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重生] 都市神話 作者:馬上將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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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5-16 23:03:0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48 577289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02:14
第六卷【猛虎出海亦剛強】 NO.66門庭若市

  晚上守歲熬夜的人還是不少的,一群男人都在那裡打牌鬥地主,稍微玩的大一點的,也只是梭哈。女人們則是麻將桌一推,稀里嘩啦地在那裡搓麻將。張賁和幾個兄弟打了一會兒遊戲,覺得無聊,竟然在線看起了春晚,然後發現這比打遊戲還要無聊,於此作罷,跑到外面開始堆著雪人。

  此時神娘們在那裡弄著紅綠絲,剛剛吃開了糰子湯圓,肚子裡的空間貌似還有,那邊銀耳、大紅棗還有酒釀。

  聞了聞:「嘖嘖,這味道就是好。」

  張賁咂吧了一下嘴,這是自家的糯米自己做的甜酒,基本上這邊家家戶戶都會多少做一些,有的做點老白酒,有的做甜酒,但不管怎麼說,都是味道好,營養更好。

  「你們兄弟幾個小時候,就是喜歡爭這個喝,還老是打架,味道不好,怎麼行噢。」嬸娘們都是在那裡笑著,張賁也是覺得開心,將一個大鍋一個人架在了火爐上,一群女人都是連連道謝。

  兄弟幾個也是在那裡放著炮仗,點著鞭炮,張大山開著一輛皮卡過來,拍著車門在裡面喊道:「來,把車上的焰火都拿下來,也要好好地放一把。」

  「喲,這不是萬家燈火嘛。好東西,幾百個花。」

  兄弟們都是一個個搬了下來,推到前面去周圍都是雪花,點著了,嘭嘭嘭地朝天噴射火花,那場面,真是美麗極了。

  張賁左右站著夏真和海倫,這冒牌公主殿下捂著耳朵,穿著粉色羽絨服,脖子裡用一條圍巾圍著,藍色的眼睛裡看到的滿是漂亮的花火,心中更是快活幸福,她覺得來中國,真是一件最幸運最正確的事情。

  「張。」海倫突然看著張賁喊道。

  張賁愣道:「怎麼了?」

  「謝謝你。」海倫紅著臉,羞澀地說道。

  張賁笑道:「中國新年馬上就要到了,新的一年就要開始。」

  夏真瞥了一眼旁邊的海倫,心中暗道:算了,大過年的,老娘就不掃興了,哼!

  海倫有些小心地看了一眼夏真,然後對張賁說道:「張。」

  「嗯?」

  「我、我可以吻你一下嗎?朋、朋友的意思。」海倫期待地抬著頭,看著他。

  張賁扭頭看著她,然後道:「可以。」

  艷色絕世的美人閉著眼睛,緩緩地踮起腳,湊了上來。

  邊上夏真看到後,一把拉住張賁:「你、你們要幹什麼?!」

  張賁平靜道:「她說以朋友的意思吻我一下,我說可以。」

  「不行!」夏真大聲道:「孤男寡女,親親吻吻,那、那多不好意思啊,還、還有,我才是你的……」

  「你不在旁邊看這麼?這有不是偷情。」張賁奇怪地看著她,「只是以朋友的意思而已,她們那兒興這個。」

  「扯淡!」夏真不依,拉住張賁氣鼓鼓地鼓著腮幫子,「不、不許你親她!你親我,親我就行了!」

  張賁瞥了她一眼:「天天見面,親個屁啊。」

  「你是不是看上她了?居然當著我的面和別的女人親嘴,你、你也太沒有良心了吧,我、我對你這麼好……」

  「這話你居然說得出口,你要臉麼?」張賁白了她一眼。

  「那、那好吧……」夏真難得妥協,「只許親一下,我在旁邊得看著。」

  張賁氣的笑了起來:「老子又不是偷情,你老在意這個幹嘛。」

  海倫看他們兩人說了一會兒,輕聲道:「張、要不就算了。」

  「算個屁啊,親給她看!」張賁厲聲說道。

  海倫哦了一聲,點點頭,剛才醞釀的感情早就飛到喜馬拉雅山上去了,這會子張賁主動抱住她,然後在她嘴上狠狠地啃了一口。

  周圍的嬸娘兄弟們都是瞪大了眼珠子,心中暗道:哎喲我的娘呀,這小老虎果然了不得,大娘子前面親二姨太,這不要把人急死的哇!

  夏真眼淚水都快出來了:「不是說親一下嗎?你都親了有五六秒了。」

  「再說繼續親。」張賁冷眼掃著她,這傻妞立馬閉嘴,然後嘟囔道:「你肯定心裡有歪心思了,肯定的!」

  張賁瞪了她一眼:「你繼續,過兩天我把由依也叫過來,我看你嘴巴巴拉巴拉的欠。」

  夏真於是閉嘴,老老實實地在那裡心中碎碎念,詛咒張賁碰到女人不舉,只有碰到她才舉……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那真是熱鬧非凡,到處都是噼裡啪啦的聲音,那動靜,儼然就是戰場一般,轟轟烈烈的禮花彈到處都是,這大年三十的氣氛,真是濃烈到了極點。偌大的國家,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竟然能夠有同樣的氣氛,這真是一種讓人無法想像的酣暢淋漓。

  「來來來,酒釀團圓,甜甜蜜蜜,團團圓圓——」

  大鍋子裡一碗碗地盛出來,周圍老少爺們人大大小小都是哈哈笑地拿著碗,這精神頭真是足的一塌糊塗,人這一輩子,便是如此,你或許有不開心不痛快的時候,可總歸會有開心幸福的時候。

  「哎喲哇,這腰酸腿痛的,吃不消,比在泰國還要吃力。」張俊才敲著背,邊上幾個老傢伙笑道:「放屁簡直是,明天你女兒女婿還要過來看你,你難道死在床上不起來啊!」

  張俊才突然道:「我倒是忘了,咱們上次去泰國,到底是沒有看到人妖。唉,要不等那裡安分了,我們再去看。」

  張三賢也是興致勃勃:「哎呀,人生一大憾事啊!」

  一群兒孫輩都是被這群老淫棍給嚇住了,沒看到人妖都是人生一大憾事,這人生大事也未免太不值錢了一些。

  碗裡頭撈了撈,竟然還有蓮子、櫻桃,甜如蜜,落在嘴裡,磕了一顆,那滋味回味無窮。

  「張明堂人呢?」張老三問道。

  馮慶華給他又盛了一碗,道:「他和阿嫂在房間裡說話,就不要去打擾他們了。要吃待會兒給他們熱。」

  老頭子點點頭,哦了一聲。

  周圍幾個嬸娘們都是曖昧地笑道:「你們說,這明堂會不會再小登科?」

  「屁話,幾十歲的人了,還小登科,沒看到驍騎都長成這個塊頭了。」

  「嘖嘖,我們都是黃花菜老面皮,可驍騎的媽媽可是個大美人兒,皮膚水嫩得嘞,簡直就是小姑娘,羨慕啊,這人都說天生麗質楊貴妃,照我看,楊貴妃算什麼,驍騎媽媽才是大美人。」

  「你是電視明星看多了,她們卸了妝,還不是老面皮一個。」

  長舌婦們嘰嘰喳喳地說著,周圍的老少爺們兒也都是笑了起來:「就你們這群老菜皮,鹹菜糠糰子,好和人家比的。人家那也是真正的書香門第,姿色天然,要不然養的出驍騎這樣體面小郎君的啊。」

  張驍騎也是在那裡窘迫,這下子也是多少知道自己弟弟是多麼的尷尬,張賁端著碗匆匆地走開,給兩個女人一人一碗。

  夏真喝著:「嗯……好甜哦。真好吃。」

  海倫嘗了一口,也是驚訝道:「真好吃。」

  她來這裡,吃到的美味已經是不少了,總覺得是那樣的新奇,彷彿是吃不完一般,她卻是不知道,這些都是普通的鄉下菜餚,菜式簡單樸素,給達官貴人們吃,興許他們看都不看哩。

  「就衝這吃的,到你們家就不虧了。」夏真眼神中充滿著憧憬。

  張賁在一旁潑冷水道:「看見那邊的嬸嬸大娘們沒有?身為張家女人,這家務活基本全包,懂了沒?人家嫁過來的時候,也是如花似玉正值青春,不過三五年光景,就折騰的面皮發黃,老繭叢生,黑色素增多,好好一個體面女人,就折騰成了黃臉婆。」

  夏真聽得張賁說話,只覺得倒胃口。

  其實說起來,以前的她,根本就是不在乎外表如何,要不然也不會她住的那鬼地方簡直就是垃圾站一般。

  不過現在嘛,她好歹也像個女人了,這人生第一次也交代給了張賁,雖然是自己主動的……

  於是總想著得讓自己也瞧著像個女人樣子,別讓別的小狐狸妹子把男人給勾引走了。她心想至此的時候,眼睛瞟了一眼海倫,讓冒牌公主殿下害怕地縮了縮。

  「進你們家門以後這麼可怕的呀……」夏真吐吐舌頭,有些害怕地說道。

  「怕就別進唄。你就做二姨太,我找個正房大奶奶。」張賁面無表情地說道。

  夏真聽著這話就激動,一揚下巴,道:「怕?我怕毛!我才是正兒八經的正房大奶奶,哼!」

  張賁白了她一眼,手指頭彈了一下她額頭:「蠢女人。」

  「嘿呀,這就是又大了一歲嘍。」他伸了一個懶腰,笑哈哈地嘆道。

  夏真碎碎念:「你就不能不提年齡麼?顯得我老。」

  「吃了早點洗臉刷牙,要洗澡的就洗澡,不洗澡的就睡覺。」

  張賁歪著腦袋,手掌在她頭上摸了摸,然後過去和兄弟們說話。

  到了一兩點鐘,女人們都是去睡覺了,熬得住的都是在打麻將的,空調間裡嘻嘻哈哈地說些黃色笑話,男人們則是鬥地主、梭哈。

  老頭子看了一會兒晚會,也去睡了。

  張賁則是不用睡覺,夏真和海倫睡了之後,他又看了一會兒電影,又下載了一些設計大賽的優秀作品,安靜地看著。

  到了早上的時候,一群人又聚了起來,鞭炮炮仗又是噼裡啪啦地響,震天動地,滿世界的聲音,這熱鬧的氣氛立刻打破了早晨的安寧,好一會兒才發現,雪停了。

  「嘿!這大年初一雪就停了,不錯啊!」

  「好好好,這樣才好迎親戚嘛。」

  夏真和海倫也都朦朦朧朧地起床,張賁給她們倒了一杯水後,兩個女人逐漸就頭腦清醒起來。

  張賁給家裡的人都是倒上了水,老頭子早上也口渴,喝了一口之後道:「早上口乾,喝了水才覺得好一點。」

  隨後出去也放了一串鞭炮,點了炮仗,到處都是雜物垃圾。

  海倫奇怪地問張賁:「張,為什麼不打掃呢?」

  張賁笑道:「這是規矩。這代表著財富,不能掃出去,要過一天。」

  海倫哦了一聲,才明白了過來。

  好一會兒,大家陸陸續續地清醒著頭腦,然後村子東邊就有人過來一路跑發財,這有點像洋人萬聖節小孩子要糖果一樣,不過中國人可就是細膩多了。

  那些小孩子高高興興地要著,嘴裡喊著恭喜發財,張家大院立刻熱鬧起來,家家戶戶都拿最好的糖果零食往孩子們的口袋裡裝,讓人高興不已。

  每一年的這個時候,小孩們的收穫都是巨大的,或許有他們整個寒假都吃不完的零食。糖果各色各樣,瓜子花生榛子松仁,什麼都有。

  百家人有百家糖,滋味不同,回味不同。

  又過了一會兒,還有恭喜發財的耍龍人路過,他們舞了一段龍戲珠之後,各家家長會塞個八數的喜錢。

  比如說八塊,八十八,都是追求一個新年發財的意思。

  到了中午時候,就是各家長輩女兒女婿們上門來拜年,這可是真正的拜年了。

  不過一般來說,也就是家中不是長子,或者說家中親戚往來少的人,才會跟著女人家去給老泰山拜年。

  當然,也看威信如何。

  張老三在沙洲地面上,那絕對是響噹噹的人物,更何況,楊金彪偌大的家產,也被張老三折騰成了一堆爛渣,這會子不好好地給張家人拜年,怎麼舒服?

  到了中午的時候,張賁的兩個姑姑也到了,兩個姑父,帶著他們的子女也是有說有笑,雖然每年都來,可是每年都會被張家這麼多人所震撼。

  其實人並不多,而是一種感覺,感覺就像是眾人一條心一根繩,這種感覺,才是真正地強烈。

  汽車停在一旁,老頭子在正門給了他們紅包,晚輩們還要磕頭,這個大禮是不能免了的。

  張賁的大姑父姓包,是個能吃苦的老實人,更是一個頂頂好的善人。小姑父姓林,也是知識分子,在金陵念的大學,當年也在磚窯拉過磚頭車,五十五歲就選擇了退休,為人精明不說,說話從來不拐彎,所以一直不為張賁所喜。

  大年初一,大傢伙精神頭都是極好,張家大院的門庭宛如集市的熱鬧,老頭子也是快活地爽氣大笑,顯得極為開心。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02:15
第六卷【猛虎出海亦剛強】 NO.67大年初三,揚州

  年初一和年初二都是在那裡接待著親戚,門庭若市,來來往往,市裡面的一些頭面人物全市跑,都是慰問軍烈屬啊,慰問老幹部啊,慰問老戰士啊。

  反正又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往家裡塞,又是錢又是物,讓人好不羨慕又是好不嘆息,張老三反正來者不拒,你送多少我要多少,誰還嫌少了是怎麼地。

  洋港集團也是送了一份大禮,雜七雜八的家電送到家,這真是夠體貼的,積雪馬路上厚厚的一層,這些人倒是想得出來。

  各家除開了自家的垃圾,又將積雪鏟好,河裡面那真是滿了不少。

  四面八方,都是冷颼颼的,不過人氣很旺。

  張明堂晚上和江綠竹有沒有睡一起也是一種長舌婦關心的重點,當然張明堂沒有說話,江綠竹也是沉默,這也讓人遐想起來。

  倒是張賁左擁右抱的,讓一群小子們都是羨慕嫉妒恨。

  小崽子則是大阿嫂小阿嫂的叫,小輩們更是大嬸娘小嬸娘的叫,那陣仗,可真是讓人吃不消。

  海倫也知道壓歲錢是個什麼,竟然也是包好了一百塊,給小孩子們發,也算是讓人歡喜讓人頭疼。

  夏真一個勁地用別樣的目光打量著這個十四五歲的外國小妞,心中暗暗警惕:這妞真是十四五歲麼?瞧著怎麼這麼成熟,都快熟透了。

  家裡頭忙忙碌碌,清掃了一番之後,老頭子也定下了章程,年初三去揚州。

  現在馬路上的掃雪車一天天的過,道路已經暢通了不少,張俊才兒子手下有輛大巴,正好給他們開路,揚州那邊,二老倌張永賢還特意打了個電話回來,老頭子嗯嗯啊啊一陣子之後,就黑著臉掛斷了電話。

  一眾老傢伙也是抽著煙,笑道:「老太公都百多歲的人了,你也不要執拗,該見的面還是要見。」

  「管你們屌事!」

  老東西瞪了他們一眼,自己心裡有自己的想法,他向來不和別人分享自己的想法,到了這個辰光,也是讓他頭疼起來。

  不過一想到在外奮鬥的張耀祖,美國活動的張明堂,部隊裡待著的張驍騎,爭了龍頭平安到家的張賁。

  這子孫的安寧前路,竟然是浮現在了眼前一般,讓他揪心,著急。

  張耀祖那一聲爸爸喊的平靜穩重,竟然絲毫沒有暴虐戾氣,那種感覺,談不上多少情深意真,可是父子親情,男人之間,多半都是不會直接說出口的。

  認個錯,太難。

  服個軟,太難。

  骨頭硬,所以抬頭挺胸容易低頭難。

  「明朝就走,好賴就是這麼一回事,你還能賴著不走是怎麼了?」張俊才也是覺得不爽利,悶聲地說道。

  張三賢哼哼了兩聲,沒有和他廢話,順手從乾果盤子裡抓了一把核桃,這核桃很硬,不過這老傢伙竟然手指用力一捏,嘎啦一聲,核桃竟然碎了。

  這手勁,還是這般的大。

  幾個老傢伙面面相覷,這光景,看樣子老三又是在糾結了哇。

  老頭兒們都是找著位子坐好,剝著花生瓜子,吃的吃,說的說,喝茶的喝茶,翹著二郎腿,親戚們都在,不過過來問候一下,又識趣地離開,這群老傢伙的威勢,還是非常有威懾力的。

  張德功家的長工們,從小和三老倌長大,最艱難的時候,本家少爺和長工們穿一條褲子,換著穿,這份交情到了這裡,進棺材也是忘不掉的,所以,看到三少爺這般的糾結,他們雖然平日裡嘴上欠揍,這會子,也是陪著他悶聲悶氣。

  煙霧繚繞,讓人好一會兒不想進來。

  大姑姑叫張玉秀,個子不高,矮矮胖胖,中年發福,又何況現在也是已經老了。

  張明堂對她喊道:「大姐,你要是放心,就讓小冬跟我一起去趟揚州,我和那邊大學的教授還是有點關係的,小冬願意的話,找個好一點的教授,還是能夠學點東西的。到時候再考研究生出去,不是什麼問題。」

  大姑姑笑道:「會不會很為難?」

  張明堂擺擺手:「舉手之勞,我這點面子,還是有的。明天就一起去揚州。」

  張賁在旁邊給夏真和海倫介紹他大姑姑家的大姐姐,她叫包曉冬,和大姑姑一樣,長的不高,不過面白人好,眼睛大大的,在揚州唸書。

  她其實高考考的不好,沒考上,就沒唸書,在化工廠做實驗員做了兩年多,後來選擇了成人高考,考上了揚州,念了生物工程。

  為人勤奮,而且細聲細語,是個非常有修養的女子,絲毫沒有遺傳張家男人那群粗豪野性的基因。

  「小張賁,這就是你的女朋友?漂亮得嘞。」包曉冬拉著夏真的手,一邊誇一邊笑,張賁尷尬地說道:「還可以。馬馬虎虎。」

  夏真瞪了他一眼,讓包曉冬看的掩嘴直笑,連連誇讚夏真有意思。

  邊上海倫只是平靜地行禮,露著微笑:「您好。」

  兩個女人用英語交流了起來,包曉冬的法語也很不錯,摩納哥講法語,所以海倫實際上法語更熟練一些,兩個女人說著許多事情,讓包曉冬連連驚訝,然後看著張賁,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喂喂,小張賁,沒看出來,你還能做英雄救美的好戲,不錯嘛。」包曉冬拍著張賁的胳膊,張賁撓撓頭,笑道:「正好撞上。」

  夏真見了兩人在那裡嘰裡呱啦地說話,心中立刻開始畫圈圈:這個小洋妞狡猾狡猾的。

  小姑姑家的兩個哥哥也在,長的都是很英俊,父母的基因都很好。小姑姑年輕時候就是個美女,而小姑夫也是一表人才,儀表堂堂,所以兄弟兩個立在那裡,就是非常的搶眼。

  也是完全不同於張家兄弟那種硬朗。

  張驍騎和他們兄弟兩人正在說話,只瞧著張驍騎個子巨大,魁梧的要死,張賁同樣是個壯漢,而且半年來又長高了幾公分,同樣顯得人高馬大。

  不過張驍騎可是比張賁英俊多了,張賁最多算個五官端正,張驍騎則是遺傳了爹媽的優秀基因,面相好看不說,還個子高大。

  這還真是讓人糾結無比的事情。

  不過想必在場所有人,都是羨慕張賁的多一些,兩個大美女都是形影不離,還有一個據說還是摩納哥的公主,這身份,這檔次,讓人眼珠子踩爆了玩都樂意啊。

  老傢伙定下章程,又商量了一下,各家老頭子都是讓長子長孫跟著去,女人要去的就去,不去就算了,反正就是那麼一回事。

  年初二下午的時候,還有人送了一份大禮過來,貌似還是一輛寶馬車,是黃四郎送給張賁的,一輛寶馬X5,這車看著就舒服,黃四郎倒是捨得下本錢,送跑車太張揚霸氣,送日本車又顯得不地道,這寶馬X5眼球有了,也不顯得太過於囂張。

  開出去,體面又適宜,黃四郎倒是想的周到。

  而且正好明朝就要用車,這還真是瞌睡來了就有枕頭,實在是太恰到好處了。

  哪怕張賁心境如水,也得嘆一聲,黃四郎那真是裝龍像龍裝虎像虎,人心拿捏真是到位。

  他像個二世祖的時候,一身行頭那真是不比夏真真來得糟糕,耳釘肥褲子,走路跟個嘻哈說唱歌手一般,身上掛著亂七八糟的鏈子。

  正當要玩正經,又是面面俱到,彷彿成功盡在掌握之中的沉著。

  就這份功力,張賁也得佩服。

  這是不同方向上的強悍。

  要說破壞力,張賁可以讓黃四郎幾百個也比不上。

  可要說玩弄人心,弄潮風流,卻是幾百個張賁比不上黃四郎了。

  開年大禮,也算是喜慶,鞭炮炮仗迎新車,這方向盤觀後鏡上都是纏著紅絲帶,喜氣洋洋,車子進來,黃四郎的手下們都是老老實實地行禮鞠躬,張三賢也是倍兒有面子。

  給了壓歲錢之後,他們又是安安靜靜地撤離,這份體貼,讓張賁不得不說,太有分寸了。

  「黃鼠狼還真是會做人,這車子送的可真到位。」夏真撇著嘴說道。

  她本想說黃鼠狼給雞拜年,只是一想黃四郎本就外號黃鼠狼,這不成了張家大院是雞窩嗎?

  好在那話沒說出口,不然保不準張賁好好地收拾她一下。

  「還真是個好車子。」

  「幫幫忙,寶馬好不好……」

  「嘖嘖,人家小老虎在外面唸書,娘子一弄兩三個不說,還有人寶馬車送上,人比人不好比啊。」

  大家都是羨慕不已,張賁卻是拍了拍車子,笑道:「明朝正好有車子,就阿哥你來開吧!」

  張驍騎搓了搓手:「不我來還你來啊。嘖嘖,這車不錯,歸我了!」

  張賁笑道:「我也不要。」

  張驍騎哈哈一笑:「你還真給啊。」

  「我要這車幹什麼。」張賁搖頭道,「你用車多,就給你吧。」

  「好!那就謝謝你了!」

  這一番話,一輛寶馬車就送了出去,讓周圍的人都是驚訝無比,親戚們都是瞪大了眼珠子,這張家小老虎到底有什麼手眼,竟然做到這個份上,還有人送這麼好的車子來?

  他們也不是沒見過好車,只是小老虎不是在中海唸書嗎?怎麼唸書還念出一輛寶馬車來了?

  這才是重點。

  到了第二天的時候,張驍騎早早就發動了車子,熱了一刻鐘,才等不及地讓一家人上了車。

  張賁和夏真還有海倫則是坐在了大巴車上,坐大車才讓張賁舒服。

  老娘馮慶華也坐了寶馬車,她是頭一次去揚州張家,心情其實還是頗為緊張,再加上張耀祖不在,她更是沒什麼底。

  老頭子在車子前頭安慰道:「放心吧,揚州張家人又不會吃人。」

  大巴上一群老傢伙在那裡說道:「這狗日的手腳到快,先上了車子,老子也不好意思和張明堂去擠,婊子養的,一輩子就喜歡挑好的。」

  「回來的時候,老子也要坐寶馬!」

  「你還做火箭!」

  「操你娘婊子的關你屌事!」

  車廂內罵聲四起,又有長孫們在那裡打牌,打著八十分升級。

  張賁坐在中間,外側是海倫,內側是夏真。

  這三聯座還真是大,張賁這麼大的身胚坐下去,竟然沒什麼事情。

  車子上了城際公路,經過了江陰,就從長江大橋上過去,進了靖江就開始往北走,一路暢通,都是高速。

  本來其實沒什麼事情,只是高速上積雪也清除了沒幾天,高速也變得不高速起來,過了靖江,在泰興那裡的休息站準備休息一下,順便也弄點吃的路上吃吃。

  休息站裡車子挺多,積雪也清的乾淨,只是周圍冷清的很,沒什麼聲響,想來也是因為天氣太冷的緣故。

  見到一輛大巴車過來,不遠處有一幫人瞧見了,裹著綠色軍大衣,都是走了過來,等到車門一開,外面的人都是等著,車裡的人還沒下去,司機準備去灌點熱開水在水壺裡,就瞧見那幫人攔住他,道:「兄弟,給一下清雪費。」

  說著,竟然還從口袋裡摸出一本三聯本,隨便寫了個數字,扯了一張複印紙,遞給司機。

  司機叫小吳,愣了一會兒:「沒聽說要收清雪費啊?」

  「以前沒有,就這幾天才有的。我們幫你們清掃大雪,這麼冷的天,辛苦費總歸要的吧。」

  小吳想了想,點點頭道:「多少?」

  「一千。」

  小吳驚道:「一千?!開什麼玩笑!」

  一看那複寫紙上,就是隨便寫了個一千,讓小吳連忙道:「一百塊,兄弟們拿去喝喝茶,怎麼樣?」

  小吳遞過一張一百塊,那群人中的頭頭接過去,軍大衣縮了縮,然後將嘴裡的半截牙籤吐在地上,笑道:「哎呀,今天是怎麼了,到處都有拿大的人,還真是的。」

  頭一歪,邊上一個壯漢上來就是一拳,砸在了小吳臉上。

  小吳哎喲一聲,整個人就倒在了地上,鼻子裡立刻出了血。

  車頭幾個張家男人剛剛下車,一見這狀況:屌!幹撩虎鬚是吧!

  一聲大吼:「都下車,有人把司機給打了!」

  一邊吼一邊衝過去就是一腳,車上的男人一聽:什麼?司機被打了?

  轟隆轟隆地就亂糟糟地往下衝……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02:16
第六卷【猛虎出海亦剛強】 NO.68泰興三鳳堂

  「打起來!」

  「我知道。我去買幾個曲霞湯包,要吃麼?還是跟我一起去?」張賁無所謂地問道。車外確實已經打了起來,第一個衝下的去是張大山,他在家裡也是長子,上去就是一腳,踹中了那真是肋骨斷三根。

  只是不料,對方竟然閃過去了。

  張大山明顯愣了一下:老子當兵幾年當回狗身上去了?

  「屌!都是硬茬子。」

  那幫人為首的一個也是人高馬大,看到張大山一腳就看穿了對方也是能打抗打的人物,保不準還是部隊裡出來的。

  這人裹著軍大衣,軍大衣一暢懷,裡面竟然是一根大鋼管,握在手裡,他哈了一口氣厲聲道:「恁叫色裡屌狗子!」

  他說的是這邊土話,意思就是你們是什麼東西。

  張大山聽的明白,嘿然一笑:「操,還是有實力的人!」

  他嘎啦嘎啦地捏著拳頭,對方都是弄出來傢伙什,遠處又有一幫人朝這邊圍過來,看一看,這人數起碼有三四十。

  張賁下車之後,瞥了他們一眼,車上能打的全部下了車,小崽子則是留在了車上,司機小吳被扶上了車,車門關好。

  寶馬X5上張驍騎也下來,他人高馬大,穿著一身勁裝,外套一脫,絲毫不懼怕嚴寒,他也是在北方服役過一年半的人,對於寒冷的抵抗力自然強悍。

  張老三橫著眼睛喝道:「什麼事?!」

  「喏,要收買路財。」

  張賁努了努嘴,眼前這幫人倒是耐得住性子,周圍一幫人都是激動不已,但是為首的那個壯漢沒有發話,卻是誰都沒有動手,還是很有紀律性。

  張大山一腳沒踹到,人也縮了回來,兩幫人在冷風中對峙著。

  為首的那個壯漢將頭上的雷鋒帽一把扯了下來,滿頭的青皮,也是光光腦袋,上頭紋著一隻三尾鳳凰鳥,用的還是天津衛的刺青老手藝,粉色點染,竟然有一番花和尚的意味。

  張三賢瞇著眼睛瞧了一眼,用泰興話說道:「你們是三鳳堂的子孫?」

  那壯漢一愣,明顯眼神驚詫了許多,竟然問道:「你們是誰?」

  邊上張驍騎一把奪過前邊湊過來小子手中的鋼管,雙臂發力,拗成了馬蹄,冷笑道:「威遠堂的!」

  張氏祭祖,只拜揮公,然後才是各個堂口家廟的祖宗。三鳳堂本就是泰興望族,人多勢眾,出什麼人也不奇怪。

  張老三手下還出了張耀祖這種敗類人渣,也由不得別人出點損人利己的貨色。

  那壯漢眼珠子一轉,顯是在思忖著這番話。

  不過張三賢卻不給他機會,老頭子冷冷道:「三鳳堂文明出身,更是書香門第人才輩出,你這麼抹黑,更是給張氏丟臉。老子也要替你娘老子好好教訓教訓你,該怎麼做人!」

  「給我打!」

  張老三渾然不顧不遠處就是幾個制服警察,一聲令下,張家大院的男人都是衝了上去,羽絨服棉襖一脫,上去就幹。

  本來雙方就有了火氣,小吳司機被人砸了一拳,還想圍堵,車匪路霸也就是這樣了。

  休息站的餐廳裡看的人超多,有些大客車司機都是在那裡一邊哭一邊抽悶煙,一千塊,走躺短程來回也就是這個數,他們賺個屁。

  關鍵也不是一回遭難,加入多來幾次,他們真是上吊的心思都有了。

  看到這邊動靜這麼大,雖然心中暢快,可也是害怕。

  其實開大客車的人,多半都是老油條滾刀肉,正兒八經的好人沒幾個,早年混長途的,誰家親戚沒幾個警察高官?地面上不認識幾個拜把子開香堂的大拿?只是後來開長途的,才顯得窩囊了許多,不過還是能一邊送錢一邊超載,臨到罰款,還能通融通融。

  這裡頭的關節,論起惡劣程度,其實和車匪路霸差不多。

  就看這片路段的交警中隊如何處理了。

  那邊幾個穿著黑衣制服的警察看到這個情況,抱著熱茶壺,遠遠地看著,竟然也是膽怯了。

  這邊地頭蛇是誰,他們很清楚,領頭的那個,名叫張明建,這一帶有名的路霸頭子。他也不是全靠一身蠻力做事,畢竟是三鳳堂出來的人,雖然不是嫡子嫡孫,可腦瓜子靈光,這邊習武的人有,不過都是靠著望族,跑不開的。

  周圍一票小弟,不是妻舅家的子孫就是三鳳堂其餘的人,論起身份來,有點像張家大院的那些長工子孫,和張大山一般無二。

  只是和本家關係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他腦瓜子上紋著三尾鳳凰鳥,想必也是為自己的出身自豪,可是幹的勾當,卻是讓人不齒。

  張三賢不是沒有幹過搶人車輛,奪人錢財的事情,可搶的是偽軍的,奪的是日本人的,性質層次,那真是不一樣。

  說打就打,那就真是不含糊。

  張賁掃了這群一眼,也不出手,他也是生怕自己被勾起殺氣,將人一掌給拍死了,所以才不出手,收斂一番。

  默默地從邊上走過,心臟有力地跳動著,他差點忍不住上去就是一爪,好在還是忍了下來。

  手腕扇的佛珠清涼卻不冰冷,脖頸上的虎紋護身符更是讓他稍稍地安寧,這種躁動,一旦克制不住,殺氣騰騰的話,絕對是鑄就大錯。

  張驍騎將手中彎曲的鋼管一下砸了過去,口中罵道:「操!弄死你們!」

  他幹了幾年邊防,出手也是凶狠,不過兩幫人都是習武之人,張家大院的人多半都是當兵出身,張明建他們則是混戰鬥毆家常便飯,真要說有個長短,還真是不好說,更何況,張家大院的人還沒傢伙什。

  邊上老頭子們都是詫異:小老虎怎麼不打?

  「三哥,小老虎他……」

  「不要管他,他要打,要出事。」張三賢看著不解的張丙生說道。

  張丙生恍然大悟,人的血氣最旺盛的年齡,就是十六歲到四十五歲之間,那中悍勇之氣,可以刺激自己一直保持旺盛的鬥志。

  這對於戰爭年代來說,非常的好,可是就這個天下承平的年月,殺氣騰騰,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兒。

  要是撞見嚴打,就是花生米炒豆腐的事情。

  「打!」張明建也不含糊,手中的大鋼管就砸了過去,混戰,招式什麼的不可能一板一眼,不過角度力道還是練武之人有著極大的優勢,只是雙方都不是什麼菜貨,獅子老虎打架,凶悍異常。

  警務室的人早就撥通了中隊的電話,嚇的那幾個肥肥胖胖的驚詫臉色蒼白,他們平日裡就是在這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到今天遇到過江龍了!

  張賁深吸一口氣,低聲罵道:「操!忍忍忍,忍個屁!」

  一個箭步,竟然躥了回去,單手抓住一個傢伙,就提了起來,對方朝著他腦門就是一棍子,張賁單手抓住,卡住對方的脖子,狠狠地朝地上一按。

  嘭的一聲,感覺就像是要把人摁到水泥地裡去的。

  這群路霸這時候才知道,剛才那個不聲不響的壯漢,竟然是這般生猛。

  張賁穿的本來就單薄,他根本不怕寒冷,手腳自然是最利索的。

  一腳出去,正中一人後背,啪的一聲,那人就一個踉蹌,跌跌撞撞,只覺得是被一把重錘砸在背上,那感覺,痛苦無比。

  張賁將手中的鋼管扔在地上,不趁手!

  張驍騎瞪大了眼珠子,自己阿弟去而復返,真是凶蠻無比,雙眼猙獰,雙臂粗壯有力,張賁五指成抓,正要一抓拍在一人腦袋上。

  張三賢吼道:「你要作死!想殺人啊!」

  張賁改抓成拍,就是一個耳光扇了過去,噗的一聲,兩顆帶血大牙就飛了出來,什麼黏黏糊糊紅紅彤彤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張明建雙目驚駭:這是什麼東西,這麼狠!

  「都弄他!」

  鋼管一指,立馬湧過去十來個人,手中的鋼棒鐵棍都砸了過來,這凶悍模樣,顯然是無比嫻熟,經常幹這種事情。

  張明建很清楚,今天這事情鬧的大,但是他必須這麼幹,他在這裡混飯吃,路子廣兄弟多,他不相信外地來的這群傢伙能夠掀掉他。

  他從來不找高檔車的麻煩,更加不找特殊牌照的麻煩,只找大客車小麵包,普通的私家車。

  一到這種不著不落天氣時候,一天幾萬那是小意思,十萬八萬都不是問題。

  手中的一把收據票子,那都是黑皮狗子手中弄來的,往中隊裡查,那也是查得到名目的,到時候只要說自己是黑皮狗子的臨時工,他有個卵毛事情。

  了不起就是蹲上一個月號子。

  不過以他在這裡的身份,在號子裡,那也是享受級別的,根本就不是搓卵硬的那種貨色。

  只是這一次,沒想到打起來了,群毆啊。

  三人以上,就是聚眾鬥毆,要判刑,那就是三年牢飯,輪到嚴打,那五六七八年也未可知。

  今明兩年就是換屆選舉,什麼都抓的嚴,娘的逼,居然撞在這個節骨眼上。

  不過張明建他也是狠人一個,大聲吼道:「打一個夠本,打一雙翻本!打!」

  張老三沒有出手,這種群戰鬥毆,老頭子們沒有傢伙什還是不要上,不然一不小心閃了腰就是倒霉的事情。

  車子上的老頭子們都是抓耳撓腮,很想下去,可是還是忍了下來。

  車子裡的海倫和夏真都是貼著窗戶看著外面,窗戶上都是白霧陣陣,用手擦乾淨,才看到張賁在那裡被人硬生生地背上砸了十幾棍子。

  不過這廝凶悍強壯,那十幾棍子砸中了,還砸實了。可是張賁卻是越發地表情猙獰凶狠,宛如沒事人似的,在周圍一群人的驚駭目光,一把拉過一人,雙手一提,甩了出去。

  就像是扔一隻小雞一樣輕鬆。

  嘭的一聲,砸到幾個人,落在地上,都是四馬八叉地倒在地上,頗為狼狽。

  張明建大吼一聲,抄起棍子也追著張賁去了。

  張賁雙手發力,拉住了兩條鋼管,將人拉的踉蹌,一個鞭腿,啪的一聲,竟然是將人的手骨給踢斷了。

  那人痛的哀號不止,張明建吼道:「叫人!繼續叫人!弄死他們!」

  三鳳堂的分支在這一帶多的是,嫡子嫡孫可是不會在這裡混跡,省部高官大員才是他們該待的地方。

  遠處已經是警笛陣陣,少說有五六輛警車。

  這邊動靜很大,不過在餐廳中,有個青年戴著墨鏡看著外面,嘴巴一彎,說道:「哥見多了能打的,但是這一個,最能打。」

  「大哥,我們吃好就走吧。還要趕著去中海呢。」

  青年扭頭無所謂道:「放心吧,跟哥走,有肉吃。」

  幾個小弟連連點頭:「大哥說的對。」

  如果張賁進來聽到這個青年的聲音,說不定就會發現這人聲音彷彿在哪裡聽過。

  張賁此時倒是痛快,獰笑著和人鏖戰,他身強體壯,兩根鋼管砸過來,一聲爆喝,噹的一聲響,胳膊沒事兒,可鋼管竟然癟了彎了,這場面,讓吃飯看熱鬧的人都是瞪大了眼珠子。

  「牛逼了牛逼了,快點錄下來錄下來,發網上去!」

  「太牛逼了!好多人啊!是不是黑社會啊!」

  「肯定不是,先前收錢的那幫路霸好像和一幫人撞上了,哇塞,那個傢伙太猛了,一個人打十幾個!」

  「鋼鐵俠啊!」

  一群小美眉在那裡舉著手機相機,錄著畫面,張賁一手抓住一個一臉驚駭的傢伙,雙手一合,啪的一聲,兩人都是暈了過去。

  「抗擊打能力竟然強悍到這種程度!」

  張驍騎驚的一塌糊塗,他知道自己阿弟能打而且抗打,但是沒想到,已經變態到這種地步,怪不得阿公以前就說過,張賁的根骨俱佳,將來必他要厲害的多得多,他本不以為意,現在才知道,阿公的眼力是何等的毒辣。

  「狠角色!」

  張明建又驚又怒,不過此時不是窮折騰的時候,他喘了一口氣,手中的大鋼管舞的有模有樣,顯然也是正兒八經練武多年的人,步子力道身形,起碼一二十年的功夫,而且是苦功。

  正當雙方都是準備朝死裡打的時候,警車開進來,然後衝出來一幫警察……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02:17
第六卷【猛虎出海亦剛強】 NO.69簡直笑話

  泰興這邊一片,路政前身就是公路派出所,當初的所長叫錢得令。不過眼瞧著這幫車子,警車倒是佔了大多數,路政車攏共就兩輛,打頭的竟然還是三菱帕傑羅。白漆藍盾,瞧著挺威猛帶感,可下來的人,卻是個五短三粗的胖羅羅。

  戴著一頂大簷帽,撣著帽子上的小雪珠子,開口就是濃重的江淮口音普通話:「麼得命了!人多的一比!」

  這個人,他老子就叫錢得令,如今他卻是這一片白道吃交通飯的實權人物。

  他叫錢操,外號錢長魚。

  江淮將黃鱔稱呼為長魚,黃鱔滑不溜秋用手難抓,而且一遇到動靜就躥溜的極快,但是牠要吃東西的時候,卻又是極為貪得無厭,被人形容成長魚,可不是什麼好稱呼。

  別看錢操模樣不行,可還是正兒八經鐵路警校出身,只是七拐八拐,也不知道怎麼就到了路政系統中。

  錢操絕對是個人才,當初這邊一圈上上下下就靠上頭發錢,沒有來錢的物事兒,他腦子好,在鐵道上的門道兒弄的門兒清,當年中海火車發昆明,走的是南邊,為了讓乘客晚上歇旅館然後再乘車,或者多吃一噸火車飯,曾經出現過在抵達貴陽之前,硬生生地在應急鐵軌上等別的火車開過的事情。

  這可不是什麼新鮮事情,如果時刻表排的好,這是很容易做到的,而且還沒有危險。

  錢操的手段雖然不至於這麼給力,但是也差不離,他所做的無非就是一個字:守。

  再細說一下,那就是守株待兔。

  這年月,到處都是車,這道兒上這麼多車,誰還保不準要拋錨啊。

  要拖車?行,不用電話就來幫您拖。

  多少錢?看著給。一百公里兩千五,您看怎麼樣?

  這是普桑的價兒,您要是開著一輛北京現代,再加五百。

  就這個活兒,你還沒辦法說理去,這一堆廢紙章程蓋過來,你還能立馬戳穿是怎麼地?回去找證據找律師?行啊,交錢您就走。

  一轉身,得,我們路政有自己的拖車啊,那不是我們的拖車!

  這,就是名堂。

  也算是陽謀了,堂堂正正和你來,誰來鳥你。

  而且錢操也夠狠,棄車保帥的事情還不止一次幹,多數人被他賣了還在給他數錢都不知道。

  所以稱呼他為錢長魚,那真是沒有叫錯的。

  錢操一雙招子放的亮,他看到張明建,又掃了一眼將十幾個人擺平的張賁正在那裡拍著手,一臉無所謂,掃了一邊這邊的警察和路政,竟然是眼皮子都沒有多抬一下。

  錢操心中一嘎登,暗道:屌了,可能是過江猛龍。

  他邊上一個,是一個交警中隊長,個子高大,也是見多識廣的人物,就這個光景,能在別人地頭上撒耶,還將張明建這麼多人打的趴下,什麼來路先不管,就衝這份膽氣,就能判斷出來,對方如果不是後台硬或者自己盤子硬,那就是二愣子。

  天底下哪那麼多二愣子?

  張耀祖父子都二成這個樣子了,還沒被槍斃,可見天底下二逼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周圍看著的人越來越多,一些休息區的員工也出來看熱鬧,樓上樓下都是人,那當地村子裡的農民都是抱著傢伙什,吵吵嚷嚷著看著這邊。

  張明建心頭凌然,額頭上冒著汗珠子,一臉驚駭地看著旁若無人的張賁。

  這是人麼?牛都經不住那樣打,他倒是和沒事兒一樣。

  其實張賁也是痛的,可是他不怕,有生命之泉頂著,最近生命之泉很容易受情緒影響,容易隨著氣血湧動,彌補在毛細血管中,充血時候,泉水也是保護著血管壁。

  這個中隊長姓武,不過名字奇怪,叫武藤懶,雖然身材長大,可是面白無鬚,乍一看,竟然還是個體面秀才,卻不是個衙門裡地差役。

  「老錢,透著點邪氣。」武藤懶對錢操咬耳說道。

  錢長魚也是練過幾年南派鐵線拳,所以能夠瞧得出來,這些傢伙都是有不俗的武藝,心中暗道:難道這是哪個武校的校車?

  想了想覺得挺扯談,校車開著寶馬X5,這校長太娘的舒服了。

  來的路政人員都是縮了,這光景,還得警察同志們上啊。

  地上趴著二十七八人,都是哼哼唧唧,叫苦不迭。

  張明建眼神狠歷,衝著張賁喝道:「兄弟出手好狠,不怕來日方長嗎?」

  張家小老虎不屑地看著他:「就憑你?我向來有仇當場就報,從來不怕來日方長,我看你,還是想著夜長夢多還差不多。」

  三鳳堂的人在這一帶分部的極多,起碼有三四個村子,最少的一村,也有三千七百人,聽著不多,可你擋不住他們抱團,張明建回頭跟幾個村子說一聲老子在外面被外地人打了,瞧著吧,拉一個村一個村地往外打,不把狗腦子打出來,那是不歇手的。

  只是張賁根本就不怕他們,要比狠,他們連張家大院的小崽子都不如。

  法律要不管,他一個人屠了他們都行。

  邊上那些坐在台階上嚎啕大哭的大客車司機們都是淚流滿面,一把鼻涕一把淚,心說今天倒了血霉,竟然撞見地頭蛇,你說要是直接開著走,哪兒那麼多事情?

  可是你得承認,誰知道年初三就出來覓食?

  其實如果他們知道張明建在臘月二十五就開始幹這個勾當,就不知道他們作何感想了。

  其實一個年關,張明建這夥人,撈的錢,起碼都是七位數。

  只是奈何人頭太多,上下孝敬打點,剩下的,其實也沒有多少。所以這幫子人都是每年出來撈一票,往日其實都是盤踞在泰興南三環一帶,出了名的惡劣。

  頭上又有武藤懶照應,可以說是非常的跋扈囂張。

  當然張明建畢竟是三鳳堂出來的人,儘管他不是斯文人,可做事情從來沒有做絕過,買路錢一千就是一千,從來不多要。

  他有個妻舅曾經私下多收錢,左手的小手指,就是他親手剁下來的,當著所有跟他混飯吃的人面。

  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背著他幹這種不靠譜的事情。

  而這小子對人心的把握,也不可謂不微妙。

  人到年關趕路,身上揣的錢不多,可是也不會太寒酸,兩三千肯定有的。

  然後趕著回家,這一千塊,也都當是過年的灑水錢,誰還真來較真啊。

  報警?老子趕著回家過年好不好!

  這就是死結了。中國人的歸心似箭,使得張明建玩這一手可謂是年年創收年年中獎,而且還真是拿他沒辦法,除非真是鬧的雞飛狗跳,撞到了大鐵板。

  可是,張明建一雙招子又沒瞎,挑什麼車子找什麼樣的車子,他也是門兒清,再加上有錢長魚這等人物指點,還有武藤懶這種夯貨遮掩,可謂漂亮之極,從來沒有失手過。

  不過正所謂賭徒扔骰子,前面九把那是把把三個六,逢到第十把來了一個五點,好傢伙,缺一不可啊!

  錢長魚胖胖的臉上有些發紅,他看到了張驍騎,又看到了站在後面督戰的張三賢,更是看到前面一臉凶悍的張賁,再看到一群男人不屑冷笑。

  他也清楚,這夥人,真是不大好招惹的。

  張驍騎將外面一件兩用衫也脫了,扔在嶄新的寶馬X5上,車上江綠竹也下了車來,貴婦氣質,好車貴婦,前頭的張驍騎難道是保鏢?那個老頭是剛退下來的省部大員?周圍的……是家裡人?

  腦子轉的飛快,不過這時候武藤懶等不及了,心中暗道:再橫,都到了老子一畝三分地上了,聚眾鬥毆這個罪名,怎麼都逃不掉!

  「拍照取證!」

  武藤懶手一揮,車裡的小警察就在那裡有模有樣地拍照。

  張賁朝著那個小警察,拍著胸口喊道:「朝這兒拍!對,朝這兒拍!」

  武藤懶大怒,衝過來吼道:「你們聚眾鬥毆,你故意傷人,造成多人重傷!」

  張賁冷笑,突然抬腳狠狠地踩在一個還在地上呻吟的傢伙手上:「你少說了,我是正在行兇!」

  「啊——」

  武藤懶驚駭地退了兩步:「通知刑警大隊!」

  張三賢走出來,冷冷地掃視了一遍:「只管通知!老子就不信了,這世道,還真是變了天?老子這麼一看,還以為是一群穿著黑皮的偽軍呢?娘了個逼的,慫包成這個鳥樣,倒是吃起了江湖飯,好傢伙,說出去,簡直就是笑話!」

  張明堂推著眼鏡輕聲道:「爸爸,要不要我打個電話給陳橋安?」

  陳橋安是副市長,頭面人物,是江都望族,不過來泰興做官,算是有點理想的人物,而且……他不願意升官。

  這是最讓人驚詫的事情。

  文人不愛升官,這事情,可真是新鮮到頂了。

  可是陳橋安就是這麼一個人物,江都陳氏,出入三房進士,上下五代義士,在文人堆裡面,那也是頂頂有骨氣風骨的人。

  他和張明堂,是大學同班同學,是摯友。

  張明堂去美國的時候,陳橋安還親自送了一副鄭板橋的印刷竹子畫,市場價十五塊。至今還掛在張明堂美國的房間裡。

  「麻煩人家幹什麼?你當老子我死棺材裡了,還真就沒有人可以找了?」張三賢眼睛一橫,頗為不屑。

  然後拿出一張電話本,這電話本,厚厚的一摞,上面的電話人名千奇百怪,翻開一頁,遞給張明堂:「照這個電話打,老子倒是要看看,這笑話,到底是弄出來的,嘿。」

  他也不知道是自嘲還是什麼,嘿了一聲,那股氣勢讓錢操和武藤懶都是驚了一下,原本要呼叫刑警大隊,卻也硬生生地打斷。

  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而此時周圍村子裡來的人也越來越多,拿著扁擔、釘耙,人聲鼎沸。

  張明建暗暗叫苦,他知道今天保不準可能要被幹了。

  「屌了,撞到鐵板了。」

  張明建雖然還穿著軍大衣,兜兒裡還揣著雷鋒帽,可是身上卻冷的厲害。

  周圍的人叫囂了一陣,張賁抄起一把長鐵棍,朝著那幫人走了過去,猛地揮舞,朝著地上用力一扎!

  乒……

  那聲音就像是定點打在鋼筋上一樣,火花四射,但是澆鑄好的大塊水泥地,竟然直接被一根鐵棍扎穿,就像是扎的是豆腐塊一樣。

  張賁宛如一頭失控的野獸,衝著他們吼道:「不怕死的!就過這根棍子試試!」

  那跟鐵棍本來齊眉長,竟然被扎入兩尺多,這得多大的蠻力?沒人知道,但是那瞬間張賁雙臂變粗,張三賢和張驍騎還有張明建卻是瞧的清清楚楚的,別人興許沒瞧出端倪,但是這三位可都是二十年苦功朝上的,怎麼可能沒瞧出來?

  這是什麼?巨擘力道!

  那群人都是駭然,這還是人嗎?

  簡直就是怪物。

  張家大院的人也有被打傷的,不過都是胡亂地用紙巾擦著傷口,張大山額頭上被人敲了一棍子,偌大的口子,這狗日的竟然直接叫張丙生給他縫合,婊子養的太牛逼了。

  休息站那邊的幾個衛生員都不敢靠近,只是在那裡給躺地上的趕緊包紮。

  那慘烈的場景,實在是讓人有些心驚膽顫。

  見過大場面的興許還行,可有些人興許還是頭一回見過這樣的陣仗。

  餐廳內,那幾個青年都是往外看著。

  一個小弟問道:「大哥,那個還是人嗎?」

  「不用怕。你們只要明白,跟著哥,有肉吃。這就行了。」戴著墨鏡的青年坐在那裡,看也不看地答道。

  「知道了大哥。」

  這邊已經是亂了套,警察不敢上前,路政縮在後面,兩個頭頭一頭的冷汗,張明建這條地頭蛇也是慌了神,張明堂打通了電話,將手機遞給了張三賢。

  老頭子接過電話,平靜說道:「我。張老三。哪個張老三?給華北日軍司令部寄照片的張老三,你狗日的把老子給忘了是吧!老子人在哪兒?老子在你家地頭吹西北風降體溫呢,老子現在高血壓!」

  十幾分鐘後,外頭大車小車又來了一撥,頭車後頭有輛紅旗小車,車裡頭下來一個穿著長風衣的老頭,戴著變色眼鏡,朝這邊張望了一下。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02:18
第六卷【猛虎出海亦剛強】 NO.70揚長而去,惡氣

  這車上的老者身子骨還算硬朗,頭髮花白,朝後一絲不苟地梳理著,因為當年眼睛附近中過彈片,去前蘇聯做過手術,所以眼睛看東西不能有強光,一直戴著有色眼鏡。

  張三賢看著他,笑了笑:「還行,走路不用人扶。」

  老者快步走過來,邊走邊笑,還伸出手,邊上幾個可能是小輩,都是忙不迭地跟著,生怕他摔倒似的。

  褐色的鏡片後面,一雙老眼微微發紅,握著張三賢的手,重重地抖了一下:「好多年了,再見面,你還是這麼硬朗,我卻是行將就木了。」

  「哈哈哈哈,你就是個書生,老子是個老兵痞,比文化講覺悟,你比我強。可要說這身子骨,你開著繳獲來的國民黨吉普車也追不上啊。」

  張老三哈哈大笑,周圍來的人還真是不少,張明堂和後面一輛車子上的中年斯文人也是握手寒暄,天空中風還刮著,這裡的氣氛,卻是暖了起來。

  「陳市長,氣色不錯。」

  「老同學,取笑了不是?這前邊兒,還要加個副字。」

  這人,就是陳橋安,人稱死不升官陳橋安,說的就是他了。是個肯幹實事的人物,充滿著理想、熱血、幹勁,人這輩子,就得有理想。

  張明堂和他熊抱,拍了拍他的後背,分開後,笑道:「還需努力。」

  陳橋安哈哈一笑:「我又不是難得糊塗的鄭板橋,自然一直努力。」

  前頭那個老者左右都是晚輩服侍著,顯得極為恭敬,看到張三賢,都是眼神露著驚詫,分外的不解。

  毫無疑問,張三賢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從高位上下來的大員,反倒是更像田地裡頭剛剛起身的老農。

  「比不了你啊,這小日子過的,嘖嘖……比不了。」張三賢嘿嘿一笑,「老子就整天盼著每個月到點發給我幾千塊退休工資,奶奶的,一萬塊都沒有。」

  老者笑道:「你不常說,錢財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嗎?」

  「文化人,文化人啊。老子幾十年前說的話,都能記得。」張三賢哈哈一笑,手指指著他,然後突然撇撇嘴,頭一歪,「怎麼?不處理一下?前頭那位中隊長大人可是說聚眾鬥毆呢,要拿我們去衙門裡法辦,你給說道說道,看著您徐大人的面子,放過咱們這些升斗小民一馬,怎麼樣?」

  老者笑罵道:「你這是擠兌我呢。我聽得出來。好了好了,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我也是快要進棺材的人,小輩們哪裡像我們那會兒有幹勁拼勁。」

  張三賢正色道:「徐大人,我可不記得聽說過教導我們放任黑惡勢力滋生這種話。有人可以前呼後擁,可對於更多的人來說,這種在一些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能就會讓一個年都過不好,你懂我意思嗎?」

  老者點點頭,然後道:「放心吧,我也不是要被明太祖剝皮充草的人。你也太小瞧我了一些。」

  「我從來就沒高看過你。」張三賢看著他,輕飄飄地說道。

  兩邊的晚輩都是臉色一怒,張三賢只當沒看見,老者哈哈一笑:「你倒是沒變,還是這麼不讓人痛快。」

  「那我就不留著了。我們還要趕路。」張三賢突然道,「去揚州。」

  老者盯著他好一會兒,道:「去了好,去了太平點。」

  張三賢頭也不回,似乎絲毫沒有敘舊的意思,逕直上了寶馬X5,大手一揮,道:「走!」

  那邊武藤懶和錢操都是臉色一白,這邊什麼狀況,他們都是眼睛瞧的真真兒的。

  來的人不少,其中兩個,都是市局的頭面人物,可不是什麼清水位子混日子的,而是握著實權,能說話的那種。

  張賁愣了好一會兒,隨後拍拍手,到了休息站裡面,買了一大包的曲霞湯包,還有一大包的黃橋燒餅。

  熱氣騰騰地上了大巴車。

  司機小吳此時也沒有了事情,鼻子用藥棉堵了一會兒,就沒什麼大礙。

  只是碰到了,還是有點疼。

  見寶馬車開著走,他也是痛快,竟然迅速發動了車子,跟著就走了。

  就這麼出去,別說是張明建這些路霸,那路政錢長蟲和中隊長武藤懶,連屁都沒敢放一個。

  寒風中,徐姓老者有色眼鏡後面是一雙怒火充斥的雙眼。

  「爸,剛才那個什麼人,這麼囂張,完全沒把您當回事兒嘛。謝都不謝一聲,拍拍屁股就走了,好光棍的人。」邊上一個中年婦女,絮絮叨叨地抱怨道。

  徐姓老者沉聲道:「他萬事不求人,難得求了人一次,恐怕要好幾天睡不著覺。他這哪裡是看不起我,更加不是什麼瀟灑光棍,而是不好意思啊。他這個人,只能是一員猛將,其餘的人情世故,玩不轉的。」

  又嘆了口氣,看著地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衣服碎片,躺著二十七八個人,都是痛苦不堪,血跡斑斑,倒是心狠手辣。

  幾個衛生員在那裡小心地給他們清理傷口,然後就地包紮。

  陳橋安周圍站著幾個高級警官,掃了一眼,陳橋安說道:「雖說不歸我管,不過看到了,就是我的職責。」

  幾個警官沒有說話,只是眼神中充滿著惱怒,看到武藤懶之後,更是怒不可遏。

  外出覓食兒,也不是這個弄法,弄出大動靜,牽連起來,就是一大片。

  而這個時候,就是一群人撇清關係棄車保帥的時候。

  說一聲哀鴻遍野,也不為過。

  錢操心中凜冽,暗暗心驚:那群人……到底什麼來頭?

  他老子錢得令還是有點人脈的,保住他一個混飯吃的位子沒什麼大問題,可是這麼多撈錢的路子撇掉,真是有一種扎他心窩子一刀的感覺。

  武藤懶則是滿頭冷汗,他有一種預感,他可能要完蛋了。

  不過他也夠本了,就算現在革職,回家養老那也是完全沒問題,這麼多年下來,他就是炒房子的餘錢都夠了。

  唯一讓他擔心的就是,如果眼前這群人下手狠了,會不會讓他陷進去?

  心念至此,武藤懶已經有了決定,就這個光景,咬死了最多就是瀆職,撤職查看就是,他也不怕這個,裝孫子兩三年,做個富家翁,何樂不為?

  「都愣著幹什麼?把人抬上車送醫院,地上清乾淨!」一個一級警司在那裡喊道。

  貌似來的一票人中,就數他位子不夠看。

  「把那根鐵棍拿掉,豎在那裡幹什麼?好看啊!」

  有個警察過去拔了拔,沒拔起來,使出了吃奶的氣力,結果還是紋絲不動。

  叫了兩個警察過來一起拔,居然還是不動彈。

  這他娘的是打樁機打進去的是吧?

  「這拔不起來啊!」

  「多幾個人!」

  又是好一會兒,竟然還是拔不起來!

  「你們到底吃的什麼,這誰弄進去的?」警司在那裡問道。

  「剛才那個買了湯包和燒餅的男的。」有瞧見的人在邊上搭話說道。

  餐廳裡的人都是瞪大了眼珠子,他們可是瞧見了,幾個警察都沒有拔起來啊,這得多大的氣力?太逆天了吧!

  徐姓老者也是一愣:「一個人?」他問邊上的人。

  陳橋安也是來了興趣,撥通了張明堂的電話:「老同學,你那裡到底是哪路英雄好漢,一根鐵棍插在水泥地裡,我們五六個警察都拿它沒轍啊!」

  張明堂一愣,才說道:「那是我侄兒。」

  「什麼?!」陳橋安驚呼一聲,「你侄兒?!」

  徐姓老者聽後,哈哈一笑,道:「瞧見沒有,瞧見沒有,他們家的人,可能小瞧了一個?」

  邊上那個中年婦女卻是不服氣:「力氣大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差這一個。」

  老者沒有理她,對邊上兩個男子說道:「這人啊,各有各的長處,你能運籌帷幄,別人就能血濺五步。毛主席也說過,決定戰爭的是人,不是物。任何時候,都不能小瞧了任何人。」

  又掃了一眼那跟插在水泥地上的鐵棍,嘆了一聲:「好力氣。」

  說罷,又是不要人扶著,自己上了紅旗車。過了一會兒,車子就開著走了。

  餐廳內的一些小美眉們都是驚訝不已,然後道:「哇塞,超人啊。」

  「太MAN了吧!」

  那幾個來歷不明的青年都是驚呼一聲:「大哥,那人可真是力氣大。還這麼能打,太厲害了。」

  被叫大哥的青年推了推墨鏡,掏出一面鏡子,一把梳子,竟然在那裡梳著頭,然後說道:「哥老覺得,那人貌似在哪兒見過。哥閱人無數,怎麼就記不得在哪兒見過這樣的猛人呢?」

  高速路上,張三賢一個人雙手叉在胸前,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前面,心情有些抑鬱,他本來是應該高興的,不過卻是高興不起來。

  「爸,你好像不高興?」張明堂問道。

  張老三嘆了口氣:「這人一輩子,總還是有求人的時候。」

  張明堂欲言又止,正要說話,卻被旁邊的江綠竹拉住了,衝他搖了搖頭,同時江綠竹飛快地在手機上打字:不要問為什麼不讓你來求陳橋安。

  馮慶華瞧見江綠竹的這句話,也是明白過來,江綠竹也不愧為冰雪聰明,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能夠將公公的心態揣摩清清楚楚,若非理念性格不同,真要是巴結張三賢,張明堂也是不敢和她離婚。

  不過這誰又能說得出來呢。

  張驍騎只是在那裡開著車,心中也是驚訝無比,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處理一件事情這麼痛快過,確切地說,是這麼輕鬆過。

  打完就拍拍屁股走了?

  而且別人還沒攔?

  阿公認識的人,竟然還有這等手眼,實在是讓人佩服。

  大巴車裡也是好不熱鬧,大家各自拿著湯包往嘴裡丟,黃橋燒餅的熱乎乎地一人一隻,好吃的不得了,又粗又脆,裡頭還有糖心,那滋味,真是讓人舒服的直叫喚。這燒餅,種類還不少,並非只有一隻脆皮甜心餅,還有小小的炸餅子,這是不多見的,也只有老黃橋的人,才吃過。

  當年黃橋戰役的時候,這幫子老兵可是被江淮大地的老鄉用手推車推著餅子送到戰壕裡,張俊才捏著手裡的甜燒餅,感慨說道:「當年我帶著兵過來,吃著黃橋燒餅,心裡痛快。現在吃著燒餅,也算是打了一仗,可為甚就這麼不舒服呢?」

  張乙生啃了幾口,嘴裡全是燒餅沫子,他一邊吞嚥一邊朝天仰著脖子不讓碎渣掉落說道:「有什麼不舒服的,你再不舒服,還能比老三還要不舒服?你不瞧瞧,他的臉都快黑了,這老小子,恐怕真是想通了什麼,要不然……唉,算了,他們那一家子,就沒有一個正常人。」

  「怎麼說話呢!小賁還在車子裡!」張丙生瞪了一眼他阿哥,回頭一看張賁,只是尷尬著一張臉,沒有說話。

  邊上夏真一邊吃一邊爽:「哦嚯嚯嚯嚯,味道真好啊。這個、這個……喔喔喔,蟹黃啊!哈哈,大冷天還能吃到蟹黃湯包啊!」她一邊吃著熱湯包,一邊啃著熱燒餅,邊上還有張賁給她拿著水瓶子,這伺候的,跟慈禧太后似的。

  海倫也是小心地吃著,這時候肚子也餓,抬頭看著張賁:「張,你不吃嗎?真的……真的很好吃。」

  張賁搖搖頭:「你們吃吧,到了江都,有的吃呢。」

  車速不快,也就是八十的樣子,高速邊上,還有積雪,一層層的,被污水染的昏黃。

  揚州張家的本家大宅子,其實並非是在揚州府,而是江都和泰州的交界處,算是比較偏僻的地方,通揚運河離著也不遠,周圍大大小小的湖泊也不少,串聯起來,如果划船認識水道的話,機動船半天也能進入洪澤湖,不過這得老掌舵的,新船絕對認不了道兒。

  此時車廂內氣氛都是濃烈,開車的小吳也是笑呵呵地說道:「痛快!太痛快了!開車最恨的就是車匪路霸,你們真是太厲害了!給我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

  小吳雖然大聲說話,卻是依然盯著前頭,他倒是不忘自己的本職。

  張賁笑了笑,心道:不是自己動的手,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麼?

  可對小吳來說,這就是出了一口惡氣,對那些停靠的車子司機來說,依然是出了一口惡氣。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02:19
第六卷【猛虎出海亦剛強】 NO.71老孩兒,老父親

  八百里水泊鏡湖,前前後後,是河流縱橫,湖泊星點,就這個光景,才能夠感受到蘇中大平原的那種平坦如砥,平均海拔不足五米,就這個地方,人傑地靈,天下糧倉。

  鏡湖的由來,聽說還是古時候有個縣太爺,為人恪盡職守,額匾明鏡高懸,上頭還放著一只招人銅鏡,相傳縣太爺斷案,只需疑犯在銅鏡前頭走一遭,就能明辨善惡真假,十分靈驗。

  後來縣太爺告老返鄉,那銅鏡隨著他去了,半路上突然落下,隨後竟然化作一片湖泊,照映著這周圍千家萬戶,於是這地方,就不敢有奸佞行走,家家戶戶,都良善自省,有勇氣知禮節。

  張家本家大院,外頭各家庶出和分支都是趕在年初頭正月十五之前聚頭。

  到了正月十五舞社火,鬧元宵,沒到場的子弟可真是急的火急火燎,巴不得能夠乘飛機空降。

  這邊村頭進去,要進張家本家大宅院的那條路喚作將軍路,是改革開放後,江都這邊頭面人物為了巴結張德功,諂媚修建了。

  你道為何,張德功一生有三十六個徒弟,其中有三個人曾是孫傳芳手下做少帥,兩個坐大帥。張作霖手下也有。蔣光頭手下也有。

  稀奇古怪,亂七八糟,論起來,黃埔六期的學員中,有三個,也是要衝他磕頭叫一聲師傅,然後敬茶的。

  這老東西十八歲的時候就開始帶徒弟,到他一百歲的時候,還收了一個關門弟子,如今則是在京城做教頭,那也是一等一的猛人。

  論起聲勢來,張三賢他們這寶馬X5開道,實在是太不給力了一些。

  這一波,可真是沒讓多少人抬眼皮子。

  但是眾人都是陌生。

  本家大宅院所在的宅基地,那是四面都是河,宛如一個小島,有正南和正東方向有埠頭鏈接,河道裡花鴨白鵝在那裡游來游去,水是冷了些,可卻不影響。

  這些家養的禽類,聲音高亢嘹亮,精神無比。

  周圍雪花堆積,叢叢灌木裡頭,那是花圃土壤,雪堆鏟開,一群男人在那裡忙活。

  大宅院的四周,分佈著各色老屋,都是有不少人在那裡忙活著,樹上掛著鹹肉鹹雞,還有用鉤子紮好的鹹魚塊,一排排地掛著,那場面還真是不小。

  外面有一個很大的曬場,這曬場,本事用來曬穀子的,面積很大,偌大的一個地方,現在就是停車場,停著幾十輛車子,豪車好車多的是,寶馬X5和它們比起來,又是差了許多檔次。

  正門面前,是兩塊大石像。

  左邊兒入相石燕,右邊兒出將石馬。

  出將入相,馬踏飛燕。

  那圍牆正面門房簷頭下,有個大大的黑底鎏金牌匾,上面寫著兩個字:張府。

  這一看,還是名家書法,和張三賢大院子前頭讓小毛孩子胡亂塗鴉,那真是天壤之別。

  張老三此時心臟也是撲通撲通地不停地跳,到底他娘的還是回來了。

  想當年軍閥混戰,東北淪陷,他老子張德功帶著一大家子人去了揚州府避難,最後鬧翻了離家出走,最後張德功大吼一聲:狗東西老子把你逐出家門!

  就那句話,張老三帶著十八長工弟兄,就出了揚州城,背上之後,被太行山上的那群熱血男兒所激勵,於是義無反顧地投入到了人類歷史上最璀璨的一場變革中。

  張三賢他並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個革命者,但是他很清楚,他所要打拼出來的社會就是這樣的,是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可以讓許許多多人吃完飯就可以罵娘的社會。

  他要的,就僅此而已。

  他不懂什麼是大同,更不懂共產,那離他太遙遠,他要的,也就這麼簡單罷了。

  再來一次,他同樣義無反顧,絕不回頭。

  車子終於停了下來,圍牆外面許多人看著這邊陌生的牌照。

  這麼多年,第一次瞧見這沙洲市的牌照。

  許多人不認得,可有人認得。

  有人驚訝地問道:「這……難道是三少爺?」

  有個老婆子穿著錦繡服裝,被人攙扶著,戴著老花鏡,頭髮花白,卻是梳理的一絲不苟,雖然頭髮銀絲,可是卻還能拄著手杖行走,邊上一個老頭,穿著黑色功夫袍,對她說道:「十二姨娘,天氣冷,風大,您還是進屋子裡去陪著爹爹吧。」

  老婆子笑了笑:「無妨,以前沙洲來的人,都是當年那些跟著老三出去鬧騰的小長工,今年也不知道三少爺會不會回家。」

  張驍騎也是第一次來,張明堂同樣如此,來過這裡的,只有長工弟兄們。

  而且也是久遠的記憶了。

  「小賁!到家了!」

  張俊才一拍大腿,扭頭看著張賁。

  老頭子們都是看著他,張賁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走在前頭下車。

  因為他是嫡子孫,論起規矩來,車子裡的人,都是要叫他一聲小公子、小少爺。

  張賁下了車,隨後是張俊才、張乙生、張丙生……

  他們的位子在正南,將軍路上,一群男人都是下了車,聲勢還是不小。

  這動靜,驚動了大院子裡頭的人,出來不少老婆子,一個個都有人攙扶著,有一個頭髮竟然不是那麼白,還有些許黑絲。

  瞧著,還不算那麼老態,保養的極好。

  穿著紫色亮堂梅花服,手上戴著蠶絲手套,頭上還插著珠花簪子,手腕裡一隻碧綠的翡翠鐲子,她只是站在那裡,鼻子眼睛都是精緻無比,和江綠竹一樣,這種女人天生就是貴氣逼人。

  她手中捏著一本李清照的詞集,往外看著,眼睛裡充滿著驚訝和不解。

  「十八姨娘,您怎麼也出來了,天氣冷。」

  「我還比你年輕呢,怕什麼。」她只是平靜地說道。

  那功夫袍老頭老老實實地退到了一旁。

  「今天這天氣,太陽不錯,喜鵲也叫,也不知道是不是什麼喜事發生。官人他今天的精神頭也好了不少,二少爺也是一早的笑瞇瞇,定然是有什麼好事兒。瞧瞧看,這車子,怕不是沙洲過來的吧,難道是三少爺回家了?」

  她十一歲就給張德功做了十八姨太,是個有名的水靈女子,老牛吃嫩草到這個份上,也是張德功的威猛了。

  老爺子武藝超群,養身有道,家中名頭當年又有兄長張德坤幫他打出來,可以說張德功完全就是捧著金飯碗。

  論起逍遙來,和張學良年輕時候差不多。

  張漢卿號稱民國四大美男子,其實真要論起英俊風度,張德功那真是一表人才,江蘇大地,江湖人數得著的人物,都是承認的。

  而且他也確實有本事,當年日本兵進江蘇,對地下黨諸多殘害,他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麼藥,竟然是死命保住了不少地下黨成員。

  可謂是勞苦功高。

  當年活著下來的地下黨,後來子孫年年過節都是要過來送禮拜訪,這身份地位也算是意外中的意外了。

  十八姨太他是最喜歡的,曾經姨太太問他:「官人,你本是說不聞不問不聽不看不做不動的嗎?為何又要救那些失心瘋的小孩子呢?」

  當年的地下黨,年紀最小的,和姨太太年紀差不多,也就是十二三歲,私塾裡混跡剛剛出來,滿腔的熱血。

  「血冷了,不好。」

  張德功當時就是這樣回話的,往後,就再也沒有細說過這件事情。

  「爸!下車吧!」張明堂在那裡說道。

  張賁身後,包曉冬有些害怕、侷促、尷尬。

  她現在才知道,外公的老家,竟然是這般的熱鬧。

  這彷彿是另外一個世界,太神奇了。

  不同於大都會的那種紛爭喧囂,這是一種古樸的氣息,深遠的傳統。

  江綠竹恨前夫蠢的跟豬一樣,一把將他拉出了車子,馮慶華站在車旁,沒有說話。

  「你拉我幹什麼?」張明堂皺著眉頭喝道。

  「你是豬嗎?虧你在學校裡那麼聰明機靈,怎麼連爸爸到底在想什麼都不知道?你蠢的無可救藥了!」

  江綠竹壓低了聲音在那裡罵他。

  張明堂被江綠竹的氣勢壓制住,愣神問道:「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之前是近鄉情怯,現在是面朝家門不敢入!你懂了嗎?豬頭三!」

  江綠竹不停地翻著白眼,她氣的不行。

  張明堂也是反應過來。

  車子裡面,張三賢這個老頭子坐在車座上許久都沒有動,周圍的人走了之後,似乎一切都很安靜。腦海中浮現出種種聲音,過去的畫面不斷地浮現在眼前。

  大哥矯健的身手,張德功的呵斥,母親的保護,父老的不捨,師兄弟的鼓勵。

  一一浮現起來。

  華北三飛虎,敢給華北日軍司令部寄照片的張三賢,這一刻,淚流不止。

  老淚縱橫是恥辱嗎?永遠都不是。

  他有力的雙手按在臉上,可是淚水還是不斷地滑落,這輩子,為什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他忽然有點明白張耀祖的決絕,知子莫如父,當年他這麼做了,張耀祖同樣也這麼做了。

  唯一不同的是,當時山河日落,神州傾覆。而現在,張耀祖只有離開偌大的國家才能找到自己活著或者說是堅強地活下去的意義。

  無聲的淚水,打濕了他的褲子。

  一把攥住了頭頂的帽子,狠狠地抓在了手中,他彷彿要將自己的指頭都要用力捏斷似的,身體顫抖的厲害。

  車子周圍越來越安靜,沒人過來打擾他。

  三少爺整個人彎了下去,頭低了下去,雙手不停地摀住了臉,不讓淚珠子滑落,卻怎麼也無法阻擋。

  離開揚州的時候,他沒有哭。

  兄弟們死在日本人的槍炮底下,他依然沒有哭。

  美國人的炸彈炸的他身中七枚彈片,周圍一片屍山血海,紅黑赤地的時候,他依然沒有哭。

  可是為什麼只是到了這裡,眼淚水就擋不住了呢?

  張丙生一瘸一拐想要過來:「三哥他怎麼還不下車,我去叫他。」

  「叫叫叫,叫你娘個婊子!待著!」張俊才在喝罵一聲,瞪著他。

  張俊才雙眼赤紅,彷彿要噴出火來,一把拉住了張丙生,然後對張賁說道:「小賁,你去喊你阿公出來,該是去行禮的時候了。」

  張賁點點頭,朝著寶馬X5走了過去,剛到車邊,只聽得卡噠一聲,車門開了,張賁停住了腳步,一隻腳伸了出來,隨後張三賢走了出來,一臉的平靜,看著張賁問道:「你來幹什麼?」

  「阿公,你沒事吧?」張賁看著張三賢,問道。

  「老子能有什麼事情。走!」

  他瞪了張賁一眼,快步走在了前頭,一群人都在等他,張三賢抖了抖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問周圍人:「我身上有沒有齷齪地方?」

  「沒有,蠻清爽的,像個國民黨中將。」張俊才笑著說道。

  「操操你娘個逼的,你全家才是國民黨的!」張三賢瞪圓了眼珠子罵道。

  張俊才哈哈一笑:「怎麼,好讓你抓俘虜,搶功勞啊!老子全家要是國民黨的,也要投誠,這功勞,也是大大地。」

  說著,豎著大拇指,一暢懷,倒是頗為詼諧。

  一群人都是笑了起來。

  張老三深吸一口氣,走在前頭,道:「走吧走吧,早晚都是一刀,就去看看!」

  他走在前頭,步履矯健,又是身材高大,也是一米八幾的漢子,左右張驍騎、張明堂、張賁,後頭是張俊才、張乙生、張丙生……

  最後面才是婦女子孫,一大拉拉的超多人。

  前頭那個老貴婦瞧著這邊,仔細地端倪了一會兒,才驚呼一聲:「啊吔!真是三少爺!快快去叫官人,三少爺真的回來了!」

  「三少爺回來省親啦!三少爺回來省親啦……」

  「回來啦回來啊!」

  「老太公、老太公!」

  「吵什麼吵,成何體統!」

  正廳太師椅上坐著一個壽眉壽鬚的老者,頭上戴著一頂裘皮帽子,手中一把虎頭九節杖,虎口裡一顆紅色圓球,他目光冷靜,氣質高昂,更是有一種大氣的感覺在。

  那過來報信的人都是一滯,然後一個小輩才小聲地說道:「孫兒回報老太公,三阿公他回來省親了。」

  嘎吱!

  那虎頭九節杖,被他捏的響了起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02:20
第六卷【猛虎出海亦剛強】 NO.72忠心耿耿,放你娘屁

  人頭攢動,屋瓦連城,鏡湖四周的房屋連接起來,起碼要四五百間,當初這裡最輝煌的時候,一共是整八百的房間,後來隨著戰火以及時間的推移,才逐漸的塌坯消失,到了如今,後來加蓋翻新的,才又稍稍的恢復了當初的風采。

  只是這屋子,本家大院子才是本家老爺的住所,其餘鏡湖周圍的房屋,都是別家子孫自己蓋的。

  本家老爺也要耕種放牛,養魚養鴨。所有的,不過是幾百畝水旱田罷了。

  只是不論是什麼時代,張家人都是站在大多數人利益的一面,又秉承忠勇仁義,才至今都沒有消失在歷史的浪花中。

  周圍站著的女人很好,看過去,也就是幾十個,和一群男人湧在那裡不同,女人的地位要低上許多。

  便是吃飯,女人也是不能上正廳正堂用餐的,偏廳才是她們該待的地方。

  也只有張德功這般沒有章法的強人,才會打破種種在他看來不舒服的規矩,一切都是照著他的舒服來做。

  十八房的姨太太……開門十八房,也虧難他做的出來。

  周遭的小孩兒,也是大氣都不敢出。

  圍牆上頭都是掛著大紅燈籠,周圍的牆壁刷的白亮清爽,過來幫忙的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粗粗看去,恐怕頭兩千人在那裡忙活也不為過。

  再有幾日,年初八的時候,還要出遊,那些兒裝扮武將文臣的人,更是要拉出長長的隊伍,頗為壯觀。

  張德功手中的虎頭九節杖被攥緊在了手中,外頭一排排地站著他的子孫,嫡子嫡孫庶出庶子都是恭恭敬敬,他眼神有點渾濁,但還不至於昏花,周圍的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外頭大喇喇的來了一票人,這時候才有人小聲地問:「哪個才是三阿公?」

  「領頭的……就是吧。他旁邊的兩個人,倒是高大雄壯,不知道是他什麼人。」

  「那左邊那個,好不威風。」

  張賁穿著一身黑色中山學生服,他腦袋上光光,走路虎步龍行,目不斜視,雙臂自然擺動,粗壯有力,腳上是一雙黑色大頭皮鞋,鞋帶系的一絲不苟,鞋面锃亮,帶著一點水漬。

  走到這裡,張賁環視四周,這裡都是如此的陌生,白雪皚皚,屋頂上的雪花在一路路的瓦楞承托下,看著就是一副美景。

  夏真跟在後頭,這才覺得自己其實膽子不是那麼大,這多人,人人目光掃來,饒是她臉皮再厚,也不敢在這種地方被人盯著。

  張賁和張驍騎倒是無所謂,他們都是出生入死過的人,站在那裡,自有一番武將氣勢,放三國,那也是雲長翼德,氣勢不凡。

  前頭有個老頭兒,守著門檻,跨步出來,這人張驍騎是見過的,就是張三賢的嫡親二哥,張永賢。

  他也是從省部大員退下來多年,只是在這地面上人脈廣大,又有不少門生,所以做事情都是輕鬆利落。

  和張三賢這種老死不求人的倔強比起來,張永賢多了許多文人的世故圓滑。

  過剛易折,讓老頭子再選一次,恐怕依然是一往無前的猛打猛衝,剛硬無畏,才是他華北三飛虎,才是他堂堂張三賢。

  「老三,回來了。」張永賢微笑著打著招呼。

  張三賢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沒有答話。張永賢討了個沒趣,只得訕訕然地站在一旁,那天來張家大院的小子小聲地嘟囔了一聲:「好大的架子!」

  啪!

  張永賢反手就是一個耳光,扇在那小子臉上:「死一邊去!」

  邊上一個中年人趕緊將那小子拉開,張三賢冷笑一聲:「又來這招?劉備摔孩子,也沒你演的逼真。」

  話一出口,漫長一驚,這三阿公,好大的脾氣。

  前頭站著幾個老婆子,從十二姨太開始往下到十八姨太,沒有一個年紀比張三賢大的。

  那十八姨太太,張三賢比她大了十多歲。

  離開揚州城的時候,張德功才討了她做姨太太。

  「三少爺好。」十八姨太點頭微笑道。

  張三賢拱手,鞠躬道:「姨娘好。」

  張驍騎和張賁也是九十度鞠躬,十分恭敬。

  晚輩們都是有樣學樣,長工弟兄們則是拱拱手,喊道:「姨太太好。」

  論起這待人處事,莫看十八姨太比他們年紀都要小,可她當年冰雪聰明,什麼都能做上一手,十五歲的時候,就接過張德功家裡的賬簿,成了張家大宅子的管家婆,月利、份子、零花、進項,算的齊齊整整,到了解放的時候,還能擁軍米麵無數,銀元許多。

  而且老頭子還劃不到大地主的行列中去,最後也不過是打了個馬虎眼,給了一個中農,也虧難是八方好友,多處恩義。

  按照老一輩的規矩,除了正房大奶奶,其餘的姨太太,生養了兒子女兒,都是不能叫她們媽媽的,而是要叫大奶奶母親。她們見了自己的女兒兒子,也得稱呼少爺小姐,又何況是張三賢這種嫡親的三少爺。

  只是張德功從來不理會這些,他本就不是什麼豪族大族出身,所以不窮講究,這邊除了稱呼一聲少爺沒辦法改過來,那些自家養的兒子,都是和親生母親生活的很好,也算是老爺子的破舊逆反了。

  門堂兩側都是站著不少人,大多都是穿戴體面,和張三賢這般隨便撿了一件還算乾淨的衣服一套,那是截然不同。

  被扇了一個耳光的小子目光不忿地看著這邊,張賁一眼掃過去,冷冷地看著他,心中暗道:這小子真是欠揍。

  那邊張永賢看到張賁頭轉過來看著他們,那目光冰冷,都是嚇了一跳,他們都是知道張家大院有只小老虎,張三賢的寶貝小孫子,那是根骨奇佳,是個一等一的練武奇才。

  可沒想到,這小子一雙眼睛看人的時候,那冷漠的樣子,實在是無法將他和一個才十九歲的青年聯繫起來。

  張永賢身後的幾個中年人看到張賁看來,都是本能地擋在那小子身前。

  張賁瞧見了,頭轉了過去,眼神輕蔑無比。

  張永賢也是尷尬無比,和張三賢的小孫子比起來,剛才他的子孫,還真是丟人丟到了家。

  又瞧著張驍騎,也是知道他在邊防供職,是個一等一的猛將,裡頭一件黑色長袖,外面一件黑色西裝,沒有打領帶,手上戴著皮手套,一米九多的身量,板寸頭,人又是英俊體面,朗目星眸,站在張三賢的左手邊,那真是頗有一番趙子龍的架勢。

  就這兩個孫子,也是讓人羨慕不已,暗嘆三少爺的運勢,真是不可阻擋。

  張家多年開枝散葉,人多嘴雜也是不為過,更何況還有各方拜年來的世交,有些更是當年受了張德功恩義的晚輩,站在另外一側,驚奇地打量著這群人。

  來的這群人,絲毫沒有非富即貴的模樣,一個個如老農窮橫,稍微看得過去的,也不過是張明堂和江綠竹,一個儀表堂堂斯斯文文,一個貴氣逼人雍容儀表,都是讓人眼前一亮的人物。

  其餘的張俊才、張乙生、張丙生……瞧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是正兒八經的泥腿子出身,手上關節粗大,老樹皮一般的手掌,穿著一身普普通通的乾淨衣服,光光的腦袋,看著四周都是笑呵呵的,讓那些來的不少人,有一種優越感。

  「三少爺,也不介紹介紹家裡人?」十八姨太笑呵呵地看著他,這位三少爺,出揚州的時候,她才十一歲,只覺得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大逆不道的逆子?到後來日本人來了,她才知道,這等人物,才是亂世英雄,一方豪傑。

  張德功在正廳坐著,皺著眉頭,問邊上一個小孩兒:「怎麼回事?怎麼還不來人?」

  「哦,是十八姨奶奶在那裡迎三阿公呢。」

  老爺子興許是站的有點累,坐在了椅子上,目光如炬地掃視了一番,然後閉目嘆了一口氣。

  雙手支在虎頭九節杖上,他模樣健碩,百多歲的人了,可還是硬朗非凡,這也是他養身有道,才能這般。

  張氏的呼吸法,還是頗為厲害。

  張三賢又是抱拳躬身,一一介紹:「這是我大兒子,張明堂。明堂,過來給姨奶奶問好。」

  「十八姨奶奶好。」張明堂鞠躬微笑,問候著十八姨太太。

  十八姨太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臉:「體體面面,一表人才,聽人提起過你,聽說是喝洋墨水的,還在花旗國做事,也是給人爭光,有面子,有能力。」

  張明堂愣了一下,心說這個姨奶奶還真是好心思,連他的事情都瞭如指掌。

  張三賢點點頭,又道:「這個是我的大孫子,張驍騎。驍騎,過來。」

  「太奶奶好。」

  張驍騎郎目劍眉,一身正氣,鞠躬行禮。

  「這是小孫子,張賁。」

  張賁鞠了一躬,起身後,平靜道:「太奶奶好。」

  周圍的人都是小聲議論:「這就是三阿公的小孫子?怎麼瞧著一股傲氣?」

  「嘿,到時候見了老太爺,不知道也是不是這個樣子。」

  周圍議論紛紛,張三賢卻沒有說什麼,張賁也是不以為意,他的禮節也已經到了,要行大禮,那可是不行,這些老家人,都是沒什麼感情,行大禮,他還做不出來。

  十八姨太握住了張賁的手,喜道:「你就是張家小老虎吧,我可是老聽說你呢,都說你是練武奇才,想來是個一等一的高手,這太平年月,雖然練武派不上大用場,不過強身健體,倒是不錯。瞧瞧你,長的硬朗有力,倒是和你阿公當年一樣。」

  她又看著張三賢:「怎麼不見張耀祖?」

  張三賢暗暗驚訝:這個十八姨娘,倒是什麼人都能記掛,還記得清清楚楚,這把年紀,真是不容易。

  「我爸爸有事,暫時來不了。」張賁見張三賢為難,於是說道。

  這是很沒規矩的行為,不過張家大院的人都是這般。張永賢瞧著張三賢,竟然沒有惱怒的意思。

  張賁拱手道:「這次一起來的,只有我媽媽。」

  馮慶華在後頭,微笑了一下,她兒子還真是的……

  張永賢的孫子見狀,又不忿嘟囔道:「沒大沒小,大人說話插嘴。」

  張賁耳力驚人,聽到後,冷笑道:「我爸爸不在,我便是當家男人,如何不能說話!」

  那小子見張賁連這麼小聲都能聽到,驚了一下,張永賢氣的不行,恨不得將孫子往死裡打。

  姨太太們都是瞪大了眼珠子,暗暗心驚:這三少爺的小孫子,好大的氣勢。

  其實張賁朝那邊說話的時候,那股子冰冷氣勢,還真是駭人,張驍騎也只覺得自己阿弟就像是一頭猛獸,隨時要殺人一般。

  張三賢皺著眉頭,瞥了一眼目光冷冽的張賁,心中暗道:這小子,殺氣怎麼這麼重。

  十八姨太也是被嚇了一下,尷尬地笑了笑,道:「無妨無妨,都是當家的男人了,自然能說話。」

  她是左右逢源,說話輕巧,領著人朝裡頭走去。

  張俊才他們一群老殺才都是心中咂舌:屌,小老虎還真是煞星一個,泰國殺了那麼多人,這殺氣騰騰,吃不消。

  周圍不少人都是警惕地看著他,幾乎是本能的反應。

  張永賢伸手請道:「老三,裡邊去,父親在大廳等著。」

  張三賢深吸一口氣,衝十八姨太點點頭,朝裡頭走去。

  邊走邊說,十八姨太笑著問道:「俊才他們跟著你,倒是風吹雨打,吃苦吃的多了。」

  張俊才在後面接話道:「姨太太說笑了,我們就是窮橫命,拼掉就算。」

  幾個老東西都是呵呵一笑,都是輕鬆。

  不過卻有一個聲兒飄了出來:「忠心耿耿,佩服佩服。」

  就這麼一句話,讓張家祖孫三人腳步驟然停了下來。

  張俊才見狀,碰了碰張三賢:「老三,算了,不要多事……」

  卻看到張三賢站定在那裡,就在門檻前頭,立著,冷聲道:「剛才是誰放的屁,出來認錯!」

  整個氣氛為之一滯,空氣彷彿要凝固起來。

  張老三突然轉過身來,一臉怒氣:「忠心耿耿?放你娘婊子的臭狗屁!」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02:21
第六卷【猛虎出海亦剛強】 NO.73不是一家人

  周圍安靜的厲害。

  張三賢還沒有邁入門檻,生生地停在了門檻前。

  十八姨太神色一驚,她人已經在門檻內,有些尷尬地看著張三賢爺孫三人。

  張驍騎拳頭捏的嘎吱嘎吱響,張賁更是尋著聲音怒目而視,兩兄弟的怒火騰的一聲就沖天而起。這光景,讓邊上的人,都是嚇了一跳。

  姨太太們都是心中嘎登一聲:糟了。

  張俊才和張乙生兩個老頭子都是打著哈哈,笑道:「老三你板著臉幹什麼,還不進家門。快進去快進去……」

  只是他們的兒孫卻也是臉色有些難看。

  張三阿公是不是好人?是!

  明堂阿叔是不是好人?是!

  驍騎阿哥是不是好人?是!

  張大山人在後面,正要上前走一步,卻被張乙生擋在身後:「你想幹什麼?後面待著!」

  尋著聲音看去,那邊立著幾個男人,臉色顯然是尷尬無比,看著張三賢他們,都是一青一白,內心顯是都在掙扎。

  那些來拜年的人,都是覺得這氣氛詭異無比,他們都不是張家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雖說都知道張德功有個嫡親三兒子是個一代猛將,可卻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如今瞧見了,以為只是一個普通的老頭子,卻沒料到,這會子,才真正讓人感受到那股和日本人拼刺刀的殺氣來。

  「我有數。」

  張三賢拍了拍張俊才肩膀,輕描淡寫的動作,卻是讓張俊才內心一暖,三少爺到底是三少爺,幾十年前如此,幾十年後,還是如此。

  他把他們當的嫡親弟兄看,真正的弟兄。

  一個戰壕裡守著一根香煙吃的一群窮弟兄,哪怕是卸甲歸田後,也都只是一起耕耘三百畝水田,也不曾多拿過公家哪怕一分一厘。

  他們良心哪怕是黑的,一刀捅下去,飆出來的血,那卻是紅的。

  張老三是老兵痞,他沒有說錯自己。他是一個刁民,也是這麼做的。可是沒有張老三,他們這群長工,恐怕還是在茫茫平原上忍饑挨餓,看著日本兵橫行。如果沒有張老三,他們連端起長槍扣動扳機的勇氣都沒有。

  「張俊才!上刺刀!」

  從戰壕裡蹦出去的一聲大吼,歷歷在目。

  如今他們嬉笑怒罵,卻是讓人心中歡喜,華北三飛虎對別人來說是一條好漢一個英雄,但是對於十八長工來說,他就是嫡親的弟兄。

  爺孫三人走了過去。

  張丙生想要攔他,張三賢撥開他的手,拍了拍,張丙生立在原地,沒有再說話。

  「你剛才說的那句屁話,給老子吃回去,現在你站到這裡來。」張三賢腳尖在邊上點了點,「給我老弟兄們老老實實鞠個躬,道個歉,這個過錯,我就不追究了。」

  對面也是一個老頭,年紀定然是比他年輕的多。

  他是五姨太的兒子,張三賢離開揚州城的時候,他當時才八歲,一別幾十年,再見到張三賢的時候,張老三的威風,不減當年。

  他叫張懷仁,身後是他的子孫,有三個兒子,幾個孫子。

  大兒子名叫張滿堂,二兒子張滿倉,三兒子張滿江。張懷仁是一家民營鋼鐵集團的總裁,當年藉著改革開放和集體經濟末期的優勢,將大多數人的財富整合之後,逐漸發展到現在規模,可以說是一方富豪。

  資產保守估計七八十個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平日裡也是威風八面,在張德功面前也是頗為討喜,每年回來孝敬的不少。

  只是這樣一個威風八面的人物,落在張三賢面前,就完全不頂用。懷仁鋼鐵集團現任總裁是他的兒子張滿堂,張總也是一身貴氣,見自己爸爸受氣,怒喝道:「你這是什麼態度,你算什麼東西!」

  嘭!

  一聲巨響,張滿堂,堂堂懷仁鋼鐵集團的張總,整個人飛了出去。

  張賁懸空的一腳緩緩地收了回來,一臉猙獰地說道:「誰敢再冒犯我阿公試試,我不介意大年初三就送他上黃泉路!」

  「大哥!」

  「爸爸!」

  「張總!」

  張滿堂只覺得天昏地暗,嘴裡冒著血,他整個人倒在地上,痛苦不堪,張滿倉和張滿江見狀,大吼道:「人呢?都死了嗎?有人行兇,抓住他,叫警察——」

  懷仁鋼鐵集團的一群保鏢竟然真的從後面衝了過來,起碼有十五六個,都是身手矯健,動作靈敏。

  只是情況變得極為詭異,張賁獰笑一聲,竟然不躲反衝,在眾目睽睽之下,虎吼一聲,一爪抓了出去。

  「你這是要殺人嗎?!」張三賢一聲大喝。

  張賁悶哼一聲,虎爪改成拳頭,可還是卡嚓一聲,轟擊在對方的胳膊上,這一聲脆響,顯是骨頭斷了。

  他也是懶得理會,兩條腿如戰斧一般橫掃起來,一腿一個,掃出去就是千鈞之力,感覺那些保鏢都是一個個被打鐵柱砸中了一般,全部倒地。

  那些保鏢衝上來快,可是倒下的更快!

  單手抓住一個保鏢的胳膊,強行反關節技,硬生生地在眾人面前拗斷他的手骨,這份殘忍,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可是張家大院來的人,卻竟然是神色稍稍驚詫,像是被刺激的麻木了一般。

  幾十秒的光景,就是乾脆利落地將人全部擺平,丟在地上,張賁氣定神閒,走了過去,一把將張滿堂揪了起來,冷冷地說道:「你信不信我敢殺你全家?」

  這聲音就像是從厚厚的冰層裡鑿出來的,冷到了骨子裡,張賁如野獸一般血紅的雙眼盯著張滿堂,這位庶出子孫哆嗦了一番,他本應該是一方豪強,比楊金彪還要厲害的絕對,可是面對張賁,他竟然是有一種被千刀萬剮的痛苦。

  張滿堂的兩個弟弟都是驚懼萬分,不敢靠近,孫子們更是又驚又怒,卻又和他們的老子沒什麼區別。

  「怎麼?就沒有報警的人嗎?」張賁看著張滿倉張滿江,獰笑著說道。

  隨手將張滿堂扔在地上,他的家人趕緊扶住他。

  張懷仁一雙眼睛簡直不敢相信,這種歲月,竟然還有這般暴躁之人。

  「你、你……你就不怕來日方長嗎?」張懷仁這個老頭子手指哆嗦著指著張賁。

  張賁笑了笑:「你要是有本事,覺得下不來台,來日方長大可以來報復,不過我卻是最不怕來日方長的。死在我手上的人,也早早過了一百,根本不差你們全家十幾口人。」

  囂張、瘋狂、不可一世……

  馮慶華皺著眉頭:小賁這是演的哪一出?

  張俊才他們都是目瞪口呆,小老虎……這是怎麼了?

  大哥張驍騎一雙拳頭鬆了下來:阿弟既然這麼做,自有他的道理。

  「太囂張了!」張懷仁咆哮地吼道。

  張賁無謂看著他,冷笑道:「你再不照著我阿公的話去做,我先打斷你兩隻手,還不停,再斷兩腳!老狗,你信麼?」

  這是公開威脅,赤裸裸的無視所有人的存在,可是張賁的那股殺氣,的的確確地讓人感覺到一種威脅。

  有些來拜年的人,都是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這真是超乎了自己的想像,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不可一世,狂妄無比的傢伙嗎?

  夏真也覺得,張賁有些奇怪。

  十八姨太太目光也是冷了起來,問張三賢道:「三少爺,懷仁算起來,也算是你的弟弟,你也照顧一下他的臉面……」

  張三賢伸出手掌,阻止她繼續說話,道:「不是一家人,不說一家話。」

  張懷仁在眾人目光之下,又看到張賁緩緩地朝他走來,他能感覺到,這個小子他不是在說笑。尊老愛幼這種東西,張賁有,但不是對他。

  僅僅因為一句話,就鬧成這樣嗎?

  一句話?

  如果張三賢聽得到他內心的疑惑,張三賢肯定要大笑三聲的。

  在張賁繼續向前的時候,卻看到張賁手一揮,一把軍刺甩了出去,不遠處一個黑衣保鏢啊的一聲,手腕上多了一把軍刺,噹啷一聲,一把手槍竟然跌落,周圍一些沒見過場面的人頓時嚇了一大跳,一些女人更是尖叫起來。

  張賁身形爆發,一腳重踹,那人整個人被踩在了地上,張賁將軍刺拔起來,甩了甩鮮血,然後踩著那個保鏢,軍刺搭在旁邊一個青年臉上,輕聲道:「還是不服氣?覺得你們委屈了?憋屈了?受氣了?」

  「沒、沒有……是、是他自、自作主張……大、大家都是張家人……」

  那青年站在一旁瑟瑟發抖,硬撐著站著沒有癱軟。

  張賁撿起那把手槍,瞧了兩眼,抬手朝著門前的大銀杏樹就是啪啪啪啪啪開了五槍。槍聲停下後,四周安靜,不少人都是摀住了耳朵,有的甚至蹲在了地上抱頭。只見那銀杏樹的一根樹枝嘎啦嘎啦地斷裂,然後落了下來。

  「是把好槍,就是跟錯人了。」

  說罷,他將手槍嘩啦嘩啦地拆成了零件。

  邊上的青年滿眼的恐懼。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知道報警電話嗎?」張賁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遠遠看去,彷彿很親切的樣子。

  「知、知道。」青年連連點頭。

  「來,撥通號碼報警,就說有人在這裡行兇。」張賁從他口袋裡摸出一只手機,交到他的手中。

  「不、不用了!」

  張賁咧嘴一笑:「不是剛才有人說要報警抓人嗎?你看,這地上明明躺著這麼多人,你總不見得說只當沒看見吧。」

  「夠了!」張懷仁一閉眼睛,大聲吼道。

  然後睜開眼睛,落寞無奈屈辱地低聲道:「今天……是我出言不遜,是我的錯,教子無方,讓諸位見笑了。」

  隨後張懷仁走到張三賢腳尖只的地方,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禮,大聲道:「各位哥哥兄弟,剛才是我言出有失,得罪了各位,我給各位賠禮道歉,待會兒給各位一人敬一杯酒一盞茶。」

  「言重了言重了,不妨事的……」張俊才嘆了口氣,連連說道。

  他看了一眼張三賢,卻見他一臉平靜,沒有再說什麼,轉過身,一腳跨入了門檻,就這麼一步,讓姨太太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張永賢一把拉過張懷仁:「阿弟,你……你多擔待,有委屈,這一回,就忍忍吧。」

  張懷仁看著張永賢,眼眶有點紅:「二哥,不要緊的。」

  等所有人都進去之後,張賁才一邊擦拭著軍刺,一邊朝前走,到了門檻前,左看右看,然後才瞥了一眼張永賢和張懷仁:「這宅子外頭看著挺大,走近了一看,才知道不算那麼大,小了點,容不下人。」

  他這一番話,帶刺帶針,讓兩個老頭都是無地自容。

  張永賢身後的小子本來是想還嘴的,卻看到張賁輕蔑地看著他,同時將那把軍刺緩緩地收入袖中,頓時閉嘴,一點聲音都沒有敢發出來。

  此時外頭已經來了大夫,給張滿堂號脈,好半天才道:「沒什麼大事,沒有傷到內臟,調理個把月,就好了。」

  這才讓張懷仁真正鬆了一口氣。

  張滿倉張滿江走過來,急道:「爸爸,就這麼……就這麼算了?」

  邊上張永賢衝著張滿倉搖頭說道:「別再想著玩花樣,他那邊院子裡的人,從來不管你身份地位如何。給你們透個底,年前他們那幫人從泰國旅遊回來,坐的是國內專發的轉機,大使陪同,武官護衛,最後還有泰國國王禮送。你們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張滿倉他們都是一臉奇怪,張永賢的孫子也是納悶:這有什麼關係嗎?

  「他們一幫老頭子,在泰國一共殺了八十三個人,鬧的天翻地覆。」張永賢最後才有些顫音地說道。

  張懷仁這才身軀一震,邊上張滿倉和張滿江扶住他,他愣神地說了一句:「他就不再認我們這個親,就非要和那群長工稱兄道弟了嗎?那……那他為什麼還要回來,還要回來呢?」

  張永賢看著緩步而走張賁的背影,說道:「他可以不把我們當一家人,但他還有一個親娘,他還有兩個兒子兩個孫子,他想的事情,也不少。」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02:22
第六卷【猛虎出海亦剛強】 NO.74諸葛小容

  鏡湖周圍是有名的百歲村,百歲老人很多,年年都有人過來送禮拜謁,也算是一番景象氣象。

  和張家大院一樣,廳堂也是朝南三進出,廊簷雕花精緻漂亮,刷的漆帶著一點點暗紫色,這漆,也是老手藝做出來的,重點就是彷彿無味,如果加了香精,風吹雨打,還能有一股子香味出來。

  庭院中是各色花卉樹木,有一座假山,邊上是兩株臘梅,白黃兩色花,傲然而立,倒是頗有一番景致。

  邊上的雪都是堆在一個角落中,化了的話,就會流入排水槽子,然後溜到外頭的小河中,隨後進入鏡湖之中。

  各個角落的梅花都開著,倒是漂亮。

  張賁跟上了前頭,中庭一過,就能瞧見正廳,當中有個壽眉壽鬚的老者雙手按在虎頭九節杖上,正望著外邊,剛才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

  大年初三,給他臉色看麼?

  張德功心中如是想道。

  他此時穿著一件大襖,襖子邊緣都是獸毛,白絨絨的連著起來,身上的布面那是錦繡花紋,絲線亮堂,還以為是金絲銀絲的花銷呢。

  腳上一雙棉鞋,不過也是精緻,裡頭是縫了墊了羊毛的,穿在腳上,別說是冷氣兒了,就是一點風屑子,也是跑不進去。

  邊上一個機靈小孩兒,看到他旁邊蓋碗茶裡的茶水沒了,立刻換了一盞茶,茶水裡頭飄著兩顆大紅棗子,這大紅棗,都是已經去了紡錘核的,味道極佳。是山東東阿今年秋天剛收來的,存的好好的,今年也不過是一萬多斤的精品產量,懂這個的,都是一早就收的乾乾淨淨,還輪得到普通人去享受?

  過去又是個院落,張德功也是緊張,他也不知道如今見到張三賢,他能說出什麼話來。

  罵?笑?無所謂?

  他不知道。

  揚州城一別,已經幾十年了。

  當年的後生如今也已經老了,當年本來就年紀不輕的張德功,現在則是更加的老態,哪怕他再怎麼養生有道,也是一百幾十歲的人。

  大家都是留在外頭,長工弟兄們也沒有再跟進去,有些時候,他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活著。

  望著張三賢大踏步進門,所有人都是嘎登一聲,誰都不知道這對父子幾十年再次相見,到底會說什麼話。

  張明堂和張驍騎跟著,進去之後,張三賢和端坐著的張德功對視著。

  有人常說,兒子像不像老子,大了就知道。

  其實,人到老了,才能真正搞清楚,這到底是不是父子,這到底像不像。

  張德功和張三賢,都是老了,何止是像,這儼然就是換了一身裝束。

  沒人跟進去,連屋子裡的小孩兒,也是趕緊遠離著太爺爺,離的遠遠的,躲在偏廳的門堂那裡巴望著這裡,他們穿著儒衫,童子的額頭上點著小紅點,腰間配著君子玉珮,各自的童子衣衫上,都有一個繡花漢字。

  周圍人頭攢動,都是在門廊外頭站著,姨太太們站在門前,後頭更是大喇喇的一群人,那些外人們則是剛才心驚肉跳之後,也在觀望,想要瞧個熱鬧,每次來張家大宅院,他們都有一種回到過去,錯亂時空的感覺。

  那是一種探險一般的快活。

  鏡湖四周,如今都是聽說了,本家三少爺,回來了!

  有些骨頭髮冷想要縮在床上的老頭兒,一骨碌地爬起來,船上棉衣棉褲,踩著棉靴子就衝了出去,冷風嗖嗖,卻是擋不住他們的腳步,四面八方,大幾千號人的聚集起來,那些年輕一輩的人物,都想瞧瞧,父輩們口中的英雄人物,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是三頭六臂還是丈二身材,是孔武有力還是凌空虛渡?

  父子二人對視著,張明堂和張驍騎只覺得是渾身要脫力了一般,從來沒有這麼的難受過。

  父與子和父與子,都是充滿著奇特的力場在交織,讓人的靈魂都不斷地受到時空的鞭撻。

  張德功緩緩地端起了茶碗,就在他要揭開茶蓋喝茶的當口,張三賢突然開口了。

  「我娘親呢?」

  嘎!

  蓋碗茶的茶蓋子合上,茶杯被重新放回了桌子。

  張德功抬頭看著他,許久之後,道:「她在自己房裡。」

  張三賢扭頭對張明堂和張驍騎說道:「他就是你們阿公太公,你們留這兒說話吧,不要拘謹。」

  說罷,竟然是從張德功的右手側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家裡的路,他熟得很,哪個房間在哪裡,哪裡又是誰住的,他很清楚很熟絡。

  大哥當年帶著他捉迷藏,他記得清清楚楚。老二帶他背孝經,也是在這片院子之中。

  張三賢邁著步子,越走越是抬頭挺胸,越走越是面帶微笑,他步子走的很快。

  到了一間房屋前,這房間邊上都是柱子,窗戶已經將紙頭換成了玻璃,窗簾拉著,裡頭有些微的燈光透出來,他對著窗玻璃看了看自己的形象,將帽子拿了下來,輕輕地放在了邊上走廊的欄杆上,隨後整理著衣領,拍了拍不平整的地方,又轉身看了看身後。

  將衣襟向下拉了拉,似乎是要將衣服拉的筆筆直,隨後看看身上,似乎沒有齷齪的地方,瞧了瞧,一雙皮鞋子上,似乎沾著一點點泥水,他抽出了一張紙巾,使勁地擦了擦,一雙鞋子擦乾淨之後,才走到門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房門。

  篤篤篤。

  聲音不大,卻是讓裡頭的人聽得到。

  「紅袖,去看看,外頭好像有人。」一個老婦人的聲音響了起來,這聲音,讓張三賢激動的笑的合不攏嘴。

  「誰啊?」

  紅袖是個中年婦女,是鏡湖的一個普通農村婦女,穿著青花布襖子,腳上一雙得體小棉鞋,她丈夫前幾年死了,這兩年日子過的辛苦,兒子還在讀書,她也沒有勇氣去改嫁,張德功就讓她在家中幫忙照看原配大奶奶,每個月給點辛苦錢,她和兒子的生活費綽綽有餘,一個月下來,還能富餘千兒八百,生活也是無憂無慮。

  門栓卡噠一聲拉開,吱呀一聲,房門拉開。

  紅袖看著外頭一個老頭兒,愣了一下,回頭道:「祖奶奶,外面站著個光頭老頭子,不認識他,他是怎麼來後宅的?」

  她沒什麼見識,可也知道,能進張家後宅的人,可是不多的,能進來,必定是有什麼身份。

  裡頭的人輕聲道:「德功既然讓他到後頭來,又是來找我的,興許是娘家的什麼人,就讓他進來吧。」

  紅袖將身子讓開,點點頭道:「進來吧。」

  張三賢笑了笑:「謝謝了。」

  他邁步進去,這房間卻是沒有什麼變化,房間房門是朝南的,因為是原配正房大奶奶,這是正兒八經的妻子,身份高貴。

  床鋪靠著東邊牆頭,有一張佔地極大的紅漆棕繃大床,四周牌子都是雕花,多數都是牡丹芍藥,外頭來掛著棉紗帳,用黃銅鉤子勾住了,不讓棉紗帳落下來。

  床上鋪子有幾床被褥,紅紅火火的鳳凰鳥繡在上頭,床下放著一雙棉繡花鞋,在西頭,則是有個小隔間,書櫃上擺滿了書本,窗戶底下更是有一張書桌,上頭是文房四寶。

  房間內唯一有點殺伐氣的,恐怕就是那擱在中間牆頭條桌上的一把寶劍,連著劍鞘,也是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張三賢轉身面對床鋪,走著小步子,彷彿是快要找到答案時候的那種緊張和驚喜,床上鋪子裡的人動了動,紅袖過去扶她起來。

  「是誰啊?」聲音充滿著疑惑。

  這是一個同樣過了百歲的老婦人,只是雖然百歲,頭上的銀髮還在,長長地盤繞起來,用一根木頭簪子固定住,髮式看上去極為普通,只是為了防止頭髮披散開來似的。

  她瞇著雙眼,看著來者,端倪了許久,似乎在哪裡見到過,又似乎想不起來在哪裡見到過。

  張三賢緩緩地走到床前,跪在地上,雙手搭著床沿,緩緩地抬頭含淚歡喜喊道:「娘親!我……我回來了!」

  床上的老婦人端倪了許久,聽到這一聲娘親,整個身體突然一震,像是耳邊響起了炸雷,將她許多渾濁的記憶全部喚醒了似的。

  「媽!看,我已經能舞動四十五斤的大關刀了!」

  「老娘,你看,這百幾十斤的傢伙,我輕輕鬆鬆……」

  「娘親,你要保重,我要去殺東洋鬼子了!」

  ……

  歷歷在目,那畫面,竟然是這般的清晰,老婦人就像是從深淵和迷茫中爬出來似的,摸索到了張三賢的手掌,牢牢地抓住,緊緊地握著。

  「三哥兒!小三兒!我的兒……」

  張三賢老淚縱橫,紅袖在一旁驚訝無比:什麼?!這就是老太公的三兒子,那個反出家門的三少爺?那個……祖奶奶一直念叨的英雄兒子,好漢兒子?

  「老娘呀……我終於又看到你了!」

  張三賢一聲哭嚎,眼淚水如泉湧一般地流了出來,「我不孝,孩兒不孝啊……」

  老婦人將張三賢擁到了懷裡,只是落淚,卻是不說話,她抽噎著,眼淚水流出來,起初還是渾濁,到了後來,卻是讓人覺得,她一雙眼睛,竟然是變得清明起來。

  「不!我的兒最孝順,他知道保國安民。我的兒最孝順,他知道仁義恩德……我的兒從來都不會不孝的……」

  她竟然語言清晰,斷斷續續,擁著張三賢的頭,抱在懷裡,用極為自豪堅定的語氣說道:「我諸葛小容,嫁給了一個英雄好漢,還能有更加蓋世英雄的兒子,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多少年了,我一口氣撐到現在,我知道我還不能去見佛祖,我還有心願未了,我要看一看,一定要睜眼看一看,我的英雄兒子,他是什麼模樣了。」

  張三賢哭的宛如孩童,歲月流逝,點點滴滴,那過去的硝煙廝殺,那沙場的陣陣蒼茫,在此時,都是顯得簡單起來。

  他有一個好母親,她叫諸葛小容,張家的正房大奶奶,一個充滿著智慧,又充滿著包容的女人。

  諸葛小容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她覺得自己活到現在,能夠看到自己的兒子回到身邊,她已經無怨無悔。

  她懷疑過,懷疑過自己的兒子是不是不要她了。

  她揣測過,揣測過自己的兒子是不是早早地把她這個娘親給忘了。

  她害怕過,害怕過自己的兒子是不是其實已經死在了戰場之上……

  但是現在,那些懷疑、揣測、害怕,都已經煙消雲散,她看到的是她諸葛小容的兒子,哪怕也已經老了,哪怕現在也已經是兒孫滿堂了,哪怕……他現在泣不成聲,但是這一切,都不及她的高興,她的歡喜。

  她的小三兒回來了。

  她的三哥兒回來看她了。

  「紅袖,你扶我起來。」諸葛小容抹著眼淚,說道。

  勸說道:「祖奶奶,天氣冷,起來了不好。」

  「我要起來,我一定要起來。我要看看小三兒給我舞刀弄槍,我要看看再給練練刀法。」諸葛小容執拗地說道。

  張三賢猛然抬頭,抹著眼淚水,堅定道:「娘親,我舞槍法給你看!」

  「紅袖,快點快點,我要看小三兒的槍法,你扶我起來,快點快點,我要穿好衣服,你扶我起來。」諸葛小容一邊說一邊笑,她是這樣的開心,這樣的快樂,洋溢著幸福的笑意。

  只覺得手上的力道變大了,祖奶奶就像是突然得到了無窮的力量一般,她竟然這樣的活力四射。

  咬咬牙,扶著諸葛小容起來穿上了保暖的棉衣棉褲,隨後將一張藤椅放到了大門正中間就在門檻後面。

  扶著她緩緩地坐到了藤椅上,諸葛小容一雙腳擱在門檻上,膝蓋上蓋著一條毛毯子,她笑呵呵地看著門外已經握著一桿大槍的張三賢,懷念地說道:「以前啊,我也是在這裡看著小三兒舞刀弄槍,不過那個時侯呢,我都是在前頭,扶著欄杆,他耍著刀槍棍棒,我卻是要給他做一雙好鞋子的。以前啊,我的小三兒,就是一個好男兒,是個男子漢……」

  張三賢將槍頭微微地抬了起來,斜著朝天一戳,突然扭頭對諸葛小容喊道:「娘親,這一招,叫做虎頭望天……」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02:23
第六卷【猛虎出海亦剛強】 NO.75看我刀槍棍棒

  內宅的事情,被人傳到了張德功的耳朵裡,百幾十歲的老爺子眼睛閉了一下,然後只是點點頭,哦了一聲,說了一聲知道了,就再也沒有說話。

  「你就是張明堂?」張德功看著張明堂,斯斯文文,一表人才。

  扔大明朝選科,這也是個堂堂士子。

  「阿公好,我就是張明堂。」

  張德功站起身來,笑呵呵地手執虎頭九節杖,他身子骨還是硬朗,只要沒有大災病,再活幾年沒有問題。

  幾個姨太太養的兒子女兒,都已經過世了幾個,他卻還是硬朗地活著,似乎是打量著張明堂,微笑著,上下看了看,連連點頭:「好。」

  張明堂笑了笑,他也是個讀書讀的多的人,氣質也好,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非常的好。

  不像張耀祖,一眼看去,頭髮蓬亂,鬍子拉碴,嘴裡叼著一根香煙,一到夏天,就開著一輛破爛桑塔納叫上一群老哥們兒去吃燒烤。穿著拖鞋白背心,一條不知道多少年的大短褲,口袋裡永遠放著許多零碎,吃燒烤的時候還要時不時地拍桌子罵娘。

  這兄弟兩人,受的教育就像是兩個極端,一個是文臣,一個是武將。

  張家出不了儒將來。

  「那個張耀祖呢?我想看看他。」張德功手拄著虎頭九節杖,微笑著說道。

  人群外,張賁撥開人群,大大拉拉地走了進來,鞠躬行禮之後,道:「太公,我爸爸他有事不能來,還望見諒。」

  張德功愣眼看到,見張賁挺直了身子,硬朗無比,邊上張驍騎比他還要高小半個頭,兩兄弟站在那裡,就是兩條好漢。

  老太爺嗯了一聲,哈哈一笑,一隻手在手背上拍了拍,爽朗道:「這個小重孫兒倒是要比大重孫兒更要有煞氣啊,怪不得,怪不得能把懷仁逼迫成那樣,有殺氣,有殺氣啊。」

  張賁朝著身後拱了拱手,又轉身過來對張德功說道:「有殺氣不好麼?」

  張德功笑看張賁,倒是大為意外這個小傢伙兒竟然是這樣的放得開,邊上張驍騎和張明堂倒是有些拘謹,雖然之前老爸阿公已經說了不要拘謹,可是到了這裡,竟然還是不由自主地寡言起來,反倒是平時很少說話的張賁,這個光景,倒是大方的很。

  「有好有不好。」張德功搖頭晃腦,「我已經是百幾十歲的老東西了,什麼世道沒見過?亂世,殺氣騰騰,才能保境安民。太平年月,要殺氣,做甚麼用?」

  張賁跨前一步,抱拳躬身,然後又站直問道:「這世上,真有真正的太平年月麼?」

  這一問,倒是把張德功問住了。

  老太爺想了想,反問道:「那你說說,現在不是太平年月麼?」

  張賁道:「我們現在,自然是太平的。可是假如有人打了我,我又返回去打翻本,然後他再來打我全家,我火氣上來,就把他全家殺了。那麼,這豈不是就不太平了麼?」

  張德功奇怪地看著他:「你這分明是歪理嘛。」

  張賁突然笑了,看著張德功:「老太公,你也知道這是歪理啊。那就簡單了,這世上,講歪理的人多,不講理的人也多,有他們在,還能太平麼?你和別人講道理講不通了,忍又忍不得,那麼我只好殺個痛快,最後如果吃了槍子送了法場,也沒有什麼懊悔的。」

  老太公瞪大了眼珠子,好一會兒才被張賁的話驚的緩過氣來,哈哈大笑:「你這個脾氣,跟誰學的?老三他可是沒有這樣的匪氣,更沒有你這樣的橫行霸道。」

  張家大院小老虎的一番話可是把老娘和阿公們嚇的魂兒也飛走了,這小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吃槍子也無怨無悔,簡直就是說瘋話嘛。

  馮慶華更是心急了一下,心中暗道:張耀祖那個狗東西,這下好了,兒子什麼不學,偏偏學他那些歪門邪道!

  那周遭的看客,那幾個立著的姨太太,那些個張家的子孫們,都是瞪大了眼珠子目瞪口呆,這是人說的話嗎?

  張賁倒是無所謂,只是道:「如果有人抓我,我就看,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逃,將來自然可以翻本。位高權重的,哪裡有千日防賊的,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總歸是要落在我手中,捏死他們,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輕鬆。」

  張德功皺眉:「你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戾氣?」

  「見的血多了,拚殺的人多了,手上亡魂多了,自然有了戾氣,興許哪一天真正太平了,沒有腌臢的事情,沒有讓我眼不見為淨的事情,我就不殺了,不打了,不做那見血的勾當。」他倒是老實,一本正經地說道。

  「那你又可知道,俠以武犯禁,有法律,要你這樣用私人手段,還要法律幹什麼?」張德功問道。

  張賁平靜道:「法律雖好,可有時候來不及,如果來不及,那些個潑才要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才能被懲處,我等不及。那麼還不如我手起刀落,把他們的腦袋瓜子砍了下來,然後在牆上寫上:殺人者,張賁是也。」

  張德功笑了,哈哈大笑:「那你殺的過來嗎?這天底下,這麼多看不過去的事情,你殺得過來嗎?如果你錯殺一個了呢?那就是沒辦法彌補的事情了。」

  張賁依然是一副平靜的模樣,道:「我一個人,自然是殺不過來。那我就先找一個地方殺,殺的那邊心驚膽顫,這樣就沒有人敢亂來,頭上懸著一把刀,誰跟性命過不去。然後再換一個地方殺,依法炮製。如果錯殺了一個,那我也沒有辦法,只能慢慢彌補,等到我殺不動了,再到他們墳前自殺,以謝亡魂。」

  「一派胡言,全是歪理邪說。」張德功大聲說道。

  張賁咧嘴一笑,哈哈道:「我這自然是歪理邪說,倒是被老太公看穿了。」

  張德功笑道:「好了,你也胡說了這麼多,那麼你倒是說說,你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麼呢?」

  張賁正色道:「還是殺!但是殺的人不知鬼不覺,誰也不知道是我幹的,誰也查不到是我做的……」

  老太爺這時候才是一臉嚴肅,周圍的人也是只覺得渾身冰冷,比外邊的白雪還要冰冷,彷彿是有一把刀子在耳朵邊上正在哈茲哈茲地磨,這是要下刀子在脖子上放血的光景。

  「這又是什麼道理,前面的殺和後面的殺,公開的殺,暗地裡殺,有什麼區別嗎?都是殺,都是違背法律。」張德功說道。

  張賁道:「前面公開的殺,是踐踏法律,吃槍子吃的快,一個人,誰還能和國家較勁。而且不好起這樣的歪風,既然我能殺,別人自然也能殺,到時候,你殺過來我殺過去,還像什麼樣子。」

  張德功只覺得好笑:「你倒是還有想法。」

  張賁又道:「後面偷偷的殺,是欺騙法律,吃槍子吃的慢,運氣好,興許還吃不到槍子。誰也不知道誰誰誰是怎麼死的,只知道是死了,天下之大,今天出車禍,明天掉天橋,誰知道怎麼回事?」

  「那你又說說,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殺呢?沒有名堂,殺來殺去,你和刀槍棍棒有什麼區別,只是冷冰冰的兵器嘛。」

  張賁咧嘴一笑:「就是要你看我刀槍棍棒。練武之人,俠義之道,古道熱腸,拔刀相助。將來吃槍子,花生米炒豆腐,也不要有任何怨言。練武沒有俠義心腸,那練了是幹什麼呢?強身健體,那我還不如做做早操,跑跑步呢。」

  「也不一定是要殺,殺氣嘛,要小一點,不然禍事到頭,躲也躲不及的。」張德功嘆了一口氣,勸慰張賁起來,心中卻是嘆道:張三賢到底教的什麼東西,怎麼子孫差別這麼大,這麼離譜。

  張賁今天行為乖張奇怪,連老娘他們都是看不懂了,夏真更是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張賁這是唱的哪一出,唯有張驍騎在一旁瞥著阿弟,心中暗道:小賁如果不是在說笑,那他一定是決定了要做什麼,剛才說的,又都不是說笑麼?還是說,小賁真的是要殺……

  不過不管張賁心思到底如何,周圍的人到底如何揣測,這份和張德功你問我答,討論殺殺殺,卻是讓人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總覺得眼前站著的這個年輕後生,就不是一個正常人,或者說,他還是人嗎?

  張俊才和張乙生他們隱隱感覺到一點,當初張賁背著米尼崗,開著悍馬軍車,就像是怪物一樣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時候,他們就有了那樣的感覺。

  張賁還是張賁,張賁卻又不是那個張賁。

  大壩開閘,放水之後,那是一瀉千里,猛虎出籠,那是威風八面。

  做出什麼來,都是不覺得讓人稀奇啊。

  只是在場的人,知道張賁的過去,也都是你知道一點,我知道一點,拼湊起來才是完整的。

  馮慶華知道張賁一點點,張耀祖帶他去雲南,張耀祖知道張賁一點點。張三賢教導張賁,又是知道一點點。張賁爭龍頭,夏真又是知道一點點。阿公們和張賁一起槍林彈雨,又是知道一點點。

  但是,他們並不知道全部。

  這所有的一點點,無一不是讓人心驚膽顫,宛如一場噩夢,或者說是永遠無法磨滅的記憶。讓人完全無法想像,經歷過這一切的人,還能正常地行走在人類的社會中嗎?

  張德功的一雙眼睛盯著張賁好一會兒,才道:「看你樣子,聽別人說,你的功夫非常不錯了?」

  張賁拱手道:「還行。」

  「那不如就演給我瞧瞧。」張德功微笑說道。

  張賁點點頭:「那就請老太公看我刀槍棍棒耍上一遭。」

  張德功笑呵呵地拄著虎頭九節杖,單手拿起九節杖,然後爽氣道:「好!就看看你的手段,和你阿公比起來,到底如何!」

  周圍的人都是閃開,張德功問道:「一個人打沒有意思,我讓他們和你打上一遭,既然你現在有自己的武道宗義在,想必有自己的想法,我也好看看,你被他們誇成小老虎,到底是不是真有虎膽虎氣。」

  張賁沒有答話,走到庭院裡,掃了掃腿,從兵器架子上,抽出一根白蠟桿子,掂了掂,道:「這棍棒也是能當大槍耍耍的,省得不小心傷了人,那就不好了。」

  「你倒是狂妄,不過我這裡呢,高手也是有幾十幾百,論起刀槍棍棒,興許你還吃不消呢。」張德功笑呵呵地說道。

  張賁搓了搓手,握住了齊眉棍棒,傲然道:「聽聞我阿公當年是江淮大地第一好漢,很是嚮往,我也苦練多年,頗為自負,心想阿公他那麼老了,還有這般威名,我要是比他差了,豈不是墮了名頭。再說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我這做後輩的,太沒志氣了也不好,就會一會吧!」

  他一臉平靜,說的輕巧,可是把長工老弟兄們的心臟都驚到了嗓子眼兒,馮慶華也是暗暗著急,心道今天兒子是不是吃錯了藥,怎麼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常狂妄,就像是一個入了魔的狂徒,宛如那古時最最自負的狂生,只覺得自己是一覽眾山小。

  「你是不是和詩中李白一樣毫無對手我還不好說,但是你這狂妄自負,倒是有草聖張旭的模樣。」張德功站在台階上頭,周圍散開不少人,都是心中千奇百怪的念頭。心中都是非常奇怪:這小子神經兮兮大言不慚也就罷了,可是為什麼老太爺也要陪他一起瘋?今天……到底是都著了什麼魔。

  張賁哈哈一笑,擺擺手:「老太公好沒趣,我又不是斯文人,一介武夫,怎麼和詩仙李白草聖張旭比。要比,也是霸王項羽人中呂布,實在不行,橫行無忌的猛張飛也行啊!」

  張德功連連大笑:「有趣有趣,你這小孩子,實在是太有趣了。真是讓人高興啊,也不知道是怎麼養出你的這個小娃娃,你這個樣子,我倒是越發的想要看看,我的那個孫兒張耀祖,又是如何的人物了。」

  張賁突然氣勢一斂,雙手持棒,嘩嘩舞動了兩個棍花,正色道:「老太公,叫人出來走一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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