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異能]老子是癩蛤蟆 作者:烽火戲諸侯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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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5-24 16:42:0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1 421110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23
第270章 來吧


晚上趙甲第和張許褚陪著奶奶聊天一直到八點鐘,趙家老佛爺基本上八點去佛堂唸經是雷打不動的,王半斤知道這個規律,一到八點就給趙甲第發短信說他們在後院涼亭玩跳棋,讓他趕緊過去助陣,房子大就是有這個缺點,喊個人都得用電話或者短信。叔侄兩個過去一看,李芝豹洪綠苔這對名字古怪的兄妹,加上王半斤趙硯哥這對馬虎能算是姐弟的兩位,一起玩跳棋,輸得悽慘,被拉裝訂充數的趙硯哥如獲大赦,趕緊讓位給趙甲第,在小兔崽子心目中,這個哥的形象無疑是高大偉岸光芒萬丈外加天下無雙的無敵存在,的確,也就趙甲第能幫他把亂七八糟的老式遊戲機和psp遊戲全部輕鬆通關,《尾行》有木有,《戰神》有木有,還有比較兇殘變態的《無限迴廊》,更有不加作弊器要求一命通關的《魂斗羅》……哥弟兩個那一段烏煙瘴氣的歲月啊,一個板著臉指導操作,一個一邊流著哈喇一邊滿眼崇拜……接下來趙甲第開始正兒八經玩跳棋,小時候天天被王半斤纏著玩跳棋飛行棋之類的遊戲,並不陌生,王半斤使了個眼色,趙甲第回了個眼神,達成初步共識,李芝豹的水平很一般,不強不弱,大概跟王半斤在伯仲之間,一往無前的架勢,而洪綠苔果然沒讓趙甲第失望,堪稱步步為營,過河拆橋,借花獻佛,暗度陳倉,小小跳棋都能折騰出戰術戰略,可惜撞上了有心要給王半斤放水的趙甲第,他就故意攪亂戰局,專拆洪綠苔和李芝豹的台,借刀殺人,殺雞儆猴,不乏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勾當,一場混戰,硝煙四起,尤其跟洪綠苔爭鋒相對,就跟玩斯諾克差不多,專門給她設置障礙,不讓她舒坦,一來二去,王半斤順利奪魁,得意大笑,接下來就和和氣氣了,洪綠苔拿了第二,趙甲第混了個第三,李芝豹墊底,他也無所謂,本來就不上心,一盤娛樂性質的跳棋,懶得去琢磨太多門道,洪綠苔默默收拾彈珠的時候瞥了一眼身邊神色平靜的年輕男人,若有所思。

王半斤唯恐天下不亂,笑嘻嘻提議道:「綠苔,要不要跟他單獨下一盤?」

趙甲第瞪了她一眼。李芝豹沒跟著起鬨,只是覺得一幫上了年紀的哥哥姐姐們玩這跳棋忒無聊了。洪綠苔說話的時候是望著趙甲第,散發出一股由內而外的含蓄自信,輕輕笑道:「換圍棋或者象棋?國際象棋?」

趙甲第搖頭道:「就不自取其辱了。」

洪綠苔臉色微微一變,趙甲第意識到語病,趕緊補充道:「是說我自己。」

李芝豹撇過頭,摸出一根煙準備叼上,心想眼前這哥們也太沒英雄氣概了,碰上他這麼位內秀不假卻無外在氣場的妹妹,都如此這般的怯場。洪綠苔伸出手繳獲掉那支香煙,李芝豹無可奈何,這煙還是偷偷跟比較對胃口的趙硯哥那裡敲詐來的。洪綠苔並不是咄咄逼人的女人,趙甲第後退一步,她也就失去趁勝追擊的興趣,她起身拉上王半斤離開涼亭,李芝豹也跟著撤退,他對大宅裡的健身房很感興趣,準備去熱熱身。趙甲第讓張許褚去房子拿兩條煙過來,一條上海紅雙喜,一條浙江老版利群,都是給黃老爺子準備的,趙硯哥站在涼亭裡打轉,蹦蹦跳跳,哈著熱氣,鬱悶道:「哥,你咋不應戰捏?洪綠苔其實還好,平常狀態就是天然呆一枚,沒啥殺傷力。但李芝豹這傢伙太沒眼力勁了,鼻孔朝天的,我看他是對半斤姐有想法,吃不著天鵝肉,嫉妒,一肚子的酸醋,就看你不順眼,啥都想壓你一頭。」

趙甲第在原地等著小八百拿煙回來,笑道:「那你去揍他一頓好了,套麻袋,丟這裡的魚池。」

趙硯哥苦悶道:「問題是我打不過啊,我已經打探過軍情了,那傢伙來這裡後,這兩天沒事就在健身房哼哼哈嘿的,挺像回事,tmd連迴旋踢都會,我上去就是炮灰的命。」

趙甲第打趣道:「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嘛。你要真重傷了,張許褚會照顧你的吃喝拉撒睡。」

趙硯哥狂翻白眼,沒敢打腫臉充胖子,這類超出能力範疇而且吃力不討好的傻事,趙硯哥一直不開心去做,近似本能,或者是母親那邊遺傳來的優良傳統,趙甲第沒真打算為難這傢伙,能讓油頭滑腦的小王八蛋表個忠心就很稀罕。拿過張許褚遞過來的兩條煙,趙甲第單獨前往黃鳳圖老爺子所住的冷清小院,趙甲第無法想像以老爺子的底蘊,如此甘於寂寞,幾十年如一日的勤於練武,用滴水穿石這個最笨的法子走一條獨木橋,淡看一切功名利祿,清心寡慾到了極致,趙甲第自問絕對做不到黃老爺子的一半,就連公認的武痴陳世芳都自認與黃老爺子有差距,趙甲第拎著煙,進了獨門獨棟的小院,老爺子在院中慢悠繞圈,一年到頭的穿著變化不大,秋天穿兩件,夏天就脫掉一件,冬天頂多加一件單薄外套,老爺子今天依然不近人情,示意趙甲第把煙放在小圓桌上,然後當真是浸淫武學一輩子的老頭繼續優哉游哉打轉兜圈,可惜趙甲第是瞧不出大名堂,小學問倒是琢磨出點,但這種大毅力大磨礪的苦活,是絕沒有終南捷徑可言的,恐怕即便老爺子肯傾囊相授,趙甲第也熬不住,熬得過十年又如何,接下來二十年三十年能日復一日堅持不懈?趙甲第輕輕走出院子,沒有留意到老爺子慈祥深意的眼神。

趙甲第回到書房,暫時沒有狀態,有些閒來無事,就去網上搜寧鉑在98年《實話實說》欄目上炮轟神童教育的視頻,趙甲第看了很多遍,最早是被楊萍萍推薦,說怪胎比較能夠理解怪胎,二來看到寧鉑竟然真的前往五台山出家,這讓他不得不想到瘋瘋癲癲說要30歲出家尼姑的王半斤,認識浮出冰山一角的東莞妹李枝錦後,又多了個理由,因為這婆娘不就自稱是中科大少年班的佼佼者。王半斤和洪綠苔來到書房,趙甲第關掉視頻,招待帝都來的顧客貴賓,他對氣質溫雅仔細觀察還有點內秀內媚的洪綠苔印象其實不差,冷性子的女人見了不少,蔡姨,不作妖狀態下的少婦裴,加上童養媳姐姐,對洪綠苔就相對容易接受,至於李芝豹,就另當別論了,又不是水靈白菜,一身橫肉的肌肉男,確實提不起任何好感。

洪綠苔猶豫了一下,還是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筆記薄,是趙甲第在觀音村做的隨筆之一,輕輕問道:「這一整本筆記都是你對凱恩斯『動物精神』的批判?」

趙甲第微笑道:「隨手瞎寫的。」

洪綠苔厚重鏡框後的眼神瞬間鋒銳起來,直截了當說道:「交給任何一所大學的經濟學教授,都能當做一份高分優秀畢業論文。」

趙甲第不置可否,「也許吧。」

洪綠苔輕聲問道:「你的筆記能不能都借我看一下?」

趙甲第瞥了一眼書架上密密麻麻一排摘抄筆記和讀後感,為難道:「可以,但別帶出去。」

洪綠苔點頭,乾脆利落道:「好。」

洪綠苔很不客氣地拿著一疊筆記資料離開後,趙甲第死死盯著王半斤,王半斤故意抬頭望著天花板,依依呀呀哼著不著調的小曲,臉皮厚度比起趙甲第有過之而無不及。趙甲第沒準備放過她,問道老實交代,這兄妹兩個被你忽悠過來,有什麼企圖?王半斤眼神躲閃,站在書架前抽出一本書裝文化人,趙甲第哪裡不清楚王半斤拿手好戲的拖字訣,根本不給她機會,追問道你是不是瞎點鴛鴦譜,想撮合我跟洪綠苔?王半斤坦白從寬嘿嘿道洪綠苔有啥不好,家境好,脾氣好,特聰明,人也耐看,胸部不小吧?屁股挺翹吧?皮膚水嫩吧?你還不知足?姐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尊觀世音菩薩給搬動過來,小八兩,你別好心當驢肝肺!要不然姐跟你急!趙甲第怒了,罵道你還敢倒打一耙?跟我急個啥?你還有理了?

王半斤委屈了,悶不吭聲。

趙甲第一把扯住王半斤耳朵,威脅道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就要家法伺候了。

響噹噹的高跟鞋女王如同被抓住把柄一般的孩子,可憐兮兮的模樣,一對秋水眸子滿是殺傷值無窮大的哀憐。

趙甲第心腸如鐵道別裝,不吃你這一套。

王半斤猛地作勢要踢趙甲第小雞-雞,在鬆手一剎那,圍魏救趙陰謀得逞的王半斤大搖大擺走了出去,懶洋洋說洗刷刷洗澡澡啦。趙甲第去了小八百房間,幫他溫習功課,期間趙硯哥跑來湊熱鬧,在房子裡上躥下跳,被一頓拾掇後才安靜下來,偷偷在陽台抽了根煙過過嘴癮才閃人。趙甲第呆了一個多鐘頭,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看書,大半夜的,房門突然打開,趙甲第眼皮不抬一下,這個點上,敢來串門的,除了色膽包天的王半斤不作第二人想。這不那位只穿著睡衣的不速之客就張牙舞爪衝殺過來,嚷著「哈哈,小八兩,現在即便是超人綠巨人蜘蛛俠蝙蝠俠葫蘆娃黑貓警長奧特曼十二黃金聖鬥士一起合體,也阻擋不住姐姐推倒你的決心和步伐了。」

趙甲第的動作更加狠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脫掉衣服和長褲,只剩一條褲衩,大字型躺在床上,一副待宰羔羊任卿採擷的霸氣姿勢,淡淡道:「來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24
第271章 楚河漢界


趙甲第在跟王半斤漫長的持久戰中,摸索出很多條方針政策,都是形勢所迫下的產物,一些個土法子,比如王半斤信誓旦旦要彈小雞-雞,趙八兩不能一味頑強抵抗,要順水推舟作勢脫褲子,別玩威武不能屈那一套,基本上脫到一半,王半斤就會轉過頭,哎呀一聲,別害姐姐長針眼,等你長大點再說,等到王半斤臉皮愈發變城牆後,小時候身體單薄單槍匹馬肉搏環節很吃虧的趙甲第也結實許多,像解放戰爭中由戰略防禦轉入戰略進攻的一方,不必再擔心王半斤霸王硬上弓。再比如王半斤最愛做拉他看恐怖片玩玉石俱焚的勾當,趙甲第一開始怕得很,王半斤就越歡樂,深更半夜看個《午夜凶鈴》都會使喚某閨蜜打電話來嚇小八兩,後來趙甲第學聰明了,越血腥越陰森的場景,咬著牙也要表現得平淡無奇,甚至是格外雀躍,例如看《德州鏈鋸殺人狂》或者《沉默的羔羊》,一到肉體傷害慘烈的畫面上,趙甲第就強忍作嘔噁心拍腿叫好,久而久之,王半斤收穫的惡趣味遠遠低於她被嚇到的份量,就消停了,八兩同學的兒童歲月和少年時代,就是一部鬥智鬥勇可歌可泣的血淚史啊。

只是今天的以退為進似乎作用不大,王半斤見到只剩褲衩的趙甲第,並沒有知難而退見好就收,不管不顧是否春光乍洩,一個漂亮的餓虎撲羊跳上床後,想要把趙甲第壓在身下,後者趕緊打滾挪開,王半斤一擊不中,豈是隨便氣餒的人物,使出十八般武藝,展開追殺,趙甲第滾下床,王半斤跟著跳下,趙甲第破口大罵,卻不敢太大聲,因為就算喊破喉嚨,也沒誰會見義勇為,這種事情前個幾年在趙家宅子早已讓人司空見慣,王半斤一邊追一邊形同古代欺男霸女的無良紈袴「淫笑」道順了姐,保管對你負責。趙甲第自然誓死不從,逃竄到門口,一擰房門,狗日的,竟然反鎖了,不等他下一步動作,王半斤已經殺到,趙甲第無奈躲閃,重新回到床上,咬牙切齒道王半斤,我喊你姐行了不,你別神經病了。王半斤折騰了好幾分鐘,光著腳丫站在床旁邊,抬頭看著趙甲第,不知道是否夜幕下的錯覺,平時要有多嫵媚就有多嫵媚的眸子,此刻眼珠子綠油油的,兩個字,飢渴,哪有半點放過小八兩的跡象,這是上演老員外新納第五六房小妾的悲情一幕嗎。趙甲第威脅道王半斤,你別得寸進尺啊,真把老子惹火了,就真不顧道德廉恥,拿你瀉火了。得,火上澆油了,王半斤神采奕奕,兩眼放光,故作嬌羞媚人狀,笑而不語,其實她在巧妙移動步伐,尋找最佳時機來一記獅子搏兔,逮住獵物,然後……她還真沒想到後續情節,小八兩身上就掛了條褲衩,如果衣服多,她還能一件一件剝下,滿足一下成就感,反正王半斤這輩子二十多年渾渾噩噩迷迷糊糊的人生,從來都是踩著西瓜皮前進的,滑到哪裡是哪裡,偶爾有了太陽打西邊出來的奮鬥心思,才肯小小拚搏一下,她想做成的事情不多,但一旦付諸行動,都跌碎旁觀者一地眼鏡的成了,可謂小李飛刀,例無虛發,玩攝影,當真是骨灰級職業水準的,想考個湊合點的大學,就莫名其妙進帝國理工了。趙甲第輕輕吼道你給我站住,別想偷襲,逼急了,我就從陽台上跳下去。王半斤一副楚楚可憐的嬌柔模樣,悲痛欲絕道八兩,你就這般堅貞不屈?趙甲第不為所動,躺回床上,盯著天花板,王半斤躺在他身邊,但被趙甲第一條胳膊格擋住,拉開一段距離,獨木橋,陽關道,井水別犯河水。

「想好怎麼討我們家老太爺的歡喜沒?他老人家可比你奶奶還來得不好應付。」演技派的王半斤表情幽怨,眼神卻清澈。

「沒,怎麼看我都不是你家老太爺喜歡的年輕人,到時候規規矩矩走個過場吧,我是真不知道怎麼跟老一輩人物打交道,頭疼。」趙甲第苦悶道。陳家老太爺啊,一位幾近活了一百歲的老人,咋樣的風風雨雨大江大浪沒有經歷過,老爺子出生的那一年,晚清攝政王載灃命軍機大臣、外務部尚書袁世凱開缺回籍;詔諭「預備立憲,維新圖治」;張之洞去世……也許這些事件,對現在的孩子們來說都是歷史教科書上一筆帶過的晦澀玩意無聊東西,不是史學家誰會去記。老人二十歲入黨,在家鄉參加過拋頭顱灑熱血的起義,35年參加長征,翻雪山凍掉過一整根手指,差點睡過去就沒醒過來,過草地,泥濘中救過戰友,也被人救過,隨後作為某部副師政委,在甘肅渡黃河西進,37年底達到延安,抗日戰爭期間,擔任某省委軍事部二把手。出身小地方的書香門第,加上自學成才,是極少數全才的骨幹幕僚參謀,一身書卷氣,卻不缺金戈鐵馬的豪氣,解放戰爭中,戰功顯赫。揮斥方遒,指點江山。一張張被收入共和國黨史的泛黃合影,俱是那段歲月的珍貴見證。建國後,55年首批授勳,便已經是中將。隨後的四十年歲月中,數次起起落落,從未彎曲過脊樑,王家老太爺的一生,沉重而光輝,這份閱歷,讓趙甲第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如何去對待?當真能做到心平氣和?不現實的,光是坐在老太爺對面,就有一股撲面而來的滄桑感,不是講躺在籐椅上曬太陽的遲暮老人如何居高位而不怒自威,如何相貌清矍氣場滔天,其實少年時代趙甲第當年寥寥幾次幾次老榕樹下喝茶捧書的老人,印象並不鮮明,只覺得老人很清瘦,個字應該不高,眼神也沒什麼刻意的鋒芒,但趙甲第就是心生敬畏,很純粹的有感而發,一身為人中正古拙的浩然正氣,還有上了歲數後身為一位閱盡人事老書生的滔天陰氣,老人年長了趙家老佛爺整整一輩多,所以王半斤說老太爺比趙甲第奶奶更難「對付伺候」,並不做假。

「姐幫你開小灶?」王半斤笑眯眯道。

「無償的?不跟我索要報酬的那種?」趙甲第心生警惕,跟王半斤做交易,十有八九要遭殃。想必不知道被王半斤騙走多少好寶貝的趙硯哥最有感觸心得,當然還有洪綠苔李芝豹這些一個院或者鄰近四合院長大的死黨發小。

「本來想讓你給姐彈一百下小雞-雞的。」王半斤誠實道。

「那算了,王半斤,你丫有點誠意行不行?」趙甲第憤憤道,結果換來王半斤伸腿一踹,不輕不重,不痛不癢。換做其他任何一個牲口,肯定要受寵若驚,可惜趙甲第跟她打打鬧鬧了十多年,沒啥尋常凡夫俗子應該感到天大榮幸叩頭謝恩的覺悟。王半斤套了件綢緞睡衣,裡頭當然沒敢真空,王半斤作風狂野不錯,但還是很有固執己見的底線,只不過太多底線,都比較不可理喻。王半斤有一張妖嬈的美人臉蛋,身段也極佳,相貌上其實是穩穩壓過齊冬草半籌的,這點毋庸置疑,只不過氣質上王半斤偏向女王,而溫溫婉婉卻內有錦繡的齊冬草則側重女神,都是世人眼中神壇上的女子,誰更出彩,不好說。

「老太爺喜歡古文功底好的年輕人,要不你這段時間狂啃古書?」王半斤笑道,側過身,凝視著依舊不解風情望著天花板發呆的趙甲第。

「啥餿主意,半桶水去老太爺面前班門弄斧,掉書袋?那不是讓我死得更難看。」趙甲第嘆氣道。

「那我爭取讓你跟老太爺下盤象棋,呃,比較難,讓你跟生活秘書先下,贏了再說,這個比較現實。」王半斤繼續當狗頭軍師,這還沒是嫁出去的閨女,就已經是潑出去的水了,看吧,革命堡壘果然都是從內部攻破的。

「輸了更完蛋。而且太做作了,一下子就被老太爺看穿小伎倆。」趙甲第搖頭道。

「那咋辦?」王半斤也懊惱咪咪疼了。看上去她是真的挺在乎小八兩登門拜訪這檔子事。也難怪王半斤鄭重其事,她母親王竹韻頭次回京過年,本就是不小的信息,一旦趙家子弟再度登門,局內角色和局外看戲的人難免都會浮想聯翩,猜測是趙家向王家低頭了,冷戰多年後,主動彎腰示好?還是恩怨糾纏的王家趙家重歸於好,皆大歡喜?抑或是欲蓋彌彰,為某些大動作放煙霧彈?世上太多閒得蛋疼的陰謀論者了,流言蜚語,三人成虎啊。

「tmd,王半斤,你問我我問誰去,你是體制內混的傢伙,而且你是老王家的中流砥柱呀,比我有經驗才對。」趙甲第樂了。

「屁咧,姐最煩這類為人處世的玲瓏八面了。人生不過百年,眨個眼放個屁的功夫就嗝屁啦,老娘我吃喝玩樂還來不及,還要去阿諛奉承苦心鑽營,不累啊。女人太聰明,心眼太多,容易老得快,況且姐已經足夠漂亮了,萬一紅顏薄命,多虧。」王半斤伸了個懶腰,曲線畢露,風姿婀娜,美不勝收,女人能動人到她這種境界,實在是男人的福氣女人的悲哀。

「順其自然吧。睡覺睡覺。」趙甲第無奈道。

「孤男寡女的,八兩,你好意思跟姐搶一張床?」王半斤一腳踹在趙甲第屁股上,踹了好幾腳,都沒能把趙甲第踹下床。

「挖了個草,這是大爺的床,你有沒有良心和公德心的?」趙甲第忍不住怒了,回踹王半斤,兩個人踹來踢去,去他娘的男女授受不親。

「那你睡我房間去唄。」王半斤嬉皮笑臉道。

「脂粉氣太重,不適合我等純爺們。」趙甲第堅決不妥協,王半斤最擅長的就是順桿子往上爬,一旦找到個突破口去得寸進尺,那是無法無天的。

「我那邊散亂了一床的性感胸罩小內褲絲襪哦,蕾絲的,吊帶的,粉紅的,應有盡有,小八兩,去吧去吧,不介意你拿著它們yy一下姐,床頭還給你準備了一盒紙巾,姐對你好吧?只要千萬記得洗乾淨哦。」王半斤一隻手支撐起下巴,一臉狐媚看著趙甲第。

「滾蛋!」趙甲第蓋上被子,捲過來,沒給王半斤留半點。

「冷~」王半斤撒嬌道。

「那就滾回自己的窩。抱歉,為了省電,我這裡一年到頭不開空調。而且不歡迎你這種不知道講文明樹新風的女流氓。」趙甲第沒好氣道。

幾分鐘後,王半斤挺屍一般,沒有動靜。

又是一場該死的持久戰。

吃軟不吃硬的趙甲第再度毫無懸念地落敗,輕輕分出棉被,蓋在王半斤身上。

楚河漢界,相安無事。

第二日,趙家大宅來了一位稀客,貴客,以至於趙三金都臨時打電話說要趕過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25
第272章 湊熱鬧


極其熟知趙家內情的人才有資格知道趙家大宅有兩尊外來菩薩坐鎮,一里一外,一武一文,前者是與世無爭無慾無求的黃鳳圖,後者更為隱秘,家世閱歷都是空白,甚至包括趙甲第在內的嫡系成員都還不知道他的姓名。今天造訪趙家的便是那位比起黃老頭更加籍籍無名的中年男子,手指枯黃,相貌普通,若非連趙家老佛爺都驚動大駕,早早破例大門口候著,而且商雀的父親,苦心學問的商河,也難得離開書房,在鎮宅玉石獅子下一起等待,這才被人琢磨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否則誰都不會多看一眼貌不驚人的中年人。

男人從北戴河海寧鎮坐大巴車趕過來,到了ts工業區,喊了一輛三輪車,趕到趙家村或者老輩稱作引龍村的地方,司機師傅看到大宅,愣是沒能把一路上跟他談白菜價格談生活不易的乘客跟那兩尊大獅子聯繫起來,工業區二三十萬人,誰沒有如雷貫耳這個村子最富貴彪炳不可一世的趙太祖,能進大門的,非富即貴,在ts甚至是河北都橫著走,招惹不起,男人付了錢,下車後見到大陣仗,沒什麼感激涕零的表情,也不曾故作高深,而是自然而然加快了走路步伐,來到老佛爺跟前,笑道阿姨,身體還好吶?趙家老佛爺笑逐顏開,格外精神,點頭笑道好好好,平安你要能多來看我這老太太幾次,那就更好,平安平安,多好的名字,光掛在嘴邊就能沾福氣。枯黃男子爽朗微笑,跟「亦徒亦友」的商河握了握手,商河往常喜怒不露於行,今天倒是激動了,敢情若非眼前替他指點過迷津的恩人和恩師要先去山頂宅子做客,就要直接拉他去家裡促膝長談研究學問了,物慾橫流之下,與真正雅士坐而論道,那才是商河生平最大的樂趣,可惜他閉關造車,這輩子能談得來的,只有眼前一人而已。

男人陪著老佛爺慢慢往山頂行走,笑道阿姨可得多走動走動,這個才是真的養生。以執拗著稱的老佛爺點了點頭,欣然接受。趙硯哥躲在母親黃芳菲身邊,都不敢正眼偷看,這小犢子歷來對這類世外高人很不感冒,一半是對未知事物的畏懼,另外一半則有點天生相剋,命格相沖,這一點,反而是受過爺爺趙山虎熏陶的趙甲第更加有先天優勢,只是這點優勢,都被很多人選擇性忽略不計了,即便偶爾上心,也從未深思追究,即便嫡系如趙五炮,都沒有把這個細節太當回事,也難怪捲入接班人暗戰的圈內人士視而不見。到了山頂屋子裡,才第二次來趙家宅子的枯黃男子看了看金碧輝煌的佈置裝修,笑了笑,顯然對趙太祖的品味不是那麼認可,其實當年趙家在山頂建宅,格局是他定下的基調,他拍板後,後頭趙太祖才請的那位堪輿大師,佈置細節。門口玉獅,用作藏風納水的上山路中兩排古樹和後院魚池,等等,都出自他的手筆。

坐下後,男人跟老佛爺聊的都是家常話題,沒啥驚世駭俗的言論,洪綠苔和李芝豹這對京城權貴子弟一開始饒有興致,以為來了位身世傳奇的通天人物,沒料到談吐平淡,李芝豹第一個失去興趣,去健身房繼續鍛鍊肌肉,洪綠苔稍微好點,安靜坐在人群角落,溫文爾雅,有著大家閨秀沉澱出來的婉約。王半斤知道閨蜜是堅定的無神論者,就使壞地揀選一些道聽途說來有關中年人的志怪軼事來膈應洪綠苔,聽得智商奇高而且對風水一說深惡痛絕的閨蜜又是皺眉又是苦笑。

黃芳菲禮節性聊了幾句,就去打理那座私人酒窖,這之前拉著苦大仇深的趙硯哥去練鋼琴,鴿子等老媽一走,不敢不彈鋼琴,卻惡作劇地彈起了《兩隻老虎》,還不盡興,又糟蹋了一下《國際歌》,最後即興來了下《出埃及記》,打完收工,哈哈大笑,得意無比。讓一旁咬筆桿預習功課的張許褚實在看不下去,拎著書本沖上去就砸了兩下,兩個小屁孩立即展開一輪-大戰,大抵都是這麼個套路,趙硯哥叫囂,小八百敲打,趙硯哥逃亡,不停用奧特曼x死光和超級賽亞人合體或者美少女戰士變身代表太陽日你,張許褚一言不發只管揍人,趙硯哥扛不住,只好嚷著休戰,今天也不例外,看得不在客廳大堂湊熱鬧的王半斤和洪綠苔一陣無語。王半斤鄙視道鴿子你有點骨氣好不好,虧得八百還是你名義上的侄子。趙硯哥重新坐在鋼琴前自彈自唱著78年到82年版本的《義勇軍進行曲》,完事後厚著臉皮道小八百不尊老,可哥得愛幼嘛。王半斤懶得理睬這個活寶,讓趙硯哥滾蛋,慫恿早早過了鋼琴十級的洪綠苔上去一展風采,趙硯哥巴不得有替罪羊,就滔滔不絕諂媚起來,洪綠苔敵不過姐弟兩個的「珠聯璧合」,彈了一支莫扎特的協奏曲,眾所周知,莫扎特作為最偉大的鋼琴家之一,古典樂最卓越的演奏家,卻幾乎沒有寫出能與他偉大作品相媲美的鋼琴獨奏曲,作為莫扎特的鐵桿,洪綠苔曾經專門為此跟一個貝多芬擁簇面紅耳赤辯論了一場。

鋼琴擱置在樓梯轉廊,是一架特地從德國某個收藏家重金購得專門空運而來的斯坦威大鋼琴,保養極好,音域可以達到驚豔的七點二五個八度,飽滿完美,鋼琴珍貴程度,都能讓洪綠苔心生豔羨,所以聽著趙硯哥彈奏,她心中默念了幾遍暴殄天物。鋼琴體積不小,由此可見這個轉廊佔地面積的巨大。趙家車庫裡的清一色寶馬7系,其實花不了多少錢,甚至在某些富人眼中只是爆發戶而已,但若再來看一看這一架鋼琴,就要咂舌了,不可否認,趙家整體品位的提升,黃芳菲功不可沒。洪綠苔彈奏完畢,趙硯哥就要沖上去來一個熱情擁抱,被王半斤一巴掌搧開。洪綠苔趕緊逃離是非之地,她對趙硯哥這個標準的紈褲子弟確實很是無奈,長得人畜無害,一看將來就是秒殺少女的賈寶玉皮囊式貨色,只不過賈哥哥是喜歡吃女人胭脂,這個傢伙則是喜歡直接揩油,這一點,洪綠苔對相對不善交際趙甲第就好感許多。

一樓客廳,中年男人,老佛爺,商河,趙甲第,就四個人。一個是深藏不露只求姓名中「平安」二字的枯黃國士,一個是震懾八方小鬼的老佛爺,一位是將一生心血付諸於《鉤沉》一書的古板男人,剩下的年輕人則有著獨有的心態。沒有誰鋒芒畢露,沒有誰刻意表演,沒有誰卑躬屈膝,沒有誰溜鬚拍馬,氣氛自然平和融洽。閒談中,名平安的男人說打擾兩三天時間,老佛爺就說太倉促了,多呆幾天,最好一起過個熱熱鬧鬧的春節。商河也附和,他有太多問題想要跟這位奇人討教。輩分最小的趙甲第自然得端茶送水,卻沒敢瞎扯淡,不過確實希望師傅能夠多呆一段日子,起碼太久沒有靠下無理棋來惹師傅的白眼了嘛。

聊天後,男人帶著趙甲第去了趟黃鳳圖老爺子的小院,他跟老爺子討了一壺茶喝,商河和趙甲第還有張許褚都是沾光了,喝到一半,商河提議讓男人趙甲第師徒兩個手談一局,不等中年人說什麼,反而是黃老爺子笑道也好,你們幾個空手而來,不能白喝一壺茶。趙甲第不怕丟臉,就讓小八百去搬棋盤棋盒。小傢伙飛快跑到書房,洪綠苔在那裡看趙甲第的一本讀書摘抄,看到張許褚從櫃子裡搗鼓出棋盒棋子,好奇問道誰要下棋?小八百說八兩叔和他師傅。洪綠苔笑了笑,說我幫你拿棋盤。於是小八百帶了個拖油瓶進院子。

趙甲第,枯黃國士,一師一徒,對局而坐。

俱是如出一轍的腰板筆直,正襟危坐。

兩人開局都沒有太多驚駭新意,因為比較知根知底,草草佈局,似乎都想迅速進入中盤,展開真正的角力。

冬日的陽光灑落在眾人身上,一陣暖洋洋。

初學者張許褚看了看八兩叔,再看了八兩叔的師傅,曾經與他在小鎮小屋裡下過一盤棋的大叔,兩眼崇拜,只是崇拜八兩叔更多一些。

商河圍棋功力不俗,聚精會神。黃老爺子是粗莽武夫,對此是門外漢,但也眯著眼看得樂呵。洪綠苔則安靜站在趙甲第側面位置上,下意識望了一眼安靜的年輕人,有點訝異。如果說平時的趙甲第不出彩不出眾,那毫無疑問,坐在棋盤前的他很不一樣,不是說相貌有所變化,而是氣質會渾然一變。終於有更多觀察機會的洪綠苔凝視得肆無忌憚,她發現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人身上有一種難得的平靜氣場,簡而言之就是不浮躁,至於更多,洪綠苔不是神仙,還得看從接下來的棋局裡一葉知秋。

洪綠苔偷偷一樂。

因為這個傢伙太有趣了,執黑一本正經的開局後,並非當下氾濫的中國流,才三十幾手,就開始不本分起來,準確來說是「耍流氓」,在右下出手近乎無理取鬧,典型的無理手,而且兩線作戰,每一目每一棋都要跟對手錙銖必較的架勢。白棋相對云淡風輕,不狠辣,不尖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局面尚未明朗,趙甲第執黑看似兇猛如虎,但實地不多,白棋也並不無太大戰果,尤其是右下角龜縮一團,勉強做活兩眼,極有可能在黑棋的偏鋒下被搜刮乾淨,但在左上角畢竟佔了一個先手。

商河看得津津有味,觀棋不語。

黃老爺子喝著茶,眯著眼睛,更多卻不是看棋盤,而是在看下棋蠻橫神態卻始終不動如山的趙甲第。

洪綠苔有點由衷期待了,因為逐漸被她體會出了味道。收斂了起先的漫不經心,不敢視作只是來看個不咸不淡的小熱鬧。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26
第273章 國士陳平安


黑棋繼續螃蟹將軍一般橫行無忌,左邊盤最大限度地成勢圍空,這興許就叫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以擅長洗空的殺手鐧,嚴防死守,決意阻截白棋圍出大空。棋至中盤,趙甲第終於不再一味無理,輕輕落子於白棋腹中,這一記充滿血腥的落子,聲音清脆悅耳,看得專注其中的洪綠苔猛地驚醒。形勢瞬間顛倒,白棋開始試圖關門打狗,寸步不讓,雙方貼身廝殺,仍然被黑棋乾脆利落地斬殺一條十二顆棋子的白龍,黑棋空地立即圍成。

洪綠苔輕輕讚了一聲漂亮。

小八百雖看不透徹,也知道是八兩叔佔了便宜,咧開嘴微笑。

枯黃男子緩緩抬頭,瞥了一眼趙甲第,繼續埋首對局。

白棋通過外圍果斷棄子,棋勢得以夯實。趙甲第突然皺了皺眉頭,開始第一次長考。洪綠苔若非趙甲第緩手,還沒能瞧出門道,此刻才察覺棋盤邊上有大塊白棋尚未明確的兩眼。鹿死誰手,還不好說啊。

開始步入收官。

洪綠苔是業餘好手,圍棋,中國象棋,還有國際象棋,都是業餘玩家裡的高手,尤其是圍棋,從小就師從名家國手,這就是家世帶來的好處,尋常孩子在跟父母索要一個變相金剛模型或者一套衣服一雙鞋子的時候,她就能夠與頂尖國手手談對局了。對於收官,洪綠苔一直引以為傲,誰都清楚,當年國內棋手與韓流對抗,逃不掉中盤不利就成必敗之勢的怪圈,這其實就是官子功夫相較粗糙,奠定一個王朝一個時代的超一流高手,必定是官子功夫彪悍無匹,例如曾經天下無敵的李昌鎬,而洪綠苔的老師胡曜玉就是當時國內難得一見的一流官子,洪綠苔在弈城上的第一個賬號便是「洪官子」,不難看出其中透著股傲氣。只是當她目睹眼前兩人的對局,就開始汗顏發現自己的井底之蛙。趙甲第收官的計算力顯然已經很是強悍,那位中年男子的治孤本領卻更是爐火純青,竟然手筋連發,在一個超大劫爭中羚羊掛角了一手,隨後硬生生屠掉黑棋一條超級大龍,簡直就是一場精彩紛呈的屠龍名局!

洪綠苔輕輕深呼吸一口,這對師徒棋力太變態了。

趙甲第輕緩投子認輸。

他臉色如常,默默收拾棋局。

商河輕輕嘆息,其實趙甲第的功底相當驚人了,哪怕丟到職業棋界,也照樣可圈可點,不說無敵,起碼餓不死,如果靜得下心,肯苦心孤詣於棋盤,說不定還能拿下不少頭銜。一般來說,綜觀棋壇,中盤極為出色的超一流國手,如如吳清源、藤澤秀行、曹薰鉉和馬曉春之流,無不是汪洋肆意的性情中人,往往能下出歎為觀止的神來之筆,而官子高手,則必定是性子冷靜,思維縝密異常,如大李,石田芳夫,朴永訓等等,而在商河看來,趙甲第既有張揚古怪的棋風,也有細膩乃至冷酷的官子功夫,太稀罕了,只可惜對上了他師傅,才輸得慘烈。

「再下?」中年人笑了笑。

「好。」趙甲第直截了當。

很有默契,依然是決戰於官子階段。

不過這一次趙甲第輸得比較好看,讓師傅數度長考。

終了,枯黃國士淡淡一句「有長進」。趙甲第終於有了笑容,帶了點孩子氣,收拾棋盤。

洪綠苔這下子是完全無語了。想起昨晚涼亭裡趙甲第那句本意是自嘲的「自取其辱」,她算是理解了。

下棋是很耗費精氣神的體力活,下了兩盤,中年人就讓商河和小八百下棋,張許褚絲毫不怯場,洪綠苔繼續一旁觀戰。他則和趙甲第走出院子,邊走邊聊。男人站在水邊,輕輕感慨道:「老話說得好,讀書人最怕誦的是古人語,做的卻是自家人。這等讀書就算閉戶十年破萬卷,也成不了事。你讀書比起同齡人不算少,但還是要行萬里路,多走走看看,才能把書上的學問用起來。呵,這話你商河叔叔在場,雖然不是針對他,但我真不好說。其實他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立言,你爸不一樣,是立功,而你爺爺又不同,是立德。難得的是你爺爺做了一輩子好人,吃了一輩子虧,卻不愧心,從不自知,這才是真的好人。甲第,這點最難,別丟了。為學第一工夫,是降得浮躁之氣定,做人第一緊要,是有慈悲心。世上佛經太多,看似玄奧,其實說到底,就這麼簡單,有慈悲心,行慈悲事,才能我心如來,沒什麼天大的道理,吃喝拉撒睡,不去害誰,就是大善業。當年我在山西行走,在一座荒廢的古寺前看到一段文字,很有意思:一畝三分地,眼界很窄,救人不多。小廟小菩薩,慈悲不大,害人沒有。當年見到趙鑫,我勸他的是少作惡多積德,他自然不太聽得進去。這幾年才好些。」

趙甲第畢恭畢敬,默不作聲。

枯黃男人極少如此健談多語,今天貌似要一口說完心中事,緩緩道:「生來走一遭,都是娘胎裡出來的,光溜溜來,赤裸裸走,沒誰能特殊。奴性要不得,為了出人頭地去打拚,偶爾有奴氣,沒辦法的事情,見到更權勢的,更富貴的,彎腰低頭,情理之中,但別把彎腰當習慣,彎久了,一輩子都改不過來了。再有就是世上很多弱者,極少數是因為善良質樸,而主動選擇退讓。但更多的,可能是一種狡黠的處世智慧,處於劣勢,卻並不是真的佔據禮儀理義,相反,一旦有利可圖,猙獰程度,可憎程度,絲毫不遜色任何人。大街上碰瓷的老人,大冬天抱著孩子上街乞討的父母,被奪回包卻根本不理睬見義勇為因她受傷的女子,太多了。強者未必都在為惡,弱者未必都是心善。甲第,你以後要走的路,跟你父親趙鑫不一樣,這一點,你要尤其注意。能殺得人需先能救得人,能救得人卻還需能活得己。」

趙甲第點頭沉聲道:「會記住,也想得明白,那就爭取做好。」

男人轉頭笑了笑,如冬天溫煦的陽光,輕聲問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世人十態嗎?」

趙甲第吐口而出道:「武人粗豪,婦人柔懦,兒女嬌稚,市井貪鄙,俗子庸陋,蕩子輕佻,伶優滑稽,村野無知,堂下人局迫,婢子卑諂,偵諜暗詭,商賈炫售。」

中年人笑而不言,望著形如陰陽魚的豔麗魚池,他腳下那片魚池,錦鯉誤以為岸上人要拋食餌,匯聚成堆,景色格外壯觀。趙甲第笑道:「君子無十態,太難了,簡直就是聖人十態。」

男人笑道:「沒錯,這類言語腔調,偶爾自省一下即可,陷入太深反而得不償失,人生在世,首要還是活得快樂,不快樂,談不上圓滿。你奶奶,就是有個大智慧的人。黃芳菲,反而就稍稍落了下乘,所以這些年一直鬥不過你奶奶,都在意料之中。」

趙甲第大笑道:「師傅,發現你也挺八卦的。」

中年人自嘲道:「也就這點樂趣了。」

趙甲第試探性問道:「真不打算在這邊過年?」

他搖搖頭道:「不了,太熱鬧,反而不習慣。」

趙甲第打趣道:「難不成師傅也擔心由奢入儉難?」

中年人哈哈大笑。

最後趙甲第小心翼翼問道:「師傅,問你個事?」

男人卻直接給出答案:「我姓陳,名平安。」

當天下午,枯黃國士陳平安去了商河書房,一起討論興許將來在文學史佔據顯著一席之地的《鉤沉》。現如今,有幾位學者文人教授,願意拿幾十年嘔心瀝血窮其一生的光陰去雕琢一本書?而非追求著作等身的噱頭?而非追求一時鮮花吹捧幾十年後就是一堆垃圾的名利榮譽?商河繼承父輩的衣缽,浸淫史海,被陳平安一語中的,只求立言,不求小乘的立功,不貪圖大成的立德。黃昏暮色中,商河輕輕道這書以後請你來作序?國士陳平安笑著搖頭,猶豫了一下,說道給你提個意見,如果十年內能出書,我可以寫,但如果出不了,我給你提個人選。

商河愣住,一時間茫然。

陳平安習慣性笑意平和,「趙甲第。」

商河大吃一驚。

陳平安輕聲道:「先別急著拒絕,你可以嘗試著把書稿一點一點交給他,十年時間或者更多,差不多也可以開花結果了。」

商河雖然為難,但還是應許下來。因為若不是眼前恩人,他早就自盡了,連趙鑫都攔不住。對某些人來說,可能輕生要比活下去艱難太多,但對商河這種鑽了牛角尖就出不了的人來說,沒了精神支柱,活著就是行尸走肉,更別談續寫曾被一把大火毀去大半的《鉤沉》,這份天大的恩情,商河一直銘記於心,如果是別人說要讓年紀輕輕十年後也不過三十歲的趙甲第來作序,即便是趙太祖,也注定會被迂腐古板的商河罵得狗血淋頭一臉唾沫不可。

陳平安笑道:「如果那個時候你嫌趙甲第寫不好,就乾脆別寫序了,《鉤沉》其實不需要誰來指手畫腳。」

商河如釋重負。

趙三金在第二天回到宅子,整天都在和陳平安談論家事國事天下事,沒誰敢去不知死活地打擾。

第三天,趙三金返回北京,大概大年三十前一兩天返回,順路把兄妹李芝豹洪綠苔捎走,本來趙太祖豪氣啊,對李芝豹說小李你自己去車庫挑輛車,開去北京,別還了。李芝豹當然沒意見,屁顛屁顛準備去開車,可惜被洪綠苔一頓思想教育,最終作罷。洪綠苔臨走前把在趙甲第書房翻看過的資料書摘都放回原處,而粗線條的李芝豹仍舊沒有感受到這個王半斤的弟弟有何牛b之處。陳平安繼續與商河探討《鉤沉》,廢寢忘食,商雀乾脆就來趙家大宅這邊呆著,不樂意回家跟兩尊老古董大眼瞪小眼。期間和八兩叔一起見了趙大權這幫陸續從全國各地打道回府的同村同齡人,談不上把酒言歡,但比起最初的泛泛之交,開始秘密談論一些實質性的事務,跟地下黨工作一樣,連趙硯哥都被排除在外,這讓小鴿子很是悲憤委屈,只好拉著一批小兔崽子去找個據點小賭怡情,贏了三四千塊錢,然後全部掏出來去工業區酒店海吃胡喝了一番,這才心情好轉。王半斤除了第一晚調戲過趙甲第,接下來兩天都規規矩矩,在將近萬張零散的攝影作品整理歸納,是一項浩大工程,有在尼亞加拉大瀑布下游輪上拍攝的,有一系列遠沒有胡夫金字塔有名的埃及古建築和璀璨星空下的尼羅河,既有恢弘哥特大教堂這類宏大畫面,也有墨西哥貧民窟睜大眼睛看著鏡頭的冷色調場景,有柏林牆,有廣場上的鴿子,有酩酊大醉的俄羅斯大叔,拍人拍物拍景,唯獨從不自拍,近萬張海量照片中,王半斤自身身影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她光是壞掉的單反相機,就有四隻。當然,其中有兩隻是砸人砸壞的。

王半斤美其名曰老娘花枝招展為國爭光過,被狗追過踩斷過高跟鞋,跟吉普賽大媽討論過星座,吃過螞蟻釣過鯊魚差點掛在雨林,穿著DIY印有「美國,姐來恐怖襲擊你了」字樣T恤被腦癱的米國海關攔截過,正所謂行走江湖萬里,江湖卻從沒有姐的傳說,這才是真正的傳說!

枯黃男子婉拒了趙家老佛爺的挽留,回去小鎮,趙甲第開車送行。王半斤執意要去鄰近的北戴河海灘玩耍,趙甲第執拗不過,只好再帶上商雀和張許褚,趙硯哥想去,但有黃芳菲在,鬥爭無果,只能屈服。把師傅送到小鎮後,一起吃了頓午飯,然後分道揚鑣,實在找不出太多牽腸掛肚的理由,趙甲第一行就直接驅車前往北戴河景區。老佛爺在秦皇島有一套別墅物業,專門用作夏天的避暑,趙三金也有一套,其實很多商場上的事情,對方如果不是死黨,但身份又不低,趙太祖都不會帶人回宅子,要麼在工業園區的酒店套房裡談,要麼就去北戴河別墅裡談。大冬天的在海邊吹海風,可沒什麼浪漫可言,只有王半斤和張許褚兩個玩得很忘我。趙甲第和商雀坐在石頭上抽煙,點根煙太雞-巴費勁了,所以抽起來很是珍惜,麻雀笑道:「八兩叔,那個姓洪的小姐姐是半斤姐故意介紹給你的?」

趙甲第笑道:「你看對眼了?」

商雀搖頭:「沒,這娘們顯然是綿裡藏針類型的,我不喜歡,還是中意老楊的姑姑楊定波那一類,又是御姐又是輕熟女的,還是制服,tmd還是軍裝,有點吃不消。不過也就遠觀一下,不敢真沖上去自尋死路。」

趙甲第笑罵道:「有賊心沒賊膽嗎?勸你別錯過了,到時候等你有賊心有賊膽的時候,遇到的都是些讓你賊膽賊心都欠奉的妹紙婆娘了。」

商雀抽著煙,眯著很好看的桃花眸子,海風吹拂,嘴角勾起,很有味道,的確是個漂亮到令人髮指的男人。趙甲第一撇頭,立馬就不爽了,把商雀沒被海風凌亂的頭髮給徹底弄亂,這讓本來不打算再抽的商雀只能繼續要了一根。

安靜了幾分鐘,兩人看著王半斤和張許褚兩個童心童趣地在海邊奔跑追逐。

商雀輕聲道:「沒多久,冬草姐可就回來了。」

趙甲第苦笑道:「這還不止,等熬過了春節,正月裡我還要去趟王半斤家,這個才可怕。」

商雀嘖嘖道:「龍潭虎穴啊,八兩叔你可千萬別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趙甲第嘆氣道:「少說也得脫一層皮吧。」

商雀不知道如何安慰。

離開海邊前,王半斤把相機給商雀,讓他幫忙照了張相。

王半斤站在淺灘海水中,她背著趙甲第。

兩人踉蹌跌倒前的一秒。

畫面被定格。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27
第274章 農曆二十九


春節前一個星期,平時冷清的趙家大宅開始熱鬧起來,張燈結綵不說,一車一車的年貨源源不斷地往宅子裡送,直到老佛爺不耐煩,下了一道聖旨,層層傳達下去,這才阻止了擺滿足足三間儲藏室的年貨繼續氾濫成災的滑稽趨勢,趙五炮這類遊手好閒分子的嫡系和一些個在清水衙門的閒職位置上的旁系親戚,陸續來給老佛爺「請安」,尤其是後者,素來以能夠在大年三十年夜飯餐桌上有個位置引以為豪,而黃睿羊這類實權在握的精英外戚是肯定不會過早趕來蹭飯的,趙甲第比往年多了幾分熱情,都是硬著頭皮死熬出來的,會客套寒暄幾句,主動遞根煙聊個天之類的,或者湊一起打打牌,旁觀一下麻將,所幸趙甲第記性極佳,閒扯起來不算吃力,不會顯得嬌柔做作。如此一來,讓很多人忍不住嘀咕,暗中疑惑不解八兩這孩子怎麼突然轉了性子,多了不少人情世故。

一些個堅定不移站在趙甲第這邊的角色,都相當欣慰,趙世南就是典型,這位勤懇老黃牛式人物,與因為站錯隊而被老佛爺踢出局的兄弟趙世北截然不同,興許是技術性人才的緣故,他天生對理工科出類拔萃的趙甲第有認同感和親近感,這位男人特地跑去跟老佛爺聊了趙甲第的變化,口拙的他破天荒扯了一通花團錦簇的言語,十有八九是先打腹稿幾遍再背誦下來的,但畢竟都發自肺腑,一番掏心窩的話,使得老佛爺十分開心,順帶對趙五炮這類後輩都多給了點好臉色,老佛爺只要有笑臉,大宅子的氣氛就輕鬆。

趙甲第除了表面上的應酬,有空就在書房埋頭苦讀一些很詭異的東西,《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務員法》,91年中央頒佈的《關於抓緊培養教育青年幹部的決定》,94年組織部頒佈的《深化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綱領》,都是此類文件,趙甲第甚至很閒情逸致地給自己弄了個命題任務,題目叫《規範幹部掛職路徑》,決定在寒假期間搞出來,小試牛刀,不奢望有什麼建設性。受到了原本想拉他幫著整理照片的王半斤嚴重鄙視,說研究這東西,太沒實質意義,太寬泛的命題不討喜,就跟國家公務員家庭財產申報一個德性一個下場,還不如去折騰臨時機構領域,把矛頭指向「指揮部」「辦公室」「領導小組」這個熱點,容易立竿見影,趙甲第回了一句飯要一口一口吃,不理會王半斤的金玉良言。

農曆二十九晚上,趙甲第和王半斤趙硯哥張許褚三個一起打牌,在趙硯哥房間,坐大床上斗地主,趙甲第可不會放水,殺得三個可憐蟲屁滾尿流,玩了三個多鐘頭,奈何賭注太小,贏了六十多塊錢,還不夠去商薇薇她家小賣部買包中華煙,趙甲第抽空喝水的時候,接到韓道德電話,本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因為韓道德一般不是急事都會發短信,不輕易電話,結果趙甲第差點一口水噴到坐在對面的王半斤臉上,這個傢伙諂媚說他讓人把長江裡的賓利給撈上來了!

「啥事這麼一驚一乍的?」王半斤忍不住問道。趙硯哥和張許褚也一起望向失態的趙甲第。

「某個傢伙從長江裡撈上來幾百萬。」趙甲第沒說謊。

「真的?」王半斤一臉訝異,卻想偷偷摸摸把手上的四五張爛牌塞進牌堆,身為地主而且百分百要再下一盤的趙甲第懶得拆穿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真的。」趙甲第點頭道,出牌,再度輕鬆解決實力懸殊的戰鬥,趙硯哥一陣哀嚎。作弊成功的王半斤無所謂輸贏,光顧著偷著樂。他們三個將信將疑,但都沒有刨根問底。玩斗地主太無樂趣,趙甲第要是地主,除非對面三隻菜鳥牌實在逆天,一般都會被他陰死。趙硯哥提議換個玩法,打雙扣,二對二,結果王半斤當仁不讓跟趙甲第搭檔,連累好不容易攢上一點零花錢準備去買書的張許褚一起遭殃,趙甲第又贏了二十多塊錢,輸了整晚的趙硯哥摔掉牌,躺在床上,死魚一條,趙甲第不動聲色把一堆硬幣散錢塞給張許褚,結果就趙硯哥一個人在鬱悶。接下來張許褚去自己房間溫習功課,除了寒假作業,還有商雀父親給他佈置的額外功課,比方說背誦《出師表》之類的,商河送了一套古版《古文觀止》給小八百,給他的任務是下個學期全部背誦下來,而且必須爛熟於心,得知道每一篇古文的時代背景和內在含義,這個要求對小學生來說太苛刻了,但商河沒有給小八百絲毫迴旋餘地。趙甲第對此冷眼旁觀,抱有樂見其成的態度,棍棒出孝子,板子出狀元,歷來如此,他自己就是這麼過來的。少時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一把年紀了,沒有買房買車的鈔票,沒有如花似玉媳婦,只能看av度日,連打-手槍後餐巾紙的錢都心疼,這你媽-的誰能不傷悲?

趙甲第被趙硯哥拉到陽台上,小王八蛋趁機抽了根煙,然後口若懸河說起他的宏圖壯志,比較天方夜譚:「哥,我給你說兩個點子,你看可行不可行。一個是以後拍黃片,別跟島國av那樣,只顧著嘿咻嘿咻了,得有一定劇情,反正咱家影視城多了去願意為藝術獻身的北漂妹紙,我也不強迫,自願原則,保準捧紅她們,穿上性感的制服,絲襪可以有,高跟可以有,關鍵是要拍出故事性,女主別太花痴,直來直往,太tmd露骨低俗了,一點珍藏價值都沒有,哥,我這可不是做婊子立牌坊,我問過很多牲口,都說想看有劇情有內涵的黃片,可惜台灣那些都是古裝劇,不夠貼近現實生活,代入感不強,哥,這是不是就是你書上說的市場調研?」

趙甲第一頭黑線,這小文盲竟然還懂了市場調研……

這個崩壞了的世界……

趙硯哥越來越雀躍,抽煙姿勢更加銷魂老道,壓低嗓音:「還有一個更牛叉,現在不是有充氣娃娃嗎,時尚圈則流行高級定製,我覺得可以結合一下,舉個例子,誰要是喜歡某個明星,就可以發給我那個娘們的照片,還有身高以及三圍數據,我就按照這個來定製一個,當然做不到杜莎夫人蠟像館那個水準,但保證七八分相似度就ok了,你給的錢多,我就給你仿真度高的,質地好的。哥,你看這個創意牛不牛?」

趙甲第啞口無言。

原本躊躇滿志的趙硯哥一見主心骨不表態,立即心虛起來,趙甲第丟給他一根煙,揉了揉這顆不知道裝了啥的小腦袋,笑道:「不錯不錯,可行性其實不低,操作起來不難,但就是只能檯面下運作,你要做可以,但別親自出面,這點你要學趙三金,髒活累活缺德的活都讓別人替他賣命,他自己是絕對不會沾手的。」

趙硯哥開懷大笑,狠狠抽煙。

趙甲第還是提醒了一下:「旁門左道,偶爾走一走無妨,但要適可而止,別兩眼一抹黑走到底,這就像你有點遊戲天賦,但不意味著你就要去做職業玩家,撿芝麻丟西瓜,多傻b。」

趙硯哥哈哈笑道:「瞭解!」

在趙家大宅,能真正理解並且認可他種種異端行徑的,確實只有沒有代溝、不會端架子擺臉譜的這個哥了。她媽要是聽到這兩個創意,還不得氣瘋了。

趙甲第來到書房,已經是晚上10點多,準備再花兩個鐘頭把尚在草稿階段的《黨政領導幹部選拔任用工作責任追究辦法(試行)》研究透徹,結果一進門,就看到王半斤坐椅子上,兩腿擱在書桌邊緣,在看一本俗不可耐的言情小說,緊身牛仔褲將那兩條長腿緊繃得格外誘人,作為高跟鞋女王,當然必須具備一對充滿彈性和優美曲線的絕世美腿,單就腿部曲線而言,王半斤是趙甲第身邊眾多女性中最冒尖的一位禍水,甚至連身材高挑的馬尾辮袁樹都稍稍遜色,這樣一雙極品美腿,輕輕一夾,就能夾斷任何好漢大俠的英雄氣概了。趙甲第很不客氣地欣賞了半分鐘,然後拉了條椅子坐下看那份童養媳姐姐通過內部渠道弄出來的文件。

王半斤自言自語道:「我閱盡三千言情小說後,終於得出一個結論,咱們中國女性吧,想出彩,就逃不過兩個極端,一個是《紅樓夢》裡的襲人,相貌走冷豔典雅路線,大概是中規中矩的溫良淑女,還有個是《聊齋誌異》裡嬰寧,典型的鬼狐美人,狐狸精嘛。小八兩,你覺得我跟你童養媳姐姐是不是這樣?你看齊冬草多像襲人或者說薛寶釵,看似不爭寵,安於紅袖添香。不添亂,深諳進退。擱小康家庭,或者大家族,都是萬金油。而嬰寧這一類,就慘嘍,多情種子,逃不掉一半尤物一半玩物的命,一旦『塵緣』了卻,就得默默返回自己的世界,也好,起碼男人看到的都是她最燦爛動人的一面。唉,小八兩,你說按照這個說法,我是不是怎麼鬥法,不管如何百種法寶千般神通,都鬥不過以靜制動的齊冬草了?」

趙甲第嗤之以鼻道:「歪理邪說,別杞人憂天了,王半斤,這不符合你的風格。」

王半斤還是在那裡長吁短嘆。

趙甲第笑道:「冬草姐明天才回來,你現在未戰先敗了?要不我替你準備白旗,明天幫你掛陽台上?」

王半斤把那本十塊錢一本的言情書砸向趙甲第,被趙甲第輕鬆接住,輕柔回拋給她。王半斤又砸回去,趙甲第再收下,再丟給王半斤,兩個人樂此不疲玩了將近十個來回,最終相視一笑,繼而大笑,王半斤下巴枕在椅背上,兩腿分叉,更顯修長,面對趙甲第,笑疼了肚子,風情千萬。

趙甲第笑得比較含蓄,等王半斤笑夠足足等了好幾分鐘,這才說道:「王半斤,你真打算當尼姑?」

「也不一定啊。」

王半斤一臉神秘兮兮,沒個正行,道:「可能某天等到親眼看著小八兩出嫁,哦不對,是你跟拐騙哪個妞步入了婚姻殿堂,姐就能安心去精神病院了。」

趙甲第惱火道:「說正經的,別打岔。」

王半斤微笑道:「本來就是很嚴肅地在跟你討論這個話題嘛。」

趙甲第除了嘆氣還是嘆氣。

王半斤起身,伸了個懶腰,說姐要去睡啦,養好精神,這個回合,定要跟你那位三頭六臂的觀音姐姐分出個勝負,戰個痛快才好。

趙甲第抽煙了。

不等他點燃,王半斤突然在房門口探出那張絕美的臉蛋,冒出一句:「姐剛悟出一個道理,免費送給你:歲月是一把牛b的屠龍刀,能讓某些男人飛黃騰達。但歲月也是一把賤b的殺豬刀,能讓某些女人明日黃花。前者送給你,後者嘛,嘿嘿,送給小八兩的童養媳姐姐。」

趙甲第這下子是一邊抽煙一邊嘆氣。

眾女相親相愛好姐妹的場景,果真全tmd是H小說裡的扯蛋調調,誤人子弟,坑爹。要不歷代皇宮裡頭嬪妃都是你死我亡立場鮮明的。

王半斤跳著格子,慢慢回到房間。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28
第275章 大年三十


農曆三十。

上海,一棟精裝修單身公寓,一位精緻美麗的職場ol女性在收拾雜七雜八的東西,做老師最大的滿足就在於一年有兩個超級長假,國慶五一什麼的與之相比就太寒磣了,她假期開始便去了英國倫敦,看一場比《等待戈多》上演初期更生僻的小眾戲劇,前天才回到上海,都呆在小窩裡自得其樂,家裡人下了無數道召喚金牌,今天收到爺爺蔣世根的最後通牒,這才終於準備回家。

她整理妥當,躺在沙發上休息,擺在茶几上的電腦屏幕還停留在弈城圍棋的界面,其實她現在對網絡圍棋的興趣已經很淡漠了,當然事實上她一直就興趣平平,那段短暫的峰值時期已經過了,不過她還是會看一兩本圍棋入門書籍,例如她現在心不在焉翻看的,某個王八蛋傢伙說過如果想要基礎紮實,可以先準備一本靠譜的死活小詞典,死記硬背下大量定式,沒有捷徑可言,接下來是搶逼圍,對方占星我就掛角,管你你角上小飛還是單關應我都逼住,死板就死板,你能奈我何?隨後才是追求「一子不捨」,菜鳥的最後境界是「無理」,用那傢伙的話就是你丫就不能讓對手舒服,對方怎麼難受怎麼折騰,死命折騰,別他媽考慮地呀勢啊這些高階玩意,這些道理都是淺顯易懂的,但大美女老師蔣談樂就是做不到,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反正他有說過二十歲之前不成國手終生無望,蔣談樂本來就是娛樂消遣的簡單心思,不怎麼期待棋力一直增長,更不奢望在弈城或者tom棋聖道場上大殺四方。

她一直過著精神和物質雙重獨立的精緻生活,她可能也會跟閨蜜唧唧喳喳聊著人生的小感悟小理想,但卻從不會天真幼稚地構想浪漫未來,寄託在未來的某個男人身上,不是躲在春閨,捧著茶杯,說兩句人生美好或者不美好的便宜話。這就是蔣談樂,這才是蔣談樂。

躺在沙發上,蔣談樂怔怔出神,眼角餘光瞥向茶几下面,那裡不出意外,躺著一本《當湖十局》。

杭州白馬公寓,一對姐妹花和一位與她們容顏七分神似的中年女子在廚房忙碌。

「東東,真的不跟你爸一起吃年夜飯嗎?」女人神情牽強,依稀看得出來,少女時代的她一定是個美人胚子,只是隨著歲月流逝,就開始減分,而且她的氣質似乎遠不如那對女兒來得出挑,女人到了四十歲,如果無法具備足夠的底蘊去支撐氣質,是會江河日下的。她的穿著打扮有富貴氣,卻與人不熨帖,這一點,她貌似應該和兩個女兒學習討教。

外柔內剛的佟冬搖了搖頭,很堅決。

妹妹佟夏很不客氣道:「孫德智現在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好了傷疤忘了疼,看到就煩,誰愛跟他坐一張桌子吃飯!」

佟冬瞪了一眼有某人撐腰後愈發驕縱的妹妹。佟夏回了一個俏皮鬼臉。中年女人輕輕嘆息。她一直是逆來順受的柔弱性子,所以這麼多年才帶著一對女兒吃苦,苦上加苦的是很多苦甚至說不出口,直到那個姓趙的北方青年的橫空出世,才力挽狂瀾,變相間接地拯救了她的家庭,雖然幾次單獨和大女兒進行的母女聊天,東東都透露出一些不確定性,但她實在是沒有那個勇氣去揭開什麼真相,只是希望西西能夠得到如表面上的幸福。

「是媽媽不好。」女人愧疚道,紅了眼睛。

佟冬跟著一陣心酸,眼眶濕潤。反倒是一直像是長不大的佟夏說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話:「媽,別這麼說,你能帶著我和東東兩個拖油瓶走到今天,很不容易了,錯,是很偉大!」

這一刻,佟冬認命了,不管趙甲第是否紈褲子弟,最起碼,他能帶來一個堅強的西西。

她甚至有衝動,想要給那個男人打電話,說一句新年快樂,再說一聲謝謝。

上海,老住宅區。一位女王和一位蘿莉在看一部國產動畫片。

蔡姨摸了摸小蘿莉的腦袋,溫柔道:「小果兒又要長大一歲了。」

陳慶之轉頭天真笑道:「真好真好。」

蔡姨眼神溫暖,略帶自嘲道:「對小果兒自然是好的,可對過了二十五歲尤其是三十歲後的女人,就不妙嘍。」

小蘿莉拍馬屁道:「姨永遠是十八歲,小果兒就算長大了,最多就是比那個馬尾辮高點,漂亮點,還是比不過姨的~」

蔡姨清淺微笑:「小馬屁精一枚,跟你那位白馬學的吧?」

蘿莉小臉蛋上掛著的笑臉奸詐可愛,並不否認,嘿嘿笑道:「反正姨是世上最好的女人。」

蔡姨摟過小蘿莉,輕輕道:「小果兒快快長大,然後找個好男人做好老公。如果他敢欺負你,你就狠狠踢他踹他咬他抽他,姨護著你。」

小蘿莉眨巴著水潤水潤的眸子。

南京某森嚴靜謐的軍委大院,小樓二樓閨房,一個只戴一枚華美耳環的妹紙在床上蹦蹦跳跳,哼著腐女大愛的《絕世小攻》:一朝離了課堂,為勾引大叔裝純良……看我玩轉各手段,吃乾抹盡在床上,我是可愛小攻我怕誰邪惡腹黑假善良,臉蛋夠清純,手段夠YD……千方百計折騰你到淚汪汪。春藥我偷偷藏,萬里追蹤到你身旁……

門外響起敲門聲,她根本不理睬,繼續蹦跳哼唱。敲門聲比較倔強,她停下哼曲,嚷道何方神聖,報上名號!門外傳來一個醇厚的男人嗓音,回答也比較搞笑風趣:灑家姓李名風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名號玄武湖浪裡小白條,生平最好行俠仗義,順便兼職做你的老爹。女孩忍住笑,哼哼道莫要假扮本姑娘的親戚,我家老爹身高兩丈,端的虎背熊腰,最愛做那偷香竊玉的無恥勾當,被武林白道通緝十數載,你確定是那作惡多端的李風淳?外頭男人故作江湖人士的豪放大笑:木有錯,灑家便是那體魄雄毅氣概無雙的李風淳,好女兒,還不把你的閨蜜雙手奉上,多多益善……說到一半,就傳來男人的喊疼嗓音,輕輕嚷著媳婦大人,輕點輕點,這不跟咱閨女逗樂嘛。

似乎男人的媳婦並沒有放過他,他不得不喊道:「閨女,速速來救老爹,這裡有位除暴安良的女俠要擒拿你爹去換官府的懸賞。」

李青斛見死不救,站在床上叉腰大笑道去吧去吧,壯士一路走好,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男人一聲長嘆,寂寞如雪道也罷,閨女,只求你出門與老爹吃最後一頓年夜飯,就當為壯士踐行了。

李青斛翻白眼。

有如此奇葩的爹,就一點不奇怪有這樣鬼怪靈精的小青蟲李青斛了。

浙江省委大院,獨棟小樓。

都快到了吃年夜飯的點,齊樹根還在跟魏小濤一起玩《魔獸世界》,他們剛剛轉戰台服,對於他這類資深骨灰玩家來說,表示對《巫妖王之怒》沒有屁大的興趣,這個假期,他每天都要花七八個鐘頭帶著魏小濤跟團廝殺,黃鶯也在場,三人三台電腦,各司其責,分工明確,配合默契。這恐怕就是所謂的戰友了。魏小濤突然想起什麼,正色道樹根,晚上12點左右你記得提醒我,我要給師傅打電話問好。黃鶯鄙視唾棄道你乾脆去泰國做變性手術得了,然後給趙甲第去做暖被窩的小妾。魏小濤爭鋒相對不屑道總比你好,你去給我師傅自薦枕席試試看,他會要你,就算被你摸上了床,也一定被一腳踹下去。齊樹根哈哈笑道小濤子,不錯嘛,連自薦枕席都知道。魏小濤得意啊,黃鶯大怒道死小濤,沒你這麼胳膊肘往外拐的,信不信跟你絕交!魏小濤嘖嘖道呦,好怕好怕。黃鶯剛要發飆,齊樹根做起和事老,安撫道好了,大年三十也吵得起來,兩白痴。黃鶯和魏小濤立即站在同一陣營,同仇敵愾齊聲道你才白痴。齊樹根調侃道你們兩個很心有靈犀嘛。黃鶯和魏小濤同時冷哼一聲,變相坐實了心有靈犀的說法。

齊樹根忍俊不禁,這對歡喜冤家。

他悄悄想起一個女孩,一個號碼,猶豫著是否要打電話,天人交戰。

一帆風順了二十多年的五好青年隨即湧起一股挫敗感,莫名其妙的苦澀。

ts市,趙家大宅,喜慶喧鬧。

終於放完沒個盡頭的鞭炮,開始入席吃年夜飯,因為拖家帶口的太多,光飯桌就有三桌,主桌上坐著趙太祖,老佛爺,黃芳菲,趙甲第趙硯哥,王半斤,齊冬草,張許褚,還有黃睿羊趙五炮這批嫡親成員,二十幾位,趙甲第左邊是王半斤,右手是姍姍來遲的童養媳姐姐,王半斤給趙甲第夾了一塊清蒸鱖魚,齊冬草便夾一筷藕片到趙甲第碗裡,王半斤說小八兩,我要吃蟹粉獅子頭,齊冬草並不照搬,而是搶先給王半斤夾了一顆,微笑道姐,慢慢吃。那個「姐」字,齊冬草的咬字格外清晰。王半斤也不拒絕,笑眯眯收下,然後故作驚訝問道冬草妹子,不知道晚上那位跟你一起並稱金海雙驕的王春風同志會不會給你打電話說新年快樂哦。齊冬草神情平靜道他給不給我打電話不清楚,但我能確定等姐你結婚了,他肯定會去祝賀的。王半斤故作恍然道那挺好,回頭等某人萬一跟這些年一直春風得意的王春風結婚了,我可得包一個更大的紅包才行。齊冬草不溫不火神色婉約,輕輕柔柔道姐你去不去王春風的婚禮,我管不著,不過到時候我和八兩領證了,一定通知你,至於婚禮紅包,都是一家人,就免了吧。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一場看不見的戰爭,硝煙瀰漫……

夾在中間承受兩位天之驕女炮火的八兩同學一陣頭大,臉部神情僵硬。趙硯哥偷笑,結果被坐在身邊的張許褚揍了一拳頭,一口噴飯,被黃芳菲狠狠瞪了一眼。

趙太祖低頭吃飯,不看不聽不聞不問。

至於黃睿羊趙五炮趙世南這批「外人」,更是自顧自跟身邊的親人聊天吃飯。

唯獨老佛爺笑容如常,保持一貫的鎮定安詳,而且能夠插上嘴,卻不是息事寧人,而是火上澆油。

一頓本該狼吞虎嚥的年夜飯,趙甲第如坐針氈。

旁邊一桌,某個坐在黃鳳圖老爺子身邊的傴僂男人,邊吃邊流淚。

他叫韓道德。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29
第276章 砸場來了


其實當韓道德這個陌生男人出現在趙家年夜飯餐桌上,就引發了不小的轟動,一大片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尤其是主桌外的兩桌人士,他們不奇怪黃鳳圖老爺子露面,而且歷年的年夜飯,老爺子都不會坐主桌,老規矩了,至於老爺子身邊的魁梧雄毅青年,他們多半猜得出身份,而韓道德就委實料想揣測不到了,能坐這裡吃飯的,都是金海實業的大人物,對於當年僥倖進了金海始終徘徊在底層的傴僂老態男人自然不認識,人不可貌相誰都懂,但真要不以貌取人還是太難,韓道德偷偷抹了抹眼睛,安靜沉默地低頭吃飯。

他原本已經在工業區訂好酒店包廂,打算跟魏鋒田圖斐一起吃頓一桌一千多塊的年夜飯,湊合著過個大年三十夜,看完春晚,喊上幾個敬業的小姐,對於一個曾經在最底層掙扎的男人來說,已經很知足。但坐在主桌上的青年,執意要他進宅子堂堂正正吃一頓有人味兒的年夜飯,韓道德不肯,是不敢,也是不願貪心,但那個年輕卻不稚嫩的男人笑著給了他一個台階下,說是感謝他幫忙撈上賓利,幾百萬啊,能吃多少頓天價年夜飯了不是?但從再苦再累再活得比狗都不如依舊不輕易落淚,甚至被打斷腿啃雪塊也沒紅眼睛的韓道德比誰都清楚,山頂大宅裡的這一桌年夜飯,還真是幾百萬都買不下來的啊。韓道德,往嘴裡不停塞飯菜,始終止不住淚水,當年他是夾著血水吞嚥下操蛋生活帶來近乎沒個盡頭的苦果,何曾想過有今年今時?

黃鳳圖老爺子下筷緩慢,看了一-眼韓道德,再看了一眼隔壁桌的小八兩,輕輕點頭。

從頭到尾,一個枝葉茂盛龐大家族的定海神針,趙太祖沒有正眼瞧過韓道德一眼,準確說來是斜眼瞥一下都沒有。

年夜飯收尾,剛好可以看春節聯歡晚會,趙甲第一直沒看春晚的習慣,有意無意和韓道德一起走出餐廳,把這個男人和田圖斐一起送到門口,等到他們遠去,趙甲第這才挑了個僻靜位置,掏出手機,跟遠在加拿大的母親打了個電話,通話時間不長,掛了電話,趙甲第蹲地上抽煙,出來找他的竟然是老佛爺,最疼愛小八兩的奶奶,老人慈祥柔聲道別怪你媽,她有太多苦衷,等你哪天在她眼中長大了,她就會跟你說的,不過哪個做媽的,不一輩子都把自己的娃兒當孩子呢。趙甲第站起身輕聲道奶奶,外頭冷,進屋子看春晚吧。老佛爺搖搖頭,笑道沒那個必要,一屋子帶面具裝孝順的貨色,奶奶是老花眼,但心眼亮堂著,只看到一窩的狼子野心,外頭是冷,但進去了就是心涼了,還是跟小八兩嘮嘮嗑來得舒心。趙甲第摟著這位外人眼中寵溺自己根本就是到了荒唐地步的老人,終於流露出一個孩子的軟弱,輕輕哽咽道奶奶,我想媽了。

老人輕輕拍著孫子一天比一天寬厚結實的後背,肩膀寬了,承擔的東西自然就重,但這是每一個男孩成長為男人後必須去主動承受扛起的。老人也是眼眶濕潤,輕輕道小八兩吶,奶奶總說孝順不孝順,不看是不是常掛在嘴邊,得放在心上,奶奶之所以心疼小八兩,是因為小八兩是那個爺爺生病了,就會大夏天凍出一身汗嘴唇泛青的孩子,爺爺在醫院病床上走了,到今天為止,還是那個感冒了吃壞肚子了闌尾炎了都要咬牙忍住就是不敢去醫院的傻孩子。人在做,天在看啊,屋裡頭太多人都比你多活了十幾年幾十年,但全活到狗肚子裡去了,奶奶不心疼小八兩,難道心疼他們去?只有奶奶一天沒進棺材,他們就一日翻不了這個天!

趙甲第恢復平靜,笑道:「奶奶,大年三十,說這個不吉利。」

趙家老佛爺笑容沒了尋常的陰森刻薄,反而有種知天達命的豁達,「奶奶不怕死,死了也不會寂寞,你爺爺在下頭等著呢,老傢伙生前就跟我約好了的,要一起投胎。」

趙甲第搖頭道:「奶奶,你還要活很多年。」

老佛爺和藹笑道:「當然,總得讓我抱上曾孫子。好了好了,你跟冬草半斤她們放煙花去吧,奶奶這要去佛堂,已經耽擱不少時間了。」

把奶奶送進屋子,趙甲第就和王半斤齊冬草趙硯哥張許褚四個一起去外頭放煙花,身後跟著一幫大大小小的孩子,七大姑八大姨家的親戚,每個人手上都捧著幾盒煙花,趙甲第扛了個超大號的,搬了兩次,先不急著放,將幾十個煙花擺成一字長蛇陣,趙硯哥和張許褚蹲在兩頭,趙甲第站在中央位置,然後約好時間一起迅速挨個點燃引線,霎時間,頭頂煙花絢爛,山頂籠罩在各色煙火中,如夢如幻。

趙甲第站在輝煌夜色中,左手拉起王半斤,右手牽起童養媳姐姐,她們都沒有任何象徵性掙扎,順其自然,水到渠成。

只是小八兩握住她們不難,想要她們握手,卻是痴人做夢,難如登天。

接下來還有個引龍村源遠流長的舊習俗,小輩們開始走門串戶,這個傳統其實有趙商兩姓老祖宗們的用心良苦,希望後輩們能夠並肩作戰,抱成一團,事實上耳濡目染之下引龍村一直很爭氣,即便是不曾被趙太祖一人得道帶動雞犬升天之前,窩裡鬥崇尚武力不假,可都有底線規矩,不容過火,一旦對外,與外方勢力發生衝突,則必定要先放下村裡恩怨,攘外必先安內一說,在村裡不吃香,是要遭唾棄白眼的,這些年趙太祖斷斷續續沒少給村裡人解決村外的糾紛,有他直接間接出面,手到擒來,所以村裡人大多感恩戴德,以趙太祖的跋扈個性,若非念在昔日的香火情上,怎會浪費時間去積德。趙甲第小時候村裡格外流行串戶,因為大年三十夜,家家戶戶都會準備一些糖果點心,在客廳擺下酒桌菜碟,膽子大臉皮厚的孩子,都會賣命往兜裡塞,只是隨著引龍村集體飛黃騰達,已經沒幾個傢伙再看得上眼那點瓜子水果了,但習慣畢竟是流傳繼承下來,村裡人送給小輩的甘蔗瓜果變成了整包整包的中華煙,或者一些個像征性的紅包,起碼一兩張百元大鈔以上,吝嗇一點的放一張,闊氣的就沒底了,見者有份,像趙山虎在世的時候,大宅就特別擁擠,因為這裡的紅包最鼓最厚,最少都是一千塊,只是隨著村裡公認的老好人趙山虎去世,山頂大宅依舊開放,卻沒幾個後輩敢去討賞。

趙甲第帶著兩位如花似玉國色天香的王半斤齊冬草,加上鴿子小八百,還有商雀,每家每戶拜訪過去,一趟下來,被灌了一斤上下白酒,半斤紅酒,這還是有童養媳姐姐擋酒前提下的戰果,期間在趙寡婦商薇薇家裡,場面就有趣了,徐娘半老的趙寡婦藉著酒勁拉著小八兩追憶往昔,也不知道誰在揩誰的油,看得王半斤和齊冬草都有些鬱悶,原先大美人商薇薇對母親的舉動心存不滿,只是跟王半斤齊冬草都不對路不順眼的她看到兩女不爽後,反而幫起母親勸酒,差點直接把趙甲第撂翻在她家。一開始趙甲第後知後覺,沒琢磨出味兒,可等到童養媳姐姐親自上陣,跟商薇薇鬥酒,而王半斤則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跟趙寡婦划拳,趙甲第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可惜商雀坐得遠遠的,趙硯哥和張許褚兩小屁孩則偷嘗趙寡婦土法子釀製出來的甘醇楊梅酒,沒誰有冒頭打掩護的仗義俠氣,爬牆看紅杏看錯春光的事件後,商薇薇跟趙甲第關係就僵硬到了冰點,雖說上次在河畔談心過,馬馬虎虎解開了心結,但今天商薇薇的表現可一點都不像是青梅竹馬卻冷戰多年的女人,酒入香腮紅兩抹,本就出奇水靈的丹鳳眸子,都能滴水出來,嫣然回眸,能讓男人的骨頭都酥了,只可惜趙甲第當下哪敢體會商薇薇情理之外意料之外的百轉柔情,只能故作老僧入定,儘量坐懷不亂,畢竟王半斤還真就坐在他懷裡。

出門的時候趙甲第暈暈乎乎,來不及多想,也想不出個一二三四。一個村子逛遍,應酬完畢,回到山頂宅子已經將近十一點,王半斤不按照常理出牌地說要睡覺去,就這麼大大方方地將趙甲第留給齊冬草。趙甲第和齊冬草兩人來到後院魚池的中心涼亭,加上年夜飯,趙甲第被灌了兩斤多酒,途中在引龍河邊上吐了一次,現在稍微好受一些,躺在長椅上,腦袋枕在童養媳姐姐併攏的雙腿上,天底下也就他有這個福氣消受這個枕頭。

王春風愈挫愈勇追求了齊冬草這麼多年,連個公式化禮節性以外的笑臉都沒撈到,連趙甲第都有點佩服這廝的毅力,因為老佛爺私下調查過王春風的私生活作風,乾淨高尚得一塌糊塗,就差堪比聖人了,不逛夜場不玩私人會所不打高爾夫不玩遊艇,唯一的興趣就是當「野驢」,爬過大江南北很多高峰,溫良恭儉,謙虛內斂,不露痕跡做著諸多慈善活動,有王春風珠玉在前,無形中斬殺阻擋了許多不自量力的追求者「同行」,趙甲第尋思著都可以給這位兄弟贈送一面千夫斬的大紅錦旗了。

齊冬草有一雙極秀媚的纖纖玉手。趙甲第此刻就在握在手心溫柔把玩。其實他最鍾情的還是童養媳姐姐那對金蓮妙足,不盈一握,柔弱無骨,肌骨冰清,趙甲第肯定沒有戀足癖,卻依舊憐惜得如痴如醉,只是當初在杭州青龍山莊,臉皮薄的童養媳姐姐不管趙八兩如何調戲勾搭,都不願意伸出來讓他「褻玩」一番。看來還需要再接再厲,才能有馬到成功的一天。

臨近12點,趙甲第手機短信潮水般湧來。趙甲第逐條回覆過去,他的朋友其實不多,知道號碼也就少,所以這輩子都用過群發功能,真相是那隻破爛諾基亞也不支持群發功能……

正為正式軍官的老楊,當上爸帶孩子的黃華,繼承父業的虎子,自稱有文化卻沒道德的萍萍姐,甚至此時仍然身在廣西的豹子,都發了祝賀短信,無一例外都不是那種群發賀歲短信,神奇的是連在東北黑道廝混的手槍,真名伍登科的傢伙也發來短信,內容是希望再過兩三年,能讓趙甲第去東北邊境賭場玩把大的,鐵定包一條龍服務,朝鮮妹紙,俄羅斯大洋馬,大把大把的。趙甲第啞然失笑,手槍這王八蛋只信三樣東西,拳頭,胯下的槍,還有就是兄弟。三個室友,司徒堅強,齊樹根,魏小濤,等等;在上海杭州兩地認識的富二代公子哥千金小姐也都有短信慰問,魏培培,兩對夫妻檔中的cicc精英李倩,杭城黑寡婦-方菲,再就是飛蛾撲火的佟夏,大秘書李檀,但其中有幾條格外出人意料,曾被他拿槍頂著腦袋的杭州天字號紈袴劉欣:看好你。趙甲第對此一頭霧水,這煞-筆莫非發-春了?趙甲第敷衍回覆:我不看好你。

灰色大梟樊龍泉:有時間來杭州喝茶,樊哥不是紀委,哈哈。趙甲第對此會心一笑,回覆:沒問題。樊哥,新年快樂。

再就是佟冬:謝謝。但我不知道如何回報。趙甲第醞釀了一下才回覆:考慮下以身相許?不過隨後短信石沉大海,趙甲第不奇怪。

黃鶯是一片空白。趙甲第自嘲心意到了就行,已經很難為這枚傲嬌小妞了。還是很俗氣地回覆:祝新年學業進步,事業紅火。

尤其是小果兒發了一條:在等果兒長大前,白馬不許結婚哦……趙甲第懵了一下,心情愉悅地回覆:快快苗條可愛起來。

齊冬草一直看著趙甲第回覆短息,趙甲第完全不去掩飾什麼,她也清淡如水,嘴角翹起,低頭凝視著那張注視了十六年即將是十七年的熟悉臉龐。看不厭吶。

12點前一分鐘,手機鈴聲響起。

挖草,是膽大包天目無法紀的少婦裴。

趙甲第咳嗽了一下,接起電話,少婦裴嬌滴滴道相公,奴家想煞你了。

這你娘的,砸場子來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30
第277章 氣吞如虎


趙甲第抬頭,看到童養媳姐姐忍著笑意,眨了眨眼,示意把她當空氣就好。尷尬的趙甲第鬆了口氣,只是不等他醞釀措辭,那邊少婦裴情商絕倫,立即憑藉「姘頭」這短暫的停頓咂摸出味道,變本加厲嬌媚道好相公,娘子好生寂寞,你若再不來翻云覆雨臨幸一番,小心娘子我紅杏出牆哦。她嗓門出奇的大,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在外遇的洶洶氣勢,齊冬草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趙甲第乾笑道新年快樂。少婦裴撒嬌一般發出一大串哼哼哼,揚言下次趙甲第去杭州,一定要讓他三天下不了床。太有春-情少婦特有的宏偉理想了,裴洛神沒糾纏不休,掛了電話,趙甲第挨了童養媳姐姐一彈指,彈在額頭上,不輕不重。這個電話一結束,馬尾辮立即就打進來,也沒有多聊,大概兩三分鐘。趙甲第坐起身,齊冬草幫他拍了拍後背,趙甲第耍流氓道要不是滿嘴酒氣,就要撲倒冬草姐一頓猛啃了。

她安靜靠向趙甲第,肩靠肩,手握著手,並沒有纏綿的言辭,嫵媚的秋波,只是安靜平和,與身邊男人一起迎接新年的到來。趙甲第那張酒氣濃重的嘴中,從未向她吐露過半句海誓山盟,沒有訴說過一句甜言蜜語,在趙甲第正準備說什麼的關鍵時刻,齊冬草突然起身,然後一屁股坐在趙甲第腿上,柔柔弱弱摟著他的脖子,趙甲第哈哈大笑,童養媳姐姐素以大度能容天下事為人稱道,在商場上每逢風波必臨危不亂,唯獨跟王半斤「爭風吃醋」起來,是寸步不讓,她依偎在趙甲第懷中,平緩的呼吸,吐氣如蘭,一身沁人心脾的獨有芬芳,宛若一朵芝蘭,趙甲第閉上眼睛,享受這一刻的寧靜祥和,她輕輕道八兩,你真的不打算接班,打理金海實業?趙甲第嗯了一聲,輕描淡寫。她哦了一聲,便沒了下文。趙甲第笑道要是跟你組成夫妻檔,就不怕我拖你後腿?可能你至今戰績輝煌的不敗金身就要毀於一旦了。

齊冬草沒有出聲,嘴巴貼近趙甲第脖子,有意無意抹了一下,讓趙甲第頓時抖了抖,身體本能繃緊,一隻手環住童養媳姐姐即使穿著冬衣也纖細的小蠻腰,另一隻手則不老實起來,解開胸口外套兩顆鈕子,卻不是直接來一記青龍吸水探囊取物,而是先在她襯衫外摩挲了一分鐘,手暖了,才繼續跟鈕子作戰,消滅掉三顆,緩慢深入,齊冬草嬌嬌羞羞喘著氣,扭了扭腰,不知道是抗拒還是逢迎,趙甲第挨千刀地握住一隻白嫩滾圓挺翹,而曾在青龍山莊一晚上把趙甲第霸王硬上弓兩次的彪悍童養媳姐姐靜悄悄地做了個小動作,小嘴含住趙甲第耳朵,一時間津-液溫潤,在這種天雷地火乾柴烈火的搖曳時刻,一條短信很煞風景地傳來,是王半斤的,「反正不守夜,可以睡了哦,小八兩,我說不定會查房的。」

趙甲第欲哭無淚,齊冬草也看到了,還以顏色,輕輕半呻吟半呢喃道晚上去我那裡。趙甲第惡從膽邊生,不料王半斤馬上神機妙算地發來第二條短信,「齊冬草那裡也要查,今天姐姐已經很給她面子了,轉告她別想今晚上偷雞摸狗,沒門」。齊冬草在趙甲第耳邊說王半斤說你是雞狗哦,趙甲第呵呵傻笑道要不咋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齊冬草冷哼了一下,不讓某頭牲口的每隻爪子繼續肆意妄為。

一直不喜歡拖泥帶水的齊冬草重複了那個問題:「八兩,你還是不願意掌控金海嗎?還是說再過幾年,比如說畢業,或者玩膩了私募,回頭再回到金海實業?」

趙甲第苦笑道:「冬草姐,你知道我不會的。以前可能是賭氣,現在是真的有了自己的打算,才不去趟那渾水。金海有你,有石佛王厚德這些元老,有一大批商政界智囊和實戰派精英,一座叢林,已經有一頭佔山為王的老虎,有幾頭馴服了的獅子,有狼群,有狐狸,有看門狗和狗腿子,我就不插足了。」

齊冬草輕輕嘆息,揚起一個笑臉,主動親了一下趙甲第。趙甲第壞笑道沒做好事也有報酬啊,要都像童養媳姐姐這樣大慈大悲,早進共產主義社會了。齊冬草笑了笑,看了眼趙甲第,拉起某個傻笑傢伙的手,一起走向房子,握得很用力。

趙甲第和童養媳姐姐自然是分房睡,王半斤除了彈雞-雞總是半途而廢功虧一簣,其餘任何事情都絕對說到做到,這倒是其次,主要是齊冬草臉皮太嫩,不敢在趙家大宅裡由著趙甲第欺負,在山清水秀西湖畔位於山巔的青龍山莊,她的勇氣和氣魄,放到這裡要大打折扣。趙甲第看了下時間,凌晨1點多,大廳還有密密麻麻的七大姑八大舅在守夜,他打過招呼,就上了樓,先去張許褚房間看了看,門沒上鎖,已經熄燈,多半是熟睡過去,趙甲第剛要輕輕關上門,被張許褚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及其鳴騶入谷,鶴書赴隴,形馳魄散,志變神動。爾乃眉軒席次,袂聳筵上……」

字正腔圓,清氣豪氣兼備。

趙甲第會心一笑,敢情這孩子說夢話呢。趙甲第的文學素養著實寒磣糟糕,不知道小八百朗誦的是孔稚珪的《北山移文》,只覺得聽著舒服,尋思著抽空也去看一看商河要求小八百一年內必須爛熟的《古文觀止》,這套書,趙甲第數度三過「家門」而不讀,想到這個,就給韓道德發了條短信,讓他去找家書店弄一套。韓道德那邊顯然沒睡,立即回覆,就一個字「好」。

趙甲第哪裡猜得到這傢伙正在酒店某個娘們肚皮上賣力耕耘,結果剛要最緊要關頭,收到短信後就立馬一個神經質地翻身,跳下了床,畢恭畢敬回覆了那個字,讓躺大床上正出於職業道德依依呀呀起勁的姑娘差點要破口大罵,不過傴僂男人按照規矩付了錢,她擠出笑臉,清點了一下,無誤,沒少一張,也沒假鈔,這才放進床頭衣服口袋,準備去洗個澡,讓她微微訝異的是一疊鈔票上加了一張10塊錢的,不過她懶得問,誰說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田,她伺候客人,可是吹舔含撫聳等等一樣不落十八般武藝技巧都得用上的,事後還得接受技能考評,媽咪都會拿著卡片跟客人詢問,要是沒照培訓要求,任何一個小環節出了紕漏,還得扣錢,早知道出來做雞還這麼競爭激勵壓力巨大,她當初可能就不來了,撐死了玩個業餘兼職。韓道德急急忙忙穿上衣服,抱歉說美女換個地兒洗澡,我有急事要馬上出門。

小姐愕然道等下媽咪還要來的呀,韓道德想了想,掏出五張百元大鈔遞給她,說道你就跟媽咪說服務太好,額外送你的,大年三十的還得討生活,妹子你也不容易。至於你跟媽咪說我送了你是五百還是三百,你看著辦就是。這位上了年紀的大伯都如此善解人意了,小姐自然不好再撒嬌,迅速穿上衣服,心中有點小懊惱知道這位大伯如此爽快厚道,做活兒的時候就更用心些,其實估摸著差不多該有孫子的大伯長得是不太對得起黨和人民,但沒啥壞癖好,很好說話。韓道德和香水味有點廉價的小姐一起離開房間,給田圖斐打電話,輕聲說道:「小六,對不住了,陪我去趟市裡。」

大半夜的,上哪去弄《古文觀止》,呵呵,韓道德自有他的門路法子,連這點小事都搞不定,他自己都沒那個臉給大少爺打江山。

吃完早餐,趙家大宅一大幫人前去祭祖,一律步行,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得走四十來分鐘,趙山虎和趙家二奶奶土葬在一個山腰風水寶地,兩座墳頭隔開了距離,因為趙家老佛爺發話了這中間的位置要留給她,她跟那個上海女子鬥了一輩子,大事小事贏了一輩子,老佛爺仍然不願意在最後關頭輸給那位大家閨秀哪怕一次。一行人浩浩蕩蕩,趙甲第挽著奶奶,照顧到老佛爺,隊伍行走速度緩慢,到了山腰,兩座墳建造得並不氣勢恢宏,普普通通,這點是趙山虎生前的願望,老人迴光返照,最後一次頭腦清醒,躺在病床上直接就對趙三金攤開了說趙鑫,你自作主張幫我挑地兒睡覺,你怎麼說都是我兒子,我接受,但棺材本是我自己的錢,不要你一毛錢,要是敢弄得跟土皇帝一樣的墳墓,以後你有臉來上香?小心雷劈死你。

陸續上香敬酒,趙太祖當之無愧是第一個,照理說持家的黃芳菲也應該有資格陪丈夫一起,但她這麼多年一直選擇後退兩個台階,等老佛爺和趙甲第上香後,才和兒子趙硯哥,王半斤齊冬草一起上香。後面上香的親戚,都極為講究按資排輩,絲毫不能亂。一圈輪流下來,就是半個多鐘頭,興許有人在趙家大宅裡戴著厚重面具,即便吃著年夜飯或者看著春晚都不忘一邊把酒言歡籠絡關係,一邊稱兄道弟一邊相互試探,或者爾虞我詐一下,但到了兩座墳前,卻都是不約而同收斂了許多,臉上的敬意都發自肺腑,沒有故作矯情悲傷。

上的酒是趙老爺子生前嗜好的一種自釀土酒,連包裝都談不上。度數高,入嘴凶,能在胸腔心口燒出火來。接下來就是放鞭炮,全部讓趙甲第和趙硯哥兩個做孫子來點燃。最後,趙太祖捧著一炷香走到墳前,這時候,所有人都知道可以走了,今天,趙家老佛爺是第一個,王半斤和齊冬草一左一右攙扶著,趙甲第卻留了下來,趙硯哥也不想走,卻被母親黃芳菲強硬拉走。

趙太祖舉著香,低著頭,輕聲自言自語,只見嘴動,聽不到這位權位如日中天的男人說些什麼。

趙甲第遠遠蹲著,等趙太祖彎腰插上香,趙甲第點燃一根香煙,放到爺爺墳前。

趙太祖輕輕道:「走吧。」

趙甲第跟在他後頭。

「陳平安說你進步不小。」趙三金摸了摸褲袋,抽起一根煙,並沒有轉頭。

「師傅就收了我這麼一個徒弟,器重欣賞一點很正常。」趙甲第平靜笑道。

趙三金不置可否,換了一個話題:「明天跟半斤去北京,要不要準備什麼東西?有需要就開口,別勞煩你奶奶了。」

趙甲第搖頭道:「不需要。」

趙三金不再說話。他本就不是話多的人。兩人步子都不大,一時半會追不上前面的大隊伍,無形中成了父子獨處的罕見一幕。

趙甲第猶豫了一下,問道:「金海對淡水項目是不是賭太大了點?」

趙三金笑道:「無所謂,賭輸了,最多延緩一下金海賺錢的速度,動不了根本。再者,你鐵了心不摻和進來,連實習都跑去杭州,呵,這個中金,穿著黃馬褂捧著尚方寶劍,在國內資本市場稱王稱霸,到了外頭,就不太入流了。沒個十幾二十年積累,底蘊出不了的。暴發戶氣質,跟金海一個德行,誰也別五十步笑百步。換誰坐在那個位置,就是條只會拉屎發-情的狗,賺錢都要比不賺錢容易。不過話說回來,你只是去鍍金,沒什麼關係。」

趙甲第無奈道:「拜託,金海再牛,也比不過國字號的中金,你別酸。」

趙三金哈哈大笑,對兒子的挖苦,不以為意,道:「那不一樣,金海的錢都是你老子一個兜裡的,中金那幾位沒我這份霸氣。」

趙甲第不得不報以白眼。

趙三金抽煙不慢,停頓下來,他不習慣用打火機,而是在一根煙即將燃盡燒光時,煙頭對煙頭,用僅剩的火點著下一根。他叼著煙站在半山腰,駐足而立,眺望遠方,說了一句趙甲第云裡霧裡的話:「我其實希望你,陳平安,還有黃老爺子,還有一些我養了很多年的棋子,都派不上用場。因為這就像一戶家境困苦赤貧的人家,小心翼翼珍藏著最後一件傳家寶,等把這件寶貝拿出來的時候,這個家庭也就真正走到了窮途末路了。但我們老趙家又有點不同,哪怕有一天金海倒了,甚至說我某天死翹了,趙家也倒不掉,這叫虎死不倒架!」

這一刻,趙太祖豪氣縱橫,氣吞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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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四合院


正月初二,原先擁擠不堪的趙家大宅近乎走得一乾二淨,所幸不是樹倒猢猻散,而是各奔前程或者各回各家,齊冬草黃睿羊這批家族年輕一輩金海菁英都追隨趙太祖前往北京,海水淡化項目過於龐大,僅僅跟北京方面需要掛鉤對口的部委就多達十幾個,一個環節都不能出現紕漏,需要步步為營小心打點,外界很難想像如此巨大牽動整個金海身軀的戰略方案,趙太祖竟然全盤交由一個還不到二十五歲的女人去操作,哪怕這位彗星般崛起的女性商界新銳在以往案例中戰績驕人,但大多數商業評論家都認為趙太祖過於兒戲,膽敢棄用王厚德這批老成持重人脈深厚的元老,難免有經濟學者揣測趙太祖是否與石佛等高管起了間隙,再難有這些年如膠似漆伯樂知遇的蜜月狀態。

趙甲第則跟著王半斤前往北京,兩人換著開一輛寶馬7系,趙甲第先去了趟ts市區,見過了一對父母,這才駛向北京,一座給趙甲第印象除了大還是大的城市,那裡的人官帽大,有些口氣大,有些則是胸襟大,尤其是街道也寬大,沒什麼小家子氣,與之相對應的則是那些個真人不露相琵琶遮面在巷弄裡的部委機構辦公室,這是與這座紅色首都匹配的底蘊和城府,ts離京津都不遠,趙甲第來過的次數卻寥寥無幾,本來說好換著開車,王半斤卻賴皮地屁股紮根在副駕駛席上,整理儲存在電腦上的攝影作品,翻出得意傑作,還會扛著電腦端到趙甲第面前,一點不顧及司機在高速路上小心緊張的感受,趙甲第一陣火大,忍無可忍,終於爆粗口道王半斤你丫滾一邊涼快去,再煩我就跟你同歸於盡了。王半斤撇了撇嘴,良心發現,終於放趙甲第一馬。總算安全到達北京城,王半斤給母親王竹韻打了個電話報告行程,接下來王半斤瞎指路,讓趙甲第多轉了起碼半個鐘頭的冤枉路,

跋山涉水翻山越嶺地來到趙甲第熟悉的街道,這一帶可以算木樨地到玉淵潭南門一線。

王半斤厚顏無恥地說姐的方向感不錯吧,趙甲第已經懶得理會,默不作聲停下車,四合院外的街道肯定是沒有停車位了,擠滿了一部部掛軍牌或者政府牌照的車子,擋風窗下車證的一張一張格外扎眼,展覽會一般。但這些車子大多是三四十萬的價格段位,甚至不少都在二十萬以下,反而超過五十萬的並不多見,偶爾幾部路虎奔馳s級的好車,掛的牌照也相對平庸,趙甲第下了車,提著一盒茶葉,就這麼簡單,茶葉是他從觀音村帶來僅剩四兩多山村老茶,茶罐稀拉平常,茶葉更談不上珍貴,但王半斤覺得不錯。

趙甲第被王半斤挽著手臂,步伐緩慢,一路上見到牌照最牛叉的是兩部奧迪A6,一輛出自總參,一輛掛京g6,王半斤如數家珍,把一輛輛車的來曆數落過去,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其實一些牌子都是報廢車上摘下來的,沒進電腦銷號,車管那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重新使用了。還有那些個車證看著就搞笑,過期多少年了還捨不得拿下來。這輛掛A82段的路虎看到沒,最煞-筆,是韓洪那2逼的,本來早就該歸還回去,但韓洪那個在國家電網當老總的老爹捨不得,原先是裝在奧迪a8上,後來韓洪滿地打滾要了過去,沒事就跑長安路上去顯擺,忽悠外地人,紙老虎罷了……不過呢,大多數都是貨真價實,可惜咱們家的不多,也不牛。我叔可能算是最出息的一個了,但也才副部級,所幸是實權部門,總算長了一點臉面。瞧,這部京82就是他的。你小心點,二叔的女兒,王嚴妮這妞最勢利,等下你少不得被她挖苦,你做好心理準備。再有就是梅姨因為上次偷跑去上海的事,對我還有怨念,你得幫我說好話。」

到了。

掛有大紅燈籠的四合院門口站著穿著喜慶氣的王竹韻和梅姨,還有一些男男女女,趙甲第一個都不認識,偷空瞥了眼大門上的春聯,毛筆寫就,顯然是王家老太爺手筆,筆力虯勁。看到趙甲第和王半斤,王竹韻和梅姨的笑容顯然要真誠許多,其餘王家成員則像征意味很濃,大多以審視的眼光看待叛徒趙家的不速之客,只不過都隱藏較好,不至於流於表面,唯獨一個站在清雅中年男人身邊的年輕女孩,虎視眈眈,談不上半點善意。趙甲第陸續喊了聲大媽和梅姨,梅姨幫著介紹,門口站著的都是王家的嫡系成員,尤其是王清平,老王家第三代的中流砥柱,還主動伸手與趙甲第輕輕握了一下,他可以算是借幹部年輕化的大好東風崛起上位的典型,國內最年輕的一批高幹,知識技術性精英官僚,畢業於北大,博士學位,一身儒者風範,一半緣於先天優勢的家教身世,一半靠自身後天努力積澱,但談不上官威,甚至說官味都不濃。

除了氣態中正平和的王清平和一臉倨傲的女兒王嚴妮,還有王半斤的三叔王清河,在人民日報工作,擔任職位不高,妻子則中國神華就職高管,膝下一對兒女都還在上大學,一個清華,一個人民大學,夫妻子女一家人都面容安靜,並無鋒銳,偏向書香,老王家第二代香火不旺,例如王半斤爺爺就早早去世,老太爺的小兒子目前在南方養老,與老太爺老死不相往來了半輩子,想必是有著解不開的天大疙瘩,王半斤不愛說這些,趙甲第也就無從得知這個三代人都在走下坡路的紅色家族內幕八卦。

他跟每一個人都客套過去,最多能勉強算不卑不亢,再無更多畫蛇添足的氣勢。

進了四合院,院子是四進格局,很是誇張,足以見得當年王家老太爺在政壇上的能量。光是院子有四個,前院,中院,正院,還有一個後院。前院中有一排柿子樹,趙甲第記憶最深刻鮮明的那棵老榕樹栽在後院中,四合院這會兒住了六七家人,大多數都是春節期間暫住,跟一般紅色家族一樣,後代們都搬離了最初度過童年少年和青年時代的院子,但也有一些佔據歷史悠久胡同小院的家族則是家道中落,院子都被國家回收,王半斤一家始終住在面朝正院的東廂房,誰都清楚家裡老太爺老祖宗最是寵溺這個曾孫女,本來有望跟王清平一起擔起家族中興眾望的王竹韻去了舟山普陀島後,王半斤也出國留學,本就安靜的四合院愈發冷清,正應了第三輩名字中的「清」字。王清平王清河兄弟都住在中院房間,其中後者是常住,就職於清水衙門,加上老太爺最憎恨子女後代在經濟問題上犯錯,學者王清河相比較單位分配的房子,還是樂意住在藏書頗豐的四合院,一來有老太爺坐鎮,沒誰敢吃了雄心豹子膽來煩擾,二來一對子女能夠接受老太爺的親自指點,是最大的無形裨益。

今天才正月初二,到訪的客人還不算多,明天開始才是高峰期,老太爺門下弟子不計其數,被老太爺僅是吝嗇評價為「資質中庸,無經緯之才,只夠造福一市一縣」的王清平能夠這十多年始終位於平步青雲的豔羨態勢,旁觀者都心知肚明,雖說老太爺一直懶得刻意提攜這個孫子輩的「庸才」,但這不妨礙當年受恩惠澤於老王家的門生和世交去重視的確有不俗能力的王清平,畢竟當得「王書生」庸才二字評語,看似寒磣可憐,其實已經很了不得了。因為被老人評為庸才之上人才二字的人,多半是屁股坐過國副級位置的煊赫大人物。

正院佔地面積最大,除了原本就有的石凳石桌,還從屋裡搬了張桌子出來,坐滿了人,看到趙甲第,都眼神意味深長。

王竹韻讓梅姨把那罐茶葉送去老太爺由耳房開闢出來的書房,她則領著趙甲第通過側門前去後院。

老榕樹。

兩隻半人高的青瓷大缸,數十尾青紅色鯉魚優哉游哉搖尾游曳,缸底丟滿了大大小小的錢幣,這是老王家的習俗,家族裡不管是誰,多大的年紀,每長一歲,都要往大魚缸裡丟下一枚錢幣。

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朝王竹韻和趙甲第迎面而來,趙甲第身軀輕輕一震。大抵知道院外門口街上那部京g6是誰的了,因為趙甲第曾在電視上見過眼前的老者,他所執掌的部門,是所有部級單位裡的重中之重,可謂魁首。陪伴老人送出院子的應該是老太爺的生活秘書,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年男人,習慣性帶著禮節性淡淡笑容,只是比起學者身份的王清河那種略顯刻板清冷的笑容,要多了一絲親近感,卻決不至於給人諂媚討好的感覺,這一點,趙甲第在李檀臉上看到過,只是兩者誰更勝一籌,一位是「近達天聽」,一位是「封疆大吏」,還真不好說。

老人跟王竹韻熱絡打了聲招呼,朝趙甲第笑著點點頭,就擦肩而過,並不染髮,兩鬢尤為霜白,這才黨內領導中極為罕見。

榕樹下,老太爺躺在椅子上曬太陽,躺椅擺放很有講究,並不會被枝葉茂密的老榕樹遮去全部陽光。

老人閉著眼睛,手上拿著一直收音機,在聽北京一個頻道的時事報導。

趙甲第站在不遠處,望著躺椅上頤養天年的老人,明年這時候就是整整一百歲的老人,說不出話來,一些之前醞釀排練多遍的言語,都忘得一乾二淨。

老人睜開眼睛,看向被孫女王竹韻輕輕安排坐下卻仍然略顯拘謹的趙甲第,慈祥笑道:「小八兩,那個不喜歡讀書的小傢伙,是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32
第279章 國手之力,國士之風


趙甲第被王老太爺一句話勾起兒童時光的回憶,是王半斤拉著怯生生的他步入這個專屬於老人的後院,之前小八兩聽院里長輩小孩都說後院是叫禁區的東東,未經允許闖進去就挨板子的,年少懵懂的小八兩多膽小,上個小學都需要姐姐王半斤蹲在教室外頭盯著,他本來就對附近那些個持槍的警衛兵很是敬畏,聽到後就更不敢邁雷池一步,一天黃昏,熬不過王半斤拿著一根自制小釣魚竿跟他說後院可以釣魚玩,去了後才發現躺椅上的老人,王半斤沒心沒肺去墊腳跟站大青瓷缸旁邊釣魚了,留下孤苦伶仃膽小怯弱的小八兩獨自面對老太爺,當時老人揮了揮手,示意小八兩走近一些,小八兩這才螞蟻搬家一般挪了挪,老人再招招手,小八兩才肯走到面前,老人問幾歲了,小八兩靦腆輕聲回答八歲,老人接著問看過多少書了,小八兩就沒下文了,紅著臉,不知如何作答,如今日一模一樣躺在老榕樹下躺椅上的老人笑了笑,沒有多說,閉目養神。

小八兩就逃回王半斤身邊,只差沒有哭出聲,王半斤則依然無法無天地糟蹋老人的心愛鯉魚,一共釣起來五六條,每次老太爺睜開眼睛望過來,她就不動聲色取下魚鉤放回去,三番四次後老人就懶得理睬,王半斤最後偷偷把一條蹦跳的鯉魚塞進口袋,故意說一聲哎呀,得回去做功課了,老太爺,走了啊,您慢慢瞌睡哦。隨後王半斤就拉著戰戰兢兢的小八兩一溜煙跑回正院,把口袋裡的一條小鯉魚拿出來,放進一隻裝滿水的油紙袋,用一根繩子繫緊,很豪氣地說送你啦。然後姐弟兩個就趴在桌上看那條脫離群眾的可憐小魚在袋子裡遊蕩,最終,趙甲第離開四合院的時候捎上了袋子,在小學裡都小心翼翼養著它,買了一個小玻璃魚缸,直到某天魚缸被班級裡地頭蛇的小痞子偷偷扔掉,小八兩才開始人生中的第一次發飆,完全瘋魔癲狂,先是被揍得鼻青臉腫,然後鼻子和嘴角都流血的他愈戰愈勇,追著那幫王八蛋同學追著打了半個學校,全部被他打趴下不說,還一人一板磚下去,從此之後,就極少有當地學生敢欺負趙甲第這個外地的神經病苦逼娃。

老太爺看到眼前年輕人竟然失神,也不打攪,活了很多一般人的兩輩子年月,養氣功夫早已經爐火純青,老人時常自嘲這一生做過最英明的一件事情就是活的時間久了,能夠親眼看著一個個政敵倒下去,早早上了中央一台的訃告,葬在八寶山,再沒辦法跟他慪氣,這場持久戰,是他贏了,笑到了最後。趙甲第被王竹韻扯了扯衣袖,猛地回神,赧顏道:「對不起,老太爺,開小差了,在想著第一次來後院的情景呢,您還是精神氣十足,沒變化。」

老太爺呵呵一笑,對趙甲第的失禮不以為意,見了太多在自個面前如履薄冰如臨大敵的後輩後生,偶然出現個敢發呆的孩子,也不錯嘛。他放下收音機,擱在身旁的木凳上,拿過一對核桃,慢慢旋轉,其中一枚核桃可能年紀比王竹韻還要大,反正王竹韻自打記事起就知道有那麼一對,後來被王半斤偷了一枚,給弄丟了,老太爺倒是沒生氣,王竹韻這些長輩差點瘋了,狠狠抽了王半斤一頓,結果沒哭沒鬧的王半斤也不承認錯誤,就是閉嘴不說話,你們打就是了,把一幫大人弄得下不來台,過了幾天,偷溜出家的小閨女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顆新核桃,送給了老太爺,那天是老太爺的生日壽辰,那一年,王半斤,叫王后的小虎妞,才九歲,所有人都清晰記得從來都是刻板著一張佈滿風霜臉孔的王家老太爺,接過核桃後,抱起曾孫女,竟然眼眶濕潤起來,所以第二枚核桃,誰都牢記它的歲數。

老太爺指了指桌上的瓜果點心,笑道:「別客氣。」

趙甲第點點頭,拿了個蘋果啃起來。

王竹韻見氣氛還算融洽,如釋重負。

老太爺的生活秘書走回院子,輕輕坐下,並沒有插嘴,安分守己。一個人從老太爺的正房後門來到後院,大大咧咧坐在趙甲第和王竹韻中間,一般人都是從側門走入後院,敢這麼明目張膽肆意妄為的,除了王半斤沒第二個,這虎妞是牛到敢撕老太爺珍藏書籍的書頁去摺紙飛機還滿院子跑的彪悍存在,至於她當著老太爺的面去釣青瓷缸的魚,大家就被迫地學會習以為常了。王半斤落座後,朝那個以惇厚穩重著稱的秘書喊了聲田兄,敢情還是稱兄道弟啊,王竹韻瞪了沒大沒小的女兒一眼,不過那位已經而立之年的生活秘書卻笑著點點頭,眼神溫暖,這種如同看自家女兒的視線是偽善矯情不出來的,再者,在老太爺面前玩小雞肚腸坑坑窪窪,等同於自掘墳墓。王半斤嘿嘿笑道:「田兄,你不是自詡圈內小國手嘛,我給你拿圍棋去,你跟這位手談一局?」

姓田的生活秘書搖搖頭。王半斤哪裡是體諒人的角色,二話不說就回老太爺房間搬棋盤棋子了,田秘書一臉無奈,王竹韻這一次並沒有阻攔女兒,老太爺聽到後微微一笑,繼續休憩。

在六十年代,老王家還是住在西山一帶的胡同院落,那時候老太爺雖然位階已經足夠嚇人,但還不至於住在中南海,77年後,老太爺眾望所歸地復出後,組織上重新安排了新住處,起先老太爺聽說是四進的大院子,不肯搬,後來被已經搬到臨近位置的老戰友帶著逛了一圈,老太爺一看到那株罕見的老榕樹,立即就中意了,在老北京人眼中,哪家哪戶家裡要是有一棵榕樹,那都說是有大福氣的人家。榕樹是熱帶樹木,在一到冬天就動輒零下幾十度天寒地凍的北方,很難成活,老一輩都說是得有地氣兒暖著才行,而且榕樹四季常青,形同華蓋,看著就喜慶,一個偌大家族能夠如此,想必是每一個老人樂意說出口或者深埋心底的共同心願。寄託的福氣是一方面,還有一個更重要原因,大夥兒心知肚明,老太爺對與台灣遙遙相望的福建有濃重的特殊情感,而在福建省某地,老太爺就曾在一棵榕樹下跟一位老總指點江山過,一直在黨內高層引為美談,小輩們對此可能感觸不深,可能當天書聽一聽就一笑而過,但老太爺一輩的老古董們,可都上心得很。

王竹韻輕聲道:「爺爺,外頭冷,別多呆了,回屋吧。」

穿著暖和的老太爺瞪了一眼,沒好氣道:「什麼話,翻雪山那時候不冷?不照樣挺過來了,人吶,就得吃苦,吃苦不能光顧著享福,你看那些個一有機會就學會養尊處優的傢伙,誰能比我活得久?養生養氣,就是躲在屋子裡冷了吹暖氣熱了吹冷氣,一天到頭有人把我當金子做的菩薩去伺候著?要是都順著你們的意思來,我早就不是在躺椅上,而是棺材裡了!」

王竹韻苦笑,不敢再說。你要跟老太爺爭論講理,十次有十次會輸得心服口服,也就虎妞這種乾脆蠻不講理的,才討得到便宜。

王半斤搬來榧木棋墩,兩盒棋子,價位平平,並不驚世駭俗。棋子也比較嶄新,因為近些年老太爺畢竟歲數大了,不太適應長久的腦力活,加上他又是勝負心極強的人物,不喜歡輸棋,更憎惡別人放水讓棋,就下得極少,而老人的生活秘書田增是圍棋好手,一開始是討老爺子的喜,下了苦工夫大毅力去鑽研,後來雖然老太爺不怎麼碰圍棋,田增倒是落下了棋癮,棋力漸長,在圈內頗負盛名,可謂罕逢敵手。趙甲第被趕鴨子上架,也就不再客氣,打開棋盒後,本就直挺的腰板下意識愈發筆直坐如鐘,秘書田增低著頭,眼角餘光瞥見趙甲第的姿態,嘴角勾起,笑意淡然,顯然,他並不真的以為眼前年輕人是勁敵,這位秘書的自信底氣,是無數盤勝利堆積出來的,而非一味眼高於頂的盲目自負。洪家丫頭那位「洪官子」,天賦驚豔,加上有頂尖國手培養,與他對弈,一樣是勝負五五分。

雖然胸有成竹,田增還是沒情商低下到要說出讓子的話。他猜黑先行,開局中庸,並不咄咄逼人,這很符合他多年磨礪打熬出來的處世作風,內斂而深沉,講究一個細水長流方能滴水穿石,古語說字由心生棋風如做人是很中肯點題的。而趙甲第的落子也無凌人氣魄,如出一轍的中規中矩,棋至中盤,田增還能保持云淡風輕的心境,只是對這個年輕對手的棋力評價提高了一個台階,起碼並非尋常的業餘玩家,是個相當不錯的對手。王竹韻不懂圍棋,是門外漢,王半斤稍微好點,小時候天天被老太爺逮著下圍棋,下得臭,但眼力還是有的,似乎對溫吞的棋局有所不滿,明目張膽狠狠掐了一把趙甲第,趙甲第紋絲不動。

身體還算健朗的老太爺緩緩坐起身,眯著眼睛,觀察戰局,時而點頭,時而搖頭,做到了觀棋不語。

當趙甲第餘光看到王竹韻搬椅子坐在老太爺身邊,拈了拈棋子,棋風渾然一變,瞬間落子如飛。

猛然加快了收官的步驟。

田增眉頭愈發緊緊皺起,但考慮到趙甲第的快棋落子和一旁老太爺的專注旁觀,也跟著快捷起來,很少長考,如此一來,趙甲第強悍的快棋實力和官子計算瞬間爆發出來,讓棋局由均衡一落千丈為田增的劣勢,大敗局趨勢明顯,田增笑著投子認輸。勝不驕敗不餒,甚至都沒有說再下一局。王半斤得意洋洋,王竹韻再次偷偷鬆口氣,趙甲第安靜收拾棋子,放回棋盒,這時候老太爺突然發話:「再下一局,認真下,下棋快可以,但別藏著掖著了,兩個都拿出真本事。」

田增微微一笑,打起十二分精神,眼睛中第一回流露出不加掩飾的鬥志,趙甲第撓了撓頭,重新打開棋盒,再次對局,這一盤趙甲第執黑先行,第一手棋就讓局中人的田增和觀戰的老太爺一愣,是在生僻晦暗的六-八位置,一記亂刀當頭斬下,談不上狂妄,但足夠生冷,田增略顯啞然,爭鋒相對,應在邊上,相當於大飛掛對手的第一手,在常理之中,豈料趙甲第繼續劍走偏鋒,輕輕落子在五-七位置上,大約能算前無古人了,田增執白只得以不變應萬變,下在自己右手邊的目外,下定決心來一場兵來將擋的攻堅戰,但趙甲第卻是出人意料地大開大合,隨後四十手完全牽住了田增的鼻子走,大有老子前五十手天下無敵的氣焰,意氣風發,攻城拔寨一氣呵成,田增處處捉襟見肘,第142手趙甲第好似天外飛仙,靈氣和霸氣十足,使得白棋才中盤便脆敗得一塌糊塗,田增拈著棋子,有些失魂落魄,竟忘了投子認輸,一臉苦笑。

老太爺咦了一聲,彎腰,更加貼近棋盤,琢磨了許久,終於訝異加讚賞地蓋棺定論:「有國手之力,有國士之風。先前說你不愛讀書,應該是老頭子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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