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異能]老子是癩蛤蟆 作者:烽火戲諸侯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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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5-24 16:42:0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1 421116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33
第280章 冬雷


這頂大帽子一扣下來,趙甲第立馬坐立不安,是王半斤替他解了圍,嬉笑道老太爺,您吶這回可是走眼了,小八兩就是小腦袋瓜聰明點,沒您說的那麼高大全,別嚇著他。王竹韻拿起桌上一顆橘子,丟向王半斤笑罵道閉嘴,沒人當你啞巴。被頂嘴的老太爺哈哈大笑,精神氣之好確實讓人很難想像是一位將近兩倍知天命之年的老人。田增深呼吸一口,不僅按照規矩投子認輸,還主動承認道:「段位相差懸殊,輸得服氣。甲第,深藏不露啊,昨天虎妞還故意給我下套,說你水平一般般,讓我儘管放心。」

田增沒有急著收拾棋局,而是目不轉睛盯著看似紛亂其實玄機重重的棋盤,內心自嘲好傢伙,被下了一盤指導棋了,輸得當真不冤枉。田增越看越入神,時不時就某一手落子虛心請教安靜坐在對面的年輕人。趙甲第一旦說起圍棋,無形中就圓轉如意了幾分,談吐清淡熱絡恰到好處,在平常水準以上。老太爺並不插話,躺回椅子,聽到妙處,頻頻點頭。王竹韻神采奕奕,臉色異常紅潤。王半斤也朝趙甲第做了個邀功討賞的撒嬌表情,可以不解風情的趙甲第完全視而不見,只顧著跟田增耐心復盤。田增綽號殭屍,就是指他在形勢不利的情況下能夠依靠不俗的韌性去攪局,往往可以「借屍還魂」,扭轉乾坤,但碰上官子功夫遠勝洪綠苔洪官子的趙八兩,只能心悅臣服地認栽,兩個同道中人相談甚歡,一來二去,氣氛總算真正熱絡起來。簡明扼要的復盤快速結束,王半斤就拉著趙甲第把棋墩棋盒搬回去,王竹韻見縫插針說道:「爺爺,小八兩雖說是理科生,但術業有專攻,不僅精通圍棋,在經濟學方面也是建樹不小……」

老太爺皺了皺眉頭:「建樹?竹韻,這個詞彙別亂用,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孩子能談得上建樹,別弄巧成拙了。」

被反駁回來的王竹韻並不慌張,笑道:「您還真別不相信,八兩這孩子去年下半年給了工行一個社會責任模型,大受好評,難能可貴的是全部由他獨力完成,沒有半點水分,已經被工行正式採納,您要是不放心,大可以讓田秘書把工行11月份發表的年報抽出來,您也搞過經濟,甚至可以弄一份完整的資料看一看,就清楚份量重不重了,工行的官僚做派您也知道,可不敢拿這個開玩笑。」

老太爺帶疑惑語氣哦了一聲。田秘書已然心中有數。王半斤和趙甲第返回,王竹韻也就不再多言,就此打住。她起身去正院和親戚聊天,很多人已經是多年未見,王竹韻雖然信佛,但骨子裡仍然不是斬斷塵根的那類出世,否則她也不至於有這一趟北京之行。起身臨走前王竹韻給了女兒一個眼色,王半斤心有靈犀,總算察言觀色了一把,識趣地跟母親一起離開後院。田秘書小聲道老太爺,該回屋練字了。田增並沒有說回房休息,因為那樣一來,以老爺子鑽牛角尖的脾氣秉性,十有八九要繼續在後院逗留。這叫做摸準了門脈。果然,老太爺不需攙扶地起身,看著率先起身的趙甲第,老人回頭指了指在老北京比國副級領導還罕見的老榕樹,輕輕道:「《太平寰宇記》記載福州有榕,其大十圍,凌冬不凋,郡城中獨盛,故號榕城。當年我跟一位老總打到了福建省,只有一海之隔吶,天氣好些,都能看到那座金門島。所以我才挑了這個院子,希望活著的時候,能夠當做一個警醒,時不時就來抬頭看一看。」

興許是躺久了,老太爺步伐稱不上矯健,趙甲第本能地想要去攙扶,老人卻擺了擺手,感慨道:「老啦,說不定哪天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他踱步走進正房,後頭跟著田增和趙甲第,老人直接進了書房,沒有坐下,而是站在一面牆下,牆上掛著一幅年代悠久的巨大軍事地圖,是解放戰爭尾期的全軍戰略路線圖,恢弘而磅礴,老人望著地圖,怔怔出神。

「四六年六月二十六日,我軍由抗戰期間鄂豫皖發展來的中原軍區從湖北安徽河南三省交界突圍成功,拉開序幕。《漢口協議》成為一紙笑談。老蔣的煙霧彈一點都不高明吶。」

「哈哈,熊向暉頂幾個師,這話不假……」

「孟良崮戰役,張靈甫戰死,張麾下九名將校軍官在遺體前跪成一圈,泣不成聲。華東野戰軍最終在墳前給予立碑,寫下張靈甫之墓。這樣的軍人,興許是在為虎作倀,但起碼能算個中國人。這場戰役期間,隨軍常備支前民工十五萬四千人,後備支前民工四十五萬九千人,整個孟良崮戰場上支援華東野戰軍的民工多達整整六十九萬人。而國民黨高層則只會在官邸會報上聽著老蔣的訓話,據說是一棟西式小樓,大廳裡有一根一米多長的象牙,而主席他們卻還在黃土窯洞裡吃著糠菜糊團。這樣的戰爭,我們如果不贏下來,愧對祖宗。」

「山東戰場,雙方投入兵力達到百萬,連水都要喝乾。當時我跟莫斯科外交學院的學生聊天,他們都不信我們能取得勝利,說我們沒有重工業,把城市都丟光了,呵……」

「大別山,經略中原,大兵團離開解放區,魯西南戰役,戰略反攻了……」

「不久以後我曾跟一個出身黃埔系的少將俘虜談心,他感慨說最早黃埔同學聚會,就問誰當了烈士,說起來就神往慷慨,可才二三十年時間,就是另一番光景了。談的都是高官俸祿,是女人,是房子。」

「我們也不是沒有失敗,恰恰相反,我們就是在失敗中成長起來的,七月分兵,粟老總寫了檢討電報,要獨自扛下來,陳老總和譚老總看了後,認為戰略上沒問題,是軍事部署上的錯誤和戰術上的不講究,粟老總仍然堅持原先觀點,難能可貴吶。我佩服的人不多,粟老總算一個。」

「要說苦,西北野戰軍最苦。有位華野老總曾疑惑,為什麼中央在四七年夏秋間的電報中經常表揚西北野戰軍,覺得不理解,是在故意抬高西北壓華東,後來到達陝北楊家溝,才釋然。在西北,每一仗每一門山炮規定只准打五發砲彈,迫擊炮每門只能配五到十五發砲彈,這要擱在華東,根本不能打。四七年小河會議上,總理按照戰區殲敵成績排了個隊,華東、晉冀魯豫、東北、晉綏、陝甘寧和晉察冀,好嘛,這下子,我們的聶老總坐不住了,哈哈。決定要打個翻身仗……當時要吃掉羅歷戎,部隊急行軍,有個小夥子我記得很清楚,為了鼓舞士氣,這個戰士扛著馬克沁重機槍唱山歌,為了讓他唱得響亮,營裡就讓通信員把乾糧都集中給他吃,不夠就給他找紅薯,這小子嗓子大得出奇,沒讓人失望……」

王家老太爺始終盯著那幅懸掛了幾十年的軍事地圖,背對田增和趙甲第。嘮嘮叨叨了半個多鐘頭,田增數次想要打斷,卻忍住。四合院本來有一個專職護理班,但過年了,就都被老太爺趕回去,這位一旦犯了犟脾氣,別說他這個生活秘書,就是老太爺的孫子也說不上話,甚至一些個領導都勸不動,甚至說不定還要挨這個老上級的訓。就像剛才那位正月初二就來登門拜訪的中央首長,一樣被訓了頓。老太爺說到興頭上,從抽屜拿出一張地圖,鋪在書桌上,朝趙甲第招了招手,說道:「來看看。」

趙甲第走過去,瞥了一眼,笑道:「運城。」

老太爺點點頭,道:「你懂這個?」

趙甲第平靜道:「大概瞭解一點。」

老太爺笑道:「國民黨那幫崽子邊打邊喊是野戰八旅就打,不打就滾開。嘿,這下他們滿意了,打他們的就是第三縱隊的八旅。」

一老一小在地圖上研究戰役行進,趙甲第因為細緻事先研究過解放戰爭,加上本就是半個地道軍事迷,跟老太爺聊天,雖說談不上語不驚人死不休,但好歹能夠勉強應付,不至於一問三不知。老人存了考校的心思,時不時拋給趙甲第一個難題,若是趙甲第設身處地該如何應對,趙甲第興許大局觀還未成型,但細節把握能力不俗,因為是以研究角度看待戰爭,佔了先機,這一下,算是被趙甲第瞎貓抓到死耗子了,他給出的答案不能給人太多驚喜,但已經足夠讓老太爺刮目相看,現如今,找個真正懂點解放戰爭的年輕人委實不易。老太爺一開始期望不高,所以比較欣慰。

談完了運城戰役,老太爺旁徵博引,不再侷限於一張地圖或者一場戰役,思維發散開來,最後甚至聊到了當下的時事民生,趙甲第不驕不躁,有一說一,中規中矩。

王竹韻過來柔聲提醒老太爺可以休息了,田增也跟著附和。老人卻沒答應,但稍微妥協了一下,坐在椅子上跟趙甲第聊了些相對閒情逸致的話題,例如早期的犬儒,曾國藩的家書,《千字文》,如此一來趙甲第就只剩下洗耳恭聽的份,愈發不敢信口開河,王竹韻悄悄給老太爺端了杯白開水,老人戒酒戒煙很多年,連濃茶都戒了,喝著茶,老人輕輕道:「政策和策略是黨的生命,八兩,你怎麼看?」

趙甲第猶豫了一下,誠實道:「好心好事,就怕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房價調控就是例子。」

老人哦了一聲。

趙甲第一番天人交戰,咬牙道:「我覺得在食品交通和住宅這幾個環節出問題的官員問責,太弱了,就該拖出去殺頭。」

田增笑了笑。

王竹韻苦笑,嘆息一聲。

老太爺笑了笑,不置可否。

趙甲第坐直了腰桿,望著老太爺,一字一字道:「當年,是誰靠人民戰爭贏得了勝利,如今,是誰與人民戰爭?」

一句話,宛若一聲冬雷。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34
第281章 長談


冬雷炸起,趙甲第這個極具站著說話不腰疼嫌疑的隱身富二代始終心平氣和,可憐費盡心思安排所有環節力求完美收官的王竹韻一身冷汗,秘書田增神情古怪,這位大叔見識過京津圈太多光怪陸離的場景,但挨個兒比較過來,卻還是此時此刻趙家年輕人一句話來得聳人聽聞,若非有兩盤棋的清淺交情在那裡,田秘書都要忍不住唾罵這個青年的不知死活。心情一直不錯的老太爺黑了臉,緩緩抬頭,斜眼盯著口無遮攔的後輩的後輩,老人按照年紀來說早就是風燭殘年的歲數,明眼人都估摸著這個家族要跟隨者老爺子一起日薄西山了,就等著老太爺一閉眼不再睜開,上了八寶山,接下來自然就是大榕樹倒下,猢猻散去,一番不動聲色的高層洗牌,這些年,尋思著開始可以找下家的王家派系門生不是一兩個,但有一點有資格入老太爺法眼的人物角色們十分清楚,只要躺椅上的老人一天建在,他們就不敢也不願去做跌份的下作事情。這就是王家老太爺的本事,趙太祖說虎死不倒架,何況這頭猛虎即便掉了牙齒,也還是共和國碩果僅存的老虎之一,老太爺身高一般,上了年紀,眼神也不會時不時讓人覺得犀利鋒芒,所以談不上多少氣勢,週末去首蒲河公園晨練或者曬太陽的時候,可沒幾個知道這位老人曾是指揮過千軍萬馬的赫赫儒將,但這可不是能夠小覷老人威嚴的理由啊,一直旁觀王竹韻這場精心安排的田增突然有點遺憾,最後到底還是捅了簍子,年輕人太沉不住氣了,當著老太爺的面飯可以多吃,儘管吃,因為能吃是福,但話,可就得小心惦念醞釀著,顯擺的多說,故作姿態的瞎說,魯莽的亂說,都是禁忌,老爺子最反感的就是為人浮躁,在他看來靜不下來的人,不管多大歲數什麼出身,都是不能做成事的,一次僥倖成功,下一個跟頭也肯定不遠。田增瞥了眼神情慌張卻不知所措的王竹韻,有點於心不忍,猶豫了一下,壯著膽子問道老爺子,練點字?老人點點頭,但接下來伸手指了指田增和王竹韻,輕輕道你們兩個出去,虎妞說這個小傢伙毛筆字拿得出手,我倒要看看,能說出這句話的年輕人,且不說是否有底氣去做到一些兒事,先把這幾個字寫下來再說,可別像某些個後代,連鋼筆毛筆都沒握過,光會練簽名了。

田增率先起身,王竹韻勉強笑了笑,跟著走出去,出了書房,仍然留在正房,沒敢走遠,生怕再折騰出幺蛾子。八面玲瓏的田增輕輕道要不要我把虎妞喊過來?王竹韻搖頭苦笑道沒用,老太爺是動了真火了,虎妞沒輕沒重,指不定就會火上澆油,那才真的麻煩。甲第這孩子是我領進家門的,接下來就看他自己的了。如果這一關過不去,就只能重頭謀劃了。田增默不作聲,作為首長的生活秘書,對王家的家事自然爛熟,但愈是如此,就越不能自作主張,更不能指手畫腳,沒這個覺悟,這麼多年的書就是白讀了,這麼多年的人情世故也白琢磨了。

書房,氛圍遠沒有外頭兩位想像的那般劍拔弩張。趙甲第在宣紙上寫下那二十三個字,手腕沉穩,絲毫不顫,正楷雄健,這是十多年被國士男子陳平安硬逼出來的渾厚功底。本來黑著臉的老太爺一看,出乎意料嘛,呵呵一笑,說道我說你來寫,這次換行書,聽好了,除了中字,再沒道理;除了敬字,再沒學問。老太爺說完,趙甲第已然一氣呵成,行云流水。老太爺笑容增加一兩分,評判語氣道不錯,是下過苦功夫的,接著來,這次是草書:三軍要他輕生,萬姓要他重生。不輕生不能戡亂,不重生易於為亂。趙甲第依舊筆走龍蛇,只是一筆狂草,多了肆意汪洋之氣。老太爺看著宣紙上三句話,三種不同字體,與趙甲第下棋開局中盤收官如出一轍,當真有點圓轉如來的味道,作假不得,不是臨時抱佛腳的伎倆。老人接過毛筆,趙甲第立即換了一張空白宣紙,提筆卻不落筆,一滴墨汁滴在了宣紙上,格外醒目,老人擱下筆,語重心長感慨道當年換了乾坤,一切都是空白,我,還有很多人,死了的,僥倖多活的,都滿腔熱血想要在這張白紙上留下點什麼,是人就有私心,誰也免不了俗,這點不需要否認。打仗的時候,誰不護犢子,誰不搶功勞,誰不想爭個第一?出生入死的大老粗們誰不想討個年輕漂亮的閨女當媳婦?誰不想撈個將軍噹噹?只不過一開始,私心都跟錢不沾邊,沒誰想著享福,當真是顧不過來啊,天天在打仗,天天在死人,打仗死得多,餓死的更多,誰心裡沒怨氣怒氣?誰不想翻身?然後,渡過了長江,解放了,我甚至帶兵打到了福建,但接下來很多人都懵了,這馬上打天下,終究還得馬下治天下啊,怎麼治?小火慢燉?還是重病猛藥?都是摸著石頭過河,犯了錯誤,一個接一個,都在黨史裡記載著,以前遮掩了一些,現在開始陸續解密了,是好事,是功是過,就得讓後來人評說或者罵娘。我這個老不死的傢伙從馬背上下來,已經有半輩子了,說實話,很多事情看不懂,但我只想親眼看到老百姓是不是可以住上房了,吃上飯了,是不是別受了欺負別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是不是不再想著活著比死還遭罪,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哪怕明天就闔眼,良心也對得起那些個記著的兵娃娃,戰友,老百姓,首長,還有自己的祖宗和子孫。

趙甲第望著那張宣紙,怔怔出神。本以為老人會大發雷霆,然後將他劃入趙三金那個活該拉出去槍斃一百回的敵對陣營,甭想再踏入這個四合院。最起碼也會將他視作不成熟的憤青甚至是糞青人士。那句純屬原創的肺腑之言,傻子都清楚不該脫口而出,太不成熟,而且場合也不對,只不過鬼使神差的,趙甲第就成了十足十的愣頭青,所幸老人不愧是活了快一百年的人物,並沒有過多計較。

老人再度來到地圖下,負手抬頭,略顯唏噓道:「虎妞藏不住話,竹筒倒豆子,不過都是盡揀好聽的話,年前就把你狠狠誇了一通。我起先還納悶竹韻怎麼肯回北京過年,結果敢情還是借了你的東風沾了你的光,也好,這個家總算有了點人氣,一個家就跟往小了說,跟一個人差不多,往大了說,就是和一個國家一樣,可能都會有怨氣怨言,有了怨言,最首先要做的事是什麼?是能夠說出來,韓愈《送孟東野序》裡有句話很有道理,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你看古代士大夫為什麼登高而賦,還不就是憋著口氣?唱著《九歌》的屈原吶,就是活活把自己憋死了。老百姓有了委屈,就該有個宣洩的口子,然後由那些個當官聽進耳朵記在心上,將心比心地去解決,否則就容易亂,治水要疏而不是堵,否則洪水遲早滔天。這二十多年,大方向是對的,但落實到實事上,錯的不少,有天災,更有人禍,官僚作風,教條主義,山頭主義,小團體利益,摻雜其中,要沒個錯,那才是天大的咄咄怪事,一些個官員,的確就愛干顧頭不顧腚的事,很多次,我都想指著鼻子罵他們,可沒用的,人前受教,低眉順眼,溫順如羊,大慈大悲,人後該如何還是如何,為虎為狼。小八兩,但越是如此,一個家庭需要一個能擔當的主心骨,一個國家更需要真正愛國的脊樑,這種脊樑可以不是黨員,可以有這樣那樣的小錯,但有一點不能含糊,那就是必須對得起良心,上不愧天下不怍地,可惜良心這東西,是幾斤幾塊錢,還是千金難買,都不好說吶。起先虎妞把你吹得天花亂墜,王竹韻也拐彎抹角透露了點,我就好奇了,難不成當年那個膽小的娃兒真的長大了?不瞞你說,你當年跟你父親趙鑫賭氣,去山西煤礦上實習,還有後面去四川那個叫觀音村支教,甚至連你在大學期間給工行的成績單,我書桌抽屜裡都有,甚至連你的入黨申請書我這裡都有一份複印件,但這些,在我看來都不算什麼,我活了一般人兩倍的日子,只相信親眼看到的,親耳聽到的。甚至親眼見到親耳聽到後,還要自省,是不是看錯了人聽錯了話,確定以後,這才敢放下心。沒辦法啊,不妄自菲薄的說,我這種老頭子,哪怕死了,還是有點能量的,小八兩,這個不算吹牛皮吧?」

老人轉身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耳朵,笑了笑。

趙甲第憨憨傻傻跟著笑了笑。

老太爺感慨道:「當年之所以不同意你父親進這個家門,不是嫌他窮,說起來,他從東北迴來,家底不薄了,也不是嫌棄這個男人不夠上進,事實上第一眼看到趙鑫,我就看到了野心,如果他是個本分人,窮點,平凡點,這個家歡迎,我這個老頭甚至可以願意為了竹韻給他一個安穩前程,但趙鑫顯然不是,這些年竹韻還跟我半截都入土的老頭子慪氣,可見是真的很愛這個男人,但越是這樣,如果不早點散,她陷進去就拔不出來了,到時候最苦的是什麼,八兩,知道嗎?」

趙甲第搖搖頭。

老太爺嘆氣道:「趙鑫做不算光彩的上門女婿後,背地裡做了太多違紀的事情,不說王清平,連老實巴交的王清河都被拉進了他的圈子,做了很多見不得光的勾當。至於那些個外緣角色,幾乎一個不落,全進趙鑫榖中了,如果說這位東北趙閻王身家清白,也就罷了,他從政也好,從商也罷,我都樂得扶一下托一把,可趙鑫的野心過於赤裸裸了,飽暖思淫-欲飢寒起盜心,這老句話一語中的了,起先我以為他會見好就收,不曾想這團黑雪球越滾越大,觸目驚心,再這麼走下去,王家如何,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早已不做多想,只是以竹韻的性子,如果整個家庭真出了無法挽救的問題,她這輩子都會愧疚,與其這樣,還不如讓她恨一個快入土的老頭子,也恨不了多少了啦。我已經對不起她爸,不能再對不起她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修身如何,不多說,自有後來人評定,齊家,我可是連及格都沒有啊。」

若是王竹韻田增在書房,一定會被老太爺的健談所震驚。

王家老太爺那可是出了名的不苟言笑惜字如金吶。

老人突然眼神示意趙甲第,然後輕輕指了指房門,趙甲第會意後拉開門,王半斤正豎著耳朵,被捉了個正著的她一臉天真無邪的笑容,哪有認錯的覺悟,打著哈哈道吃飯啦。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35
第282章 約定


四世同堂的四合院,午飯飯餐桌上其樂融融,老太爺吃飯不多,但絕不算少,養生之道,歸根結底還是吃飽穿暖多運動才能去談養氣養神,老人一樣不差,難怪能夠幾近百歲高齡還一如既往地睿智健談。下午王半斤拉著趙甲第出了四合院,去頤和園玩耍,湖面結冰,王半斤穿著高跟鞋就敢撒開腳丫子狂奔,趙甲第根本攔不住,結果這位高跟鞋女王一個前撲,在冰面上滑出去好幾米遠,惹來驚豔視線無數,趙甲第本來急著跑過去扶她,結果看到這位姐姐翻身後繼續躺著,望向冬日的天空,伸出手遮住陽光,一副如痴如醉的俏皮模樣。

趙甲第坐在王半斤身邊,摸出一根煙,王半斤自言自語道:「八兩,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帶你來撈河蚌,帶著鏟子小鎯頭,敲啊敲的,可運氣總不好,別人都滿載而歸,就我們手氣差,肯定都是被你拖累的。」

趙甲第叼上煙,吐出個煙圈,鬱悶道:「管我鳥事,點背不能怪社會,命苦不能怨政府,你丫才是東道主,在村裡我帶你做點啥,什麼時候是空手過?」

王半斤哦了一聲,唉聲嘆氣道:「那的確應該就是姐的人品不夠堅挺了,小時候那會兒看到書上說河蚌裡有珍珠,就天天來頤和園挖,現在想一想真挺傻b的。」

趙甲第打趣道:「女人傻b就傻b吧,男人傻b才是真傻b。躺著不冷啊,再不起來,凍傻凍殘了別指望我背你回去。起來,趕緊的。」

王半斤沒有動彈,懶洋洋的,趙甲第只得硬生生把她拉起來,王半斤瞥了眼遠方一座拱橋,嬌笑道八兩要不看誰先到那裡?趙甲第沒好氣道你幼稚不幼稚,穿高跟鞋玩衝刺,活膩歪了啊,信不信一頭砸開個冰窟窿,然後就出不來了。王半斤白了一眼,就瘋瘋癲癲跑過去,趙甲第慢悠悠跟在後頭,無計可施,王半斤一溜煙跑得飛快,離拱橋大概有一里路的距離,她跑了一半就氣喘吁吁,再度衝刺沒幾步,咔嚓一下,那雙高跟鞋終於不堪重負來了個抗議,一隻本就纖細的高跟遭殃陣亡,她整個人如願以償地優美滑翔出去,砰一下摔在冰面上,這一次更慘,看得四周被她身材曲線吸引的觀眾們一陣揪心疼,她坐起身,乾脆脫掉鞋子拎在手裡,只穿著襪子在冰面上奔跑,等趙甲第走到拱橋一端,她就坐在橋上,一臉大獲全勝的得意滿足,她笑道小八兩,還記得這十七孔橋上有多少隻獅子嗎?

趙甲第大怒,:「544!狗日的,當年你騙我是545,害我多數了兩遍!」

王半斤哈哈大笑,搖搖晃晃爬上橋欄,趙甲第膽顫心驚,走過去拉住她的手,兩個人就這麼傻乎乎從橋頭走到橋尾,所幸趙甲第跟王半斤在一起習慣了陪她一起我行我素。逛完了頤和園,王半斤還不肯罷休,貌似要去了圓明園還準備去香山,最好把清華大小旮旯都軋馬路一下,聽得趙甲第別說蛋疼,蛋都碎了,因為這些地方都是早就玩過的地方,頤和園外頭停有一輛從梅姨那裡借來的公務車,懸掛京A83段的牌子,年齡比趙甲第還要大的破爛桑塔納,不過牌照顯然比車值錢多了,而牌照又沒有車窗右下角一個小東西來得值錢。梅姨心疼王半斤是出了名的,她結婚多年,生活還算幸福美滿,不知為何一直不曾生育子女,所以一直將王家這枚虎妞視作親生女兒,愛屋及烏的,梅姨對小八兩也是喜愛有加,一聽說要出門,二話不說就將車子貢獻出來。

車上只有一張不起眼的小車證,趙甲第還拿過來琢磨了一會兒,沒瞧出大名堂,悻悻然放回車窗下,王半斤對這個土包子的土老帽行徑表示鄙夷,笑道:「咋的,覺得這玩意不夠拉風,嘿,沒文化了吧,現在也就那些個沾了報廢車的光得以留牌掛新車的傢伙會弄些京安警備牌之類的垃圾玩意,其實十有八九都假的,n年前警備就作廢了,小打小鬧,那是交警懶得管,真出事了,照樣罰款扣分,掛出去都丟人現眼,也就李芝豹這種腦癱份子喜歡嚇唬外地人門外漢,梅姨這個證才是真的牛,要不我闖紅燈走禁左給你看看?」

趙甲第白眼道:「王半斤,作為優秀黨員,有點思想高度行不行,都吃皇糧了,拿出點公德心。」

王半斤當然沒無聊到去闖單行走禁左,慢騰騰龜速駕駛到香山公園,找了個地方停下,拉著興致不高的趙甲第爬香山,王半斤不喜歡秋季也是常人眼中最漂亮的香山,她寥寥數次來玩,不管是單獨還是拉人,都挑冬天,尤其是有大雪磅礴的日子裡,當然那時候她還不至於沒心沒肺沒腦子地穿高跟鞋去挑戰極限,只不過今天有壯丁小八兩,加上天氣不錯,這才挑了雙高跟鞋,結果爬了一半,她就說累,可以回了,趙甲第一怒之下就不樂意繼續去圓明園或者清華大學,換他開車準備回四合院,王半斤說她都跟梅姨說晚上不回家吃晚飯了,咱們去東直門簋街吃烤魚去。趙甲第懶得理睬,王半斤故作幽怨,被冷血無視,訴諸武力抗爭,被趙甲第無情地按住腦袋動彈不得,兩人在鬥爭途中,趙甲第接到一個電話,一看是手眼通天的東莞妹李枝錦,示意王半斤停戰幾分鐘,放慢車速,接起電話,那邊傳來東莞妹熟悉的嗓音,說了句喜氣洋洋的「新年快樂。」趙甲第禮節性回報了一句。王半斤依偎過去,豎起耳朵,被趙甲第伸手推開。李枝錦違反常理地沉默醞釀了半分鐘,趙甲第何等智商,笑道:「知道了,那個變額年金產品沒通過,抱歉,沒能給你賺到外快。」

李枝錦重重嘆氣一聲:「那個朋友的朋友有眼無珠,拿你的東西去給某個專家組評估了一下,貌似淘金前景不甚理想,就被無限期擱置下來,對不起啊。」

趙甲第釋然道:「沒事,就當練手,以後你再幫我介紹工作,再加上一條規矩,被採納了我們五五分賬,被槍斃了你也不用付錢給我。」

李枝錦嘿嘿道:「雖然項目被擱置,但我還是撈了兩百多萬,我特意讓他們在昨天給我打到賬戶上,就當新年紅包了,好歡樂啊好歡樂。」

趙甲第笑道:「恭喜。」

李枝錦良心大大的好,輕輕道:「要不分你一半?上次工行的事情我就已經很過意不去了。」

趙甲第拒絕道:「不用,重複交易博弈最需要信用基礎,細水長流就很好,不過提個意見,你如果有一千萬以下的閒錢,我可以幫你炒短線,事先說明,雖然是短線,但交割單得一年後才能交給你,你就當存了一年的死期,如何?」

李枝錦猶豫了一下,緩緩道:「公是公私是私,這個我還是希望能夠面談,就算不需要簽協議合同,我也想知道一個大致規劃,說實話我只是個小掮客,一千萬對我來說不算少,大概就是我個人目前的全部家底了。」

趙甲第倒是不奇怪神通廣大的李枝錦才千萬上下的存款儲蓄,當金融掮客,自身身家不是關鍵,不耽誤空手套白狼,那位顛沛男透露了天大的秘密,說是在給她打工,但公私分明,這點符合李枝錦的行事風格。於是問道:「你現在在哪裡?」

李枝錦笑道:「北京啊,離你們ts不算遠。」

趙甲第輕輕道:「我就在北京。」

王半斤伸手擰住趙甲第的耳朵,下手狠辣。

李枝錦語氣驚喜帶點忐忑道:「晚上一起吃個飯,談一談?」

趙甲第沒敢一口答應,望向王半斤,畢竟這趟北京之行,不是吃喝玩樂談朋友來的,王半斤一反常態豪氣道:「去,姐幫你鑑定一下這個北京妞,如果比洪綠苔還要靠譜,就直接帶回四合院,速戰速決。」

趙甲第本來還在考慮,聽到王半斤的話後立即回覆說:「不好意思,再等兩天,今天沒時間。」

王半斤一把奪過手機,嬌滴滴道:「喂,我是趙甲第他姐。」

趙甲第想搶回來,被王半斤瞪了一眼,理直氣壯訓斥道小心開車。很快王半斤就跟李枝錦打成一片,約好了時間地點,就在簋街,不見不散。大局已定,趙甲第無可奈何,問道那接下來去哪裡?王半斤看了下時間,想了想,大手一揮說去廣化寺燒香。廣化寺位於後海鴉兒胡同,不算遠,桑塔納上沒有gps這麼先進的東西,只能依靠路痴王半斤指路,好在趙甲第早就有心理準備,加上紅燈時候停車的路口問路,這才安全到達廣化寺,兩個人進了廣化寺,這裡是北京市佛教協會所在地,嚴格說起來,比起中國佛教所在地的西市口廣濟寺要在聲望上有所遜色,但王家成員燒香拜佛都來廣化寺,其中還有一段不為外人道的淵源,花錢買了兩捧香,恭恭敬敬燒香,進了大雄寶殿,王半斤輕輕道這尊毗盧遮大銅佛像是從市文物部門請來的,是老太爺前些年發的話。

趙甲第沒有說話,抬頭望著那尊佛像,他知道王半斤拍攝了很多作品,其中有一張是南京行在一座大寺廟偷偷抓拍了一張和尚從功德箱倒出無數硬幣的照片,照片上,兩位年輕和尚笑顏逐開,其中一個穿著皮鞋。趙甲第談不上讀萬卷書,但王半斤卻已經是早已行萬里路,轉頭看著她虔誠跪在佛像下,唸唸有詞,趙甲第心中一軟,等她起身,拉著她走出大雄寶殿,輕輕道:「姐,別出家好不好。」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36
第283章 撞了


王半斤停下腳步眨了眨眼睛,笑道:「是讓姐別出家還是別出嫁?」

她有先見之明,在梅姨的桑塔納上放有一雙備用高跟鞋,讓趙甲第背出頤和園後就老老實實換上了,趙甲第老愛拿穿多了高跟鞋容易英年早逝來嚇唬王半斤,王半斤則拿美女紅顏易老需要在璀璨年華多綻放來搪塞應對,她總說年輕時代不風華絕代,難不成等人老珠黃了再裝嫩不成。趙甲第聽到王半斤的反問後,毫不猶豫道你要出家我肯定不答應,但出嫁,我攔不住。王半斤悶悶不樂,作金剛怒目狀,扯下脖子上的圍巾,貌似要勒死某人。

趙甲第退後兩步,訝異道:「幹嘛,警告你,佛門清淨地,別動手動腳啊。」

王半斤嫣然一笑,勾了勾手指。

趙甲第無動於衷。

王半斤哪會是位有耐心的主,一見趙甲第不給面子的不動如山,立即殺將過去,氣勢洶洶,謀殺親夫,哦不對,是謀殺弟弟小八兩的架勢,趙甲第一個預備黨員都不算的牲口,沒有面對組織領導首長就主動伸長脖子挨宰的思想覺悟,抗爭得堅決乾脆,王半斤這些年在武力鬥爭上的局面是江河日下一瀉千里,兩個人扭打追殺出了廣化寺,王半斤在門口氣喘吁吁,看似一臉幽怨,其實虎視眈眈,望著隔著一段安全距離的趙甲第,眼珠子轉悠了幾下,趙甲第知道大事不妙,如臨大敵說道王半斤,消停點啊,再折騰我就真對你不客氣了,信不信把你一個過肩摔甩到街對面去?王半斤重重嘆了口氣,怨念道我只是怕你冷,想跟你圍同一條圍巾,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吶。趙甲第走向車子,白眼不屑道別,升斗小民可無福消受,天曉得你有沒有開車帶美眉兜風的無良死黨,瞧見了影響不好。對了,接下來去哪裡,現在還沒到吃飯的點。

王半斤坐進車子,說去圓明園,趙甲第抗議無效,到景點外售票窗口,買了門票,遊人寥寥,趙甲第歷來對旅遊性質的遊玩興趣不佳,旅遊和旅行是兩個概念,像王半斤出國幾年裡不務正業,把帝國理工的學業當作了副業,主業就是旅行,孤單的走南走北,至於是否孤獨,外人不得而知。趙甲第在課本上第一次知道圓明園,就很奇怪為什麼這園子叫「圓明園」,清朝大興文字獄,這「圓明」二字,隨便擱在哪個文人手上,就是誅九族的大罪了,後來問王半斤,王半斤再去問老太爺,才知道里頭有故事,是康熙賜名掛匾,贈予那個以禪門宗匠自居的兒子雍正,這位著有一十九卷《御選語錄》和《御製揀魔辨異錄》的皇帝解釋為「圓而入神,君子之時中也;明而普照,達人之睿智」,貌似挺文化的措辭,趙甲第心想不知道當年那些滿族貴胄會不會一聽到這園子就像吃了蒼蠅卻還要拍手叫好叫絕。

古文做臣子,如今做公僕,想飛黃騰達,似乎都不容易。做到政界常青樹歷經一朝數代的怪物,就更難上加難,這不四合院老榕樹下就躺著一尊不倒翁。趙甲第蹲在一處斷壁殘垣上,背風向抽著煙,看著王半斤饒有興致地蹦蹦跳跳,趙甲第倒是不擔心她腳崴了還是咋的,王半斤不需要誰去刻意的憐香惜玉,她從不是精神世界的地位現實生活的侏儒,如圈內死黨發小所言,王半斤那就是響噹噹的精神和現實雙重女皇啊,誰tmd不想當王半斤的裙下寵臣,誰tmd就不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社會主義青年。王半斤被一對情侶拉去幫忙照相,她對此熟門熟路,還是願意熱心一下的,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一直是她的qq簽名,不過qq除了私聊趙甲第,差不多算幾百年不用了,所以跟她性格不符的庸俗簽名一直掛著沒修改。

王半斤回到趙甲第跟前,神經病又間歇性發作了,從小被老太爺慫恿著拐騙著背誦眾多詩詞典籍的她叉著腰嚷了一句:「無錢當劍沽,醉倒在西湖。姐姐我星斗滿天人睡也~」

趙甲第很有默契地扯開嗓子配合了一下:「小二,來來來,哥扛了一堆龍泉,湛盧,驚鯢,可當幾斤幾兩的杏花酒?」

王半斤捧腹大笑。

趙甲第沒好氣地附和呵呵了幾聲,見她還是大笑不止,罵道:「笑笑笑,笑一笑十年少,再笑小心就得回娘胎了。」

王半斤獅子搏兔一般撲向趙甲第,一把撲倒小八兩,腦袋蹭著他的胸口,歡快笑道:「哇哈哈,小八兩你太有才了,姐姐對你越來越心疼啦~」

趙甲第無奈摟著王半斤,嘴上罵罵咧咧,眼神卻是溫柔。

一座巷弄裡幽靜的四進四合院,王家老太爺在書房練字,這個興趣愛好在退下來後就一直堅持下來,精絕行草,只是老人從未在公眾場合留過墨寶,也沒有去書法協會掛名,僅僅視作修身養性的法門,王竹韻在一旁幫點小忙,筆架上的毛筆都價格平平,任何小賣部都能買到的幾種,紙是安徽涇縣的生宣,相對昂貴,但這筆錢是老太爺從自己津貼裡掏出來的,還有一些是門生當禮物送的,扯不上特供,戒煙戒酒之前抽的煙喝的酒也一概如此,四合院除了房子大,藏書多,有一棵老北京城根下難得一見的榕樹,就再無出奇之處,而且這四合院多半等老太爺逝世後跟史家胡同一樣被國家按例收回。

王竹韻是家族裡少數能與老太爺談經論道的後輩,書法造詣也是不俗,能言之有物,而非難逃溜鬚拍馬嫌疑的誇誇其談,也難怪老太爺對王清平王清河兩個孫子不甚器重,對原本有望扛起王家大旗的王竹韻卻是始終惦念不忘,即便一半遁入空門,也照舊護愛有加,在教育子孫後代這件事上,老太爺遠比同齡老古董們來得開明隨性,一些無傷大雅有損風骨的個小鋪路會有,卻絕不一味指手畫腳。

老人寫了一幅字:「竹似偽君子,外堅中卻空。成群能蔽日,獨立不禁風。根細善鑽穴,腰柔貫鞠躬。文人多愛此,生氣息相同。」這無疑是對鄭板橋《石竹》的一個反諷,老人放下筆,笑道:「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聽上去的確不錯,可我這一輩子走下來,見多了所謂的文人風骨,文字刻薄,入木三分,對得起良心,為人一樣絲毫不弱,對不對得起良心就不好說嘍,人前道貌岸然,人後魑魅魍魎,尤其是十年浩劫,人咬人,一地雞毛吶,後來很多人出了國,嘴上說是國內環境不好,其實不少是做了虧心事的,只求一個眼不見方能心不愧或者說心少疚,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話在往後擱一百年幾百年,都是作準的。我要你們這些孩子多讀書多識人,不是要你們如何善於蠅營狗苟投機取巧,父輩們不管是出於什麼志向還是出於僥倖,好歹給了一個安穩家庭,就不需要你們再去為了個大野心做人做事了,多讀書,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看人待物能多幾分透徹,多識人,是以人為鏡,能夠多自省自知,說到底,我還是希望你們做一個好人,這是最起碼的前提,在這個基礎上,你們是做偉人還是個老百姓,就都不會差了。」

王竹韻感慨道:「只不過這些道理,說不得。」

老人灑然一笑。

王竹韻揚起一個笑臉,問道:「爺爺,覺得小八兩怎麼樣?可不許打馬虎眼。」

老太爺斜瞥了一眼王竹韻,笑了笑,卻沒有忙著蓋棺定論,見到孫女有些著急,老人爽朗大笑,不再賣關子,道:「做商人,他可能這輩子不指望能做到趙鑫那個份上,但做官,起碼會是個好官,我很期待。」

王竹韻吃了一顆天大的定心丸,展顏一笑。

今天這事整的,本來期待值不算太高,只求小八兩能在老太爺面前混個熟臉,不好不壞就滿足,不曾料竟然是一波三折啊,先是因為幾局手談得了個有國手之力有國士之風的頗高評語,接下來小八兩那句堪稱炸雷的無心之語差點讓王竹韻這位大媽心臟停止,好在老太爺並不生氣,無形中反而增添了幾分青睞。雖說最後老太爺只是提到了「好官」和「期待」四個字,但已經讓恬靜淡泊的王竹韻忍不住心中狂喜,差點就要給趙甲第打電話報個喜,終究還是忍住了,就不拔苗助長了,循序漸進比什麼都重要。

晚上六點多,趙甲第開著梅姨的桑塔納載著王半斤來到餐館飯店連綿不絕的簋街,剛把車停下,被他綽號東莞妹其實是個地道正宗北京妞的李枝錦就開著輛奧迪的妹妹奧拓趕過來,兩輛車接頭後,隔了十幾米找到各自的停車位,運氣不錯,當趙甲第和王半斤下車後去迎著李枝錦的時候,不曾想那邊起了摩擦,李枝錦剛要倒車進一個僅剩的車位,就被一部掛山西牌照的大悍馬給蠻橫地霸佔進去,搶車位這還不說,爭搶過程中體形幾乎是小奧拓兩倍的悍馬刮擦了一下掛民用普通牌照的小奧拓,司機是個看不到脖子的胖子,一身肥肉顫顫悠悠地下了車,副駕駛走下可以當他女兒的妹紙,時髦靚麗,年紀青春,卻打扮得很性感少婦,胖子不佔理,一下車後就破口大罵李枝錦是傻b,等看到比他還高的李枝錦下車,就更是一臉下作的淫-穢,髒話不罵了,改成葷黃的腔調,胖子管不住眼睛,也管不住褲襠的鳥了。

原本不計較的李枝錦二話不說,就要發飆,連王半斤都想要沖上去給這個王八蛋一記鴛鴦腿,用高跟鞋腳跟捅這死胖子的菊花。

趙甲第拉住王半斤,給了李枝錦一個眼神,問王半斤梅姨的桑塔納結實不。王半斤嫣然笑道結實,別看表面破爛,肚裡有貨,比一般高檔德系車還來得爺們。

趙甲第冷著臉,獨自回到桑塔納裡,迅速開出車位,很霸氣無匹地加大馬力,轟一下,直接撞上了那部悍馬。

老子不跟你講理,撞了再說!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37
第284章 無良的跋扈


本該雞飛狗跳的場面,卻在彪悍一撞後冷場了。事態的發展,一切的一切都有點出人意料。例如被罵甚至差點被揩油的李枝錦就很沒覺悟地淡定旁觀,嘴角掛著笑意,敢情這事跟她沒啥關聯。而王半斤則捧腹大笑,一臉狡黠,這位天字號狐狸精一手導致了個黑色幽默,顯然梅姨那部桑塔納就跟表面上看上去一般稀拉平常,哪裡有她所謂的比德系車還來得牢固堅實,這不撞上悍馬後,車頭立馬很不給面子地報廢了大半,赤裸裸的蚍蜉撼大樹嘛。

再就是最無語的趙甲第了,悻悻然下了車,看著車頭,再瞧了瞧只是一晃就再無明顯損傷的悍馬,憋了口怨氣和惡氣,狠狠瞪了眼坑爹的王半斤,而那個死胖子似乎沒預料到這只出頭鳥如此不自量力,愣在當場,身旁金絲雀小鳥依人,一百斤不到的苗頭女孩深情依偎著將近兩百斤的臃腫男人胸口,畫面很唯美。

趙甲第站著看了會兒桑塔納,還蹲著心疼了一會兒,長吁短嘆,這才登門第一天就把梅姨的車子折騰成這德性,也太能蹬鼻子上臉了,趙甲第越想越想把罪魁禍首王半斤吊起來打一頓,至於那個死胖子,這類人,憎惡都談不上,不惹到自己,大家陽關道獨木橋,一切好說,惹上了,該打就打,該抽就抽,跟他們講道理,這不小受秀才跟猛攻兵油子掰手腕,丟臉不說,純粹貢獻屁股嘛。那個體重是小蜜兩倍的死胖子在打電話,笑容陰險,還用手機抓拍了幾張照片,尤其是桑塔納的牌照,至於李枝錦的奧拓,被自動省略了。

電話打了一個又一個,看情形,不像只是喊交警,很正常,這世道,有點家世背景的,出了事情喊警察多跌份兒啊,趙甲第不著急,事實上也沒啥可以急的,站在他身邊的李枝錦這北京妞八風不動的很,皇帝不急太監急什麼,打完了電話,那胖子轉頭笑眯眯問道哥們來吃飯?趙甲第沒理睬,這胖子真有閒情逸致,還有空顯擺城府。先讓李枝錦把小奧拓停在原本桑塔納的車位上,然後問王半斤有沒有喜吃的固定餐館,王半斤說有,報了個吃烤魚的小飯館,李枝錦沒意見,三人就不管肇事現場的風波,走了過去。

胖子嘿嘿笑了笑,一巴掌拍在金絲雀屁股上,輕聲吩咐道你跟著,看這幫傻b進哪家館子,等會爺給你看一場好戲。打扮妖嬈但氣質遠遜王半斤和李枝錦的女孩本就酸著呢,一聽到這話,雀躍不已,做賊一般跟在趙甲第這一男二女身後,跟了幾分鐘,看到進了飯館,就給款爺胖子打了電話匯報地址,她則瞪大眼睛守在店門口,生怕這幾個青年男女是故作鎮定其實腳底抹油。

落座後,王半斤熟門熟路點單,時不時眼角餘光瞥一眼素顏朝天的李枝錦,李枝錦穿了雙很文藝文青的手工繡花布鞋,但比起穿上高跟鞋的王半斤,並沒有矮上多少,身段資本的比較傲人,不過兩女不是一個風格一個路線的大美人,衝突不多,現實生活中的東莞妹始終沒那麼活蹦亂跳,甚至有點沉默寡言,跟上次頭回見面給趙甲第留下的印象保持一致,不張揚,不豪邁,跟網上截然不同,兩者無法融合在一起。王半斤難得善解人意一回,詢問李枝錦吃不吃辣,東莞妹微笑說什麼都能吃,而且胃口大,可以隨便點,絕對不浪費。在頭頂掛滿紅燈籠的小餐館飯桌,王半斤理所當然坐在趙甲第並排位置,李枝錦孤零零坐在對面,沒有翻看趙甲第進餐館後從書報櫃拿的雜誌,也沒有玩手機,眼神清澈望著他和王半斤。

王半斤點完菜,想了想,掏出手機給韓芝豹打了個電話,這貨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湊熱鬧,北京城裡比屁大點的八卦現場,最擅長火上澆油的二百五勾當,總能神奇地出現他的身影,回頭雖說會被老爺子一頓猛批或者關禁閉思過,焉了幾天立即就生龍活虎,屢教不改,繼續再犯,所以他說起北京城裡哪個兔崽子挖了另外一個犢子的牆角,誰給誰戴了綠帽,誰去了地方省市吃了癟或者賺了個缽滿盆盈,都逃不過他的法眼。王半斤本來琢磨著來這麼一出,李枝錦會忙不迭露出點馬腳,可卻讓比韓芝豹更唯恐天下不亂的她很是不解,這操一口地道老北京口音的高挑妞始終清清淡淡如一碗清爽炸醬麵,沒啥蛛絲馬跡可以捕捉,這讓王半斤很不過癮,這不就把一根筋直腸子的韓芝豹拉來惹是生非了,王半斤巴不得那胖子點子硬靠山大,反正撐死了這事兒也不至於傷天害理,最多為民除害,家裡老太爺即便知曉,也是不會心煩的,最多一笑置之,而且多半傳到秘書田增那裡就止步了。電話那頭韓芝豹答應得那叫一個爽快利索,說給他半個鐘頭,鐵定殺到。北京路堵不假,可對於韓芝豹這類只在一小撮人眼中才算狐假虎威的人士,是一路暢通的,逆行都沒人攔,能堵嗎?

上了一盤烤魚,王半斤點的鱖魚,專門要求重辣,趙甲第最多算能吃辣,太重口味的,就跟現在一樣一邊吃一邊臉上流汗心中流淚了,李枝錦再次表現出異常強大的實力,吃得云淡風輕,下筷如飛,果真如她所說在飯桌上從不淑女不矜持,這讓王半斤十分欣賞,她最煩「作」的女人,一些個原先長相很能加分的娘們,在男人面前太嬌柔賣弄了,總喜歡往完美無瑕的聖女靠攏,眼前這位開奧拓的姐姐就很不錯嘛,王半斤用餐巾幫趙甲第胡亂擦了把臉,笑嘻嘻問李枝錦:「你咋開奧拓啊,車子長那麼醜。」

李枝錦略帶自嘲的實誠笑道:「車技不行,只敢開小車,要不然停車能停上半個鐘頭。被人一催,就手心出汗,更停不好了。」

王半斤啞然。這位姐姐對口味對胃口。

這邊氣氛挺融洽的,那邊就比較逗了。一開始胖子躊躇滿志,氣勢洶洶,只想著如何在新上手的北電小妞面前耍威風,給她見識一下自己的能量,光是在夜場裡一擲千金已經滿足不了他的虛榮心了,說俗點,那叫暴發戶,手段太低級,不入流。胖子的救兵陸續趕到,都是本來就往這邊附近趕的一幫超跑俱樂部的哥們,一部蘭博基尼和兩輛法拉利,轟鳴聲刺耳,車上男男女女,裝扮都很鮮華,最先趕到的還是兢兢業業的交警同志,但相隔時間不多,兩位交警一個上了年紀的比較好說話,做事的是年紀輕的,很正兒八經忙活,老交警則推拒幾次遞煙後,還是接過了那根芙蓉王,沒抽,掛在耳朵上,笑著臉,但不至於諂媚,這不講究一個人性執法嘛,年青交警則一切按照正規流程走,一絲不苟,有板有眼,在聽過事發經過和看過照片後,得知肇事司機竟然大搖大擺去飯館了,一臉遮掩不住的憤懣,老交警看在眼中,笑了笑,他繞著事故現場轉了一圈,輕輕咦了一聲,看到桑塔納的車尾牌照,定睛一看,恍然大悟,趕緊特地轉悠到桑塔納車窗附近,老交警瞥見了一張不起眼的小小車證,再看胖子,眼神裡就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玩味,老交警心裡亮堂著,光是一個京83段的車牌,興許嚇唬不了人,明目張膽撞了別人的車,他身為地道老北京人,在交警崗位上呆了二十多年,早練就火眼金睛,加上身份使然,該咋樣還是得咋樣,否則對不起頭上帽子的徽章和肩膀上扛著的東西,可這車窗下的小東西,嘖嘖,就是真嚇人嘍,老交警拉過還處於滿腦子正義的後輩,說了幾句,年輕交警起先十分不滿,還想說什麼,被老交警笑著搖了搖頭,說由他來處理。

超跑眾們都等著讓那幾個得罪了胖爺的小年輕回來磕頭認罪,十分期待,甚至都撇開話題,開始商量著晚上如何尋歡作樂燈紅酒綠去,至於那幾輛被他們砸錢迎娶回家的跑車,自然是違章停靠,還是在交警的眼皮底下,這很有快感,起先年輕交警想要出聲提醒,依然被經驗老道的前輩攔下了。老交警上去走到那一坨肥膘的胖子身前,還把耳朵上的好煙拿下來點燃,跟胖子一起吞云吐霧,抽了幾口,氣氛活絡了,這才緩緩開口,老交警聲音很小,指了指車牌提醒道這部桑塔納不簡單。胖子不當回事笑道這個瞭解,京83嘛,這年代京g6都能被開罰單,我怕個卵蛋,這車子的牌照也就是愛裝門面的小鬼花錢買來得瑟外地人的,交警師傅,再說了你只要正規執法就行,我可沒讓你違規違紀,不為難的。

老交警心想你還有點眼力,但還差了火候啊,這北京城裡的水深著吶,要不怎麼是首都呢,老交警沒廢話,只是帶著胖子來到桑塔納車頭,指了指那個小車證,胖子不以為然道不就是京安警備這類過時的垃圾證。老交警苦笑,剛想解釋,透露點玄機。一輛路虎和兩部奧迪A6殺過來,車子不如北京超跑俱樂部的幾位,但氣焰卻要跋扈數倍,為首是一個開一輛掛桑塔納親戚牌照京82的路虎健壯青年,一看到現場,緊急剎車,這三輛車的車窗證件加起來,大抵能把胖子款爺嘴中所不屑的「過時垃圾證」給湊齊了,這些個東西單個放一般般,但畢竟不是一些個過期了的軍辦三產行駛證啊,何況是密密麻麻湊一堆了,呵,如此紈袴的,自然是無良加無聊的韓芝豹了,誰敢在長安街上橫車立馬,唯韓芝豹大將軍是也,這是圈內贈給他的一句調侃。韓芝豹下車後左看右看,沒瞧見王半斤,一看到老交警身邊吞云吐霧的死胖子,猜到是正主,走上前就破口大罵「媽了個逼的的,敢惹咱們家的王公主,你丫活膩歪了急著投胎啊」,罵人還不夠,韓芝豹一腳就踹過去,所幸胖子身體有先天優勢,搖晃了兩下終究沒摔倒,把那個早前被撞車給嚇得心如撞鹿的北電小妞給再小心肝撲通了一下,韓芝豹顯然沒過癮,又加了兩腳,胖子的狐朋狗友本來打算幫襯一下,可看到奧迪下來的一幫年輕男人,個個靠著車子冷笑的模樣,立即就慫了,有錢是好,但也別跟有權的過不去呀。

老交警挪開,這狀況,已經輪不到他指手畫腳了,打110才勉強靠譜,當然也靠譜不到哪裡去。

年紀輕的交警喊道:「住手!」

韓芝豹轉頭一看是位交警,對於這些同志,韓芝豹是一直不願意故意為難他們的,大熱天加大冬天的還要指揮交通只為了那點薪水工資太他媽不容易了,韓芝豹再沒道德,也不至於跟他們擺啥譜,他喜歡踩的只有胖子這類有錢人,所以朝年輕交警笑了笑,說我可沒用手,剛說完,就又給了胖子一腿,徹底撂翻。兩百斤的體重砸地上,極有氣勢。韓芝豹正準備痛打落水狗,踹一團肥肉就是有成就感,上癮了。結果接到一個電話,是王半斤姐姐的,韓芝豹立即換上低眉順眼的嘴臉,把胖子先晾在一邊,接起電話樂呵呵說姐,幫你搞定了,死胖子要是敢不賠錢,就把他弄局子裡去,估摸著他的菊花沒人肯要,就讓他幫人擼管。電話那邊不知道下了什麼聖旨,韓芝豹苦著臉,哦了一聲,掛掉電話,居高臨下朝胖子說道:「喂,一句話,私了,行不行?」

臉色蒼白的胖子使勁點頭。

韓芝豹轉頭對交警說:「交警師傅,這兒就不耽誤你們時間了,對不住,麻煩你來來回白跑一趟。」

老交警笑了笑,說應該的。他確定胖子要私了後,就拉著年輕後輩坐上了車,看他板著臉,輕聲感慨道:「小劉,看開點,咱們啊,有底線,對得起良心就行了,英雄不好當。」

結果,私了。胖子賠了十萬,特地請朋友開車去取款機取的現金,因為一般卡有每日取款的有上限金額,換了幾張卡才得以取出這麼多摞鈔票。

這錢自然是被韓芝豹私吞了,王半斤是肯定不願意碰的,要是雙手奉上多半會被她抽打,這也太tmd傻b了,吃力不討好的活,韓芝豹才不做。他跟發小們到了王半斤所在的餐館,看到除了家世一切都很中庸的趙甲第,嬉皮笑臉打了聲招呼,看到李枝錦後眼前一亮,趙甲第幾個才吃到一半,韓芝豹就跟店老闆要了個大點的位置,加起來十來號人,小桌子擠不下,換位置後,韓芝豹自告奮勇坐在了李枝錦身邊,嘴上聊著拳打鄭關西的橋段,惹來一幫死黨的群嘲白眼,王半斤更加直接,罵了句丫挺不裝b會死啊。

李枝錦坐在除了趙甲第都很陌生的人群中,不鄙夷,不自卑,不溫不火。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38
第285章 風雨,駭浪,驚雷。


一頓飯吃得不咸不淡,除了趙甲第和李枝錦,一桌人都是世人眼中的高幹子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幫人往上推溯兩代到三代,跟王家老太爺一樣,都是馬上打天下的將軍,只是大多不如老太爺那般亦文亦武,而且大多上了中央一台的訃告,遠不如老太爺來得長命百歲,可以說「王書生」見證了許多親朋戰友的去世。像韓芝豹身邊坐著的趙開元,相貌平凡,如果不是開著牌照鮮明證件扎堆的奧迪a6,無法想像他的爺爺是一位開國部長,趙開元目前在江蘇一個地級市政丵府部門工作,老百姓眼中難免會被按上個鍍金的名頭。如果不是這傢伙為了追求一個幼兒園老師,動用私人關係調用了軍區直升飛機往幼兒園撒花,一些個在南京認識的朋友都不清楚他的背景,滑稽的是飛行員不小心沒把玫瑰花撒下去,反而陰差陽錯把一個包裹丟了下去,弄得幼兒園上下無比緊張,還以為遇上了恐怖分子,起先那女老師對趙開元不冷不熱,因為對紈褲子弟不太感冒,一直抗拒,這麼一鬧,被逗樂了,事情反而成了,答應處對象,最終結成一樁不錯的姻緣。

    另一位姓楚的,外公至今仍是軍科院的大佬,可大學畢業前,小夥子愣是堅持乘坐了十多年的公交車和地鐵,一開始是被父母長輩教育要艱苦樸素,後來習慣成自然,讓他坐私車反而彆扭,今天是發小韓芝豹說要拉他們去擺譜,這才跟一位親戚借了輛車過來故作牛b哄哄。他的初戀就是公交車上見義勇為後認識的,可惜沒趙開元那般幸運幸福,無疾而終了。大體來說,除了韓芝豹比較騷包無良,都是一幫有理想有抱負的有志青年,沒有揮霍父輩們給予的高起點,偶爾熱血上頭,扯虎皮做大旗的勾當,年少輕狂的時候沒少做,但欺男霸女的勾當還真沒有,否則早就被王半斤剔除出革丵命隊伍了。

    王半斤動筷子比這夥人早,她又沒等人的習慣,就拉著趙甲第李枝錦提前離席,韓芝豹這幫人習以為常,見怪不怪,韓芝豹恬著臉跟李枝錦要了手機號碼,李枝錦倒也沒嬌柔做作,直接就給了,離開飯店,王半斤提議說去什剎海喝酒,桑塔納已經被韓芝豹喊人送去維修,只能乘坐李枝錦的奧拓,王半斤毛遂自薦當了司機,李枝錦坐副駕駛席上,坐後排的趙甲第打電話給梅姨承認錯誤,說車子撞了一下,得維修一段時日,梅姨沒多說,只是詢問人有沒有事情,她還擔心是趙甲第的車技不行,在擁堵的北京城容易出問題,就問趙甲第需不需要安排私人司機,趙甲第連忙說不需要,梅姨猶豫了一下,叮囑幾句,就掛了電話。

    趙甲第如釋重負,李枝錦透過後視鏡瞥了眼狼狽的趙甲第,嘴角細不可見的勾了勾。方向感奇差的王半斤很不負責地瞎轉,總說快到了快到了,一路上被敲出端倪的趙甲第罵了無數遍,翻山越嶺的才到達目的地,是一個小胡同裡的私人酒吧,一般不對外開放,都是志同道合興趣相投的一些個老熟客,清一色紫檀木風格的酒吧不追求盈利,裝修得古色古香,酒吧老闆是個戴黑框眼鏡的男人,斯文秀氣,白白淨淨,長了一張娃娃臉,很難想像其實是個三十多歲的大叔了,說是喝酒,老闆大叔還特意給他們煮了一壺黃酒,可是王半斤沒喝上一口,就被剛剛加入韓芝豹陣營的洪綠苔一幫閨蜜使用了大召喚術,王半斤可不是會粘人的角色,讓趙甲第好好照顧枝錦姐姐,就拜拜一聲瀟灑走了,趙甲第和李枝錦相視一笑,不知為何,他們一男二女呆一起,話不多,卻挺心有靈犀,沒太多為熱絡而熱絡的寒暄客套,極為合拍,殊為不易。

    李枝錦靠著窗,望向窗外的夜景,眼神朦朧迷離。趙甲第得以藉著品酒的幌子欣賞她的容顏,李枝錦無疑是一位外美內秀的女子,現實生活中得她,內斂,城府,矜持,這類詞彙套在她身上都不夠確切,趙甲第想到了國士師傅陳平安一句八字評語:錦衣夜行,素袖藏金。李枝錦飯量不俗,酒量一樣驚豔,一壺即墨產的陳年黃酒,後勁十足,卻被她一人飲下大半,保持一副臉不紅心不跳的架勢,趙甲第不禁好奇問道你這酒量怎麼練出來的,李枝錦笑道我爸媽都是酒鬼,所以我是天生的,跟人拼酒,至今未嘗一敗,你要不相信,可以試試看。趙甲第搖了搖頭,調侃道我酒量是練出來的,經得起考驗,搞不好就是兩敗俱傷,大正月裡的,醉醺醺被人扛回去,多沒意思。

    李枝錦又讓老闆上了一壺黃酒,兩眼一直盯著火候,貌似認定了要不醉不歸,趙甲第無奈認命,喝吧喝吧,大不了就是吐啊吐的,在東莞妹面前也不需要裝什麼高人風範。兩人又你來我往滴酒不漏幹掉了一壺,如果說趙甲第是豪氣,那李枝錦完全就是豪邁了,不佩服不行。好在兩壺酒下去,李枝錦沒有再喊,而是開門見山問趙甲第怎麼突然想到要較大筆的資金了,你真準備單干,不來廣東跟我們並肩作戰?趙甲第誠實道真要去了廣東,多半會水土不服,而且我也不習慣給人打工,束手束腳,尤其是熟人當上司,我現在算是理解杭州一個朋友的想法了。之所以找你借那一千萬,不瞞你說,是打算給自己的私募挖到第一桶金,以後可就是半個同行了,你們財大氣粗的,記得多幫襯我這種小門小戶的,有內部渠道消息啥的,記得第一時間通知一下。李枝錦恨恨道錢可以借,只要你在正月裡給我一個大概的投資框架,我肯定沒二話,反正沒人願意娶我,嫁妝打了水漂也不怕,但就算內幕也堅決不跟你共享,誰讓你不來廣東錦上添花。趙甲第哈哈笑道我還以為我去你們那是雪中送炭呢。李枝錦哼了一聲,板著臉說姐那邊精英薈萃,臥虎藏龍,能錦上添花就很了不起了,你知足吧。

    閒聊了半個多鐘頭,李枝錦逐漸健談起來,可能是酒勁稍稍上了頭,言談無忌,說了一些她小時候的事情,例如喜歡跟男孩子比試誰爬旗杆更快更高,她會收集景區票和電影票,從小到大,已經收集了整整一紙箱,她還收藏了一屋子的飛機模型,零零散散瑣瑣碎碎的,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漫無邊際聊著,不知道怎麼就牽扯到了韓芝豹一夥,李枝錦說你姐對你真的很用心,都開始替你鋪路子了,用心良苦呀。

    趙甲第就試探性問東莞妹,你跟他們是一路人吧?李枝錦瞪著趙甲第,一言不發,趙甲第略顯尷尬地想喝酒掩飾,杯子卻是空的,就去摸煙,不曾想李枝錦早早從口袋拋出一包小熊貓,連打火機都一股腦丟出來,見趙甲第一臉驚訝,李枝錦笑道咋了,就許你抽煙,我不能抽?鄙視女人抽煙?

    趙甲第乾笑道沒,女人抽煙只要別把牙齒抽黃了影響親嘴,就無所謂,一些個少婦熟丵女抽煙,還是很有味道的。李枝錦點燃一根煙,動作嫻熟,透著股輕靈,看得趙甲第怔怔出神,真別說,網上大大咧咧的神經病東莞妹抽起煙來,很有范兒,李枝錦抽著煙,兩根手指摩挲著青瓷酒杯,意態闌珊,喃喃道如果是跟他們一路貨,你是不是就望而卻步了。

    趙甲第愣了一下,笑道你別勾引我,想老牛吃嫩草?李枝錦難得神態嫵媚一回,我家裡所有人什麼都好說話,就有一點沒迴旋餘地,非要讓我給他們找個上門女婿,他們的理由很正大光明,容不得我受一點委屈,例如難伺候的婆婆啊,出軌的丈夫啊,奇葩的親戚啊,還有柴米油鹽這些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啊,這也怪不得我爸媽,當初我媽生我的時候是難產,差點母女兩個都死掉,所以我就被特別寶貝著,所以啊,我就算想老牛吃嫩草,你願意被我啃,還落一個入贅的難聽名號?

    趙甲第直截了當道那不行,我奶奶還不氣瘋,兩家人一定要打起來。

    李枝錦掐滅煙頭,趴在桌上,笑眯眯道如果我說我家有個在位的國副級大佬呢?而我大伯是某經濟大省的一把手呢?我舅舅是某國字號大企業的掌舵人呢?

    趙甲第依舊斬釘截鐵,只是言語卻玩笑幽默了幾分:果斷的,做上門女婿,你趕我都趕不走,小二,來來,再弄兩壺酒來,等把你灌醉了,生米煮成熟飯再說。

    李枝錦笑罵道你庸俗不庸俗。

    趙甲第笑道不庸俗能讓你知難而退,你我兩個皆大歡喜,繼續做朋友?

    李枝錦眼神哀怨。

    趙甲第不屑道別來這套,早被王半斤弄得百毒不侵了。

    突然,趙甲第故意神秘兮兮壓低聲音問道喂,李枝錦,你這麼牛掰,還開奧拓啊。

    李枝錦也做賊一般偷偷笑道我倒是能開上主戰坦克99式,可我不會倒車停車啊。要不下回帶你去乘坐北丵京軍區蘇27側衛或者殲十一,兜兜風?

    趙甲第一頭冷汗。

    李枝錦嫣然一笑,總算讓這傢伙吃癟了。她坐直了身體,想抽第二根煙,還是作罷,輕輕道我是吹牛皮的,老北京人嘛,就愛侃大山。

    趙甲第點頭道瞭解。

    回去的時候,趙甲第要打的,李枝錦執意要送,到了巷弄,趙甲第下車前問道認識這裡?李枝錦搖搖頭,趙甲第打趣道那你就是真的吹牛皮了,李枝錦嘿嘿笑了笑,趙甲第走下車,揮了揮手,李枝錦做了個再見的口型,小奧拓揚長而去。趙甲第步入四合院,已經十點多,很反常的,不僅王半斤回了,連韓芝豹和洪綠苔這對兄妹也在院子裡,加上大媽王竹韻,梅姨,未來注定會主政一方的政界紅人王清平,等等十幾號人都眼神詭異望著趙甲第,甚至連田增都大半夜趕回來湊熱鬧了,這是?趙甲第一頭霧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韓芝豹咳嗽了幾下,率先開口,「趙甲第,你那個朋友叫李枝錦?是不是中科大少年班畢業?」

    趙甲第納悶道對啊。

    王竹韻和梅姨面面相覷,隨即笑意濃郁起來。

    連不苟言笑的王清平都笑著搖了搖頭,十分感慨。

    趙甲第立即恍然,李枝錦這瘋癲婆娘沒騙人,的確是根正苗紅程度甚至要超過韓芝豹一大截的紅色子弟無誤了。

    此時此刻,燈火輝煌的北京城,一輛不起眼的奧拓穿梭在繁華街道,都沒人願意碰這種小破車的瓷。而車中的女子,眼神清亮。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傾城又傾國。只是鶴立雞群的她,會為哪個男人素手調羹嗎?

    ——————

    ts市,山頂之上如猛虎盤踞的趙家大宅,原本已經去北京總部的趙太祖去而復還,站在佛堂聽趙家老佛爺誦經,一站一聽就是一個多鐘頭,卻不急不躁,魁梧身形紋絲不動。

    誦完經,老太太讓這個外人看來被她不順眼了半輩子的兒子坐下,眼神慈祥,淡淡道三金吶,善報惡報,現世報才是最好,這樣就不用拖到下輩子去做牛做馬,也不擔心禍害到子孫後代,只不過我想知道的是這一次,當真起因只是商務部那個韓紅軍的情婦?一個不成氣候的女人真能折騰這麼天大的風浪?她後頭杵著誰?還有,你做好準備了沒有?趙太祖輕笑道娘,這次算是牽一髮動全身吧,陳平安早就提醒這個韓紅軍於我來說是成也敗也,趁早撇乾淨才是,只不過我不信命,現在看來不管過程如何內幕如何,結果是板上釘釘了,娘,有一點你放心,這個家倒不掉,退一萬步說,我就算真進去,當做修身養心好了,金海變不了天。至於那婆娘後頭杵著誰,我不關心,真要玩,我馬上就可以讓她人間蒸發,只是沒意思,榮極則辱,一些東西是該有些變數了,否則一灘死水,我都提不起鬥志。

    老佛爺嘆息一聲,傷感道:「只是我擔心小八兩吶。」

    趙太祖微笑道:「他長大了。」

    老佛爺喃喃道:「我這就給你縫兩雙布鞋去,回頭讓人給你捎過去。你還是趕緊回北京吧,這趟違規違紀的回家,肯定讓你朋友為難了。」

    趙太祖不以為意道:「這點小事還做不到,算什麼朋友。」

    老佛爺笑了笑。

    趙太祖輕聲道:「可要注意身體。」

    老佛爺點了點頭。

    趙太祖走出宅子,給他開車的竟然是眼睛紅腫的黃芳菲。

    他坐進車子後笑道:「大不了就是去密雲監獄呆著嘛,天還沒塌下來,接下來還有得你跑關係。」

    黃芳菲眼神黯然,「你是對的,黃睿羊有問題。」

    趙太祖灑然道:「何止是他,唱雙簧唱了十幾年的王厚德和傅放,加上一大批蠢蠢欲動心有不甘的德隆系舊部,高層有三分之二都憋著口怨氣,中層起碼一半會做牆頭草,看吧,我有多不得人心,嘿,娘說得對,都是一幫養不熟的白眼狼。餓寒則溫順如羊似狗,飽暖則如狼似虎了。都跟學四川變臉的一樣,這十多年之所以放任不管,一方面是覺得手下養的狗腿子們能咬人,也能搖尾巴,另一半是實在受不了這幫子精英人士骨子裡的市儈,我呢,是土匪出道,要匪氣,別說幾斤幾兩,幾噸都能給你,但那些個九曲十八彎的蠅營狗苟,當真是心煩,這不就眼睜睜看著王厚德他們這些個專業人才慢慢玩嘛,這還沒上市,老子就是福布斯前三甲的有錢人了,真被搗鼓上市,豈不是牛-逼到老子自稱天下第一,都沒人敢說自個兒第二第三了,這可比自居第一沒人敢稱第二牛b多了。」

    黃芳菲一樣有怨氣,顯然沒有被趙太祖那個冷笑話逗樂,而是帶著哭腔質問道:「你早就知道,為什麼還放著不管?!好玩嗎?!」

    趙太祖閉目養神,沒有給出答案。

    黃芳菲淒苦,眼眶濕潤,小心駕駛著他一輩子唯一鍾情的寶馬7系轎車,行駛在彷彿沒個盡頭的夜路上。

    大風大雨,大浪大潮。

    哈爾濱。

    兩幫原本應該風馬牛不相及的風雲人物,在一傢俬人會館首度聚首。

    金海實業二把手,商界石佛王厚德。

    金海被放在掣肘石佛這個敏感位置上的傅放。

    如今金海內部德隆系領頭羊魏京海。

    這一行人,俱是黑西裝白襯衫,氣勢凌人。

    只是走在三位金海巨頭前面的卻是一位年輕女子,引領著隊伍,她一襲風衣,風華絕代。

    儼然她才是這個黃金陣容的核心角色。

    宛如一名養在深閨人未識的絕世花旦,終於開始登上舞台。

    迎面走來的是哈爾濱講師,化名「常生」的五十來歲男子,一身得體樸拙的中山裝。

    身後是笑眯著眼的大紈袴陳紅熊。

    能夠讓陳紅熊低眉順眼的彪炳人物,當然只有在東北與趙閻王鬥法多年的納蘭王爺,納蘭長生了。

    起驚雷。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39
第286章 大廈將傾?


趙甲第右眼皮一直跳,他一直分不清楚老話說的到底是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還是左眼跳災右眼跳福,小時候眼皮跳了,去問王半斤,王半斤就告訴他左眼跳的時候就是左跳福,右眼跳的時候就是左眼災,問了等於白問。()而問起奶奶,老人只說男左女右,不一樣的,只是老佛爺到底還是沒有告訴趙甲第真相。趙甲第現在跟大媽王竹韻和王半斤住在四合院同一個屋子裡,當然不至於同屋。

    這間房子,曾有過兩個男主人,可惜一個短壽,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些泛黃的照片,連親生女兒的王半斤都記憶模糊,只從長輩們嘴中知道是個極道德如玉的溫和男子,事事與世無爭,處處與人為善,明顯可見,與後來的趙三金性格迥異,王半斤小時候一直童言無忌,從大人們那邊偷聽到什麼,就一股腦說給趙甲第,她說她媽的命格太硬,是剋死了生父,後來就再也不敢找好好先生之類的男人了,這不就對老爹趙閻王一見鍾情了,當年她媽還在中央紀委工作,在東北調查一起大案,是老爹英雄救美……王半斤一直活得沒心沒肺,什麼話都敢說,趙甲第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一次來四合院,吃飯的時候老太爺放了個屁,一群小輩們自然聽而不聞的古板模樣,唯有王半斤大呼小叫,揭老太爺的短,結果把要面子的老太爺胡鬧得下不了台,而王半斤理所當然回了屋子後就挨了一頓雞毛撣,被打了的她不敢跟氣頭上的老媽鬥爭,心裡不平衡,就迂迴地跑到老太爺房間,繼續作妖作孽,老氣橫秋的腔調,教育活了九十來歲的老人不知羞,結果把原本板著臉的老太爺給逗得哈哈大笑,並且與小虎妞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說以後餐桌上再放屁,就還要批評他,一老一小,不說外人,連住四合院裡的,都覺得不可理解。

    屋子裡似乎沒留下兩個男人絲毫鮮明的烙印,很中庸刻板的淡雅裝飾,中規中矩,一如這個雖說走了下坡路但好歹勉強算是煊赫富貴綿延到了四代的龐大家族,趙甲第所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光是老王家在政壇的門生故吏,列出一個單子,就是n張可以寫得密密麻麻的a4紙。趙甲第開著床頭燈,閉著眼睛躺在大床上,聯想到了趙三金一手創立的金海實業,這麼多年,他始終是以局外人的眼光審視這個典型的家族民營企業,太多軌跡,都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這兩三年,主動要求童養媳姐姐提供一些內部資料,才有所粗糙的初步瞭解,但仍舊是管中窺豹,金海太大了,有著超乎想像的複雜人事鬥爭,滋生了太多晦澀的灰色地帶,正如大年三十夜他自己對齊冬草所說,這裡有獅子,有狼群,有狐狸,有狗有羊,所有人都在為晉陞食物鏈的上一級而掙扎奮鬥,偶爾趙甲第會想,若沒有那個女人的介入,他是否會是另一種人生,紈袴的,無良的,趾高氣昂無法無天的,也許會進入金海實業,去做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爺,是否會有很多像cicc中金杭州分部李倩姐這樣的成熟ol,許多魏培培這樣身份的辦公室小清純,甚至許多一線娛樂明星,如同過江之鯽,蜂擁而至,去做第二個黃芳菲?趙甲第浮想聯翩,睜開眼睛,自嘲笑了笑,眼皮還在跳,睡不著,就乾脆起床,坐在書桌前,點了根煙,真羨慕麻雀這個怪胎啊,不管何種環境,想睡就能躺著睡,書桌上擺放了一些已經解密的黨史資料,剛翻了一本書沒幾頁,收到一條手機短信,打開一看,是李枝錦的,問他睡了沒。

    趙甲第回覆沒有,無緣無故失眠中。

    敲鍵盤一直很迅雷不及掩耳的李枝錦反常醞釀許久,才發來第二條:我這邊有一本明天一大早就要在全國各大書店舖貨的新書,推薦你看一下,書名叫《灰色帝國的崩塌》,作者是一個寫過德隆和國美內幕的財經記者。

    趙甲第有點納悶,但還是回覆:好。

    而李枝錦的回覆更加天馬行空:晚安。明天太陽照常升起。

    趙甲第抽著煙,靠著椅背,陷入沉思。

    東莞妹,北京妞,李枝錦。最早在那個大多數成員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股市qq群,簽名是德隆罪該萬死的她一直把百折不撓,罵戰無敵,腦子有毛病這些標籤貼在腦門上,後來趙甲第去了上海,峰迴路轉,竟然緩和了僵硬關係,不僅介紹他進入中金順利完成了暑期實習,還間接直接地幫他「拉皮條」了兩個大單子,即便沒有收到一分一毛錢,但趙甲第心裡還是很感激她的,只是說不出口,向她借一千萬,所謂的滾雪球賺第一桶金,明眼人都知道其實是個幌子,無非是趙甲第用另一種方式來報答這位神通廣大的北京妞,只是回到四合院,才知道大錯特錯,李枝錦,李家的獨苗,就算趙甲第給她賺了一千萬甚至再加兩個零,意義都不大,論家族根基的源遠流長,李家興許比不上有老太爺坐鎮的王家,但論如日中天,王家卻不可否認差了一大截。例如世面上信誓旦旦有聲有色的京城四少之流,在王半斤甚至是韓芝豹眼中,除了其中一個,其餘都是有點小錢的小魚小蝦而已,那麼在李枝錦眼中,恐怕連戰鬥力只有5的渣都算不上了。趙甲第對李枝錦沒什麼懷疑,準確說來,兩人都認識了四五年了,就算是臥底,也太敬業了,再者,西施是個浣紗妹,是沒有皇親國戚去吃飽了撐著玩這個的。

    李枝錦像誰呢?

    無聊的趙甲第一邊抽煙一邊在腦中做類比,蔡姨蔡言芝?肯定不是,李枝錦在他面前始終沒啥金枝玉葉的架子,不會去爭奪那主導權。馬尾辮袁樹?更不像,李枝錦更自信,當然,身段是極像的,屁股蛋瞧著都挺圓滾翹彈,可惜這東莞妹胸脯規模數次目測,比起自家的馬尾辮可差了不少,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大冬天包裹嚴密導致了真人不露相。少婦裴?就更不搭邊了,李枝錦似乎不擅長玩狐媚那一套,偶爾小小嫵媚一下,都不過是蜻蜓點水。

    瞎想著,趙甲第就有了倦意,爬上床,終於如願以償睡去。

    這個時候的趙甲第,有了理想,卻仍舊沒有太大的野心,一切計劃都在按部就班進行,他相信身邊的事,身邊的人,都能夠掌控得很好。

    只是窗外的世道,已然風起云湧,黑云壓城。

    古語有云虎豹之駒,雖未成紋,已有食牛之氣。

    可僅有氣焰卻畢竟雛形的幼虎,能夠面對接下來的滔天駭浪,四面楚歌,那一大片的豺狼野心?

    第二天早上,趙甲第就去三聯韜奮書店淘書,王半斤睡懶覺,拉不起來,只能獨自前往,那本李枝錦提到的《灰色帝國的崩塌》擺放在最醒目顯眼的位置,看來又是一本幕後推手能量驚人的超級暢銷書,趙甲第原先對這類打噱頭牌的書籍不感興趣,只是李枝錦三更半夜隆重推薦,想必會有驚喜。似乎這本書口碑還不錯,許多抱著嘗試心態拿起書的讀者都看得津津有味,不再挪步,顯得比較擁擠,趙甲第拿起一本上冊,腰封上是一大串財經商界名人的聯袂推薦,這是出版圈內的潛規則,《灰色帝國》封面不錯,黑底金字,沒有任何多餘的點綴,頗具視覺衝擊力,趙甲第沒有急著細看,拿著書走到了樓梯上坐著,低頭再一看封面語,身軀一震,目瞪口呆。

    《灰色帝國的崩塌》!

    封面語出奇的繁密,行數眾多:這是一個這是一個隱性資產和暴利程度超過多數國字號央企的商業王朝。

    這是一個員工忠誠度超過華為的巨大獨立王國。

    這是一個被冠以趙太祖之名的魁梧男人,他不曾一次進入財富榜,卻的的確確高坐於財富王座之巔。

    這個灰色帝國,叫做金海。

    這個帝國的締造者,叫做趙鑫。

    我敢預言,中國近二十年所有商業派系的滅亡,都比不上今天這位巨梟走下神壇給民營企業帶來的波瀾。

    大風起了,大風不再落。

    趙鑫,於今日鋃鐺入獄。

    昔日的帝國,轟然倒塌。

    沒有故作姿態的無數個感嘆號,結尾處是清一色的句號,看似僅以旁觀者平常心訴說一段跌宕歷史,卻遠比前者來得震懾人心。

    趙甲第捧著書,關掉了手機,輕輕呼吸一口,一頁一頁看過去,聚精會神,臉上瞧不出任何神色。來三聯韜奮書店淘書的人在樓梯上上下下,沒有誰注意到這個安靜的年輕男人,一些大致看過了《灰色帝國》的讀者,或者一笑置之,或者咂舌驚訝,但沒有人會將樓梯上的年輕人與那個龐大的商業帝國聯繫起來,雖然這個叫趙甲第的人,的確就是書中首頁《「帝國」譜系脈絡圖》中高居第三行第一位的趙甲第。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40
第287章 風波跌宕


ts市剛剛搬遷完畢的新華書店,兩個女孩如同無數的讀者,同樣站在了特意以一本本《灰色帝國的崩塌》堆成一座小金字塔前,翻看這本一夜之間如雨後春筍冒出頭的暢銷新書,看情形,銷量半年內破百萬絕非天方夜譚。***ts,河北,京津圈,還有東北,這般選擇駐足不前的讀者會格外眾多,尤其是ts,作為金海的發源地,以及書中主角趙太祖的家鄉,售書現場尤為火爆,口口相傳,氣氛幾乎爆棚,整座書店都在津津樂道,一些個與金海有千絲萬縷關係的則倒抽一口冷氣。

    戴一副復古圓框眼鏡的女孩好不容易才搶到一套,身邊那位父親在金海任職小中層領導的女孩出於溫婉矜持,反而沒有湊熱鬧,她永遠是那種食堂打飯出門打車都會老實排隊,碰上插隊的只會皺皺眉頭以示不痛不癢抗議的小家碧玉,戴黑框眼鏡的女孩嚷嚷道小思小思,這下子完蛋了,金海嗝屁了,你爸的飯碗會不會丟了啊?另外一個女孩沒有理睬閨蜜的煽風點火,隨手輕輕接過一本下冊,翻著書上了二樓,解釋道潘蔚,你又不是不知道,金海的管理層走出去,都不難找到上一個台階的薪水職位,我擔心什麼。名字是潘蔚的女孩哦了一聲,俏皮說也對哦,剛安靜幾分,又一驚一乍了,拉著閨蜜的纖柔手臂晃起來,喊道你看你看,這裡有趙甲第的名字。潘蔚拿著的是上冊,此書無序,所以首頁便是一幅趙氏家族的樹狀脈絡圖,以趙山虎和趙家老佛爺以及一位過世的小房為第一行,第二行便是趙鑫,正妻趙風雅,前妻王竹韻,還有那位名不正言不順地位尷尬的黃芳菲。而第三行,有王后,趙硯哥,齊冬草,但位居首位的,還是長子趙甲第。暱稱小思的清純女孩看了一眼,輕淡笑道這麼巧,怪不得說無巧不成書。潘蔚小聲嘀咕道你說會不會就是學長啊,我看挺像的,趙學長那麼牛,虎父無犬子嘛,配得上你老爸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無數個上司的趙太祖。

    姓謝名思的女孩狠狠瞪了一眼口無遮攔的閨蜜,連下冊都不愛看了,塞還給潘蔚,去揀選她此行真正目的的幾本時尚書籍,跟杜子康處久了,她也想要充電一下,多瞭解些紅酒鐘錶奢侈品,否則和他共同語言太少,對以後的關係不利,她已經見過一次杜子康的母親,是個極苛刻的中年女人,對她百般挑剔,看來以後就算進了家門,婆媳關係也是一片黑暗,想到這裡,謝思悄悄嘆息一聲。

    至於當年那個在教學樓天台遇見的男孩,與這本《灰色帝國》同名的趙甲第,聽說高考英語一如既往偏執的拿了零分,那應該最早去一所二本院校了,他的人生,是絕對不會如同書中趙氏家族的第一位繼承人那般風雲變幻的。潘蔚跟她住在同一個小區,從小就在同一所學校讀書,是最親密的閨蜜,甚至連一些跟杜子康交往以後的細節,都樂於跟她分享,唯獨連初戀都算不上的趙甲第,謝思一直守口如瓶,原因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那個記憶始終停留在高二的男孩,無疑是優秀的,除去理科無敵,語文如果不是作文一項拉後腿,一百五十分的總分完全可以輕鬆上125+,可以說,在高中時代,趙甲第就是所有學校年段前十尖子生的噩夢,不管你總分拉開他多少分,都會有人幫你計算理科你比趙甲第少了幾十分,謝思是不複雜的女生,加上大多漂亮女生該有的虛榮心,如果僅僅是這一切,在理科和打架鬥毆上全部一騎絕塵的趙甲第足夠滿足她的全部幻想期待,只是她生在了一個耳濡目染太多世故起伏的中產家庭,她知道自己最需要怎樣的生活,至於自己想要的,必須讓步。而如今,她覺得自己贏了,贏得很徹底。她自信以後同學會,開著杜子康許諾的豪車,她會讓趙甲第自慚形穢。所以她很開心快樂,只是偶爾獨處,柔軟心底的一抹遺憾愧疚,會撓一下,刺痛一下,但這一丁點兒無關緊要的東西,遠不足以讓她去後悔。

    塵封的回憶中,那個男孩,除了幫她做筆記,複習功課,講解難題,每天送牛奶,會為了她收養流浪貓流浪狗,再就是會漫不經心說一些她聽不懂的事情,例如北京的四合院會長著北方四季常青的罕見大榕樹,會有冬天還不結冰的大魚缸。這類事,她直到今天還是將信將疑,更多視作一個小男生假裝淵博的吹牛皮。事實上,謝思如同芸芸眾生的大多數,對陌生的世界,踮起腳跟仰望,卻看不清摸不著。

    一次次擦肩而過,重逢的那一天,是誰會後悔?

    ——————

    上海,一棟摩天大樓位於六十多樓的辦公室,滬上名列前茅的有錢人司徒翰海站在落地窗前望著外灘,書桌上放著一本新鮮出爐的《灰色帝國的崩塌》,根據一本上了腰封的財經界後輩對他說,這本上下兩冊共計四十六萬字的書是短短兩週內寫就的,要上腰封推薦,是鋪貨前一天一位商界大佬緊急電話通知的,以不容置喙的語氣,讓他很不舒服,只不過看過書稿後,就服氣了,這本書就跟早十幾年的兩三塊錢一斤賣燒酒一樣,太凶烈,夠味。

    司徒翰海已經看完上冊,下冊卻沒捨得一口氣看完,他轉頭看向不遠處一棟外灘地標性建築,那裡,有著金海的分支,主宰者是一名被上海幫視作外來戶卻不敢小覷的男人,徐振宏,往前推五年,還只是《灰色帝國》中主角的司機而已,而如今,除了旗下數家投行大肆進行空手套白狼的斂財行徑,點石成金,而且即將創辦一家將是上海第二大的拍賣行,據說取名西蜀,倒沒什麼暴發戶氣質,主攻近現代繪畫名家作品,屯了大量的珍品,對此司徒翰海是不得不佩服其眼光手腕的,因為近現代名家作品具備存量大、作品出版著錄多和鑑定容易的優勢,升值空間巨大,而且炒作相對容易,這西蜀拍賣行要一戰成名,只是時間問題。

    司徒翰海收回視線,讓秘書煮了一壺安徽祁門紅,他的女秘書歷年曆屆一直相貌平平,但必須有足夠厚度的人文底蘊,這一點人事部門心中有數,絕不敢給私生活有潔癖的大老闆胡亂送上狐狸精貨色,坐在椅子上,喝著茶,開始翻開《灰色帝國》下冊,行文平實,並不出奇,但金海實業的發跡史本身就是最好的賣點,換了任何一個二三流作者,只要手頭有資料,都不難寫出一本暢銷書,差別只是幾十萬套或者破百萬。司徒翰海看完上冊幾十頁就嗅出了不尋常的氣息,不管作者如何行業資歷豐富,人脈廣泛,都不可能拿到手如此縝密詳實的資料,一定有人躲藏在陰影中提供了大量系統的絕密信息,而且不說這個外行們預料不到的,光是此書放行日,就很耐人尋味,國內所有財經網和報刊雜誌都沒能得到確切消息的時候,就敢在封面上直言「趙鑫,於今日鋃鐺入獄」,傻子都知道內有玄機,司徒翰海甚至專門托關係詢問了鳳凰網,還有一批在北京捧鐵飯碗的紅色背景朋友,如出一轍的一頭霧水,司徒翰海放下茶杯,喃喃道:「趙太祖啊趙太祖,這是天災還是人禍?要是連你都垮了,那些個一心崇奉走政府路線是王霸之道的徒子徒孫們豈不是都要透心涼?」

    在司徒翰海視野能及的上海標誌性金融大樓六十六層,在上海以驚人速度崛起並且叱咤風雲的男人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在外界甚至「湖州王」父親面前也是強悍作風的胭脂虎裴翠湖異常溫柔順從,坐在一旁幫男人揉著太陽穴,心頭疑惑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振宏,大老闆真的進去了?男人自然只能是有著小太祖之稱的徐振宏,他這段時間都在太祖授意下忙碌拍賣行的事情,連他都是昨天半夜才得到的消息,聯想到去年下半年裡某幾位金海巨擘的一些試探,徐振宏終於瞭然,確定大老闆是當真出事了,略顯疲憊道八九不離十吧,現在京津那邊亂成了一鍋粥,如果我沒有猜錯,早則中午,最遲傍晚,就會有魏京海這個級數的傢伙來上海找我面談。裴翠湖何等靈犀,悚然一驚,小心翼翼吐露出兩個字:逼宮?

    徐振宏笑而不語,嘴角泛著冷意。

    他做司機的歲數里,幫大老闆趙太祖解決過太多大大小小的麻煩,甚至不是經歷過對金海造成巨大隱秘損失的風波漩渦,這期間,他打交道了不少帶官帽的,級數都不低,檯面上打官腔,說著沒智商沒腦子的官方發言,台下可都猴精得可怕,口蜜腹劍,袖裡藏刀,拿了錢卻翻臉不認人,徐振宏都一一見識過,他能夠在排外的上海立足,靠的就是當年的摸爬滾打,給大老闆當司機,在他眼中甚至要比給省部級高官當秘書還來得長見識長功力。年前他得知商務部那個他一直不順眼的姓韓的被雙規,並沒有如何重視,不曾想才過完春節,就無法想像的風雨飄搖起來,這說明,與大老闆為敵的,最起碼是比他徐振宏超出不止兩三個級數的猛人,關鍵是這個陰謀家有足夠的耐心和能量,懂得一擊斃命,絕不給趙太祖一絲喘息的機會。

    那一條巨鯨是誰?

    那麼理所當然的,金海內部最大的內應又是?

    徐振宏腦子冷不丁浮現出一個魂牽夢縈多年的曼妙身影,搖了搖頭,這怎麼可能?!

    徐振宏自言自語道:「大老闆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自負了,連最起碼的忠誠都不願意要,對誰都是如此,也許有些事情,哪怕對了九十九次,但只要錯了一次,就是滿盤皆輸。」

    ——————

    杭州,九溪玫瑰園兩棟毗鄰臨湖別墅外,一老一女享受大冬天難得的溫煦陽光,老人是小區裡鼎鼎有名的收藏大家,暱稱范老頭,而女子則是杭城最動人的人妻少婦裴洛神,她輕笑道范爺爺,今天一大早章東風就給我打電話說趙鑫入獄了哦。范老頭聽著收音機已經播放了無數遍的越劇《孔雀東南飛》,搖頭晃腦,只是點了點頭。少婦裴訝異道您不奇怪啊,這可得捅破天的大事了,您作為給趙太祖打天下的第一批元勛,當年被趕出金海,這得有多大的怨氣啊,怎麼看著你一點都不開心不奇怪?老人睜開眼睛,看了眼裴洛神,又將視線拋向遠方,呵呵笑道不奇怪,為什麼奇怪,論資格比王厚德還要老的某人,年前就找過我了,說請我出山,相信除了我,曹興誠那幾個老傢伙也都私下收到過邀請,再說了,趙鑫進了局子,也未必是什麼天大的好事,太突然了,一方面說明要動他的人很有實力,另一方面就比較云遮霧繞了,印象中趙鑫不是個喜歡認命的梟雄,太安靜了,不對勁,除非哪天你跟我說趙鑫死在了裡頭,我才去浮三大白,一半是高興,一半是惋惜。

    少婦裴唉聲嘆氣起來。

    范老頭見她興致不高,眯著眼睛笑道要不跟你打個賭,我賭接下來除了那本聳人聽聞的《灰色帝國的崩塌》,不會有一家報紙一家媒體報導金海實業的波折。賭注嘛,就是你家茶几上那柄我這個老頭子垂涎已久的清初制壺大家陳鳴遠的荷花壺,如何?

    裴洛神沒好氣道不賭,范爺爺那邊可沒啥我想要的好東西。

    范老頭哈哈一笑,罵了聲死丫頭,還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少婦裴把玩著手機,想打電話,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發短信比較好,可天人交戰一番,還是作罷。

    范老頭不與裴洛神插科打諢的時候,眼神鋒芒。

    這興許就是所謂的老驥伏櫪吧。

    ——————

    北京,四合院。

    王老太爺親自去把孫女王竹韻喊進書房,直截了當問道:「你這趟來北京,只是因為小八兩那個孩子?」

    王竹韻愣了一下,回答道:「對呀,要不然還能為了誰?總不至於是趙三金那個王八蛋吧?」

    說到這裡,王竹韻覺得好笑,剛笑了一下,心中一震,視線猛然間尖銳起來,輕柔問道:「爺爺,是不是趙三金出事情了?」

    老太爺心中感慨,趙鑫這個傢伙造孽啊,要不是因為他,以竹韻的心智,在政界的成就注定要比王清平高出一大籌。老太爺點了點頭,道:「起先只是一點可大可小的麻煩,田增給我匯報過,我沒在意,再說了,真有狀況,我也只會冷眼旁觀。喏,書桌上那本書看到沒,就是寫趙鑫的,書名叫《灰色帝國的崩塌》,筆鋒嘛,稀拉平常,可經驗告訴我,任何一個將人打倒的材料,都是這類看似不出彩的措辭,這一點,我這個老頭子可是過來人,深有體會吶。」

    王竹韻微微顫抖著去拿起書,老太爺嘿然一笑道:「你呢,運氣不佳,在上頭還掛了個名,至於我,作者似乎還有所忌憚,沒敢多講,只以某原中共領導代稱,偶爾用膩煩了,就換個稱呼,叫原中央元老,這算不算躺著也中槍?」

    王竹韻沒敢翻開書,光是封面,便足夠觸目驚心,痴痴道:「早上八兩就說去書店,這可怎麼辦?」

    老太爺皺眉道:「這就慌神了?像話嗎?!」

    王竹韻回過神,苦笑了一下,輕聲道:「八兩還小啊。」

    老太爺走到牆壁上懸掛著的巨幅地圖下,搖頭道:「不小了,他這個年紀,擱在我們那個年月,都有人當上團長了。」

    三聯韜奮書店。

    一個年輕男人合上《灰色帝國》的下冊。

    他長呼出一口氣,緩緩起身,將書放回原處,靜靜離開書店。

    街上,熙熙攘攘。

    他站在店門口,使勁揉了揉臉頰,攔下一輛出租車。

    枯黃男子,或者說那位國士陳平安,最後曾有一句贈語:

    「是岐山鳳雛,南陽臥龍,渭水飛熊?還是那五眼雞,兩頭蛇,三腳貓?一退再退,風波惱我,我惱風波。逆水行舟,風波遠我,我遠風波。」

    趙甲第跟師傅說去王府井,然後掏出手機,開機,先給奶奶打電話報了個平安,微笑著說今天就回去,這會兒去王府井給您買點瑞蚨祥的絲綢和祥聚公的招牌糕點。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41
第288章 太子爺


趙甲第在王府井老街上的瑞蚨祥挑了一匹月牙白色的蘇州織錦緞,還有一匹大紅百鳥朝鳳精美蜀繡,趙家大宅有兩個女人都擅長自己買布裁剪,不怕浪費,做旗袍做唐裝,瑞蚨祥的東西都是上上選。(_)然後去了祥聚公給奶奶挑了一些最愛吃的糕點,一份份包裝細膩,以往這些事情都由是趙三金做的。隨後他打車去一家臨近的高檔商場,給自己挑選了兩套一線品牌的正式西裝,還有襯衫領帶皮鞋。淡妝淡抹的美女服務員很是熱情周到,給了許多意見,趙甲第身高不磕磣,長期鍛鍊的體型尤其不俗,應了那句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的老話,倍加精神,頭一回當得玉樹臨風四個字,這輩子終於難得隱約有了點富家子弟的氣焰風度,把兩位穿制服的服務員看得眼前一亮,趙甲第生平第一次穿西裝是在寢室,領帶是馬小跳幫忙系的,於是他微笑著向店內美女請教了一番,他神色自若,反倒是那名長得挺大家閨秀的時尚美眉臉紅了一下,等趙甲第拎著幾隻大袋子走出專賣店,美眉還被同行善意取笑了一番,今天,趙甲第眼睛不眨刷卡刷掉了將近二十萬,出了商場,給韓道德打了個電話,讓他請個人代駕把上海的那部進口賓利敞篷以最快速度開到北京。然後給這個男人短信發了一個地址。

    接下來趙甲第撥了一個只是象徵性存在手機裡從未撥打過的號碼,輕聲道:「黃姨,我是趙甲第,你在北京?」

    那頭的女人顯然對這個電話有些措手不及,猶豫了一下,儘量以一貫的平靜優雅語氣笑道:「是甲第啊。對,我在總部,處理一點事情。」

    趙甲第清淡道:「我中午到中京大廈,你有沒有時間?」

    那邊醞釀了幾秒鐘,終於說道:「好。」

    趙甲第掛了電話,離中午11點還有一個半鐘頭,打了輛出租車後跟王半斤說要借一輛車,最好是奧迪a6,京g6段的,但別太過火,有急用。王半斤二話不說答應下來,再無廢話,趙甲第給了她一個跟韓道德一樣的地址,說車子開到這裡來。地址上的目的地是一處七八年前由趙家老佛爺私下購置的四合院,規模甚至要比國家批給王家老太爺的四合院還來得巨大,標準的大四進院子,院中有柿樹和棗樹,四合院常年有保姆居住打掃,用老佛爺的話說是越大的宅子越不能空著,得沾著人氣,這地氣兒才能不斷,那名中年保姆顯然已經得到老佛爺的聖旨,對趙甲第這位未來的四合院所有人極為畢恭畢敬,趙甲第在她的帶領下進了主屋,笑著說了聲謝謝,她也就識趣地退下去,心底嘀咕這小少爺倒是和善,不難相處。趙甲第洗了個澡,穿上褲子襯衫來到窗口位置,自己繫上領帶,窗外光線灑落進來,那是一張輪廓鮮明的堅毅臉龐。

    車是秘書田增親自開過來的,但不是奧迪,而是奔馳s,但牌照符合要求,符合得不能再符合了。畢竟這部車來歷可不簡單,絲毫馬虎不得,這事還是層層上報,得到老太爺的點頭,才能夠批准,開不同車的韓道德和田圖斐幾乎跟田增同時到達四合院,趙甲第表示了真誠謝意後,讓小六開車把田秘書送回去,然後讓韓道德駕駛牌照掛京g6的奧迪a6,窗口下無任何證件,排量是最大的五點五。

    韓道德握方向盤的手心全是汗水,但車速還是快而穩,形象一點說就是開車很脆,絕不拖泥帶水。奔馳s直奔離長安街不遠的中京大廈,金海實業的總部。趙甲第坐在後排,一直閉目養神,直到離中京不到半里路的時候才緩緩說道老韓,你等下讓小六去上海保護袁樹。韓道德使勁點頭,不再如起初那麼緊張。趙甲第輕笑道蟈蟈和魏鋒是不是已經失蹤了?韓道德的級數和位面不高,瞭解不到太多內幕,只聽說了金海動盪不安,甚至有可能連趙太祖都身陷囹圄,也就止步於此,但大老闆身邊的貼身保鏢魏鋒和郭青牛貌似一瞬間人間蒸發了,這兩位,手上沾染了太多不乾不淨的東西,天曉得有沒有進入國安部門的法眼,一旦被捕,就是把柄式的存在,不管他們口風如何過硬,都難免被有心人視作突破口,畢竟《灰色帝國的崩塌》中有一項指證就是金海在原始積累階段的嚴重涉黑,除此之外,在書中被隱晦點名的官員所屬部門多達數個地方省的副省級高幹、政協、紀委、公安部、水利部、發改委,商務部,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尚未牽扯出正省部級官員,而且即使如此,《灰色帝國》的作者仍舊意味深長地在結尾中寫道礙於筆力、資料和閱歷所限,我只把握住了趙太祖這位昔日草莽英雄今日江湖草寇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能讓所有真相浮出水面的,唯有時間。

    韓道德心情複雜地點頭,透過鏡子,看著並未如預料中那般熱鍋螞蟻團團轉的大少爺,跟著一起心平氣和了一些,掙紮了一下,小心翼翼說道大少爺,您可要保重身體。趙甲第啞然失笑,笑罵道我一個不聲色犬馬的二十歲小夥子,被你這麼個沒事玩雙飛都三條腿一起抽筋的大叔叮囑保重身體,你這是想幹啥?韓道德咧開嘴露出一嘴不雅觀的黃牙,嘿嘿笑了笑,心想還好還好,大少爺還是那個大少爺,風趣,沒架子,不過有一點不太一樣了,可能是穿上正裝後顯得氣質有了點蛻變,更沉穩,僅僅是坐在那裡,韓道德就覺得舒坦,所以他盲目堅信哪怕趙太祖出了事,金海只要還有大少爺在,就亂不了,倒不掉。

    二十七層的中京大廈矗立在街頭上,鶴立雞群。因為長安街對建築高度有隱性的要求限制,趙太祖當初選擇地址上是頭疼過的,最後鍾情於居高臨下的他還是放棄長安街,在不遠的地方樹立起來了一棟中京大廈,大廈外表並不格外高調,門口的站崗保安基本上是擺設,不會攔下車輛,趙甲第乘坐的奔馳s長驅直入,很難想像這是金海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頭次來到中京大廈,這個由他親生父親一手打造的財富帝國中樞建築。

    趙甲第讓韓道德把車停在大廈樓外白玉廣場上,給黃姨,也就是黃芳菲打了個電話,說到了。趙甲第讓韓道德留在車上,獨自下車,因為是吃飯的時間點,中京大廈雖然有完全免費的內部食堂,但不限制總部人員外出就餐,一樓大堂和門口顯得有些熱鬧,而「違規」停在廣場中央的黑色奔馳轎車則難免扎眼,能夠在金海總部撈得一席位置的好漢女俠都是成了精的貨色,起先還都以為是某位國家領導人來低調視察工作,不曾想車上走下了一位異常年輕還有英俊陽光的青年,都大吃一驚,有好事者甚至拿起手機偷拍車牌,在官員多如牛毛的北京城,開車上街看到政府公車和軍車太稀拉平常了,可你要想看到一輛掛京g6的,依然難如登天,趙甲第仰頭看了一眼這棟沉澱了太多榮耀和陰謀的中京大廈,緩緩走入大樓,與無數人擦肩而過,與一般公司企業不同,金海的員工大多有一種天生的優越感,近似傲慢,這一點,只有例如摩根這類頂尖精英薈萃的知名跨國企業能夠媲美。

    趙甲第步入一樓大廳,嘆了口氣,這個燒錢跟掙錢一樣騷包的趙三金,除了樓外的白玉廣場,跟趙家大宅的主樓大堂一般金碧輝煌,感覺就像擴大了幾倍的誇張版本,原木雕龍大柱子,天花板上金光燦燦,中央繪有氣勢如虹的八部天龍佛教圖案,四周邊緣是敦煌飛仙,如夢如幻。刷有金粉,對,就是真金白銀的金粉,而非一般暴發戶裝點門面的銅粉,除此之外,據稱大廈裡僅是鋪有福建霞紅花崗岩的面積就高達一萬平米,所有會議室皆是用上梨花木或者紫檀木椅,最不濟也是雞翅紅木,曾有某位知名商界大鱷戲言你什麼段位什麼級別,等你進了中京大廈的會議室,看你屁股下坐的椅子價位就一清二楚了。

    趙甲第站在大廳,抬頭看著衣袖飄渺的敦煌飛天,怔怔出神。

    在金海,等級森嚴,一切都涇渭分明,例如中京大廈有提供眾多美食的免費食堂,但一個新人也許可以喝到免費的手磨咖啡,但一個中層部門經理就可以要求一壺一斤兩三千的錯的碧螺春,而高層,則有最稀罕的普洱,最貴的武夷岩茶,任意選擇。這只是一個最簡單基本的小例子,這些都是趙太祖獨斷專權時代落下的鮮明烙印,這位金海實業的終極boss就是要告訴所有人,你想要賺更多的票子開更好的車子住更貴的房子玩更水靈的女人,可以,你只要給我賣力,能給我當搖錢樹,越大越好,金海就能滿足你一切要求,否則,你就捲鋪蓋滾蛋,這裡不養廢物。

    一部唯有最拔尖一小撮人可以使用的高層專用電梯打開,走出一群在金海總部當之無愧的大人物。

    根本就是蔚為大觀。

    黃芳菲。趙太祖的女人,以卓越經營能力贏得金海敬意的無冕之後。

    副總裁方雄毅。四位資深副總裁之一,是金海中唯一敢對趙太祖敢說不字的商界大猛人。

    人事總監任榮。長相儒雅,卻曾是國內獵頭行業的領軍人物之一,一直劍走偏鋒,行事詭譎,當年德隆轟然倒地,正是他一手促成了德隆大批精銳集體投奔金海的華麗壯舉。

    財務部二把手張小雅,級別並不算太突出,卻深得趙太祖青睞和信賴,越級破格地實質性執掌金海這座商業王國經濟預算生殺大權。女性,卻身高一米八,出生於山東青島,學歷毫不張揚,簡歷單薄,外界只知道她一進入金海便被當做高層重點培養,短短十年,如彗星般崛起。

    還有一位頂替齊冬草成為總裁助理的唐繡思。是金海公認的蠍子精式狠辣角色,比起男性,更加殺伐果決,能力斐然,匪氣十足。傳言是云南某位黑道土皇帝的千金,曾在廣西與房地產一隻領頭羊搶地項目上一舉成名,逼迫那家企業此生無望進軍西北地界。只是因為她得長相和風範以及性格原因,遠不如原先位置上的大美人齊冬草來得有口碑。

    趙甲第站於原地,紋絲不動。

    金海精英們刻意放緩腳步,將視線投注在這幫大佬身上,直到這些個難得聚集在一起出現在會議室以外場景的巨頭走到一個陌生青年身前,與年輕男人一一握手。

    這位是?

    所有人都在震撼中猜測揣度他的身份?

    腦袋靈光的他們心中一驚,答案已經呼之慾出了。

    私下瘋狂傳閱的《灰色帝國》中那個鮮明名字,趙甲第。

    金海實業的太子爺!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21:42
第289章 登基?


    趙甲第一夥人的用餐地點位於中京大廈的內部食堂的四大包廂之一,地字號閣,四個私密包廂,以天地玄黃排序命名,分別是皇室宮廷、蘇州庭院、云南竹樓和東北土炕風格,

    在北京圈內極具盛名,可謂個個別有洞天,那天字號閣不需多說,聽名字就知道是趙太祖的惡趣味使然,逃不過輝煌宏大的命題,九條龍椅,一條不多一條不少,趙甲第原本是想跟一般公司人員在食堂用餐,被黃芳菲婉言拒絕,趙甲第沒有反駁。

    聽到趙甲第的提議,而且看到他在被駁回後竟然沒有半點不滿,強勢如女皇的唐繡思嘴角勾起一個不加掩飾的冷笑,看她微妙嘴型,似乎還說了句草包。方雄毅、任榮和張小雅三位心腹巨頭或多或少知道點趙家的情況,其中任榮還跟少年時代的趙甲第見過兩次面,這三人並沒有多少情緒變動。說是包廂,卻佔地將近四百平米,小橋流水,庭院深深,詩情畫意,這等手筆,已經超脫暴發戶的範疇了,趙甲第心中感慨,大抵又是身邊這位雍容女人的功勞了,一頓午餐色香味俱全,只不過除了趙甲第胃口不錯,其餘金海翹楚都動筷不多,看到趙甲第的吃相後,相貌算不得漂亮卻具有超常凌厲氣場的唐助理愈發冷笑,黃芳菲一直心不在焉,但礙於禮數,會幫著趙甲第介紹幾道經典菜餚,兩位掌勺師傅都是國字號酒樓退下來的蘇州菜宗師,方雄毅三個手機一直不斷,起先改成了震動,後來直接關機。

    一頓飯談不上多麼融洽,顯而易見,這幾位能夠與在最敏感時刻被黃芳菲納入盟友陣營的金海男女巨頭有著鮮豔的外戚系標籤,這麼多年原本一直堅持將趙甲第視作頭號敵人,只可惜世事難料,假想敵趙甲第的姿態不溫不火,反倒是另外一支勢力更為龐大的「叛軍」橫空出世,這個打擊幾近致命,何況倒戈的大軍中有著黃睿羊,原先黃系外戚中的中堅,某種程度上與姐姐黃芳菲交相輝映,本是最應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成員,這個公認長袖善舞的商界天才發瘋了嗎?趙甲第沒有狼吞虎嚥,吃得很慢,一點都不浪費食材,這讓親自端上最後一道「十二青」的蘇州菜大師傅很是欣慰,唐繡思一頓飯斜瞄了趙甲第四次,一次比一次猖狂,只是最後一次,用餐巾擦拭嘴角的趙甲第毫無徵兆地抬頭,與她對視,輕輕一笑,把氣度彪炳如女版趙太祖的二十六歲女子給弄懵了瞬間,只是這份唐繡思的愕然轉瞬即逝,繼續冷笑,示威地冷眼了一下,趙甲第卻已經轉回視線,這讓她有種千鈞之力打在了棉花糖上的錯覺,沒來由一陣氣悶。

    吃過了午飯,方任張三人還有大小事務要去處理解決,坐在這裡的,刨開趙甲第不說,都是身經百戰經驗老道的角色,知道越是被逼上了風口浪尖,處於風雨之秋,自己就越不能亂了陣腳,否則不戰即潰,才是天大的笑話。趙太祖當甩手掌櫃將近十年,靠的就是這幫人在各個領域上出類拔萃的單兵作戰能力,沒誰是濫竽充數的二愣子。也許金海有不少品行不端的貨色,但絕對不養活只會動嘴皮的道德君子。趙甲第跟著黃芳菲來到一間貴賓招待室,這裡最出名的是一隻清代天球瓶,真品,是清代流傳下來體型最大的花瓶,市場估計在8千萬到1個億之間,這還是保守估計,原本是一對,另一隻收藏於玫茵堂,趙甲第僅僅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黃芳菲親自煮茶,茶葉並非市面上的十大名茶行列,而是一種采自峨眉山的深山老茶,她的動作輕盈空靈,她不僅收藏紅酒是行家,同樣是出師名門的茶道高手,趙甲第等了足足小半個鐘頭,才接過一杯茶,黃芳菲一直在等,等他主動開口,可她輸了,他等得起,她卻等不起,手頭有太多的緊急文件要走一些特殊渠道,於是她率先開口道:「甲第,你可能已經知道一個大概,黃姨不敢給你保證什麼,只想說現在遠未到塵埃落定的時候,但事情不會再糟糕下去,只會越來越好。」

    趙甲第眼神清澈,拿著茶杯,望著眉角憔悴的黃芳菲。

    黃芳菲似乎有些底氣不足,轉移了視線,低頭喝茶。

    趙甲第並沒有火上澆油,沒有落井下石,只是輕聲問道:「黃姨,總是這麼忙嗎?」

    黃芳菲略微訝異,緩了緩心境,再喝一口茶,終於喝出了久違的甘美味道,語氣也柔和幾分,微笑道:「挺忙的,這不按照年前計劃,我手頭馬上要去給趙鑫籌劃一個新名窯運動,去年中金海悄悄斥資買下了河南汝州汝瓷研究所,成立了有限公司,算是花錢買了個殼子,新名窯運動會有十個名額,我們的公司必然要佔據一席,如此一來,就算有了准官方身份,金海接下來在上海那邊有個西蜀拍賣行要起來,很多事情,自己掌握了一部分源頭,比較合適。忙完這個,我就要馬上飛加拿大,在那裡有三個地產項目在進行,最緊急的是一個建造在溫哥華著名巴拉德海灣的別墅項目,佔地面積不大,項目比起國內動輒幾萬幾十萬平米的小區,只能算袖珍,但能夠出口碑,關鍵是加拿大那邊金融環境寬鬆,只要給出圖紙,就能收取一定比例的定金,如果成功了,以後還會逐步加大投資,暫時還只是做一些高端別墅。大概忙完這個,正月剛好結束,然後就是舉辦一個西洋古董展覽,金海在十年前就開始收藏這類偏門珍品,差不多是國內第一個吃螃蟹的,除此之外,3月初有個大型精品酒會要策劃,我在西歐購置的酒莊可以開始盈利了。呵,真細說下去,等我們喝完茶,都講不完。」

    趙甲第點頭道:「真是馬不停蹄了。」

    黃姨自嘲笑道:「忙碌命,習慣就好。」

    趙甲第喝完第二杯茶,放下那隻天曉得能不能買一輛半部寶馬奔馳的茶杯,正襟危坐,問道:「黃姨,我這趟來,不是跟你爭什麼搶什麼,只想知道發生了什麼,我才能去做我能做的事情。無頭蒼蠅的滋味不好受,希望你能夠仔細說一下這次危機的來龍去脈。」

    黃姨苦笑道:「太快了,根本就來不及佈置應對。黃姨只能對你說這次的危機最大的敵人不是金海內部,而是外部有起碼兩股勢力在興風作浪,其中一個大致可以敲定是你爸的死對頭,東北的納蘭長生,綽號納蘭王爺,是黑白通吃翻云覆雨的人物,危險程度,我無法想像,只是聽趙鑫講過幾次,他們雙方鬥了二十多年,積怨已久。還有一股隱藏更深,可能,僅僅可能是以陳紅熊牽線搭橋的陳家,說實話趙鑫在京津圈有不少官面上的朋友,這次肯挺身而出的也不在少數,但大多都被壓下了,這裡頭的權衡、平衡和制衡,你是無法想像的。一個牽動資金高達近千億的海水淡化項目,太多太多人眼紅了,加你你也知道你爸的脾氣,這麼多年,樹大招風不說,他還主動招惹不少紅二代紅三代,那幫人誰不眼巴巴希望著金海樹倒猢猻散,說句難聽的,只要金海一倒,僅是中高層精英,就是一塊巨大的蛋糕。因為金海,因為趙鑫,得了紅眼病的人,數都數不過來啊。」

    趙甲第快速將這番話咀嚼消化了一遍,沉默不語。

    黃芳菲似乎有話想說,卻沒說出口,眼神複雜晦暗。

    趙甲第平淡道:「除了主持海水淡化項目的她,加上那對一直口口聲聲講著不上市卻比誰都希望將金海推上股市的王厚德王春風父子,還有哪些金海高層選擇了準備自立門戶,或者說篡位?加上一個黃睿羊?」

    黃芳菲身體一震,臉色蒼白了幾分,滿眼的匪夷所思。

    趙甲第平靜道:「我知道這個,很奇怪嗎?」

    黃芳菲搖搖頭,又點點頭,魂不守舍,第一次感覺到眼前的年輕人不再是那個一眼看透的孩子。

    趙甲第繼續問道:「上海的徐振宏可信否?」

    黃芳菲輕聲嘆惜道:「不確定。」

    趙甲第哦了一聲,繼續沉默。

    黃芳菲似乎有些無言以對,杯中茶,再度索然無味。

    趙甲第微笑道:「黃姨,能不能給我一份進過宅子的趙三金朋友名單。」

    「嗯?」黃芳菲疑惑不解。

    「做點無用功也好。」趙甲第笑道。

    黃芳菲剛想說話,唐繡思敲門而入,見趙甲第在場,便不想說話,黃芳菲不想冷場,對這個私下以姐妹相稱的優秀女子擠出一個笑臉道:「有事情就說吧,這裡沒有外人。」

    唐繡思公式化匯報導:「內部有員工傳閱《灰色帝國的崩塌》,是否明令禁止?」

    黃芳菲思考片刻,點頭沉聲道:「馬上執行!」

    趙甲第語氣清淡道:「不需要,讓人去書店購買兩百套以上的《灰色》,擺放在總部所有可以擺放書籍的地方,任由員工隨意翻閱,但前提是不影響工作。」

    黃芳菲被震驚住。

    唐繡思稍微好點,只是微微張開嘴巴,如果細一看,她其實有一張很適合玉人吹簫的性感小嘴。

    趙甲第爭鋒相對望向這個處處瞧自己不順眼的母老虎女人,眯起眼睛問道:「做不到?」

    唐繡思下意識後退了半步,然後惱羞成怒了向前踏出一大步,不悅道:「理由!」

    趙甲第冷漠道:「不需要。如果你做不到,換人來做。唐小姐,別懷疑我有沒有這個權力,這點蹲局子的趙三金比你心中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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