容更要命,通篇只表達了一個意思,那就是為商人正名!

    商戶為賤戶,這是大明立國之初,朱元璋親自定下的國策,如今天子仍健在,他的親孫子卻提出了不同的看法,這是公然推翻了洪武皇帝以前立下的國策,說得好聽是諫言,說得不好聽,這是在跟天子唱反調啊。

    祖孫倆觀念的分歧,旁人怎好說什麼?得罪誰偏向誰都不討好,洪武皇帝的屠刀,殺過的大臣還少嗎?胡惟庸藍玉兩案,整個京師朝堂的大臣們幾乎都被天子陛下屠戮殆盡,誰敢輕捋陛下龍鬚?除了裝啞巴,大臣們還能怎麼辦?

    大臣們戰戰兢兢,一心只求朱元璋能放過他們,讓他們把這事跳過去,可朱元璋偏偏不想放過他們。

    等了許久,不見有人說話,朱元璋枯槁的手指輕敲了幾下龍案,淡然道:「黃子澄,你是春坊講師,又是伴讀東宮,教授太孫課業,太孫是你的學生,你先來評一評太孫的這份奏本吧。」

    黃子澄四十多歲,是個乾瘦矮小的中年人,他雙目有神,面孔瘦削,頜下幾縷青須,襯映得整個人精神矍鑠,十分幹練。

    聽到朱元璋點名,黃子澄渾身也顫了一下,但他不敢有絲毫遲疑,上前一步,想了一下,道:「陛下,太孫這份奏本,文采是上上之選,駢句嚴謹,對仗工整,實是不可多得之佳作……但是,奏本中所言之觀點,陛下,請恕臣不敢苟同。」

    朱元璋仍闔著眼,似是疲累了一般,靠在椅背上,但他臉上若有若無卻露出了幾分笑意。

    「黃愛卿,說詳細點,你為何不敢苟同?」

    「陛下,聖人云: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聖人千年前便將君子與小人的區別劃分出來了,商人者,無論再怎樣粉飾其行,仍脫不了他們逐利的本色,既是逐利之輩,那便是小人,義從何來?臣以為,太孫殿下所言實乃大謬。陛下立國之初便以商者為賤業,是因為商者逐利忘義,不勞而獲,只知以低買高賣的投機之法為生,為世人所不恥,所以,太孫殿下所言,請為商人從賤籍中提拔出來,此舉乃違背陛下立國之初便定下的祖制,臣萬萬不敢苟同!」

    黃子澄一番話說得中規中矩,不卑不亢,引聖人之言,反駁了朱允炆的觀點,群臣聽後紛紛點頭,這群大臣是從小讀聖賢書長大的,對黃子澄的反駁言論自是萬分贊同。

    朱元璋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線,細長的縫隙中,一道銳利如刀鋒般的目光緩緩掃過群臣,隨即他的眼睛又閉上,慢慢吞吞的道:「黃愛卿不愧是春坊講讀官,學識文采不俗,呵呵,你們還有何看法?」

    群臣低頭齊聲道:「臣等附議黃大人之言。」

    朱元璋神色不變,枯槁的手指輕輕敲著龍案,一下又一下,彷彿敲在眾人的心上,群臣聽著那節奏緩慢的敲擊聲,臉色齊變,額頭上紛紛冒出一層細細的冷汗。

    沉默了許久,朱元璋開口道:「你們都附議?沒人反對黃大人的話麼?」

    群臣再次齊聲道:「臣等附議黃大人之言。」

    朱元璋微歎了口氣,道:「朕知道了,爾等都退下吧,太孫所奏之事,緩議。」

    群臣紛紛面露喜色,「緩議」是一種比較委婉的說法,實際的意思是擱置,甚至永久不議。

    看著大臣們動作一致的緩緩退出武英殿暖閣,朱元璋的臉色忽然陰沉下來。

    帝王看待事情的角度與大臣不同,大臣們只看到事情的本身,而帝王看到的,卻是與事情有關的整個大局。

    朱允炆能提出與他完全不同的想法,朱元璋並不生氣,對外他是殘暴嗜殺的皇帝,可他對內卻是一個慈愛溫和的祖父,他的殘暴嗜殺,完全是為了朱家子孫。

    朱允炆能有自己的想法,朱元璋不但不生氣,反而很高興。這個孫兒是他親自指定的繼承人,將來要從他手中接過這皇位和江山,代替他統治萬千子民,一個皇帝若沒有自己的主見,如何駕馭臣民?從朱允炆的這份奏本中,朱元璋清楚的感覺到,孫兒長大了,懂得分辨是非了。這個認知讓他很是欣喜。

    朱元璋感到不滿的,是今日暖閣內群臣眾口一詞的聲音。

    不論他們的觀點誰對誰錯,對帝王來說,臣子的眾口一詞,是個很不好的現象,這是臣權駕凌君權的先兆!這種現象十幾年前也曾經在朝堂上出現過,那時朝堂上一手遮天,得意狂妄的人,便是宰相胡惟庸!

    今日這些臣子滿口聖人云的迂腐之調,異口同聲的反對朱允炆的觀點,將來呢?將來他朱元璋死後,若是朱允炆又提出一個令群臣不敢苟同的想法,他們是不是也如今日一般,異口同聲的反對,然後君主的法令便執行不下去,如此一來,君權何在?朱允炆如何坐穩江山?他朱家子孫的皇帝權力豈不是會被座下那些迂腐的大臣們給完全架空了?

    朱元璋眼皮猛跳了幾下,一股凶戾之氣在胸腔中盤旋蔓延,他又有了一種殺人的衝動。他想把這些迂腐固執的大臣們全殺光,再換上一批聽話的臣子,天下盡在他朱元璋手中,他不介意多殺幾個讀書人,更不擔心沒人當官。

    隨即朱元璋又冷靜下來,他老了,殺了一輩子的人,殺膩了,殺得心慌了,他不想再殺人了。

    目光再次落到龍案的奏本上,朱元璋的臉上閃過一抹笑意。

    「來人,宣袁忠覲見。」

    未多時,一身飛魚服的錦衣校尉袁忠虔誠的跪在朱元璋的腳下。

    朱元璋閉著眼,緩緩道:「太孫今日向朕奏言,所奏乃商戶之事,你終日伴駕太孫,可知他為何忽然提起這事麼?」

    一個自小在皇宮長大的皇室貴冑,忽然為民間社會地位最低層的商人正名,這是個很不正常的現象,朱元璋必須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袁忠匍匐於地,恭聲道:「回陛下,太孫殿下昨日又去了江浦縣醉仙樓……」

    朱元璋的眼睛立馬睜開,沉聲道:「江浦縣?又是那個名叫蕭凡的酒樓掌櫃麼?」

    「是。」

    朱元璋的眉頭皺了起來,語氣中似醞釀無限殺機:「如此說來,太孫所奏之商人事,不是他的想法,而是那蕭凡指使的?」

    聽著朱元璋陰森的語氣,袁忠額頭上的冷汗流下,他腦子飛快轉動了一下,然後說了一句不太完整的實話。

    「回陛下,太孫殿下與蕭凡交談大約一個時辰,太孫殿下回京師時,一路若有所思,當晚便寫下了這份奏本。」

    朱元璋冷煞的面容終於漸漸平緩下來,臉上也悄然浮現了一抹欣慰笑容。

    「為君者,需時刻瞭解民間疾苦,太孫能有自己的想法,又能為民向朕請命,此舉大善,呵呵。」

    袁忠仍跪拜於地,一動不動,聽得朱元璋如此說,袁忠心裡不由大大鬆了一口氣。

    長久跟隨太孫殿下出入醉仙樓,袁忠與那位酒樓蕭掌櫃自是熟了,雖未深入結識,他卻對溫文爾雅,不卑不亢的蕭凡有了一些好感,這樣的人不該死在他的一句話裡。

    朱元璋的手指又輕輕敲了幾下龍案,目光一片深思之色,口中喃喃念道:「蕭凡……又是這個蕭凡……」

    隨即朱元璋沉聲道:「袁忠,你去辦一件事情。」

    「請陛下吩咐。」

    「派人去查這個蕭凡的家世,往上查三代,再查這個蕭凡的為人稟性,若他家世不清白,為人又有虧德行操守……」朱元璋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隨即雙目猛然睜開,目光一片肅殺之氣:「……你便將其殺之!此事不必讓太孫知道。」

    袁忠渾身輕顫了一下,然後堅定的道:「是。」

    「朕本起於布衣,並不反對太孫交民間的平民朋友,但朕不能容許一個家世不清白,心懷鬼胎之人跟太孫交朋友!」

    「陛下聖明!」

    袁忠遲疑了一下,又道:「陛下,若查出蕭凡家世清白,為人亦沒問題,又如何?」

    朱元璋想了一下,微微露出笑意:「那就再問問他識不識字,然後把他帶進宮來,朕要召見他。」

    「遵旨。」

    袁忠緩緩退出了暖閣。

    朱元璋伸手拾起龍案上朱允炆的奏本,翻開又細細看了一遍,半晌,他抬起頭,若有所思,喃喃自語道:「朝堂,還需有個不同的聲音,允炆身邊,也要有個年輕的肱骨之臣輔佐才是……」

    …………

    …………

    當晚,京師皇宮的外朝熙和門在夜色中緩緩開了一線,數騎便裝打扮的錦衣親軍悄然出宮,奔向京師城外的江浦縣,緹騎四出,分明暗兩路,開始了分頭調查蕭凡其人。

    ********************************

    身在江浦的蕭掌櫃,渾然不知一個小小的商人地位貴賤的討論事件,已被皇太孫寫成了奏本,遞到了朱元璋的龍案上,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然上達天聽。

    他仍然悠然自得的當著他的酒樓掌櫃。

    ——如果那位身負絕世武功的太虛道長不糾纏他,那就更悠然自得了。

    相比之下,太虛老道很不悠然,不知為何,他似乎很執著於教蕭凡練武,蕭凡不拜師,他就很痛苦,這些天他吃飯都吃不香了,他擺出一副「思想者」的造型,很有幾分「老年太虛之煩惱」的味道。

    「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拜我為師呢?貧道的功夫你也親眼看見了,不是吹的,當今武林,鮮有能與貧道敵者……」

    蕭凡歎氣:「道長,為什麼你一定要教我學功夫?我骨子裡其實是個讀書人,奉行的是君子動口不動手……」

    太虛很不客氣的揭穿了蕭凡的本質:「呸!你還動口不動手呢,你搶手下夥計的碎銀子,這麼缺德的事兒都幹得出來,蒙誰呢你?」

    蕭凡面有赧色:「……正人君子偶爾也會犯點錯誤的。」

    太虛繼續揭穿他:「你還指使貧道敲黃衙內的悶棍。」

    「適度的打擊,有利於年輕人的成長……」

    「你脅迫貧道去金玉樓鬧事,砸黃知縣的場子。」

    蕭凡俊臉有些發黑了:「道長知道我這麼多不光彩的過去,按正常的做法,我應該把你殺人滅口才是……」

    太虛嗤笑道:「得了吧,你又打不過我……」

    蕭凡頓時洩氣了,抬眼瞟了太虛一眼,無力道:「道長,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何一定要我跟你學功夫?難不成你看出我骨骼精奇,是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

    「呸!你骨骼精奇個屁!就你這小身板兒,大風一吹就倒,還奇才呢,簡直是塊乾瘦的廢材!」

    蕭凡哀求道:「那就請道長放過我吧,別再糾纏我了,廢材又不是臭狗屎,你想踩就踩啊,我真不是練武的材料……」

    太虛哼了一聲,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目光中有種莫測的神采隱隱流轉。

    「貧道之所以要你跟我練武,實乃順天而為。」

    「道長什麼意思?」

    太虛歎了口氣道:「貧道以前就跟你說過,你的面相乃是極富極貴之相,命中注定位封王侯……」

    蕭凡眼睛直了:「啥猴兒?我只聽過猿猴,金絲猴,王侯是個什麼品種……」

    太虛氣道:「你正經點兒行不行?貧道跟你說實話吧,你雖有王侯之命,但命中注定有征戰殺伐,若無功夫傍身,別說王侯了,連你小命都保不了……」

    蕭凡臉上露出鄙視的神情,這老神棍,又在忽悠人了,他肯定算不出來,我是受過現代教育的無神論者……

    「我學功夫跟順天而為有何關係?難道神仙給你托夢,要你教我武功?」

    太虛滿面高深莫測的表情,緩緩道:「貧道近年來發現,天象竟隱隱形成殺破狼命格,此象應於北方。紫薇斗數中,七殺,貪狼,破軍在命宮的三方四正會照,便成殺破狼命格,此三星一旦聚合,主天下動盪,江山易主……」

    蕭凡一臉懵懂:「…………」

    「洪武二十九年十月,貧道夜觀天象,發現南方異星閃耀於京師左近,此星非同尋常,來歷蹊蹺,易經,斗數中從無記載,卻又衝撞了殺破狼之命格,使三星無從聚合。貧道好奇之下,遂急忙趕來京師,終於發現此星應在這江浦縣內,於是貧道便留了下來……」

    蕭凡打呵欠:「…………」

    太虛洩氣道:「以你的智慧,貧道很難跟你解釋清楚,算了,咱們說點你能聽懂的吧。」

    蕭凡如釋重負:「多謝道長體諒,其實……我也不像道長說的那般一無是處,道長的話我多少還是懂一點的。」

    「你懂什麼了?」

    「我至少看出來,道長的眼睛比天文望遠鏡還犀利,哦,不懂什麼叫天文望遠鏡是吧?你不用知道,那玩意比你差遠了,你左一個天象,右一個異星,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都被你看見了,肯定是多年在大街上看美女練出來的眼力,絕對的專業水準……」

    太虛:「…………」

    太虛狠狠的一揮手,滿臉決然道:「總而言之,你必須要跟我學武功!不學你便是逆天而行,要遭天譴的!」

    蕭凡嚇了一跳:「這麼嚴重?要交學費嗎?我可沒錢給你……」

    太虛臉黑如煤,從齒縫迸出倆字:「……不用!」

    蕭凡放心了,他就怕老騙子又打他錢袋的主意。

    「既然不交學費,我就勉強跟道長學幾招吧……」

    太虛一臉狂喜之色:「你終於答應了?天可憐見,貧道這番苦心終於感動蒼天……」

    「道長,答應你的是我,不是蒼天……」

    太虛冷靜下來,一臉期待的問道:「說吧,你打算學哪種武功?貧道會很多種絕世武學,任學一種便能馳騁天下,所向披靡……」

    蕭凡滿臉鄙視,吹,你又吹,都混得快要飯了,還所向披靡……

    太虛仍興致勃勃的自吹自擂:「貧道自小跟隨師兄習武,除了梯雲縱的輕功外,貧道還會太極拳,雲掌,綿掌……」

    蕭凡打斷道:「這些掌啊拳的,若要學至小成,需要多久?」

    「呃……少則兩三年,多則十年,主要靠的是內家一口真氣……」

    蕭凡興趣缺缺的搖頭:「太久了,我可沒那耐心,到時候學個半吊子功夫,連蒼蠅都打不死,那也太丟臉了,有快一點的嗎?」

    「快一點的有十二式陰陽手……」

    「名字太難聽了,有名字好聽點的功夫嗎?」

    「……龍虎絕戶手怎樣?」

    「這個……貌似是東方不敗練的武功吧……」

    「本派還有無上內功心法『純陽無極功』……」

    「這名字怎麼有點邪乎?不會要先自宮吧?」

    「柔雲劍法?」

    「兩儀劍法?」

    「神門十三劍?」

    「…………」

    蕭凡跟在菜市場買大白菜似的,挑挑揀揀半天,仍沒選好到底學哪門武功,太虛的臉已經越來越黑了。

    見蕭凡仍舊不停搖頭,太虛氣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信本門武功的威力,臭小子,你出來,貧道給你展示一番!」

    蕭凡被嚇住了:「你幹嘛?不就是多選了幾下嗎,你不至於揍我一頓吧?」

    「少廢話,出來!」

    說著太虛不由分說,拉了蕭凡跑到醉仙樓門外,太虛冷目如電,飛快的在人來人往的熱鬧大街上掃視了一番,然後指著一名路過的婀娜女子,道:「臭小子,看見那位姑娘了嗎?」

    蕭凡凝目看了一眼,點頭讚賞道:「道長眼光不錯,此女很是綽約……」

    太虛哼了一聲,冷冷道:「臭小子,你看好了!」

    太虛凝神提氣,右手並指,然後猛然睜眼,伸手向那女子背後遙遙一指,舌綻春雷般低聲暴喝道:「開!」

    隨即令人驚呆的一幕發生了,那名隔著兩丈遠的女子忽然感到異樣,「呀!」的一聲驚呼,滿面羞紅的捂著酥胸,當街蹲在了地上,半天不敢起身,臉上的紅潮如同被霞光熏染了一般。

    「什麼意思?」蕭凡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那名女子,又看了看太虛:「你這老不正經的,莫非一指頭把人家大姨媽給戳來了?」

    太虛略有些得意的笑道:「很簡單,貧道只是隔空將那女子裡面穿的肚兜兒帶子給解開了……」

    蕭凡眼睛頓時如同黑夜中的燈籠一般閃閃發亮。

    「這……這這是……」蕭凡激動得連說話都結巴了。

    太虛傲然道:「這是貧道自創的一個小招兒,練它只需稍懂運氣法門,再加一點點障眼法兒,數日便可學成,此招能解自身危厄,無論繩索,衣帶,布條,皆可瞬間解開,將來你若陷入囹圄,憑此法可輕鬆脫困……」

    「這……這招叫什麼名字?」

    太虛得意捋鬚道:「此招名為『仙人如意指』。」

    蕭凡瞪著兩眼,嘴裡喃喃自語:「現乳一指……果然實至名歸,好名堂!」

    一想到將來學成之後,大街上女人的肚兜兒滿天飛的壯觀景象,蕭凡忍不住心旌動盪,騷意綿綿。

    「道長,我要學它!」蕭凡非常嚴肅的提出了要求。

    太虛面色一喜:「真的嗎?你確定學它?」

    蕭凡狠狠的捏緊了拳頭,激動的道:「確定學它!現乳一指,就它了!我不吃飯不睡覺也要學!」

    「哈哈哈哈,孺子可教也!拜師吧!」

    「師父在上,受徒兒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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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有事,提前發。

    本書的成績貌似不太理想,收藏數據像一頭爬不上坡的老牛似的,怎麼也上不去,最近心情有些沮喪:(

    週日上全站強推了,希望有個好的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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