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唐春作者:英年早肥(連載中)

mk2257 2011-5-13 02:11:3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 46320
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3:12
第二十七章福禍

李曦聞言哈哈一笑,這事兒他心裡倒是並不怪李逸風。其實說白了,那畢竟是太子殿下在招攬啊,多好的機會,當時那會子就連自己都忍不住心裡一動,更何況是李逸風這麼一個在底層打混了幾十年,甚至於現在連個主簿的位子都丟了的小官兒?

自己要不是穿越來的,知道那個太子李鴻將來什麼都不是,指不定也動心了,李逸風會動心,自然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

因此當下他笑了笑,道:「李先生快別這麼說,太子殿下嘛,這塊招牌畢竟還是很好使的,不瞞先生說,當時其實我也心動了,只不過,我信不過那成先生啊,所以,我倒是寧可把他們全都得罪了,也絕不做那不保險的勾當。萬一那成先生只是誑我,豈不是一子落錯,滿盤皆輸了嘛所以,先生不必自責,來,吃酒」

他這裡正招呼李逸風過來吃酒,卻突然聽見外邊傳來腳步聲,然後大家一起扭頭看過去,就見剛才被李曦派了去刺史衙門的墨空文正快步而來。

「公子,不好了,差役大哥們來到咱們家正門,要拘捕門口馬車旁邊的那幾個漢子,但是人家紛紛亮出了兵器,跟差役大哥們對峙起來了」

「哦?」李曦聞言不由得扭頭跟李逸風對視了一眼,然後李曦站了起來,想了想,道:「雖然可以藉機按個拒捕的罪名,但是也無關痛癢了,沒必要給刺史衙門添什麼麻煩,這樣,李先生,就麻煩你去把那兩位請出來吧,把他們帶到大門口,相信那幫人看到他們自己的主子,就會老實了。阿早,你也跟著李先生一塊兒過去。」

見李逸風聞言點了點頭,李曦這才轉身對墨空文道:「走,咱們門口看看去」

※※※

兩個人來到門口,果然就見十幾個差役正圍著三輛馬車和那六個漢子,大家都是綽刀副劍拔弩張的氣勢,似乎隨時都可能死人。

而站在他們之外的,居然是柳博柳老爺子。

當下李曦趕緊迎上去,先是畢恭畢敬地施了一禮,然後才道:「老爺子,您怎麼親自過來了,其實打發這些差役大哥過來也就足夠了。」

柳博老爺子背著手,聞言扭頭看看他,點了點頭,道:「事情鬧得不小,我還是親自過來看看的好,怎麼樣,人還在你家裡?」

李曦點頭,「在,我讓李逸風李先生去把人請人了,馬上就出來。」

柳博點點頭,然後這才又扭頭看向場中那六個春刀在手的漢子,臉色陰沉得可以。

雖然這裡是靖邊坊,是處皆是高宅大院,一條巷子裡也沒有幾戶人家,所以並沒有幾個看熱鬧的,但是今天畢竟還是有六個人當街拔刀與官差對峙不下了,這可就等於是給了他這個蜀州司馬一次大大的難堪。

大唐朝不像後世的宋朝,趙匡胤畢竟是結束了藩鎮之亂統一天下的,他知道全國老百姓都持有兵器這件事有多恐怖,他很害怕老百姓手裡有兵器,因此即位之後就下了禁武令,全國範圍內,不許老百姓持有武器,而且執行的還非常嚴格。

當時甚至就連許多大家宗族在祭祀的時候,那兩邊的兵器架上都只能擺些假兵器,通過諸如用蠟來弄一個假槍頭按到木棍上來充作槍之類的方式來意思意思,以至於後世直接用銀樣?槍頭來形容一個人的徒有其表。而且趙匡胤的這個做法,也直接導致了中華民族尚武精神和骨子裡那抹血性的逐漸流失,終於在兩宋之後,整個的被蒙古給滅了族。

大唐朝也不像後代的明朝,只允許朝廷的武校和有了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佩劍,其他的老百姓則不許持寸鐵出門。

在眼下的大唐,這些規矩統統沒有,大唐乃是盛世,上至皇帝,下至庶民百姓,整個社會的心態都是非常之開放,非常之灑脫。而且盛世之下的大唐,也具有非常強大的拓邊思想,無數人,甚至是整個民族都有一種提劍遠征為國開邊立萬世基業的想法。

因此,在眼下這個時候,即便是普通的老百姓,也是允許持有武器的,當時的很多人,很多讀書人,比如說李白等,也都喜歡仗劍遠遊,非要做個俠客。

但是,這並不代表朝廷允許老百姓拿起刀劍來跟官府對峙

只要跟官府對峙,那就是造反

而且一個地方只要出了這麼一次惡**件,便立刻會被傳佈四方,到時候以訛傳訛的,大家就都會認為某某地很混亂,如此一來,風評差了,自然也就影響到上級對本地官員的評價,可以說,這六個人在這裡一拔刀,直接就給整個蜀州抹了黑,怎能讓柳博這個負責管理本地治安的州司馬不惱怒呢

只不過惱怒歸惱怒,柳博的眼力不差,只看這幫人從發現不對到集體拔刀出鞘公然拒捕的反應之快速和協調,他就知道,這些人肯定都不是普通人,少說也得是鎮軍裡出身的,而且還得是鎮軍中的精兵。如果再聯繫到剛才李曦打發人過去說的那些情況,他甚至可以推斷出來,這幫人極有可能是太子府的侍衛

這樣的人,自然沒必要跟他們硬拚,而且說實話,就憑這十幾個差役,硬拚還真是未必能拚得過人家

因此當下他便只能沉著臉站在那裡,一言不發。而李曦見他不說話,便也只能在旁邊陪他站著,目光只是往被那六個人丟在了身後的三輛馬車上看。

嗯,三輛馬車,倒有兩輛是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想來應該是趙風凌和成管家他們這一路從長安過來時乘坐的,至於剩下那一輛,自然就是裴俊的了。

可惜,沒有其他發現。

而就在這個時候,府內再次傳來動靜,大家紛紛扭頭看過去,就見那趙風凌和成管家已經在李逸風和李早的陪伴「護持」之下,略顯狼狽地走到了府門前。

成管家看了看那些差役,又看了看這邊的李曦,尤其是重點在穿著一身緋色官服的柳博身上看了一眼,這才擺了擺手,用一口標準的長安話吩咐道:「都把兵器收起來吧,這裡是蜀州,不得放肆都把兵器交出去,老老實實跟諸位差役大哥回去,不會有事的。」

柳博猜得沒錯,這幫人確實是太子府裡的侍衛,很多時候甚至連趙風凌都指使不動他們,當下也就是只有成管家發話了,他們才肯聽。

不過即便是成管家發了話,出於太子近衛的傲性,他們仍是猶豫了一下,不願意被一幫州縣裡的差役給收繳兵器,到最後還是一個似乎是六個人中的首領又發了話,大家才紛紛極不情願地拋落刀劍,被差役們一一收押。

然後,就在差役們制服住那些漢子的時候,李曦伏在柳博的耳邊輕聲耳語了幾句。

等他說完了,柳博微微地點頭,往前走了幾步,看著台階上的趙風凌,直接問:「據說閣下乃是五品中散大夫,更是國舅爺之子,可是真的?」

趙風凌這個時候早就已經被李曦給折騰的沒了什麼精神,聞言也只是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是真的,你們不要把我丟到監獄裡,不許打我」

柳博聞言有些詫異,墨空文過去匯報情況的時候,可沒敢提李早兩拳頭就把趙風凌和成管家兩個人放倒在地上了,甚至還讓他們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至於剛才李曦跟他們的談判,以及對趙風凌的威脅和恐嚇,他更是不知道,想說都沒法說。

因此雖然柳博早就知道要想把人留在府上,李曦肯定會用些手段,但是乍一見趙風凌竟是如此狼狽,甚至還害怕成這個樣子,他還是不由得有些小吃驚。

扭頭看了李曦一眼,他不動聲色地又扭過頭去,問:「既如此,可有官服印綬?可有信報敕令,或者通關憑文?」

聽他問道可有官服印綬,李曦和李逸風都是不由得就瞪大了眼睛,緊緊地盯著那趙風凌,他們都知道,這趙風凌此刻的回答,將直接決定此事是否能就此塵埃落定。

而這個時候,趙風凌並沒有讓他們失望,他很窩囊地點點頭,「官服印綬都有,就在身上,至於信報敕令和通關憑文……沒有,出京時走得急,沒來得及報備。」

聽了這番話,不止李曦和李逸風,便是柳博,也不由得輕輕鬆了口氣。

※※※

蜀州刺史衙門,後衙。

刺史周邛與司馬柳博相對而坐,李曦則在周邛的下首斜簽著身子坐。

三個人坐在這屋子裡有一會子了,除了剛開始李曦向他們解說事情的經過以及自己的推測和想法時,兩個人才偶爾的插嘴問一句,等到李曦說完了,周邛與柳博便只是坐在那裡安靜的喝茶,誰都不肯說話了。

他們不說,李曦也不知道下面再該說什麼,便也跟著安靜的喝茶。

到最後,周邛終於放下茶杯,咳嗽了一聲,這才打破了現場的沉寂。

歎了口氣,他道:「這件事,做的很魯莽」

聽他這麼說,柳博也是不由得歎了口氣,道:「早知道會有今日之事,其實當初老夫就不該把那武姬送到你府上去的沒想到哇,你小子居然還是個情種哼」

剛才他們沉默的時候,李曦還有些心中惴惴,此時聽兩個人一個批一個罵,他反倒放心了,當下便嘿嘿地笑了一聲,一副渾不在意地模樣,道:「老師,老爺子,其實你們都誤會我啦我這麼做,可不是單純的衝冠一怒為紅顏哦」

兩人聞言都看著他,李曦又嘿嘿地笑笑,道:「我記得聽老爺子解說朝中時政的時候曾經提起過,當今的朝堂之上,以徐國公中書令蕭嵩和黃門侍郎同平章事韓休為首,而且那蕭嵩還是個堅定的太子支持者,據說,皇帝陛下幾次想要改立太子,都被他給勸了回去。」

頓了頓,他繼續道:「而且學生還曾聽老師您說過,蕭嵩此人與九齡公素來不睦,正是因為他從中作梗,才使得九齡公雖然幾次都差一點兒就拜相,最終卻仍是被壓了下來。」

他笑笑,「因此,學生覺得,或許藉著這個機會,給太子那邊下一次狠藥,興許能改變點什麼,也或許,能為九齡公早日復起有些幫助?」

聽他說完這些,周邛和柳博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深思。

其實李曦這番話,實在是一半真一半假,他分析的這些倒是沒錯,可柳博卻從來都沒跟他介紹過什麼朝堂形勢,相反,被他給扣到柳博頭上的那些東西,其實都是周邛說給他聽的,只不過為了給後面的那句九齡公做鋪墊,這關於解說朝局的說法,李曦自然要幫周邛避避嫌,因此就順手給柳博老爺子扣了上去。

幸好,這個時候兩個人聽在耳中,雖然明知道李曦胡扯,卻也壓根兒就不會有人開口戳破他--有些面子,恰是大家都需要的,有些彎,必須繞一下。

李曦說的這些話雖然只是小小的張冠李戴了一下,卻是正好給雙方都留了餘地,倒是頗有些口舌之妙。而且最關鍵的是,這些理由雖然事後才補想出來的,就是為了眼前應付周邛和柳博的時候用,但他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

蕭嵩,開元十六年拜相,次年晉封徐國公,乃是權稱一時的當朝宰相。

據李曦從周邛口中所知道的,此人極富軍事才華,開元十五年的時候,時任兵部尚書、河西節度使、判涼州事的蕭嵩曾大敗吐蕃,從而一舉博得了皇帝陛下的信賴。開元十七年,便直接擢升他為中書令,與宇文融、裴光庭並稱大唐三相。

而且,這蕭嵩至今還遙領河西節度使,加集賢殿學士、知院事,兼修國史,後來更是進位金紫光祿大夫,晉封徐國公。他的兒子蕭衡,是新昌公主的駙馬,蕭嵩的夫人賀氏入覲拜席的時候,連皇帝陛下都直接稱呼她為親家母。

皇帝很多次想要改立太子,最後都是因為他一句話,就被迫作罷,今年二月的時候,侍中裴光庭去世,皇帝陛下更是問策於蕭嵩,請他推薦一人出任宰相。而最後也正是因為得到了他的舉薦,韓休才得以出任黃門侍郎、同平章事。

由此可知,他到底該有多麼的受皇帝賞識和寵賴。

但是偏偏的,他跟張九齡的關係很不怎麼樣。

具體因為什麼,周邛沒說過,李曦不得而知,他只是覺得,如果能藉著這件事打擊一下太子李鴻,那麼想必也會牽連一下蕭嵩?

畢竟趙風凌私自出京這件事,如果放開了聯想的話,其實是可以往圖謀不軌上扯的,而他的身份又那麼敏感,直接牽涉到太子,那麼,因此讓皇帝陛下對蕭嵩這個堅定地太子支持者產生一絲懷疑,總該不是太難的事情吧?

只要皇帝陛下對他產生了一些懷疑,那麼一直以來就名望很高呼聲也很高的張九齡要拜相,就要相對容易多了。

而顯然,李曦的這個說法,打動了周邛。

他深思了一會子之後,歎了口氣,抬起頭來看了李曦一眼,雖然並沒有稱讚什麼,但眼神之中的那抹褒獎之意卻是很明顯的,當下裡他想了想,道:「你若是這麼說,倒也未嘗不是道理,只是,你這可就等於是跟太子殿下硬扛了一把,到底福禍如何,孰不可知啊」

李曦點點頭,「學生也知道這麼做卻是太硬了些,即使太子殿下不出手,不把我怎麼樣,也會有很多朝廷官員看學生不順眼,那些朝廷大員們動動手指頭,就足夠把學生我捏扁搓圓了,所以,學生這事情做完了之後才會趕緊的念阿彌陀佛,希望佛祖能保佑九齡公他老人家趕快拜相嘛大家都說大樹底下好乘涼,他老人家一旦拜相,那麼其他人看他的面子,也就不至於跟他的徒孫,我這麼一個小官兒一般見識了吧?」

著說著,他嘿嘿地笑笑。

周邛和柳博聞言對視一眼,則是無奈地苦笑,周邛更是忍不住罵:「臭小子像什麼油嘴滑舌呀,滿嘴裡跑馬呀,沒一點兒正形啊這些話,我看都是為你準備的」

然後還轉頭對柳博道:「柳翁啊,此子可真是辱沒了你家小姐」

柳博聞言哈哈大笑。

李曦也嘿嘿地笑笑,卻又道:「玩笑嘛,呵呵,其實我想過的,即便我不這麼做,他們這幫人回去之後,也肯定不會饒過我,不過繞過武姬,所以,乾脆就下手了我有師傅和師公護著,怕他們作甚」

周邛聞言指指他,冷哼一聲。

柳博則笑道:「那趙風凌已經是取出了官符印綬,這件事倒是可以定案了,至於捅上去之後能砸出多深的水來,就要看天意啦」

到這裡,他嘿嘿地笑笑,「不過,剛才老夫帶了人去那高月高別駕的府上訊問趙風凌等人此來蜀州之事的時候,高月臉上那表情可真叫一個精彩啊」

他點點頭,「嗯,如果單論這個的話,小子,這事兒你辦的不錯」

到這裡,他扭頭與周邛對視一眼,兩人會心一笑,都是心中有數。

眼下趙風凌私自離京這件事送到長安之後,若是鬧不起來便罷,一旦鬧起來,這高月頭上可是至少也要頂一個知情不報的帽子了

鐵證如山,他丟都丟不
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3:13
大唐春 第二十八章 小女人

“相公你可也太魯莽了!”

聽完李曦的一番講解,眉頭微蹙的同時,武蘭忍不住開口嗔責,然后才想起這件事完全是因為自己才會發生的,換句話說,李曦之所以會冒著得罪當朝太子的威脅,對那兩個長安來客下了如此重手,以至于其中一個還要背上私自離京的罪名,可以說,完全都只是為了她武蘭一個人,然后,她才忍不住低了頭,幽幽地道:“相公,奴……奴不值得你這么做……”

“胡說,為了你,得罪那兩個鳥人算什么,別說是太子想要你,就是皇帝想要你,一樣是伸手砍手,伸腳剁腳!大不了老子帶著你們到嶺南道去,咱們從嶺南泛舟出海,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干嘛要受他們的鳥氣!”

這話說的最是真心話,但其實沒什么目的,也就是事情做完了純屬發泄一下,得瑟一下,但是停在武蘭耳中,卻讓她不由得以手掩面,嗚嗚地哭了起來。

見她哭了,李曦反而嚇了一跳。

下午到刺史衙門里去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刺史衙門那邊又因為趙風凌坦白承認了自己是從長安私自出京的,因此雖然款待了起來,卻也是形同軟禁,而后,李曦擔心武蘭在家里東聽一句西聽一句的弄不清楚,怕她心里著急擔心,也等不及刺史衙門發往長安的公函發出去,這就趕緊回了家。

結果回來之后把事情一說,本想是叫武蘭不必擔心的,沒想到反而是把她給惹哭了。這卻是出乎李曦的意料之外了。

不過轉而一想,李曦便頓時明白了一些什么。

當下他趕緊在武蘭身邊坐下,探出手臂把她抱在懷里,笑道:“傻丫頭,感動啦?那也不用哭鼻子呀,待會兒眼睛哭紅了。多難看哪!”

武蘭聞言猶在哭泣,卻是不由得撲哧一笑,然后她抹抹眼淚抬起頭來,一邊抽噎著,以一邊伸手在李曦臉上輕輕地撫摸著,動作務必輕柔,同時那霧蒙蒙的眼睛也緊緊地盯著李曦的臉,似乎是想要把他的樣子深深地印在腦海里。

其深情之處,讓李曦也不由得跟著有些感傷。

不過他很快就嘿嘿地笑了笑,抱武蘭的身子抱的更緊了些,貼著她的耳根呵氣,道:“蘭兒,你要真是覺得感動,那今晚就把身子給了相公吧,好不好?”

他這話本是玩笑,其實自從那晚李曦發下誓言非要明媒正娶之后,武蘭便早就以他的房里人自居了,若他真個想要,武蘭是決計不會有絲毫不愿意的,反倒是李曦心里始終惦記著那誓言,寧可自己憋悶些,也絕對不肯食言。

但這一次,出乎李曦意料的是,武蘭聞言之后卻是微微搖了搖頭。

就在李曦錯愕的時候,她輕柔地趴在李曦懷里,過了好大一會子,這才輕柔地道:“相公,妾身……不能給你!”

李曦聞言愕然,“為什么?以前你不是還……”

“是!但那是以前!”武蘭坐直了身子,再次伸手輕輕地摸著李曦的臉,剛才還沒感覺,這會子李曦倒是突然覺得這氛圍似乎有些不對。

不像是小女子無以報恩,唯有以身許之,以償君愿的味道,反而有點像是……

生離死別?

李曦突然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收起臉上的那抹輕松。

武蘭輕輕抹去臉上的淚珠,盡管那淚珠一直都在滾滾而下,擦都擦不干凈

“相公您知道的,奴出身武氏,雖然自小就流離落拓,甚至需要靠來回周轉許多人家,才能勉強活下來,但是,奴畢竟是武氏出身的,很多事情,奴即便沒有經過,卻也是天生的就能明白,就能看的懂。”

武蘭的這段開場白,讓李曦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似乎覺得自己隱隱約約猜到了一點什么。

果然,這時武蘭有繼續道:“相公做的好詩,那句沖冠一怒為紅顏,寫的真好,可就從這句詩里妾身能讀出來,即便是相公你自己,雖然這件事做的無怨無悔,卻也還是明白的,你知道,自己是因為怒,是因為生氣,所以才……莽撞!”

“既然是莽撞,那么,不管你覺得自己有再足的理由,覺得自己再怎么不至于失算,但是……奴可以告訴你,官場之上,從來就不存在萬無一失的事情。即便是聰慧如則天大帝,也會被人逼宮,以至于退位。”

“相公可曾想過,一旦等長安那邊反應過來,憑借太子的地位,他不需要對你發動什么疾風驟雨的打擊,她只需要一個眼神……甚至妾身覺得,他連眼神兒都不需要,他什么都不做,就會有無數人在揣摩他的心思,所以,到時候相公你要面對的,就是滿朝上下的攻訐。即便是相公您有周大人和柳大人這般的長者回護,但是……”

說到這里,武蘭搖了搖頭,淚珠兒落得越發快了些,而李曦聽到現在,也只是一個勁兒的蹙眉苦思,皆因武蘭所說,并不是沒有道理,相反,包括周邛,劉博和李逸風在內,所有人都是這么認為的,就連李曦自己也知道,這步棋,雖然肯定會贏,但后果……很嚴重。

雖然以他的個性,即便是知道后果很嚴重,也肯定會(原文回)去做但是那并不代表著他不害怕不擔心那隨后就會到來的猛烈打擊!

這時,武蘭啜泣著,卻面帶決絕地道:“相公,奴知道你疼奴,愛奴,可是奴不能讓你為了我,而毀了自己啊!相公既然可以為了妾身而犧牲一切,妾身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聽到這里,李曦面色嚴肅地一抬手,“打住,不必說了,絕對不行!”

武蘭搖搖頭,拉著他的手,道:“相公,你就聽奴的吧,讓奴走,讓奴跟著他們去長安,大不了就是讓他們把奴的身份揭開,雖然是待罪之女,但是一來事情已經過去那么多年了,二來奴的姑母現在宮中(原文公眾)乃是惠妃,而且還很是受寵,他們未必就能把妾身怎么樣的!”

李曦聞言掙開她的手霍然起身,斷然道:“此事不必再提,沒得商量!”

武蘭聞言也隨著站起來,熱門好久抱著他的胳膊,道:“相公,這個時候千萬不可以意氣用事啊,你把妾身留在身邊,妾身固然愿意,你也高興,可是如此一來,將來一旦有事,相公你就是一個悶頭挨打的局面,讓妾身去長安,局勢即便再壞,卻也頂多不過如此,而如果蒼天有眼,說不定此事還有轉機。
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3:14
大唐春 第二十九章 上書

深夜,李府書房,燭光搖曳。

書房外的不遠處,幾個小丫鬟面面相覷,不知道是不是該過去打擾,因為剛才設好了的浴湯這會子早就已經涼了,她們不知道是該去重新調制一份熱的還是怎樣。

再說了,夜色已深,她們也困了,但是主人都還沒盥洗,她們怎能去睡?

因此,大家便只好一邊相對打著哈欠,一邊看著那邊書房里通明的燭火,然后,大家便聽見一陣朗朗的誦讀聲傳來,抑揚頓挫的,文詞兒聽不太懂,但是一聽就蠻有氣勢。

“……是故,邊將乃軍政合一,政以養軍,軍以護政,遂奮我大唐之威于域外,震夷狄之輩于四合,國人乃以此為千秋萬世之業也。殊不知,此軍政合一之體,正禍亂之始也。何也?孔子曰:吾恐季氏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內也……”

“……如此地方權重,而中央武備空虛,以我大唐之教化澤被,萬民望圣主如父母,且制度凜然,雖不易生變,然自來狼子野心之輩誅之不絕,乃權利誘人爾。且王莽未篡之時,亦以謙恭之臣為也,誠難辨其忠奸。但或使其一人得政,攬軍政于一身,布久戰習練之卒于河內,則制度不能治,禮儀不能改,軍威不能懾,王命不能聽,如此,則臣恐江山震動矣……”

“……臣李曦頓首萬拜,恭請陛下收諸邊鎮之政,改以朝廷供養,如此,則邊鎮之兵,為我大唐之兵,非邊鎮之私卒,朝廷有令,則調動自如,非為一節度使制爾。又則,諸邊鎮之將,請無以常任,無以遙領,乃調遣之,制衡之,不使將有私令,令皆出于上,如此,則將無私兵,國有忠臣。……”

李曦手里捧著手稿,念得津津有味,倜儻自得,而一旁揉著手腕的武蘭看著他這副得意的樣子,卻是不知不覺的就皺起了眉頭。

這篇稿子是李曦想的,當然,李曦這位主簿大人的文采實在是不怎么樣,有些地方他的意思雖然說到了,但話語卻未免有些粗俗,因此這文中便有不少地方都是武蘭為他潤色修飾的,所以,李曦自己念了一遍之后,雖然臭屁的了不得,不過他也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水平,因此便也時不時地笑著看看武蘭,轉而贊了她幾句。

按照李曦的意思,這片文自然是要把最主要的力量放到渲染藩鎮的危害上,而李曦雖然對歷史沒什么了解,但畢竟高中時候還是學過文史課程的,對于中國歷史上比較出名的一些重大事件,也還都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想不了解也沒辦法,那時候要考試嘛,必須得背誦過去才能拿到高分,才能考上大學。

因此根據一些回憶,再加上自己的分析,在他看來藩鎮最大的害處就是政事權力的下放,導致了邊鎮可以自給自足,這樣一來就形成了一個獨立的生存體系,可以說到了眼下這個時候,其實藩鎮已經具備了隨時宣布獨立反叛中央的全部基礎了,所缺的,只是一個或者幾個具備了野心想造反也敢造反的特殊人物而已。

而且,馬克思他老人家教導過的,歷史是由人民來創造的,只要是具備了充分的社會條件,那么總會有一些特殊的歷史人物出現,來推動歷史的進一步發展。無獨有偶,中國古代也有句老話,叫做時勢造英雄,所以,這個特殊人物,根本就不缺。甚至李曦還知道,興許過不了幾年,一個叫安祿山的大胖子就將開始隆而重之的登上歷史舞臺。

因此,在李曦看來,要想解決藩鎮的問題,或者說,至少是先要遏制住藩鎮的這種越來越獨立的傾向,那么首先的第一步,就是要收回地方方鎮的稅賦之權,稅賦仍由中央負責收取,方鎮兵將的供給,也重新改由中央來負責,這樣一來,方鎮們就只能是國家的一支武裝力量,而不至于成為一個可以隨時割據自立的小勢力。

但是很顯然,武蘭不太理解他這個想法,也或者說,像武蘭這種生活在當下,正親眼目睹著大唐王朝一步步走向繁盛,而且各地方鎮也正捷報頻傳的人,根本就無法理解李曦這種從后世帶來的,經過了無數人論證分析過的觀點。

正所謂“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緣身在此山中”,有些東西,并不是說因為你講出來的是真知灼見,就會馬上被人們所接受的。

在當下,大家都是正在看到和已經看到了朝廷在各地設置藩鎮的好處,卻壓根兒還想不到這藩鎮可能會帶來的危害。

當然,任何時代總有清醒的人,大唐也不缺,別的不提,便是李曦他爹李服,也是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敏感的察覺到了藩鎮在將來可能會帶來的某些危害,只可惜,他的想法只來得及跟最親近的幾個人說,而且也還并沒有能夠形成更清晰的思路,人便已經去了。

不止是他,在眼下的大唐,李曦雖然不知道,但他能想象得到,能看出藩鎮潛在危機的人雖然未必會多,但肯定有。只不過除非像李曦這樣早就知道結果的人,否則便連那些最清醒的人,雖然也能看出藩鎮坐大一事,有著潛在的危險,卻連自己也未必會相信事情能糟糕到藩鎮割據自立那一步。

沒辦法,這就是“只緣身在此山中”的局限性。

而且很顯然,武蘭作為一個閨閣女子,平日里雖然讀書很多,對于這等軍國大事,即便有些了解,卻也只是限于一個人盡皆知的皮毛消息,因此,她卻是連那一份清醒的思考都沒有的,又怎么可能理解李曦的“危言聳聽”呢。

不過幸好,不理解歸不理解,她還是依照李曦的意思,圓滿的完成了關于藩鎮這一塊兒的論述,至少這文筆和思路已經讓李曦很滿意了。至于武蘭的迷惑與不解,眼下李曦也懶得解釋,還是留到改天消閑了,大家一起躺到床上親親我我的再解釋比較好。

寫完了這一段,還有土地兼并的問題呢……

這個時候李曦扭過頭來,正好看見書房外邊的幾盞燈籠,然后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下月色,這才發現天已經很晚了,當下便沖武蘭擺擺手,“蘭兒,你去睡,不要等我了,接下來我自己寫一段草稿,寫一寫這個土地兼并的問題,這個比藩鎮更難解釋啊,你先去睡,明天上午起來之后,你根據我的草稿再擬出來就是……”

武蘭聞言一愣,然后她也看到外邊的幾盞燈籠,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的,自己過來了可是有好大一陣子了,想必那浴湯早就已經冷了,不過當下她聞言卻只是笑笑,起身來到外邊跟那幾個丫鬟吩咐了幾句,便又走回來坐在書案前,道:“奴也不能幫相公什么,便只是幫你寫幾個字而已,莫非只許相公你沖冠一怒為紅顏,就不許妾身為你晚睡一會兒?”

李曦聞言一笑,便也作罷,當下在屋子里踱了一會子步,然后才開口道:“那你就寫:土地,自來便是萬民安定,國家太平之源泉,國不可一日無土,民不可一日無地,呃,我就是這么個意思,具體怎么寫,你斟酌著來……”

第二天,李曦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穿越到這個時代之后,他已經基本上沒熬過夜了,不為別的,這個時代沒有電視沒有電腦,甚至連手機或者游戲機什么的都沒有,實在是沒有熬夜的必要理由。

只有昨晚,他和武蘭一起很興奮地熬到了足足三更天。

文稿寫完了,也謄抄出來了,李曦心里便頓時有一種說不出的輕松感覺,有了這份奏章,雖然前景仍然無法預期,但是至少李曦知道,自己手里便有了一份可以還擊,也很有可能會讓自己一舉成名的機會,往最差處說,只要這奏章遞上去,不管是被罵危言聳聽也好,離間君臣也好,至少也能讓自己在玄宗老爺子跟前混個名字熟吧?

反正只要不至于被人不知不覺的秒殺掉,就已經是一種勝利了。

昨天發生的那件事情,雖然李曦在任何人面前都表現得極是鎮定自如,也極是倜儻自信胸有成竹,但要說突然一下子鬧出那么大的動靜來,他自己心里卻能始終平靜如水,那是不可能的,事實上,他也怕,哪怕是有一星點兒的可能,其實他也不愿意得罪當朝太子——哪怕這個太子隨時都有可能完蛋。

但是為了武蘭,為了自己的女人,他又必須得罪

所以,盡管昨天他的心里很不平靜,卻仍是強自集中所有精力,拉著武蘭一起,炮制出了一篇洋洋灑灑幾千言的奏章。

這奏章寫出來了,他這一夜就睡得無比香甜,連個夢都沒有。

聽見里間的動靜,知道是李曦醒了,武蘭便趕緊進來伺候他盥洗穿衣,然后便對著鏡子給他耐心的梳頭,只是偶爾與銅鏡中人對視一眼的時候,他發現對方竟是一臉的自信,現而象之,就是春風滿面。

猶豫了一下,愁容滿面的她忍不住問:“相公,您準備把那份奏章,遞出去?”

“嗯,遞出去,你相公我可不是那種習慣坐以待斃等著人打過來的。”

再猶豫一下,她問:“您是準備署上自己的名字,還是請周大人或者柳大人……”

她問到這里,李曦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道:“怎么問這個,我寫的嘛,當然要署自己的名字啊”然后他還忍不住心想,要是署了別人的名字,玄宗他老人家又怎么會知道世上有一個叫李曦的?那些自己寫這篇奏章還有什么意義

武蘭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曦仔細想了想,卻是大約猜到了她的想法。

剛穿越過來那會子,他自然不知道時下的規矩,但他要做官,自然就得熟悉大唐的很多律令,因此只需要順著武蘭的思路一想,自然也就明白了她的話語之所指。

唐承隋制,明文規定四品及以下官員不列朝堂,六品以下則無進言之權。雖然后來在武則天一朝的時候,有過相當長一段時間是采取風聞奏事的辦法,誰想跟皇帝說什么事兒打什么小報告,都可以隨便上書,但是自從當今皇上即位之后,便很快就又恢復了舊制。

在這種制度之下,漫說李曦只是一個小小的九品主簿了,便是一個普通中縣的縣令,正七品的官老爺,以及像晉原這樣上縣的縣丞,從八品,等等,想要給朝廷給皇帝上什么奏章來議事,那都得

是經刺史而至觀察使,或者節度大使等等,層層轉批,然后才能給你遞到長安去,到了長安,還見不到皇帝,得要先進到政事堂,然后,如果你這奏折確實言之有物,這才能有資格給呈到御前,讓皇帝老子看一眼。

在這種制度之下,可以說,大部分地方小官的奏折連政事堂都未必進得去,就已經直接給原折駁回了,能讓皇帝親自看到的機會,萬中無一。

與此相比,一旦品級達到了六品及以上,那么他們的奏折便不需審核就可以直達政事堂,那么能讓皇帝親自看到的機會自然也就大了很多。

如果只是普通奏折的話,李曦當然可以到老師周邛或者柳博柳老爺子那里磨一下,讓他們給署了名往上遞,但眼下這個奏折,卻顯然是不合適這么做的。

一來,前景不可預知,甚至是有著很大可能會一下子觸怒當今皇帝,二來,之所以李曦會寫這個奏折,就是想讓玄宗皇帝知道自己的名字,如果署名他人,自然也就失去了上呈奏章的最大意義,反倒還不如不往上遞了。

而武蘭顯然是也已經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滿面愁容。

她卻不知道,打從李曦開始計劃這份奏章的腹稿那時候起,他就已經決定了不會走正常的路子往上遞了,因此武蘭的擔心自然也就沒了必要。

當下他抬手拍拍武蘭的小手,道:“你放心吧,我有路子,不至于讓周大人和柳老爺子替我擔風險”

武蘭聞言一愣,初時不解,繼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微微點頭,“這樣……也好。”

馬車停下,李曦掀開簾子下車,卻一眼就看見日照寺門口有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俏麗小尼姑正在滿臉著急的東張西望。

“水葉”一直等走到她身邊,李曦才突然叫她,看她被嚇了一跳的樣子,不由就開心地笑了起來,問她:“這一回不會是你師爺爺又猜到了我要來,所以叫你過來等我的吧?”

“啊,師叔”

等到看清來人是李曦,水葉頓時松了口氣的樣子,當下也不避嫌疑,一把拉住李曦的手,頓時那眼里就霧蒙蒙的,眨眼的功夫,眼淚就顆顆滑落。

這下子頓時嚇了李曦一跳,他趕緊低了頭呵哄,又問:“怎么了這是?誰欺負你了?說出來,師叔替你做主”

“師爺爺……師爺爺他不要水葉了”

好不容易看見一個認識的又能信任的人,小尼姑哭得那叫一個稀里嘩啦,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不一會兒就憋得兩頰如染桃花,叫李曦看了直是心疼不已。

當下他趕緊抬手替水葉擦淚,溫柔地呵哄著,問:“怎么了,你師爺爺為什么突然不要你了?”

水葉抽噎著,委屈的什么似的,斷斷續續地道:“今天早上起來,師爺爺就叫我收拾行李,然后說,說此間事了,他要回長安了,叫水葉繼續留在這里,等待緣法。水葉不愿意,就哭,可是師爺爺不理水葉……水葉想去找周夫人和、和師叔呢,可是水葉又不知道該怎么走……”

她一行說一行哭,聽得李曦直是皺眉,好容易才算是弄懂了她的意思,卻是心中疑惑再起,心想:不會那么巧吧?我昨晚剛寫好了奏折,想要過來找他幫忙,他一早起來就收拾行李要走?

當下他輕輕拍打了幾下水葉的后背,幫她把氣兒拍順了,這才拉起她的手,道:“走,師叔帶你找你師爺爺去,講不講道理了還,我們水葉多聽話啊多乖啊,憑什么說不要我們就不要了咱們得討個說法去”

說著,李曦拉著她的手就往日照寺里走,兩人一徑來到上次見那老和尚的后院,水葉小尼姑跟她師爺爺制氣,不愿意進去,李曦就讓她在門口等著,自己推門進去。

莫言老和尚正在榻上打坐呢,聽見動靜,他驀地張開眼睛。

李曦笑了笑,雙手合什給他問好:“李曦見過莫言大師。”

莫言老和尚笑笑,抬手道:“李大人不必客氣,請坐。”

李曦笑笑,便在榻前的蒲團上跪坐了,那莫言也便起身下了榻,來到前面與他相對跪坐,當下里也不奉茶,只是笑著問:“水葉跟你告狀了吧?老衲的緣法在長安,所以要回去,她的緣法卻還在此地,自然不能隨老衲走。只是,老衲此去之后,水葉留在此地無人照看,終歸是個不放心,因此老衲冒昧,想請李大人代為照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呃……”

李曦聞言有點發愣,還沒等他想好怎么回答呢,那老和尚莫言便已經又笑著看了李曦一眼,一副無所不知的神情,問:“老衲此去長安,大人是否有什么東西需要老衲幫忙帶去的?若有,請盡管說來,定不負大人所托便是。”

李曦聞言定定地看著他,下意識的問:“你,不會真是老神仙吧?”

莫言笑而不語,只是看著他。

李曦定定地與他對視了一陣子,實在是猜不透這個老和尚怎么把時間掐算的那么準,如果說上次的事情,還有可能是老家伙蒙對的,但是這一次,來之前可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再說了,就是寫奏章也只有自己和武蘭兩個人知道啊,但這老和尚卻好像是能掐會算一般,不但知道自己寫了奏章,居然還算出來自己會過來找他幫忙往上頭遞……

這個,可就有點神乎其神了

據水葉所說,他今天早上起來就已經收拾好了行李,而且剛才還鄭重其事的把水葉那個小尼姑托付給自己,又用那種眼神看著自己,問自己是不是有東西要托他帶到長安,一切的一切,都顯示這個老和尚簡直是無所不知……

只略微猶豫了一下,李曦就干脆把懷里的奏章掏出來遞過去,想要解說幾句,老和尚卻是直接接過去看都不看,便道:“此事便包在老衲身上,管不叫大人失望便是。”

“呃……”

李曦再次被他的無所不知給噎住。

愣了好大一會子,居然感覺自己已經沒有什么話可說了。

你想說的,人家早都猜到了,那還說個屁啊

雖然老和尚這么輕易的就答應了幫忙,而且還一副十拿九穩的模樣,讓李曦心里忍不住就有些驚喜,來之前他可沒想到老和尚會這么痛快的就答應幫忙的,還以為要費一番唇舌,誰知道人家非但愿意幫忙,而且還很主動,甚至于李曦覺得,這老和尚會不會就是因為要給自己遞奏折,才突然要回長安的?畢竟他此前一直待得好好地,今天早上起來卻突然要走。

想了想,還是不知道有什么可說的,李曦干脆起身告辭。

莫言老和尚笑瞇瞇地站起身來,那目光似乎能透過窗紙看到外邊水葉所待的地方,然后,他意味深長地道:“水葉命中注定不是我釋門中人啊,一切就都托付給大人了”

李曦聞之愕然。
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3:15
大唐春 第三十章 帝闕


一個月后,長安城。

若論天下城池之大,整個中國古代史上,首推大唐長安城。

這座城市肇建于隋,而發揚于唐,它布局嚴謹,結構宏大,建筑風格恢弘壯麗,而且最關鍵的是,在眼下這農耕時代,這座城市里居然匯集了超過一百萬的人口

于是,平康坊內滿樓紅袖,曲江池畔游人如織,大雁塔下香客如云,便說是揮汗如雨呵氣成云亦不為過,其車馬如龍冠蓋云集之盛況,堪稱繁華富麗已極矣。

而即便如此,自從長安城建成之后至今百余年,這盛大的大唐帝都卻居然從未發生過任何擁堵之事,別的不提,單說那被稱為“槐街”的朱雀大街,便足足闊達六十丈縱有百萬人口萬千車馬,亦可從容熙攘。

由此可知這座城市的氣魄之大

便在長安城的正東,有一處花木扶疏樓臺掩映的宮殿群落,單這一處所在,竟是占去了一坊半之地就這還是因為長安城北邊的二十多個坊都偏大,若是換了南邊的廣德坊新昌坊之類,單這一處所在,便要足足占去三坊之地

時人向來便有“長安居,大不易”的感喟,意思是說長安物價騰貴,消費水平極高,而對于一座龐大的帝都城市來說,最貴的自然就是宅子,因此若非是本來就家中資產豐厚的,等閑外地士子便是考中進士留在長安做了官,卻仍然無力在長安置地購宅,只好租了房子來住。說起這一點,倒真是古今同理。

而在眼下這長安城里,能享有如此一座盛大宮殿的,自然只有當今的皇帝陛下,尊號曰“開元圣文神武皇帝”的唐玄宗。

這座園林式宮殿群落,便名興慶宮。

說起這興慶宮,就不得不提到大唐長安城的三大宮殿群。

國朝定鼎初期,百廢待興,便是太宗皇帝陛下勵精圖治,卻也只是給后輩們留下了一個好底子罷了,終他一朝,大唐朝廷的財賦始終都是緊巴巴的,因此在那個時代,由太祖而太宗,再到高宗朝前期,皇帝們一直都是居住在皇城之內的太極宮、掖庭宮等處。

一直到高宗后期和武則天的武周時期,朝廷積累數十年,開始有錢了,于是乃大興土木,這才有了大明宮。而那雄渾壯闊的含元殿,便也成了大唐的象征。

時至當今開元皇帝陛下繼位,卻是不愿意居住那些老舊的宮殿,再者朝廷府庫充足,倒也不缺那幾個錢,于是玄宗皇帝一聲令下,決定修建新的宮殿,地址就選在興慶坊。

興慶坊,原名隆慶坊,當今皇帝陛下作為藩王時,便與其兄宋王等同住在隆慶坊,號稱“五王子宅”。后來在當今皇帝陛下在先天元年登基,為了避諱李隆基里的這個“隆”字,隆慶坊乃改名為興慶坊。這里地處長安的繁華地帶,毗鄰長安東市,而且附近還頗有些園林景勝,再加上又有些童年的記憶在這里,因此玄宗便極為喜歡此處。

開元二年,玄宗皇帝將其同父異母的四位兄弟的府邸遷往興慶坊以西、以北的鄰坊,將興慶坊全坊改為興慶宮,后來覺得還是不夠大,便干脆就把北邊的永嘉坊給圈進了大半個,其間殿臺樓閣之處,頗費巧思,而草木奇石之用,又極見意興,更有勤政務本樓、花萼爭輝樓等等,極得開元皇帝陛下的歡心,一俟建好,便立刻入住,于是這里也就成為了整個大唐的政治中心,號為“南內”。

時值午后小睡初醒,興慶宮內的南熏殿靜靜悄悄,那殿內殿外雖也有幾十個太監丫鬟等斂手肅立分列兩側,卻是連咳嗽都不聞一聲。

這時節一個高大威武的中年漢子走過來,他看去約莫五十歲上下,長個子,方臉膛,面白無須,氣概非凡,生得甚是英偉丈夫,更兼穿了一身紫袍,看去愈顯儀表堂堂,雖然那聲音聽起來有些偏于尖細,卻也不傷其沉穩之態。

此人便是高力士。

高力士,本名馮元一,祖籍高州良德霞洞堡人,曾祖馮盎、祖父馮智玳,父馮君衡曾任潘州刺史。他幼年時入宮,由當時的大太監高延福收為養子,遂改名高力士,極受當時女皇帝武則天的賞識。后來追隨當時為臨淄王的玄宗陛下連續發動了兩次兵變,最終幫助玄宗登上帝位,堪稱是這位開元皇帝最為寵信的人物之一。

高力士雖為宦官,然而為人頗有度量,兼且文武雙全、處事有度,與玄宗皇帝主仆相伴幾十年,始終為玄宗皇帝信賴備至,眼下更是擔任著銀青光祿大夫、行內侍正員、右監門衛將軍、兼知內侍省事等等職銜,多次參予朝廷機謀。

此時來到殿外,他低聲問一個領班小太監,“大家可曾醒來?”

那小太監哈了腰,也低聲道:“回老管家,大家已經醒來,剛洗了把臉,吃了一瓣胡瓜,這會子散困乘涼呢,您快進去吧。”

高力士聞言點點頭,邁步進殿。

他乃是玄宗的“家中老奴”,開元皇帝親口所言,“力士當上,我寢乃安”,意思是說,有了高力士在宮中當值,我就可以安穩睡覺,由此可見其在皇帝陛下眼中的地位。

因此,太子殿下李鴻便直接呼之為二兄,諸王、公主則呼之為阿翁,駙馬輩更是呼之為爺,便皇帝陛下也并不稱他本名,而是直接叫他將軍。至于宮中的這些小太監們,卻是因為級別不夠,因此便討好地喚他為“老管家”。

當下他昂首邁步進殿,到得帳前,窺見一側偏殿里四個宮女正在執扇,玄宗皇帝只穿了一身家常燕服,也是松松垮垮的,衣帶不整,甚至還光著腳,正在那里半睡半醒地瞇著眼睛想事情,當下他便唱了個諾,道:“老奴請見大家。”

玄宗聞言睜開眼睛,呵呵一笑,招手道:“將軍來了,且來,來,朕正在想事情,你素來主意穩健,可來為朕一謀。”

高力士聞言邁步撩開珠簾進去,再次施禮,然后才笑道:“大家,您剛剛醒來,不宜多思,不如且出去走走,也是散散食。”

玄宗皇帝笑著擺擺手,“顧不得,顧不得,且來。今日朝堂之上,韓休接連幾次面折蕭嵩,倒叫中書令大人幾番下不來臺,唉,朕苦于不知該如何調解啊”

玄宗皇帝今年四十八歲,再過一個來月,千秋節一過,便已經是四轉之數,不過他少年英武,這些年亦是勵精圖治,精力一直很是飽滿,此時雖然即將步入老年,看去卻仍然極是雄壯,寬肩厚背,長髯飄胸,雖然午睡醒來,衣著亦是不整,卻仍是威武尊貴已極,也雍榮華貴已極。

聽見玄宗皇帝的話,高力士也笑笑,卻并不是那種討好與巴結的諂媚,如果勉強來形容,倒更接近于兩個積年好友之間友善的笑,畢竟在多年的政治斗爭中,他都始終站在玄宗皇帝的身邊,一直到幫助他成功登基,是玄宗皇帝的“老家奴”嘛,這關系雖然不至于真的像朋友那樣,但玄宗皇帝對于高力士卻是極為看重,凡事也都愿意聽聽他的意思,因此與普通受寵的宦官大臣之流,自然又有不同。

當下想了想,他道:“韓休為相,正是中書令大人所舉薦,照常理說,韓大人理該感激萬分才是,可若是那樣,這朝廷可還是大家的朝廷?”

玄宗聞言一愣,然后便緊緊蹙眉。

這時,高力士又道:“據老奴聽說,那韓休為相之后多次面折中書令的事情,業已傳到了廣平郡公的耳中……”

玄宗聞言精神一振,問:“他怎么說?”

這廣平郡公,全稱是廣平郡開國公,乃是前宰相宋璟的封號,這位以“賢相”之名為朝野上下一致稱贊的老宰相曾多次告老要到洛陽尊養去,不過皇帝陛下都沒有準,眼下還讓他擔任著尚書右丞相之職,雖然只是個虛職,老宰相已經幾乎不問事了,可要是一旦有大事難以決斷,玄宗陛下仍是會第一個就想到他。

眼下朝中出了宰相之爭,讓他這位開元皇帝大傷腦筋,自然是一聽高力士提起他,立刻就想問問他的說法了。

高力士聞言淡淡地道:“廣平郡公聽了此事之后,只嘆息著說了一句話,‘不意韓休乃能如是’”

玄宗皇帝聞言微微頜首,然后便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之后,他淡淡地道:“蕭嵩還是有能為的,雖然有些不檢點,卻也不傷大體,唔,韓休峭直,也是好的,只是……再等等看,再等等看吧。”

說著說著,他卻是突然問道:“九齡如何?”

高力士想了想,道:“九齡剛直能諫,又有風度雅量,不過他正在居母喪,眼下雖在長安,怕是不宜奪情。”

玄宗皇帝點點頭,良久不語。

然后,他笑笑摸著自己的臉,問高力士,有人道:“韓休為相,朕容貌消瘦矣,將軍觀之如何?”

高力士聞言笑笑,“陛下青春常在,此不過小家子語,何必在意。”

玄宗聞言大笑,光著腳起身下榻,道:“此言正是朕當時便說,吾貌雖瘦,天下必肥。蕭嵩奏事常順指,朕寢之不安,韓休常力爭,朕寢乃安。”

又道:“吾用韓休,為社稷耳,非為己身。”

高力士聞言俯身稱賀,“大家千秋,乃大唐之幸也”

玄宗聞言呵呵大笑。

待他笑畢坐下,高力士覷著他今天心情不錯,便沖左右擺了擺手,那幾個宮女便撤了大扇,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玄宗見狀納悶,便皺眉看向高力士。

這時,高力士卻是從懷中掏出一本奏章來遞了上去,口中道:“廣平郡公宋璟有奏本,委托老奴直呈大家。”

玄宗見狀先是一愣,繼而笑著接過奏章,卻是忍不住罵道:“宋璟有本,自己送來便是,何必還要你轉呈。這個老頭子,越老越懶,也罷,回頭就準了他,讓他回洛陽養老去。”

高力士聞言笑道:“廣平郡公此刻就在殿外。”

玄宗聞言愕然,問:“既在殿外,何不進來?”

高力士答道:“廣平郡公有言說與老奴,他道,若是陛下看過此奏章之后拍案大怒,可以告知吾在殿外,若是陛下看完這奏章之后哂然一笑,了了處之,則不必告知矣。”

玄宗皇帝聞言再次愕然,不過卻覺得握在手中的這份奏章,似乎突然沉重起來。

他緩緩打開,入目就見一筆古樸的漢隸,寫的極是方正,玄宗乃是筆墨大家,看奏章時向來便是先看字,然后才看文,因此只一眼,他便看中這字,當即便贊了一句,“好字”

又道:“卻不是宋璟的筆墨。”

只是再看片刻,他卻又嘆息,“可惜,骨力不足,似是少年所為,呃,或為女子筆法?”

高力士就在一旁伺候著,一言不發。

欣賞完字體,玄宗皇帝這才開始看奏章。

入目第一行,十個字——論土地兼并與藩鎮權重。

沒頭沒尾,不按制度,不是表章,便連文章也沒有起這種名字的。

可謂粗俗矣可謂不知文法矣

只是,這土地兼并與藩鎮權重兩個字眼,卻還是第一時間就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更何況,這可是宋璟親自呈上來的,雖然肯定不是他寫的,但是能得他如此看重,想來這份奏章定是非同小可。

因此當下他很認真地看了下去。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玄宗陛下始終在認真地閱讀那份奏章,神情卻是時刻在變,由慎重而不屑,由不屑而疑惑,由疑惑而凝重,由凝重而勃然大怒

一連看了三遍之后,他捶床而起,“李曦?這是哪里的狂放小子,豈敢預言國事耶”

高力士垂首不語。

良久,玄宗皇帝手里攥著那份奏章,在殿中走來走去,最后憤憤地一把將奏章摔在榻上,指著高力士,也不喊將軍了,只是道:“你去把宋璟叫進來,朕卻要當面問他,他遞了這奏折來,疑我君臣,卻是何居心”

“諾。”

高力士聞言緩緩退出偏殿,徑直走到殿外,叫過一個小太監來耳語幾句,那小太監頓時便會意地扭頭跑開。

過了一會子,就見已經七十一歲高齡的廣平郡開國公宋璟緩步而來。

到了殿前,老宰相停下腳步,笑瞇瞇地問高力士,“陛下怒否?”

在宋璟這等幾朝老臣,又是國中賢相的面前,高力士倒是不敢托大,當下客客氣氣地躬身一禮,道:“大怒。”

宋璟聞言撫須而笑,道:“如此可行。請力士代為通稟,老夫廣平郡公、尚書右丞相宋璟求見。”

高力士聞言呵呵一笑,“老大人但進便是,何必拘禮,正是陛下著老奴來請老大人的。”

宋璟聞言呵呵一笑,倒也從善如流的不再拘禮,便當先邁步進了南熏殿。

進了偏殿,宋璟口稱萬歲正要施禮,玄宗皇帝雖然冷著一張臉,卻仍是擺擺手,對高力士道:“攙住了,不必拘禮,賜座吧”

便是玄宗皇帝陛下,對待宋璟這樣的國之老臣,也是向來都客氣三分的。

只是當下他這怒火不小,也就是一開始客氣了一下,等到宋璟坐下了,他便拿起榻上的奏折,在手里晃了晃,帶著三分怒氣地道:“卿且說說,這份奏章,你可曾看過?”

“回稟陛下,老臣燈下讀之再三。”宋璟躬身答道。

“此文……如何?”

“目光犀利,見識深遠,辭采華美,論事鞭辟,此,國之雄文也”

“呃……”玄宗聞言心中不悅,憤憤地再次將那奏章一把丟到榻上,起身怒道:“如此危言聳聽,離間我君臣之誼者,卿以為雄文耶?”

“國之雄文也”

玄宗皇帝聞言無奈以手撫額,頹然坐下,問:“為何?”

宋璟聞言精神一振,道:“此文所論,發前人所不曾見,明今人之所不曾知,且論事縝密,將土地兼并與藩鎮權重此二事條絲縷析,兼且又有老成謀國的處置之法,此不為國之雄文,何為國之雄文?”

玄宗聞言無奈地看看他,問:“卿亦以此言為是耶?”

宋璟聞言點頭,道:“老臣燈下讀之再三,冷汗涔涔。故不敢不敢獻于陛下。”

玄宗聞言雖然不悅,但是出于對宋璟這等老臣的尊重,他還是淡淡地點點頭,卻是道:“朕卻不信,方鎮者,朕一手建立,焉能反朕?土地者,民之生養,國豈能預?哼,此子不知何人,如此妄言國是,若當朕前,必殺之”

宋璟聞言默然,玄宗看他,他卻只是低著頭,再也不肯說話。

到最后,玄宗皇帝無奈,只好擺了擺手,對高力士道:“將軍代朕送老愛卿出殿去吧。”

宋璟聞言施禮告退,他卻又道:“唔,愛卿為國操勞一生,今耋耄矣,仍不忘為國奔走,當厚賜之,李林甫有能,便著他代朕撫恤之,嗯,記得愛卿曾一再告老,要回洛陽養老,嗯,朕亦不忍心愛卿如此耋耄之年仍為國勞苦,這便準了,你可自去洛陽。”

說完了,他擺擺手,再也不看宋璟。

剛才還一直半閉著眼睛的宋璟聞言挑開眼皮看了玄宗皇帝一眼,躬身道謝:“臣宋璟,謝皇帝陛下”
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3:16
大唐春第三十一章妙人(第二卷終章)

送走了宋璟,高力士又轉回南熏殿,卻見玄宗皇帝正自一個人在殿內來回的舉步徘徊,此時看到高力士回來,他停下腳步,指了指榻上的那篇奏章,說話猶自帶著三分怒氣,道:“將軍,你且也拿去看看,看看這國之雄”

高力士聞言稱諾,然后便撿起那奏章。

其實以高力士今日之地位,便朝堂之上很多大臣的奏章,都是要先交給他預覽,然后才會呈送給皇帝陛下的,只不過眼下這篇奏章卻是宋璟隆而重之的送來,而且神神秘秘的,因此高力士便不曾看,剛才見兩人那番對話,他心也自不免有些好奇,當下得了玄宗皇帝的話,也就無需客氣,當下便仔細地看了起來。

看完了,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這名叫李曦的小子,可真是膽大呀

如此這兩條論述,便拋開那田畝之說不理,單是藩鎮之論,便是把玄宗皇帝陛下繼位二十年來最得意的方鎮之政,給批駁得如此不堪,若說不觸怒陛下,那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這奏折若是一旦傳出,只怕是立刻就會引來議論滔天,漫說那些邊鎮的節度使們了,便是朝,那宰相蕭嵩即是節度使出身,這奏章一出,如此非議,他們豈能不怒?

屆時怕不就是一副舉國要殺一人的局面了

甚至于就連自己看完了這奏章,都覺得憤怒難抑,而況于陛下乎?而況于各地藩鎮乎?

但是呢,看完了仔細想想,雖然生氣,雖然覺得他無禮之極,但念及他畢竟也是一心為國,不然也不會有這樣尖刻的論述,因此倒也不該論罪。

因此當下他想了想,便道:“此子固然輕狂,到底也是忠心為國,才有此論,大家能容得下韓休,豈容不得一小吏乎?”

玄宗皇帝聞言默然良久,然后突然道:“此議誅心宋璟該殺,李曦,該殺”

高力士聞言默然。

他自也知道,不管是誰做皇帝,眼看著自己辛辛苦苦二十年垂拱而治天下的善政,卻居然被人批駁為恰恰是眼看就要危及國家的毒瘤,都會忍不住勃然大怒,更何況這李曦顯然是個無名小輩,卻也敢口出狂言,怎不叫人加倍的憤怒?

只是,仔細思量一下,眼下朝廷共設有九個節度大使,和一個嶺南道經略使,而且如那個李曦在奏章所言,各節度使皆手握重兵,且有著在本道內征收糧賦的權力,而偏偏長安城的武備卻極其空虛……這個,倒還真不是說笑的。

抬頭瞧瞧看了玄宗皇帝一眼,眼見他怒氣至今不惜,高力士便頓時明白,眼下這皇帝陛下雖是大怒,其實,他卻是已經真正看懂了這篇奏章的。

而且,只怕是這篇奏章已經像一個毒刺一樣,一經入眼,便再難拔去。

眼下玄宗皇帝陛下之所以會大怒至今,只怕……未必只是怒啊。

只是有些難以釋懷吧?

當下猶豫了片刻,高力士欲言又止。

玄宗皇帝正好看過來,當下看清他的模樣,不由得沛然不悅,當即斥道:“汝乃我老家奴,有何事不可盡言?偏做吞吞吐吐狀”

高力士聞言深思片刻,這才道:“大家,這奏章上說的,并非全無是處啊。邊將擁兵太盛,陛下在一日,自可鎮得住邊將,國家可安晏無事,可若是陛下百年之后,長安武備空虛至此,一旦邊將不遜,太子將何以制之臣恐一旦禍……無人能制矣”

玄宗皇帝聞言大怒,不過當他怒視著高力士的時候,一句話含在口,卻愣是罵不出來,喘息良久,卻是頹然地嘆了口氣。

“國事如此,朕安能不知”

他嘆了口氣,頹然地跌坐在臥榻上,道:“然四夷烽火不靖,契丹、奚、吐蕃之輩皆狼子野心,朕若不設方鎮,何以圖之?”

高力士聞言道:“可納此奏章收政之言。不假方鎮以賦稅之權,則方鎮只是陛下之爪牙,假方鎮以賦稅之權,則爪牙難制,尾大不掉矣。”

玄宗皇帝聞言蹙眉苦思,卻是不肯點頭,最后猶自憤憤道:“此子妄言國事,該殺”

高力士默然以對,然后問:“陛下真的準了廣平郡公去洛陽?”

玄宗聞言點點頭,“剛才是一時盛怒,失言爾,不過君無戲言,宋璟求去多年,要留也留不得了,正好便借這奏章,送他一程吧你親自去督一下,賞賜之物,務必豐厚,嗯,李林甫處朕來同他說,務必代朕多加褒獎。”

高力士聞言躬身稱諾。

良久之后,玄宗皇帝道:“這個李曦,是哪里人,現任何職,平日里都有什么言行,給朕查出來,越仔細越好,朕倒想看看,他是個什么人物,竟敢如此狂妄”

他話音方落,突然聽見珠簾外邊有個女子的聲音道:“李曦?皇兄竟也知道此人?”

長安城,廣平郡開國公宋府。

一路上坐著轎子搖搖晃晃地回到自己的府邸,宋璟始終都是一臉的平靜,及至到了家,他卻是突然加快了腳步,來到書房門外,更是忍不住一臉得意地出聲高呼: “老和尚神機妙算,吾得歸洛陽矣”

書房門打開,里面正捧書在手的,正是已經離開蜀州足有近月的莫言大師。

當下莫言聽到宋璟的歡呼,不由微微一笑,放下書卷,問:“陛下終是肯把你這個礙眼的老頭子踢開了?”

宋璟得意地哈哈大笑,“踢開了,踢開了,這回是真的踢開了。”

然后又贊,“你那奏章果然是神丹妙藥,雖然下得未免狠了些,卻也是治世良方,如此既能納諫言于陛下,又能得自由之身回東都養老,真可謂一舉兩得也”

又道:“有此一道奏章,吾可以不為大唐憂矣”

莫言呵呵一笑,問:“以老大人觀之,陛下之意若何?”

宋璟聞言摸摸胡子,走了一路,這會子卻是累了,自己在那胡椅上坐下,這才悠然自得地撫著那一把白須,道:“陛下雖惱羞成怒,卻也明白這奏章的一針見血,老和尚盡可不必擔心,不暇多日,此子必被招來問對,至于此后結果如何,就恕老夫不得而知了”

莫言聞之撫掌稱善,道:“如此,則事諧矣”

宋璟聞言點頭,又問:“你個老和尚,真的不陪老夫到洛陽去小住幾日?”

莫言聞言搖頭,道:“改日定去尋老大人討杯茶水,只是眼下么,我老和尚卻是一定要留在長安的,要等著會一會那個老道士啊”

宋璟聞言摸摸胡子,“唔,你們兩個,呃……斗吧,斗吧嗯,老夫雖然要走,不過一來要派家人提前過去打掃收拾,那宅子許久不曾住過,想必還有些地方需要修繕一二,唔,二來么,這邊臨走之前,有些個新朋舊友的,總也要應答一番,因此還有些日子的耽擱,說不定還能等到看你們二人的一番惡斗”

眉飛色舞之間,他想了想,又道:“唔,或許,老夫還能等到你那小友被招到長安,可以見上一面?”

莫言呵呵一笑,問:“老大人看了這奏章,以為李曦此人如何?”

宋璟本來還是笑mimi的,聞言卻是面色一凜,熟思良久,才道:“此子,國之重器,世之良相也,只是……銳氣太盛啊……”

莫言哈哈大笑。

“玉真?進來”

聽出外邊說話的是自己的胞妹玉真公主,玄宗皇帝當即便扭頭隔著簾子看過去,且招手喚她,等她進來,便別的也不問,只是道:“吾妹何以聽過李曦這個名字?”

玉真公主聞言一笑,她與玄宗乃是一母所生,自小便關系極好,因此便是玄宗皇帝如此衣衫不整,乃至于赤足,也是從來都不避她的,而她面對這種情況也不覺有異。

當下聞言,她見高力士正伏身施禮,便一邊擺手命他不必多禮,一邊笑道:“眼下這長安城街頭巷尾之處盡是關于李曦此人的說法,長安人盡皆知,何故臣妹不可知?”

玄宗皇帝聞言詫異,當下不由得扭頭看了高力士一眼,見他也是一臉茫然,這才忍不住道:“這卻怪了,為何長安城內盡人皆知,竟是獨朕不知?”

玉真公主聞言莞爾,道:“臣妹此來,大家豈不是就知道了?”

玄宗聞言失笑,“說說,這李曦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會街頭巷尾都在說他?”

玉真公主聞言點頭,見正好旁邊有個繡凳,便屈身坐了,仔細回想一下,這才道:“這李曦的名聲,卻是最近幾日才盛傳起來的。據說此人乃是劍南道蜀州人,出身仕宦之家,今年只得十八歲,不久前剛剛得到地方一直保舉,出任了晉原縣主簿,此人年少英偉,意氣昂揚,做的一好詩,而且善于展布經濟,據坊間盛言,此人有經天緯地之大才”

“經天緯地之大才?”玄宗聞言下意識的便想哂然,不過思及那份奏章,他卻又不得不把心的那份不屑收了起來,不知不覺的就皺起眉頭,然后便好奇地看著玉真公主,道:“吾妹且說說看,他都是做了什么好詩?又是如何善于展布經濟了?”

玉真聞言點頭,便將近日內坊間盛傳的李曦那《箜篌詩》一念,又道:“坊間盛傳,李曦此子頗有名士風度,只是有一個……他自稱喜歡。唔,熟,就是成熟那個熟,婦,便是婦人那個婦,據說他專門喜歡少年寡婦,為此還曾特意賦詩一,便名《熟.婦詩》。”

“哦?”聽到這個,玄宗皇帝倒是挺感興趣,他自小便是個敢作敢當的性子,最討厭規行矩步的那一套,甚至于就連選宰相,他也喜歡有個性的人物,比如張說,宋璟等人,莫不如是,因此他對于李曦這等敢于口出狂言的性子倒是很感興趣,當下便追問道:“《詩》?這名字倒是有趣,念來聽聽。”

這玉真公主乃是幼年出家,便一生都不曾嫁過人,不過她今年畢竟已經是年過四十,因此李曦那詩雖然不免有些葷腥不忌,她卻也不在意,當下便坦然大方的把聽來的詩念給玄宗皇帝聽。

等她念完了,玄宗陛下哈哈大笑,道:“真真妙人也”

又轉對高力士道:“此子若不上那一紙奏章,就憑這一手熟.婦詩,朕必擢他一個翰林承旨”

高力士聞言撫掌稱善。

玉真公主聞言卻是忍不住好奇地問:“奏章?什么奏章?”

玄宗皇帝擺擺手,“不提這個,你且說說,他又是如何展布經濟的?”

玉真公主聞言疑惑地看看玄宗皇帝,又看看高力士,然后才笑道:“說起這個,我卻是不太熟悉了,我不懂這些,聽的時候便也不甚在意,只是記住了幾個幾個名字,據說這李曦研制了一種酒,便叫做劍南燒春,酒力甘冽醇厚,自從幾日之前在長安設了分號專賣,一時間便被搶購一空,臣妹家也是托關系才購得幾壇,親口嘗過,倒是好酒。”

玄宗皇帝聞言詫異,“哦?此人還會釀酒?”

這時,高力士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插言道:“陛下可曾記得前些日子您與惠妃娘娘宴飲之時,曾盛贊那酒,當時您喝得,便正是劍南道蜀州所進獻,名字便恰是劍南燒春。”

“哦?”玄宗聞言大驚,聽高力士一說,他倒是想了起來,前些日子那酒倒真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甘醇濃烈,端的是好酒。

因此當下思付良久,他心里倒是作難起來,然后才問:“這李曦只是會釀酒,便被稱為善于展布經濟了?”

玉真公主聞言笑笑搖頭,道“自然不是,據說前些日子劍南道大雨,各地都按照往年的老辦法救助百姓,說來不外以工代賑等等,獨獨這李曦,帶領著自己轄下的晉原縣受災百姓們改糧為菜,便用那被水沖壞的田地種起了各種菜蔬,菜蔬產出之后,便使人收了,集體拉到成都府去賣。”

“如此一來,百姓們便可用種菜所得的款項沖抵官府救濟的米糧,一來,不至于拋荒了田地,二來,節省了官府的救濟支出,使得官府可以拿出更多米糧來搞以工代賑,不但修繕了道路河渠,也重新整修了田地,百姓們無不稱賀,堪稱善政。”

玄宗皇帝聽得直點頭,這主意,雖然有些不務正業,不過用來救災,倒真是獨出眾人之外,難得的奇思妙想,嗯,若論這主意,此人卻也做得刺史。

于是他轉頭看向高力士,“蜀州地方的救災方略,可曾有書來?”

高力士聞言躬身道:“回大家,蜀州曾有奏章來,陛下還曾御筆圈過,此時怕是早已交付省核查,以備錄恩。”

玄宗皇帝聞言點點頭,“回去你便去尋了來,朕要再看看”

玉真公主聞言看看玄宗皇帝,笑著問:“怎么,大家準備重用這個李曦么?”

玄宗皇帝聞言卻是不由得就冷哼一聲,“重用?朕不殺他便已是潑天大恩了”

又憤憤道:“經天緯地之才?哼”

蜀州,晉原縣,李府。

清冷的月輝披灑而下,李曦孤身一人坐在后園的小涼亭內,面容清俊。

不遠處的葡萄架前的小榻上,楊花花正側了身子與武蘭說著話,兩人的聲音都很低,聽不清在說些什么。阿錦則正在不遠處低聲地沖這邊府里一個丫鬟吩咐著什么,只有一個阿瑟,畢竟是年少些,很不耐困,這才剛剛一更天,她已經困得什么似的,雖也在楊花花的身側乖乖站著,卻是身子搖搖晃晃的,直打盹。

看見她那副嬌憨的模樣,饒是此時李曦滿腦子愁緒,卻仍是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

其實剛才小尼姑水葉起身離開的時候,這丫頭就饞得什么似的,明明是也想去睡的,只是她卻偏又比不得人家水葉的心靜如水,自己還貪玩的緊,雖然很困,卻還是不舍得丟開這熱鬧的所在,到現在到底是撐不住了。

正在這時,武蘭也不知說了什么,楊花花突然捂著嘴笑了起來,前仰后合的,便花枝搖曳一般好看。

她突然展臂,沖李曦招手,道:“你在那里什么呆,來喝酒”

李曦笑笑,“就來。”

然后卻自抬頭望天,心想,這都一個月了吧,也不知道老和尚莫言把那奏章遞上去沒有?李逸風此去長安,又能為自己展布下什么名聲?

長安,長安。

眼下的那里,又到底是怎樣一番風景?
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3:17
第三卷 風風火火闖長安

第一章吃醋

六月,酷暑。

李曦在衙門裡一邊批著積累了好幾天的文牘,一邊順手就抓起一份來啪啦啪啦的扇著,饒是如此,他臉上還是給熱得漲紅一片,額頭上不住的有汗珠子滾動,身上更是粘膩的厲害,覺得實在熱得撐不住了,就拿起旁邊的濕毛巾擦一把汗。

其實他這房裡還算是好了,好歹縣衙裡每天還都給一桶冰支用,那一桶冰就放在身邊不遠處,至少要比外邊的溫度低了好幾度,怎奈今天實在太過溽熱,還是叫人覺得無法忍受。除了縣衙裡四位有品秩的官員之外,其他的那些小吏們房裡卻是連冰塊也無,自然也就要更熱了許多。縱是門開著,窗戶也開著,可是外頭便連一絲風兒都沒有,開也沒用。

蜀中自來就比其他地方要更加溽熱一些,因此趕上這個時候,只要是家裡條件略微好一些的,便都輟了活計,只是千方百計尋了那陰涼的地方躲暑氣去。

但偏偏縣衙裡的人卻是休息不得的,他們可是吃官俸的,必須按點兒進退,絲毫都錯不得,不然金飯碗可就砸了。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縣令大人鄭爽,趕上最熱的這幾天,他每天便只是過來點個卯巡視一遍,有需要他拿主意的庶務,便說幾句,然後佈置一下,扭頭便走,躲到後院裡想辦法乘涼去。便有些需要他親自處理的事情,也多是推給李曦這個主簿,由他代為料理。

別以為兩個人關係好,縣令大人就肯處處關照了,牽涉到這些瑣碎的庶務,縣令大人照舊是能推就推的,而偏偏的,李曦迫切的想要融入這個大時代,想要多掌握一些為官的經驗,因此縣令大人但有吩咐,雖然勞苦些,他卻也並不推辭,只是任勞任怨地接下來。

李逸風雖然不在,但李?在衙門裡呆了這麼些年,倒還算得庶務精熟,有了他時不時的指點,這些事情倒還難不住李曦,一來二去的,非但縣令大人越發覺得這李曦是個能踏實做事的,便衙門裡上上下下對於李曦的評價,也從一開始的敬畏,逐漸開始變為敬佩了起來。

不要小瞧這似乎不起眼的一點區別,一個是敬畏,一個是敬佩,卻決定了李曦在處理日常事務時大家是只不過畏懼其威而勉強應付了事,還是心甘情願的聽令行事。

而這種態度的區別,自然也就影響到辦事的質量。

而且在最近這段時間裡,經由了前面連番的打擊,裴俊和江安兩個人越發的老實了起來,那江安平日裡便對裴俊言聽計從,所以還可以姑且不提,但裴俊自打那日見識了李曦的很辣手段之後,卻是真的有點怕了李曦,自那之後,便是原來總要拖延推諉一下的事情,他也不再橫加刁難,也因此,李曦在這晉原縣縣衙裡的話事之權卻是越發大了起來。

好容易手裡頭的文牘處理的差不多了,李曦喊來那個叫做楊多郎的小吏,命他將文牘一一分發下去,這才得了空兒起身走走,那楊多郎心思靈巧,趕緊給他打來一盆涼水,李曦就著涼水洗了把臉,這才覺得清爽許多。

這時候那楊多郎還不住地奉承道:「李大人真是熱心公事,像這麼熱的天兒,便有事的也不願意非得趕在這個天兒急著過來呀,所以,鄭大人就不用說了,便是裴大人和江大人,也是只過來點個卯就回去了的。」

楊多郎是負責處理縣衙大堂文案的,自然是縣令鄭爽的屬下吏員,但是李曦這個主簿乃是縣令的屬官,因此他也正該歸了李曦管,甚至於這些天裡,因為縣令鄭爽幾乎不怎麼管事,楊多郎更是簡直就成了李曦的跟班。

李曦聞言看了他一眼,頓時心有所悟。

倒也是啊,當官的想偷懶躲暑氣去,下頭人也不願意呆在這火爐也似的衙門裡啊衙門裡四個主官,便只有自己在這裡頂了一個大上午處理事務,其他的三個只是早飯後過來晃悠了一圈,然後便各自找理由跑開了,想來下邊也是人心浮動的緊。偏偏自己在這裡硬生生的紮了一上午,大家便是想溜也不敢溜……

想明白這一節,李曦便笑了笑,抖手把手巾扔回盆子裡,道:「也是啊,天太熱了。」

然後他笑著看向楊多郎,一本正經地道:「你去,把衙門裡的人都召集了來,到二堂裡等著,本官有話要說。」

那楊多郎一看他的眼神,頓時有些會意,當下便趕緊點頭哈腰地應了,火燒屁股一般跑了出去。

最近幾天裡,已經有不少人在他跟前頭藉故嘟囔了,說是這麼大熱的天,便是往年裴大人最勤懇時,也都是上午來視事,不一會兒就走了,這李大人倒好,居然一天天的戳在縣衙裡不肯走,他勤苦大家敬佩,但是這麼一來,卻得叫大家都陪著他受罪啊

楊多郎倒是不覺怎樣,他家裡有個悍婆娘,呆在家裡也是被擰耳朵的份兒,雖也納了一房小妾,倒是以伺候家中那大娘子的時候居多,便晚上睡覺,也要看那大娘子是不是樂意,若是她不樂意,自家縱是再怎麼眼饞那小妾,也要先把她餵飽了才好換屋子,因此在他看來,於其回家去看那婆娘的臉色,倒不如呆在縣衙裡還消停些。

但他是個有心的人,一來覺得最近一段時間以來這位李曦李大人在縣衙裡的地位越來越高,發現他是個會做官的人,而且又有柳家做靠山,自己還拜了刺史大人做老師,想來肯定是個青雲直上的前程,因此便鐵了心的要投效,而且他心細,知道既然要投靠,那總要有些效勞的,因此便時常留心的為他打算一二,替他在縣衙裡多拉攏些人心。二來麼,他也很想藉著眼下跟著這位李主簿辦事的機會,在縣衙裡那些文吏們中間多結些善緣。

因此,大家才一嘮叨,他就已經上了心,今日瞅準了機會,便小心翼翼地繞著彎子說了那麼一句,沒想到,主簿大人居然是一點就透,立馬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這便頓時讓他心裡喜滋滋的,越發覺得這李曦的前程肯定是不可限量,自己這番小意的心思,倒真是找對了人,想來異日必有回報了。

當下他快步在縣衙裡轉了一圈,不一會兒就把縣衙裡的六房文吏以及衙役等人,都召集了過去,在二堂裡等著,這才又過去請李曦過來。

李曦來到之後,看著人員整齊,便笑著點頭,咳嗽一聲,開始訓話。

「本官知道,夏日溽熱,大家都辛苦了,但是辛苦歸辛苦,誰讓我們是吃官俸的呢?為民辛苦,也是應該的嘛諸位知道,本縣縣令大人今天一大早的,就出去視察晚稻種植去了嘛,這等熱的天氣,縣令大人尚且在外,曝於酷暑烈日之下,我等又有什麼可以怨言的?」

李曦的話說到這裡,聚集在二堂裡的這些人不由得就面面相覷。

縣令大人上午來的時候是說了要去下面視察來著,但誰都知道那只是個借口,縣令大人說完了就回後衙了,這可是大家都親眼瞧見的……當然,大家心裡也都理解得很,那麼熱的破天氣,別說下去視察了,便是呆在衙門裡都覺守不住,縣令大人便是找個借口躲起來也是正常,甚至於,他要是不這樣,那才是不正常呢

只是不知道……主簿大人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

這時候,對於大家的面面相覷,李曦雖然看在眼裡,卻是一副視而不見的模樣,只是繼續一本正經地繼續道:「縣令大人下去視察了,縣丞大人下去視察了,就連縣尉江大人,都熱心公事,出去緝查捕盜了,本官雖然受他們諸位所托,坐鎮縣衙,但是,眼看著他們諸位在這大熱天裡奔走如此,本官安能穩坐乎?」

他這麼一本正經地說著,大家卻是越發覺得不對勁,因為……這話簡直更離譜了。

誰不知道江大人也是借口下去視察回家裡避暑去了?至於縣尉江大人,這麼熱的天,便連那強盜也都知道找個清涼地方貓著,他捕的哪門子盜?再說了,晉原的治安向來很好,那大牢裡卻是已經許久都不曾有過重犯了,便偷盜之事,也是極少,哪裡有那麼多盜賊需要捉?還需要這個天氣裡跑出去?

這時候,只聽李曦已經繼續道:「因此,本官決定,也要立刻下鄉去視察一番,唔,估計要到明天下午時分才能回來……」

聽到這裡,二堂內眾人不由得就是一陣子騷動……

鬧了半天,原來主簿大人的落筆是在這裡

當下剛才愣來愣去不知道主簿大人突然喚大家來是什麼意思的眾人,這會子卻是突然回過神來了,當下便一個個也一副義正辭嚴的模樣,恭敬地道:「主簿大人勞心政事,真乃民之父母,吾等敬佩不已」

李曦聞言心裡好笑,臉上卻仍是一本正經地含笑點頭,將大家的奉承一一笑納,然後才道:「本官不在期間,唔,楊多郎,李?……」

那楊多郎與李?聞言先是一愣,然後趕緊出列答應了。

李曦笑著衝他們點點頭,「縣衙之內的庶務,就請你們二位多多勞心,有不能決的,便商量著來,商量不下來的,便留著等本官回來處理,或者交給鄭大人處理,你們可記住了?諸位,你們可聽到了?」

「小人記住了……」

「小人們聽到了,謹遵大人吩咐。」

眾人聞言,雖然看向楊多郎和李?的目光不由得立刻就複雜了許多,卻仍是紛紛地答應。

李大人這意思……卻是要揀拔那楊多郎與李?了,大家都是衙門裡混老了的,如何聽不出李曦這意思?不過呢,一來這楊多郎和李?的人緣素來都算是不錯,二來,人家一個是主簿大人的跟前人,關係親近,那李?又乾脆就是主簿大人的親叔叔,這個……卻也是爭不得的,因此,大家羨慕歸羨慕,嫉妒也是嫉妒,卻還都不至於有什麼不服。

這時候,李曦眼看佈置的差不多,這才意味深長地道:「縣衙,乃是一縣之駐地,百姓民心所望,但或有事,縣衙都必須要盡快給出反應,所以,這裡可是萬萬不能無人值守哇大家如果有急事的話,就去找楊多郎與李?二位知會一聲再走才好,不然麼,諸位可就要休怪本官翻臉無情了」

他這話裡的意思,大家一聽就心領神會。

那意思是,你們瞧,你們都抱怨我不該在這裡盯著你們,讓你們受罪,現在我也要出門「視察」了,所以,你們也可以翹一下班了,不過,別給我都跑乾淨了啊,如果鬧出簍子來,本官卻是不會替你們擔責任的,到時候麼,誰跑了就找誰

到這裡,李曦咳嗽一聲,在大家眾口一詞的馬屁聲中,欣欣然轉身離開。

等他一走,整個二堂之內轟的一下子就炸開了,大家七手八腳地拉住楊多郎和李?,先是沒口子的稱賀,然後就是……請假。

這兩個人乍一得了統領眾人的身份,一時間不免有些飄飄然,幸好兩個人都還算機靈,很快就從眾人的馬屁聲中回過神來,當下便有選擇的准了一部分人的假,至於其他人,楊多郎則是學著李曦的話口,繞著彎子提醒大家了一句。

如果翻譯一下,那意思就是,雖然大家都想溜,但是大人交代過,縣衙裡不能缺了值守的,所以……大家輪班溜吧

聽他這麼安排,大家倒也都認可,因此便亂紛紛地恭賀了一番之後,也就漸漸地散去了。今天准了三分之一的人一天假……也就是說,從此之後,自己等人就可以三天之內休息一天了……主簿大人這真是……善政啊,善政啊

眼看著眾人逐漸走了,那楊多郎同李?碰了個眼神,兩人會意一笑,心裡都是忍不住想:「這位李曦李大人,雖然才只有十八歲,剛剛上任也才幾個月,卻真是像一個做老了官的呀老辣,老辣呀」

既然是要「外出視察」,李曦自然是說完了回去收拾一下,就趕緊出了縣衙。

得是他先走了,大家才敢放心的溜嘛

一路坐了馬車回家,雖然李曦剛上車就把車簾子撩開了,馬車一路小跑起來,倒也能帶來些風,那風確實裹著熱氣來的,吹在人身上只是把汗蒸乾了,卻叫身上越發粘膩難熬了。

因此剛剛回到後宅,李曦便嚷著要洗澡,武蘭笑著命人燒水給他調了浴湯,讓他洗了個熱水澡,出來之後擦乾了身子,經風一吹,果然就覺得涼爽了許多。

他只穿了一件鬆鬆的袍子,便要拉著武蘭到後邊園子裡乘涼去,卻被武蘭一把拉住了。

李曦見狀納悶地看看她,卻見她笑了笑,道:「她把阿錦姑娘給派過來了,說是她們家少夫人命她過來伺候你,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阿錦?」李曦聞言一愣,突然想起來剛才進後門的時候,似乎確實看見阿錦了,當時還以為是楊花花過來坐著找武蘭說話阿錦就跟過來了,或者還有可能是楊花花讓她過來送東西之類的,當時他只覺得身上粘膩,急著要洗澡,便也沒多想。

楊花花是個性子高傲的,只要她喜歡,做便做了,便偷.情也是偷得光明正大,從不忌諱給任何人知道,因此自打那天兩個人共赴巫山之後,便來往也都是公開的,非但並不瞞著兩邊府裡的人,就連外邊人,雖然不至於主動張揚,卻也並不避諱,不但李曦經過過去那邊睡,楊花花也經常到這邊來主動求歡,因此兩府裡的來往倒是一下子就熱絡了起來。阿錦作為那邊的內管家,和實際上的總管家,每天少說也得往這邊跑上幾趟,這倒也是正常的緊。

這會子聽武蘭說楊花花居然是把她打發過來伺候自己,李曦不由得就伸手摸摸下巴,不知不覺地就皺起了眉頭。

自打上次她提過要把阿錦嫁過來做妾卻被李曦給婉言回絕了之後,這一個多月來,她卻是不曾再提過了,倒不知為何今天又突然打發了阿錦來。

當下李曦便問她:「是阿錦就這麼說的,還是……」

武蘭聞言點點頭,「是阿錦自己說的,她今天便是自己拿了個小包袱過來,臉上陰沉沉的,說是那邊把她送給相公了,求妾身收下她,妾身看她那副模樣,也不知道相公跟那邊到底說了什麼,便只好先安排她住下來。記得上次不是還說,相公已經給拒絕了?」

李曦聞言點頭,「是啊,我回絕了呀,這個花奴,想起一出是一出,簡直胡鬧嘛」

武蘭聞言雖然勉強笑了笑,卻還是道:「楊家姐姐也是心疼相公,這才給你派個既貼心又能幫你的人過來,換了是妾身,像阿錦這麼好用的丫鬟,才不捨得給你」

李曦聞言愕然,忍不住扭頭看著她,卻見她只是勉強地笑了笑,然後便低下頭,不敢跟李曦對視,只是道:「阿錦姑娘就被妾身安排在相公的書房旁邊了,這會子妾身勸你還是先不忙著歇著去,離晌午飯還有一會子,不如就先過去問問她,看那邊到底什麼意思?以後該怎麼待她,府裡又該怎麼稱呼她,都該定下來,待會兒午飯的時候,就一併說給府裡人聽,免得阿錦姑娘不裡不外的,給夾在中間不好做。」

李曦聞言點點頭,卻又低頭看著她,扳過她的肩膀來,盯著她的眼睛,見她還是一臉的不自然,便笑著問:「怎麼了?吃醋了?」

武蘭趕緊搖頭,擠出一個笑臉兒來,「哪有,相公別埋汰人」

又道:「楊家姐姐那麼疼你,派了阿錦來幫你管家,豈不正是省了妾身的事?而且,你又不肯要我,正好阿錦姑娘生得那麼漂亮,正好來伺候相公枕席。」

李曦聞言呵呵一笑,「你這丫頭,上次相公說什麼來著,說是你既然那麼感動,不如就以身報恩吧,你還不肯……」

聽李曦說到這個,武蘭突然一下子就冷了臉,竟是連那份強自裝出來的歡笑模樣都不見了,只是看著李曦道:「相公又來埋汰妾身,那是妾身不肯嗎?只是妾身想要幫相公挽回那件事而已,可是相公事後都上了奏章,不用妾身去長安寄身與賊了……」

「呃……」

聽著武蘭突然前所未有的激烈話語,李曦有點發愣。

這時候,看著李曦一臉愕然的樣子,武蘭也不知怎麼那兩隻眼睛突然就淚兮兮的,只是卻給她強自忍住了,那眼裡只是噙著淚,卻不肯流出來。

李曦讓她這副樣子給嚇壞了,趕緊拉著她的手柔聲呵哄,「怎麼了這是?怎麼說著說著剛才好好地,這就突然哭了?」

被他這麼一哄,武蘭再也忍不住,頓時一擰腰便撲在李曦懷裡,委屈地啜泣起來,一邊啜泣還一邊拿手攥了拳頭,在李曦胸口狠狠地捶了幾下,道:「你明明知道妾身是早就想要把這身子給了你的,你明明知道的,卻就是不要,只是認著別人欺負我,這倒好,人家乾脆打發了貼身大丫鬟來伺候了,你讓妾身以後可怎麼還有臉繼續在這府裡呆下去?」

「呃……」

李曦聞言,這才回過味來。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武蘭溫柔靜默,最是個氣量大的,便是自己同楊花花之間的事情,她知道了之後也只是調笑幾句,卻是默許的居多,甚至有時候,還好些是隱隱有些鼓勵的意思,楊花花過來這邊的時候,她們兩人也是有說有笑的,便姐妹一般,絲毫瞧不出有什麼不對來,因此李曦便也就始終不曾太往心裡去。

眼下李曦卻是突然發現,武蘭便是再怎麼氣量大能容人,卻畢竟還是女人啊

是女人,哪有不吃醋的?

早就承諾了要爆發,就是今天了

這是第一章,六千字,晚上十二點之前,還有一章今天的絕對超過一萬

諸位,再不投票可就說不過去了吧?

月票拿來

bk
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3:18
第二章三國誌

聽武蘭說得說得委屈,再低頭他在自己懷裡哭得那更是得叫一個傷心,李曦能有的,也只是一個苦笑罷了。

他自謂是現代社會穿過來的,跟當下這個時代的男人相比,還算是瞭解和尊敬女人的,至少是從心裡就願意去瞭解也願意去尊重女人的。

畢竟在當下這個時代,男女根本就是不平等的,即便是大戶人家裡的千金小姐,說起來那也畢竟是女流之輩,跟男人的社會地位完全不一樣,所以,你很難讓當下這個時代的男人能打從心裡有男女平等這個概念。

但是李曦不一樣,他是從現代社會穿越來的,他在那個時代生活了二十多年,從小到大,他耳聞目睹,男女一直都是平等的,至少在整個社會的制度上,男女是平等的,而且他在那個時代也談過幾次戀愛,明白應該怎麼跟女孩子平等的相處。

他的這些習慣,在穿越後也被帶了過來,在二十一世紀,這種習慣是很普遍的事情,說實話,平等都不錯啦,同年齡裡,還有不少人乾脆就以妻奴為榮呢,但是當他把這一套男女平等的觀念拿回到一千年前的大唐來,卻絕對是個稀罕的東西了。

所以,當那一次因為尊重武蘭的想法,他毅然立下誓言之後,便很輕易的就用這種發自內心的對女人的平等相待以及真心的愛護,而一舉贏得了武蘭的心。

要知道,不管到了什麼時代,女人當然都希望男人能對自己更體貼一些,更知心一些,不然的話,那著名的泡妞五字真言「潘驢鄧小閒」裡,也就不會有一個「小」字了,說白了,對女人,就得小意兒的體貼著,關懷著,呵護著……一個字來總結,得會「哄」。

要說到這一點,只怕眼下整個大唐都沒人能比李曦做得更好,但問題是,大唐的女人,畢竟不是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啊。

她們也渴望關懷,也渴望貼心,也渴望那種朦朦朧朧的男女平等的感覺,渴望被尊重,但是……她們畢竟是在大唐這個社會裡成長起來的,因此,除了像楊花花那樣極個別的人之外,她們打從內心裡就認為自己確實是比男人低一等的,認為自己天生就應該依附於男人,因此當她們一旦動情,便會立馬就決定徹底的委身於這個男人。

動情之前的尊重,會讓她們感激涕零,可一旦動情之後,你要是還繼續對她們保持「尊重」,而且像武蘭這樣,李曦已經明確了要娶她,她也表明了這輩子就跟著李曦了……都這個情況了,人家武蘭也是早就已經是連半推半就都省了,直接就默許了,李曦卻居然還是繼續「尊重」她,而且還在「尊重」她的同時,跑去不「尊重」其他的女人,這個……

就算是換了再大度的女子來,也不可能心裡沒想法啊

此前不管是事情太多太雜給牽絆住了也好,或者乾脆就是李曦沒有留心也好,總之,李曦從沒想過這方面的問題,一直到了眼下,聽了武蘭那般委屈的一番傾訴和發洩,他突然有點犯傻,然後,才逐漸明白過來,敢情居然是自己想當然了

想想吧,也對,武蘭是早就已經默許了的,自己又何必非得守著那麼一個死約定不放?

是真名士自風流,唯大英雄能本色嘛。

只要有了自己的愛護,便沒有什麼婚禮,武蘭還不一要是自己最疼愛的那個小媳婦兒?便沒有像樣的婚禮,便沒有那什麼大紅喜字之類的,又能如何?

心裡有,才是最重要的嘛

想明白了這些,李曦不由得心裡罵了自己一句傻帽青年,然後這才低下頭去又柔聲呵哄起來,然後見武蘭的哭聲略略小了些,他才笑道:「蘭兒,你去吩咐一下,那什麼喜字啊之類的,該貼的貼起來,紅裙、紅帳,該穿的該掛的,都操持一下,今晚相公就娶你過門,好不好?」

武蘭聽了這話,逐漸收了哭聲,卻仍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抽噎著,仰起臉兒可憐兮兮地看著李曦,「相公說的……是真的?不是拿來哄妾身高興的吧?」

「嚇,你家相公什麼時候說話哄過你了?我連小國舅爺都打了,還怕娶你一個愛哭鼻子的小丫頭不成」

武蘭聞言不由得撲哧一笑,眸中猶自帶著淚花,就抬手打了李曦一下,「相公又編排人家,那個愛哭鼻子了,奴這可是頭一回。」

著說著,她擦了眼淚,卻是不知不覺就高興起來了,有了李曦這番話,她的身份就算是定下了,此時心滿意足,剛才縱有些小委屈,這會子也是不見了。

又趴在李曦懷裡賴了一會子,眼淚也都在李曦身上蹭乾淨了,她才戀戀不捨地推開李曦,想到自己終於就要嫁了,這心裡自然高興,心裡一高興,臉上就透著股子神采飛揚的跳脫勁兒,說不出的美艷動人。

只是這邊自己的心事才剛剛放下,那股子醋勁兒過去了,思來想去,她卻又忍不住替李曦操起心來,想了想,對李曦道:「要麼,還是再等等吧,反正,反正奴也不是太急……」

李曦聞言大訝,忍不住問:「為什麼?」

武蘭就道:「你想啊,那邊那位剛剛把阿錦姑娘給打發過來,這邊你立馬就要納了奴,豈不就等於是跟人家擺臉色看嘛先不說她肯定認為是我在這中間壞什麼事兒了,便是你那裡,只怕也得要有好一通小心陪給她」

「呃……」

李曦聞言愣住,心想這就是武蘭啊。

意兒歸小意兒,吃醋歸吃醋,但只要是那股子醋勁兒過去了,她總還是那麼周到,總還是那麼一心一意的只為了自己著想,為了自己不得罪人,她便連自己最在意的親事,也寧可再往後拖一拖,這個……卻叫自己這個招蜂引蝶的傢伙情何以堪?

如果再往深了想想,她可是武氏遺姝啊,若是武氏不曾那麼快敗落,眼下的她便再不濟,也得是長安城裡一大名媛吧,那種種樁樁豪門貴女的待遇,自是少不了的。而且將來婚配時,便不說是皇子王孫,少說也得是個三品之家的公子少爺可是眼下,她甘心做妾也就罷了,卻連做個妾都要小心翼翼的,唯恐得罪了那邊府裡的楊花花……

想到這裡,李曦竟是不知不覺的就有些心酸。

然後,他大手一揮,「本公子納個妾還要看別人臉色不成就今天,就今晚」

李曦說了就今天,那就是今天。

於是,整個李府很快就忙活了起來,貼喜字,換紅帳等等,忙得不亦樂乎,武蘭也是忙得蝴蝶一般,連中午飯都沒正經吃,只是來來回回的指揮著下人們佈置自己的院子和房間,那滿臉的光輝,看得李曦歎息不已。

阿錦上午剛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給這邊的下人婆子們敵視起來,因此她縱是也想伸手幫忙,那些下人丫鬟之類的,也總是給她排擠開,由不得她伸來二去,她也只好作罷,乾脆就躲回武蘭給她分的那間就在李曦書房邊上的房間裡,不出來了。

李曦跟那邊府裡的楊花花滾到一張床上的事兒,從一開始也就沒打算瞞人,其實也瞞不住人,漫說李曦早就已經有了一首《熟.婦詩》聲名在外,便是那撞牆修門的事情,也已經是傳遍了全城,單單只是兩家這麼常來常往的,楊花花和李曦又不背人,那些個下人婆子的慣會習練這宅子裡的各種事伍,自然是早就看在眼裡,明在心裡。

來也怪,平常時候,那些婆子下人們對武蘭尊敬也是尊敬,卻不大服管教,總是背地裡耍個小聰明之類的,但是眼下她們一看那邊府裡居然打發了人過來搶位置了,這卻是一下子就慌了,對於她們來說,武蘭小姐過來這邊主事了雖然也沒幾個月,但畢竟大家面孔都熟了,而且武小姐是個好說話的,有她在這邊府裡做主,大家的日子都好過。

若是她的位子給人撬了,換了個新的來,大家還不定是什麼光景呢,因此這便突然的對素日常來常往也比較熟的阿錦敵視起來。

而且一聽說自家公子居然今天就要正式納了武小姐進房,大家竟是突然爆發出了前所未見的積極性,一個個忙活的什麼似的,倒是忠心耿耿的給武蘭操持起來。

把這一幕看在眼裡,李曦隱隱意會到這背後的原因是什麼,就不由的有些頭大。

這才只是武蘭跟楊花花啊,若是?兒再嫁過來……

或許?兒和武蘭之間能和平相待,也能彼此包容,但是花奴那個性子……我的老天

好吧,即便她們三個彼此的關係都還能處得不錯,退一步說,三個人都是聰明人,至少也會保持當面的尊重,不至於當著自己掐什麼,但是這些下人們,卻已經開始隱隱約約有了各自擁戴一個立起旗幟的意思了。

但是這種事情,偏偏李曦作為男人家,還不能插嘴,因為只要插嘴,那就肯定得帶著態度,那就十成十的肯定有所偏袒,那樣一來,將是更大的家宅不寧

偏偏這股風氣還不能任她們起來,否則將來必然更難處理。

思來想去,雖然很可能是飲鴆止渴,但還真是必須得趕緊把?兒給娶過來了。

?兒身份高貴,而且人又生得聰明,再加上又是名正言順的大婦,想必能鎮得住她們這幫子下人,只要下人們不居中挑唆,以武蘭和?兒的脾氣,想必是可以相處到一起的,而楊花花雖然跋扈,卻也不傻,再加上她畢竟沒嫁過來……

唔,這個主意不錯,這個主意不錯。

?兒過來了,就算是飲鴆止渴,好歹也是三國誌,總比雙雄會要好。

想明白這一點,李曦倒是鬆了口氣。

有心轉悠到那邊府裡親自通知楊花花一聲,也算是捎帶著解釋解釋,當著武蘭可以把話說得很大,但是女人嘛,總免不了要小心眼兒一下,所以楊花花那邊,還是去安撫一下比較好,可是又想了想,這個關節上似乎自己便過去了也沒用。

楊花花是個什麼人,那可是向來就眼高於頂的,當時自己說了要娶她過來,她都不肯,只是要把阿錦推過來,這會子她剛把阿錦推過來,自己就立馬說要把武蘭收到房裡,這個,怎麼也得算是上眼藥吧?

唔,這個時候,乾脆還是不過去了,沒得給自己找不痛快。

想明白這些,李曦乾脆就讓人去給自己去了冰鎮的香瓜來,一邊嘴角淋漓地吃著香甜冰爽的香瓜,一邊看著武蘭指揮那些下人們忙活,倒也是一景。

因為只是納妾,再者自己又剛在衙門裡說了要外出視察,所以倒是不便周知眾人,但是納妾這種事,不管是為了武蘭的心情考慮,還是就事情本身,都是必須要有親朋到場來熱鬧一下的,因此李曦便只是派了人去請了柳藍柳榮兄弟倆,又請了前天剛從成都回來的三叔李肱和小胖子阿早,又想了想,也派人瞧瞧到衙門裡給李?也送了個口信兒,且叮囑他不要張揚,只下了值自己悄悄的來喝杯喜酒就是。

安排好這一切,李曦也就放了心,只等著晚上到了,親朋好友們一起吃酒,然後,就可以把武蘭抱進洞房了。

但是就在下午眼看太陽要落山的時候,不知是從誰嘴裡得了信兒,楊花花竟是突然從小門那裡過來了,而且還帶著一幫子下人挑著一抬一抬的箱子,想必裡邊竟是賀禮。

李曦剛剛輕鬆下去的心情,立時就再次緊繃起來。

等到楊花花春風滿面地送了禮物,武蘭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便拉了她在一旁解釋,自然嘛,女人家相互之間,最是要面子,總是要解釋什麼,那過錯也都肯定是李曦的。

等她們之間的悄悄話說完了,武蘭命下人把楊花花送過來的賀禮都一一收攏起來,然後便招呼了楊花花坐下喝茶,又善解人意地命下人們都退開了,只是推推李曦,示意他過去,便連自己也又出去張羅事情,把房間留給他們倆。

眼看房裡沒人了,楊花花挑著眉尖似笑非笑地看著李曦,「行啊你,使臉色給妾身看是不是?我送個大美人給你做妾,還惹了你了?」

要按說呢,李曦一個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的現代化好男人,是沒有應付這種事情的經驗的,當然,那並不是他不想,關鍵是他一個小白領,想去體驗一下這事兒也沒機會。不過呢,現代社會資訊發達,雖然他沒經過,可並不代表他不瞭解。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足夠聰明,很多事情,只需要用心想想,也就不難想到好辦法。

便比如當下這種情況,他自然是不能由著楊花花來責難,更不能順著她去哄,否則的話,那結果將會是災難性的。

因此,當下聽了楊花花的話,他便只是咳嗽一聲,然後便板了臉,道:「是我使臉色給你看,還是你使臉色給我看?早就跟你說過了的,阿錦的事情先不急,等等再何況,我還不知道阿錦到底是什麼心思呢,誰就許你這樣突然把人送過來的?」

著說著,他這怒火倒真是起來了,便不容楊花花答話就接著道:「這府裡都知道蘭兒是我早就定下的妾室,只不過還沒圓房罷了,你這麼把阿錦突然往這邊一送,你讓我收還是不收?收,你讓蘭兒此後如何自處?讓蘭兒跟阿錦之間怎麼相處?不收,你讓阿錦的面子往哪裡放?讓她以後怎麼存身?」

話說這李曦果然是有天賦的,便這種在別人看來千難萬難的家宅之爭,他處理起來卻也是快刀斬亂麻的很。而且最關鍵的是,李曦這張嘴厲害呀,明明就在剛才,他還有些手忙腳亂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楊花花跟武蘭之間的關係呢,這一轉眼的功夫,就立馬想到了一個漂亮的突破口,竟是反過去將楊花花給訓了一番。

而偏偏的,他這番話說完了,楊花花雖然撇撇嘴滿臉不服,卻還真是想不到什麼可以反駁的。想一想吧,李曦說的……也未嘗不是道理,自己這麼做確實魯莽了些。

可是心裡明白歸明白,明白並不代表著認可,認可也並不代表著服輸。

要說起來,她楊花花從小到大何曾被人這般呵斥過?

時候來說,她出身仕宦人家,又是生來便花骨朵兒一般可人,家裡人根本就不捨得呵斥。而等到長大了嫁了人,那丈夫裴顧又是讓她給吃得死死的,也壓根兒就不敢衝她擺臉色。因此屈指算來,她這一生到現在二十一年,竟是蜜水裡泡大的,可是半點兒委屈都不曾受過

於是,等到李曦說完了,雖然他說的道理也能讓楊花花心服,但是她骨子裡那高傲的性子卻是立刻就發作了起來。

心想,我可是給你送人來了,而且你雖然給我擺臉色,我還是過來給你送賀禮來了,你居然還敢衝我大呼小叫的,真拿了我當你的私房小妾了?

當下裡楊花花聞言霍然起身,對李曦怒目而視了一陣子之後,抬腳就要走。

李曦也不攔她,心想這個脾氣慣不得

只不過在這個時候,卻突然有人搶步跑進房來,卻是把楊花花給嚇了一跳,當下便下意識的停下腳步。

來的是那前些日子才剛被提拔成府中二管家的墨空文,他一腳邁進來,看見屋裡居然站著一個女人,心裡頓時就罵了自己一句,心想真是越忙越亂,這不,指不定又擾了大人的興致的,真真該死,該死

他是機靈人,當下裡一見這屋子裡的情況,有心轉身就走,就當沒來過。只不過猶豫了一下,他似乎是覺得外邊的情況更糟糕些,因此便苦著一張臉看看李曦,再看看楊花花,最終還是把這一步給邁了進來。

李曦本來心裡就不痛快,見狀不由得皺眉,喝問道:「誰許你那麼沒規矩,連個通報都沒有,哪個許你進來的」

他這一聲喝,立時把個墨空文給嚇得差點兒沒跪下,當下他苦了臉,道:「公子,天大的事兒啊,小人又不敢嚷嚷,怕讓別人給聽了去,所以才……」

李曦聞言眉頭一皺,有心不悅,卻是更關心是什麼事兒把墨空文這個素來機靈的人給嚇成這個樣子,以至於連府裡的規矩都給忘了,心裡想著別是外頭真出了什麼大事,因此當下他便道:「什麼事兒吧。」

墨空文聞言答應一聲,一臉苦相地道:「回公子,柳家的三位少爺來了。」

「哦,就這個?這算什麼大事?你先把他們帶進來不就完了,反正都是常來常往的。」李曦心裡頭亂始沒聽出什麼來,只是話說完了,他才開始回過味來,尋思著墨空文的語調怎麼有點怪,然後他才突然一下子明白過來。

我的天,柳家的三位少爺?

柳家明明是個兄弟兩個嘛,自己只有兩個大舅哥嘛哪兒來的三個?

扭頭看看墨空文,見他還是一臉苦相,似乎是發現李曦已經意識到某些不對了,他甚至苦著臉沖李曦點點頭,於是,李曦立馬就是個透心涼。

乖乖,不是吧,我不過是納個妾而已,連?兒都殺過來了?

想明白這一點,李曦都恨不得立馬就給自己一巴掌--都怪老子,沒事兒你納妾幹嘛要通知大舅哥呀這不是找死嘛

這下子沒的說了,肯定是?兒得到消息之後,就忿忿不平地扮了男裝,跟著他兩個哥哥一起來砸場子來了。

剛自己想什麼來著?三國誌?

我呸你個三國誌

餿主意啊,真是餿主意啊

緊趕慢趕,總算趕在十二點前了。

一萬兩千字了,一萬兩千字了啊,累死累活,俺承諾的爆發終於完成了,你們月票還能不投過來嗎?俺忙活了一天,總算是叫諸位看官就過了一把癮,你們總不能連幾張月票都不捨得給吧?

另外,馬上就新的一周了哦,推薦票,推薦票啊……

bk
mk2257 發表於 2011-5-13 03:19
第三章 五毒俱全


     心裡哀嘆之餘.李曦只是無奈地仰頭望天.然後又低下頭來看看墨空文,問:「柳家他們兄弟......呃,兄弟三個,到了哪裡了?」

     墨空文聞言趕緊道:「小人見到時,他們還在前宅,不過已經直接奔後邊來了,小人只是覺得柳家突然多出來一位三公子,有些突兀,所以才趕緊過來稟報,跑得快些,不過這會子只怕她們還是都已經進了後宅了。」

     李曦聞言點點頭,心想僅憑這麼一點變化,就能品味出不對來,還能果斷的第一時間跑來給自己報信,這個墨空文,果然不簡單。

     只是......唉.......頭大呀!

     而就在這個時候,楊花花眼睛一轉,看看李曦,再看看墨空文,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那漫天的怒氣竟是突然消失不見了,還反過來莞爾一笑,卻是又坐了回去,道:「妾身也要留下討杯喜酒喝呢!」

     李曦聞言扭頭看她一眼,忍不住皺了皺(原文拍了拍)眉頭。

     別說李曦自己頭大,這會子就連墨空文都已經是忍不住要替自家公子擔心了。

     你想啊,那柳家小姐可是早就名聲在外的李府准夫人,人家不但模樣兒生得好,家世好,而且還極有才學,這等樣的女子,你叫誰想去,那不得是個眼高於頂的?

     本來這未娶妻先納妾就有些於禮不合,自己府裡這邊邀朋喚友的半公開納妾,便是人家柳家小姐尋上門來撕鬧,說實在的傳出去之後雖然未免惹笑,在民間看來.這卻也是正當正的事兒,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而偏偏的,自家少爺惹了的似乎並不只有武小姐那一位......此時便這位裴家的二夫人竟也是非要留下來湊熱鬧......

     這場面,便三個頂尖兒的大美女聚到一塊兒了,而且隨便哪一個都不是等閒人物.若是這三位當場發作起來......嘶,真是想想都叫人倒吸一口涼氣哇!

     就在李府這位新任二管家墨空文在那裡替李曦擔心的當兒,就見李曦已經整了整衣服咳嗽一聲,轉首看了楊花花一眼,還背起手來,悠悠閒閒地道:「走吧,婠兒已經來了,你便想躲也是不好躲開的,去見見她,也好。」

     他這個話兒大大方方的說出來.別說楊花花聽了為之一愣了,就連墨空文都不由得愣在那裡,然後便是忍不住看看李曦,再看看楊花花。

     當下只見那裴楊氏少夫人聞言盈盈站起,咬著牙看著李曦,「見就見!」心裡卻想,好,這可是你叫我見的,將來出了事故,須怪不得我!

     說完了這一句,她正要邁步,卻見門口處人影一閃,竟是又跑進來一個.青衫翠裙的,恰是阿錦。

     當下她雖然看見了有個下人打扮的就杵在門口,卻也沒空兒搭理了,當下里看看李曦,又看看楊花花.然後才走到李曦面前施了一禮,道:「公子,您快到前邊看看去吧,柳家那兩位公子似乎把,把那個誰給領來了,雖然眼下那兩位公子把人給勸住了,就在府上那通往後宅的垂花小門那裡等著呢,可是,您要是不過去,恐怕場面就不好辦了......」

     李曦點點頭,還沒說話,阿錦卻已經又轉頭對楊花花道:「小姐,要不,您就先回去?」

     楊花花聞言眼睛一瞪,「誰說我要回去?」

     阿錦咕噥咕噥嘴兒,最後還是忍不住道:「是武小姐叫婢子過來的,她說,今兒很可能是公子突然要偷娶她,以至於惹得那位柳家大小姐生氣了,因此這便是發難來了,她說,只是她自己,怕是就已經夠讓公子為難了,還請您千萬替公子著想,咱們避一避,切莫跟那位柳家大小姐撞上!」

     這話聽得李曦耳中,直是說不出的順耳貼心,心想還是蘭兒好啊,真是時時處處都不忘了給自己著想,便眼下這時候,婠兒怕正是沖著她來的,但她卻還是首先考慮到自己的感受,唉,什麼叫美人情深,這就叫美人情深啊!

     當下里李曦聽了就不由得點頭,其實剛才想明白了之後,他雖然也不怕三個人撞到一起,反正這事兒就算是現在躲過去了,將來肯定也無法避免,既然她們要撞,那就提前來好了,但是眼下能不讓她們見面就自然還是不見面的更好些。

     而且更關鍵的是武蘭的這份心意卻是等閒的不好叫她落了空,因此當下他便扭頭看著楊花花,道:「花奴,你怎麼覺得?」

     其實李曦說這話的意思是覺得,你看,人家蘭兒是為我著想,其實也是體恤你,你要不要考慮一下,不要這麼不給人家蘭兒面子,另外,也讓我壓力輕一點?

     但是當時當下他這話聽在楊花花耳中,那意思卻是完全變了,楊花花是個什麼人?那向來便最是個天生傲骨的,這等藏頭縮尾之事,豈是她能受得了的?

     因此當下里楊花花聽了這話.頓時便覺一口逆氣堵在胸口處,是吐也吐不出,咽也嚥不下,當下里她不由恨恨地扭頭看看李曦,道:「她趕我,你也趕我?」

     嚇!這話說的!

     當下里李曦看看她,見這位未來的虢國夫人便連眼圈兒似乎都紅了,當下這心裡便不由得就是一軟,因此本來要發火的,這會子也只是聳聳肩,道:「你要來便來好了.也沒有哪個不讓你過去嘛.蘭兒說這個話,還不是為了你著想,為了我著想?」

     然後他招招手,「走吧走吧,一起來。」

     然後便不由分說地走過去把楊花花拉過來攬在懷中,道:「瞧你,氣性還是這麼小,你看眼皮兒都紅了,便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來最是看不得你們哭。」

     話說.這楊花花雖然高傲,卻到底也是女人,雖然性格自立自強,但是這些日子裡她跟李曦的關係便蜜裡調油一般的親近,早已是不知不覺的一顆心就繫在李曦身上了.這女人家便是再怎麼自立好強,可要是一旦鑽進牛角尖裡,那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事兒。

     畢竟這個牛角尖叫**情。
   
要說擱在一個月以前,兩人也就是才剛剛好起來的時候,她倒也不覺什麼.可這麼一段日子過來,她發現李曦不但本事大有才華,人又生得俊俏,而且還偏偏還慣會知冷知熱的疼惜女人.套一句老俗話來說,這廝簡直就是潘驢鄧小閒五毒俱全!

     這等樣的男子,便哪個女人看了不眼饞,不做一回那春閨閒夢?更何況兩個人早就已經連暗通曲款都算不上了,簡直已經是明打明的到了一起,嘗過了這般男人的滋味.便天下男子都瞧不在眼裡,在李曦面前卻也是不由得就要花痴起來。

     因此,雖然一個月以前這楊花花還一直堅持只肯許了李曦來偷自己,或者自己幹脆過去偷他,卻是堅決不肯嫁的.但是這些天以來,她雖然明裡不說,暗地裡卻是早就已經後悔。

     按說這可是有點兒既得隴復望蜀了,不過呢,其實這也是所有人的通病,倒不只是人家虢國夫人一個人如此。當日裡倆人第一次歡好的時候,她還只是覺得,這李曦如此英偉不凡,便跟這樣男子睡上了,倒也不算虧待自己。

     但是跟這樣的男子睡來睡去.她心裡這想法卻是不知不覺的就變了,在現在的她想來,像李曦這等男子,若只是跟他睡來睡去,不能跟他廝守一輩子,豈不是虧大發了?

     只是呢,人家虢國夫人畢竟是個性子傲氣的,縱心裡有這個想法,那也是斷斷不肯主動低頭回來說這個話的,但是今天卻突然出了這麼個特殊情況,楊花花便突然覺得自己心裡那股子好強要面子的窗戶紙似乎給一下子捅破了。

     當下這李曦不安慰還好,李曦這麼一番呵哄,頓時就把她原本只是微紅的眼皮兒給徹底說紅了,被他攬了身子才剛走出去三兩步,那眼淚竟是不要錢一般嘩嘩地流下來。

     這下子別說李曦,便阿錦都是給嚇壞了。

     自小到大,她跟在楊花花身邊可是快十年了,不管出了多大的事兒,便是當初裴家二公子一病沒了,她都不曾掉過哪怕一滴眼淚,這下倒好,卻是攢了許多年的淚,一下子就還回來了——那豈只是哭,簡直就是大哭特哭!

     李曦再次頭大如斗,當下里甚至不知道該哄什麼。心說你要做什麼我也沒攔著你呀,你要去見婠兒,好吧,我哪怕是硬著頭皮,只要你自己樂意,我也沒說的,自己女人嘛,別說你不願意藏頭露尾的,就算是你自己願意,也是早晚都肯定要跟婠兒見面的,便今天就見面,也沒什麼,大不了哄好了這邊回頭再去哄那邊就是了。

     你瞧,我都這麼疼你們了,你還有什麼要哭的?

     其實李曦這麼想,卻又是他不懂了,話說,若不是李曦這般的體恤心疼,人家楊花花還壓根兒就不會哭呢,像她這麼一個好強的女人,每常介自謂便皇帝老子都配不上自己的,要讓她趴在一個男人懷裡掉眼淚......這可是一件不怎麼容易的事兒。

     這時候,就見楊花花一行哭一行揪住李曦胸口的衣裳,委委屈屈小女兒一般地道:「憑什麼她能見見你那未婚妻,我便連見都不得一見?你分明就是在記恨人家當初沒有答應嫁過來,你就是在記恨.我可是給你侍寢過了的,她武蘭還沒讓你挨過身子呢,都這樣你都不肯把一碗水端平了,有沒有你這麼偏心的!」

     嚇!這可真真如...倒打一耙了!

     哪個說不讓你過去了?我可是剛一開始就說一起過去的!

     不過當下里李曦聽出來楊花花話裡這明裡嗔怪暗裡爭寵的意思,心裡感慨女人的心真是叫人猜不透的同時,卻還不至於傻到在這個問題上跟楊花花爭什麼道理,於是他趕緊點頭,「端平,端平,絕對端平了!咱們這就去前邊見她還不行嗎?你要是眼饞了,今天晚上可是連喜字紅帳子都是現成的.你就乾脆跟蘭兒一塊嫁過來得了,好不好?」

     聽他這麼說,楊花花才覺得心裡舒服了些,卻是忍不住拿手做個樣子的推他,「哪個眼饞了.你別覺得自己寶貝似的,我才不嫁你!」只是這話說的狠,那拿來推開李曦的胳膊卻總也不捨得使上力氣,看起來美人薄嗔帶羞的,倒是半推半就的意思居多。

     李曦是個眉眼挑通的.雖然有時候因為缺乏經驗,有些事情會一時半會兒的思想不到,但只要眼皮子底下出的事兒,那絕對是一看一個准兒,當下他心裡明白人家花奴死要面子嘛.泣這個咱理解.反正都是自己的女人,你要面子,我不要就是了。

     因此當下里他便立馬做出一副威風凜凜的大老爺狀,手臂一揮,說不得便是王霸之氣四溢,跋扈地道:「本公子說了,要你嫁過來就嫁過來,哪裡那麼多話好說就這麼定了,待會兒我跟蘭兒和婠兒說!」

     他這話說的霸氣,要是擱在以前楊花花理他才怪,可邪了的是,眼下頭李曦這麼說偏偏那楊花花便是連個反對的字兒都沒蹦,只是又拿手做樣子的推了他一下,軟綿綿的便絲毫力量都沒有,連個樣子都做得不像,只是偶爾抽噎一下,便權作是反抗過了。

     她竟是一副憑君做主的樣兒!

     當下里別說墨空文了,便是阿錦這個自以為早知自家小姐心意的,聽到倆人這番對話,也是不由得當場愣住。

     這時候見勸好了楊花花,李曦心裡鬆了口氣,心想現在就算是只剩下婠兒了,唔,硬著頭皮.沖吧,大不了婠兒也就是給個小臉子......

     於是他一邊攬著楊花花往外走,一邊扭頭看到墨空文正在那裡愣愣地發呆,便喊了一聲,「墨空文.到前邊支應一聲去,就說我馬上過來。」

     墨空文正自發呆呢,親眼見著自家公子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就收服了那個剛才還跋扈的了不得的裴楊氏少夫人,在他看來,自家公子的這手功夫,便是那傳說中的化百煉鋼為繞指柔也須比不得,頓時這心裡對李曦的敬仰簡直便如涵滔江河一般氾濫至一發不可收拾。

     什麼叫本事,這才叫本事!

     話說,三言兩語之間收服了裴楊氏少夫人,這固然是厲害到讓人恨不得立刻伏地膜拜,但更難得的是,就在這個時候,前頭那位柳家小姐可還等在那裡呢,那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啊,人家兄妹三個就等在那裡,而且這還是來問罪來了,自家公子卻居然還能遊刃有餘的先把這一頭給收拾利落了......這份功力,真的是讓人想不服都不行!

     因此這當兒,他心裡那叫一個心潮起伏啊,想一想府裡那個自己惦記了許久的小丫鬟,他忍不住心想,若是自已能有自家公子的三分本事,怕是也就已經足夠把她拿下了吧?

     只是可惜,人家公子畢竟是公子,卻是要相貌有相貌,要錢有錢,要才華有才華,而且偏偏還年輕英俊得一塌糊塗,更加上現在才十八歲就已經是一縣主簿了......這、這、這當真是五毒俱全到讓人絕望啊!仔細想想,怪不得就連府裡的小丫鬟們也是一提到自己這位主人,就是一副滿臉花痴的樣子......

     想想這些,墨空文又是不由得暗自神傷。

     直到現在給李曦這一喊,才猛地一下子回過神來。當下不由得趕緊答應一聲,扭頭便往外邊走。

     一邊走還一邊介在心裡嘆息,罷了罷了,誰讓咱就是把破斧頭呢,也只好拿去劈柴了,那些花兒,卻是眼饞的,卻摘不起哇!

     話說李曦前腳把墨空文打發走了,後腳就哄了楊花花幾句,這就要拉著她一同到前邊去,誰知這個時候楊花花卻是又不動彈了,只是看著李曦,撇了撇嘴兒,問他:「我是不是脾氣太大啦?是不是讓你為難啦?」

     李曦心說原來你也不傻呀,居然也明白你脾氣不小,居然也知道你讓我為難了!你不但讓我為難了,那麼樣的拒絕了人家蘭兒的提議,還讓人傷心了呢!

     不過當下里李曦自然不會這麼說,當下他笑笑,道:「大嗎?我怎麼不覺得?哦,當然啦,要是能小一點兒那就更好了!」

     他這個話前頭裝腔作勢的,後頭又原形畢露,別說楊花花了,便是阿錦一貫在李曦面前極是莊重,也不由得就叫他逗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當下里楊花花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臉上猶自掛著淚珠,卻是又笑意盈盈,道:「就知道你心裡這麼編排妾身呢!哼,你自己到前邊去吧,我就不去了!」

     李曦聞言納悶,就問:「怎麼了?怎麼又不去了?」

     楊花花臉蛋兒一仰,不屑地道:「剛淌了那麼些眼淚,臉上啊眼睛啊,肯定難看死了,我知道那個柳家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漂亮,這會子才不到她跟前去,沒得叫她給比下去了,心裡也是個不服氣!倒不如乾脆.改天再見她,就不信還比她不過!」

    「呃……」

     李曦聞言無奈地苦笑搖頭。

     其實以他對楊花花的瞭解,這會子倒也不難猜到她的心意,她這是醋勁兒發完了,又心滿意足了,於是也就又重新理智起來了,一來她是明白眼下自己的身份確實不合適在李曦家裡跟婠兒見面,二來今夜畢竟是人家武蘭的好日子,雖然剛才李曦把大話說出來了,實際上呢,她卻還是不太願意就這麼硬生生夾進去的。

說起來呢,這也算是楊花花在投桃報李了,只是......虢國夫人畢竟是虢國夫人嘛,便是退步了那也是絕計不肯說半句軟話的,她要是客客氣氣的說話,那才叫怪了!
1234567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