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唐春作者:英年早肥(連載中)

mk2257 2011-5-13 02:11:3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 46317
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2:32
第二十一章 千金

  一口一口的啜飲著,裴管家將碗底裡的幾口酒慢慢的喝了下去,然後輕輕地擦擦嘴角,臉上的傲氣與吃驚都早已不見蹤影。

  他是帶著使命過來的,所以按照規劃好的劇本,他當然應該喝完了之後一口把酒吐李曦一臉,然後啪嚓一聲把酒碗摔了,破口就罵,但是喝完了這酒,他猶豫了一下,卻也只能歎了口氣,放棄了此前的所有計劃,無奈地轉身走了回去。

  他倒是想遵照大公子的吩咐把今天這一場給他砸了,但是,即便他說不好有用嗎?以他的經驗自然不難明白,剛才他品嚐的這種酒,絕對會讓每個對酒略知一二的人都翹起大拇指的,既然如此,無論他怎麼挑頭,也都已經沒什麼用了,事後反而會落下一個故意找事的不好名聲,得不償失啊,不如索性放棄。

  眼看著他喝完了酒之後沉默地轉身回來,大家也不敢問他,只是再次驚詫地面面相覷。

  就在這個時候,一向性急的裴頌實在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了,當下也顧不上自己會跟李曦打什麼照面了,見管家沉著臉走回來,他劈頭就問:「怎麼樣?**倒是說話呀!」

  這會子他一說話,頓時就連前邊的人也回過頭來看,有認識的當然是一眼就知道是裴家大公子來了,不過這時候大家更關心的卻是他問出的問題,因此一等他問完,眾人發現他也來了之後卻也不過只是略略的吃驚了一下,便很快把目光對準了裴管家。

  先後兩個人過去品酒了,但是品完了之後卻是相同的表現--都沉默不語!

  這到底是什麼酒?這酒到底是好不好?

  大家的好奇心實在是已經被勾到了極限,是以那無數炯炯的目光落在裴管家身上,饒是他也算千錘百煉了,還是覺得有些不自然,但今天他們畢竟是來找茬來了,似乎也不太好說什麼誇讚的話,因此當下他便只是對裴顧點點頭,「大公子,咱們還是走吧。」

  這下子裴頌實在是忍不住了,他惡狠狠地瞪了裴管家幾眼,見他居然還連著給自己使眼色,這會子裴頌哪裡還有心情搭理他這個,當下一把就將他撥開,邁步上前,大聲道:「李曦,你給我倒一碗,大爺倒要嘗嘗,你這他媽到底是什麼美酒佳餚,居然能把兩個人都喝得不會說話了!別廢話,倒酒!」

  李曦笑笑,給他倒上一個碗底。

  這會子他倒也不廢話,端起來一口就干了!

  然後,他「噗」的一口把一口酒都吐了出來,幸好李曦看他這個動靜,知道他是個急性子人,所以早就有所準備,那一口酒也只是吐到了大案上,並不曾吐到他身上。

  「這酒,如何?」他問。

  裴頌一時無語,低頭看了看,碗底裡還有一點,他趕緊小心翼翼地把碗底兒都倒進嘴裡,慢慢的品味了一下,臉上的表情誇張之極,等酒下腹之後,更是誇張的裂開了嘴,罵道:「我.操,這他媽哪是酒啊,這就是一團火!真辣呀!」

  ※※※

  一小罈酒讓李曦足足倒了六十多碗,一直到中午都過了,除了那些還沒嘗到的人心中不甘地圍著不肯離去之外,便連那些已經品嚐到了的人也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在小巷子裡徘徊著,幸好李曦早就說明了,明天和後天兩天的上午還各有一壇供大家品嚐。

  於是,不管大家心裡對這酒的滋味有多麼好奇,這會子也只能無奈地散去。當然,雖然今天是肯定喝不到酒了,但好歹畢竟有人品嚐過,於是那些擠在前頭嘗到了新酒的人頓時成了眾人眼中的熱門人物,動不動就是幾十個人圍住一個人,聽他繪聲繪色的描述那新酒的香辣滋味,這下子也頓時使得大家心裡對李曦這新酒越發的好奇與嚮往。

  李曦笑瞇瞇地看著人群漸漸的散去,心裡不由得輕輕地鬆了口氣。

  其實剛才這段時間他看上去輕鬆而自信,其實心裡可是相當緊張的。剛才這就算是大唐新酒推介會了,像這種場合,人太多了,情況也很複雜,最怕的就是會突然出現什麼自己事先沒有預料到一旦出現了也無法掌控的特殊情況。

  幸好,這六十多碗酒逐一的散下去,倒並沒有出現什麼讓他意外的情況。

  即便是剛開始曾有人想存心找茬,尤其是那第三個品酒的裴家大公子,不過那人跋扈歸跋扈,倒也並不是那種能睜著眼說瞎話的人,所以自從他心有不甘地退走之後,整個場面基本上就穩定下來了,剩下的一切,幾乎可以說是都在李曦的掌握之中了。

  品酒會的第一戰宣告成功,李曦拍拍已經空了的酒罈,轉身看著激動地滿臉通紅的靜女,笑笑道:「成了,這下子有了這個酒在,只要我給你一段時間的獨家銷售權,想必你的生意是肯定又可以做起來了,而等到真正開始生產之後,我那半年至千金的大話,也就可以實現了,今天算是咱們雙贏!」

  靜女聞言趕緊點頭,她又不傻,雖然沒有親口嘗到李曦的那個新酒,但是就憑剛才那些人不住口的讚歎中,她當然是可以確定,李曦居然是真的做到了!

  眼下雖然人群已經逐漸散的差不多了,但她還沉浸在剛才那場面裡沒出來呢,心想原來人家並不是說大話,原來人家是早就有準備的,原來他說可以幫助自己重新把這個小酒壚開下去,也並不是一句空話……

  再一想到當初自己還曾勸他好好的醉一場以後就不要說大話了之類的,他不知怎麼就有點兒不好意思……

  當下她只是激動之極地看著李曦,一時間竟是癡住了,一直到發現李曦的表情有點不對,她才恍然覺醒過來,這才想起來,自己這樣盯著人家看,可是不禮貌的緊呢,當下她頓時就暈紅了臉,趕緊抬手歸了歸鬢角的亂髮,且不好意思地扭開了臉去。

  心裡千言萬語的感激與崇拜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抬頭看了看日頭,發覺日已過午,當下也沒細想,便道:「忙了一個大上午,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飯去!」

  話已說完,她才突然發現不對,這口氣,怎麼感覺是小媳婦兒跟自家男人說話呢?

  當下她頓時就臊得滿臉通紅,卻又不好把這話收回去,因為這話本身並沒錯,只是自己的口氣實在是有問題的緊,當下也只能盼著他不曾聽出來了……

  不過她顯然低估了李曦的理解能力,甚至於也低估了週遭那些婆子的理解能力,當下她這話剛出口,幾個正忙著收拾的婆子便相互對了個眼神兒,臉上頓時都浮起一抹淺淺的曖昧神色。

  李曦扭頭看了巷子裡幾個自顧自徘徊著不肯離去的人,轉過臉來沖靜女笑笑,道:「也好,我還真是餓了,今兒中午就在你們店裡吃了,你去弄飯吧。」

  聽他居然真的答應了,而且這口氣居然還是順著自己來的,一副自家男人吩咐小媳婦兒的口氣,靜女心裡頓時就是一陣羞臊難當,同時卻也鬆了口氣。

  人家把這個新酒拿到這裡來讓人品嚐,在新酒贏得稱讚的同時,毫無疑問也是幫自己做了非常大的宣傳,更何況他還說此後會給自己一段時間的獨家銷售權呢,這可是多大的機會,靜女心裡自然知道,這兩件事之中的任何一件其實都已經足以救活自己這家瀕臨倒閉的小酒壚了,更何況是同時給兩個?這裡面有多大的人情,她心裡更是清楚。

  所以,這個時候留他吃頓飯,雖然不值什麼,卻也是自己藉機表達一下感激之意了,只是剛才兩人之間的這番對話也實在是太過曖昧了些……

  當下她雙手捂臉,扭過頭去的時候卻又正好看到了那兩個婆子臉上曖昧的笑意,頓時那臉就越發的紅了,連頭都不敢抬起,只是恨恨跺跺腳,然後便搶步往後就跑去。

  一直到看著她往後頭去了,那一把細腰完全的消失在視線之外,李曦才收回目光,卻是嘿嘿地笑了笑,轉身招手把一個婆子叫過來,命他把這酒壚的門關上,然後還指著在巷子裡徘徊走動且不時往這邊瞥過來一眼的那些人道:「看見沒?這些人待會兒肯定過來找我,他們是想找我要獨家代理權呢,不信你看看,這裡面肯定有不少開酒鋪酒樓的老闆。」

  那婆子聞言站到門口往外一看,還別說,光是她認識的見過的就有好幾個,都是晉原縣城裡有些頭臉的酒樓掌櫃,當下她趕緊冷哼了一聲,反手就把酒壚的門給關上了。

  眼看著有了人家李家大郎這新酒的相助,文君酒壚重新繁榮起來是指日可待,她們的飯碗也就算是保住了,這會子管你什麼大小酒樓呢,誰都別想把我們的財神爺給搶走!

  當下關上門之後她還自覺得有些不放心,想起剛才李曦和小娘子的對話,她便頓時轉身在另一個婆子耳旁叮囑了幾句,然後便笑著對坐在一旁休息的李曦道:「李家大郎,您先歇著,我到後邊給我們小娘子打個下手去!」然後便轉身奔了後廚。

  ※※※

  「叫我說呀,這李家大郎是真不錯,你看人家,又能寫詩又會造新酒,論才華論本事論長相,人家是一樣都不缺,這樣的少年郎,也怪不得她此前那麼窮,人家柳家都不願意退婚呢,敢情人家不像咱們,人家是早就知道李家大郎會有今天了!」

  「人這一輩子呀,尤其是咱們女人,這一輩子還是得跟個這樣的男人,哪怕是做妾呢,心裡也滋潤!唉,可惜老身我那女兒早就嫁了人了,不然還真是得托人給說說去,寧可給李家大郎做妾去,也不嫁我們家現在那姑爺,唉,你說這男人跟男人怎麼差距那麼大呢?」

  「話說林家娘子啊,你今年才十九歲吧?這輩子真就準備一個人了?不再跟一個了?你聽我說,老身可是過來人,這一個女人過日子,可是要不得的,家裡沒個撐腰的,誰都敢欺負你不說,關鍵是自己也是難熬的緊哪,你這麼年輕漂亮,又還是個乾淨身子,幹嘛不趁著年輕再尋個人,好歹的也有個人廝守著依靠著,豈不比自己整日裡拋頭露面的做這營生強?」

  聽著錢婆子一個勁兒的繞彎兒尋摸,最初靜女還只是紅了臉不肯吭聲,聽到這裡卻是不由得「啪」的一聲把菜刀拍到案上,有心想訓斥幾句,話到嘴邊又猶豫了一下,卻是沒有把話說得太難聽,只是委婉的表明自己的心意--

  「錢嬸子,我雖然只是個女人,也不識字不懂什麼學問,但是烈女不侍二夫這個話卻也是從小就聽過的,至今不敢或忘,一個女人家,憑什麼立身天地?靠的還不就是一個持身道德?眼下皇甫家雖然不念舊情,非要趕我出門,但我生是郎君的妻子,便死了,也是他的人,以後像這種話,你提也休提,不然別怪我翻臉無情!」

  爐間火旺,稍稍的掩映了一下那錢婆子的老臉,當下她聞言便也只好陪笑道:「老身這不也是為了你林家娘子著想嘛,好好好,你說不提就不提了,不提了……」

  說著說著,她心裡卻是歎了口氣,這小娘子,還真是夠倔的呢,剛才聽著兩人那番郎情妾意的對話,自己還以為有望呢,這下子看來保媒錢是沒戲嘍!

  甚至於往深了一想,這家店裡如此之多的是非,這小娘子又堅持不肯尋個撐腰的,只怕以後麻煩還是少不了,能順利的開到幾時,也是不好說的緊呢!

  ※※※

  靜女精心的拾掇了幾個菜,又燙了酒,這一桌小菜端上桌子倒也清新可喜,而且味道也不錯,李曦餓極了,吃得很香。

  錢婆子幫著上了菜,伺候著給李曦倒了酒之後,見原來還在前面收拾的其他人都已經走了,便道:「老身家裡邊也是一身的事兒,現如今咱們酒鋪子還沒開張沒生意,也沒什麼好忙,老身這也就告退了,大郎您慢些用。」

  李曦微笑點頭,那錢婆子轉身往後廚看了一眼,便拔腳如風般地走了。

  過了一會兒,靜女收拾好後面,壓了火,這才洗了手往前面來,當下見到前面居然只剩下李曦一個人坐在那裡自在地且斟且飲,而且居然連店門都已經關了,她頓時吃了一驚,左右看看,那些婆子們竟是真的走光了,也不知怎麼心裡就提溜了起來。

  李曦聽見動靜回頭看見她,便招手叫她,「你也忙了一上午了,肯定也是餓極了,快坐下,也吃點兒吧!」

  一聽這個話,嚇得靜女幾乎拔腳就想往後跑。

  她紅著臉扭過頭去,搖頭,道:「不用了,李家大郎,你快吃吧,不必管我,我在後頭留了飯呢!」

  李曦聞言納悶,旋即才想起來,似乎在古代是不可以男女同桌吃飯的?不知道夫妻倆有沒有這講究,至少兩個沒關係的男女,是不可以一張桌子吃飯的。

  嗯,應該是這個規矩沒錯!

  想明白這個,李曦只好無奈地拍拍眉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反正估計著人家可能誤會了,甚至於在她這個唐代女性看來,自己剛才那句邀請甚至已經接近於調戲了?

  不過一想到自己開口調戲對方雖是婉言謝絕,卻也並不曾生氣,當下頓時便又想起剛才那幾句曖昧的對話來,不由得就是心裡一動,只是還沒等他再次開口說話呢,卻見靜女已經快步走到門前打開了鋪子的門。

  然後她才背身對李曦道:「李家大郎,你這麼幫我,小女子內心無比感激,只是有些玩笑,還是不要開過了……你慢用,我想起來要去外邊添置點東西,先出去了,你吃完了飯關上門自去便是。」說完便忙不迭地走出門去。

  留下李曦在店裡,一筷子菜剛夾起來,這會子再看看滿桌的酒菜,卻頓時覺得興致全無。

  ※※※

  柳藍回到家裡吃了午飯,才剛用了茶,就聽說老爺下了值已經到家了,便趕緊起身過去。

  知道他到李曦那品酒會去了,剛才回來之後,柳周氏就不住地追問到底情況如何,又說這事兒才出來就已經傳得滿城風雨了,連家裡的下人們都在議論,說是李曦釀的那新酒無比神奇香辣。柳藍沒心情答她,只不過敷衍了一番,此時到前面見了老爺子,這才把上午的所見所聞詳詳細細的稟報給老爺子知道。

  然後又想起自己妻子柳周氏聽了自己的形容之後那一臉財迷一般的興奮,他不無擔憂地道:「要說李曦這傢伙還真是能折騰,偏偏還叫他又給折騰成了!只是兒子覺得,他折騰成了還不如不成啊!」

  柳博聞言不置可否地微微瞇起眼睛,他當然明白柳藍為什麼這麼說。

  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清名和才名都是最要命的東西,也是最能影響將來前途的東西,可李曦這下子倒好,才名倒是有些,卻也只是堪堪的能與他鬧得那些丟人的亂子兩廂沖抵罷了,現在卻居然又釀出新酒,將來肯定是要在取財上闖出偌大名氣的。只不過,這種事情於常人來說自然是好事,對於一個立志要考進士做官的人來說,卻不見得就是什麼好事啊!

  首先上頭就會問,一個貪財的人,如何能做得好官?

  不過柳博聞言卻不以為意,他只是細細地又問那酒的滋味到底如何,柳博不曾露面品嚐,不過他帶去的下人還是有一個人嘗了的,當下就把他的原話都原原本本的給老爺子說了,老爺子聽得微微點頭,末了才道:「文章道德能做官,固然是好的,但是能取財,卻也未必就是什麼不足嘛,我看這事兒,挺好!」

  然後想了想,他又道:「回頭派個人過去,問那小子要兩壇新酒來咱們嘗嘗!這小子,釀出新酒來不說先拿來孝敬,卻跑去開什麼新酒品鑒會,胡鬧!」這話說得親熱,而且老爺子說話時還一臉的笑意,顯然對李曦此舉非但不曾覺得有什麼不對,反而非常滿意!

  柳藍欲言又止,卻聽老爺子這時候又歎息道:「這新酒,可是價值千金的好東西呀!」

  轉頭看了一眼柳藍,見他一臉困惑,老爺子便又點了他一句,道:「會釀酒的人,不一定就要自己出面做生意嘛,會釀酒的人,不一定就不能做官嘛!最妙的就是既有錢掙,又不耽誤前程!回頭讓他送酒來,我親自跟他說,讓他給你阿娘,你媳婦兒,還有你妹妹,都各自入上一股,這種好事兒,可不能都便宜了別人!」

  然後又瞇起眼睛歎了口氣,說不上是得意還是憂愁地道:「當官的也缺錢呀!」
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2:33
第二十二章 一杯羹

  從文君酒壚回家之後,李曦的情緒就有點不高。

  回到家時,武姬正在午後小憩,李曦見她睡的正香,便沒有打擾她,想練練字,摸起毛筆來卻又沒有一點兒心情,扔下筆隨手從書案上拾起一本書來,卻見正是前些日子給武姬買的那本《左太沖集》。

  記得武姬說,這是西晉時候著名的文人左思的文集,李曦只是按照她的書單給她採購,自己卻是從來都不看這些東西的,當下順手摸起來,便就著覆在案上時打開著的那一頁看,想來武姬上一次就是看到這裡的。

  這是一首名叫《詠史》的詩--

  鬱鬱澗底松,離離山上苗。以彼徑寸莖,蔭此百尺條。世冑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勢使之然,由來非一朝。金張藉舊業,七葉珥漢貂。馮公豈不偉,白首不見招。

  旁邊還有一筆秀麗的小楷寫著眉批--馮公乎?珥貂乎?

  李曦的歷史水平雖然不高,但是對於文字的理解能力倒還不是太差,凝眉想了一會子,倒是大概弄懂了什麼意思,這說的應該是因為出身有高低貴賤之分,很多有能力的人只能蹉跎一聲,而有些明明沒什麼本事的人,卻是一生富貴。

  只是弄明白這詩的大概意思之後,那幾句眉批卻又讓他皺起了眉頭。

  武姬沒事兒琢磨這些幹什麼?

  旋即他又想起武姬那曖昧隱晦的出身來歷,心想,難道她還真是什麼高門大族出身的不成?這兩個「乎」,是在自問呢?

  恨只恨自己對歷史實在是所知有限啊,實在是想不到唐朝除了武則天那一家子人之外,還有什麼高官是姓武的。

  想不到就乾脆不再想,李曦歎了口氣,起身離開書房,到廚房裡繼續蒸酒去。

  關於蒸酒,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李曦就有兩套方案。

  其中一種自然就是他在裴楊府裡所「表演」的那一套,主要是拿火來直接炙烤酒器,使酒液保持在一定溫度內,讓酒精自然蒸發出來,這種方法其實是最簡單也最直接的辦法,但是它卻有一個無法迴避的缺點,那就是在當下的技術條件之下,這種辦法實在是不好控制酒液的溫度,而且,一次能加工的量也太少,不適用於大規模生產。

  不過這種辦法也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工具極其簡單而便攜,不想讓別人看到隨時都可以藏起來,很方便李曦隱藏這個釀造新酒的秘密。所以,這種方法他也就是在裴楊氏的府上為了表演,為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才會用,而真正讓他製造出大量高酒精度新酒的辦法,卻是在家裡的這一套辦法,那就是水蒸。

  水蒸比起火蒸,要多繞了一個彎子。它是把盛著酒液的容器安坐在一鍋水之中,通過把水加熱,使得酒液也跟著升溫,從而達到蒸發酒精的目的。

  相比於火蒸,水蒸因為是多了水這個中間的媒介,酒液的溫度反應沒那麼迅捷,所以反而會更容易控制溫度,可以說是李曦大規模生產新酒的最佳方法。

  但它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方法太簡單了,也太容易暴露了。

  之所以一個小小的造酒,李曦要來來回回折騰那麼多曲折出來,又是自瀆又是造勢之類的,歸根到底也正是因為蒸酒這種辦法實在是太沒有技術含量了。

  說到底李曦這所謂的造酒,根本就是鑽了時下大唐人們思維的一個死角而已,只要看一眼他這個設施,絕大部分人都能一眼就看出這裡面的道道兒,所以,這造酒的辦法必須絕對保密的控制在少部分絕對可信的人手中,這筆大利益才能持續的享用下去。

  所以,二叔不行,他一個商人,無論如何都是控制不住這個簡單的小秘密的,因此,李曦必須想辦法讓更多有錢有勢有人也有時間的人參與進來,不造勢又怎麼行?

  但是他又得防備一旦有一天別人覺得自己不重要了,隨隨便便的一腳就把自己給踢開,所以在這個合作的生意夥伴選擇上,只有二叔也不夠,必須再多加一磅,以增大保險係數,而正想進軍造酒行業的裴楊氏也就在這種背景下順理成章的進入他的視線了。

  眼下魚餌已經放出,李曦只需要耐心的等待魚兒們一個個自動的來上鉤就足夠了,所以,即便是連蒸酒他也有些懶洋洋的,要不是因為明天的品酒會還必須要用到,他都懶得再做這些事情。

  思來想去,只是覺得心中煩亂。

  棋局已經布好,如果不出意料的話,接下來自己的日子應該很好過了,畢竟就要有錢了嘛,但是……怎麼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呢?

  嗯,似乎是事情大局底定之後,自己失去了興奮點了?

  思緒煩亂之下,酒蒸了一半,李曦就熄了膛裡的火,背著手走出廚房。

  武姬睡醒之後已經聽到了院子裡的動靜,當下她正準備起來,耳邊卻聽到腳步聲,知道李曦竟是已經往這邊來了,也不知怎麼想的,她竟是趕緊又返身躺下,緊緊地閉上眼睛做出了一副睡熟的模樣。

  春日衫薄,武姬單手支頤側臥,身體曲線曼妙起伏,望去雖是海棠春睡般人間嬌艷,卻自有一股說不出的飄然出塵之態,幾若神仙中人。

  真好看啊!

  最近這些日子以來,李曦每每都打從心眼兒裡發出類似的感喟。

  可惜,雖然美人就在眼前,而且人家還擺明車馬的說過了,我不是不可以做你的女人,只要你有那個膽子,只要你不怕將來會掉腦袋……但自己就是不敢。

  是啊,有錢了又能怎麼樣?還不是要縮手縮腳的,連美女坐懷都不能動?

  想到這裡,不知怎麼就有一股邪火從心底裡蹭的一下子竄了起來。

  媽的,老子就動了又能怎麼樣?

  誰知道這小妮子是不是虛張聲勢的?就算是她真有什麼背景來歷,大不了就是頭掉了碗大個疤嘛,反正老子是穿越了,指不定死了之後還能再穿回去呢!

  他走到榻前,剛想伸手,武姬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妙目如瞬,巧笑倩兮地看著他。

  李曦一下子尷尬無比,只覺得伸到半空的手是進也不是,退也不好。

  原來這妮子已經醒了,就是等著自己露出真面目呢!

  馮公乎?珥貂乎?

  老子管你是不是珥貂貴族呢!

  迎著武姬的目光,他嘿嘿地一笑,涎著臉道:「看你那麼滋潤的睡午覺,我也困了,讓我也躺會兒。」說著便褪了鞋子也躺到榻上,就與武姬側面相望,兩人之間只隔著不足半臂的距離,直是呼吸可聞。

  武姬被他粗粗的鼻息打在頸下,只覺得一陣發癢,卻是微紅了臉笑著看他,「那邊也有榻,幹嘛不去那邊?」

  「你的榻上有香味。」

  找了個不是理由的理由,李曦頓時就覺得心安理得多了。

  他拉過武姬嫩白的小手放在眼前,兩手把玩著細看,那手比起他的手來雖然倍見纖小,但是五指修長肌理瑩潤,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美感。

  放到鼻端輕輕一嗅,有淡淡蘭麝香氣。

  從頭到尾,武姬毫無反抗之意,只是不知不覺酡了臉龐。

  不管再怎麼身世坎坷,不管再怎麼學識淵博,她到底只是一個豆蔻年華初長成的少女。

  「我一直都叫你武姬武姬的,你就沒有名字麼?」

  猶豫了一下,武姬道:「有,我叫武蘭。」

  「武蘭,好名字!蘭兒,我想要你!」

  武蘭聞言只覺得心好像是突然跳了一下,下意識的便屏住了呼吸。

  她睜大眼睛,仔細地端詳著李曦,「想好了?」

  「想好了。」

  武姬很認真地看了李曦一眼,顫抖著閉上了眼睛。

  李曦嚥了口唾沫,狠了狠心,手掌離開她的小手,隔著薄薄的春衫沿臂而上,這時抬頭見卻突然瞥見武蘭的眸中一顆女兒淚潸然而下。

  李曦一愣,手上也立刻停下。

  武蘭深吸一口氣,道:「我的曾祖姑母,乃是先高宗皇帝陛下皇后武氏。」

  李曦聞言皺眉,「高宗?武氏?」

  然後才突然一下子從榻上蹦起來,「武則天?」

  不等武蘭回答,院子突然傳來一個婦人的高喊:「李家大郎在麼?這裡可是李家大郎李曦的家?」

  ※※※

  面對著兄嫂的咄咄逼人,靜女一再的告訴自己,不要哭。

  中午躲在一旁的巷子裡,親眼看著李曦離開了,她才鬆了口氣溜回來,這心裡本來就不安定,關緊了門自己思量,似乎是覺得自己才剛剛看到了前頭的光亮,卻又立刻被告知,想要那光亮,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代價,就是自己。

  而現在,還不等她把整件事情想明白,兄嫂就已經又逼上了門。

  她只是恨自己,便生得普通女兒一樣豈不好,雖然貧夫賤妻的注定了要一生桑麻勞苦,卻也好歹能得一番安定歡樂的日子,自己可以為自家男人生幾個大胖小子,幫他顧持好一個家,如此夫妻倆相扶相攜的,人生也不算虛度。

  卻何苦非要生得這般容貌?

  雖說嫁了富貴人家,還是個讀書人,卻是連洞房都不及進就讓自己帶了孝,然後又被公婆轟出門來,不知道多少人明裡暗裡的罵著「剋夫」的話,直是剜得人心尖子生疼。而現在,眼看著自己似乎又有了一線生機,卻又是花才明,柳又暗。

  天知道她多想自己身前能站著一個男人,天知道她多想有一雙肩膀可以幫她擔住一切,讓她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一個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小婦人,哪怕是個傻子、瘸子、啞巴、聾子……那肩膀並不能幫她擔起什麼,卻好歹也可以讓她趴在上頭痛快的哭出來哇!

  可惜,沒有,似乎這輩子就已經注定了要沒有。

  身為一個未亡人,她必須要為亡夫守節。

  其實仔細想想,這種日子倒還真是不如就此去地下追隨他也就罷了。

  說著不要哭不要哭,眼淚還是不知不覺的蜿蜒而下。

  「哥,嫂子,給妹妹留一條活路行嗎?」

  哥哥冷哼一聲,扭頭不答,嫂子則不屑地瞥過來一眼,單手叉了腰,「哎呦,我說妹子,瞧你這話說的,我們作為哥嫂,還能害你?你就乖乖的跟了我們走吧,阿公阿婆在家裡可是整天都惦記著你這個寶貝閨女呢!你一個女人家家的,哪裡能這樣不顧廉恥的整日裡拋頭露面的?將來可怎麼嫁人呦!」

  靜女聞言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任淚水肆意灑落。

  也罷,爭也罷,不爭也罷,也不過一死罷了。

  兩個聞訊趕來勉強攔住了這夫妻倆的婆子扭頭看到她臉上的那一抹絕望,當下不由得面面相覷。

  「林家娘子,你別慌,她錢嫂子去幫你喊人去了,李家大郎不是一般人,他肯定有辦法的。咱們且等等,且再等等。」

  靜女聞言睜開眼睛,目光中已經幾乎是什麼感情都不見了,只是一邊任淚水湧出一邊平靜地看著面前已經身形無比模糊的哥嫂,問:「哥哥,嫂子,你們不就是想把我再賣一戶人家換些彩禮嘛,說吧,我在你們心裡值多少錢,我找個人來買我行不行?」

  她這話一出,夫妻倆頓時對視一眼,她嫂子笑了笑還存了些遮掩的意思,「說什麼賣不賣的,都是一家人,哥嫂也是為你好,你現在這個名聲,人家不挑你還不夠好了!」

  她哥哥卻已經有些不耐煩,直是道:「拿五萬錢來,就憑你去!」

  「五萬錢,原來我現在還值五萬錢。」

  抬起頭來,正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從巷子那頭跑過來,很熟悉的感覺。

  她擦擦眼淚,目光在酒鋪門口那一大群看熱鬧的人身上掠過,突然大聲地衝著巷子那頭喊,「我,林氏女,今年十九歲,原是皇甫氏未亡人,現已被逐出家門,作價五萬錢,誰願意買我?」

  門外看熱鬧的眾人聞言面面相覷,還不及說話,卻突然聽得巷子那頭傳來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五萬錢,老子我買了!」

  所有人聞言齊齊扭頭。

  正大步跑過來的,正是上午在這裡開品酒會的李曦。

  靜女擦擦眼淚看見果然是他,心裡直是說不出的滋味,自己問自己,「他是要幫我的人,怎能忍心坑他五萬錢?」

  當下她正要開口說話,卻又突然聽到有個女人開口道:「李先生,你來晚了,這等大美人兒,十萬錢,我買了。」

  眾人剛剛還都紛紛看著李曦呢,這會子聽到這個,不由驚得紛紛扭頭,就連靜女也吃驚地看過去,卻見自家的鋪子外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一輛華麗的馬車,此時馬車簾子被撩開,一個漂亮到讓人睜不開眼的貴婦人正自款步下車。

  她一出場,立馬將現場所有人全部鎮住。

  這女人實在太美,雖則只是淡掃蛾眉,卻仍是美的令人窒息。

  好半晌,靜女的大哥終於回過神來,卻是覺得一陣肉疼,轉首看娘子正在掐自己,還衝自己使了個顏色,他頓時就醒過神來,趕忙喊:「十萬錢,賣了!」

  這才跑到鋪子前的李曦一邊喘著大氣,一邊無奈地看著裴楊氏楊花花。

  楊花花見狀衝他淡淡一笑,「子日先生,妾身以這文君酒壚為資,可得分一杯羹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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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2:34
第二十三章 兩杯羹

  楊花花是個做事從不拖泥帶水的人,既然開口買下了文君酒壚和靜女,她立刻就轉頭吩咐何貴帶著靜女的哥嫂去取錢,這一筆交易竟是快得讓人來不及做出其他反應。

  而且十萬錢買個寡婦,這生意做得也太令人瞠目了些。要知道在西市上的人牙子那裡,不過幾千錢就可以買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子了,若是能出過萬錢,在蜀州的那些人牙子那裡,則幾乎就可以隨便挑人。

  因此這十萬錢買人的價碼一喊出來,便是那些看熱鬧的人,也不由得一個個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這小娘子不但人生得傾國傾城,便連事情做出來也是嚇人的緊。

  只有李曦知道她這十萬錢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是花給自己看的。

  雖然這麼一個當眾英雄救美的好戲碼給奪走了,不過李曦倒是不願意在別人面前丟什麼丑,因此除了剛開始臉上還有些鬱鬱不爽之色,隨後臉上便又恢復了平常的神態。

  「分一杯羹?好啊!只不過這麼大一筆資產,可是不好接的很,請少夫人開個價碼吧。」

  一邊說,他一邊扭過臉去肆無忌憚地盯著靜女。

  兄嫂被人帶走取錢之後,雖然自己從此就算是給人買走了,但靜女卻反倒是好像鬆了口氣,或許是她也知道,有了這樣的兄嫂,自己是遲早要走上這一步的,否則便終生休想安寧。若買走自己的人是李曦,她倒是還要惦念著李曦好歹幫過自己,不想叫她白花了錢最後只落下一具屍首,換了是其他人,她雖然也是覺得心中不忍,卻到底是愧疚之心少多了。

  此時她站在酒壚門口,神色木然,便是李曦的眼光連連的落在自己身上,也似乎毫無察覺,只是低下頭去,輕輕地擦乾臉上的淚痕。

  瞥見李曦的目光所在,裴楊氏楊花花不由得笑笑,心想聽說李曦自己親口說過,他就是喜歡小寡婦,難不成那竟是他的心裡話?

  當下她淡淡地看著李曦,道:「三成。」

  李曦扭頭看了她一眼,心想這女人實在太聰明,又實在是太過氣盛,自己已經吊她胃口吊了那麼長時間,她今天總算是忍不住再次出頭了,卻仍是一見面就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而且居然還是一張口就要三成。

  做夢呢!

  當下他便乾脆不理她,幾步走到靜女面前,擔心地道:「你放寬心,從此以後,你那哥哥嫂子就跟你沒關係了,他們再也沒辦法為難你了。」

  當著那麼多人他居然就這麼走到跟前來說話,而且話語中儘是呵護關懷之意,饒是靜女此時心如死灰,卻還是微覺有些不好意思,她慘白的臉上微微泛出一絲紅色,扭開頭去退了兩步,道:「謝謝你,我曉得了。」

  李曦看看她,欲言又止。

  這時候當眾被李曦給了一個冷臉,那裴楊氏臉上卻似乎並沒有什麼不悅的神色,當下便也不再提什麼分一杯羹的話題,只是淡淡地笑道:「這位姑娘姓林是吧?聽聞你做菜的手藝極佳,正好我府上現缺一位好廚娘,別請你屈尊如何?」

  眼下之意卻是要告訴李曦,她已經是我的了。

  靜女聞言轉身衝她福了一福,淡淡地道:「聽憑夫人吩咐。」

  李曦無奈地歎了口氣,看看靜女,再看看美艷到讓人看一眼就心裡砰砰亂跳的裴楊氏楊花花,頓時便沒好氣地道:「今天我心情不好,咱們合作的事情,改天再談吧!」

  說完了,他竟是拂袖而去。

  ※※※

  回程的時候,楊花花特意讓靜女坐進了自己的馬車。

  既然說要讓她去自己家裡做廚娘,那文君酒壚只好暫時關了門,阿錦便留下來安頓幾個婆子,同時告訴她們,這家酒壚肯定還會開下去的,讓她們平日裡過來看顧著鋪面。

  因此回程的馬車上,便只有楊花花與靜女二人。

  淡淡地凝視了半晌,楊花花問:「覺得活著沒意思了,還不如死了乾淨,是不是?」

  靜女聞言吃了一驚,趕緊抬起頭來連連地搖頭,「不……不是。」

  楊花花靜靜地注視著她,良久,才歎了口氣,卻是轉開了目光,幽幽地道:「咱們女人,能無拘無束的活著,不容易,你若是不願意到我府裡去做個廚娘,那現在就走吧,我不攔你。」

  靜女聞言又吃了一驚,頓時就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十萬錢把自己買了來,居然能說放走就放走麼?便是她肯放自己走,自己又往哪裡走?

  難道真要到他墳前去來個碰碑而死?

  聽了裴楊氏竟肯放自己走,她這心裡原本堅定之極的死志也不知怎麼就突然一鬆,她忽然又有些不甘心。

  真的,非死不可麼?

  或許,自己可以躲到別人家的後宅裡,安安生生的做一輩子廚娘,也挺好的?

  ※※※

  李曦剛剛走到巷子口,就先看見了那輛馬車。

  正好柳藍也挑開了車簾子,看見真實李曦,就板著臉道:「上來吧,老爺子要見你。」

  李曦聞言會意,卻還是笑笑道:「要去看老爺子,怎麼能空手去,我到家裡去拿一壇新酒吧,算是孝敬老爺子的。」

  柳藍聞言點點頭。

  過來要一壇新酒給老爺子嘗嘗解解好奇自然也是他今天來的任務之一,只不過他不像柳榮那般跟李曦很熟,總覺得這種要東西的話不好意思說出口。沒想到李曦倒是聰明,不等自己說什麼,他竟是一下子就猜準了老爺子的意思。

  以前看他不順眼的時候,怎麼看都覺得不順眼,似乎這個人身上到處都是毛病。自從那天跟柳榮他們哥倆兒喝酒的時候,聽了柳榮的一番解釋,似乎心裡頭的一股子擰勁兒扳過來了,這會子再看,倒是覺得李曦這個人也並不是一無是處,就單只是這份叩絃歌而知雅意的伶俐勁兒,就跟二弟有得一比。因此當下再看李曦,倒覺得頗有幾分好感。

  李曦回家去拿了一壇新酒,又跟武姬交代了要去柳家的事情,這才回來跟柳藍一起上了馬車往柳家去。

  到了柳家的時候,日頭已近西山,正好柳榮也下了學回來,兩個人站在堂前說了會子話,柳博老爺子這才走出來。

  李曦過去問了安,又奉上美酒,柳博便笑了起來。

  「你這小子,有了好東西不說先給你柳伯伯送些來嘗嘗,倒是去弄什麼品酒會,真是胡鬧!」話是這麼說,可老爺子一臉的喜色,卻是看不出有什麼生氣的意思,當下還不等李曦接話,他已經一擺手,豪爽地道:「待會兒陪我多喝幾杯,那日壽宴上就看出來了,你小子的酒量比起你老子當年來,也是毫不遜色啊!」

  李曦笑著應了,然後便陪著老爺子到流花堂內坐下喝茶閒話。

  柳藍下去吩咐了一聲,過了不多大會子,一桌上好的酒席就擺到了流花堂內。

  當下柳博上座,李曦側坐,柳藍柳榮哥倆兒作陪,席間倒也是談笑風生,只第一口下去,柳博老爺子的眼睛就亮了起來,連連地稱讚「好酒」,見老爺子竟是一口一大杯,反倒是唬得李曦趕忙勸住,「老爺子,這酒雖好,卻烈,咱們還是慢些喝。」

  一大口下腹,柳博老爺子面色紅亮,卻也是吃這酒給燒得腹內一片火辣,當下便點點頭,轉而問起今天上午那品酒會的事兒來,李曦便順帶著將上午的事情說了一遍,又委婉的提出想請柳家入股的事情。

  老爺子聞言正不置可否,卻見柳?兒突然走進來。

  下午柳周氏到她房裡坐了好一會子,柳藍出門的事兒她亦早就知曉,再加上後廚從下半晌就開始忙活了,她只需要稍微一打聽就不難知道是誰要來家裡吃酒。

  不過這會子突然闖進來,一眼就看見李曦坐在阿爹身側,她卻是故作驚訝地道:「呀,原來你們在這裡喝酒啊,怎麼也沒人告訴我,早知道就不來了。」

  她不慣說謊,這句蹩腳的謊話一出口,立時就小臉兒通紅。只不過話裡說著早知道就不來了,這會子知道了,卻也並不見絲毫要轉身離開的意思,只是站在那裡抿著嘴唇兒,那副嬌憨無儔的模樣兒直是俏皮可愛之極。

  自從上回藉著詩會的借口偷偷溜到李曦家一次之後,回來吃了阿娘老大一通訓斥,這些日子對她看管的就不免嚴了些,再也溜不出去了,聽說李曦來了,她雖然心中怕羞,卻還是忍不住想過來看他一眼,便壯了膽子過來,只是真走進來了,起初那個看一眼就走的想法卻又被拋開,這會子又不想走了。

  這時候柳榮已經哈哈大笑起來,而柳藍則是無奈地苦笑搖頭,不過柳博老爺子倒不是什麼拘泥小節的人,柳?兒可是他的掌上明珠,李曦又是他心目中得乘龍快婿,他倒是並不介意兩個人這時候就見面,當下他看見小妮子這副俏皮可愛的樣子,頓時就呵呵地笑著,乾脆招手讓她過來,「?奴,你來,來給爹爹斟酒!」

  柳?兒聞言歡快地答應了一聲,便蹦蹦跳跳地走過去,倒真是躲在老爺子身後乖乖地給他斟起酒來。

  李曦抬頭看他,臉上笑瞇瞇的。

  柳?兒明明感覺到李曦的目光正火辣辣地落在自己身上,卻偏偏就不肯扭頭跟他對視,只是心裡怦怦地跳得飛快,臉上也不知不覺又多了一抹酡色。

  李曦只好無奈地收回目光,當著老爺子的面,他倒也不敢做什麼。

  有了她在場,雖說也是自家人,但話題卻突然就窄了許多,大家談笑之間總不忘了看她一眼,柳?兒雖然這會子早就羞得恨不得跺腳就走,卻總也不捨得離開,就賴在阿爹身後,藉著給他倒酒的名義,倒也趁著李曦不注意時偷看了他幾眼。

  只看幾眼,心裡就已覺得甜絲絲的。

  大家雖然談笑甚歡,但畢竟多了一個柳?兒在場,很多話題都不便扯開,因此天才剛剛擦黑,這酒席便很快就收了場。

  老爺子雖喝得臉色通紅,卻是一副意興湍飛的模樣,酒席撤去,留下柳藍他們兄妹三個在流花堂喝茶,他只叫了李曦隨自己到書房去。

  進了書房下人來掌了燈奉上茶,他的臉色才漸漸沉靜下來。

  李曦只輕輕地啜了一小口茶,嫌它燙,便放到身側小几上,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等著柳博開口。

  過了好大一會子,柳博老爺子才淡淡地道:「你弄得這個新酒,很好,只是到這裡就可以了,以後的事情,不要自己出頭去做,你那個三叔經商有一套,回頭我再打發了藍兒常過去照看著,也就可以了,你還是要把心思挪開些。」

  有了他這番話,也就代表著柳家準備入股了,也就是說,這第二杯羹,就算是順利送出,當下李曦聽了自然點頭應是。

  大舅哥柳藍雖然為人刻板了些,但勝在做事認真,三叔經商多年,商業上的手腕倒是精熟,卻也不免失之油滑,裴楊氏雖然聰慧之極,但畢竟是個女人家,很多事情都不便出面,只能做個董事,出些主意做做監管,所以這樣一來,三叔在明面上頂著,柳藍這個大舅哥在暗地裡照顧著,這生意也就基本上穩妥了。

  想必老爺子之所以這麼安排,也是考慮到了這些,李曦自無不允。

  只不過點頭之後,猶豫了一下,李曦卻又道:「這新酒出來,只供應一地,卻是有些大材小用,而要想往外地供應,最好還是要把名氣打出去,所以小侄日來尋思,是否能請刺史大人把這新酒作為咱們蜀州的貢品,往長安送一些?」

  柳博聞言沉吟片刻,才道:「你小子倒是好算計,這連蜀州都還沒坐穩呢,就把主意打到外邊去了……嗯,用貢品來揚名……周邛可是老滑頭啊,不拿些好處出來,他是不會甘心給你當槍使的,唔,這樣吧,回頭你帶上幾壇這個酒,咱們到他府上去討一桌酒席吃,他要執掌蜀州,還離不開我這樣的本地人,多少總要賣我些面子,只不過,你也要做好餵他兩口的準備。」

  李曦聞言當即點頭稱是。

  柳博想了想,問:「那個武姬在你家裡,還好麼?」

  李曦聞言點頭,「她……還好。」

  想起下午武蘭的那句話,猶豫了一下,李曦還是忍不住問:「伯父,當年先高宗皇帝的皇后武氏那一脈,還留有後人嗎?」

  李曦是個歷史白癡沒錯,但那並不代表他的智商不夠,相反,要說起遇事的反應,心思的機敏,他倒是自認不輸給誰人。既然武蘭都已經說了她的曾祖姑母是武則天,那也就是說,她肯定是出自已經被滅門了的武家某一支,那麼很顯然,當年她是當年被人偷送出府,所以才保住了一條小命的。

  既然如此,那麼她就應該是人人喊打才正常。

  可這些年來,她雖然輾轉各家,大家對於她這樣一個身份敏感的女子卻只是一副敬而遠之的態度,卻並不敢拿她怎麼樣,甚至於她生得如此美艷,卻也並沒有什麼人敢起什麼覬覦之心,這就不免可疑了。

  李曦思來想去,心裡幾乎可以肯定,當年的那個武家並沒有斷了根子。也只有這樣,對於武蘭這樣一個只需要報出名號交給朝廷就馬上可以立功受賞的人,大家卻只是敬而遠之,並不敢把她怎麼樣。

  只可惜李曦雖能推算出這些東西,卻無奈對於時下的大唐朝政一點兒都不瞭解,因此他實在是不知道眼下的武家還有誰活著,可以為武姬提供這樣的後盾,卻又偏偏不能把她接走,只能讓她繼續顛沛流離。

  而這些問題,問柳博當然是最合適的。

  這不單是因為柳博身為高官,同時又是自己的未來岳父,更是因為當初就是他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自己的,不問他問誰?

  柳博聽了這個問題,臉上一下子謹慎起來,看了李曦一眼,心裡頓時明白,李曦已經知道武姬的出身了,又想想他這個問題,他沉吟了片刻,才道:「她家在朝廷上,已經沒人了,不過在**之中,倒是的確有一個近親,而且還是當下最受皇帝陛下寵愛的,武惠妃。」

  武惠妃?

  李曦有點頭大,因為他根本就沒聽說過。

  這時柳博緩緩地道:「武惠妃乃是先恆安王武攸止之女,說起來,也是當今陛下的嫡親表妹,因為其父早亡的緣故,她自小便被養在宮中。當今陛下即位之後,對她相當寵愛。開元十二年廢王皇后以後,便封了武氏為惠妃,禮秩一如皇后,宮中呼為『娘子』,地位非同凡響。她的兩個弟弟武忠和武信,也曾分別擔任國子祭酒與秘書監,只可惜早就沒了……」

  隨著柳博的一番解說,李曦倒是大體弄明白了武惠妃的身份,然後再想到歷史課本上說過,唐玄宗時期最得寵的妃子就是楊玉環楊貴妃了,那也就是說,眼下楊貴妃還沒入宮呢?

  只是雖然弄明白了心中疑惑,卻很快就有另外一個疑惑冒出來,李曦忍不住問:「既然朝中有人,那為何這些年她們還讓武姬如此顛沛流離?」

  柳博搖了搖頭,低聲道:「惠妃她們一家子,是自小便與陛下走的親近的,而武姬那一家卻不是。最關鍵的是,當年她是給偷抱出府的,一旦她的身份揭開,就又將是一場大禍!」

  李曦聞言恍然而悟。

  既然是偷抱出府被人給護下來的,那她的身份,或許這輩子都別想揭開了,因為只要揭開了她的身份,就將揭開一封陳年舊案。而當今皇帝陛下幼時受困於武氏,心中對武氏家族的恨意……當年那可是一場滅門的大案哪!

  說到這裡,柳博瞥了李曦一眼,淡淡地道:「天底下漂亮的女人有的是,男子漢大丈夫,要想成就一番事業,就不可以感情用事,該丟開的,就抓緊時間丟開吧。」

  李曦聞言突然一驚,然後才明白,老爺子這是在敲打自己呢,當下他趕緊點頭應是。

  老爺子看著他點點頭,然後便端起茶盞啜了一口,放下茶盞,就瞇起了眼睛。

  李曦見狀,趕緊起身告辭。

  老爺子也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道:「回頭把酒預備好,到時候我讓藍兒去接你。」

  李曦答應著退出門來,帶上門之後,想想剛才老爺子最後那番警告,卻又不知不覺的皺起眉頭--丟開麼?

  有點不捨得哇!

  他歎了口氣扭過頭去,卻突然瞥見不遠處的流花堂後桂花樹下,立著一道優美的倩影,當下不由得心中頓時一喜,趕緊快步走了過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2:35
第二十四章 青枝

  偷眼瞥見李曦出來了,柳?兒趕緊轉開身子,仰頭做出一副輕嗅花香的姿勢。

  其實這才春末,離桂樹開花還早著呢。

  不過一樹的青青碧綠聞起來,倒是照樣動魄驚心。

  李曦快步過來,看看左右無人,臉上先就多了幾分笑容,站在她背後,輕聲問:「專門在這裡等我的?」

  柳?兒聞言轉身,一副給李曦嚇了一跳的樣子,拿手拍著胸脯,「嚇死我了。」卻是話剛出口就紅了臉兒,低下頭扭扭捏捏地道:「我想……想摘幾片新葉子。」

  「我幫你摘!」李曦伸手掰下一根小枝,也裝模作樣的放到鼻下聞聞,道:「真香。」

  看見他那副裝腔作勢的模樣,柳?兒忍不住就是一笑,卻又羞得轉過身去,猶豫了好一陣子,倒是沒捨得跑開。

  李曦轉到她身前,把折下來的小枝遞過去,見柳?兒伸手來接,便乾脆藉機握住她的小手,柳?兒的小臉兒霎時間通紅一片,手裡攥著樹枝就往回拽,李曦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撒手,只是道:「喝了些酒,頭有些暈,你陪我走走吧。」

  發覺怎麼都拽不回來,柳?兒心裡怦怦直跳,不知不覺力氣就小了幾分,不過口中卻還是嚶嚶地道:「快放開,仔細給人看到……天黑了,你還是趕快回家吧。」

  李曦聞言笑道:「別擔心,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我待會兒就放開。」

  柳?兒聞言紅著臉仰頭看他,微咬著嘴唇兒,眸中有著一抹異樣的羞澀,在這初初升起的漫天星光之下,只是說不出的誘人,她道:「這是你說的哦,就一會兒,不許耍賴皮。」

  李曦抬起另一隻手,「對天發誓,就一會兒。」

  這回終於可以放心地把她柔弱無骨的小手握在掌中,李曦卻又突然低下頭去頻頻地在她身前嗅聞,就在柳?兒漲紅了臉兒正要不依的時候,他才又道:「?兒,這是什麼香味?好香啊。」

  柳?兒漲紅著臉,聲音細若蚊吶,「哪裡有什麼香,我不慣熏香的。」

  李曦聞言趕緊道:「怎麼會,我明明聞著有香味的,哪裡有人會不熏香就有這種好聞的香氣。」

  柳?兒抬頭怯怯地看著他,很認真地道:「我真的沒有熏香的。」

  旋即卻又看到李曦臉上的一抹壞笑,她才突然回過神來,他哪裡是在質疑自己有沒有佩香,根本就是在繞著彎子誇自己呢嘛,當下剩下的話也就說不出口了,她嬌羞地一把甩開李曦的手,轉過身去邁步走到了桂花樹後,低頭羞笑著把玩手中青枝。

  桂花樹後就是一疊小小假山,假山之後則是剛才眾人飲酒的流花堂的後牆,只不過此時流花堂內空無一人,便連後邊窗子都是關著的。

  李曦見左右無人,便跟過去,乾脆一把摟住了她的纖腰。

  柳?兒這下子是真給嚇到了,掙扎起來明顯比剛才的力氣要大多了,不過聲音卻是越加的小了,「你……你放開,仔細讓人給看到了。」

  「這裡那麼隱蔽,天又黑成這樣,哪裡會有人看到。」

  「阿爹肯定安排了馬車在門口等著送你呢,你還是快出去吧,李郎,求你了,快放開。」

  李曦把她的身子整個摟在懷裡,俯身在她頸側嗅著那一抹淡淡的女兒體香,嘴裡卻是耍著賴皮,「就一會兒,好?兒,就讓我抱一會兒吧,待會兒就放開,然後我立馬就走,好不好?或者……你叫我一聲郎君,我就放開。」

  柳?兒的小臉兒早已紅得嬌艷欲滴,不過或許是李曦那句只抱一會兒的話讓她也不知不覺的給了自己一個心理暗示,心想也只不過一會兒就好了,過一會兒他自然就會會放開了,那自己便就讓他抱一會兒就是了。

  因此這會子她掙扎得倒是輕了許多,聞言便只是道:「不……不行呢,你都還沒來下聘……要等將來成了親,才、才能……好哥哥,你放開奴奴吧。」

  這一聲好哥哥直是聽得李曦心酥不已,當下更是不捨得放開了,便趕緊說話岔開她的注意力,「好?兒,回頭我就來下聘,早些把你娶回去,好不好?」

  第一次被人這樣子給抱住,雖然現在已經算是自己默許他了,但柳?兒仍是直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嚇人,臉上更是已經紅得沒有知覺了,當下聞言她一邊仍舊下意識的來回擰著身子想掙開,一邊卻是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奴奴、奴奴全聽阿爹的,你要來……要來便來好了。」

  李曦聞言故作失落,「難道你不願意趕緊嫁過來麼?」

  柳?兒聞言趕緊停了掙扎,卻是想要轉身,李曦覺察到她的動作,手臂便鬆了一鬆,她便正好在李曦的雙臂環攏之中輕輕巧巧地轉過身來,兩個人倒是配合的天衣無縫。

  她轉過身來抬頭就著漫天的星光看著李曦線條分明的臉龐,直是覺得自己的鼻息已經熱得怕人,眸中自是嬌羞無限,這時候卻仍是惦記著安慰李曦,「你來就是了,人家……人家願意的。」

  李曦聞言大喜,低頭就是一口,正正親在柳?兒的紅嫩櫻唇上。

  「呀!」柳?兒嚇了一跳,趕緊抬手掩住口唇,頓時就羞得雙目盈盈欲淚,「你……你賴皮,剛才還說只抱一會兒的,這又……」

  李曦見狀唬了一跳,再沒想到她竟是如此怕羞的,當下趕緊低頭柔聲呵哄,「怪我,都怪我,就這一次,咱們只抱著,絕對只動手不動口了……」

  柳?兒聞言看見他那副被嚇壞的模樣兒,饒是眸中已有些淚光盈動,卻仍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卻是抬手握拳,輕輕地在他胸口捶了一下,「哥哥老是耍賴皮!」

  李曦聞言嘿嘿地笑著,手臂收的越發緊了些,「那還不是哥哥稀罕你嘛!」

  柳?兒聞言自是羞喜無限,卻是低了頭不肯說話,只是任他緊緊地抱著,腦袋不知不覺就靠在他的胸膛上,似乎都能聽到他的心跳,第一次感覺居然和他那麼親近了。

  這種感覺,羞羞的,酥酥麻麻的,卻又是那般的輕喜撩人,叫人不知不覺就想閉上眼睛,直是覺得世間再沒有比這更美的事情了。

  不過正在這時候,卻突然聽得外面有人大聲的咳嗽了一聲,頓時唬得柳?兒就像受了驚的鳥兒一般,竟是一下子就推開李曦,從他懷中脫了出去。

  李曦聞聲也是吃了一驚,當然兩人轉頭看過去,卻見柳榮正在不遠處走過,卻是一個人喃喃自語著:「奇怪,李曦這小子哪裡去了,不會是去?兒的繡樓了吧?這可是不太好的,唉,算了,我乾脆還是到大門口等他好了。」

  說著,他慢慢地踱著步子走遠了。

  柳?兒一直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眼看著他走遠了,這才鬆了口氣,卻是趕緊拿手拍著胸脯,連帶著春日薄衫之下胸口那一對嬌嫩酥乳亦跟著起伏不已,看得李曦一陣眼熱的同時,卻是不由得嘿嘿偷笑起來。

  柳榮裝作什麼都沒看到,其實就聽他那一番唸唸有詞就知道,他肯定是什麼都看見了,只不過沒有過來戳穿罷了。

  柳?兒見李曦還有心情在那裡笑,臉上不由得就又是驀地一紅,卻是抬手又在他胸口輕輕地捶了一記粉拳,「人家都羞死了,哥哥還笑,這下子肯定是已經被二哥給發現了,回頭他不笑話死奴奴才怪!」

  李曦伸手把她拉過來,輕輕地摟進懷裡,這一次她倒是沒怎麼掙扎,只聽李曦輕輕地在她耳邊道:「別怕,有哥哥疼你呢。」

  吃他口中的熱氣噓在耳側,柳?兒只覺得癢得難受,微微側首躲開,卻是揚起俏臉目光盈盈地看著他,微微地點點頭,「嗯,奴奴就在這裡,等哥哥……等哥哥來下聘。」

  李曦聞言笑笑,一隻手放肆地探上她細軟的腰肢,雖然隔了幾層薄衫,那觸手處的肌膚仍覺軟膩無比,當下只是道:「嗯,下了聘之後哥哥就趕緊挑個好日子把?兒娶過門,到時候咱們就可以日日這麼抱著,也不怕給人抓住了。」

  柳?兒吃他的怪手摸上腰際,只是覺得恍惚間一個失神,然後才驀地醒過神來,然後卻是趕緊拿手把他的手拍開,同時伸手一推,閃身躲出李曦的懷抱,羞道:「哥哥又不老實了,奴奴不理你了呢!」

  言罷輕咬櫻唇,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快走吧,二哥肯定等急了,找時候你……你可以再來。」說完了提起裙子扭頭跑開了。

  李曦抬手放到鼻下,輕輕地嗅著縈繞指端的淡淡女兒香,看著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裡,心裡只是覺得有些小幸福。

  ※※※

  上了馬車,柳榮只是一個勁兒的笑,滿臉的促狹。

  「我說,抓緊點吧,下了聘擇個好日子娶過去,別傳出什麼風聲來,你不要臉,我們家老爺子可是個要面子的,你要是敢讓他臉上下不來,仔細他反悔。」

  李曦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兒,絲毫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麼可慚愧的,甚至反而還有些得意,所以他根本就是直接無視柳榮的取笑,當下聞言點點頭,「回頭我就去找我三叔,讓他安排下聘禮。」

  柳榮笑笑點頭,道:「下聘之前,先弄套宅子,你那裡也太寒酸了,要是你繼續住在那裡,我阿爹肯定不願意讓?奴過去跟著你吃苦,那可是他的寶貝疙瘩心頭肉,寶貝著呢!」

  聽他提到這個,李曦就不由得皺眉,攤了攤手苦笑,「你以為我不想啊,這不是沒錢嘛!」

  柳榮聞言沉吟片刻,道:「上次聽人提過一嘴,說是晉原縣的主簿李逸風李老爺子已經告了老,準備回老家養病去了,他那宅子正急著脫手呢,那宅子我去過,就在靖邊坊,雖說不是城裡最好的地角兒,卻難得宅子很大,老爺子又是個清雅的人,那宅子收拾的也很是用心,他這一搬走,據說便連很多在這邊買的家僕也都要一併出手,帶回老家去的並不多,我看你把它買下來正是合適,至於錢……雖說我們家也不是什麼富戶,但到底這幾十萬錢還拿得出來,就當是先給你墊上,回頭你那新酒得了禮錢再還回來就是。」

  李曦聞言想了想,心想這動輒牽涉到幾十萬錢的事兒,就算是自己這位大舅哥在家裡在柳博老爺子面前很是有些地位,卻也肯定不是他自己就能決定的,想必是事先就有了老爺子的首肯了,因此倒是不好一口就回絕掉,再說了,似乎就單單是為了迎娶柳?兒的準備,自己也需要一棟配得上她身份的大宅子了。

  因此當下想了想,李曦便道:「這事兒不急,我準備把這制新酒的方子拆成股份賣出去,賣六成,我自己留四成就行,給你們這邊府上留了兩成,我三叔兩成,還有兩成,對外賣,價高者得,你和我三叔的這兩份,一份賣給你們就三十萬錢吧,如何?」

  柳榮聞言心想這新酒眼下已經是聲名大漲,只要不出什麼意外,銷路該是沒有什麼問題了,這玩意兒又是天下獨一份兒,想來價格可以定的高一點,釀酒本來就是暴力行業,因此將來的盈利肯定是少不了的,只要規模跟上去,一年便收入個百萬錢也不是什麼難事兒,可稱得上是一個巨大的聚寶盆了,這麼一個方子總共才作價一百五十萬錢,倒是真不貴。

  因此當下他略想了想便道:「四十萬錢吧,我們也不好佔你那麼大便宜,難得的是這是一份可以長久經營下去的產業,四十萬錢一點兒都不貴。」

  李曦想了想,柳家為官多年,鄉下又有不少產業,這麼些年下來,雖然不至於說富得流油,但家底兒肯定是夠厚實的,因此也就不跟他客氣,當下兩個人就在馬車上就把這個價格定了下來。

  李曦道:「我三叔估算過了,有一百萬錢,就足夠建起整個蜀州最大的酒莊子,等到我把這六成份子全部賣出去,大家就按照股額湊錢,盡快把這個酒莊子建起來。」

  又想了想,道:「只要六成份子順利賣掉,即便拿出四十萬錢來,我手裡還能剩下近百萬錢,想必吃下那個宅子肯定是夠了,只不過是眼下還窮而已,這樣吧,你先幫我趟趟路子,問明白了價格,把事情定下來,回頭錢夠了我就買下來。」

  柳榮聞言心知李曦這是不願意再借自己家這個人情,心裡倒是對他這份獨立到不願意與人過分親近的做法有些納悶,不過當下他卻也並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心裡卻是不由想著李老爺子那麼急著要走,不立馬給錢可就不好談了,便打算著回去就跟阿爹商量一下,明天就把錢給李曦送過去,有了這四十萬錢,再加上李曦他三叔的那一份,吃下這套宅子就穩當了。

  當下兩個人一路談笑著,馬車很快就到了胡餅巷的巷子口,李曦告辭下車之後,信步往自己家裡來。

  進了家門回身關好了門,看見房裡還亮著燈,知道武蘭還沒睡等自己回來,他不知不覺就又想到了在柳博老爺子的書房裡那一番對話。

  說來說去,畢竟還是自己不捨得啊,這樣活色生香的一個大美女,跟自己一個屋簷底下住了好些天了,便是佛祖也忍不住要心動了,更何況自己一個凡夫俗子乎?

  下午的時候兩個人還差一點兒就滾一張床了呢,難道扭頭就要把人家丟開麼?

  不捨得,不捨得,就是不捨得哇!

  眉頭大皺之中,李曦歎著氣推開房門,待得看清燈下那張傾國傾城的面孔,他不由得給嚇了一跳,險些一步跌倒--

  「你……你怎麼會在我家?」
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2:36
第二十五章 君子

  燈下與武蘭對坐的女子,正是裴楊氏,楊花花。

  也不過是淡掃蛾眉,薄施粉黛,燈下看去卻依舊是傾國傾城,與武蘭兩人正是各擅勝場,一時間李曦有著片刻的失神。

  武蘭勝在美得雍榮淡雅,清麗宜人,而裴楊氏則勝在美得一身傲氣與跋扈。

  兩人皆是絕倫超群的美女,一時燈下對坐難分伯仲,讓人恍若夢中。

  看見李曦推門進來,一副失神的樣子,楊花花也不過是淡淡一笑,卻道:「子日先生手中有饞人的寶貝,又怎能怨人深夜打擾?」

  李曦揉揉眉頭,心想為什麼這女人總是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感覺呢?

  拜託,眼下你可是來求我的!

  知道今晚是抹不過去了,李曦經過短暫的失神之後便乾脆帶上門走進房來。

  楊花花見機便早,知道自己手裡這新酒身上蘊藏著巨大的商機與財富,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追上來,今番更是漏夜相待,想必是不達目的不肯罷休了。

  不過也好,自己原本不就是這麼打算的嘛!

  這時武蘭已經盈盈起身,道:「有本書正看到一半,卻是不忍丟下,我這就繼續同書夫子作伴去,你們談吧。」說罷只是深深地看了李曦一眼,便轉身進了裡間書房。

  看著她帶上了房門,李曦走到她剛才所坐的位置上坐下,做出一副無奈的模樣看著裴楊氏楊花花,道:「好吧,既然少夫人都已經追到家裡來了,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少夫人堅持要入我那新酒的股份,那麼請問,蜀州有錢人那麼多,我幹嘛非要跟你合作?」

  楊花花聞言一笑,卻是不答反問:「先生考我麼?」

  說著,她竟是坐起身來,「先生一身酒氣,想來這會子是不適合談事情的,妾身為先生點一道茶湯醒酒,也叫先生嘗嘗妾身的手藝,如何?」

  李曦聞言擺擺手,「夜色已濃,少夫人怕是不便久留,點茶湯就免了,少夫人既然知道在下是想考考你,那就乾脆些說吧。」

  楊花花聞言猶豫了一下淡然坐回原處,卻是沖李曦一笑,「妾身安排了馬車到亥時初刻過來接我,時間還早呢,咱們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談。」

  李曦聞言一愣,如果不是知道這裴楊氏是個厲害到極點也聰明到極點的女人,光是這一句話就能讓她誤會的認為對方這是在勾引自己呢!

  而仔細看去,燈光下那裴楊氏上身只穿著銀紅色挑絲滾邊羅雲小衫,胸口的牡丹綠葉滾繡胸圍子將兩團膨碩嫩肉裹得緊密而賁實至幾近怒張,修長白皙的頸子下那一大塊露在外邊的肌膚更是光滑如緞白膩如酥,直是嬌潤雪膩得饞人之極……

  若只是如此,也還罷了。

  此刻她燈下閒坐,雖是那份凌然出塵的傲意不減,卻似乎另有一份說不出的意態慵懶,眉目流眄之間,似乎隱含春意……

  李曦拿手指敲著自己的大腿,一臉尷尬的苦笑。

  好吧,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是有點好色,可問題是,如果有這樣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擺出這麼一份姿態來誘惑你,只要是個正常的男人,誰能不好色?

  不過,這個時候如果心動,那代價也太大了。

  眼下連自己這屁股後頭的一攤子事兒都還沒料理好呢,似乎還不具備為了博紅顏一笑而一擲千金的資本啊!

  這時候楊花花突然掩口一笑,得意地瞥了李曦一眼,然後便收起剛才的那一番做派,問:「不管是賣給誰,先生心中可有預案?」說話間,她的身子微微後仰,靠上後邊的薄墊,衣袖輕翻之間覆在膝上,其意態之悠閒,不像是談生意,倒好像是正在向自家的下人吩咐事情。

  剛開頭就敗了一陣,讓李曦心裡一陣的窩火,當下見她又是這番姿態,李曦不由得正襟危坐起來,淡淡地道:「兩成,六十萬錢。」

  「如果不出我的意料,柳家和你那位三叔,肯定已經攙和進來了,那麼,賣給柳家,還有你三叔的,也是這個價錢?」

  「都是兩成,每家四十萬錢。」

  楊花花聞言點頭,沉吟片刻,道:「如此說來,六十萬錢,不貴。」

  李曦聞言皺眉。

  打從一開始從三叔嘴裡得知有關這個女人的一些點滴,李曦就對於眼下這個封建時代能出現這樣獨特的女子而感到好奇不已,等到後來在她家裡,兩人有了對面而坐閒談胡扯的機會,他對於這個女人驚人的美貌與驚人的智慧更是佩服不已。

  面對這樣讓世上絕大多數鬚眉男子都汗顏不已的女人,總是能激起男人心中更多的征服欲,而不是被對方給征服。

  李曦也是如此。

  所以他會一再的吊對方的胃口,他會一再的不搭理對方很有誠意的條件,甚至連談都不願意談,為的就是想要在雙方的談判中能讓自己始終保持一種心理上的優越感。

  但是不管自己如何機關算盡,似乎是只要碰到這個驕傲到骨子裡的女人,就會立刻被她的幾招散手就把自己前期積累起來的心理優勢一下子給敲散了。

  當下聽她坦言說不貴,李曦的身子不由得微微前傾,道:「是不貴,所以,有的是人願意要。」

  楊花花聞言坐直了身子,淡笑著看向李曦,舉起手來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個原因,希望先生能考慮一下妾身。」

  聽她終於在口氣上鬆動了一下,李曦臉上連絲毫表情都沒有,只是平靜地道:「少夫人請說。」

  楊花花笑笑,收起兩根手指,「第一,當時以先生的大名,卻屈身到我府上做賬房以自污,以至於當時外面流言紛紛,先生雖曾出面闢謠,卻也曾自稱什麼專門喜歡寡婦,你這麼說,卻是給人一種越洗越黑的感覺,缺叫妾身以後在人前如何自處?所以,先生欠我一個人情。」

  李曦聞言微愣,他原本以為楊花花會提起靜女來,如果是提這個,他心裡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不管身世還是容貌氣質,靜女確實都是個惹人憐愛的女子,但也僅限於憐愛罷了,她曾在李曦為眾口所毀之時表露關懷,李曦也曾在她最最失落之時給了她新生的機會,兩邊算是已經扯平了,單單只為她,倒不至於叫李曦就此點頭。

  但是她卻拋開靜女的事情不提,只提起這個「喜歡寡婦」的問題來,一方面叫李曦也反駁不出什麼來,另一方面,如果她把靜女提出來作為條件之一,會讓自己有一種不以為意的感覺,但是她不提靜女,卻反而讓自己覺得對她有所虧欠似的!

  可是……明明自己跟靜女沒什麼關係啊!

  因此當下李曦聞言沉吟片刻,不由得抬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眸中帶笑唇角微翹,李曦點點頭歎了口氣,口中道:「好吧,這個……算一條。」心中卻是忍不住想,這個女人,心思也太深了,竟然到了這種時候都不忘轉折中欲擒故縱的心眼子。

  當下他問:「那第二呢?」

  楊花花聞言放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想來先生釀出這等美酒之後就該知道,這酒將來必是要行銷天下的,那麼,柳大人作為區區一州的司馬,怕是無法始終都能照顧生意的安全不被人覬覦。妾身的三叔雖也不是什麼高官,卻到底在東都洛陽為官,將來需要往上面搭線,妾身自信三叔那裡還是有些路子可走的。」

  頓了頓,她又道:「而且,妾身日來所思,這也應該是當初先生非要選擇妾身家裡作為自污之所的原因之一吧?不知道這一條,先生可肯允准否?」

  李曦無奈地點點頭,算是默認了他的猜測,道:「這一條,也算你說的有道理。」

  事實上當初之所以一開始李曦就選擇了她這麼一戶無根無基的寡婦門戶作為合作對像之一,就是因為早就已經把主意打到了遠在洛陽的她的家人身上。只不過後來隨著李曦對這個裴楊氏的認識的加深,倒是覺得那一條只是次要了。

  事實上現在再來處理這件事的話,或許讓岳父大人說動此時周邛來入股,效果會更好,要知道,周邛的妻子可是當今朝中工部侍郎張九齡的小女兒,這關係可就通天了去了。只不過一來人家周邛未必瞧得上這種生意,二來這蜀州畢竟是他的治下,即便是以家人的名義入股,卻怎麼也逃不脫「為官一任,造福己身」的惡評。

  雖然誰都知道,官商結合才是真正的官道和商道。

  這時候,楊花花又放出第三根手指,道:「至於這第三麼,自從聽說先生到妾身府上做賬房,妾身就已經對先生好奇不已,在眾人都對先生嗤之以鼻的時候,獨妾身一個小女子堅信先生心中必有所持,後來得知先生釀酒,妾身更是幾乎料中了先生的每一步棋,雖然總是落後先生一步,不過卻也自詡可以與先生知己相稱了。」

  說到這裡,她見李曦微微的點頭,這才輕輕地歎了口氣,唇角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時之天下,男子盡纓冠,女子不過後宅之戲物爾,然妾身不才,卻不甘心只做他人之玩物,故而幾欲振奮,卻奈何才力不逮,只能憑我一個小女子的些許詭計維持至今。自見先生,如撥雲見日,這天下之間,能叫妾身心服口服者,唯先生一人也!妾身敢不自量,願附驥尾後,萬望先生提攜洗刷一二!」

  說著,她竟是推案而起,大拜伏地。

  如果說聽她說到不甘心只做他人玩物的時候,李曦還只是吃驚,此刻見她這般如男子一樣行拜禮,頓時唬得一下子站起來,伸手要扶,卻又隔著几案,當下他猶豫了一下,「少夫人言重了,在下可不敢如此美譽,快請起,在下無論如何不敢受少夫人此拜。……不過你這三條理由,我全部認可。」

  頓了頓,見裴楊氏抬起頭來看著自己,他歎了口氣,道:「六十萬錢,賣給你了。」

  楊花花聞言一笑,接著,她竟是伏地再拜。

  然後逶迤起身,她淡笑著看了李曦一眼,然後瞥了一眼緊閉著的書房門,淡淡地道:「這位武小姐事理通達,才學深厚,妾身請與她過府邀談幾日,不可可否?」

  李曦聞言先是一皺眉,繼而才明白,這個女人,說什麼追附驥後,自己這才剛答應了,她就立馬打起了避嫌的主意了,這個時候開口請武蘭過去做客,是想讓她做個傳聲筒?

  不過想了想,李曦還是點了點頭。

  其實對於這樣一個對自己有著莫大吸引力,卻又是眼下的自己所無力征服的女人,李曦潛意識裡也總是覺得還是離她遠一點才安全。

  楊花花見他點頭,這才笑了笑,當下再無話說,只是扭頭看了書房一眼,道:「那明日妾身便派車來接她。」說完了便立刻起身告辭。

  李曦送她出去,打開院門才發現,黑影幢幢裡,自家門口早就有幾個人等在這裡了。

  等到那幾個人點起了燈籠護持著裴楊氏逶迤而去,李曦不由得拍拍額頭。

  這時候再回想剛才在房裡她擺出的那副誘人的姿態,再想想剛才告辭裡去時,燈籠那暈黃的微光下她臉上那副詭秘的笑容……

  「這女人,也太鬼精了,總算老子定力好,沒有上了她的當啊!」

  ※※※

  栓好院門扭頭回去,書房裡一燈如豆。

  推門進去,李曦先是一愣,見她竟是不知何時已經換上了一身大紅嫁衣。

  武蘭仰頭看過來,李曦回過神來衝她笑笑,一低頭,卻是正好又瞥見書案上一小疊剪好的紅紙片。

  火紅火紅的紙片,每一張上頭都是一個「?」字。

  李曦見狀微愣。

  武蘭本來笑臉看他,見他愣住,竟是不知不覺的低了頭,猶豫了一下才小聲道:「妾身知道自己身份特殊,這輩子別說嫁入人家做什麼正室,便是為妾,怕也沒人敢要,甚至做個歌姬,都被輾轉相送。因此妾身也不敢妄想什麼,只是……」

  她拈起一張剪好的大紅「?」字,低眉凝視了片刻,道:「妾身只是想要這個字,想穿這身衣裳,相……相公,奴奴只要今天一晚上,行嗎?只要一晚上就好,明天一早不等人看見,奴奴肯定就把它們都揭了,連著這衣服一起都燒掉,絕不叫人看見……」

  說到這裡,她抬起頭來看著李曦,怯怯地問:「好嗎?」

  她這番哀婉自憐的獨白一下子就打動了李曦。

  時下大唐有制,除正妻入門之外,其她妾室等即便入門時想慶祝一下,也不許穿紅衣,不許張「?」字,只允許點紅蠟燭而已,甚至在婦人所帶的釵環配飾之類的上頭,也還有很多繁複的講究,這自然是古代封建時代為了最大限度的打壓女子的社會地位而制定的規矩,不過這規矩對於維護時下的妻妾制度,甚至於大到對於維護整個王朝的禮儀制度都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因此雖然李曦心裡從來都拿這些事情不當回事,但是在時下大唐的女子們心中來說,這規矩卻顯然是無比重要的。

  這世間有哪個女子不想自己能穿著大紅的嫁衣,被迎進貼滿「?」的新家?又有誰是心甘情願不聲不響不鬧紅的到別人家裡做個受氣受轄制的小妾的?--這也正是歷代朝廷制定夫妻倫理禮儀的目的之所在。

  只是,這種貼紅穿嫁衣的待遇,便是普通人家女兒出嫁,也是可以享受到的,而武蘭身為名門之後,身為一代女皇武則天的後裔,明明是出身高貴的很,但就是這麼簡單的要求,這麼簡單的待遇,對她來講卻偏偏的就只能成為一種妄想!

  即將把身子交給一個男人了,她好不容易大著膽子提出了這個只貼一夜滿足一下自己身為女子最基本也最簡單要求的主意,卻連說話的聲音都是細細的小小的,似乎還唯恐李曦聽了之後會沛然不悅。

  當下看著她秀麗飽滿的俏臉上滿溢著的期待與膽怯,李曦不知怎麼就覺得鼻頭一酸,三兩步走過去,一把把她抱在懷裡。

  下午面對她時那燃燒的慾望此刻竟是消散無餘,剩下的只是滿腔說不出的憐愛。

  李曦拿起一張剪紙仔細的端詳半晌,笑道:「剪得真好看!蘭兒,我不要你委委屈屈的只敢悄悄的貼一夜就嫁過來,有一天,我要你風風光光心滿意足的嫁過來!」

  武蘭聞言悄不可聞地鬆了口氣,卻是俏臉依上了李曦的胸口,喜道:「能穿一夜這大紅的嫁衣,能在這屋子裡貼上一夜這大紅的『?』字,奴奴就已經知足了。」

  李曦搖搖頭,推開她,正色道:「蘭兒,你明明是帝冑之後,身份尊貴,卻連這般最起碼的待遇都無法享受,我要你也要得心中不忍。你且把這些東西都收起來,放好了,放心的等著我,有朝一日,我肯定會讓你穿著這身大紅的嫁衣,把你娶到一個到處貼滿大紅『?』字的大院子裡,讓你風風光光的做我的新娘。」

  武蘭聞言先是吃了一驚,抬頭看見他目光裡的那一抹真誠,這才相信他並不是說笑,當下眼中不由得驀然閃過一抹無法遮掩的驚喜!

  就是這一抹驚喜,倒似乎是讓她突然活泛了過來,整個人渾身上下哀怨盡去,直是一股說不出輕鬆與跳脫的喜悅。

  然後,出乎李曦預料的,她竟是第一次主動的伸手攀援上來,兩臂交纏摟住了李曦的脖子,整個踮著腳尖兒掛在李曦身上,仰頭主動的在李曦唇上親了一口。

  深情地對視許久,她幽幽地道:「李郎,謝謝你能如此待我!」

  ※※※

  阿錦一直忐忑不安地候在馬車上,此時突然覺得外邊似乎有些亮,她心裡一驚,伸手撩開車簾子,卻見一行燈籠正從那小巷子裡逶迤而出,頓時就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起身下車迎過去,她從一個小丫鬟子手裡接過去裴楊氏的左臂,一邊扶著她上車,一邊悄聲問:「如何了?」

  裴楊氏聞言並不作答,直到兩人在馬車上坐好,車子吱呀一聲開始啟動,她才淡淡地一笑,「滿載而歸!」

  阿錦聞言撫掌,「阿彌陀佛。」又趕緊拉著裴楊氏的袖子問,「他……沒做什麼吧?」

  裴楊氏笑笑,道:「咱們都看錯了他,別看他外邊看上去灑脫不羈,一副無形浪子的做派,其實骨子裡……正派的很,也君子的很!」

  ※※※

  書房的小榻上,李曦回味著指尖處殘留著的滑膩滋味,想想武蘭剛才嬌笑著從自己懷裡逃走時的模樣,不由得就是百爪撓心。

  他.媽.的,老子怎麼就一時糊塗了,充什麼正人君子啊!

  這下子好了,守著這麼一個大美女,大家郎情妾意的,多好的小日子啊,就因為自己熱血沖頭的說了那一番大話,現在就是想碰,人家都不讓碰了。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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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2:37
第二十六章 肥水

  柳家兄弟都是坐言起行的性子,也不過剛說了要買宅子,第二天下午,這兄弟倆就攜手來找李曦,要帶他去柳家那棟宅子看一看,既然要買,總得李曦看過了滿意才好問價錢。

  一大早武蘭已經被裴楊氏派來的馬車接走,李曦左右也是在家閒著無事,便同他兄弟倆一起坐了馬車往晉原縣主簿李逸風李老爺子的宅子而去。

  李逸風老爺子看上去只有四十多歲,頜下長髯飄飄,身子高大壯碩,倒是好風儀。得了門房的通報之後,知道竟是柳家兄弟倆一起帶著一位客人來看拜訪,他不敢怠慢,趕緊就親自迎了出來,言談之間很是客氣地將幾個人迎進前堂,只是李曦看他行動之間步履輕快,卻是一點兒都看不出已經到了要「告病」的樣子,當下不由得扭頭看向柳榮。

  柳榮似乎已經料到了李曦肯定有此疑惑,正好就在李曦看過去的時候,他扭頭促狹地沖李曦眨了眨眼睛,一臉曖昧的笑意,卻反倒讓李曦更加的糊塗了。

  丫鬟上來奉了茶之後,李老爺子聽明白了三人的來意,卻是突然有些為難,搓著手道:「不瞞兩位公子說,就在你們來之前,剛才老朽正在陪著一位客人,他已經看過了院子,也已經與老朽議定了價格,這個……實在不好意思,你們幾位晚來了一步啊!」

  三人聞言都是有些吃驚,李老爺子這棟宅子位於靖邊坊,在晉原縣城裡雖不是頂尖的地角,卻也是難得的好地方,更難得的是宅子很大,收拾得也很好,因此搶手些倒也不足為奇,只不過,即便是李老爺子急著要脫手,這棟宅子的價格也肯定低不了,晉原縣城裡能買得起也捨得花大價錢買這套宅子的人家,可是不多。

  有大哥在場的場合,除非必要,柳榮一般都是不說話的,當下柳藍聞言沉吟片刻,便道:「既然李大人已經與人議定了價格成交了,咱們自然不能橫刀奪愛,不過,李大人可否幫忙轉達一下,我們想見一見那位買家,如果可行,我們願意轉手從他手中加價購買。」

  李逸風老爺子倒是不介意臨走之前賣柳家一個人情,他才五十歲剛出頭,雖然眼下已經告了病,這仕途並不能說就此中止了。因此當下他聞言之後不過略猶豫了一下便慨然點頭,道:「那就請諸位先用茶,那位買家還在老朽家中未走,老朽這就去幫諸位傳個話兒。」

  柳藍起身道了謝,李逸風告辭而去,只留下家中一位老管家伺候著三位貴客。柳家兄弟倆便藉機攀談著,零敲碎打的擠兌,倒是把李家老爺子賣這宅子的價格給問了出來。

  四十五萬錢,說實話,不算貴。

  別的不說,光是李曦進來的路上看到這宅子裡的屋角之紮實,以及李家這正堂內的陳設之講究,就可以大概知道,這房子李老爺子住了足有五六年了,期間可沒少費了心思佈置和改建,怕是光家裡的家居擺設,就是三十萬錢擋不住,更何況除了宅子之外,人家還另外贈送不少帶不走的下人奴僕呢,這可又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柳家兄弟正拉著李家的老管家,拐彎抹角的想要把李家宅子的買主給提前問出來,也便提前打算好把價錢加到什麼程度,這時候卻聽得後宅突然起了不小的吵鬧聲。

  那老管家聽見後邊有聲音,幾乎是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蹦起來,連連的告罪,道:「諸位貴客稍坐,稍坐,小老兒去去就回,呃,見諒,見諒。」說完了竟是匆匆忙忙的奔後宅去了。

  等他走了,柳藍就是不由得歎了口氣。

  這時候,瞥見房裡沒有其他人,柳榮碰碰李曦的胳膊,湊過去笑著小聲道:「你很好奇就李老爺子這硬朗的身子骨兒,告的哪門子病啊,是不是?」

  李曦一聽就知道,這裡頭肯定有事兒,當下便納悶地點了頭,等他說話。

  柳榮笑笑道:「說起來,李老爺子這回不是告病還鄉,卻是實實在在的告孕還鄉。」

  李曦聞言一愣,納悶地道:「他家裡添喜了?那是好事兒啊,幹嘛為這個告病?」

  柳榮聞言又笑,道:「可問題是,這懷孕的人居然是李老爺子的小兒媳婦兒,偏偏他這個兒子去年春天就因病沒了,你想,這就不對了。」

  李曦聞言一愣,繼而就想到怪不得李老爺子要告病,原來是家中除了這等兒媳婦偷人的醜事,不過仔細想想,即便是家中出了這等醜事,老爺子也不至於就告病辭職啊!

  旋即,他扭頭看見柳榮臉上那副曖昧的表情,卻是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不由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指著柳榮問:「不會是李老爺子他自己……」

  柳藍聞言重重地咳嗽一聲,端起茶盞來,卻是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李大人其實是一個頗有能為的官員,他任晉原主簿這幾年間,很是有些政績,只是……唉!」

  柳榮聞言笑笑,沖李曦眨了眨眼睛,接著大哥的話調笑道:「只是為老不尊了些!」

  想了想,見李曦一臉的吃驚,他又道:「這等事兒雖然齷齪,說出去名聲不大好聽,其實倒也沒什麼,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這年頭兒,倒也不稀奇!」

  「李大人喪偶多年,早就有續絃的意思,只是因為異鄉為官,一直都猶豫著沒有定下音信,想來這些年也是難熬得緊,偏偏一個未亡人兒媳婦又生得年輕美貌,偌大的宅子裡就他們孤男寡女的,李老爺子你也看見了,雖然五十多歲了,卻是風度翩翩的緊,因此那小娘子不想守活寡,又不甘心拋下李家的富貴……老爺子扛不住倒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

  李曦緩緩地從吃驚中回過神來,不由得就搖了搖頭,突然想起唐玄宗那位老爺子跟他兒媳婦的事兒來,後世人每常說什麼髒唐臭漢,初時李曦還以為這髒唐就是指的唐朝幾代皇帝搞的那些破事兒呢,卻沒想到,原來之所以連皇帝都這麼弄,實在是因為時下民風如此啊!

  只是,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問:「即便是出了這等醜事,怎麼不設法遮掩一二,倒要為了這個告病辭官呢?」

  柳榮聞言卻是歎了口氣,「估計也是一言難盡吧,我聽說這事兒其實是從他那兒媳婦的娘家人嘴裡走漏出來的。李老爺子家門嚴謹,因此府中下人都不敢亂嚼舌頭,這事兒一開始外人根本就不知道,只是後來新媳婦兒懷上了身子,據說李老爺子就準備打發他這小兒媳婦兒回原籍保胎去,只是回原籍守著,身邊連個可以依仗的都沒有,哪裡比的現在跟在晉原做這家裡的女主人自在?」

  「再說了,李老爺子的長子眼下就在原籍呢,據說他那媳婦兒可不是個好惹的,新媳婦害怕,不敢回原籍,倒也可以理解。只是她這麼一留下來,一來二去的,就被娘家人給看出了不對來。」

  「當年李老爺子來此上任時,跟他一同過來的二公子還未成年,因此並不曾在原籍娶親,來到晉原之後,老爺子乾脆就給他在本地成了親,那位新媳婦的娘家在本地也算不得什麼望族,只是這三兩年間藉著李老爺子的幫扶,這才逐漸抬頭,卻是出了不少欺男霸女的貨色。呶,眼下跑來鬧的,估計就是那幫子貨色了!」

  「本來眼看著新媳婦守了寡,他們以為失去了最大的依傍,誰想非但沒有失寵,反而跳上枝頭成了鳳凰,按說這家子人可是該高興壞了,可是他們卻高興得過了頭,居然自以為攥住了李老爺子的把柄,因此竟是拿著這醜事兒要挾起老爺子來,老爺子不答應,他們居然會蠢到把這事兒的風聲給放出去了,甚至還隔三岔五就讓人過來鬧!」

  「這下子好了,事情越鬧越大,別說他們了,連李老爺子都已經彈壓不住,甚至連刺史周大人都不得不過問此事,逼得李老爺子實在是沒臉在主簿的位子上坐下去了,只好告病辭職!唉,搬起石頭卻砸了自己的腳,說的就是這種人了!」

  聽柳榮這麼一番解說,李曦也不由得就跟著歎了一口氣,倒是替李老爺子惋惜起來。

  按照柳榮的說法,李老爺子的兒子已經沒了,這事兒根本就沒了苦主,雖然雙方的關係實在是尷尬,但是按照時下的風俗,這種事兒,大家也不過就是背地裡嚼嚼舌頭根子,並不會有人真的摁住了不放,非拿什麼道德問題來說事兒。

  時下大唐注重風評不假,道德和文章一樣都為人們所看重,不過好色卻並不在此範圍之內,家中納個幾房甚至十幾房嬌妻美妾,另外還要豢養一大群歌姬的,只要你有本事養得起,那就只會被稱讚為風流雅士,並不會導致道德有虧,甚至文人雅士之間之間還會互贈家中姬妾,人們只會引以為士林美談,並不會有人認為不對。

  李老爺子這扒灰的事兒雖然並不能歸入以上那些類別,但畢竟苦主早就已經不在了,事情出來之後,大家也不過就是議論一陣子罷了,等到風頭過後,這五十老翁倒玩兒媳的事情,說不得還得算是一樁風流韻事了。

  但是眼下給那幫不掂不清輕重的貨色一鬧可倒好,這下子正如柳榮所說的,事情越鬧越大,便是上邊也不能裝聾作啞了,畢竟這通.奸可是典律上寫明了的一樁大罪,雖然沒了苦主無人上告,但是畢竟已經鬧到了滿城風雨的,無論如何晉原縣和蜀州刺史府也必須得拿個態度出來了,於是,李逸風老爺子就不得不「告病」了。

  而且,雖然時下民風開放,但是既然這種事兒已經鬧到了這個地步,別的不好說,至少李老爺子剩下的這半輩子就別想再繼續做官了。而根據柳藍所說,其實他還是一個頗有能力也頗能任事的好官的,因為這等事情就此毀了一世的名聲和前途,想來實在是叫人扼腕。

  想到這裡,李曦不由得歎了口氣,聽著後宅那頭的聲音似乎歇了下去,想來是老管家過去把事情勸下來了,便問柳榮,「既然老爺子已經告病辭職,他兒媳婦的那娘家也算是雞飛蛋打了,那他們這時候還跑來鬧什麼?」

  柳榮笑笑,伸手往地上一指,李曦頓時恍然,原來他們是想要在李老爺子臨走之前把這棟宅子給要過去,說起來以後李老爺子回了原籍,他們就是手再長也夠不著了,眼下倒是最後一回能張嘴要東西的機會了,倒也怪不得他們會這樣來鬧。

  這時柳榮見李曦一副搖頭歎息的模樣,忍不住笑道:「你還別替人家惋惜,李老爺子雖然被迫告病,但畢竟美人在懷呀,說不好是賺是賠,據說他那兒媳婦今年才二十歲,可是嬌嫩的很,指不定咱們這裡替他扼腕,人家老爺子自己卻是心滿意足的很呢!」

  說完了柳榮一臉曖昧地笑起來,而李曦則是搖頭苦笑。

  不過仔細想想,柳榮說的倒也未必沒有道理,剛才看見李逸風老爺子時就覺得,他臉上倒是頗有些春風滿面的感覺,說不定人家還真就是那種不愛江山愛美人的風流種子呢!

  不過轉頭想想,自己這些日子先是忙活著在裴楊府上演戲,然後又忙活著開那勞什子品酒會,實在是忙得有些腳不沾地,像這種鬧到闔城風雨的事情,自己居然一直到剛才都完全沒聽到一點風聲,最後還是從柳榮的口中得知的,說起來這消息可也真是閉塞的緊了。

  正在胡思亂想之間,柳榮突然伸手碰了他一下,李曦回過神來往外一看,卻是不由得吃了一驚--

  正與李逸風老爺子一起邁步走進堂內的人,居然是三叔李肱!

  「三叔,要買這宅子的人是你?」

  李肱走上堂來哈哈大笑,卻是抬手就在李曦胸口捶了一拳,罵了聲臭小子,才道:「我又不是沒地方住,要買這等好宅子作甚,要買這宅子的人,是你!」

  他話音方落,不等李曦接話,就見李逸風老爺子呵呵地笑道:「說起來都怪老朽無禮,這些日子諸事纏繞的,心神不屬,居然忘了問來客姓名,這才鬧出這般笑話來!」

  然後他指著李肱道:「這位李老弟剛來就說了的,他是要為自己的侄子李曦李子日買這棟宅子,說是也只有這棟宅子,才能配得上將要入門的新貴人。哎呀呀,說來說去,還是要怪老朽糊塗了,遍數這晉原縣內,能有資格叫兩位柳公子一起陪著來問老朽這棟宅子的年輕人,除了李大才子李曦,還能有誰?」

  當下堂上眾人聞言紛紛大笑。

  李逸風老爺子趕忙叫了僕人來命重新上茶,眾人這才重又坐下說話。

  這會子既然三叔李肱已經把宅子買定,甚至按李老爺子的說法,他甚至就是帶著定金來的,所以宅子已經拿下,剩下的就只是自家人關起門來算交易了,自然不必在李老爺子面前說這些,因此大家坐在一處,便只是聊些閒散話題。看看天色已晚,李老爺子甚至非得要請幾個人留下來用酒,李曦等人本來覺得人家家裡雜七雜八的事情,不願意打擾,奈何老爺子態度非常誠懇,到最後推辭不過,眾人便只好答應下來。

  天色還未黑,李家的前堂內便點起了蠟燭,酒菜上席之後,眾人推杯換盞之間,倒是漸漸地熱絡了起來。

  李逸風老爺子為人極是健談,難得的是言語風趣,即便飲酒之間也是風儀不減,倒不愧是在一縣主簿的位子上呆了那麼些年的,與他一起喝酒,叫人很是有些如坐春風的感覺。

  席間提起李曦的那首箜篌詩,李老爺子自然是大讚一番,末了提起李曦的新酒,老爺子倒是提出了不少有關銷售和保密的建議,仔細想想都很有些道理,顯然這老爺子正如柳藍所說,並不是一個讀腐了書的老學究型官員。

  而且聽他的言談,與時下很多官員桌面上大談農為本商為末,私底下卻總是抓親帶戚的弄了一大攤生意掙錢不同,老爺子對於農業與商業之間關係的看法,倒是很有一番見地,而且或許是這就要辭職走了,所以言談之間忌憚的東西便少了許多,他甚至坦言自己也在縣城裡不少鋪子上入了股,還笑言正是有了這些份子錢裡滾出來的錢息做支撐,他才用不著貪墨,還能有閒情逸致的在公務之餘養花弄草,幾年間攢出這個大宅子來。

  一席酒吃下來,李曦倒是對這位老爺子的感覺非常好,最關鍵的是他發現,這位李老爺子幾乎言出必中,席間所談毫無所虛,他對於人情商道乃至為官之道,都很是有一番獨特的見解,尤其是他對過往歷史的看法,讓李曦這個被馬克思主義唯物歷史觀點教育著長大的人有一種突然遇到了知音的感覺。

  李逸風老爺子認為遲早有一天,當整個國家在農業上發展到極致,那麼除非改變路子,重視商業,讓商人們用錢來生錢,繼續為國家為社會積攢財富,也就是改用資本來推動整個國家的繼續發展,否則整個社會的發展就會走進死胡同,最後只能導致崩盤,盛極而衰,於是一個朝代結束,動盪之後,另一個王朝站出來搞重建。

  雖然老爺子的看法比起馬克思他老人家來說,還稚嫩偏頗的很,但是一個讀著四書五經做著詩詞歌賦長大的人,居然能自己獨立思考出這些東西,倒是讓李曦不得不肅然起敬了。

  一席酒吃到最後,老爺子意興湍飛,他本就是個灑脫倜儻的人物,這會子喝了不少酒,尤其是席間言談與李曦頗有些投契,很有些忘年遇知己的感覺,因此不等酒席結束,他就命人到後宅請了新夫人出來,落落大方的把自己原來的兒媳婦介紹給大家。

  他都大大方方的絲毫不覺尷尬,眾人更是不必尷尬,而且看那新媳婦出來時老爺子滿臉的寵溺,眾人就明白,看來老爺子當真是愛煞了這小媳婦,因此當下眾人便乾脆就按照對待老爺子正室的規矩各自問了好,那新婦也對眾人道了幾個萬福,還親自執壺為眾人倒了酒,這才告罪回了後宅去。

  說起來這一番動作下來,又是拉著眾人留下吃酒,又是叫那新夫人出來拜見的,老爺子實在是坦誠的緊,倒是很有些意欲結交的意思,因此本來就習慣在人前少言寡語的柳榮便頓時更加沉默了。

  李曦也隱隱約約的猜到了一些他的意思,心中微微有些意動,心想這新酒的生意若是只在蜀州一地經營,有自己在背後出主意,又有柳家的支撐,以三叔的經商才華,倒是足夠了,可蜀州一地能有幾多人口,便是人人皆喝自己的新酒,又能有多大的規模?若是往外走,不消多,哪怕只是整個劍南道,只怕以三叔的能力,便會有所不逮了。

  而這李逸風老爺子無論官商,都很是有些見識,且難得的氣度非凡,眼界也夠高遠,更難得的是,他可是真正的在大唐的官僚圈子裡打混過許多年的,雖然官兒不大,但畢竟是內部人士,說起來如果將來這新酒要走向全國,少不得要跟上頭甚至長安打交道,李曦還真是缺一個像李逸風老爺子這樣的人。

  不過既然他自己不提,不管是他放不下身段來由官改商,覺得有些抹不下面子來,還是他覺得自己並非沒有復起的可能,因此還在猶豫著是否要走些路子改判外任,李曦倒是都沒有必要主動的開口邀請。

  酒席吃罷,眾人又飲了些茶湯,便齊齊的站起身來告辭。

  李老爺子送到大門口,親眼看著眾人紛紛上了馬車,這才轉身回府。

  而一等離開了李家的那條巷子,柳榮便立刻叫了停車,非得要擠到李曦這輛車上來,進來之後卻笑著道:「李老爺子這可是來搶我的活兒來了,你怎麼想的?」

  李曦聞言不置可否,只是反問:「怎麼說是搶你的活兒?」

  柳榮聞言笑笑不答,卻是顧左右而言他,道:「說起喜歡美色來,你倆倒還真是有些臭味相投,倒也可以忘年相交一番了。」

  又笑著看李曦,道:「不過我可是你的大舅哥啊,怎麼樣,你新酒的這攤子,還是交給我吧?」

  李曦聞言納悶,「好端端的,你怎麼想攙和進這種事情來?不怕老爺子打斷你的腿?便是真想攙和,你背地裡攙和也就是了,這出面的事情……」

  柳榮擺擺手,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我這輩子是不指望考什麼進士了,可要是讓我從一個小吏做起,我又耐不下性子,而且以你的聰明該當能看得出來,別看我這人一肚子主意,卻注定了不是個能獨立做事情的人,我多謀無斷哪!所以,我就盯上你了,眼下新酒的這一攤子,怎麼說咱們都是自家人,你這肥水可不能留了外人田!」

  然後又道:「至於老爺子那裡,你更是不用擔心,他老人家比誰都清楚我的性子,做官固然好,但這官兒可不是誰都能做的,比如我,就不行。所以,我就負責站出來幫咱們兩家打理些產業吧!」

  說到這裡,他扭頭看著李曦,一反常態地收起臉上那股子不正經的勁兒,很認真地道:「不過幸好,大哥是個做官的好料子,雖然不是進士出身,但將來若是機緣好,混個破家的縣令應該沒問題,甚至於走到阿爹這一步,也並不是沒可能,而且最關鍵的是,你做官的天賦,比大哥還要好上無數倍!」

  李曦聞言不由覺得好笑,忍不住道:「我?做官?」

  柳榮很認真地點點頭,「不然你以為前些日子你那麼胡鬧,我阿爹會不管你?你以為李逸風那個老滑頭會真的只是看中了你那新酒裡的利益?」

  李曦聞言更是納悶,「可是,我不會去考什麼進士的,民間風評又那麼差,我能做官?」

  柳榮聞言嗤之以鼻,「民間風評?你以為老百姓街頭巷尾那些議論,就能叫風評?什麼叫風評?能傳到上頭那些人耳朵裡的,才叫風評!而街頭巷尾的那些小老百姓,他們的話是根本就沒有資格上達天聽的!」

  李曦聞言深思片刻,還是搖了搖頭,不過付之一笑,道:「其實我跟你的性子很像,叫我去衙門從一個小吏做起,我也是堅決不幹的。」

  柳榮聞言想了想,倒也不再說什麼。

  只是這個時候看著他臉上略帶些神秘意味的笑意,李曦卻不知怎麼就突然想起武蘭題在那首《詠史》眉頁上的話來--

  馮公乎?珥貂乎?

  我能做官……乎?

  *********

  嗯,這一章七千字,所以這個推薦票的事兒,還用多說麼?

  不過思來想去,還真是有幾句廢話要說,今天又是週末了,不知不覺之間,這本書發佈已經26天了,下周將是本書最後一周的新書期,因為站點的推薦不太給力,所以俺也就沒有非得硬要大家幫忙沖什麼榜單,新書期麼,過去了也就過去吧,反正咱們一本書長著呢,不在乎這幾天怎麼樣,眼下俺只是覺得推薦票太少了點,臉上有些難堪,大家要是覺得這本書還算好看,覺得俺這二十來天裡還算勤懇,那就多投幾張推薦票吧,俺要的不多,周推榜前五十名,就知足了。

  拜謝諸君。
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2:38
第二十七章 新宅

  「蘭兒,你說我是做官好呢,還是不做官好呢?」李曦的身子半靠在一張坐榻上,一手在懷中佳人的腰股間隔著薄衫無意識的滑動,一手卻是把玩著她的一隻小手。

  因為李肱已經在雙方談定價錢之後立刻就交上了十五萬錢的定金,因此李逸風老爺子當時便已經與他議定,三日之內就將院子騰出來。

  而事實上,根本連三天都不用,就在李曦他們在李家喝酒之後僅僅只隔了一天,李老爺子就已經將準備帶走的家中下人及財貨等,都打發了車馬送回原籍去了,一些不好攜帶的東西,則乾脆就委託了三二好友代為處置,也已經搬離了李家大宅。

  只不過出奇的是,他本人還有他那個身懷有孕的兒媳,卻並沒有隨車返回原籍,反而是在縣內另外購置了一處極小的門戶,只帶了幾個丫鬟婆子安頓了下來。

  剩下的三十萬買院子的錢是柳榮給支付的,除此之外,另外那十萬錢購買新酒股份的錢他也聲明了,就在他手裡先存著,一等李曦這邊宅子裡收拾利索了,他會立刻送過來,而李曦經過與三叔商議之後,見他堅持不願意收回那十五萬錢的定金,知道這是他這個做叔叔的一番心意,因此也就不再拒絕,坦然接受了下來。

  因為李逸風老爺子是異地為官,並不曾攜帶太多家人來此,故而這李宅之內的僕役多是本地所收,他此番離去,也只帶了少許幾個貼心的,其餘大部分人則是當時就談好了的,直接就留在宅子裡,做入了房價了,因此李曦要搬進來倒是簡單,幾乎一切都是現成的,只需要把那邊宅子裡的書和床榻等派人運來,就算是入住了新宅。

  於是到了今天,李曦就已經可以在李宅裡抱著武蘭一起讀書了。

  「都好,只要相公喜歡就好。」

  武蘭正愜意地躺在他懷裡看書,當下給李曦的手摸在腰間,只是覺得不舒服,就乾脆在他懷裡翻了下身子,又把手從他手掌裡抽出來翻了書頁,這才隨口回答。

  「敷衍!」

  李曦聞言不滿地在她豐潤的翹臀上拍了一記,武蘭這才無奈地放下那本文集,猶豫了一下,道:「做官有做官的好處,不做官有不做官的好處。做官呢,萬般皆下品,唯有做官好,這是盡人皆知的,但是一旦做了官,許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因為哪怕你的官兒再大,做到了宰相,上邊總還是有比你更大的,官大一級就能壓死人。」

  這倒是真話了,李曦聞言深以為然地點頭。

  其實柳榮屢屢出言鼓動,要說李曦不心動那才是假的,他也知道不管古今中外,權力都是最讓人心動的東西,就更別提在眼下這封建社會的大唐時代了,可以說除了做官,其他的一切職業都是不入流的。

  但是毫無疑問,做官也是最不自由的一種職業。

  只要上司發話了,你就算是再不願意也得去做,上司說你不對,哪怕你再對也是不對!

  當然,這只是相對的,如果能做到封疆大吏那個級別,所獲得的權力自然是早就已經超出了所付出的代價,可問題是,以李曦的出身,如果按照柳家的安排從一個胥吏開始做起的話,這輩子有可能問鼎那種高度嗎?

  即便有可能,得熬到多少歲?

  這期間的幾十年,又要怎麼熬過去?

  於其大半輩子做個窩窩囊囊的小吏,何如眼下這樣做個富家翁自在?

  這時武蘭想了想,又道:「再說了……這官兒做得好了固然可以大權在握快意行事,甚至還能恩蔭後人,可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這世上怕是再也沒有比官場更加險惡的了,一個不好,非但不能恩蔭後人,反而很可能……多少豪門世家,積累數十乃至上百年幾代人的努力,才登上巔峰,但是要隕落,也不過就是剎那之間而已。」

  李曦聞言眉頭一皺,心裡頓時明白過來,武蘭肯定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不過當下還不等他出言安慰,就見武蘭已經轉過身來摟住了他的脖子,胸前那兩團碩大賁膩的椒乳更是直接壓在李曦的胸口,不住地堆疊變幻著形狀,只是看得李曦眼熱不已。

  「不過相比之下,奴奴更希望相公能做官!不但要做官,而且還要做最大的官兒!」

  「咦?」李曦聞言有些吃驚,當下不由得問:「為什麼?」

  武蘭眨了眨眼睛,道:「相公若是不做大官,又怎麼能公然的迎娶奴奴?」

  李曦拍拍眉頭,「這倒是啊!可是正如你所說,做官兒豈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等你相公做了大官的時候,指不定都已經成了老頭子了,到那個時候,該要怎麼迎娶你呢!」

  嘴裡發著愁,他的一隻手卻已經悄悄地順著衣裳滑進去,輕輕地推開胸圍子,頓時便有一大團軟綿膨碩的嫩肉入掌。輕輕揉搓間,武姬不由得就霞飛雙頰。

  她輕柔但是堅定地把李曦的手摁住,口中卻是道:「奴奴不管,反正相公是答應了人家的!男兒大丈夫,可是要一言九鼎的呦!」

  說起來自從那晚李曦情動之下許下諾言,武蘭倒好像是一下子脫下了心裡的包袱,這幾日的功夫,開始逐漸顯露出本來就該是屬於她這個年齡的跳脫飛揚來,每每與李曦一起讀書暇戲,其嬌媚柔膩之處,直是讓李曦比起此前更要心動幾倍。

  說起來同是一個美女,情動之後的她比起此前無奈之下的任波逐流,何止美了十倍!

  只可惜,她倒是心竇萌動了,李曦卻是作繭自縛了。

  李曦一邊感慨著手中嫩肉的彈滑與碩大,心想蘭兒這還是未經人事,若是將來做了婦人,這處肯定還要更大,倒是真不知該是何等的水潤膩人,一邊卻又不知不覺的沿著剛才兩人對話的思路暢想了開去,不知不覺竟是走神了。

  一直到外邊有人說話,他才突然驚醒,武蘭也正趴在他胸口瞇了眼睛滿臉甜蜜的不知道在想什麼,聽見動靜一下子在他懷裡做起來,卻是趕緊把他的手掌從小衣裡推出去,道:「有客來訪了,你去前邊吧,我自己看書。」

  李曦點點頭下了坐榻,任由武蘭也下了榻幫自己整理衣服。

  剛才抱著她在懷裡還不覺怎樣,這會子猛一下下地,才覺得兩腿有些發麻,心想這妮子看上去只是骨肉勻亭,誰知沾了手才知道她身子竟是豐滿得緊,幾乎是週身上下無處不軟膩彈手,眼下自己吃她在腿上坐了這麼大會子,定是有些氣血不暢了。

  武蘭幫他整理好衣服之後,他打開門信步走出,見那前來通報的小廝還在門外垂手侍立,便隨口問了一下,得知來的人居然是這宅子裡原來的主人李逸風,李曦便不由得有些微驚。

  他喬遷新居,等於算是從此自立門戶了,擱在帝王貴冑們身上,這就叫開府,這事情無論擱在哪裡都要算是一個不小的事情了。因此今天李曦確實邀請了一些客人過來,只是這些邀請的人裡面,卻並沒有李逸風。

  不過既然人家來了,而且就在三天之前,人家還在這宅子裡盛情地挽留自己吃過酒席,席間更是曾相談甚歡,眼下人家帶了禮品前來道賀,李曦自然沒有拒人於門外的道理。

  到了門口親自迎接,兩人相互問候談笑著讓到了前堂相對坐下,李曦明知道這李逸風此來肯定有事,卻是故意什麼都不提也不問,只是陪他閒話家常。

  李逸風告病辭了職,又處理了手上的產業,遣家人帶著財貨返回了原籍,卻偏偏自己只帶著幾個老家人和那個為他帶來了無窮麻煩的兒媳留了下來,要說他心裡沒有一番打算,李曦才不信。只不過任憑李曦怎麼想,都覺得對方實在是沒有投靠自己的可能。

  且不說人家本來就是正牌子的朝廷官員,即便告了病辭職了,此後卻是未嘗就沒有復起的可能,單說家財,他做了那麼多年的官,雖然並不是那種巴掌大到什麼錢都敢撈的貪官,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說,他也並不排斥在做官之餘為自己賺一點並不違法亂紀的小錢,因此這些年積攢下來肯定不少,再加上據說他出來仕官之前,家中便已經是當地著名的大戶,因此他雖然未必就是巨富,家底卻也絕對不薄。

  而自己十幾年來一直家貧如洗,若不是有個三叔扶持著,只怕早就餓死了,就是眼下看上去好像是已經走上正軌了,但是要比起李逸風這種積攢了幾十年的老官人家,卻還是差得遠了,可以說,他實在是沒有低聲下氣來投奔自己的必要。

  不過呢,雖然心裡這麼想,但先是他一再的示好在前,又有柳榮的分析在後,李曦心裡倒還真是存了一點希望,畢竟不管李逸風是不是要投靠,其實他都蠻欣賞這位老爺子的。

  只不過當下人進來奉了茶之後,老爺子開口第一句話,卻就讓李曦吃驚不已。

  他道:「老朽告病之後,這晉原縣主簿的位子就出缺了,不知子日賢弟可有意否?」

  且先不談兩個人之間差了足足三十多歲,他管李曦叫賢弟是否恰當,畢竟雙方沒有什麼姻親關係,只要李曦不主動地自降台階稱他伯父,那麼他這樣稱呼李曦倒也說得過去,單只是他一張口就提到自己剛剛辭掉的晉原縣主簿的位置,就足以讓李曦吃驚不已了。

  柳博老爺子乃是從五品下的蜀州司馬,在這蜀州一地可算是實權人物之一了,以他的能量,也只是可以說想把自己安排到某個縣衙裡,讓自己從小吏做起,這李逸風是個什麼人,不過是小小的一縣主簿,還是已經告病辭職了的,居然張口就問這個,倒真是好大的口氣了。

  李曦只愣了一下,就回過神來,當下他笑笑,不置可否地道:「在下一貫都是閒散的性子,柳家伯父曾建議我可以做個小吏歷練一番,卻被我推辭了,不是不願意,實在是以在下這憊懶的性子,根本就做不來呀!」

  李逸風聞言目視李曦有頃,淡淡地笑了笑,卻又突然轉了話鋒,道:「也對,子日賢弟是個享福的命啊,比不得我等,明明操勞了一生,好不容易可以閒下來休養一番了,卻自己還戀戀棧棧的,捨不得丟開。」

  說完了,他也不看李曦,便自顧自的端起茶盞了,再不說話了。

  李曦雖然心裡好奇,不知道他這番前後迥逆的話題,到底是意有所指還是只不過隨口說說,不過既然他不說話了,李曦倒還真是不好意思追問。

  當下兩人便都低下頭慢慢喝著茶,直到又過了一會兒,下人來通報柳家的馬車已經到了門口,據說柳博老爺子親自來了,兩人才不約而同的站起身來。

  那李逸風滿臉帶笑地道:「老大人是真給子日兄面子啊,在下想要陪同子日兄一起到門口迎接老大人一番,不知可否?」

  李曦聞言自然不便反對,只是心裡卻更加納悶。

  這李逸風要論年齡可是比柳博老爺子都要大了好幾歲,卻一口一個老大人的稱呼著,雖說官場之上向來就不論年齡只論官位,但他畢竟已經不是官了,聽他這麼稱呼,實在是讓人覺得有些彆扭。

  當下兩人迎到門口,卻見柳博老爺子已經下了車,正站在門口處被一大群人簇擁著抬頭出神地看著那門頭上的匾額,柳藍和柳榮兄弟倆則就站在他身邊。

  看見李曦出來,老爺子笑笑,指著匾額道:「突然想起當年到你阿爹府上蹭酒喝的事情來,嫂子的糖醋筍真是一絕啊,一晃的功夫,你都已經自立門戶了!」

  李曦施禮之後聽了這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便只好默然不語。

  當下柳博老爺子又抬頭端視良久,才歎了口氣,道:「這塊匾太舊了,回頭找人寫一個,換下來,你新立門戶,這匾自然也得要新的才搭配。」

  李曦聞言笑笑,道:「說的是,那就請老爺子您為小侄揮毫如何?」

  柳博聞言擺擺手,「我就算了,拿不出手,我找人給你寫。」

  然後他扭頭瞥見李逸風也隨在李曦身後出來,衝自己施禮問安,老爺子衝他點點頭,轉身對身邊的柳藍道:「待會兒子日的三叔肯定也要過來,你們兄弟倆就和他一起陪著李主簿用酒吧,算是給子日慶祝一下喬遷之喜。」

  說完了也不等柳藍答應,他便又衝李曦招了招手,「你跟我走,咱們去別處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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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算了一下,一天1200票,就足夠進周推榜前50,1500票,就差不多可以進前30,眼下咱們只有900票,諸位,可以再多賞幾票否?
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2:39
第二十八章 交易

  自己的喬遷之喜,自己卻不能留在家裡招待客人,老爺子這事兒弄得讓李曦有點反應不過來。

  不過以他的聰明,即便不知道內情,卻也明白老爺子那邊肯定是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否則的話這樣重要的日子這樣重要的場合,他便是不親自留下來喝幾杯酒,也斷斷不該把自己這個主人拉走,卻單把客人撇在家裡。

  而且奇怪的是,身為關係相對最為疏遠的客人,聽見柳博徑直的要拉自己去別處赴宴,李逸風老爺子臉上卻是絲毫都沒有作為客人被冷落的表情,反而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

  不知道怎麼回事,李曦一下子就想起這李逸風前前後後的那些奇怪表現來,恍恍惚惚之間,似乎心有所悟,因此上了馬車之後,他便表現的極為平靜。

  柳博老爺子見他一臉的鎮靜,被自己這樣子突然拉出來,卻是連去哪裡都不問,不由得就點了點頭,然後便乾脆閉上眼睛養起神來。

  一直到馬車停下之後,李曦就要躬身起來先下車,老爺子這才淡淡地道:「待會兒可能有些讓你吃驚的事情,嗯,定下心來,別慌,想清楚。」

  李曦聞言頓了一下,緩緩點頭。

  下了馬車才發現,兩人此行的目的地居然是刺史大人周邛的府邸。

  李曦頓時就更加肯定了自己心裡的猜測。

  馬車剛停下,府中就已經有位管家打扮的人迎了出來,李曦攙了柳博老爺子下車時,老爺子臉上已經絲毫不見剛才的端謹,倒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雖然那管家躬身請安,柳博卻是擺擺手,一臉的不快,「你個老傢伙,你這把鬍子,白的比我都多,請的哪門子安!可是得找個人把你那鬍子給你拔下來才好?」

  說罷更是拉起他的手親熱的說話,不幾句兩人就呵呵地笑了起來。

  俗話說宰相的門房七品官,這周邛身為本州刺史,他的管家自然也不能以等閒人家的管家來論,更何況據說這位名叫張善的老管家是隨著周邛的夫人過來的老家人,原來在張九齡大人的家裡也是一位管事,這地位就更是非同一般了,因此便連柳博這等蜀州司馬的高官,也是從來都不敢只拿他做一個管家看待。

  李曦向來乖巧,當下看見柳博老爺子與他言語熟絡,心裡便很快就明白了該對這位鬍子都白了一半的老管家做什麼定位。因此一等兩人客套完,李曦立刻便躬身作揖,口中道:「豎子李曦拜見張管家。」

  柳博見狀微微點頭微笑,那張善卻是趕緊攔住李曦,笑道:「侄少爺折煞老奴了,蜀州第一才子的大名,老奴可是久仰矣,今日還是托了司馬大人的福氣才得一見哪!司馬大人,侄少爺,快府裡請吧,酒菜已經備齊,我們家老爺就等著你們兩位啦。」

  柳博聞言微笑著點頭稱是,道了句「不可讓刺史大人久候」,然後便由張善前頭帶路,兩人一路進了周府的大門,一路往前堂去。

  因為是官配的宅邸,所以這周府的建築格局並不大,便是建築式樣也極其普通,不過收拾倒是極有幾分匠心,尤其是前堂兩側遍植翠竹,據說就是他住進來之後才有的改變。時當春末夏初,青竹竿桿挺拔而碧綠,頓時就讓這建築式樣極為普通的堂廡顯得雅致寫意了許多。顯然這周邛畢竟是進士出身,自身又是極有詩才的,便對屋舍住所也極是有些講究。

  雖然周邛是本地首員,官居三品,柳博卻只是他治下的一員屬官,品級也低了許多,但周邛畢竟是外來就官,因此對待柳博這樣的本地大佬,他也是從來都不敢怠慢。當下裡邀他過府小宴,雖然只是派了府中老管家到門口迎候,聽見下人通稟之後,自己卻還是親自起身迎到堂前來,而且大老遠的就打招呼,「仲翼兄,快來,新鮮焙炙的全羊腿,長安的吃法兒,就等你來下第一刀了!」

  柳博聞言哈哈大笑著道了聲好之後,卻是轉首對老管家張善道:「蜀地之人嫌羊肉腥膻,故大多不喜歡吃,某卻偏偏就喜歡這個東西,上次一處吃酒時也不過略提了一句,不想你家大人就記住了,也罷,今天老柳就在刺史大人這裡嘗嘗這長安的吃法兒!」

  當下幾個人聞言都是呵呵地笑了起來,等到柳博與周邛把臂敘話已畢,李曦這才上前問了安,周邛笑瞇瞇地看著李曦,轉首對柳博道:「司馬大人尋的好女婿呀!」

  柳博聞言哈哈大笑,李曦卻是連稱過獎。

  當下幾人談笑著轉身進了前堂,果然就見滿滿一席的酒菜都已經準備好了,其中便有三隻烤成金黃顏色的羊腿就擺在三個座位前面,顯然柳博要帶李曦過來赴宴並不是自己起意,而是雙方早就議定的事情,因此李曦那原本始終提在半空的心便又放下了一些。

  而且他的眼睛夠尖,一眼就看見了那擺在酒席旁邊的,正是昨天自己才托柳藍送過來的幾壇新酒中的一壇。

  談笑之間三人依次落座,周邛主座,柳博客座,李曦末座。

  三個丫鬟站在身後執壺。

  端起酒杯來,周邛笑顧李曦,道:「你釀的好酒,只是太烈了些,我雖自詡善飲,卻也只敢淺酌啊!」

  李曦是個眉眼挑通的,聞言笑笑,「這新酒初制,卻是連名字都還沒有呢,學生雖然也想了幾個,卻總覺自己才力不逮,刺史大人素來便以才學著稱,學生一向更是仰慕非常,若是大人不棄,便請為這新酒賜個名字如何?」

  周邛聞言一笑,對於李曦的恭維坦然收下,凝眉略思片刻,便道:「此酒產自劍南道,又如此勁烈,嗯,依本官看來,便叫它個[劍南燒春],倒也算恰切。」又扭頭看著柳博,問:「司馬大人意下如何?」

  柳博聞言撫掌稱善,「好名字,恰切的很,此酒得刺史大人賜了這般美名,將來美名遍天下亦是不問可知了,曦兒,還不敬你周世叔一杯!」

  乍聞柳博轉變稱呼,李曦微微一愣,不過很快他就明白,果然,重頭戲竟是一開始就來了。

  當下他舉杯道:「世叔,小侄敬您一杯,多謝您為新酒賜名。」言罷便是舉杯滿飲。

  周邛見狀頜首微笑,也端起杯子喝了一杯。

  一旁侍候的丫鬟過來給兩人滿了杯子之後,李曦便眼觀鼻鼻觀心的靜等周邛開口,誰知這時候周邛卻居然是扭頭同柳博說起話來,而且兩人這一聊起來就好像是忘了現場還有一個人似的,從頭到尾,兩個人只是相對笑談,竟是誰都沒有再跟李曦說一句話。

  原本以為重頭戲就要登場的李曦便覺得自己好像是一記重拳擊出,卻正正的打在了空處,空蕩蕩的無處著力,真是好不難受。

  一直到周邛和柳博兩人看上去已經吃了有五六分醉意,酒席也行將結束,周邛這才笑著扭過頭來看看李曦,道:「說起來你治財倒是很有一套,嗯,我府中管家張善,這些年也是一直代我料理家中生計,說不得你們之間定是有些東西可談,改日我命他到你門上拜訪去,也向你討教討教這新酒的學問。」

  聽他特意提到新酒兩個字,李曦就知道這裡頭肯定有別的意思,當下聞言便不由得扭頭看看柳博,正好老爺子丟過來一個眼色,當下李曦心領神會,便笑道:「張管家是理財的老手,說起來該是小侄過來拜訪請教才是,哪裡敢勞動他老人家,若大人不怪,小侄改天就過來拜訪,這新酒之事,張管家但有所命,小子定是不敢藏私的。」

  周邛聞言點頭微笑,只是說了句「自家人,不必這般客套,有空了就過來坐坐。」之後,便又扭頭同柳博談笑起來,竟是再也不提其他。

  眼見目的達到,柳博老爺子在又和周邛對飲了幾杯之後,便起身告辭,周邛也不挽留,只是送到堂前,目送兩人遠去之後才返身回去。

  然後就見剛才一直都不見蹤影的老管家張善端了一盞茶過來奉上,笑著問道:「老爺見這李曦,覺得如何?」

  周邛薄飲了一口茶湯之後沉吟片刻,才道:「可造之材!」

  ※※※

  一直到兩人上了馬車,馬蹄得得之中離開了周府,柳博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轉首看著李曦,笑道:「做的不錯,很鎮定。」

  李曦想了想,問:「那新酒的份子,刺史大人想要幾成?」

  柳博聞言伸出兩根手指來,李曦看見了就是不由得一陣肉疼。

  好傢伙,一桌酒席,還對老子愛答不理的,居然一張嘴就要走了兩成,可真是夠狠的啊!而且幾乎是不用說的,刺史大人入股,那肯定是干股,絕對不會真金白銀的給你入股的!

  看見李曦一副倒吸涼氣的模樣,柳博反倒是笑了笑,「咱們今天過來,就是送禮來了嘛,別心疼,這也就是你,若是換了藍兒和榮兒來,這份大禮咱們想送人家都不敢接。」

  李曦聞言抬頭看著他,問:「您的意思是……?」

  「過兩天,周大人將親自上書吏部和劍南道,以才名遠播和善於理財為名,保舉你這個本地宿學為晉原縣主簿,正九品下,也就算是用來換你這兩成的份子吧。如何,值不值?」

  值不值?

  當然值,而且是超值。

  一個進士出身的,到各部學習半年之後,也才不過就是縣令的前程,頂尖的三兩個才能留在翰林院端個清閒飯碗,跟人家那些名揚天下的進士們相比,他李曦又算哪根蔥?

  再說了,當年李曦他爹也是為別人做了多年的幕僚,因為使用得力,到最後才蒙人家青眼,保舉了一份晉原縣主簿的前程,眼下的李曦比起當年那個才氣縱橫的李服,又能強到哪裡去?可眼下他李曦才剛剛十八歲,什麼功名履歷都沒有,也什麼身份背景都沒有,卻居然就將要走馬上任一縣主簿……只怕是世上再沒有比這個更划算的買賣了!

  可問題是,李曦總覺得這裡頭還別有一番另外的玄機。

  雖然說給自己頭上扣了一頂才名遠播和善於理財的帽子,可如果說拿出兩成新酒的份子就能換來一頂從九品下的官衣,那周邛這官兒也賣得太賤了些。

  只不過柳博不願意說,李曦便也就知趣的不問,因為他知道,事後自己肯定能從柳榮那裡得到全部的消息。不止他,看這幾天裡李逸風老爺子那股子勁頭兒,指不定這個官場的老狐狸也早就已經看明白了一點什麼。

  要說起來,他今天突然這樣不請自來的過來道賀,倒還真未必就是冒昧了。

  果然,當馬車繞到靖邊坊把李曦送到家門口才又折回崇德坊之後,李曦回到自己的新家裡,這才發現,雖然酒席早就已經散了,但是身為客人的李逸風老爺子卻並沒走,正跟三叔李肱坐在那裡天南海北的閒聊呢。

  看見李曦回來,李肱很快就告辭離去,當前堂裡只剩下李曦和李逸風兩個人,李曦啜了茶湯之後,笑著看過去,道:「我說主簿大人,你這關子賣的可是夠深的。」

  李逸風聞言笑著站起身來,拱手道:「現在該是老朽稱呼您為主簿大人了,大人可千萬不要弄錯了身份,老朽可是當不起哇!」

  李曦笑笑,對於他突然改用了尊稱倒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平靜,當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只是淡淡地道:「請坐吧,說說,您老人家是怎麼咂摸出味道來的。」

  李逸風聞言坐下,笑瞇瞇地摸著鬍子,道:「別的事情不敢自誇,但要說到這官場之中揣摩事情的本事,老朽倒是不必自謙,自以為還是頗有些眼力的。」

  然後他笑著看向李曦,道:「就在老朽告病之前一個多月,青城縣的縣令出缺,刺史大人力主上書由本州司功參軍鄭爽鄭大人調任,說起來由從八品下調任從六品上,雖然算是超遷了,然而若是由本地主官們一致保舉,上頭不管是劍南道還是長安的吏部,倒也都沒有不允的道理,可是這事情卻在刺史府商議時,一直無法通過。」

  頓了頓,他喝了口茶之後繼續道:「以本州別駕高月高大人為首,屬意的卻是晉原縣縣丞裴俊裴大人,本州長史已經空缺了足有半年,柳司馬又是閉口不言,這種情況下大家都清楚,若是兩位大人所舉薦的人選不同,那麼還不如不舉薦,乾脆就聽任上頭派個人下來就是了,因此這事情就這麼拖了下來,一直到老朽告病之前,情況也並沒有改變。」

  「可是就在大家都以為這次肯定是要由劍南道或者吏部銓選了的時候,就在四天之前,刺史府卻突然傳出消息,刺史大人保奏鄭爽大人的奏折已經送出去了……」

  他說到這裡,下面不用再聽李曦也已經明白了,肯定是自己那位未來的岳父柳博老爺子突然出手了,而突然獲得了他這位本地大佬的支持,刺史大人周邛一舉擊敗了別駕高月,迫使他放棄打算,改為認同了自己所舉薦的人選。

  那麼,自己能得以出任晉原縣的主簿,想來也應該是這樁交易的一部分內容了。

  至於那什麼兩成的新酒份子……說到底,也只是用來拉近一下自己同刺史周邛的關係罷了,在關乎到官員任命的這等大事上,卻是壓根兒就沒什麼用的。

  而今天的酒席,則就應該算是周邛對自己的考察了吧?

  想明白了這些,李曦不由得就是歎了口氣,老爺子的這一番動作,倒真可謂是用心良苦了。

  不過再仔細想想呢,也還就真是自己才最適合幫老爺子換來這份收穫,畢竟自己頭上好歹還頂著一個才子的光環,而相比之下,雖然柳藍看上去好像是應該更合適一些,但是一旦被提拔的人是他,說不得柳博老爺子就要落下一個任人唯親的名聲了。反倒是自己,雖然跟柳家有親,卻畢竟還沒有迎娶?兒,這個時候站出來,卻恰恰最是合適。

  只是……老子要當官了麼?

  怎麼感覺跟做夢似的?

  這時李逸風看李曦在走神,便笑了笑,道:「說起來老朽此生一直輾轉各地,好歹也在別人幕中打熬了近二十年,一直到四十多歲,這才博了一個主簿的位子,眼下子日賢弟卻是年紀輕輕的就得以出任本縣主簿,實在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曦恍然回神,看了看李逸風老爺子,心想這傢伙看著倜儻灑脫的極有風度,其實在官場裡摸爬滾打了幾十年,卻也是早就已經煉成個老狐狸了。想必他正是從那位鄭爽大人的突然勝出裡嗅出了一絲味道,這才又突然決定留下來吧?

  要說起來,眼下他已經五十多歲,又是因為與兒媳通.奸的醜事傳出而被迫告病辭職,這輩子除非有什麼大機緣,否則怕是不太可能有什麼作為了。

  而自己年紀輕輕就走馬上任一縣主簿,說起來起點可算是夠高的,對於眼下落難的他來說,倒也算是良媒了。而自己雖然起點高,卻偏偏的是連一點兒做官的經驗都沒有……

  李曦笑了笑,看向他,道:「先生這番告病,若是不急著返回原籍消散日月的話,在下想請先生復出,為我這個新官兒預掌機謀,不知先生可允納否?」

  李逸風聞言,笑得比他還要燦爛,當即便起身拱手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話音落下,兩人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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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2:40
第二十九章 梯子

  喬遷之喜後的第二天,李曦再次來到了刺史周邛的府邸。

  這一次過來,自然是來送干股的。

  這種事情當然不必求見周邛,而且昨天酒宴上周邛也已經點明白了,他這府裡負責管理這一塊兒的人就是管家張善,因此李曦一來直接就找張管家。

  張善出來把他迎進去之後,兩個人只坐了一小會兒,就已經把事情全部議定。

  李曦向周府出讓[劍南燒春]兩成的股份,將會每年兩次根據自身的盈利狀況給周府派發紅利,而周府對於劍南燒春的經營也並不插手,等於就是只負責收錢,不管事。

  當然,有些事情不必說出口,卻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周府既然在劍南燒春的酒莊子裡佔了份子,那麼一旦有事,他們自然會站出來為酒莊子撐腰,而且一旦酒莊子的運營走上正軌之後要擴展全國市場,那麼周府,以及站在周府背後的張九齡張家,自然都樂得幫忙推上一把,畢竟這裡面已經有他們的利益了。

  其實來的路上李曦自己想,與其說是自己過來送錢,倒不如說是柳博老爺子給自己提前送了一副爬牆的好梯子。

  眼下看著是送出去了一大筆可觀的利益,但是只要目光稍微往大處一瞧,把時間往遠了一想,立刻就會明白,眼下自己付出的這一點利益,與將來可能會收穫的東西,簡直就不可同日而語。

  別的且不提,就說眼下,雖然即便周邛不入股,有了柳家這麼一個本地豪門的支持之後,其實也足夠讓劍南燒春站穩腳跟了,但柳老爺子所任的司馬這個職務,畢竟是負責地方軍賦和治安緝盜之類的政務,雖說身為本地要員,他也有對民政上的發言權,但是相比刺史周邛的干涉能力,卻毫無疑問差了不少,所以,有了周邛的股份之後,新酒劍南燒春的根腳毫無疑問就站的更穩當了。

  而這些還是次要的,這件事情裡面最讓李曦看重的,其實是站在周家背後的張九齡。

  李曦對歷史的瞭解的確不多,但是以他這個歷史白癡的功底,居然都能清楚的記得唐朝有這麼一個叫張九齡的人,而且印象中他還是很大的官兒,那麼張九齡的能量就可想而知了。

  有了周府入股,可以說背後就站了張九齡,也就是說,自己現在就已經跟這位大人物搭上了那麼點關係,這無論是對於劍南燒春將來打開全國市場,還是對於自己和柳博老爺子未來在官場上的前途,都毫無疑問是一招極妙的伏筆!

  只憑這一點,別說是兩成新酒的股份,就是翻上一番,把手裡的四成份子都送出去,也值了!

  因此,當那老管家張善笑瞇瞇的問李曦這兩成份子價值多少錢的時候,李曦當即就義正辭嚴地道:「張管家說這話卻是令小侄心中好不難受了,想刺史大人自從到任之後便為我蜀州夙夜勞苦,今日小侄不過送上幾壇新酒,也算是代表我蜀州百姓表達一份對刺史大人的感激之情,怎麼能就談到錢上去了呢!這個話提也休提,您若是再提,小侄真是羞也羞死!」

  張善聞言笑呵呵地點頭,這個話題便就此被大家心知肚明的一言帶過。

  當下兩人又閒聊了幾句,李曦就準備起身告辭了,不過站起身來之後,他卻又突然想到昨天晚上李逸風提到一件事情,因此當下沉吟了一下,才微帶些尷尬地道:「本來是不敢打擾的,不過小侄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敢問張管家,周大人可曾收有弟子?」

  張善聞言讓他給問得一愣,不過老頭兒反應很快,只愣了一下之後,他似乎就已經明白了李曦的意思,因此再看過來的時候,他臉上那笑容頓時就更加慈祥了幾分。

  當下他摸著鬍子,搖頭道:「自從我家小姐嫁過來,老朽就跟過來做管家的,倒是不曾聽說刺史大人收過什麼弟子。」

  李曦聞言點頭,搓著手,一臉的不好意思,道:「說起來慚愧,小侄原本的字雖然算不得好,卻也不至於不敢見人,只是前些日子一時酒醉,不慎從酒樓上摔下來,自那之後,這手上的功夫……唉,實在是不敢見人哪!」

  又道:「聽說刺史大人不但詩文做得好,一手鍾王小楷更是寫得絕妙,因此小侄冒昧,想要拜在刺史大人門下習字,卻不知道刺史大人是否肯垂授,這個……」

  張善聞言點點頭,一副心領神會的模樣,面上沉吟著,心裡卻是忍不住大讚,這小子,昨日還只是覺得他聰明乖巧遇事鎮定,今天看來,他居然還懂得這一手借梯上房,不簡單啊!這一手拜師……可是玩的絕妙!

  雖然知道自家老爺其實很看好這個李曦,只要他這個拜師的話一出口,十有八九是不會駁回的,不過張善畢竟只是一個管家,當下沉吟了片刻之後,便也只能起身對李曦道:「我家老爺對侄少爺可是一向讚賞有加的,只不過這個拜師麼……這樣,侄少爺且容老朽進去瞭解一下老爺的意思,再回來回復你,如何?」

  李曦要的就是這個,當下聞言不由得兜頭一拜,趕緊道謝。

  書房裡,正自看書的周邛聽老管家張善說出了李曦的意思之後,不由得失笑。

  他放下書之後道:「這個小子,腦袋倒是靈光,嗯,只怕十有八九又是柳博那個老狐狸給他出的主意!」

  張善聞言陪著笑,道:「管他是誰的主意,您只是把這個面子賣給柳司馬就是了,有了他開口支持,老爺您這個刺史才能做得舒服啊!」

  周邛聞言沉吟著點點頭,才道:「其實倒也不單純是賣個面子給柳博了,這小子的文采風流,還有那股子機靈勁兒,我倒真是蠻喜歡的。也罷,那我就收了他這個弟子就是。」

  張善聞言撫掌稱是,又讚了一句,「此子有才華,又肯變通,更難的是,似乎很善於理財,嗯,將來定非池中之物啊,老爺您就當是為小公子提前鋪些路子也好。」

  周邛聞言笑著點頭稱是,他只有一個兒子,今年才十二歲,雖然天資聰穎,性格卻極是頑劣,想必將來肯定不是個安分的人。

  岳父大人雖然眼下正處在上升趨勢,可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以老爺子那副剛烈的脾氣,怕是等不到自己的兒子成長到需要借用他力量的時候,他就已經要下來了,岳父家中諸位妻兄,又沒有哪個是成器的,都不足以接過老爺子的那一攤子……

  這麼一想,也罷,張善說的不無道理,既然李曦有意,那麼不管是賣柳博老兒一個面子也好,還是真心看重這小子的才華也好,就先拿他給自己的兒子鋪鋪路子吧。

  當下見他沒有別的吩咐,張善便轉身出來告知李曦。

  而李曦得知周邛居然真的願意收自己為入室弟子之後,當下就不由得欣喜不已,趕緊隨著張善到了周邛的書房,進去之後就是兜頭大拜,行的可是正經的大禮。

  倒也不怪他這麼高興,昨天晚上李逸風提到這件事情之後,他馬上就心動了。

  與現代社會教育普及狀態下學生們都是批量生產不一樣,時下的大唐雖然也有各級的官學,地方上也有數量不少的私學,在這些學校裡,也都是以批量授課為主,但即便如此,在這些學校裡也是一個老師帶若干個學生的,師承劃分極其鮮明,也更加注重師道。

  至於那些無緣得入官學的讀書人,則更是會在拜某人為師專治一種學問之後,一生都要拿老師當做父親來孝敬。

  所謂天地君親師,老師可是這五種至高存在中的一種,其地位不言而喻。

  可以說,師父師父,一個詞就已經道盡了師徒之間的關係。

  而如果李曦能夠順利拜周邛為師的話,那麼就等於是一下子把自己跟周邛連在了一起,雙方就從原本的合作,或者說叫相互利用的關係,突然轉變為師徒……

  周邛可是唐朝自開科考以來最年輕的進士,年僅三十五歲的從三品蜀州刺史,還是當朝工部侍郎張九齡的東床快婿……

  端的是一副好梯子!

  不過這個時候,還不等李曦拜下去,周邛卻命張善把他拉住,笑瞇瞇地看著他道:「我素來不注重這些師道規矩,看你平素行事,也是個不愛守規矩的,這些俗禮,能免就免了吧,待會兒留下來陪我吃頓飯,見一見你師母和小師弟,以後你就每天下午公事完了,過來找我習字讀書就是。」

  李曦聞言見他語氣誠懇不似作偽,當下也便不再堅持拜下去,只是道:「蒙恩師不棄收錄門下,弟子定加倍努力,絕不敢有負師恩。」

  周邛聞言笑著點頭,張善則在一旁湊趣道:「老奴一直喊侄少爺侄少爺,這可不真就成了直少爺了?」

  言罷他與周邛對視一眼,兩人皆笑。

  這個直與侄可就不是一個概念了,侄少爺,是個客氣的稱呼,說白了,很疏遠很客套,但是這個直,卻是對於家中嫡系子弟的稱呼,那可就親近多了。李曦聽出這裡頭親近的意思,當下便也趕緊換了稱呼,道:「可不敢當張伯這麼稱呼,您就稱呼我的表字子日吧。」

  張善聞言連說不敢當,周邛卻點點頭,道:「他一個晚輩,不必這麼縱了他,我看你就叫他的字,挺好。」張善聞言這才點頭稱是,算是答應了下來。

  雖說大家客套了一番,但是師徒名分這麼一定,卻還真是不知不覺間就覺得彼此親近了許多。

  當下張善命下人重新上了茶,李曦恭恭敬敬的給周邛奉了茶口稱恩師,周邛接過去小啜一口放下茶盞,又叮囑了一些諸如此後做事要勤謹之類的話,這拜師儀式,就算是正式完成。

  然後兩個人坐下說話,周邛略問了問他的功課學到哪裡了,李曦順嘴胡編了沒幾句,正開始覺得要頭上冒汗的時候,卻突然聽得外頭有人說:「聽說老爺新收了弟子,卻在哪裡,怎麼不叫我見見?」

  只憑一個女子敢在周府用這種口氣說話就可以知道,她肯定就是周邛的夫人,張九齡的那位小女兒了,只是她這聲音酥酥軟軟的,剛一入耳就聽得李曦一愣,愣是沒聽出來她這是哪裡的口音,只是覺得似乎有些嶺南那一帶的味道,卻又分明是跟武蘭的長安話很近似……

  略想了想,他突然想起來,那天柳博老爺子還特意解說過的,張九齡的籍貫是韶州曲江,可不正是嶺南一帶嘛!

  至於長安口音,想必是因為這位周張氏夫人小時候就是在長安長大的緣故吧。

  聽到這聲音就在門外,李曦便趕緊站了起來,然後就見房門的簾子被兩個丫鬟撩起來,挑頭進來一位三十許人的貌美少婦。

  李曦只在她進門的時候匆匆瞥了一眼,然後便不敢看她,只是目不斜視地兜頭就拜,口中道:「弟子李曦,拜見師母大人!」

  「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做了一首好詩,而且還釀了新酒的李曦是不是?快起來別跪著,抬起頭來叫我看看……昨兒還聽老爺提起你呢,沒想到今天你們就成了師徒了!」

  李曦聞言抬起頭來,頂住那種被一個女人上下打量的尷尬,笑道:「弟子原本以為才學疏淺,大人未必就肯收錄的,是以竟是連最簡單得拜師禮都沒有預備,這個……」

  周邛聞言笑了笑,卻接著他的話道:「你那新酒可不就是最好的拜師禮了,這個話就不必說了!」周張氏自然知道自家已經在李曦的新酒裡入了股份,當下聞言會意地扭頭沖周邛一笑,然後便轉頭對李曦道:「可不是,你師父說的對,什麼拜師禮不拜師禮,你師父師母可不是在意那些俗物的人!」

  然後她笑著拉過李曦的手,兩隻眼睛笑得彎彎的,道:「可是好俊挺個孩子,我就說呢,你師父這人一向眼高於頂,能讓他這麼喜歡還願意收了做弟子,你肯定差不了!」

  說著說著心中一動,又問:「幾歲了?可曾娶了親?」

  雖然周張氏的長女都已經十四歲了,其實她也才不過三十二歲而已,擱到現代社會,這叫熟女,甚至還夠不著熟婦的年紀,再加上她自小就是生在富貴人家,一向保養得好,此時雖然已經三十出頭,看去卻仍是艷光四射,端的是美艷之極。

  李曦被她那雙嫩滑的小手給拉住手,本來就已經覺得有些尷尬了,這會子又給當成個孩子似的問這種問題,當下頓時便期期艾艾的,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幸好這時候周邛已經笑著接過了話去,道:「你就別惦記他啦,司馬柳大人的寶貝千金,你上次回來不是誇得什麼似的,他們兩個可是自小就訂了娃娃親了。」

  周張氏聞言先是一愣,然後卻是忍不住歎氣,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似乎聽誰提過一嘴,嗯,你們倆,倒也是一對璧人,好!」

  聽他們倆這一番對話,李曦才回過神來,恍惚記起自己這位新拜恩師的大女兒似乎才十三四歲吧?這麼點年紀,就已經開始惦記著嫁人的問題了麼?

  這個時候感覺到似乎有幾道怪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李曦下意識的看過去,卻見那門口處挑開的簾子下面,正站著兩個看上去約莫十三四歲的孩子,那個男孩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而那個女孩,則是一臉的嬌羞與埋怨,目光只跟自己輕輕一碰就趕緊蕩了開來,鼻子裡卻是冷哼一聲,偏過了頭去。

  「喂,你就是我阿爹新收的學生?我跟你說,不許打我姐姐的主意,不然仔細本公子收拾你!」那男孩打量完畢,雙手叉腰地乜著李曦,傲氣沖天的出口就威脅。

  李曦聞言不由失笑,這是哪兒跟哪兒嘛!

  這時候周張氏聞言卻是不由得繃了臉,轉過身去斥道:「阿滿,胡說什麼,還不快來見過你師兄。」

  李曦也趕緊笑道:「不敢當這個師兄的稱呼啊,小公子好,我叫李曦。」

  誰想那個叫阿滿的小傢伙聞言之後卻只是不屑地瞥了李曦一眼,小聲嘟囔了一句,「馬屁精!」然後竟是看也不看周張氏,轉身拉住女孩的手,道:「姐姐,咱們走!」

  兩個人拉著手跑開,周張氏頓時氣得跺腳。

  李曦見狀趕緊委婉的勸了幾句,不過肚子裡卻笑得緊,心想自己這位新拜的座師周邛雖然才華橫溢,為人卻很是內斂,為人處事也一向很是低調,不想他的兒子卻是這麼個性子,而且似乎不光是兒子,就連女兒也差不多。

  扭頭看過去,果然就見平日裡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刺史大人此時正滿頭黑線,顯然也是對自己兒子的這副表現頭痛不已。

  畢竟是自己的兒女,周張氏其實早就習慣他們這副表現了,只是當著李曦這個新收的學生,她覺得臉上有些下不來而已,當下見李曦反而倒過來勸自己,她心裡立時便覺得這李曦倒是知趣,當下便借坡下驢,笑著罵道:「這兩個孩子,都是讓我給慣壞了!」

  又對李曦道:「既然你拜了老爺做老師,那以後就拿這裡當個家,常過來吃飯,你這個做師兄的,也替我管教管教這兩個不聽話的,唉……真是愁死我了!」

  說到這裡,他又拉起李曦的手,道:「你們師徒倆說話吧,我去後廚上看看,待會兒留下來吃飯,陪你老師喝幾杯,他可是喜歡你那個新酒,哦,對了,叫劍南燒春!」

  說著放下李曦的手,又對周邛道:「我剛才去拜訪,莫言大師傅說了,他剛剛在寺裡掛了單,有些行囊要收拾,身子也乏了,今天就不過來見你了,明天下午來。」

  周邛聞言點點頭,擺手道:「知道了,你去吧。」

  周張氏轉身出去了,周邛卻拿起一本字帖放到桌案上,道:「這是我寫給阿滿的字帖,你也一併從這個入手吧,以後每天寫十張大字拿來我看。」

  李曦拿過去還沒等打開看,就聽周邛已經繼續道:「做我的學生,可以允許寫不好,但必須字字用心,否則,我可不饒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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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2:41
第三十章 春雨

  近十幾天來,蜀州的天氣一直都是陰陰沉沉的,便連空氣裡都似乎流動著一層薄薄的霧靄,只在下午時分露一會兒太陽,卻是漫天價火燒雲,一直到三月二十六日,立夏都過了,這才漸漸的落下些雨滴來,到了第二日,就正式演變成了開元二十一年的第一場豪雨。

  李曦站在廊子下,看著院中正步雨霧款款而來佳人,不知怎麼就想到了昨天下午在周府習字時聽到的那首詩--

  草色青青柳色黃,桃花離亂李花香。

  東風不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長。

  要說起來,自己那詩才是借來偷來的,人家這才華才是真的,倒真不愧是進士出身,只不過,這好端端的,刺史大人怎麼語帶愁腸?而且看他吟出這首詩時那滿臉的落寞,似乎並非作偽,可是眼下有了柳博老爺子襄助,他在這蜀州一地已經正式站穩了腳跟了呀!

  三十五歲就官居三品刺史,家中妻子貌美如花,膝下兒女雖刁蠻卻也不失可愛,岳父張九齡老大人在朝中也是一路上坡,據柳博老爺子說,他甚至有拜相的可能……這等福祿無雙的好日子,他還有什麼可發愁的?

  咦,對了,想起這個,李曦就不由得想起這幾天過去練字聽課時的所見了。

  周府雖然乃是官造,格局制式都並不大,但畢竟是一州刺史的關停居所,說起來也並不小,而且歷任刺史都是些有學問有修養的人,一茬一茬的修繕之下,這刺史府內部也極是講究,與之相對應的,周府的下人也頗不少,只是……檔次似乎低了點兒。

  別的不說,就李曦所見之中,他府裡竟是連一個看得過眼的丫鬟都沒有。

  想到這裡,又突然想到那日柳博老爺子的壽宴上三叔似乎提過一嘴,說是那周張氏似乎是個極妒的女子……李曦頓時就覺得自己似乎悟到了一點什麼,當下他也不管那裴楊氏楊花花已經走到廊前,正自笑著抬頭看過來,便只是逕自轉身,直接扭頭順著廊子就往東邊的小跨院而去,竟是把人家給丟在了廊子前的雨地裡。

  楊花花見狀不由得愣在當地,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這一路過來雖然坐了馬車,可畢竟這府裡到那府裡的,終歸是少不了走路,因此雖然腳下蹬了雨屐,卻還是不知不覺間就叫雨水給濺濕了羅襪繡鞋,便連那鵝黃色宮樣羅裙的下擺,也給濺得一片深一片淺,誰知已經到了面前,這招呼人過來的卻給來了一個扭頭不見!

  阿錦見狀也是面帶詫異,當即就想出聲喊住李曦,裴楊氏回過神來卻是衝她擺了擺手制止了她,然後,雖然咫尺之遙,兩個人卻也並不邁上台階,只是靜靜地站在雨裡。

  ※※※

  自從那日李逸風正式投效之後,李曦就把前堂旁邊的一座小跨院留給他,本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則,李曦對於李逸風老爺子倒是完全放權,所有府中的事務,小至僕役差役,大到賬務錙銖,甚至於人情來往等等,都盡數委託給他。

  那李逸風倒也盡力,雖說李曦邀請他住進這個小院給他推辭了,仍是帶著自己的兒媳住在外面新買的一處小院裡,不過白日卻是早早的就過來料理事務,一應裡裡外外,不過幾日的功夫,便井井有條起來。

  此時李曦過去,他正在盤算著李肱送來的對於裴楊氏名下那幾處酒莊和鋪面的估價,手裡也正在擬著一份回文,算是基本認可李肱的估價統計,聽見廊子下小丫鬟的動靜,一抬頭正好看見李曦邁步進來,他忙站起來一邊擺手命小丫鬟上茶,一邊就拿起了桌子上的兩份文案就要跟李曦說這個事兒,誰知李曦卻擺了擺手,直接道:「一切先生盡可自己拿主意,我不通這些細務,有您和三叔在,就不必給我看了,只最後把賬本子給我過一眼就是。」

  然後他坐下,仔細捋順了一下思路,這才道:「今兒過來是有另外一件事,先生曾在各地任職,想必是朋友遍天下了,不知道在長安和廬州有沒有熟人?」

  根據李曦所知,周邛乃是京兆萬年人,京兆,自然是長安,萬年就相當於是長安的一個區了,他自幼便極負才名,十七歲高中進士,隨後就被欽點進入翰林院任文學修撰,兩年後娶了張九齡的小女兒,從此便在長安定居。

  那些年裡,雖然他的官位是一路往上升,不過卻都是些並沒有什麼實權的清貴閒職,一直到五年前才外放廬州司馬,兩年前轉任廬州別駕,去年秋冬之際,更是直接調任蜀州刺史,這才算是完成了一次華麗的轉身,成了手握大權的三品高官。

  不過仔細掰著手指數一數,他生活和做官的地方加起來,也不過才兩個地方而已,只要用心,有些事情想必倒是不該太難查。

  李逸風手裡還拿著那些文案呢,聽了這話卻是不由得一愣,口中遲遲疑疑地答了一句,「長安還有幾位契好,廬州卻是沒什麼認識的了」之後,這才低頭蹙眉苦思片刻,旋即,長安和廬州這兩個敏感的字眼兒立刻讓他想到了該想到的東西,當下他突然抬起頭來,臉上帶著一抹好奇,試探著問道:「公子您是想查一查他?」

  這老頭兒,還真是個叩絃歌而知雅意的好知音啊!

  李曦心裡讚了一句,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地道:「想瞭解一下那些那裡的風土人情,嗯,據說這兩個地方都盛產妖嬈的女子啊,呵呵。」

  李逸風聞言略轉了轉眼珠,頓時心領神會地點點頭,附和道:「是啊,說起來,這長安的紅袖滿樓招可是外地士子趕考時必看的一景呢!至於廬州,嗯,對,貫出紅顏知己啊!」

  要說長安多出美女,這話倒是可信,畢竟長安的豪門大族太多,他們那等樣人家,娶妻納妾自然都是撿著全國最漂亮的挑,因此一代代繁衍下來,自然是美色傾國雲集,便是長安的楚館章台,雲集的也是全國最漂亮技藝最好的美女名妓,但是廬州……鬼才知道廬州到底是不是多美女呢,兩個人都壓根兒就沒去過廬州,李曦甚至都不知道廬州到底是在哪兒!

  不過呢,他是上司,眼下又已經是李曦的座師,一個做下屬做學生的,非要去查自己上司和老師的過往履歷,這可是犯了大忌諱的事情,因此李曦眼下對李逸風非常信任,卻也還是只模模糊糊的提了一個大概,並不肯把話落到實處。

  幸好李逸風為官多年,又一直都是在下層廝混,早就習慣了察言觀色,最難的是,他腦子轉的非常快,當下聽了李曦這番雲遮霧繞的話,卻也是很快就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當下他沉吟了片刻,才道:「據說那位家裡的夫人雖然美貌非常,卻也是妒性極大呀,嗯,這是個好口子,公子爺真是好想法呀,一個小小主簿,倒真是有些屈才了。」

  李曦笑笑不語,又過了一會兒,李逸風才謹慎地道:「這種事情不好弄啊,一個不小心消息走漏出去傳到他耳朵裡……也罷,既然公子爺想要走這個路子,嗯,過些日子把家裡這些事情理出個眉目來,老朽就親自為您走一趟。」

  李曦聞言猶豫了一下,知道他這是在委婉的提醒自己,雖然眼下自己已經是他的學生了,那道保薦自己出任晉原縣主簿的奏折也已經發了出去,但事情不到最後一刻,就還有著許多的變故,只怕就連周邛自己都不敢十拿九穩的說自己肯定能拿下這個官兒,所以,還是先等等看,等到任命自己的敕令下來了再動手不遲。

  當下想了想,李曦輕輕點頭,不得不承認,果然是人老成精,遇到事情的時候,自己還是過於激動了,不如李老爺子鎮定啊,於是他道:「也好,這件事情確是不太好處理,若是您親自去,我還能放心些……那就先放一放,等一等看。」

  頓了頓又道:「別的不問,只查女人。」

  李逸風會意地點了點頭。

  ※※※

  今日的雨勢頗大,饒是出門的時候阿錦就預備了一個大號的油布傘,此時擎在裴楊氏的頭頂把兩人罩住,不過等李曦回來的時候,兩人下身的裙擺卻還是給濺出了一大片深色。

  李曦從小跨院出來,走到廊子下時第一眼就看到了那站在雨中的主僕倆,當下不由得就愣在那裡。

  「罪過罪過,我只是突然想起來一點事情要找人吩咐……快請進來,快請進來,那個……來人哪,生個火盆兒來,給少夫人烤一烤驅驅寒氣。」

  裴楊氏聞言看都不看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雨裡微笑,阿錦更是氣得冷哼一聲扭過了頭去。

  李曦拍拍眉頭,知道這一遭可是得罪大了。

  論說也是,兩人都已經走了對面了,自己卻連個招呼都沒打,直接不理人家轉身就走,這換了誰都受不了!唉,其實當時自己只是忽然心有觸動,害怕一個打擾就找不到靈感了,卻居然忘了這裴楊氏可不是個好應付的呀……

  「這個……」他搓著手尷尬地站在廊子底下,猶豫了一會兒,見也沒個有眼色的丫鬟過來給自己遞把傘什麼的,最後只好硬著頭皮衝進雨幕裡,做出了一個恭請的姿勢,裴楊氏這才瞥了他一眼,款步邁上台階。

  只是有了這麼一小會兒耽擱,李曦渾身上下卻是給瓢潑的大雨淋了個精濕。

  在後宅換衣服的時候,李曦倒是突然想起來裴楊氏的裙擺下半截給雨濺濕的樣子來,那浸透了雨水的裙擺給風一吹便緊緊地貼在腿上,叫人似乎能隱隱約約窺見那雙秀美筆直的小腿,……那雙精美的鞋子上繡的是什麼圖案來著?

  只可惜,這裡是唐朝,女人的裙子都太長。

  也沒有絲襪。

  唉……

  武蘭伺候他換好了衣服,仍是忍不住笑。李曦渾身濕透的跑過來那會子還嚇了她一跳,等到問清了緣故,卻又嘲笑起李曦的憐香惜玉來。

  李曦無奈地歎了口氣,只好自己給自己遮臉,道:「咱們府上這些個丫鬟也太沒眼色了,都不知道遞把傘過來,回頭定要好好教教她們規矩才好,當著客人,太丟人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女人的脾氣可真是不小哇,哪裡有我們家蘭兒那麼乖巧懂事。」

  武蘭笑著推了他一下,「別拿奴奴跟她比,那個女人,太精明了,奴可不敢比。」

  李曦聞言嬉皮笑臉地湊上去親了一口,軟玉溫香的摟在懷裡道:「這話說的,我可不覺得我家蘭兒有哪裡比她差,她的聰明勁兒都在外頭擺著呢,剛則易折,哪裡能比得上我們蘭兒,不聲不響的就把本公子的心給收了,這才叫真精明呢!」

  武蘭聞言挑著眼睛看她,眉眼裡說不出是笑是謔,「奴奴哪裡收的過來,上次見你寫那個什麼……對,情書,你不是說你的心都給了那位?兒小姐了?」

  「咳……咳……」李曦頓覺有些尷尬,那次純粹是操作失誤,當時是想叫柳榮替自己捎一封情書過去,好歹也練了幾天字了,想顯擺顯擺,誰知道居然有個字的繁體版本不會寫,當時也沒想那麼多,便隨口問了武蘭一句,於是,這就落下了把柄了。

  說到底還是上輩子太單純了,只談過一個女朋友,根本就不曾鍛煉也壓根兒沒那個本事鍛煉一心二用的本事啊,等到現在有機會用了,卻是現眼了……

  她倒是沒疑心自己這麼大一個才子怎麼連個字都不會寫,只是把心思都放到了吃醋上,不過還好,這小妮子畢竟是富貴人家出身,自小又是客盡百家,所以對於這種事情看得很開,頗有些大婦的氣度,縱是吃醋也吃的惹人疼愛,只叫李曦覺得恨不得捧到手心裡呵著才好。

  他換好了衣服要出去,卻又想起來似乎裴楊氏和那位阿錦姑娘的衣服也都是濕的,便扭頭對武蘭道:「那裴楊氏少夫人的身量倒跟你差不多,阿錦姑娘雖然略矮了些,也差不了多少,你揀兩條你的裙子出來給她們送過去吧。」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最好拿兩條不曾穿過的,那兩個都是有講究的人。」

  本以為這話一出來,武蘭又得嘲笑自己憐香惜玉了,李曦甚至都已經想好了回話了,誰知話音落下,武蘭卻是低下了頭,看那神情扭扭捏捏的,竟是有些侷促。

  李曦見狀不由得一愣,這時武蘭才抬起頭來笑了笑,臉上倒是平靜了許多,「前兩天管事的婆子見我衣裳不多,又多是舊年陳衣,就提醒我裁些布匹來做衣服,我給拒絕了,眼下咱們新近搬過來,什麼都要拾掇添置,你的事情又剛起頭,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倒不必把錢都花在我身上,我往年的衣服也還有不少,夠穿就行了……」

  不等她把話說完,李曦就探出手臂把她拉進了懷裡。

  不知怎麼就覺得喉頭被哽住了。

  說起來武蘭雖然身世坎坷,可是不管走到哪裡,卻也不曾有人敢在衣食住行上虧待她,唯獨是到了自己家裡,先是陪著自己住在草廬裡,每天還得蹲在膛前幫自己燒火,飯後還要負責洗刷碗筷,而且還經常給自己洗衣裳……當時還覺得那樣子窮下去有個小美女可以調教,也不錯,但是現在想想,卻是不知不覺就有些心酸。

  即便是眼下家裡已經放了各家送來的新酒入股錢多達幾十萬,買些布帛綢緞做衣服,也根本就花不了多少錢,可她卻仍是自甘樸素……

  真是個能持家的好媳婦啊!

  李曦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使勁兒的摟緊了,嘴裡卻是大喊,「買,趕明兒雨停了,本公子我陪著你去,把蜀州城裡各大綢緞鋪布鋪首飾鋪子裡所有的貨色式樣全部掃一遍!要是連自己媳婦兒都不捨得穿幾身新衣裳,老子掙錢還有個屁用。」

  武蘭聞言推著他的胸口仰起頭來,看見李曦眼中的那抹認真,她只猶豫了一下便順從地點了點頭,卻是玩笑般地說道:「相公既然說下大話了,那奴奴可就等著相公了哦。」

  ※※※

  李曦回到前堂的時候,裴楊氏正端坐在胡椅上,火盆就放在她身前不遠處,只看她膝下裙子的顏色,便知她並不曾烤,而阿錦姑娘則不見蹤影。

  看見李曦的神色,裴楊氏淡淡地道:「妾身過來也只是閒談,左右無事,便打發了阿錦回家去了,家裡的事情還多得很,都等著她料理。」

  李曦聞言點頭,便到了她對面也坐下。

  這府裡原來都是那種可容幾人對坐的[席],李曦原本那個家裡的正堂裡,放的也是席,只不過李曦一直都不太習慣來個客人就要兩個人相對跪著那樣子「坐」,因此一當他有了添置傢俱的錢,立馬就命人把這前堂的席給撤了去,全部換了時下在北方流行的胡椅。

  李曦坐下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卻是先就忍不住又把目光投到那裙角出的深色上,不由得臉上就有一些尷尬神色,道:「真麼不好意思,怠慢了貴客。」

  然後又硬著頭皮客氣道:「要麼,我命人給少夫人先找條裙子來換一下?」

  裴楊氏聞言淡笑著看了他一眼,道:「不必了,多謝子日先生的好意,只是妾身身來便從不穿別人的衣物。」

  言罷又道:「原本以為先生是個憐香惜玉的,不想今日卻是叫人失望之極呀!」

  李曦本來還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卻不曾想對方並不肯就此放手,當下聞言只好尷尬地搓著手,抬起頭來看著她,「這個……確實是在下的錯,要不這樣吧,少夫人欲待如何,在下聽任少夫人的處罰,只要能叫少夫人消了氣便好。」

  裴楊氏聞言笑了笑,道:「說什麼處罰不處罰的,妾身可是不敢。」

  言罷卻是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偏過了頭去。

  只是這一眼,這一番沒人薄嗔的樣子,卻頓時就看得李曦的心突然不爭氣的猛跳了幾下。

  這也太魂飛魄散了。

  李曦嚥了口唾沫,久久的沉浸在這一個美人飛眸裡,過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卻是鬼使神差地道:「要不回頭我陪你一條裙子吧,或者……這裡有火盆,我先替你烤乾了再說。」

  說完了自己卻是愣住,這裙子人家還穿在身上呢,又沒個替換的,怎麼烤?就算是換下來了,人家又不是你府裡的女眷,不是你的女人,這女人家的裙子可是褻物,豈是你一個外頭男子也能隨便拿隨便碰的?更別提什麼你給人家烤乾了!

  裴楊氏聞言也是一愣,扭頭看了李曦一眼,見他也是愣住,當下猶豫了片刻,卻是一反常態的並沒有心生警惕,更別提拉下臉來斥責,反而是不知怎麼就突然覺得臉上微微有些發燙。

  春雨生閒,閒,則繞床儘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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