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異能]老子是癩蛤蟆 作者:烽火戲諸侯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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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5-24 16:42:0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1 421089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43
第290章 懷珠


    唐繡思快速掂量了一下眼前口出狂言傢伙的份量,習慣性掛在嘴角上的冷笑終於連粗淺掩飾都不去做,對視趙甲第,輕聲卻執拗道:「理由。」聲調不高,語氣不重,嗓音不大,但就是透著股居高臨下的睥睨,久居上位,的確能夠養氣,不管這股子氣焰是好是壞,都能嚇唬小百姓小白領。可惜唐繡思這次遇上了足夠針尖對麥芒的趙甲第,他在金海實業確實從沒有直接的嫡繫心腹,但他畢竟是名義上的金海一號接班人,名正言順才能成事,黃芳菲一脈不缺實力、眼光和魄力,處心積慮的同時還是小心翼翼,不就只是輸在一個言不正名不順上,唐繡思在金海內部直接面對人物的等級不能再低了,都是傅放、任榮和方雄毅這幫頂尖大佬,她一個才二十六歲的女人,有足夠的資本去清高自負,只是她碰上了趙甲第,一個接觸金海人物不能再高了的傢伙,趙三金是他親爹,奶奶趙家老佛爺是他最堅定的靠山,唐繡思跟他玩氣勢凌人,意義很小,不是土生土長於云南的唐繡思不生猛,而是差了天時地利人和,於是趙甲第很不客氣地將唐大小姐晾在一邊,轉頭望向一直隔山觀虎鬥的黃芳菲,笑問道:「黃姨,文化部總不至於集體罷工了吧?既然唐助理日理萬機,抽不出空,那麻煩黃姨找個能做雞毛蒜皮小事的人來跑腿。」

    黃芳菲臉色一苦,唐繡思玩味笑道:「呦,真不湊巧,文化部總經理剛臨時請了病假。」

    趙甲第正色道:「那就找個藉口,按照正規流程走一下,把這位湊巧生病的總經理撤了,金海除了趙鑫,缺了誰都不是問題。」

    唐繡思終於爆發,鳳眼瞪著膽敢對她甚至是黃姐指手畫腳的門外漢,憤懣道:「趙甲第,你當經營一家大型企業是兒戲嗎?!」

    趙甲第還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該死嘴臉,道:「文化部這種清水衙門的一把手,撤了就撤了,相信二把手三把手很樂意給金海盡心盡力,為了那一份提高一級的額外薪水。黃姨,你找個信得過的人頂替上去,都不需要開什麼董事局會議,我覺得王厚德這幾位不至於為了這麼個小位置蹦出來,太跌份了。對了,你們提名的人,能力高低不是關鍵,最重要的是聽話,做得了狗腿。等大局穩定,再換一個有水平的即可。」

    過河拆橋,上樑抽梯?這種無恥勾當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唐繡思似乎有點愣住,黃芳菲因為忙著給趙甲第寫那份私密名單,一直沒有表態,將紙遞給趙甲第,笑了笑,輕聲道我會按照你的要求去做。趙甲第接過紙張,只是瞄了一眼便折好放進口袋,名單人數不多,三十來個,被黃芳菲分成abc三個梯隊,至於排序根據,大概是按照與趙家關係的鐵桿程度來判定,a梯隊只有寥寥三個,c則將近二十位,顯而易見。趙甲第起身道黃姨那我先走了,你先忙。黃芳菲點點頭,一同起身,將趙甲第送出辦公室,並沒有送到金海一樓大廳門口,不至於,黃芳菲永遠不會那般自行下作,自強者才能自尊和贏取他人尊重,黃芳菲雖然對趙甲第此行保證了最大程度的配合,但並不意味著她就會去曲意迎合,她最感興趣的是這個成熟起來的年輕男人能夠支撐到哪一個地步,是丟下了石子不等掀起漣漪就知難而退,還是持續鑽牛角下去,真的能夠折騰出一點杯水車薪的效果?她很期待。

    黃芳菲站在辦公室門口,直到看著趙甲第走進電梯,這才轉身,唐繡思始終沒有移動腳步,很不給趙甲第面子,當然前提是趙甲第更沒給她面子,這位云南土皇帝的千金小姐一臉不悅道:「黃姐,這傢伙是來趁火打劫嗎?搶權搶人搶地盤來了?」

    黃芳菲坐在椅子上,揉著太陽穴搖頭道:「不是,別的不說,趙甲第品性沒太大問題,我跟他相處在同一個屋簷下這麼多年,他就算對我有極大的怨氣,可從不會在趙鑫面前給我下眼藥穿小鞋,甚至在老佛爺跟前都不會說三道四,他走的是陽謀路子,跟趙鑫很不一樣。這點,是小唐你多想了。要不是如此,我也不會把那份名單交給他,這樣很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都明著來,用你們的話闡釋就是一種良性的內鬥,而非內耗。呵,不過似乎他間接給了我一個下馬威,挺意外的,可能是真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悶不吭聲的孩子了。小唐,就按照他說的去做,擬一個通知,去買四五百套《灰色帝國的崩塌》放在總部內部,我會去和任榮商量一下,把文化部的譚子堯撤了,換上林青吉,這種時刻,的確需要一個能夠堅定不移執行我方意圖的傳話筒。」

    唐繡思哦了一聲,自顧自莞爾一笑,狡黠笑道:「其實他這個提議,很符合我的口味,但我就是看他不順眼,頭一回遇到這麼個天生犯沖的傢伙,我得珍惜呀,等著看他吃癟出洋相。如今金海這麼個大爛攤子,他不想渾水摸魚是最好,否則就太不自量力,一旦搞砸,對他以後的爭權是負面影響,我要是他,肯定袖手旁觀,等黃姐灰頭土面了,再出來漁翁得利,我這麼說,黃姐你可別生氣。」

    黃芳菲無可奈何瞪了她一眼,冷哼一聲,眼中卻是笑意道:「別想喝茶了,去擬通知。」

    唐繡思微微一笑,轉身走了,一身昂貴到咂舌的定製時裝,將她的曲線勾勒得不能更s形更飽滿了,她與原先位置上的齊冬草是截然不同的類型,後者容顏氣質俱是萬中無一的清雅恬淡,無出塵氣,與人相處,一直都是潤物細無聲,從未與人紅臉黑臉,而身段略顯豐腴的唐繡思則要外表強勢太多,長年累月,都在做同一件事情,咄咄逼人,也就趙鑫敢當著幾個大佬的面冷不丁拍一下她的翹臀,說一句屁股蛋不錯,有機會做我兒媳婦,保準能給老趙家生一堆帶把的。唐繡思只能咬牙切齒翻白眼,若非是打心眼敬畏大老闆,否則要是她老爹敢這麼得瑟,也非被她追殺半天,云南土皇帝咋了,還不是被她這個當女兒的天天聯合老媽一起罰跪搓衣板,沒錯,就是前個十幾二十年家家戶戶都有的老式搓衣板,特意珍藏著,就是為了對付在滇桂兩省叱咤風雲了將近三十年的唐昇平,而晚年得女的混世魔王唐昇平也總說只有寶貝女兒才是他唯一的命裡剋星。以唐繡思的驕縱脾性,趙甲第敢在她老爹的地盤上與她叫板,一定要讓他吃不了兜著走,當年她還是金海子公司跑地產項目的中層領導,在拿地上與某個行業巨頭起了糾紛,對面只是出言不遜而已,結果被她老爹聽到,後來的事情行內都偷著樂,滇桂兩省的蛋糕就徹底沒戲了,起初那家房地產企業也不是吃素的,走了走政府高層路線,試圖硬碰硬,結果頭破血流,這才認命,不得已,放下身架去登門拜訪,可謂負荊請罪,結果連唐昇平的面都沒能見到,直接被人罵滾蛋,停私家莊園外的車子砸了個稀巴爛不說,還被放話今天只是砸車,以後再進滇桂兩省做生意,再大的場子都要砸。唐繡思是很懂得自身優勢的女人,她知道如何去造勢,如何去最大化利用父輩打拚下江山的寶貴資源,所以她二十六年的精彩人生中,傲嬌得徹底,自負得讓人癲狂,當她第一次聽說趙甲第,那個一點都不知道運作這份與她如出一轍寶藏的小八兩,是很不屑的,這種笨蛋,覺得這天大的傻帽哥們還比不上那些個有了點小錢小權就蹦跶厲害的富二代官二代。

    唐繡思的執行力毋庸置疑,不說大局觀的話,她的操作能力比起齊冬草絲毫不弱,很快就會有五百套金海頭號「禁書」《灰色帝國》湧入中京大廈,而且她已經開始佈局輿論導向,核心思想就是「看一看我們的大老闆是何等的不可一世,給他打工,是你們的榮幸」。趙甲第當然不清楚唐繡思不僅按照他的要求去做,而且做得比預料更好。他只是走出大廈,進了那部一般正省部級都沒資格乘坐的奔馳車,詢問韓道德:「賓利什麼時候可以到北京?」

    韓道德已經適應了這部車子的氣氛,笑道:「已經安排好代駕,凌晨就能到這邊,明天肯定能夠能用。」他猶豫了一下,不解問道:「大少爺,都有這部奔馳了,賓利價錢上貴是貴,但十部車牌掛滿6或者8的賓利,也比不上這車子來得霸氣吶。」

    趙甲第抽了一根煙,打開車窗,很小心不將煙灰掉落在車內,輕聲道:「不一樣的,我接下來要見魚龍混雜的人物,跟商場上混的老狐狸談事情,得用這部奔馳撐場面,把車子開過去,就能省下我太多口水,比我說一千句話都有意義,這跟杭州佟冬佟夏姐妹那個無良父親其實是一個道理,家裡再敗絮其中,也得打腫臉做出金玉在外的模樣。但要是跟紅色高幹見面,開這個就不妥了,一來他們知道這車子的底細,二來說不定一些個心眼小還以為我這是耀武揚威去了,不妥。所以得換輛賓利去,不給自己丟臉,也不給他們丟臉。」

    韓道德由衷欽佩,感嘆道:「您這麼一說,我就懂了,還是大少爺想得周到。」

    「都是小聰明小伎倆,登不上檯面。」趙甲第自嘲笑了笑,掏出黃芳菲給他的紙張,名單上第一序列自動跳過,在第二序列中挑出一個,牟明。趙甲第對他並不陌生,大資本掮客,紅極一時的京津圈巨商,跟趙三金一樣是白手起家,只是低調沉默得令人髮指,是商人中極少數有資格頻繁去趙家大宅蹭吃蹭喝的超級牛人,一頭典型的笑面虎,當初幾個慫恿他去北京私人會所玩雙飛燕的怪叔叔,他就是其中一員,趙甲第大抵猜得出,這位大叔某種程度上跟趙三金是一明一暗一吸金一漂白的關係,金海大樹參天,難免有人緊緊盯著,有太多錢需要由牟明通過特殊渠道來「清洗乾淨」,記憶中最深刻的是牟明身上總會攜帶過量的現金,給他包紅包,總會是厚度最驚人的一個大叔,出門吃飯,請小蜜購物,從不刷卡,讓人無法想像農行只發了三張黑卡,其中一張就是在他的錢包,卻連起碼的激活都欠奉。

    趙甲第按照紙上的電話號碼撥打過去,那邊的男人語氣談不上和善,問道:「誰?」

    趙甲第笑道:「趙甲第,牟叔叔還記得不?」

    中年老男人語氣驟變,哈哈大笑:「小八兩啊,你這小王八蛋,叔叔個屁啊,我是你乾爹,乾爹知道嗎?!你一生下來我為了這個名額,差點跟程雍那老王八蛋打架。總算知道給我打電話了,啥事情?」

    趙甲第微笑道:「就許您來我家蹭飯,不許我蹭你的飯啊?」

    牟明爽朗笑道:「沒問題,我在華彬莊園這邊打高爾夫,沒外人,你趕緊的,晚上請你這個沒良心的兔崽子吃頓好的。」

    王八蛋,兔崽子,龜孫子,一直是成功到不能再成功的成功人士牟明的口頭禪,這些年關係還算熟絡的趙甲第早已司空見慣,掛了電話就讓韓道德把車開去昌平區據稱上風上水的華彬莊園,別看牟明談吐粗糙,玩起高爾夫卻不是趙三金那般附庸風雅,而是業餘玩家裡的高手,跟國內尋常職業選手打18洞,差不了幾桿,每年都要找個名義舉辦一場小規模卻高規格的高爾夫賽事,燒錢滿足他的成就感。到了華彬莊園,已經有牟明的助理出來接待,是個頗有風韻的高挑女秘,看到奔馳的車牌,本就好奇眼神明顯愈發炙熱,前往高爾夫球場的路上十分慇勤,若非球車上只能坐一位,她似乎都恨不得坐趙甲第大腿上,在第十洞的位置見到正在優雅揮杆的牟明,一個相貌湊合穿著平平的敦實男人,說到氣場,甚至比不上唐繡思那個婆娘,似乎是對趙甲第的重視,特地將原先的球友給支開,拉開了一洞的距離,趙甲第上前,他很親暱地主動上前拉過小夥子,端詳了一番,還使勁揉了揉肩膀,嘖嘖道好傢伙,才兩三年沒見,就結實了,也好,晚上叔叔帶你玩點成年人都該玩的小遊戲,回頭不怕老佛爺罵我把你帶壞。趙甲第只得苦笑。

    不遠處,女秘書保持一段講究距離,對這個從未在她視野中出現過的年輕男人,愈發好奇。北京很大,但能夠入手眼通天的大老闆法眼的,當真很少,少到可憐。

    趙甲第沒有打過高爾夫,只見過豬跑沒吃過豬肉的那種,牟明就當起了免費教練,拉著趙甲第打完了接下來8洞,走走停停,等打完,剛好到了晚飯時間,就近原則在華彬莊園進餐,牟明給秘書下了死命令,務必要用最精的食材最用心去做最貴的菜餚,女秘書不敢怠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晚飯她沒資格上主桌,只能跟那個看上去很猥瑣的韓姓司機一起開小灶。

    晚飯完畢,出乎她意料,年輕男人並沒有繼續晚上注定精彩紛呈的餘興節目,而是神態平靜地告辭了,離開華彬莊園前,還接過了她的名片,接名片的時候是雙手。

    大四進的天價四合院,院外停著奔馳車,趙甲第站在一棵柿子樹下發呆,身後韓道德沒敢多問,只猜出那位姓牟的大叔應該並沒有許諾什麼。

    凌晨時分,被韓道德僱人從長江裡撈上來的賓利如約開到北京,跟奔馳停在一起,瞧上去煥然一新,趙甲第沒有勞煩保姆,親自下廚做了頓夜宵,請韓道德吃了頓。然後韓道德就出去盯著兩部車子,生怕出了紕漏,而趙甲第一夜未睡,開著檯燈,研究那份名單,清晨時分,窗外泛起了魚肚白,趙甲第走到窗口,扯了扯領帶,一臉沉思。吃過了只是老北京市井百姓都差不多的早飯,跟一位貨真價實紅色子弟約好時間在長安街上一家盛名在外的會所見面,韓道德開的車子是賓利,到了那家會所,韓道德免不了又是一陣唏噓,趙甲第進去的時候沒有任何躊躇滿志,兩個鐘頭後走出來的時候也沒有絲毫落魄寒酸,只是對韓道德笑了笑說去全聚德,這頓烤鴨你請我。

    會所某個臨窗房間內,一位在方才談話中表現出看似熱情卻內斂了重度炎涼刻薄的上位者大叔望向窗外,輕輕笑了笑,「趙三金啊趙三金,難怪你這些年總那麼云淡風輕。有子懷珠,你好大的底氣!」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44
第291章 靜氣,和黃鳳圖出山。


    韓道德對全聚德可以說是百感交集,落魄時曾帶著這輩子唯一愛過他他也深愛過的女人路過,說了要等發達了就來這兒消費,掏出大把鈔票都不帶眨眼的,世事難料,等他賺到第一筆錢,卻是獨自在全聚德的二樓狼吞虎嚥,似乎要將欠那個善良女子的那一份也嚥下肚子,吃相嚇人,搞得全聚德膽顫心驚都沒敢收錢,最終還是他砸了一疊錢,撂下一句老子不是乞丐,老子今兒有錢!這時候的全聚德生意還是那麼火爆,都是外地人,地道北京人是不太會來這消費的,價格貴不說,其實做出來的烤鴨味道並不出彩,遠不如小巷弄裡的小牌子烤鴨來得餘味悠長,韓道德在二樓要了個靠欄杆的位置,趙甲第吃得緩慢,細嚼慢嚥,韓道德不插嘴,大少爺變了,變化不大,但韓道德本就是被生活打熬出心思細膩性格的人,揣摩得出,說不清道不明,趙甲第吃了七分飽後,放下筷子,剛想抽煙,一直忙著給烤鴨削片的服務員微笑提醒道這裡不能吸煙,一樓大廳才有吸煙區,韓道德作勢要發飆,趙甲第卻已經收回香煙,讓韓道德買單,回到車內,先去了趟王家四合院,跟老太爺和大媽王竹韻告別一聲,王半斤要跟著家裡人去一些個世交家族拜年,脫不了身,悶悶不樂,只是拉著趙甲第在她閨房內整理了一個多鐘頭的攝影作品,趙甲第很不見外地順手牽羊走幾張一見鍾情的,其中有兩張是分別來自惇厚和西安的風景照,最後一張是一個只有背影的男子在云南翡翠店舖外蹲地上賭石的一幕,透著孤注一擲的決絕。

    趙甲第原本昨晚就要回宅子,因為臨時有計劃,跟老佛爺打電話通知了一聲,趙甲第不想再拖,出了四合院就直奔ts市趙家村,在車上,趙甲第稍稍跟韓道德透露了一些兩次見面兩次碰壁的內幕,牟明沒有任何出門主持大局或者說給「保皇黨」搖旗吶喊的想法,他的意思很明確,他的生意夥伴是趙鑫不假,但更準確的說法是金海實業,只要金海最終相對完整,他就不會急匆匆插上一腳,對於這種看似冷漠的袖手旁觀,趙甲第並沒有氣憤,遺憾肯定有,但更多的是鬆了口氣,在這種場合,如果商人脾性十足的牟明急急忙忙出來雪中送炭,反而讓趙甲第心生忌憚,這是很複雜矛盾的直覺,至於那位高居a序列寥寥三人之一的紅二代,一樣是點到即止,婉言拒絕了趙甲第去密雲監獄探監趙三金的請求,理由是敏感時刻,他不好出面,上頭明確規定趙鑫不能接觸任何人。趙甲第失望,卻還是表達了足夠誠意的理解,並不勉強。他是他,一個在校學生偶露崢嶸都算不上的趙甲第而已,而非隻手遮天了半輩子的趙太祖趙三金,人家憑什麼要冒風險當出頭鳥?這恐怕就是悲觀主義者的最大優點,不給予過高的期望,才能更冷靜理智去梳理亂局難題。

    兩趟無功而返的客套寒暄,無非是相互試探,交淺言深這個道理趙甲第自然理解得不錯,所以即便是沒有任何實質性效果,但總算混了個熟臉,不至於不歡而散。

    這已經足夠!

    總有一天,也許抱著看戲心態的黃芳菲會後悔遞出這份陣容恐怖的名單。

    車內有一套暢銷得令出版業同行目瞪口呆的《灰色帝國的崩塌》,趙甲第開始翻閱第二遍,說來可笑,他對趙三金的理解,甚至不如這個趙家敵人的外人,書中揭露了太多趙三金的灰色發跡史,有理有據,用相對樸素的文字描繪出一個末代商業帝國足夠恢弘和黑暗的壯闊波瀾。期間黃芳菲象徵性打了一個慰問電話,得知趙甲第要回宅子,提了句家裡的事情不要跟趙硯哥提起,趙甲第沒有答應,說瞞不了的,還不如早點跟鴿子說清楚,起先黃芳菲如何都接受不了,趙甲第以簡單一句「鴿子總是要繼承一些東西」說服了她。

    掛了電話,韓道德偷偷地輕輕嘆氣,清官難斷家務事,誰都不能例外,越是大家族越是如此,在韓道德看來,趙家已經足夠幸運,大老闆,老佛爺,如今加上一個大少爺,都是有大智慧的人,否則別說暗流湧動十面埋伏,連反目成仇都有可能。記憶力超群的趙甲第一改翻書極快的習慣,跟在韜奮書店第一次看《灰色》一般,只是手上多了一支筆,將在《灰色》中所有出現的名字都圈了出來,單獨寫在一張空白尾頁上,這一頁只有右下角一個頁碼,很有學問講究,用作者的話說就是「一棟大廈已傾,下一棟是?最後,容我為中國商業史歷史留白一頁」,相信會有很多局外人為此拍案叫絕或者浮三大白的,趙甲第看完下冊,再看到那張寫滿了名字的尾頁,笑了笑,自言自語道噱頭十足,估計沒過幾天就能再版,不說幕後掏大價錢千金買一字的,光是這本書的版費,就能掙好幾百萬了吧。

    趙家大宅,老佛爺看上去神態安詳,沒有異樣,一起吃過了晚飯,蒙在鼓裡對風波一無所知的趙硯哥依舊嘻嘻哈哈,小八百則要在小細節上靈動許多,餐桌上看了看老佛爺,再看一下八兩叔,若有所思,等老佛爺下了餐桌老規矩去佛堂唸經,小八百去書房看書,趙甲第拉住準備去蹂躪那架古董鋼琴的趙硯哥,同父異母的兄弟兩個來到後院涼亭,趙甲第沒有迂迴婉轉,直截了當把當下大風波的來龍去脈大概說了一通,趙硯哥伸長脖子,一開始聽說形同psp遊戲裡終極boss的老爹進了局子,蹦出一個字,啥?耐心聽到最後,只是哦了一聲,安靜坐在趙甲第身邊,尚顯稚嫩的臉龐並沒有流露出太多震驚和感傷,轉頭牽強笑道這事情我媽肯定不會對我說的,也就哥你願意跟我講,哥,放心吧,我扛得住,了不起哥就去撿破爛,餓不死。趙甲第笑罵道什麼亂七八糟的,輪不到你細胳膊細腿的去當撿破爛,這事還不算塵埃落定,誰贏誰輸,不一定,真輸了,你也是一條富足的好命,我師傅說過你這輩子一世榮華,不缺錢,就是缺女人。趙硯哥跳腳了,怒道媽了個巴子的,我也缺娘們?趙甲第抽起一根煙,輕笑道不是花錢就買得到的那種,是你喜歡也喜歡你過一輩子的女人,甚至連那個被你當親姐姐的李曉虹都不算。小兔崽子再度哦了一聲,就沒了下文。趙甲第瞥了一眼笑道還說扛得住,穿這麼厚實,還打擺子,我看給你一根煙都拿不穩了吧。趙硯哥苦著臉道怕還是有點怕的,爸那麼牛,都進了局子,我能不怕嗎?哥,你咋一點不怕啊?趙甲第笑道怕?我怕不怕,要是連你都看得出來,怎麼跟一大幫成了精的雄雌狐狸精,以及不輸給趙三金太多的豺狼虎豹打交道?未戰先敗,是會被這幫人物吃得骨頭不剩的。趙硯哥似懂非懂,打算先記著,回頭再讓小薇也就是被哥記住名字並且第一次見面就喊出來的李曉虹記在筆記本上。

    最後趙甲第笑道去練琴吧,你媽讓你每天練兩個鐘頭,別偷工減料,這種一開始你覺得生活太他媽苦逼的活,等你以後走上社會,就會願意真正去感激父母。趙硯哥使勁嗯了一聲,小跑去樓梯轉角的鋼琴前坐下,練習幾支難度較高的曲子,都是黃芳菲親自精心揀選,這次趙硯哥沒有不耐煩,只是曲音有些輕微顫抖。趙甲第獨自坐在涼亭,抽了兩根煙,就不再抽,比起平時節制了許多。

    老佛爺破天荒沒有唸完經就去休息,而是加了件衣服來到涼亭,手裡拎了兩個墊子,坐在趙甲第身邊,一個交給他,她握著孫子有些冰涼的手,暖在手心,趙甲第欲言又止,老佛爺灑然一笑,搖搖頭,慈祥道:「今兒不說煩心事,奶奶呀,跟你說一說藏在心底有些年月的心裡話,小八兩,你看這宅子多大,小富即安,我看這話得改一改,小富才安,這才對,家大業大,哪能每個人都曉得將心比心,這一顆佛心,太難嘍,所以很多人懂得,聽過,也做不到,愈是做不到,就愈是心虛,心眼小的,就愈是容不得別人的好,巴不得所有人都跟他們一樣下作這都是劣根性,中國人多,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說法,可不管做什麼事,做什麼人,總是需要那麼一些個外人眼裡的傻子,如此一來,小到家,大到社會,才有挺直的脊樑,外人可以取笑,卻不能辱。這話聽上去很大,就跟咱們家的宅子一樣,但一點不空洞。趙世北這些個睜眼瞎,為了眼前那點小錢,就屁顛屁顛一頭撞進別人的圈套,其實他們如果再有點耐心,奶奶肯定閉目進棺材前,肯定會給他們更大的富貴前程,但脊樑骨丟了,奶奶看他們都不如黃老頭那裡養的一條狗,奶奶跟你爺爺過了一輩子,山虎當年領了你小奶奶進家門,我不氣?不可能的,但你爺爺這一生一世就沒做過幾件虧心事,這樣的男人,才是好男人,我度量再小,也願意跟他過一輩子。知道你爺爺為什麼連死都瞧不起你爸嗎?不是三金不夠飛黃騰達,趙太祖,趙閻王,聽著就夠嚇人了,擱古代,位極人臣這四個字都差不離,是因為三金做了太多虧心事,山虎看不順眼,這兒子打是打不過的,罵了也沒用,就只能一老子一兒子瞪眼了,三金呢,一輩子都想著證明給你爺爺看,是老頭子你錯了,到頭來,等山虎躺下了,三金才知道,他即便沒錯,但也沒對,是他輸給了老爺子,但再說什麼,山虎是肯定聽不到了,子欲養而親不待,三金這些年上墳,哪一次有好心情?也就今年,跟你不知道說了什麼,回來後心情才好些。跟我這個老太婆嘮嗑的時候總算有了真正的笑臉,不容易吶。聽三金說,你們學校的校長答應做獨立董事,是因為你,說起這個,三金是真開心,小八兩,知道為什麼三金不管如何都不重視小鴿子嗎?不表揚不貶低,什麼都吝嗇得不給一句?卻偏偏跟你打冷戰了那麼多年,總少不得一些冷嘲熱諷?」

    趙甲第搖頭,趙三金腦袋裡的想法,他娘的比娘們的心思還難以預測,他猜不到,也不想去揣度,這些事兒,還是留給金海實業無數的精英去頭疼,他不樂意。

    老佛爺把孫子的手捂暖了,然後趙甲第就反過來捂著她的手,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她望向遠方笑道:「這是因為三金知道小鴿子以後再如何能鬧騰,撐死了,無非就是第二個趙太祖。前提是全部由著他去安排,但問題在於黃芳菲那個精明卻短視的女人不會答應她的兒子去吃苦吃災,她恨不得把趙硯哥一輩子護在祖蔭裡,什麼都一帆風順,接班繼承,榮耀上位,做那替王朝開拓疆土的第二代皇帝,她將來有一天就好做那呂雉或者武則天,她啊,還是太嫩了,人生不得意之事十之八九,偶爾被她搶到了一二,就以為剩下八九都是如意的,這不馬上就被打臉了,現在估摸著正束手無策,人前裝鎮定,人後躲起來慌神,我都想問她一句累不累,想想還是算了,她好歹這些年給咱們家做了點正事,就不在她傷口上撒鹽了。」

    趙甲第完全無話可說。

    老佛爺感慨一句:「還是小八兩好,做人像山虎,行事卻有三金的風格。這場風波在我看來,來得好,現世報總比那輪迴之苦來得舒坦,三金這些年太順風順水,是該停下來反省一下。讓他好好冷眼旁觀一下外頭身邊那些人的嘴臉,板蕩識忠臣。」

    老太太呢喃了好幾遍板蕩識忠臣,卻始終沒有說出那句與之對應的「疾風知勁草」,草,趙家大宅那位幾乎所有人都視作童養媳的女子,不就帶了一個草字嗎?老太太起身後,最後說道:「早點休息,這段時間就多跑跑北京天津,多走走多看看,總是好事情。不需要擔心奶奶,奶奶身體好著呢。對了,小八兩,不管冬草做了什麼,都別怨她,這是三金和我們趙家欠她的,欠齊武夫的。這事兒,解鈴還須繫鈴人不管用,指不定還得靠小八兩。」

    攬狂瀾於即倒?

    扶大廈之將傾?

    還是近乎單槍匹馬悍然破局?

    老佛爺沒有說透。或許是怕給最寵溺的孫子太多不必要的壓力。或許是壓根沒有這個想法。

    趙甲第坐在涼亭,一坐就是好幾個鐘頭,幾近凌晨1點,失眠的趙硯哥溜出來,看到趙甲第還在,就跑過來一起發呆,似乎唯有在哥身邊,才能安心。趙甲第把墊子讓給了他,而他只是咧嘴笑了笑,沒拒絕,當然,沒忘記從客廳摸來一包煙給趙甲第。兄弟倆坐了一會兒,趙甲第問他餓了沒,趙硯哥點頭,趙甲第起身去主樓廚房,沒興師動眾,只是煮了三碗加荷包蛋的泡麵,把韓道德喊上山頂,一起埋頭解決掉,韓道德一吃完就撤,他明天一大早還要開車載著大少爺返回北京,得養足精神,這位大叔沒有住宅子客房,也沒有去工業區酒店訂房間,就在車裡狹小空間窩著,他覺得很舒服。趙硯哥吃滿了泡麵,抹嘴,心滿意足,當年兒童時候的他去北京金海總部,在趙三金辦公室啃了一個星期的方便麵,可沒這滋味。

    趙甲第把他送到房間門口,讓他早點睡,睡不著就看點書,理由是流氓也要與時俱進,肚裡有文化,家裡有錢讀書是可以不用功,也不擔心以後沒錢花天酒地,但這不算什麼,屁大的富家子弟都做得到,但做別人做不到的,才是真的牛b,這就叫不走尋常路,美眉都好這一口。趙硯哥對這一套教育是打心底樂於接受的,比他媽那一套板著臉語重心長遠遠來得有用。

    趙硯哥進門前,轉身厚著臉皮要了幾根煙,然後仰著腦袋,因為這位遠近聞名的小混世魔王發育極佳,個子躥得很快,所以傾斜角度不大,認真問道:「哥,我啥時候才能跟你一樣?」

    趙甲第啞然失笑道:「一樣什麼?」

    趙硯哥沉聲道:「一樣天塌下都不怕!」

    趙甲第笑了,摸了摸這個虎頭虎腦的弟弟,道:「以後你媽肯定會跟你說一句話,你記清楚了,每逢大事有靜氣。我教你的是就算你做不到,也要假裝做得到。等到習慣成自然,城府也就出來了。」

    小學還沒畢業的趙硯哥張大眼睛,就跟被世外高人丟了本聽上去牛叉至極的秘笈卻是本無字天書的蛋疼娃,問道:「靜氣?哥,這是啥東東?」

    趙甲第被逗樂,給了一板栗,「去查字典,或者問小八百。」

    趙硯哥摸了摸腦袋,火速進房間上網去查資料了。趙甲第在書房呆了一會兒,撕下書桌上《灰色帝國的崩塌》的下冊尾頁,將口袋裡那張黃芳菲寫下的名單放在一起,來到涼亭,躺在長椅上,沒了童養媳姐姐的大腿,有些不愜意不舒服,但太多習慣,總是需要慢慢修改的,不管情願與否。趙甲第閉著眼睛,卻睡不著,這已經是第二天要通宵,耳畔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睡不著了?趙甲第猛然坐起,看到黃鳳圖老爺子那張古井不波的滄桑臉龐,輕輕點頭,有些赧顏。老爺子沒有坐下,只是站在一旁,千年不變的裝束,始終不變的站姿,在趙家大宅默默無聞呆了二十多年的老人竟然主動遞給趙甲第一根煙,他自己並沒有抽煙,而是緩緩說道:「你這會兒挺像趙鑫,當年遇到大事,一些看上去明明過不去的坎,他就是喜歡單獨呆著,也不抽煙,也不喝酒,沒誰知道他在想什麼,哪怕過命的兄弟齊武夫都不願意去打擾。回想起來,一眨眼功夫,趙鑫就由黑道上無法無天的趙閻王變成了做生意賺錢的趙太祖。」

    今天黃鳳圖老爺子的健談讓趙甲第十分倉促,這顯然要比躺著沒特殊枕頭更不習慣。因為老爺子沉默寡言是出了名的,就跟奶奶對待他之外所有遠近親疏的詞鋒刻薄不相上下。

    看到趙甲第的茫然,老人呵呵一笑,終於還是坐下,依然保留當代碩果僅存武者的嚴謹刻板,而趙甲第也順勢抽起煙,煙是他送給老爺子的,浙江那邊出產的利群香煙,煙草不好不壞價錢不上不下的那一種,稀拉平常。

    「最近發生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的表現過關了,於是我這才出來跟你說這些東西。」

    閱盡人事的老人語氣平靜道:「我看過很多人很多事,也聽過很多話很多道理,但一上年紀,大多都忘了,只不過有句話倒是沒敢忘,是當年拜師學藝準備出去闖的時候師傅說的,順境能夠看一個人的先天品性,逆境能夠看一個人的後天品行。品性,品行,一字之差,卻懸殊千里,哪個更重要,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趙山虎喜歡你這個孫子,除了你是他的孫子,還因為你像他,是個好人,有著很多老一輩人的品性,我這個老頭器重的,跟趙山虎不一樣,是你的品行,當年,親眼見到廢舊工廠那一幕的,只有我,當時我就跟趙三金說,這小子是檀不是杉,是一塊好料,他如果不肯雕,就讓我來,結果你就被趙三金丟去了外頭讀書,沒爹疼沒娘愛,這都是好事。這些年,我算是懂了,由我來教,你最多就是一個武夫,但讓陳平安來,你就有望成為國士,立功立德立言,都有可能。你也許想不到,陳平安對你是給予很大厚望的,去年年尾他臨行前,甚至不惜用『懷珠韞玉』來評價現在的你。小八兩,老頭子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裡,要在商場上幫你,我做不到,但要傷人殺人,這把老骨頭,做起來肯定比陳世芳郭青牛幾個都要輕鬆。東北納蘭王爺?就是當年貼身手下十幾號人全部被我擰斷胳膊的那個?」

    這一日,二十多年不問世事的老爺子,黃鳳圖。

    出山。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45
第292章 跋扈登台


    趙甲第這次重返北京,少了田圖斐,卻多了田圖斐的師傅,黃鳳圖老爺子,賓利敞篷坐不下第三個人,趙甲第也沒那個臉皮讓老爺子坐這類車,而是由他自己來開賓利,讓韓道德從車庫挑了部寶馬7系載著二十年第一次出山頂大宅的老爺子,到了北京安排在四合院,老人對院子很滿意,正式住下。趙甲第準備讓王半斤陪著老人去逛一逛還沒被拆遷的老胡同,他短期內肯定沒時間,就讓王半斤花心思去了,一些討巧卻不惹人嫌的歪門邪道,王半斤從小就觸類旁通。這一次趙甲第重新審視名單,決定不急著去對付ab兩個靠前序列的難啃骨頭,而是從c行列名單下手,這還是由於出門前看黃老爺子在院中打拳,遞上毛巾的時候,老人說了一句類似拳譜的話:「處事如打擂,撼大摧堅,要徐徐下手,久久見功,攘臂極力,一犯手自家先敗。」

    趙甲第那一刻近乎頓悟,這話至理名言了,牢記於心,不再急著出門,而是回到屋子,推翻原有的行程,醞釀了一個新計劃,將接下來的首個目標圈定為c選項排名靠後的一個金融人士,沈憲,是金融資本圈中的元老級人物,功力深厚,是中國人民銀行研究生部即俗稱的五道口中資歷最老可謂鳳毛麟角的專職講師,而非客串的散仙式人物,他當年曾一手培養出連趙三金這幫大佬都倍感驚豔的年輕天才,姓武名夫,不過這個怪人與齊武夫卻沒有半點關係,趙甲第對此只是有所耳聞,而大掮客牟明從前就最喜歡把小八兩跟這個已經是清華最年輕教授的怪胎相提並論,沈憲雖然學術大成,可名聲不顯,趙甲第按照手頭的地址在一個黃昏尋上門,目的地是在個不起眼的小巷弄,也是四合院,卻擠了三四戶鄰里鄰居,遠比不得老佛爺購置的大四進,沈憲是位花甲老人,戴著一副老花眼鏡,坐在書桌後面捧著一本泛黃古籍史海鉤沉,迎客的是傳說中的猛人武夫,年紀輕輕,最大的印象就是魁梧,趙甲第極少見到能夠媲美田圖斐體魄的壯漢,若非他客氣地自我介紹,實在無法將這個男人與清華教授聯繫起來,這體型,就算是說是打地下黑拳的,趙甲第都信。趙甲第這趟登門,找了一個很小的切入點,就是向沈憲諮詢如果局勢出現最糟糕的那一步,例如趙三金要在監獄呆上個十幾年幾十年,金海是否會分崩離析,如果答案是肯定,那麼該如何應對,如果答案是否定,那金海的整合修復該如何下手,王厚德那一方是否會拿近千億的海水淡化項目挾天子以令諸侯,金海是否易名,最終落入他人囊中,二十多年心血,為他人作嫁衣裳。

    但是難堪的是花甲老學究對趙甲第的虛心請教置若罔聞,只傳來輕微的翻書聲,沈憲有個小習慣,每一次翻頁都會沾一沾口水,而這種時刻,會透過鏡框瞄一眼「自作多情」的後輩,就是堅持不聞不問不說的三不政策,這比牟明和在長安街上會所的紅二代還來得死氣沉沉,就比乾脆利落的閉門羹好上一點。趙甲第說完,不急不躁,站在書房中央開始等待,比拚起了耐心。

    半個鐘頭。

    一個鐘頭。

    一個半鐘頭。

    在這邊幫老師整理學術材料的雄魁男子準備離開,朝趙甲第笑了笑,眼神友善,示意別杵這兒了,似乎要給他傳授一點錦囊妙計,趙甲第報以感激微笑,只是沒有領情,終於再次開口,不過言語偏離正題十萬八千里,連圈內眾所周知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做偏門學問的清華教授都豎起了耳朵:「沈老是國內混沌學的執牛耳者,有個經典段子是您拿兩千年前古羅馬戰車的馬屁股決定了兩千後航天飛機的火箭助推器的寬度,以此來論證混沌系統中的『路徑依賴』分支概念,一直為外界津津樂道,但我查過資料,火箭助推器並非4點72英呎。」

    沈憲帶疑惑語氣地哦了一聲,捧著書,視線第一次全部投在趙甲第身上,並沒有解釋或者反駁,而是語氣冷淡詢問道:「臨時抱佛腳查來的資料?」

    趙甲第搖頭道:「高中喜歡看一本《黃金法則》,提到過這個,我就專門去查了一下。」

    沈憲冷笑了一聲,摘下眼鏡,繼續翻書,只是說了一聲:「五福,給他那份我還沒批改過的關於北京氣象模型的巨型動力系統論文,大概一萬五千字,給他四十分鐘,看他能不能看得懂,看不懂,就不送客了,不懂裝懂比完全不懂還來得面目可憎。萬一僥倖馬馬虎虎看懂了,就端杯茶給他。」

    男子搖頭苦笑,抽出一份論文,交給趙甲第,本以為趙甲第要識趣地告辭,不曾想這廝非但沒有汗顏退縮,反而跟他要了紙筆,就站在那裡邊看邊寫,起初比趙甲第還要高出半個腦袋的年輕教授站在身後,有些擔心這個第一印象還不錯的年輕人會班門弄斧,只是很快就眼睛一亮,頻頻點頭,三十分鐘後,他微笑著將論文和一張寫滿密密麻麻公式和評語的紙張一起交給老師,輕聲道是能讓您批優的水準。沈憲半信半疑,放下書,重新戴上眼鏡,微微咦了一聲,迅速收斂了不以為然的神情,開始聚精會神,好有靈氣的小傢伙,難怪初生牛犢不怕虎,這紙上的玩意可不是聽說點初始條件敏感性或者羅傑斯蒂映射這類粗淺術語就能忽悠他的東西,大量與論文黏性很強的微分方程和一個個精心設置的閾值條件,這水平,離眼前的得意門生尚有差距,但拉開距離不算太大,兩者差的不是天賦,而是屁股釘在板凳上做學問的時間而已,沈憲心中震驚,臉色照舊如常,仔細看了十幾分鐘,放下後,平淡道:「合格。五福,搬條椅子,再給他端杯茶。」

    趙甲第接過茶杯,坐下後如釋重負。這次幸運過關,大半是有底子在,小半則是來訪前花了足足大半天時間研究過沈憲的兩篇混沌學論文,日積月累的積累和靈光乍現的運氣,缺一不可,才能換來厚積後的薄發。沈憲有個不為人知的身份,是金海實業龐大智囊團中舉足輕重的一員,相當程度上影響過金海的高層決策,也是少數給出專長經濟領域趨勢預測卻不要趙太祖招牌式一部或者幾部寶馬車餽贈的一個,他要的只是金海實業系統的投資項目,因為老人一直在拿這個做研究方向,趙太祖與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老學者有過口頭協議,只能等到哪天他從總裁和董事長位置上真正退下來,這份學術專著才能問世,所以老人經常對五福或者說武夫笑言這個趙太祖就是不肯吃虧,天曉得是他一個古稀之年的老頭子先死還是正值壯年的趙太祖先退位。沈憲正眼打量看著這個年輕人,起先以為這是個有丁點兒墨水就喜好誇誇其談的紈褲子弟,回頭再看,就咂摸出了不同意味,難怪趙太祖總吹噓家裡有個讀書讀得很活的兒子,今天親自驗證,就算有一點兩點的水分,也殊為不易,老人語氣舒緩許多,有了難得的笑臉,輕輕道:「你問的那些個問題太籠統,是個宏大命題,我能給你我的答案,但得拖一段時間,趙甲第,如果你信得過,我讓五福代勞做這個評估,有效率,而且準確度比起我只高不低。如何?」

    趙甲第毫不猶豫道:「好。」

    絕無拖泥帶水,當機立斷,又贏得學者沈憲的一番好感。

    趙甲第喝完茶,就主動告辭,他馬上要去下一個目標人物那裡赴宴,是鴻門宴還是閉門羹,不好說。等趙甲第離開,沈憲摘下眼鏡低頭擦拭,自言自語道:「能不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還沒有水落石出,但起碼不是個繡花枕頭,光是一動不動站一個半鐘頭,不惱不怒,不驕不躁,就是極好的修養,金海盛產精英,金海的大本營,趙家,就更出虎狼之輩了。五福,這個評估你多用點心,於公於私,都有好處,最不濟就當結一份他日能夠點頭之交的善緣。做學問要鑽牛角尖,越死越好,但做人,活絡一些,不涉及原則性問題,總不是壞事。做學問做到家徒四壁,連帶著家人一起窮困潦倒,那不叫做學問,叫作孽。笑什麼笑,不准笑,就是說給你聽的!」

    原本憨笑的雄壯男子立即收起笑意,撓撓頭道:「可我沒爸沒媽沒老婆孩子的,想作孽都不行啊。」

    沈老氣極,像丟本書過去砸醒這個此生最得意門生,卻沒捨得,書捨不得,也沒捨得那學生,吹鬍子瞪眼揮揮手道:「去去去,做你的評估去!」

    武夫捧著一疊資料笑著離開。

    出了門,他很神奇地發現那個名字跟他一樣稀奇古怪的年輕人沒有走遠,就像在等他一般,一頭霧水走上前,笑道:「還有事要交代?不放心我來做評估?」

    趙甲第遞給他一張紙片,上面寫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微笑道:「忘了給你聯絡方式。總不好意思到時候讓你倒過來找我,太大牌是會遭天譴的,一不小心弄成天妒英才不划算。」

    武夫哈哈一笑,收下了。

    兩個年齡差距不大的傢伙交談不多,但貌似挺合得來。

    趙甲第沒主動要送這位已然是清華教授的牛人,太慇勤太赤裸反而不美,當然一個重要原因是賓利敞篷就兩位置,讓勤勤懇懇做老黃牛的韓道德滾蛋這種事,趙甲第還真做不出來。最後是武夫目送趙甲第坐上車離去,趙甲第沒有回頭,而是開始在頭腦中反覆回憶進了院子後有關沈憲和武夫一師一徒兩人的所有動作,連眼神交匯都沒有放過,這個評估看似是秀才書生的紙上文章,卻至關重要,會直接影響到未來的一切佈局,就跟沈老研究了二十多年的混沌學一個原則,起始點的差之毫釐,導致終點的謬以千里。坐在車上,心情不錯的趙甲第順便跟韓道德說起了那個馬屁股決定現代文明的論斷,韓道德自學的東西帶有濃厚的功利色彩,對這類不能夠快速撈錢的東西比較陌生,聽得嘖嘖稱奇。晚飯地點在一家名不見經傳只對會員開放的私房菜館,趙甲第要見的是名單c行列上的周樟木,檯面上是一家北京准一線房地產的創始人,真正具有威懾力的則是他另一個隱私的往昔身份,當年東北黑道趙閻王麾下猛將之一的周銳士,之所以綽號銳士,緣於戰國時期荀子有過一句「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銳士」,周樟木有個咬文嚼字的狗頭軍師,被他硬逼著搗鼓出這麼個覺著有氣勢的綽號,而周樟木也沒對不起這個名號,敢打敢沖,一步一步從街頭掄刀片的末流混子混成了一個地級市的頭號大混混,再一路血腥地爬升到趙三金心腹大將的位置上,直到趙三金離開東北,他繼續在黑龍江呆了幾年,欺男霸女,目無法紀,被趙三金勸到北京紮根,做起來房地產商,賺了不少,娶妻生子,但轉行做商人後的行事風格依舊草莽蠻橫,趙三金一次替他擦屁股,差點直接做掉這個二百五,當場踹翻在地,破口大罵你媽逼的要不是給老子賣過命,就你這德性,早讓你賣屁股去了。終於有所收斂的周樟木根本不生氣,每次聚會道上的哥們說起這個,他非但不怒,反而沾沾自喜,拍胸脯說你們別***羨慕,趙閻王踹過你?我這叫心腹,懂不?你們這群不好好讀書的文盲!

    可當趙甲第第一次與周樟木見面,卻是哭笑不得,私房菜館內的雅間,周樟木不僅來了,連他的老婆孩子都集齊了,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趙甲第不傻,連正事都直接全部爛在肚子裡,隻字不提,只是敘舊,喝酒,抽煙都沒忍心,因為有十來歲的孩子在,抽二手煙不好,他只是聽一些周樟木喝高了後的侃大山,無非是當年在東北三省黑道何等風光跋扈,趙甲第就很識趣地附和著,偶爾跟周樟木女兒聊一點學習上的事情,粗略教授一點實用性很強的技巧,這讓周樟木那位憂心忡忡的漂亮妻子笑逐顏開,也打開了話匣子,結果最後周樟木完全插不上嘴,都是老婆在跟這位大老闆的兒子替家裡寶貝疙瘩討教學習經驗,周樟木絞盡腦汁,好不容易記起某個前十年還是一身健壯肌肉砍人跟砍瓜切菜一般順溜如今卻是跟他一樣大腹便便的死黨說起過,老闆的大兒子,武力值不好說,但讀書的牛掰程度跟老闆秒殺對手的程度一模一樣,周樟木借這個東風總算能夠插上嘴,妻子一聽就更開心了,順帶著女兒也一臉崇拜,這一頓原本要不歡而散的晚飯,出乎意料的融洽,從頭到尾,都沒有冷場,到最後,周樟木都攔不住妻子邀請趙甲第有空去他們家做客,其實昔日黑道廝殺勢不可擋的「銳士」如今商場上縱橫捭闔的周董事長也不想去攔。

    趙甲第率先離場,說好了一有時間就去做客,還要給周樟木女兒輔導功課。

    女孩懵懂天真,有些不捨,但更多注意力還是放在美食上。周樟木伸了伸手,每天限制他抽煙的妻子今天沒有絮絮叨叨,很爽快地把煙和打火機遞給丈夫。周樟木換了條椅子,離女兒的座位拉開一段距離,點燃一根煙,他雖然胖了幾十斤,啤酒肚越來越大,但體格擺在那裡,沉默的時候顯得極具威嚴,這個男人吞云吐霧,煙氣瀰漫開來,將他那張只在外頭凶神惡煞的臉龐籠罩得模糊不清。

    他輕輕道:「老婆,這次為了你和嘉嘉,我欠了老闆一個人情,也欠了這個聰明年輕人一個人情,如果有下一次,別攔著我。」

    周樟木的妻子緩緩點頭,出奇的沒有女人心思的抗爭,也沒有已為人婦的埋怨。

    出了私房菜館,趙甲第望了一眼川流不息的街道,輕輕一笑,離車子還有一段距離,剛好能抽一根煙,接下來他還要趕赴下一個場子,想起前不久對黃芳菲生活的評語,馬不停蹄,總算是感同身受了。放慢腳步,上車前丟掉煙頭,想了想,鬼使神差地想起那個給他曾發了一條「明天太陽照樣升起」短信的女人,想起第二次正式見面的場景,趙甲第還是撿起煙頭,找了個垃圾箱丟進去,上了車,對韓道德說道去朝陽區的青鼎俱樂部,韓道德見大少爺心情不差,就笑道這可是個大銷金窟,這些年只剩下名氣其實賺錢不凶的天上人間一倒,就是青鼎的金字招牌最過硬了。趙甲第沒好氣道咋的,管不住褲襠裡的鳥了?沒事,等下你自己瀟灑去,能到手幾個是幾個,我給你報銷。韓道德嘿嘿笑道哪能啊,正事要緊,女人對我來說是有最好,沒了也不是多大的事,這不有手嘛,雙手奮鬥一樣能自力更生。坐副駕駛席上的趙甲第一陣無語,上了年紀的大叔床上做活不頂事,嘴皮功夫可是深厚得一塌糊塗。韓道德一本正經道對了,這次是去見做生意的,怎麼不開奔馳啊?趙甲第忍不住翻白眼道你一輛掛京g6的車子停在青鼎俱樂部外頭,像話?韓道德抽了自己一個結結實實的嘴巴,罵了一句白痴。趙甲第調侃笑道韓道德啊韓道德,你才三十歲出頭,可別老糊塗。韓道德眼神堅硬而鋒銳,搖頭道老韓離退休起碼還有二十年時間,這段日子,出了差錯紕漏,大少爺您儘管打罵,別說還嘴,就是心裡有了半句怨言,都不是娘養的。趙甲第一笑置之,跟這位大叔千萬認真不得,因為這傢伙已經足夠偏執瘋魔了。

    青鼎俱樂部外停車位不多,只有一排,大概十來個位置。都是留給豪車好車做門面的,而趙甲第的座駕價格不嚇人,但絕對足夠稀有,這在某名牌全球限量版僅有六輛跑車卻在中國就有七部的國內很劍走偏鋒,恰好就很能給這家夜場撐場面,保安立即挪開障礙,讓這一款再過一兩年都未必會在國內上市的敞篷賓利駛入車位,面對周樟木一家三口毫無架子脾氣可言的趙甲第這回擺足了譜,坐在車上給一個叫程青竹的男人打電話說到了,兩個字,就掛掉電話,很快俱樂部大門就走出被數位俱樂部高層擁簇而來的中年胖子,名叫青竹,卻是個死胖子,幸好白白嫩嫩,不算太臃腫,走路還能帶風,總體屬於笑態可掬的範疇,挺可愛,估計小時候是個不缺女人緣的白淨小胖子,當趙甲第和韓道德一同走下車,胖子只是眼睛一轉,就徑直走過來,握住趙甲第的手可勁搖晃起來,一張臉笑開了花,但巧妙透露出能夠讓對方察覺到的畢恭畢敬,寒暄道:「大少爺,可算把您給盼來了,我也就是沒資格去趙家大宅,要不然早跟您套近乎了,今天老程斗膽在這一畝三分地上做一次東道主,大少爺要是玩不開心,老程就用酒把自己灌進醫院!」

    這馬屁還真不遺餘力,韓道德有點佩服,比他還不要臉皮,同道中的高手嘛。

    胖子握住趙甲第的手一直捨不得鬆開,就這麼一直姿勢不倫不類地走進俱樂部,看得胖子身後那幫眼高於頂的夜場中高層經理大吃一驚,面面相覷,迷惑不解這尊生面孔的年輕菩薩是何方神聖,竟然能夠勞動俱樂部一號首長「程彌勒」的大駕。青鼎是個大盤子,誰都一口獨吞不下,事實上這家在北京數一數二如同一隻貔貅吸金生猛的俱樂部多達8個控股股東,背景一個比一個神秘,但最大的股東無疑還是程彌勒,青鼎開張四年多,這尊大佛來俱樂部的次數屈指可數,這個胖子住著北京最貴的別墅,但開的車子suv卻是中檔,而且牌照也屬普通,如果不是每次出行都有兩到三位精悍保鏢,誰都不把這個看上去很和氣的胖子當回事。前年程彌勒某次「微服私訪」,單獨走入俱樂部,不滿意服務,跟一個仗著在青鼎做事就鼻孔朝天的低層營銷經理起了衝突,看著人畜無害好欺負的胖子打了個電話,青鼎三十幾位中高層全部奉命匯聚在他面前,排成一排,每個人都挨了他一記狠辣耳光,幾個身板瘦弱的嘴角都出了血,但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那個瞪大眼珠子看著這一幕的營銷連死的心都有了,但結局峰迴路轉,充滿戲劇性,程彌勒只是拍了拍那個營銷的肩膀,笑眯眯說這三十二個耳光,先欠著,給你一年時間,業績做不到前三,我就讓你的這幫上司一個個跟你要回來。從那一天起,小營銷就掰了命去跑業務,比孫子還孫子,不管是不是他的直接顧客,只要進了俱樂部,他伺候起來絕對比上帝還上帝,不到十個月,他就成為板上釘釘的業績第一,程彌勒沒有出面,而是讓人給了他一個紅包,一輛奔馳sl。

    這在圈內是當之無愧的美談。而那名營銷去年年中已經徹底鯉魚跳龍門,去了另一個程彌勒新開的場子當總經理,生意火爆,傳言這哥們手上的貴婦名單多得可怕。

    胖子很豪邁地問趙甲第是喝酒還是玩女人,酒有土鱉冤大頭最愛點的拉菲什麼的,82和85都有,估計大少爺您瞧不上眼,沒關係,俱樂部酒窖裡珍藏有幾款拿得出手的,您要喝,等會兒每種都端一瓶上來。胖子隨後笑容就玩味了幾分,他說這裡有貨真價實的職場oL女性,教師,護士,空姐,都有,不是假裝的。穿和服的日本妞,俄羅斯的大洋馬,還有混血兒等等,應有盡有,規矩照舊,只要大少爺想要,一樣可以每種類型來一位,大不了她們進了頂樓vip包廂,沒事情就讓她們互相玩磨鏡子,也別有趣味。

    趙甲第心想這聲色犬馬也太過了點,看來自己果然是個土包子。理所當然地拒絕了去頂層上演活色生香盤腸大戰,程彌勒也不奇怪,就帶著趙甲第來到一樓燈光旖旎的酒吧大廳,並沒有刻意要求私密包廂,只不過挑了個事業最佳的寬敞位置,胖子程彌勒,正主趙甲第,加上跑腿的韓道德,就三人,霸佔了能容納十來頭牲口的風水寶地,加上一桌子源源不斷端上的酒水,很是惹眼,附近一些打扮得妖豔十足擺明了出來「捕獵」的女人都蠢蠢欲動,可惜座位附近站著兩個與酒吧氛圍格格不入的壯碩保鏢,讓她們暫時打消了搭訕的念頭。

    先喝酒,再談事。

    猛龍過江的趙甲第很上道,程彌勒沒理由不捨命陪太子,兩人很快干掉了兩瓶紅酒,看酒標一瓶大概直接出自羅曼尼康帝酒園,因為標有monopoLe字樣,其餘的羅曼尼康帝紅酒雖然也屬頂級,但在行家看來,區別還是很大,這就像西湖龍井跟錢塘龍井的差別。另外一瓶對葡萄酒只能算孤陋寡聞的趙甲第就認不出了,之所以知道羅曼尼康帝,還是拜馬尾辮所賜,她最鍾情的酒莊就是這個牌子,而身為要給她準備一個私人酒窖的「暴發戶款爺」,趙甲第多少知道一點皮毛。韓道德則只是吃了些水果,很知道分寸。兩斤多酒,就是差不多六位數的鈔票進了肚子,程彌勒財大氣粗,不心疼不肉疼,這酒一喝多,年輕的趙甲第和到了不惑之年的胖子不約而同大舌頭起來,開始勾肩搭背稱兄道弟,除去喝酒如喝水的一個鐘頭,兩人又大舌頭了一個鐘頭,最後程彌勒主動攤牌,依然豪氣,拍胸脯說道:「趙太祖當年扶過老程一把,沒有他,老程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給人當奴才,

    今天大少爺您肯來這個場子,是給老程一個天大的面子,別的也不廢話,老程就說一句,要錢,沒問題,不敢大話,一千萬,要現金都不難,當天送到。要人,也沒問題,幾百票拎不出來,但三四十號能打能殺的亡命之徒,只有大少爺您一個電話,不管北京哪個地兒,最多兩個鐘頭,遲到一分鐘到場,老程就是龜孫子,別說罰酒,就是把酒瓶子塞進菊花都不眨眼!」

    兩個年齡差了一輩的男人相談甚歡,可以說不能再歡樂一點了。

    相互攙扶著出了俱樂部,程彌勒藉著酒勁死活嚷著要讓保鏢開著那輛suv給大少爺保駕護航,還揚言要給韓老哥準備五六個上檔次的娘們,要嫌開房麻煩,就打包快遞上門,這tmd才是青鼎俱樂部的鑽石級服務!一番似真似假的胡話,聽得年紀比他小上十多歲的韓道德一頭冷汗。鬧到最後,趙甲第只得讓這個胖子的suv跟到了四合院,程彌勒下了車,被冷風一吹,似乎清醒了幾分,快步走到站在院門口的趙甲第跟前,不好意思道:「大少爺,見笑了,我這人一高興,就容易發酒瘋,一般不這樣。」

    趙甲第身形搖搖欲墜,笑道:「沒事,以後還要經常去青鼎蹭酒喝,是個好地方。」

    程彌勒壓低聲音笑呵呵道:「大少爺,真不要女人?你只要點點頭,老程都能把您的四合院塞滿。」

    一身酒氣的趙甲第大笑道:「下回下回,今天是真沒力氣折騰了。」

    胖子一笑起來,除了臉蛋開花,再就是會看不到眼睛,道:「理解理解。」

    趙甲第和韓道德走入四合院,後者輕輕關上大門。

    直到大門徹底掩上,程彌勒還站在原地停留了兩三分鐘,這才轉身回到suv,眼神渾然一變,哪裡像是會發酒瘋的人,示意兩位保鏢下車,他撥了一個號碼,神情肅穆。

    與此同時,進了四合院的趙甲第同樣判若兩人,神志清醒得不能再清醒,眼神清澈,院中竹椅上坐著閉目養神的黃鳳圖老爺子。韓道德欲言又止,但似乎準備三思而後言,沒有一吐為快。椅子上的老爺子睜開眼睛,按照血緣來挑刺,改名黃鳳圖後本名被遺忘的老人能算小半個滿清遺少,只是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老爺子一直閉口不提,只有趙三金和老佛爺透露過一些玄機,吹去厚重的歷史塵埃,老爺子的爺爺在辛亥革命後還保留了將近三十年的辮子,甚至留下一座書劍冢,傳聞一百二十餘字碑文雖觀點偏頗狹隘,與大勢相悖,但單論文字而言,百年後讀起來卻仍有血性激盪,「余嘗聞山人有至性,國變後鬱鬱不自得……偶得吳自修所纂辛亥殉難記,如獲至寶,為哭至失聲。怒發上衝,拔劍起,斫其幾上紙而散亂於地下……日薄西山,將旦夕做山中鬼,身後當與諸忠節輩聚首談心,不然,變化為魑魅,與世間罔義貪暴苟活者,一較高下,且看百年後風雲,是誰笑誰痴傻……」這座墳這塊碑終究沒有逃過歷史的風雨,恐怕隨著哪一天黃鳳圖的逝世,也終將被徹底塵封,老爺子十六歲便離家出走,走遍大江南北,以粗鄙武夫自居,此生便不再回去,對於這些老人,趙甲第總是報以最大程度的敬意,這與地位無關,他一直相信每一位耐得住寂寞的老者,如黃鳳圖,如王家老太爺,還有那座山西煤礦上一直覺得活著沒意思天天看著棺材等死的孫老頭,都是值得尊重的了不起人物。

    韓道德剛要開口,趙甲第坐在老人對面,輕笑道:「老爺子,不出意外,近期會有一些不知死活的角色來打擾您。」

    韓道德震驚。

    今晚這一齣戲,雙方都太老戲骨了!

    黃鳳圖老爺子絲毫不驚不訝,面無表情道:「老頭子一人一刀,足矣。」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46
第293章 廢了


    黃鳳圖等到趙甲第安然返回四合院,就不在院中逗留,回屋休息。()老人的生活方式永遠嚴謹古板,幾十年如一日的打拳站樁加上那些不知演練了幾萬幾十萬遍的爛熟套路,一輩子都節制抽煙,從不酗酒,尤其在性事環節上即便是巔峰時期的青壯年,也不例外的最大程度克制,枯槁苦行僧一般的乏味人生,這才內外兼修,武道大成,尋常來說,兩眼一抹黑只走剛猛脆裂的外家拳路子,人過中年以後,難免會漸次衰弱,黃鳳圖一開始就走了條最有野心也是最難達成的羊腸小道,終於爐火純青,登峰造極,尤其為人稱道的是老爺子的單臂刀,簡直出神入化,可惜趙家大宅陳世芳郭青牛兩個大猛人也僅是有幸與老爺子近身肉搏數次,都沒好下場,某次蟈蟈被老爺子單手撂翻,就要拉上旁觀的陳世芳一起參戰,來自大興安嶺山區被趙甲第弄了個芳姐暱稱的老虎直接拒絕,也許趙家真正知道黃鳳圖深淺的就只有本身武力值就爆棚的趙三金了,難逃被小八兩取綽號的郭青牛很八卦,趙三金一次實在嫌煩,就透露了點,黃老爺子一旦玩刀,單對單,別說手槍,只要不玩狙,你就是扛衝鋒槍都是自尋死路。蟈蟈不死心,死皮賴臉問我扛著槍邊跑邊打都不行?趙太祖不屑道論速度,你別以為在大軍區拿了越野第一就能比得上老爺子,也就從小就進山跟野豬玩命的陳世芳可以試試看。趙甲第小時候聽這類傳說,都是半信半疑,畢竟不曾親眼見識過,只是跟蟈蟈習武后,隨著摸著了點門檻,才不敢坐井觀天。

    韓道德煮了壺開水,加點四合院裡準備妥當的上等茶葉,給趙甲第醒酒,兩人在院中對坐,被四十多歲程彌勒喊聲老哥的韓道德現在除了佩服還是佩服,心想大少爺的演技絕對是槓槓的,起先看到他跟青鼎的白淨胖子稱兄道弟,打成一片火熱,有成為忘年交的趨勢,連他都當真,尤其是喝了兩瓶酒後的「互訴衷腸」,可絕非一般逢場作戲的客套寒暄,若是事態發展一切到出了俱樂部畫上句號,韓道德一定認為趙甲第是真準備把這尊在北京城風生水起的彌勒佛當做朋友,直到程彌勒執意要求護駕,最擅長以最大惡意揣測他人的韓道德才嗅出了點危險氣息,但也只限於懷疑,絕沒能像大少爺那樣直截了當對黃老神仙說出那番話,等於判了程胖子的死刑。

    趙甲第喝著茶,受不了一個大叔兩眼放光一臉花痴的表情,笑道胖子酒量如何,因為他喝酒屬於傷面的那種,有輕度的酒精過敏,我不敢確定他是真醉假醉,但我只認準一點,一個能控制青鼎俱樂部的傢伙肯定不至於醉了就全然不懂進退規矩,他越是表現得豁達,越是想讓我知道他知恩圖報,越是跟我真誠掏心窩,我就越懷疑,反倒是直腸子的周樟木,不願意趟渾水,就把老婆孩子帶出來,秀給我看家庭的幸福美滿,我反而更放心,不妨跟你說實話,目前來說,只要誰保持中立,我就很知足,誰要是迫不及待亮出鮮明旗幟,尤其是表忠心的,我還真得好好琢磨琢磨,這些個商場黑道上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的牛人城府智商,或者一肚子壞水總不會都丟給狗吃了吧?

    韓道德使勁點頭,簡直就像是在接受趙甲第的耳提面命,狗腿得無藥可解。趙甲第沉思片刻,輕輕補充道:「也許你會說這樣就不怕錯過好人?不怕的,一次熱臉貼冷屁股就心生怨憤的,這類只比牆頭草稍微好點的貨色,在亂局中,不要也罷。不出意外,c名單裡還會有下一個笑裡藏刀的程彌勒,說不定第二序列裡都有,黃芳菲給我的這份名單,說不準就存了私心,真真假假,挺像做選擇題的。」

    韓道德不敢對此妄加評斷,神仙打架,容不得他越雷池半步,轉移了話題,小心翼翼道:「大少爺,您說這程彌勒接下來要做啥?」

    趙甲第思索片刻,打趣道:「不好說,得看他背後那個人給出了多大的交易籌碼,說不定等下就有三四十票亡命之徒衝進四合院了,人家不都拍胸脯說了幾百號小弟嘍囉喊不來,幾十票是小兒科。你還敢睡車上?到時候明天我一出門就看你挺屍在那裡。」

    韓道德笑道:「不至於吧,大少爺,這程彌勒演戲那邊逼真,要這麼快露出狐狸尾巴,不就全打水漂了?」

    趙甲第搖頭道:「這一次,他的屁股坐在哪裡,不是他那顆肥頭大耳的靈光腦袋能決定的,十有八九是被納蘭王爺或者某位尚未浮出水面的巨梟左右。說真的,既然你已經在四合院上都安裝了攝像頭,你就別冒這個風險,晚上睡院裡。」

    韓道德不情願道:「大少爺,外頭可還停著那部奔馳,有個磕磕碰碰,老韓就是幾條命都賠不起吶。」

    趙甲第低頭喝了口茶,抬頭平靜道:「你的命,比車子值錢。」

    韓道德一愣,再也說不出話。

    與程彌勒身家身份不匹配的suv上,白淨胖子緊握著那隻鑲滿鑽石的Vertu手機,毫無徵兆的,他一把將能夠買好幾部suv的天價手機狠狠砸向車窗,結果厚重手機一個反彈,不偏不倚砸在他臉上,一陣吃痛的程彌勒緊抿嘴唇,眼神怨毒,並沒有去撿掉落在純羊毛地毯上的手機,兩名保鏢噤若寒蟬,不敢看更不敢問。主子的脾氣出奇的詭譎,對人好的時候,送房送車送女人,就跟天上丟餡餅的彌勒佛差不多,但要發飆起來,就是他那金屋藏嬌的幾房小妾,再細皮嫩肉,撞到槍口氣頭上,都會被他拿皮帶抽個半死。程彌勒重重呼出一口氣,眯起眼睛陰森森道阿標,有沒有看到四合院外跟賓利敞篷停在一起的奔馳?與老闆一同坐在後排的保鏢戰戰兢兢道沒留神。這個不湊巧犯太歲的保鏢本以為要挨巴掌,卻偷瞄到老闆並沒下手的意思,只是望向車窗外相對寬敞冷清的街道,嘴角扯了扯,程彌勒呵呵笑道阿標,把你那邊車門打開,一直被洗腦服從服從再服從的保鏢立即打開車門,結果聽到老闆一句「傻b玩意兒,坐我身邊就是晦氣,回你老母的娘胎去!」,然後他就被程彌勒一腳踹出了suv,在馬路上打了無數個滾,所幸車速不快,也沒有車輛碾壓上來,只是鼻青臉腫,但也嚇得坐地上半天沒回過神,直到一部經過的車子急剎車罵娘,這個一米八體重將近兩百斤的漢子才猛地起身,二話不說,走向那部車,把一口京腔罵得正歡的哥們拖出本田轎車,一頓猛踩,這回輪到保鏢吐唾沫,「在北京開破爛日本車耍橫,耍你個錘子!」

    suv上,發洩了一通的程彌勒心情略有好轉,對兼職司機的保鏢說道:「小兵,托關係找六七個生面孔,把停賓利邊上的奔馳砸了,手腳乾淨利索點。最重要一點別忘了,奔馳的車牌摘走,處理掉。」

    司機點頭,這種活熟門熟路,就幾個錢的小事,他還能保證即使當炮灰的馬前卒進了局子,都他媽不知道是誰出的錢。

    程彌勒想了想,冷笑道:「連賓利一起砸。」

    司機輕輕問道:「老闆,什麼時候辦這個事?」

    程彌勒眯著眼睛,怒氣值開始上升。

    司機立馬領會意圖,說:「晚上就給您搞定!」

    程彌勒點點頭,「成了,給我打電話。」

    一片寂靜,程彌勒撿起手機後,還是覺得煩躁,讓司機播放cd,都是京劇,但有個特點就是胖子只聽老生和刀馬旦為主的曲目,程彌勒聽完整《斬黃袍》和《樊江關》兩支曲子後,心情舒泰,挪了挪屁股,對司機小兵說道等會你聯繫一下阿標,幫他安排一點活動,他不是對俱樂部裡的小晴有想法嗎,你跟負責帶小晴的媽咪說一聲,就說是我吩咐下去的,酒店隨阿標挑,北京飯店,崑崙飯店,都隨意。司機心中豔羨,被老闆踹一腳就能打一炮,對方還是俱樂部裡平時高高在上的四小花魁之一,拽得跟處女似的,司機覺得自己被踹無數腳都扛得下來。程彌勒兩根手指旋轉那只能亮瞎所有拜金女眼睛的鑲鑽手機,笑道等事情辦順利了,你可以去跟阿標一起玩3p,五星級酒店的大床一直都大。司機差點鼻血都噴出來,老二立即昂首立正。

    這段小插曲對於程彌勒來說連開胃小菜都算不上,在他的半黑不白的灰色生涯裡,有過太多身邊保鏢無法想像的榮華富貴和低頭做狗。

    他一想起剛才的電話就再度恨得牙癢癢,喃喃道:「六王爺,你要對付一個愣頭青,哪怕是由我出馬,沒問題啊,但你娘的好歹給我一點醞釀時間不是?tmd,現在吃雞打個炮都還要先調調情,你丫直接讓老子剛送人回四合院就立馬轉身沖上去打耳光,沒你這麼使喚人的,這不讓我自己打自己大嘴巴嗎?還要老子去砸一輛掛京g6的車!連車牌都不放過,草,活該你的六七隻金絲雀一個晚上集體人間蒸發!」

    凌晨1點。

    大四進的四合院外,動靜很不尋常。

    六七個人鬼鬼祟祟走向並排停靠的兩部車子。

    這一切都被攝像頭清晰記錄下來,這讓一直守著屏幕的韓道德身軀一震,罵道挨千刀的,還真打車子的主意了,老子拿菜刀剁掉你們的三條腿!

    韓道德剛要去喊醒大少爺和黃鳳圖老爺子,但猛然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屏幕上的動作畫面匪夷所思,就跟一部擁有頂尖武術指導幫忙設計動作的武俠劇差不多誇張,讓韓道德看得心潮澎湃。

    沒聽到半點聲響的趙甲第被滿臉通紅的韓道德叫醒,等他披上衣服出門觀看殘局,粗布麻衫腳踩一雙布鞋的老人站在僻靜街道中央,以他為圓心,四周亂七八糟躺著胳膊或者大腿扭曲畸形的青壯痞子,但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能喊出聲,只能發出微弱的痛苦呻吟,夾雜著淒涼的嗚咽。

    黃鳳圖。

    那位並不高大更不威猛的清瘦老爺子平淡道:「除了手腳,下巴也都廢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47
第294章 小草和妻子


    韓道德這輩子只畏懼一個人,曾經派人敲折他一條腿的趙太祖。只崇拜一個人,大少爺,賞過飯,給過煙,給過一種賣不了錢卻讓他感恩肺腑的東西。但無意間看過了這場武打畫面,決定在名單上添加一位黃鳳圖老爺子,在韓道德忙著唏噓感慨驚嘆的當下,趙甲第見熱身都沒夠的老爺子望過來,就笑道我來處理,您先休息,老人也不矯情,直接進了四合院,韓道德湊到趙甲第身邊嘀咕道這老爺子會飛簷走壁,錄像上他可是從牆頭凌空躍下的。趙甲第沒理睬,而是撥打一個手機裡最新的號碼,程建設,程彌勒,語氣溫和,笑道程哥,不好意思,大半夜吵你,是想麻煩你一件事。我這邊來了幾個不知道是想偷車還是撬車牌的蟊賊,被解決掉了,但不想送派出所,這不在北京就跟你熟絡點,問問看你能不能把垃圾清理掉,醫藥費我來出。電話那頭起先貌似有點睡意惺忪的胖子立即大大咧咧,先把事情應承下來,還問趙甲第要不要給這幫王八蛋來點思想教育,或者順藤摸瓜,看是不是有人搗亂。趙甲第半真半假玩笑道不至於吧,弄出人命不好,天子腳下的,還是溫良恭儉讓來得穩妥,況且一路查下去就不怕把程哥你給扯出來啊。電話那頭程彌勒語調驚慌,透著小娘子們才有的幽怨委屈,估計趙甲第再說下去,他就得去自掛東南枝以死明志了。趙甲第蜻蜓點水哈哈笑道真懷疑你程哥,會大半夜把你從溫柔鄉吵醒幫我擦屁股?程彌勒呵呵一笑,表忠心幾句便掛了電話,鬆了口氣。

    這位在道上稱號黑瞎子的白淨胖子最先的睡意自然是假裝的,他在從suv停進別墅車庫以後,就一直坐在客廳等待消息,甚至已經準備好接受那個年輕人的雷霆大怒興師問罪,但除了手下辦事不利讓他惱火之外,這位初出茅廬的稚嫩太子爺給了他不斷的驚喜,只是驚喜中難免不屑鄙夷,趙太祖就生了這麼個草包犬子?看來那本《灰色帝國》就算沒出版,等金海第二代接班後,不需要多少風浪,就會出現另外一本蓋棺定論的暢銷書,胖子冷笑了幾遍可惜,轉頭朝樓上喊了聲,很快一個穿睡衣真正睡眼朦朧的二八美嬌娘出現在樓梯口,程彌勒詭笑了一下,眯眼命令道換上職業裝,給爺瀉火。

    三分鐘,訓練有素熟能生巧的金絲雀小娘子就去換了一身紀梵希職業女裝,連高跟鞋都沒忘記穿上,噠噠噠搖晃著婀娜身段下了樓,跪在程彌勒腳下,解開皮帶褲襠,好不容易在肥肉中找到一隻小鳥,仰頭,狐媚道程建設同學,為了獎勵你在期中考試獲得第一名,老師有額外的獎勵哦。程彌勒的小鳥立即膨脹了幾分,當然小鳥還是小鳥,雙眼通紅的胖子一把按下刻意戴了一副金絲眼鏡端莊多出俏麗幾分的小蜜腦袋,這就是程彌勒的惡趣味了,他不喜歡貴婦,也不玩明星,唯獨鍾情制服,尤其是優雅女老師,這一切緣於當年他讀初中的時候天天被一個漂亮數學老師罵白痴,落下了心理陰影和畸形心態,這些年飛黃騰達,基本上每個月都會拿錢砸一個女老師,軟硬皆施,少有抵死不從的烈馬,程彌勒享受新寵金絲雀的嫻熟服務,當然看不到她低垂俏臉上掛著細微的噁心作嘔,程彌勒只是心中感慨:「趙老弟你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屁孩,如果能夠假傻扮癲把我糊弄過去,程哥認栽。可你有這個道行本事?」

    很不幸,趙甲第還真有。只不過被程彌勒視作繡花枕頭的大少爺並不急著打草驚蛇,他回到屋子,沒脫衣服眯了一會兒,又獨自來到院中,剛坐下,收到一條短信,是北京妞李枝錦的,問他睡了沒。趙甲第會心一笑,回覆沒呢,忙著吸收日月精氣中,準備蓄勢待發大殺四方。李枝錦迅速回覆:要不要一起去爬長城?趙甲第看了下手錶,凌晨兩點四十分,納悶回覆:大半夜去長城牆頭喝西北風,需要這麼風花雪月?李枝錦挑釁回覆:不敢?趙甲第想了想敲下磨損厲害的破諾基亞鍵盤:敢是敢,但擔心你明天就掛了,到時候你那個寵你寵溺到找女婿都得入贅的爸媽拿我開刀,多冤枉。李枝錦直接給了個會合地址,說已經出發。趙甲第無奈,跟韓道德打了聲招呼,說出門一下,不需要跟著,驚弓之鳥的大叔輕輕問是否需要帶上黃老爺子,趙甲第搖搖頭,出門獨自開著賓利前往目的地,跟小奧拓碰面後,直奔長城某一段,卻不是被世人熟知的八達嶺。

    李枝錦全副武裝,棉衣棉鞋棉手套棉耳罩,裹得就一頭熊貓差不多,有點可愛。她腰上不知道掛了個啥構造的照明工具,小巧玲瓏,光線卻明亮。兩個人一前一後開始爬城牆,沒有說話,十幾分鐘後,離一個制高點垛口還有小段距離,李枝錦已經氣喘吁吁,趙甲第停下腳步,伸出手,李枝錦握住,兩人放緩腳步,終於來到垛口內,稍稍暖和一些,趙甲第看著她的狼狽模樣,看了眼外面漆黑一片談不上半點風景的夜幕,落井下石笑道風景不錯吧?李枝錦苦著臉,理虧,只能沉默是金了,要知道這位李姑娘往日裡那可是罵戰辯論歪理無敵的存在,雄辯無雙。

    趙甲第突然轉身,伸手摸向李枝錦腰部,把這位家世紅到極致的女人嚇了一跳,趙甲第笑道咋的,敢拉著我來爬長城,就沒被我趁黑採花的覺悟?趙甲第說著嚇唬李枝錦的話,卻是摘下了別在她腰間的照明工具,把誤會的李枝錦鬧了一個大紅臉,趙甲第呦了一聲,「還是軍方科技,沒猜錯的話帶gps了吧?跟軍方衛星掛鉤的?李枝錦,你膽大包天啊,這玩意隨便帶著出門,不怕犯洩密罪?」

    李枝錦笑了笑,望向垛口外的黑夜,這是她第一次爬長城。小時候是身體不好,大起來就是為了個人理想啊家族期望啊忙碌奔波了。臨高眺望,卻看不見任何風景,她其實一點都不惋惜。

    人生不就這樣嗎?

    趙甲第將東西還給李枝錦,輕聲道:「回了吧,就你這身板,熬不到天亮的。」

    李枝錦洩氣道:「我還想看日出的。」

    趙甲第被氣笑,伸出中指狠狠彈了一下李枝錦額頭,「還看日出,是想跟我雙雙殉情?你不要命了,老子還不想英年早逝呢。」

    李枝錦伸出兩根手指,討價還價道:「那再堅持兩個鐘頭?」

    趙甲第搖頭,不容置疑的神情。

    李枝錦不死心,縮回一根纖細白嫩的手指,仍然豎著食指,哀求道:「一個鐘頭?」

    趙甲第繼續搖頭。

    李枝錦食指彎曲,「半個鐘頭?」

    趙甲第被這個細微動作怔住,繼而捧腹大笑,看了下手錶,點頭道:「好,就半個鐘頭,已經開始計時,你抓緊時間,要表白趕緊表白,如果趁月黑風高更進一步對我做啥,我勸你還算了,這地方脫了衣服你都沒興趣繼續下去,光顧著打顫了。」

    李枝錦笑了笑,沒在這個流氓話題上糾纏。趙甲第見她蹲下去靠著牆壁休息,他就開始在垛口內找尋些什麼,李枝錦看他轉悠了半天,好奇問道你幹什麼?趙甲第沒理睬,他甚至拿著那隻破手機接著光線出了垛口,但沒走遠,最終徒勞無功回到李枝錦身邊,陪著蹲下。李枝錦沒有刨根問底,兩人沉默了很久,直到趙甲第低頭看表,說時間到了,李枝錦就跟著他離開垛口,拾階而下,趙甲第牽著她的手,走在前頭,上山容易下山難,李枝錦咬牙堅持,好不容易到了平地,李枝錦長呼一口氣,趙甲第笑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心血來潮。李枝錦眨了眨眼睛,誠實道不敢了。趙甲第問道還想不想看日出?李枝錦雀躍道當然!趙甲第笑了笑,你那小奧拓有沒有空調?李枝錦羞赧道沒,功率太小,裝了空調就上不了坡,而且我也不喜歡開空調。趙甲第徑直走向賓利,說道那去我車裡呆著,等看完日出再回去,當然,你如果喜歡挨凍,就回你車窩著,是冒險孤男寡女,還是冒險凍死,隨你挑。

    李枝錦很沒骨氣地選擇了前者。

    趙甲第上車前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枝錦,玩笑道:「我算不算錦衣夜行,你算不算素袖藏金?」

    李枝錦回答道:「你算,我不算。」

    趙甲第笑道:「所以我是裝b,你是牛b。」

    李枝錦哦了一聲,沒了下文。

    兩人窩在車內,李枝錦脫去了棉外套棉手套棉耳罩,總算恢復了那張優雅睿智的真面孔,以及高挑曼妙的身段。

    很快李枝錦沒有戒心地熟熟睡去。

    趙甲第沒有睡意,一直熬到了清晨。將李枝錦搖醒,這娘們竟然還有不小的起床氣,數次本能地把趙甲第的手拍掉,趙甲第就不客氣了,伸出手指捏住她的鼻子,直到她徹底清醒為止。

    真是一枚花姑娘啊,尤其是如此紅著臉蛋返璞歸真的瞬間。

    趙甲第收回視線,指了指窗外,「勉強當做看日出了。」

    李枝錦拍了拍臉蛋,凝視著趙甲第望向車窗外的側臉,許久,問道:「你昨晚找什麼?」

    趙甲第沒有轉頭,「小草。」

    李枝錦疑惑不解,「沒找到?」

    趙甲第轉頭,溫柔道:「沒找到。但在你睡的時候我想通了,根本不需要找,她始終在那裡。」

    它還是她。

    李枝錦沒有聽出來。

    等她若干年後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是身邊摯愛男人的妻子。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48
第295章 蝴蝶


    天津金海分部大樓,這裡也是海水淡化項目的大本營。

    一個牽動資金高達千億的海水淡化項目,牽扯到太多勢力和領域,甚至會影響博弈到幾個既定國家引水政策,至於那些個眾多與淡化項目匹配而試圖分一杯羹吃一點剩下湯水的化工企業,數不勝數。就如局中的局外人趙甲第當年所形容的,這條鯨魚隨便甩一下尾巴,掀起的浪花都能砸死幾家資產過億的企業,騎虎難下的金海被動主宰了許多產業鏈下端領域的走向。

    例行會議如期召開,在座將近二十位清一色金海黃金一代成員都在聚精會神聽主持會議領導的報告,這個曾被金融圈讚譽為金海年輕天才集中營的小團體,平均年齡只有31歲,此刻身處其中的黃睿羊每次在攻破一個難題或者拿下一個部位批文後的內部聚餐上,都會戲言對不住各位了,身為三十四歲上了年紀的老男人,拖了後腿,自罰三杯。而那幫二十七八左右的金海青年翹楚則會鬧得最凶,王春風是最年輕的男人,比較倒霉,往往會被一幫過了平均線的「大叔」給灌成豬頭。最年輕的女人?就是現在主持會議乃至整個海水淡化項目走勢的那個她。

    當她再次清清淡淡說出散會兩個字,黃金一代們都不約而同起身,沒有鼓掌喝彩,沒有溜鬚拍馬,有的只有眼中不同程度的愛慕和崇拜,前者大多掩藏很好,後者則都不浪費精力去隱藏了,沒誰會為了崇拜敬畏她而覺得丟臉。

    她並不急著整理桌上文件,而是轉身望著佈滿密密麻麻圖文數據的大屏幕,會議室成員已經習慣,出去後就開始各奔東西去北京、東北某省甚至是南方省市奮戰,至於為了什麼,可能是那個宏偉的藍圖帶來的利益和成就感,當然也可能是為了博得留在會議室的上司事後微微一笑。黃睿羊,這個在一般金海人看來只需要靜等侄子趙硯哥上位接班就能坐享其成的外戚系旗幟男人,放慢了腳步,最終留了下來,坐回位置,她轉身看到他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笑問道還有事?黃睿羊欲言又止,她安靜等待,黃睿羊深呼吸幾下,站起身,沉聲道想請假一天,我準備去我姐那裡說清楚。

    她平靜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但不管怎麼說,姐弟就是姐弟,不需要太僵。當然,我這話站著說不腰疼,黃總可以自動省略。」

    黃睿羊輕輕一笑,雖然談不上任何情真意切的安慰,但他還是覺得輕鬆許多,這恐怕就是她獨有的魅力了。

    這般纖弱動人的女子,卻可以如此八風不動,於大風大浪中穩如磐石。

    黃睿羊自嘆不如,告辭一聲,腳步堅定地離開會議室,也許痴情種王春風是純粹為了那份注意可望不可即的悲劇相思為她挺身而出,但功利至上的他,黃睿羊不會那般單純,他追求的是這個氣魄雄奇女子那個從未明確說出口但所有人都強烈渴望的承諾:金海實業,最多30年,也就是說將會在你們的手上,成為中國最偉大的企業。黃睿羊也許野心小一點,這輩子貼著外戚標籤,能夠成為總經理,cfo,甚至是ceo,僅在一人之下的執行總裁,但這已經不足以滿足黃睿羊的勃勃野心,他要親自成為一個新帝國的締造者,比金海更開明,也比金海更宏大,而非靠著以前是趙太祖以後是侄子甚至是姐姐的打賞去青雲直上,當一輩子的傀儡。

    金海改弦易張,城頭變幻了大王旗,他姐姐黃芳菲一樣可以保證繼續過著貴婦的生活,但他卻能夠真正意義上支撐起黃家的旗幟,自立門戶!

    沒有外戚身份,不需要再去揣度那個永遠君臨天下的趙太祖難測心思,不用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當然,也不用再受趙家老佛爺的陰陽怪氣了。

    會議室裡煢煢孑立的她遠比趙太祖更有肚量,最關鍵的是她還擁有足夠的實力和潛力。

    裡面,她從屏幕上收回視線,坐在椅子上,旋轉鋼筆,眼花繚亂。她清楚黃睿羊的野心,就像她清楚每一個金海黃金一代的理想和夢想。敲門聲響起,是一個跟隨了趙太祖十多年的心腹保鏢,他手裡拎著一份內部食堂的特製快餐,尋常公司成員沒這個口福,公司上下都知道她有潔癖,飲食尤為在意,旁人都見怪不怪了。她接過後就埋頭吃起來,細嚼慢嚥。

    恭敬站在一旁的他輕聲道:「小姐,真的不去吉林祖宅看一眼?」

    她搖搖頭。

    他也就不再多話。

    她吃完飯,這才抬頭問道:「老家那邊的死士還能用?」

    他點頭道:「能,都是曾經受過老祖宗和師傅天大恩惠的人,忠心。」

    她不輕不重嗯了一聲,「王厚德那邊跟曹興誠這幫老金海也聯絡得差不多人,再過幾天,就可以去中京大廈。」

    他心中嘆息,但也只是藏在心中。

    往前回溯幾天。

    正月初那一日在哈爾濱私人會所秘密碰頭,集齊了黑白灰三道的最頂尖人物,化名常生在哈工大外開了家小館子的納蘭長生,某位家族私生子一死就真正接班的六王爺陳紅熊,國內最優秀的職業經理人有著「石佛」美譽的王厚德,金海第一代元老中碩果僅存的不倒翁傅放,第二代人物領頭羊的魏京海,而最後一位,真正掌控全局的,卻是一位年輕的女子,她幼年進入趙家大宅,成為欽定的童養媳,兒童時代便取代趙甲第的位置坐在董事局會議的小板凳上,見證一場場無聲驚雷的智力角逐,16歲正式進入金海實業,隨後順利成為總裁助理,20虛歲,便在外界的目瞪口呆中執掌金海實業孤注一擲的海水淡化項目,隱性權力之巨大,無法想像,資本圈資深人士和財經評論家都覺得趙太祖是失心瘋了,就是在無數質疑冷眼和虎視眈眈中,一直難產動盪的項目進展勢如破竹,在她身邊,幾乎聚集了金海實業黃金一代的全部精英俊彥,唯她馬首是瞻,她,就是齊冬草。

    納蘭長生,或者說納蘭王爺出乎王厚德幾位金海大佬的預料,在談判桌上並沒有獅子大開口,答應了絕大部分條件,更多時間,這個穿中山裝的儒者只是在跟齊冬草拉家常,題外話佔了多數,少數情況由陳紅熊來出面商榷探討,總體來說是一場融洽和睦的談話,這讓經歷過無數次艱難持久戰的王厚德心中苦笑,只希望別是空頭支票引君入甕的卑劣伎倆,可他也或多或少聽聞納蘭王爺的名聲事蹟,即使在鬥爭中輸了的大佬,也都心服口服,還有一點很奇怪,似乎與納蘭王爺蚍蜉撼大樹的,乃至於那些個不惜魚死網破垂死掙扎的一方之雄,最後少有真正家破人亡的可憐蟲,起碼得以善終,這跟趙太祖是兩個極端,後者的對手,跳樓的,吃藥的,甚至吞槍的,不計其數,王厚德一手策劃即將出版的《灰色帝國的坍塌》只是羅列出一小部分,但相信已經足夠讓局外人看得觸目驚心,震駭於趙太祖的慘烈手段。這場將會主導金海這艘商業航母未來走向的會議僅僅進行了一個鐘頭,刨開納蘭王爺風牛馬不相及的風趣言談,其實不超過四十分鐘,簡潔,順利,輕鬆,王厚德和傅放這一對唱雙簧唱了許多年的「死對頭」,抽了個空隙相視一笑,有無奈和驚訝,但最多的是狂喜和期待。納蘭王爺問了下陳紅熊時間,起身說要去哈工大上課,就不耽誤各位寶貴時間。說走就走,會議室少了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納蘭王爺,氣氛就僵硬了幾分,他們今天的談判,沒有任何紙質文件,沒有筆,連手機都各自默契地沒有攜帶,齊冬草遙遙坐在談判桌另一端的陳紅熊對面,閉上眼睛,推敲細節,安靜如秋蘭。

    會議室外,納蘭王爺看到了束手站在門口的沉默健壯男子,停下腳步,笑道:「齊武夫的不記名徒弟,陳世芳?」

    雄魁男子點點頭,沉默寡言。

    納蘭王爺笑意更深,道:「聽說你當年暗殺過趙鑫很多次?」

    陳世芳咧開嘴,沒笑,直勾勾盯著這位能讓人平步青雲也能讓人落魄如狗的東北王爺,「希望你別給我這個機會,論武力,你比起趙太祖,可差遠了。」

    納蘭長生並不生氣,一輩子跌宕的大榮大辱,韜晦修養卻是半神半仙了,武力值接近零又何妨?他輕輕一笑,轉身走了,自言自語,「東北齊家,好大的一棵樹啊,這樹底下可是低眉順眼了好幾個喬四爺之流,怎麼說倒就倒了。想當年,我年輕那會兒,被冬草的爺爺給弄成了一條喪家之犬,從東北跑到廣東,再從廣東被趕到云南,不曾想跟趙鑫鬥了幾十年,只聯手了一次,就把這棵枝葉覆蓋整個東北三省的大樹給推倒了。不過也好,樹倒根還在,總會有齊家的扛鼎人物葉落歸根後,成為那中興之主。拒虎迎鳳,這樣的江湖,才是有意思的江湖。」

    陳世芳冷笑一聲,並未言語。

    會議室中,齊冬草同樣在冷笑,因為頂著六王爺名號的陳紅熊笑嘻嘻問能不能單獨談,她很乾脆地示意王厚德三位金海大佬退出房間,陳紅熊伸了個懶腰,似乎不習慣太正兒八經的場景,懶洋洋躺在椅子上,把雙腳放在桌面,伸出大拇指笑道喂,冬草妹妹,聽說你當了十六七年的趙家童養媳,這麼臥薪嘗膽?了不起!齊冬草對這個評語不置可否,神態嫻雅。陳紅熊一拍腦袋,撤掉雙腳,去飲水機拿了兩隻紙杯,一手端著一杯水,走向齊冬草這個連他都快要一見鍾情的有趣娘們,若非家裡有了一樁不容拒絕的政治婚姻安排,他都想把這個齊家的新當家八抬大轎迎娶回去。吊兒郎當的陳紅熊走到齊冬草身邊,笑容迷人,將一隻茶杯遞向她,無傷大雅的小小獻慇勤,主要還是希望能夠趁機近距離打量一番,順嘴說道在上海,我見過趙甲第,沒我帥,武力值嘛,打不過我手下。腦袋瓜嘛,是挺不錯的,可惜生不逢時。冬草妹妹,要不考慮一下我?只要你給我一個機會,你就會明白什麼富二代趙甲第什麼商業奇才王春風什麼白手起家的徐振宏,都是渣。

    齊冬草緩緩起身,卻不是去接那一杯茶水。

    紮著一根特立獨行辮子的陳紅熊瞪大眼睛,陰沉著一張英俊臉龐。

    堂堂陳大紈袴的臉頰一側,抵著一柄造型古怪的小刀,一絲猩紅血液順著臉頰滑落。妖豔小刀長不到十公分,卻無人敢質疑它的鋒銳。陳紅熊眯著那讓無數女人抓狂的雙狐狸眼眸,嘖嘖冷聲道:「小瞧你了,齊冬草,竟然還會玩蝴蝶刀,而且玩得這麼順溜。」

    眼神毫無波瀾的齊冬草加重力道,血跡更濃。

    陳紅熊仍然舉著兩隻茶杯,終於開始微微顫抖,可身體依舊紋絲不動,京津圈想用嘴碰他這張狐狸臉的妙齡女子和良家少婦如同過江之鯽,敢用刀劃的,只有眼前這個姓齊的女人!如果他不是一個湊巧懂點蝴蝶刀的門外漢,可能會覺得一個大老爺們還會制服不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美人兒,但陳紅熊不敢冒險,真心不敢,她的出刀毫無生澀,絕對是玩了很多年的狠辣角色,陳紅熊甚至悲哀地發現這柄蝴蝶刀不僅漂亮,而且跟主人一樣極端的劍走偏鋒,刀身是高彈不鏽鋼,這不稀奇,但奇怪的是這把定製蝴蝶刀的硬度,絕對超過了60,纖薄到了脆弱的反常地步,按照常理,低硬度鋼易於打磨,但鈍化很快,高檔貨色的蝴蝶刀都選擇高硬度,在58到60之間最佳,不至於過脆,但鋒利足夠,因為蝴蝶刀的發源地本來就不需要它去刺穿護體甲冑,可在他臉上畫花的危險「玩具」,完全不顧及是否出刀脆裂,一味追求鋒芒,除了鋒芒還是鋒芒。如果不是這樣面對面,陳紅熊如果得以親手欣賞這把命名為「黑曼陀羅」的金粉蝴蝶刀,還會更加詫異它超乎想像的精鍛和回火工藝。

    齊冬草收手,收刀。

    她面無表情接過那隻茶杯,將水倒在地上,緩緩道:「就你一個娘們,也配評價我的男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49
第296章 魔方,黑板和小孩,少婦


    正月初十,是趙甲第在三聯韜奮書店看到《灰色帝國的崩塌》後的第六天,趙甲第剛和名單第二序列裡的一位老人結束了一場不痛不癢的談話,是在一個北京五棵鬆解放軍某部第一干休所的茶樓,正題無果,反倒是趙甲第被老人拉著下了一下午的象棋,由於趙甲第的棋力不俗,老人發揚了群策群力的優良傳統,把一些個肩膀上起碼都扛一顆金星的戰友喊來當軍師出謀劃策,最終場面比較滑稽,勢單力不薄的趙甲第被一群老將軍圍著,一一單挑過去,八勝一負,最後一盤還是放了水的,若非如此,晚飯就得在那裡解決了,趙甲第出了干休所,在一家快餐店馬虎充飢,去小賣部買了兩包煙,來到附近一個公園坐在長椅上整理思緒,他在運作,黃芳菲更是不遺餘力,只不過她與名單上修成正果的大佬巨頭見面,多半在北京飯店或者釣魚台國賓館,要麼就是美洲俱樂部這類會所,兩人養了默契,誰見過了,另一方就不去打攪,楚河漢界,陽關道獨木橋,涇渭分明。

    這些天裡,趙甲第見過了牟明周樟木程彌勒在內的18人,c名單居多,委婉拒絕會面的不在少數,可謂濃縮了世間百態人情冷暖,黃芳菲相對精益求精,但也破個位數,趙甲第這邊除了老學者沈憲有所斬獲,得到了一個明確的承諾,大多是敗興而歸,像今天干休所裡的情景已經算幸運,趙甲第這些天裡每天睡眠時間平均下來不足四個鐘頭,坐在木製長椅上,抽了根煙,對面椅子上坐著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穿得很有范兒,估計在幼兒園是園草級別的小帥哥,說不定小女朋友都有好幾枚了,小孩比趙甲第晚到公園,手裡拿了個三階魔方,玩得很興致勃勃,玩著玩著,就嚎啕大哭起來,把趙甲第看得莫名其妙,看小孩那悽慘悲慟的可憐兮兮哭相,自知小孩緣奇差的趙甲第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小孩中氣十足,哭聲震耳,本想抽空獨自發呆一下的趙甲第實在看不過去,熄滅煙頭丟進垃圾箱,就起身走過去,以生平最長輩和藹的語氣問小孩子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那娃抬頭看了眼趙甲第,哭得更加淒涼,彷彿被鄰居死對頭搶了最心愛玩具,或者是小女朋友放學跟別的小男生一起回家,趙甲第左右為難,一些個偶然經過的大媽大嬸大伯大爺都用怪罪的眼神瞥趙甲第,顯然將他當作了罪魁禍首,更有警惕性高的,眼神就跟盯著拐賣兒童的人販子差不多,趙甲第無奈只好坐在小孩身邊,以示清白。

    小孩穿著打扮精緻得體,繫著條Burberry經典款格子大圍巾,父母的品味應該不差。哭了半天,嗓子有點啞,有點渴,本來想轉頭問身邊的陌生人有沒有水,但覺得這樣太沒骨氣太不男子漢,就只能轉嚎啕大哭為抽泣哽咽,果然這樣比較省力,時不時拿那條圍巾擦拭鼻涕眼淚,看得趙甲第一陣陣蛋疼,等小孩有氣無力了,趙甲第瞥見他始終盯著手裡的玩具魔方,是個嶄新的最普通三階魔方,紅對橙,白對黃,藍對綠,很基本的配色,趙甲第對魔方不陌生,小學五年級時王半斤送他的生日禮物就是一個魔方,不過是更簡單的兩階,復原也輕鬆,趙甲第從那個時候起,直到高中,都在玩,起先廢寢忘食,從二階到三階四階直到13階,一一攻關,信手拈來,作為與中國「華容道」齊名的益智遊戲,在趙甲第看來無非就是背公式,當然,階數越高,需要記憶的公式就越多,除了考驗記憶力,同時很講究一個人的空間思維能力,趙甲第看著已經被孩子打亂的魔方,有點明白為何要哭,大概是新買了魔方,卻還原不回去,孩子不都這樣嗎,最心愛的某顆彈珠,碎了,都會傷心的,長大後,一部分人會因為買不起比玻璃彈珠昂貴百倍千倍的鑽石而傷心,而一小部分一擲千金都不眨眼的則哪怕鑽石碎了,都不會傷心。

    趙甲第笑道:「我變個魔法給你看一下?只要你肯把魔方借我,只需要七八秒鐘。」

    小孩將信將疑,握緊那個三階魔方,天人交戰。因為媽媽說過不要輕易跟陌生人說話。但最終,好奇心戰勝了擔憂,小孩猶豫著將魔方遞給趙甲第,後者輕輕一笑,胸有成竹加上故作神秘道看著,別眨眼。三階魔方在趙甲第手中果然神奇地在短短八秒鍾不到的時間回覆初始狀態,手速驚人,小男孩即使目不轉睛,仍然覺得眼花繚亂,接過今天才新到手的玩具,破涕為笑,咧開嘴,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再看趙甲第這個陌生人,就多了幾分單純的孩子式崇拜,趙甲第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嗖嗖嗖往上暴漲,高大威武得厲害了,孩子一臉期待問道大哥哥,如果被我弄亂了,你還能變魔法嗎?趙甲第被逗樂,點點頭。小孩老氣橫秋思量了一番,雙手啪啦啪啦亂折騰了一通,然後把魔方遞給趙甲第,趙甲第難得的童心也爬上來,嘿嘿一笑,說這次給你變個更厲害的魔方。趙甲第用單手還原了魔方,耗時自然要更長,只不過在時間觀念不強的孩子看來依舊生猛得沒邊際了,張大嘴巴,接過那個紅橙白黃藍綠六面整齊排列的魔方,一臉不敢相信,他努力了那麼久都沒能變回原樣,這個傢伙單手就搞定了,這得多牛啊,孩子腦袋裡出現無數個驚嘆號,正在每天定時定點看一部偽仙俠奇幻劇津津有味的他想難道這人就是所謂的高人?這些年疲於奔命焦頭爛額的趙甲第挺享受這份遠離紛爭的湊巧閒暇,就笑道我一般不拿出絕招,你我有緣分,今天就把壓箱絕技都拿出來,想不想看?小男孩小雞啄米點頭,興奮雀躍。趙甲第閉上眼睛,表演了一番魔方盲擰,依舊手速迅猛,小孩這下子徹底完蛋了,認定了這傢伙是老版《三國演義》裡那個大冬天也喜歡搖扇子的諸葛亮叔叔,當然,可惜眼前的傢伙手上沒扇子,長得似乎也沒電視上的諸葛亮叔叔那麼玉樹臨風,但這些都不是問題,高人都會易容術的。

    他天真道:「大哥哥,你是諸葛亮嗎?還是外星人,來地球跟我們做朋友的?」

    趙甲第啞然失笑,看了下手錶,準備離開,韓道德還兢兢業業等著,就對小孩說道:「我不是諸葛亮也不是外星人。而且,這其實不是什麼魔法,等你以後上小學,語文課上會有《賣油翁》,老師會告訴你一個道理,叫做唯手熟爾,簡單解釋起來就是玩多了,就能熟練,不稀奇。」

    小孩搖頭道:「我肯定不行的。」

    趙甲第伸手摸了摸小腦袋,笑著鼓勵道:「你行的,我第一次玩魔方,是個二階魔方,花了一晚上才還原,我剛才看你玩,其實好幾次都只差幾步了,比我聰明。」

    小孩驚喜道:「真的?」

    趙甲第很高人風範地點點頭。這傢伙不去坑蒙拐騙實在太浪費天賦了,這些天名單上的人物有哪一個不是深諳厚黑學的「老奸巨猾」之輩,幸虧趙甲第小時候就耳濡目染江湖郎中兼職神棍爺爺趙山虎的行事風格。趙甲第準備起身,想了想,授人魚不如授人以漁,就當好事做到底,先給韓道德打了個電話讓他再等半個鐘頭,收起電話,問小孩想不想學這個?小孩自然樂意。趙甲第就讓他去撿一棵小樹枝,然後一大一小蹲在長椅前泥地上,趙甲第不管他聽不聽得懂,把singmaster符號、公式、有關三階上帝之數來源和競速技巧等到一股腦抖摟出來,小男孩才六七歲,當然是等於聽天書,但還是盡力去記住,從給司徒堅強家教,到觀音村教書,趙甲第一直就是個不錯的老師,不枯燥不死板,總能妙趣橫生,一大一小關係融洽,歡聲笑語不斷。趙甲第講解得差不多,功德圓滿,就放下樹枝,準備撤退,小孩子意猶未盡,但小小年紀就家教極好,真誠說了聲謝謝,自我介紹說我叫李虎,一口趙甲第因為四川支教過再熟悉不過的川音,李唸成了ni,虎唸成了fu,而且還特意解釋是老虎的虎(老fu的fu),趙甲第哈哈大笑,也介紹了自己,當然是真名,這沒什麼好隱藏的,站起身,看著地上那幅圖畫,以及那一根樹枝,趙甲第靈光乍現,脈絡,脈絡!

    他猛然記起了在上海楊青帝房間中黑板上的人脈圖!

    趙甲第就像《桃花源記》裡的武陵漁人,在見到桃花源前那一刻的「豁然開朗」!

    心潮洶湧,趙甲第恨不得馬上返回四合院將有把握還原十之七八的楊青帝人脈圖寫在紙上,但臉上仍然不動聲色,這短短五六天的打磨,讓趙甲第蛻變太多,他不得不去精準學會控制情緒,去學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降妖除魔就畫符,進廟就燒香,潛移默化,城府增長一日千里。起身後趙甲第說了聲小男孩不太懂也不在意的謝謝,但另一個嗓音的謝謝與趙甲第這一聲謝謝同時響起,趙甲第轉頭一看,是一位站在長椅後的優雅女子,玲瓏纖柔,肌膚腴白,一米六出頭一點的少婦模樣,有一張天生就能與歲月打持久戰的娃娃臉,容顏並不算如何驚豔動人,但氣質脫俗,安靜站在那裡,別有韻味,她脖子上也有一條與小孩李虎類似的圍巾,四分形似,六分神似,應該就是孩子的母親了,趙甲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果然,小孩撲向少婦,喊了聲媽。

    少婦溫雅解釋道:「不好意思,蠻子跟我鬧彆扭,偷偷溜出來,幸好有你在。」

    小孩的暱稱貌似是「蠻子」,有趣。他朝趙甲第做了個鬼臉。

    趙甲第禮貌地微微一笑,就告辭,並沒有套近乎。走出一段距離,就加快了步伐,打電話讓韓道德去給四合院裝兩塊大黑板。

    「媽,這個大哥哥可厲害了。」被母親牽著手的小男孩哼哼道。

    「多厲害?」站在一大一小身後觀察了許久的少婦恬靜笑道。

    「比你們都厲害唄,媽,你能單手或者閉上眼睛玩魔方嗎?哦對了,大哥哥說這叫『還原』,他還教了我很多東西,羨慕吧?」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孩得意洋洋道,揚起手中已經還原的魔方。

    「我是不能。」少婦嘴角弧度溫暖。

    少婦和孩子穿過公園和街道,走向趙甲第曾經造訪過的干休所,完全不需要出示證件,門衛甚至還在第一時間敬禮。

    小孩淘氣地回敬了一個軍禮。

    到了一個干休所規格最高的獨棟房子,一位老人在院子裡打太極,小孩沖上去,滔滔不絕把公園裡的經過說了一遍,老人停下打太極,一同進了屋子。也就在這個曾孫子面前這裡會壞規矩,否則甭管子女還是仍居高位的昔日下級來拜訪,都得等他把一套簡化太極打完了才說事情。等到曾孫子去拿茶杯喝水,老人才笑道剛聽說劉國慶那裡熱鬧了一個下午,五六個為老不尊的傢伙合著伙兒跟一個年輕人下象棋,結果還是輸慘了,臉都丟光了,這不還不罷休,打電話來請我去充數個臭皮匠,看能不能下次殺一殺那年輕人的銳氣。少婦抱著玩笑心態道該不會是跟姓趙名甲第的人下象棋吧?老將軍在55年授勳中便已經是少將,十年動盪結束復出後提了一級,但直到90年代退位前,才像征性提了一級,成為上將,不管是級別規格,還是資歷資格,他都可以不在這個干休所養老,但老人喜歡這裡的熱鬧,有人情味兒,他一聽持家有道的孫媳婦隨口一提,特意打電話去跟舊部下劉國慶問了下,掛了電話笑道巧了,就叫趙甲第,怎麼,認識?少婦指了指在不遠處喝水玩魔方的兒子,微笑道這不在公園,就是他教了蠻子玩那個魔方,要不是他,爺爺您吶今天就別想清淨了,不過他的名字,是我無意間聽到的,是個很得體的年輕人。老人這些年退居二線,只是偶爾會被請去軍科院指導工作,生活清淡得很,也就蠻子這孩子能夠讓老人的生活不那麼清淨,機緣巧合,於是老人破天荒來了興致,打電話把剛從總參退下來的劉國慶喊來,聊的也只是一下午鏖戰的象棋,最後劉國慶幾句有意無意的點睛,讓少婦吃驚不小,原來這個趙甲第竟然就是《灰色》一書主角金海實業的繼承人。

    陰差陽錯的這一切,趙甲第沒有預料,他只是在四合院書房裡奮筆疾書,將腦海中的那幅人脈圖以最快速度寫在紙上,手速比玩魔方還要快。

    韓道德辦事就是有效率,黑板很快在四合院安置完畢,趙甲第對照手頭的紙張複製上去,站在黑板下,鬥志昂然。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50
第297章 相思和象棋


    上海。蔣談樂陪著享受副部級待遇的爺爺蔣世根下象棋,老人圍棋水平很渣,蔣談樂在弈城和棋聖道場上不管如何被業餘高手虐菜,都不是勝負心極強的老人願意去自取其辱的,棋盤邊上放著上下兩冊《灰色帝國的崩塌》,基本上已經被家裡人傳閱完畢,而且相互拜年過程中,大多都會提起這本寓意深長的暢銷書,蔣談樂總會表現出輕度的煩躁,找個藉口選擇離場離席,堅決不參與話題討論,蔣談樂心不在焉下了一盤,不打算下了,發呆,有孫女打掩護,蔣世根可以放心地偷偷抽煙,老人的人生除了讀書二十多年就只剩下教書育人,唯一的樂趣就是跟確實陪他一起老了的老婆鬥智鬥勇藏煙抽煙,老婆老婆,不就是風雨無阻不離不棄跟自己一起變老的女人嗎?這一輩說長不長,可說短真不短,不找點無傷大雅的小樂子怎麼行。

    蔣世根見孫女興致不高,溫和笑道:「擔心你那個學生?沒事,他給我打過一個電話,說最多請假兩週。」

    蔣談樂惱羞成怒道:「誰擔心他?!」

    老人哦了一聲,「反正我這個當校長的挺擔心,你都不是他英語老師了,不擔心也正常。」

    蔣談樂恨恨道:「你再激將法,我可跟奶奶說你在抽煙了!」

    老校長立即投降,打哈哈轉移話題道:「談樂,你覺得趙甲第像這象棋上的哪顆棋子?」

    蔣談樂氣哼哼道:「不樂意猜。」

    老人自娛自樂拿起一顆「車」,搖搖頭自言自語說不太像,放下,又拿起一顆「馬」,說更不像了,又放下,如此拿起放下了幾次,蔣談樂終於被勾起好奇心,指了指象,老人沒點頭,她又指了指士,老人點頭但又搖頭,蔣談樂不耐煩道到底像什麼!老人打趣道你每種都指一下,總會有正確答案的嘛。蔣談樂發飆,扯開嗓子喊道奶奶,爺爺在抽煙!

    在學校和上海市教育系統都極具威嚴的蔣世根手忙腳亂,趕緊消滅證據,嘀咕了一句女大不中留,但嗓音很輕。

    杭州。開在小巷弄裡的桃花書吧已經開始開門營業,只是生意相對冷清,今天又有一位顧客詢問有沒有《灰色帝國》這套書賣,佟冬也不是第一次微笑著搖頭,她會嚴格把關書吧內的書籍篩選,往往將一些暢銷書拒之門外,而走小資文青路線的桃花書吧起先已經準備引進一定套數的《灰色》,因為佟冬認可了這套書的內容,只不過當二老闆娘佟夏無意間看到有趙甲第這個「重名」後,就開始抗議,她不管書中趙甲第是不是那個男人,她都因為這個不起眼細節對《灰色》深惡痛絕,差點用罷工來做鬥爭,這讓佟冬沒轍,只能妥協,只是每當有顧客問起有無這套書出售,她就要鄙視一下西西,而後者則會回一個鬼臉。

    今天佟夏一直躲在二樓在一本《納蘭詞》上寫東西,這是她的心愛寶貝,一般都不讓佟冬碰一下,佟冬抽一個空閒偷偷來到妹妹身後,這才知道她在折騰什麼,一頁只寫一句,文字略異,但格式相同,例如「舉頭望明月,在想趙甲第」「十年生死兩茫茫,在思趙甲第」「自掛東南枝,在等趙甲第」「牧童遙指杏花村,在念趙甲第」,等等等等,看得佟冬只能無語,連批評教育都懶得做,悄悄走開。

    浙江湖州,與無錫蘇州隔太湖相望,一艘造型古樸的遊船上客人寥寥,十數位男女老幼,兩女站在船頭,是胭脂虎裴翠湖,還有被她拉來湖州做客的馬尾辮袁樹。船上成員都是裴家人,湖州王裴錫岩自然在場,而且在女兒的牽線搭橋下,對那位言談合宜的年輕馬尾辮青眼有加,如果不是早前得到裴翠湖提示這個就讀於復旦的女孩已經是金海太子爺欽定的人選,裴錫岩都想挖牆腳到自己公司,對於人才,尤其是情商在合格線以上的實用型人才,湖州王一直不惜築起黃金台。

    裴翠湖笑道:「可惜今年沒雪,否則這個時候風景最好。」

    馬尾辮笑了笑。

    裴翠湖輕輕望向遠方,道:「可一個人看,或者缺了一個人看,就算有雪,也會很無趣,對不對?」

    馬尾辮紅了臉。

    裴翠湖嘆氣道:「你啊,跟姐姐一樣的命,難怪合得來。我這輩子除了少到可憐膽大包天的異性追求者,一個同性朋友都沒有,所以我希望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你我在什麼陣營,出了商場,都是姐妹。」

    馬尾辮嗯了一聲。

    裴翠湖趴在欄杆上,轉頭笑望著這個打心眼寵愛疼惜的女孩,問道:「想他了?」

    袁樹眺望湖景,點頭道:「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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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佘山那棟奢華別墅中帶給趙甲第最大震撼的不是富麗堂皇的裝修,不是樓上樓下一雙手數不過來的房間,不是那三面書牆,而是落幕梟雄楊青帝的一封遺書性質的信,以及那塊黑板上密密麻麻的人脈圖,趙甲第當時並沒有刻意去記錄這份武功秘籍一般的名錄,但他一直對記憶力十分自信,尤其當時在佘山別墅裡就被黑板上幾十個至今仍是大名鼎鼎的各界常青樹人物如雷貫耳,所以動筆初期下筆如有神,中後期就開始枯竭,符合邊際遞減效應,只是最終僅僅成功寫下小部分人物,所以四合院的大黑板遠比不上佘山別墅黑板來得飽滿完整,這還是省略楊青帝對人脈成員點評的前提下,趙甲第仰頭望著陳紅熊等幾個陳氏家族直系成員名字赫然其中的黑板,有點遺憾,他是絕不會去上海去跟蔡姨蔡言芝提這個要求的,默默告訴自己要知足,趙甲第接著去將黃芳菲給的名單以及自己從《灰色》中摘錄的人名寫到另一塊黑板上,這次打過交道的人物,都會輔以粗略評點,這也是跟楊青帝學的。身後站著一臉匪夷所思的韓道德,當年這位大叔在窮困潦倒時也堅持做類似筆記的東西,只是用處不大,肚中有貨總想售與帝王家或者有錢的伯樂,奈何別人根本不要,進了金海以後就中斷,因為韓道德知道哪怕他寫一輩子的筆記,若抓不住稍縱即逝的機會,就都是一堆廢紙,就像那些大學退學最終僥倖上位了的人,可以把當年的年少輕狂當做談資,但更多輸在學生時代的人在社會上給人跑腿賣命,還賣不了幾個銅板,但韓道德偶爾自省反思,會想如果今後遇到一個跟自己當年很像的年輕人,肯定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卻不會拔苗助長就是了。韓道德站在完全忘我的趙甲第身後,望著這個並不偉岸的身影,心中的情感厚度與日俱增,由最先的感恩變成崇拜,與大少爺一起深陷波瀾中,親眼見證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步步為營,緩緩落子,一天與三四位不同領域或厚黑或睿智的人物鬥智鬥勇,光是轉換臉譜就不輕鬆,韓道德又多了幾分敬畏,這世上出身優越的天之驕子海了去,卻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在挫折磨難中不退反進,太多人選擇龜縮在安全的角落瑟瑟發抖,張皇失措,這一點讓韓道德最為欣賞佩服,要知道這位苦命二十多年的大叔座右銘便是人生為棋我為卒,行動雖慢,命途多舛,可誰曾見我後退半步?

    趙甲第在黑板上「陳靖」這個名字上畫了一個圓圈,輕輕道:「老韓,不知為何,黃芳菲遺漏掉這個人,看來是故意要讓我去碰一鼻子灰,晚上我要去見一見,貌似這人還是我的學長,是發改委裡的一員激進派猛將,天字號的鳳凰男,老校長說過這傢伙在大學裡從圖書館借了512本書,估計對我這種富二代扶不起的阿斗,是會極度嗤之以鼻,難怪黃芳菲捨得把他留給我去聯絡,真是善解人意,用心良苦。」

    韓道德對高層們的智力角鬥沒有發言權,不敢妄加評論,反正少說多做總不會有錯。看得出來,一週不到的時間裡,大少爺就清瘦了許多,通宵熬夜,忙碌趕場,翻閱金海高密資料,所幸眼神非但沒有渾濁,愈發清冷透徹。趙甲第顧不上韓道德在想什麼,去坐書桌前上國家發改委的官網,尋找任何有關陳靖的資料片段,這位學長的副廳級剛剛轉正,實權更大,難怪將他視作最得意門生的老校長蔣世根會在開學典禮上笑言再過十幾年,陳靖回到上海,就有可能是他的領導了。白天陳靖接到趙甲第的邀約電話,似乎並不奇怪,也沒有擺譜,當下就答應一起吃飯,坦言晚飯沒空,吃宵夜有大把時間,地點就定在平易近人的簋街。晚上10點,出身貧寒卻最終憑藉一己之力修成野狐禪的陳靖如約而至,遲到了幾分鐘,陳靖落座後主動解釋停車有點遠,多走了十幾分鐘,趙甲第想到那天自己在這邊衝冠一怒為紅顏,自嘲笑了笑,梅姨的桑塔納現在還在維修廠。

    兩人點了五個菜,可能是在他那個特有的快節奏官場生活影響下,陳靖下筷如飛,不需要趙甲第斟酌措詞,雷厲風行的陳靖竹筒倒豆子,就把趙甲第想問的事情回答了一遍,年初這一幕波及方方面面的風雨大潮,這一刻才真正向趙甲第揭秘,趙鑫入獄的緊急批文層層上報,最高層面大概就是高到不能再高的那個位置了,用陳靖的話說就是比他老丈人還高了一級,平安裡西大街41號那裡專門弄了兩個聯合小組,向某個一樣讓連省部級官員都視作龍潭虎穴的兄弟部門借調了大批精英骨幹,主持小組工作的大佬明確表態不許任何「關係戶」插手干預,這也是為何趙太祖一些死黨無處下手援助的根源,不是不想幫,而是幫不上,真盲目出手,說不定只會是反作用,陳靖沒準確說出是誰如此大費周章將趙太祖送進局子,但提到了關鍵人物韓紅軍的情婦已經暴斃於一棟被重度監視的隱秘公寓,矛頭自然而然指向嫌疑最大的趙太祖,陳靖笑著說當然是有心人給趙太祖潑髒水了,至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得志猖狂多年的韓紅軍,運氣不錯,只是年前在商務部一次會議上直接被雙規帶走,起碼小命無礙,否則趙太祖就更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至於接下來該如何佈局,如何破局,陳靖沒有自作主張給建議,只是提醒趙甲第謀而後動比急急忙忙的紙上談兵有用,至始至終,陳靖的語氣都云淡風輕,聽不出過多的情緒波動,而趙甲第也不至於流於表面的感恩戴德,故意裝出洗耳恭聽的姿態,就當作學長教育學弟好了,有這層關係護航保駕,比什麼都管用。

    陳靖吃完飯,笑道想抽煙就抽煙,趁沒結婚生子趕緊抽,我就是個反面典型,結婚前是老煙槍,一天兩包都算少的,但結了婚,老婆說抽煙對生育孩子不利,乖乖戒了,本來想等生完孩子總能解放了吧,沒料到老婆又說讓孩子抽二手煙不作孽啊,就這麼一路悲劇過來,還真把煙給戒了。趙甲第也不客氣,抽了根煙,陳靖一看架勢,打趣道有點煙齡了?趙甲第汗顏道還好,高二開始的,沒兩年,陳叔叔要是早跟我說,就再早幾年開始珍惜時間了。陳靖呵呵一笑,道你離結婚還早,再說也不一定碰上母老虎,不過結婚前後戒煙還是應該的,我尋思著等哪天自己孩子都會抽煙了,我就重操舊業,希望到時候別不習慣,我覺得吧,每個孩子第一次抽煙,最好都應該是老爹遞出去的煙,這樣才方便進行男人之間的談話。趙甲第不得不感慨這大叔真開明啊。

    陳靖扯開了話題,笑道:「怎麼這麼晚才來找陳叔,可見在八兩心目中地位不高啊。」

    趙甲第苦笑道:「數學老師不總說做卷子,難題要放在最後面。」

    陳靖瞪眼道:「別跟我來這一套,你當陳叔不知道你做理科試卷都是倒著做的啊?」

    趙甲第愣住。

    陳靖促狹道:「我不僅知道這個,還看過你給工行做的社會責任模型,很不錯啊,有叔叔當年指點江山的風采,要不你小子大學畢業來發改委,後門就不開了,但只要你考得進來,叔叔還是能做出點保證的。」

    趙甲第玩笑道:「給開後門我以後考公務員就報發改委,否則不干。」

    沒想到陳靖異常幹脆道:「就這麼說定!我這可是姜太公釣魚你願者上鉤,大老爺們一個唾沫一個坑,以後不來我這裡報導,我拿你沒轍,但可以跟趙三金撒潑去嘛。」

    這下趙甲第傻眼了,「陳叔叔說真的啊?」

    陳靖狡詐笑道:「要不然你以為這頓飯我圖啥?」

    趙甲第嘴角抽搐,這無良大叔,跟趙三金勾搭上的貨色,就沒一個正經好人,tmd全跟憨厚八竿子打不著。

    兩人一起出了餐館,離陳靖的車子有十幾分鐘路程,兩人說了些學校和老校長的事情,陳靖上車前微笑道:「八兩,如果不是老校長對你的器重,我今天會以趙鑫朋友和你『便宜』叔叔的身份跟你吃這頓飯,但絕對會打官腔,不跟你說那些假若上綱上線就是違紀的東西,說實話,相信你這些天在北京城滿城跑,已經意識到一點,趙鑫是趙鑫,你是你,因為你是趙太祖兒子而仰視討好你的,多半是一些還沒進圈子的角色,但起碼在陳叔叔這裡,你交出了漂亮的答卷,我很看好你,因為你是除了我之外,這麼多年第二個能讓老校長刮目相看並且寄予厚望的傢伙,哈,我這話是誇你,順便誇自己,你揀好聽的聽就行。我希望第二份類似工行模型的好東西不要讓我等得太久。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回見。」

    陳靖坐上已經配有專職司機的車子,平淡無奇地離去,在他的那個世界,有著太多需要他去加倍爭取和拚搏的榮耀。

    北京,如此巨大的一座名利場和角鬥場,誰不在拚命奮鬥?不是崛起,踩著屍骨而上,就是墊底,成為別人的墊腳石,洪流之中,人人都在下著中國象棋,士象總歸是少數,更多的是互相牽制的馬,必須借勢才能成事的炮,最多的則是被洪流裹挾只能當炮灰的卒子。

    趙甲第是卒是士還是將帥,已經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在拭目以待。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51
第298章 有鳳北上


    東北哈工大邊緣的飯館,年後開張,大清早,店老闆提著一隻制壺大家顧景舟最出名的深紫色硬提梁壺,型號偏小,壺面有題銘「中有靈犀,使人不枯,亦儒亦道,半仙半佛」,是店老闆題詞,由宜興壺泰斗顧景舟親手雕刻,這柄壺,除了這種上了特種郵票的樣式不出奇,其餘都來歷非凡,壺內依舊有乾坤,有著顧景舟特有的銘刻,別小瞧這一把小壺,能換一棟別墅。化名常生的店老闆笑望著唯一的服務員站在門口點燃鞭炮,這東北小旮旯蹦出來的打工青年對放鞭炮的熱情顯然高於洗菜打雜,點完兩大串,意猶未盡,大大咧咧扯開大嗓門問道老常,再來兩串?店老闆笑道行啊,你自個兒掏腰包,再來二十串都沒問題。有一個響亮名字的青年翻了個白眼,嘀咕了聲一點老闆的魄力都沒的。店老闆不以為意,對這類腹誹嘲諷一向很大度地一笑置之,並不計較,或者說他很樂意身邊有這麼個只把他當落魄教書匠的年輕後生,否則換做風格足夠跋扈家底足夠厚實的陳紅熊,在他跟前,不一樣得收起獠牙。

    說曹操曹操就到,東北三省的六王爺單獨前來飯館,龍傲天對這個紮辮子的同齡人比較對脾氣,就自作主張給陳紅熊下了碗麵條,加一根大蔥和兩個荷包蛋,料很足,他端面上桌的時候,眼尖,看到陳紅熊臉上有道劃痕,調侃道小紅,你該不會欺負哪家閨女被人用指甲抓的吧?陳紅熊苦笑道龍哥,您慧眼,一下子就被看穿了。納蘭王爺微笑道早就跟你提醒過齊冬草是金剛怒目的小觀音,惹不得,怎麼樣,吃虧了吧?不等陳紅熊感慨唏噓,打雜的青年撇了撇嘴不以為然道只會馬後砲,納蘭長生一瞪眼,笑罵道滾犢子,買菜去,再不去就不新鮮了,到時候顧客不滿意,你工資裡扣。青年瞪眼,一拍桌子,納蘭長生不動如風,倒是把陳紅熊嚇了一跳,這哥們一屁股坐椅子上,嚷道漲工資,不漲不干活!納蘭長生古井不波,低頭小酌了一口茶,不緊不慢道不漲,再給你小子漲工資,這生意就虧本了。青年勃然大怒,盯著吝嗇老闆手裡的破爛茶壺,似乎在打它的主意,納蘭長生有先見之明,早早轉身,不給這傢伙奪走心愛茶壺撒氣的機會,去年有一把造工精絕形似樹癭色如梨皮的供春壺,就是被這傢伙給一巴掌拍碎的。

    陳紅熊對這一大一小一個暴跳如雷一個紋絲不動的情形早就司空見慣,當起了和事老,左一口龍哥右一口傲天哥,總算把這位飯館裡最大牌的好漢給勸去買菜,等飯館只剩兩人,氣氛就瞬間凝重起來,陳紅熊是超一線的京城世家子不假,也見識過許多如王家老太爺和李老這般年近一百的紅色大佬,只是每次單獨與眼前納蘭王爺相處,依然會不由自主地拘謹內斂,因為陳紅熊不管至今仍然沒有弄明白這位捭闔東北幾十年的老人心中真正所想所圖。陳紅熊先找了個輕鬆的話題,笑道今年飯館春聯是他寫的?納蘭長生點頭笑道他覺得寫的比我好看,我要不批准,他非要在我耳邊冷嘲熱諷嘮叨一年的這個字沒筋沒骨,這小王八蛋去年買了兩本顏真卿柳公權的書法入門書,才練了一年,蚯蚓爬泥的水平,就敢指導批評我了,拿他沒轍。陳紅熊酸溜溜道真嫉妒這傢伙。納蘭長生笑道:「都是各自的命,富人羨慕沒錢人的安穩,窮人羨慕有錢人的鮮麗,進了一座城,出了一座城,進進出出,累了一輩子,最幸福的往往是那些始終呆在原地看風景的,只要無大病無大災,其實都不用去嫉妒誰,就像趙甲第,富二代到了極處,可他如今承受的壓力,也是很多年輕人無法想像的,你不也一樣,捫心自問,總會有換一種活法的念頭。人非草木,貪嗔痴,俱是煩惱根。好了,不扯這些形而上的東西,說吧,你這趟來所為何事。」

    陳紅熊毫不掩飾說出心聲,「我考慮了很久,還是不敢斷定齊冬草和趙太祖是不是在唱雙簧,一個紅臉,一個白臉,最後會不會把所有人都圈進去?」

    納蘭王爺哈哈一笑:「陳紅熊,你太小瞧這兩個人了,趙鑫當年欠了過命兄弟齊武夫一個天大的人情,這個人情,齊武夫貼上了他一條命不說,還有整個齊家,趙鑫這人雖然睚眥必報,不是個好人,但有些事情比你我都要有底線原則,他啊,這是在跟自己慪氣呢,他就想看一看是他的兒子趙甲第來得出息,還是齊武夫的女兒出落得武則天一點,如果我沒有料錯,當初他的本意是將金海交由被他放養的大兒子趙甲第,而讓小兒子趙硯哥走一條與他類似的路子,一白一黑,奇正相合,他的趙家,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可惜,物極則反,趙甲第沒領情,而趙硯哥的親生母親黃芳菲也沒遂趙鑫的願,於是棋局就亂了,加上不知為何,齊冬草提前了佈局,這就是亂上加亂,我估摸著這會兒趙鑫在密雲監獄裡偷著樂,在看你我的好戲,說到底,金海真如《灰色》一書倒塌了,轉到了齊冬草手裡,也無妨,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不錯的結果,那就是趙甲第,終於站了出來,走到前台,贏得了一大批暗中靜觀其變人物的青眼。別以為趙鑫對趙甲第真的不聞不問,他對這個兒子的期待,是你無法想像的。至於齊冬草,齊家中興的關鍵人物,可不要小覷,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說的就是齊家,現如今不比春秋戰國,偏激一點講就是仁義崩壞,你試想你一下你陳家倒了,會有陳世芳這類死士為你出頭?有一個兩個,可能有二十年不斷的死士?這樣的家族,才是我們東方傳統意義上的貴族。我當年沒有斬草除根,一是做不到,二是不願意,至於趙鑫為何正大光明留下齊冬草,做吃力不討好的靶子,天曉得原因。」

    陳紅熊吃完麵條,下意識摸了一下臉上的細微刀痕,苦笑道:「老師,你不說還好,一解釋我反而更迷糊了。」

    納蘭長生笑問道:「齊冬草不像是能在你臉上留疤的女人,怎麼搞的?」

    陳紅熊嘆氣一聲,「這娘們是個玩蝴蝶刀的高手,我這次算是陰溝裡翻船丟臉丟大了。」

    納蘭長生笑眯眯道:「奇了怪哉,以你的脾性,吃了羞辱,怎麼不找回場子?」

    陳紅熊嘿嘿一笑:「難得有個讓我心甘情願去憐香惜玉的娘們,不忍心吶。說出來不怕老師笑話,我是真狠不下心對她下手,以前光聽說趙家有個傾國傾城的童養媳,不太相信,真見面了,才服氣。我這輩子真正上心的女人,就兩個。一個是上海那條竹葉青,得喊一聲嫂子。半個就是這個齊冬草。剩下半個則是未來媳婦的小姨子了,哈哈,以前別人罵我畜生,還不覺得,現在看來,自己確實挺牲口的,中意的娘們,都他媽是一顆顆禁果子,不容易下嘴,只能撓心抓肝。我現在就指望著娶了李家的小媳婦,跟小姨子近水樓台,然後整垮了金海和趙太祖,風風光光去上海或者浙江攢資本,就近對付嫂子竹葉青,接著指望著齊冬草跟姓趙的小傢伙反目成仇,給我點念想的機會。我這輩子,做官沒啥野心,弄個副國級就馬馬虎虎,但女人,千萬不能少,一個溫順的妻子,三四個紅顏知己,這人生,足矣。」

    納蘭長生笑眯眯道:「這麼說來,你上心魔障的三個女人,都跟趙甲第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這傢伙,倒真成了你宿命裡的對手了。」

    陳紅熊愣了一下,「趙甲第和蔡言芝關係不錯,我是知道地,但跟李家那閨女有啥關係?」

    納蘭長生幸災樂禍道:「啥關係?目前不好說,估計等你回過神,自以為勝券在握,就已經是能讓李家那朵奇葩為了他離家出走的關係了。」

    陳紅熊吃癟道:「趙甲第跟李枝錦到底是怎麼勾搭上的?一點風聲都沒有啊。」

    納蘭長生冷笑道:「你忙著小打小鬧去膈應趙甲第,哪裡有時間在正經事上運籌帷幄。聽說你還指使程胖子去砸車,你有沒有腦子的,王家一直在等一個機會可以順勢幫襯一把趙鑫,你要是真砸了那部王老太爺動用關係調來的奔馳,這不是給王家最好的藉口嗎?你當真以為這些年王老太爺只顧著怨恨趙鑫這個陳世美?當真以為老太爺在闔眼前,不會給後代子孫鋪路?這件事情上,如果趙甲第稍稍厚黑運作一番,就有你好果子吃了!這些年裡,王清平能夠在仕途上一帆風順,可沒少了趙鑫在關鍵時刻暗中提點扶持,要說演技,趙鑫和王家老太爺那才是真正的高人,王趙兩個家族真正意義上的接班人,趙甲第這段時間在北京的表現也不落俗套,只有你這個聰明的笨蛋,畫地為牢,沾沾自喜。」

    陳紅熊眉頭緊蹙,仔細思量,權衡利弊。

    納蘭長生放下手中名壺,平淡道:「蔡言芝進京了。」

    一語驚起千層浪。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52
第299章 臉譜


    納蘭長生沒有如何面授機宜,也沒給陳紅熊什麼錦囊妙計,只是讓這半個門生耐住性子靜觀其變,現在最緊要的就是讓趙太祖在監獄裡自亂陣腳,開始張嘴咬人,這個身經百戰的男人一旦打定主意敵不動我不動,一旦過了風頭,即便獨力扛下一切,被判刑個十幾年,但實際上只要運作得當,大抵小五年就能出獄,再者,在獄中遙控金海,操控大局,不是難事,陳紅熊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因為從目前來看,趙太祖根本就沒有開口的意思,要達成初期設想的由趙太祖為求自保扯出大批高官共同進退的方案,很難,這一盤屠龍棋,陳紅熊這一方先手驚豔,快刀割肉,佔盡了先機,只是棋到中盤,趙三金這條大龍困於危局,卻就是不死,這讓人很頭疼,沒了速戰速決,拖進了官子階段,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現在陳紅熊期待的就是不斷施加政治高壓,迫使趙太祖出錯,還有則是齊冬草一幫「逆臣賊子」即將在金海正式揭開序幕。

    金海的股權結構晦暗難明,這兩年以曹興誠為代表的多位創業元老就曾起訴要求按照權益法補償自己股份回購款,都在八位數之上,其中當年持738萬股的曹興誠更是索賠多達3個億,只是這類上訴無一例外石沉大海,一如既往氣勢凜人的金海並沒有被破掉不敗金身,這一次齊冬草背後團隊不僅擁有王厚德魏京海這幫在職大佬,便巧妙聯合了曹興誠這批最早跟隨趙太祖打天下卻被杯酒釋軍權的功臣,在《灰色帝國》一書中專門有一個章節闡述金海第一代的具體被清洗過程,章節名為《狡兔不曾死,走狗便已烹》,而與曹興誠這類曾榮耀過的角色一起揭竿而起的,還有《灰色》數次看似無心其實有意提到的某著名律師事務所金牌律師隋東亮,這一切,都強有力佐證了《灰色》的書名含義,帝國已然崩塌,而不只是風雨之秋的搖搖欲墜。

    陳紅熊返回北京,納蘭長生上午沒有哈工大課程,就坐在椅子上捧著那隻顧景舟硬提梁壺悠閒喝茶,門口坐著隔壁飯館的沉默老頭,曬著太陽,昏昏欲睡的模樣,兩家店同一天開張,只要納蘭長生在飯館,有東北男人特有壯碩身型的老頭就必定在場,外人並未多想,只當做是多年好友,只是奇怪的是哈工大講師常生從不主動說話,而啞巴一般的木訥老頭也從不套近乎,兩人就這麼日如一日隔著十來米距離,「井水不犯河水」,龍傲天扛著大袋小袋的幾樣新鮮時蔬從菜市場回到飯館,見紮辮子的小紅沒了蹤影,有點失落,相比吝嗇小氣的老闆,他更樂意聽愛吹牛皮的小紅講述北京城的花花世界,唯一的缺點就是長相比娘們還娘們的小紅總滿嘴跑火車,不能信,有次還說要帶他去中南海老式游泳池扎猛子,被小紅習慣性笑稱龍哥或者傲天哥的打工青年難免腹誹你當中南海是北京故宮啊,買張門票就能進去亂蹦亂跳,這不欺負自己沒見過世面瞎忽悠嘛。青年自然無法想像這個對他總嘻嘻笑笑的年輕人在故宮裡還真就弄了個違章的私人會所,對他來說,別說中南海,就是故宮門票,他也舍不得開銷,之所以情願在這飯館被老闆剝削,主要是可以晚上在這裡打地鋪,再就是兼職掌勺的他可以免費炒點小菜,一日三餐不額外花錢,所以工資雖然低,但都能存下來,都當做攢老婆本,再者,常老頭也說了,以後等他娶媳婦,要包一個大紅包,至於多大,他不抱希望,偷偷想一千有沒有?

    進了飯館,一邊洗菜,一邊問道老頭,小紅咋走了?也不知道跟我打聲招呼。納蘭長生笑道走了,吃完抹嘴拍屁股就溜,忘了結賬,這錢得算你頭上,大蔥可以不算你錢,但面條加兩個荷包蛋,五塊錢,別想賴賬。青年瞪大眼睛,怒道啥?你這個也跟我計較?納蘭長生笑呵呵道小本生意,不計較不行,我做買賣生意,不賺錢,可以,但虧本,絕對不行。青年眼神殺人殺了老闆半天,見他一點反應沒有,嘆息一聲,退讓一步道那算了,我早飯本來就沒吃,小紅那份就當我的早飯,咋樣?納蘭長生哈哈道中啊,你都這麼說了,我要還不近人情,你不得不罷工抗議啊,懶得聽你呱噪,減壽。蹲廚房門口收拾蔬菜的青年一聽這話不高興了,威脅道常老頭,這話傷感情了啊,小心我去隔壁打工,沒有我給你做牛做馬,看你小飯館開不開得下去。納蘭長生不溫不火道剛好,我正瞅著門口春聯不順眼,你一走,我就換上我自己寫的。青年被捏中軟肋,翻了個白眼,很機靈地換了個對自己有利的話題:老闆,啥時候再借我本書瞅瞅,你教書不行,但推薦的書還湊合。納蘭長生一聽到這個就火大,他這輩子精於學問,是老派儒者型的人物,對收藏書籍尤為重視,道上所有份量足夠的朋友都知道跟納蘭王爺借一本十幾塊錢的書比借幾千萬甚至幾個幾十個億更難,簡直是難如登天,而且這位東北巨擘有個雷打不動的規矩,看對眼的人,你借錢不還,不管多少,還可以當泛泛之交,下次不借就是,但借書不還,別怪納蘭王爺發飆,而這打工的青年沒事就登門拜訪,年輕人對「常生」不待見,但對老闆的一屋子書還是很待見的,尤其是他跟上了年紀的老闆娘很合得來,每次借書都出手果決,有老闆娘護著,納蘭長生攔都攔不住,現在已經被他貪污了二十多本書,納蘭長生到後來乾脆假裝沒看到,眼不見心不煩,連心愛供春壺都被這犢子一記狗屁不通的鐵砂掌拍爛了,納蘭王爺已經被他磨出出足夠驚人的耐心,也難怪陳紅熊會羨慕嫉妒龍哥跟納蘭長生的融洽關係。

    納蘭長生喝完茶,問道:「你覺得陳紅熊這個人如何?」

    正假公濟私啃一棵大蔥的青年隨意道:「不錯啊,就是喜歡打嘴炮,一點不踏實。還有聽上去女人多了點,得補腎,否則小心年紀輕輕就死在娘們肚皮上。媽的,老子的媳婦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人比人氣死人。」

    納蘭長生一笑帶過,不置可否。

    陳紅熊到了北京,這位最近幾年被東北譽為六王爺的天之驕子,景山讀的中小學,高中在四中,大學在清華,班長,大隊長,學生會主席,這個連讀書生涯都透著家族式按部就班風格的男人,既是同齡人中的紈袴班頭人物,但不耽誤他學業上的出類拔萃,畢業後進入父輩烙印鮮明的下屬機關,一樣成績斐然,心思玲瓏,八面來風,黑白左右逢源,長輩眼中,他從不是叛逆驕縱的孩子,最大的愛好就是逛潘家園,小時候家裡的老爺子身體健朗,會帶著他逛,講述一些撿漏和打眼這些古董收藏圈子的酸甜苦辣,後來陳老爺子身子骨不太利索,陳紅熊就獨自到潘家園,與相熟的地攤主聊天打屁,坐板凳上一聊能聊一整天,這些年撿漏打眼沒有,因為沒碰過大件物件,都是小打小鬧,相中的小東西,都隨手當禮物送人,算是禮輕情意重,今天他就在潘家園一個鋪子裡跟年過花甲的店老闆聊古玉,主要是紅山玉,老闆是這個領域的行家老手,侃侃而談,陳紅熊聽多說少,店舖生意不行,現在的潘家園舊貨市場過於魚龍混雜,二三十年前隨手就能撿漏到成堆好貨的黃金時代一去不復還,店老闆知道為何這個年輕人隔三岔五就來店內聽他嘮叨,是看上了店裡的一串戰國「蜻蜓眼」料珠,其實他給的價錢很公道,只是這串料珠是店舖的鎮店之寶,老闆不捨得出售,每個入魔入迷的玩家,對待收藏,都視作親生孩子,錢,往往不是最重要的,在老北京收藏圈,有太多收藏了一輩子一屋子好東西卻執意到死都不賣一件的古板人物,店裡有台老式袖珍電視機,首都百姓都習慣關注時事政治,一則皇城根下遛鳥吃著便宜炸醬麵的老頭可能就是某位退居二線的高幹,二則北京城大,心眼就大,這跟真實本事無關。此時電視裡,正在播放一批中央大佬出訪歐洲歸來,接機陣勢熱鬧非凡,為首一位是政治局委員,身邊陪同有一位地位差距不大的儒雅官員,電視上播報序列也僅次於居首大佬,姓陳,消息靈通的店老闆笑言這個陳書記可是紅人,到外地省份或者直轄市幹一屆封疆大吏,再回北京,就真是國家領導人了。小陳,你注意沒,央視給陳書記的鏡頭可一點都不比身邊那位來的少,這裡頭很有學問的。

    陳紅熊嘴角泛著不冷不熱的笑意,不以為然。店老闆也不留心這個細節,只當這個挺順眼的年輕人不太關注國家大事。陳紅熊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臂,笑道老柳,我先回去了。老闆起身歉意道小陳,不是老柳不厚道,而是這串蜻蜓眼就跟我閨女一樣,不忍心交給你吶。陳紅熊善解人意點頭道沒事,我有空就來看幾眼,不一定非要讓你割愛。老柳笑道你要不急,就等著,哪天我不開店了,第一時間通知你,雙手奉上。陳紅熊哈哈笑道好嘞,告辭離開。他還沒走出潘家園,就接到一個電話,號碼沒有存,但再熟悉不過,電話裡的嗓音中正平和,透著股官威,不知那位死活不肯交出蜻蜓眼的店主如果知道這個號碼的主人就是剛在電視上鏡頭頗多的陳書記,還能不能心平氣和跟修養極好的小陳擺架子。電話裡,即將年過半百的男人沒有拉家常,而是下達指令一般告訴兒子去一趟五棵松幹休所,要去拜訪一位重量級人物,李老。陳紅熊回了知道兩個字,就掛掉電話。

    兩個鐘頭後,等陳書記先回部門處理完畢事務,父子才在干休所獨棟房子門口碰頭,陳書記的車是掛京82牌照的奧迪a6,而陳紅熊的車很不起眼,進干休所不出意外地被門衛攔下,通報以後才得以進入。男人看了一眼陳紅熊的衣著打扮,沒有大問題,這才率先走入小院,刻意拉開兩步距離的陳紅熊跟並排的父親秘書笑了笑,後者報以會心一笑,他們關係相當不錯,絕非酒肉朋友那一種,存在連陳書記都不知曉的隱性利益關聯,只不過兩人配合默契,尺度掌握很好,即使被知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在屋裡,陳書記收斂了外面不苟言笑的威嚴臉孔,以後輩自居,與李老談笑風生,匯報工作只是很小一塊,更多是說一些後輩孩子們的趣事,李老顯然對陳紅熊印象頗佳,數次主動調侃這個即將成為自家人的年輕人,這讓陳書記心中難免有些高興,只是臉上卻不露絲毫異樣,李老興致較高,破例聊了很久,最後還叮囑陳紅熊要多跟李英平那丫頭多熟絡,要戀愛工作兩不誤嘛。陳紅熊一一應下,滴水不漏。

    陳書記看到軍區特派醫護的眼神提醒,就起身請辭,李老並未挽留,只是一直送到了院門口。陳紅熊和陳書記這對從小言語不多的父子便理所當然的分道揚鑣,上了車,陳紅熊啟動後駛出將軍這個扎堆干休所,等那輛前頭的奧迪a6消失於視野,這才在路邊停下,打了個電話給李家這一代也許不是最出彩但絕對是最傲嬌的公主,李英平,陳紅熊的語氣強硬到簡直能讓所有人跌破眼鏡,「我剛見完你家老太爺,心情不錯,打賞給你一個鐘頭的寶貴時間,看你表現了。」

    原本在跟一幫閨蜜瘋癲的李英平立即中途放鴿子,開著一部掛牛叉車牌的奔馳跑車飛馳而來,兩人就近原則在一家快餐店解決晚飯,李英平一直小鳥依人,在外人看來兩者在訂婚前一直沒有交集,卻不知陳紅熊早在五年前就開始籠絡這一條暗線,這意味著陳紅熊在那個時候,就明確知道自己未來的妻子是怎樣一個角色,出自哪個家族,哪位金枝玉葉,這四年中,李英平被他降服得服服帖帖,甚至默認了他的金屋藏嬌,明言只要她是正房,不要跟金絲雀玩太多感情,她就能安心做家中不倒的紅旗,而這四年的經營,例如東北之行,帶她見識原滋原味的東北黑道,在邊境賭場上一擲千金,都讓李英平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異樣刺激,吸毒一般,陳紅熊情場上的圓熟手腕,足以讓那些個為了女人要死要活一分手就天昏地暗的哥們自慚形穢到拿豆腐塊撞死,李英平為了他,適應了吃會拉肚子生痘痘的路邊攤,玩不入流的平民ktv和夜場,甚至為了他偷偷流產過一次,兩人的關係,一個是君王,一個是女婢,什麼都不缺的傲嬌千金李英平卻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自以為在正確時間轟轟烈烈愛上正確人物的痴情女子,最病入膏肓。

    陳紅熊對李英平揮之即來揮之即去,不理會她的戀戀不捨,拍拍李英平的臉蛋,微笑道滾吧,爺還有正事要做。

    李英平乖巧哦了一聲,甚至學那古代小婦人做了個萬福姿勢,先等陳紅熊上車揚長而去,這才坐進奔馳跑車,心情大好地跟閨蜜打電話說晚上不醉不歸。

    北京城夜幕中。

    世家子陳紅熊的臉譜一張換一張。

    只是當他獨自來到解放軍總醫院的一間病房,才換上最後一張臉譜,又或者說褪下了所有臉譜,坐在床頭,望著躺在病床上因為癱瘓而異常安靜的中年女子,眼神哀傷。

    陳紅熊擠出一個笑臉,哪怕明知她什麼都聽不到,還是將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說了一遍,嗓音溫醇,有著連李英平都沒資格享受過的溫暖柔緩。

    床頭有一隻水果籃,只有一種水果,陳紅熊不知疲倦呢喃了一個多小時,這期間,削了一堆蘋果,動作緩慢,一絲不苟,一整隻蘋果只用一刀削皮,最後他揚起一個燦爛笑臉,凝望著中年女子,道:「媽,小時候你說過與人處,不能做道德君子,圓滿聖人,需主動交出己身一兩種缺憾給人看。我這些年就是這麼做的,與納蘭長生相處,我表現出足夠的能力,但為情所困,野心與大局觀並不匹配。與一直對我不器重的陳乾寧相處,就扮演一個從不主動去爭去搶的聽話兒子。在上了年紀的大佬們跟前,則敢於在工作上勇猛精進,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城府不深,但潛力足夠。媽,你別擔心,這個家,我替你扛著,我會替你出一口氣,讓事實證明那個女人當年進不了陳家,沒有錯,而且我也會比楊青帝做得更好。」

    草蛇灰線,伏脈千里。

    何等的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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