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獵天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mk2257 2011-6-3 21:57: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162211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38
第八百七十三章 公子斗孔雀,論聖相辯道(下)


周繼君和孔宣一先一後邁入輪回界,極目遠眺,不由齊齊暗贊一聲。

山巒起伏,煙雲繚繞,景色秀麗,氣象萬千,這方輪回世界不同於天地穹宇的煙塵雜亂,一眼看去並無太多府城國度,更多的則是美輪美奐的山川河流,秀美中透著出塵的氣息,倒像是說書人口中的洞天福地。

美景當前,心情舒暢,一時間,周繼君的戰意竟漸漸平息,遙望向立於千丈外山巔雲霧間的孔宣,就見他也和自己一般,殺意陡降,掃視向山巒霧靄,目光閃爍。

“你可願意?”

半晌,孔宣盤膝而坐,目光落向周繼君,悠悠問道。

修為到兩人這等地步,心意強橫,僅憑區區幾言便能看透對方心思。

和孔宣一般盤膝坐下,周繼君沉吟許久,終究還是搖了搖頭。

“一來此計太險,稍有不慎輕者重傷而歸,重者丟了性命。其二,當下聖人還殺不得,想要斬殺准提和接引,至少先要斬去山海一聖,如此方能保持平衡。”

周繼君話音落下,就覺一股殺氣越過千丈山雲,直插他額心,目光所及,孔宣微露怒容,可並沒出手。

紫龍國中眾人包括孔丘,都以為兩人來到這方輪回定會繼續大打出手,卻不料兩人竟隔山對望,機鋒相對。

孔宣的意思周繼君自然明白,從邁入輪回的一刻起,孔宣便傳來心神,隱隱提及此事。之所以到此處才說,只因聖人心神強悍,可想要尋著這方輪回卻並非易事,而孔宣也能毫不顧忌的將那番秘計吐露。

孔宣視西方二聖為死敵,西方二聖對於孔宣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怎奈即便是聖人想殺孔宣也得冒著負傷的危險花上一番大功夫,這麼多年來,接引也只是借機將孔宣封印。可若真有好機會,准提和接引又怎會放過,孔宣方逃出生天便邀戰君公子,倘若失手受傷,或是氣力不濟,卻是斬殺孔宣的大好機會,因此就算聖人再忙也會抽空趕來,到那時周繼君和佯裝受傷的孔宣聯手,卻有極大勝算重創或是斬殺聖人。

只可惜,于公於私,還遠未到向聖人宣戰之時。

拂袖散去懸於額心的那縷殺氣,周繼君沉默半晌,開口道。

“君某心意,孔君又如何不知,等大局定下,孔君前往西天時,君某便是為臂助相伴又有何妨。說來說去,還望孔君耐下性子,已等了一世,何不再等上幾百年,等一切妥當,天下稍安,再去行那等大業。”

周繼君一直不知孔宣和西方聖人究竟有何仇怨,讓他將大半生的心血全撲在斬聖上,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卻從未放棄過。

應當和丘兒的娘有關吧。

暗歎一聲,周繼君目光閃爍,心中隱約猜到幾分。孔宣的陳年往事周繼君也無意去追尋,知道太多故事,即便是他人的,可若忘不掉,對於自己也是一個沉重的包袱。

正當周繼君心思起伏時,耳邊傳來宛若天雷的低哼聲。

“君公子,你是真不知,還是假裝不知。對於聖人而言,國戰為棋盤,蒼生萬物皆為棋子,你等行國戰更是如此。兩方聖人雖在對峙,可都暗中保持默契,想讓國戰僵局一如既往的維持下去。”

孔宣雖被封印在九天之上,可被封印的只是他被定海珠撐大到不知幾許的身體,日日夜夜承受生長之苦,可他的耳目並沒被封印,天地大事輪回戰事皆明瞭。

低垂的眸子微微睜開,一絲駭人的光華從孔宣妖冶的冷瞳中閃出。

“我等修行以問無上,聖人者雖已至無上,可他們亦在修行。境界到他們那等程度,對道力的需求已變得可有可無,他們修行非在一功一法,而在乎天地萬物。以萬物為炭,輪回為熔爐,戰事越激烈,顛沛流離、無家可歸者越多,他們所獲得的願力也就越多。”

“如是方為聖人之道,沽名釣譽,只重私欲,不濟蒼生。縱然定下世間規則,可也只為蒼生行使,自己從不遵守,虛偽之極。”

說到忿恨之處,孔宣雙目通紅,深刻於他額心處的那兩個篆字漸漸浮現出來,卻是那年他征戰輪回受五方軍閥所封的君聖名號。

那一年,太上、准提等人也只是軍閥罷了,或是出身草莽,或是出身世家,為江山而戰,得強者來附。初時尚重蒼生,視若子民,一朝江山定主,得萬千臣服之念,成就聖人之位,卻轉視子民為螻蟻。奈何愚民者無數,只敬聖人,遵從法規,陷入陳俗定論,只以為太上的無為或是准提的普濟便是永不可逆的法度。卻讓聖人之位愈發鞏固,左手封神,右手封仙,普天之下,不尊者死,忤逆者死,從此再無一人能抗衡。

平心而論,太上的無為而治,准提的戒惡普濟也算上乘的理念,可卻有個前提,那便是聖人也能遵從。

聖人唯我獨尊,狂妄自大,虛偽之極,又豈會甘心呆在這座只為天下蒼生而設的牢籠裡。

聽完孔宣一席話,周繼君唏噓不已,不由想到洛繼傷的教意——天上地下,人人為皇。看似平等,可一旦成就,他洛繼傷卻為皇中之皇,這和聖人的作為又有什麼區別。

世間只要有強弱,有貴賤,便有不平,便會出現聖人一般的存在,一日大權在握,再不記得從前的承諾,不加法度於己身,此為無法抹滅的事實。

可若是人人成君子,持以君子之道,雖有善惡偽之分,卻都受制于君子總綱之下,在將來某一天,或許能成就一個理想世界。卻又有一個前提,那便是創出此道者不以己為尊,不收斂民心,不因此成就聖人。

然而人皆有七情六欲,便是君子也難脫欲念,周繼君創出君子之道,也不過用作道意,並未真正成就教化。非是他不想,若能將君子道意散佈四合八荒,定是一番名留青史的偉業,可成就君子教化後,周繼君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若留於世間,即便他不想,也會身不由己的成為今日聖人般令他無比厭惡的存在。可若從此離世,百多年所創的天吾山基業,兒女門人,卻讓他不忍放手。

世事種種,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縱是穹天巔峰、一方霸主又能如何。

深吸口氣,周繼君平復下心意,隨著對面端坐山崖雲間的男子額心現出君聖,周繼君的眉心當中也現出兩個模糊不清的篆字。

今日只為今日事,又何須去想那麼多,且先壓制住眼前這只恐怖的孔雀再說。

“孔君,你可曾想過,丘兒也成了聖,你今日之言若為因,你就不懼怕日後之果?”

遙望向滿臉暴躁,掙扎在君聖封號下的孔宣,周繼君有些複雜的開口道。

“哈哈哈,君公子你好生虛偽,若沒你推波助瀾,丘兒又怎會踏足成聖之路。”

聞言,周繼君既不掩飾也不回避,頷首道。

“君某承認,丘兒成聖的確為君某一手所至,然,他所修的卻是不殺生的儒教,棄法從禮,以禮約束蒼生,迥異于從古至今的聖人。”

“倘若有朝一日我等挑戰聖人皆落敗身亡,聖人繼續淩駕于眾生之上,再無人膽敢挑戰,卻需一有別于殺人聖人的聖人入世,集蒼生願念,完成我等未完大業。”

話音傳入耳中,孔宣眉頭微皺,隨後冷笑一聲。

“若終有死于聖人之手的那一日,我孔宣自與亡妻相會幽冥,哪有心思去管我身後天下是平是亂。君公子,你的大道理一番連一番,不是聖人勝似聖人,在我看來,想成聖的卻是你自己!”

孔宣肆無忌憚的宣洩著他心中的怒意,為了這百年的囚禁,為了害死他妻子的西方佛祖,也為了他額心那個充滿諷刺的封號,卻讓對面的周繼君心情複雜。

“你縱然不去管這天下,可你總不會連丘兒都不顧?”

良久,周繼君淡淡的說道,目光落向陡然一怔的孔宣,君子劍再度飛出袍袖。

“孔君,我們這一戰似乎還未了,既然你不再想要君聖封號,君某便助你一臂之力。”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39
第八百七十四章 斬君聖


    山巒起伏,林木如潮,景色瑰美,氣象萬千,白鳥飛過,不知擇何枝而棲。

    卻有一處山脈縱橫如壑,陡如大淵,更有一株大樹立于此山脈之上,接地脈之氣,連天時之靈,名曰蜀山。

    此時蜀山之上,激戰正酣,孰不知,為敵的兩人乃是同門師兄弟。在這方輪回中,有一道人姓余,乃顯佑真君入世所傳弟子,余道人又收任壽和鄧隱。此兩徒根骨奇佳,天資聰穎,心性卻竭然不同,任壽寬厚穩重,鄧隱驕橫無忌,初時尚重同門情誼,可到後來,卻因一女子反目成仇、兄弟鬩牆。

    “任壽,你自做你的豪俠,管我作何?”

    說話的正是鄧隱,他生得皮膚白淨,曲發短須,本來好端端的相貌卻因那雙三角眼,而變得略顯陰鷙。

    “師弟來此可是為了那佛門無間血魔?”

    任壽不溫不火的說道,舉止淡漠,兩條白眉掛于眼角,看上卻倒有幾分仙風道骨之妙。

    “怎麼,你怕我一朝成就神功,然後超過你?也罷,既然師兄是好意,那師弟也恭敬不如從命了。”

    聞言,任壽長舒口氣,笑著剛想說什麼。

    就見鄧隱嘴角浮起冷意,低低一笑,突然暴躥而出,越過任壽,直向那顆靈脈大樹奔去。

    任壽顧及兄弟之情,一直沒下殺手,只是循循善誘以理勸之,誰料他卻施之詭計,詐了他一回,任壽再飛身而出卻為時已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鄧隱從那地脈中收取無相道。

    正在這時,從天頭傳來一陣劇響,宛若雷音轟鳴,回蕩在浩渺群山間。任壽舉目望去,滿臉驚駭,在天頭雲霾間,卻立著兩名神人,都是一頭白發,年輕的神人身穿白衣,手持飛劍,年長點兒的則一身布衣,空手而立。

    不用法寶便能駕雲御風,且聲勢之大,舉手投足間便能招來天雷滾滾,比之六九之劫還要厲害無數的天雷被兩人輕描淡寫的玩弄于股掌中,卻不知隨便丟出一道紫雷便能殺死一名道行高深的萬古魔頭。

    “真乃神仙也。”

    任壽匍匐于地,老淚縱橫,朝向周繼君和孔宣跪拜而念道。

    隱隱中,任壽感覺自己機緣到來,只在天頭那兩神人身上,于是不再理會鄧隱,專心致志的看著天頭的戰事。

    白衣神人使飛劍,可他的劍訣卻有別于自己所知道的任何一名修士,任壽細目望去,就見白衣神人手中的飛劍時而如雲龍時而如天虎,變化萬千,難以琢磨。更兼能以一變化無數,引動天雷,其勢之疾其勢之凶猛,便是所有的萬古魔頭並肩而上也難敵萬一。

    那白衣神人固然厲害,可他的對手也絲毫不弱,手中藏有五光,每閃出一道,便有十來座巨山轟然倒塌。而在他的額心卻隱隱能看見兩個篆字,隨著他如潮的攻勢愈發變得奪目璀璨起來。

    任壽匍匐在蜀山之巔,煙雲環繞卻已忘乎所以,只是一心沉溺在劍道的感悟中,皺眉苦思,推算著充滿無窮復雜變化的劍招。

    也不知過了多久,任壽忽聽耳邊傳來大笑聲,睜眼望去,就見那白衣神人劍指對手,笑而道。

    “君聖之威果真了得,可若非君聖壓制,孔君當能更進一步。今日君某當斬君聖,孔君可要小心。”

    話音落下,任壽就見從白衣男子額心也浮出兩個篆字,可卻模糊不清,只觀其形不知其名。然而,當那兩個篆字出現時,天色漸漸變黑,仿佛披上一張墨黑的大氅,風雲涌動,襲向四方群山,天雷滾滾,落遍天下川原。饒是任受隔著尚遠,仍覺一股龐大莫測的氣勢傾蕩而來,壓得他幾無法喘過氣來,全身上下由內到外無不充滿恐懼。

    而正處白衣神人鋒芒的那神人卻一副無事人的模樣,依舊峙立如淵,只除了額心的兩個篆字微微顫抖著。

    黯沉的天色下,陡然刺出一抹銀光,其勢之威,似要將這方世界劈成兩半。

    任壽大恐,強忍著心底的壓抑,抬頭望,就見天幕之上隱隱浮現出一條蛇神,人面蛇尾,橫亙千丈,神色卻淡柔和。爾後,白衣神人手中的飛劍以一分萬,宛若狂風暴雨,飛射向對手的額心。

    孔宣額心的那兩個篆字顫抖掙扎,終究忍受不住重壓,飛竄于半空,任壽,看得明晰,那兩個字叫做君聖,可卻令他不解其意。

    孔宣為君聖,且是天地穹宇中殺意最盛的君聖,沉澱了千萬載的殺意此時被君聖封號所制,化作千萬虛影迎向周繼君的君子劍雨,當先的數千劍和殺意相拼,兩敗俱傷,飛落向四面八方,又轟塌了無數山巒。

    卻又有一柄小劍逃過滅頂之災,向蜀山飛來,不偏不倚的落到任壽身前,插入泥地時卻承受不住先前的殺意,斷裂成兩截。一截被天雷所鍛,全身發紫,另一截被青山綠水所染,通體青綠。

    目光落到那兩柄飛劍上,任壽心底涌起難以名狀的感情,卻是隱隱覺得自己和那兩柄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心意相通。

    “機緣來了”

    肩膀顫抖著,任壽小心翼翼的向那兩柄劍走去,口中念念有詞。

    他道是機緣,卻也沒錯,只是並不知道,他的機緣並非來自這兩柄劍,而是天頭的蛇神。

    玄道蛇人衍變聖體,傳出真君子之意,得蜀山世界萬千朝拜之念,凡心意純粹一心向善者皆可得其道意,而任壽正是其中之一,卻因為適才他心懷恐懼,並沒察覺。

    余光中,就見一直煉化無相道的鄧隱滿臉血光,正為入魔跡象。任壽心中一驚,殺意方生出,插于泥地中的青紫雙劍竟猛地飛出,向鄧隱斬去。卻又因心懷不忍,青紫雙劍只是威逼向鄧隱,並未下殺手,然而即便只是威逼,卻也打斷了鄧隱的修煉。

    口吐鮮血,面上浮起病態的紅意,鄧隱看了眼一身真君子氣度的任壽,心知今日再難有所作為,恨恨的罵咧兩句,隨後御風而遁。

    越看手中飛舞盤旋的雙劍,任壽心中越發歡喜,就在這時,天頭劃過一道銀白的劍華,任壽愕然回首,就見白衣神人聚萬劍為一,席卷天地山川之勢,千分之一彈指剎那間捅穿了天頭“君聖”二字。

    封號被斬,至此以後,孔宣只是孔君,再非孔君聖,套在他身上千萬載的枷鎖一朝不再,卻讓他情不自禁的仰天長嘯起來,嘯聲傳遍蜀山世界千山萬水,摧垮了無數封印,卻將那些陳年老魔都解救了出來。

    良久,孔宣宣泄罷了,他看了眼周繼君,也不多言,只是微微頷首,隨後轉身邁出輪回。

    一場大戰,雖無傷亡,可卻驚天動地,萬古難見,任壽正發呆時,余光中飄來一衫白衣。

    “神仙”

    一半驚喜一半敬畏的看向似在思索著什麼的周繼君,任壽心中彷徨,站也不是,拜也不是,目光不由落到手上的兩口飛劍上,微微不安起來。

    “這兩口劍既然和你有緣,那便歸你了。”

    看了眼任壽,周繼君淡淡一笑,開口道。

    紫青雙劍為他萬分之一的精氣所化,自然不足道,何況這方輪回因他和孔宣的大戰,日後定會妖魔橫行,天下大亂,孔宣能不管不顧拂袖而去,他卻難以如此。

    任壽面露狂喜,剛想拜謝,就聽耳邊傳來溫醇淡漠的聲音。

    “你生性純良,又好俠義,當為這方輪回正道之首。這兩口劍中自有奧妙,你且好生修煉,日後于此山立下道統創建門派,率正道修士抵御妖魔。”

    “弟子領命”

    “且住。我門下弟子之數已滿,不可再添。不過,卻可收你為記名弟子,賜號長眉真人,從今以後,你率蜀山劍派護佑此世正道。”

    說完,周繼君淡淡一笑,抬腳邁出輪回。

    只留下滿臉悵然的長眉真人,以及又一段橫亙千百年的傳奇。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40
第八百七十五章 出兵山海


    孔雀東南飛,只不過這一次一同離開的還有天地穹宇新晉的第六名聖人。

    紫龍國上空,周繼君遙望向那兩條遠去的身影,目光閃爍。

    孔丘雖已成聖,可也只是教化所為,論起戰技來或許還不如一名尋常玄天,這個不殺人的聖人一朝現世,欲圖者定然數不勝數,有那些渴望成聖的穹天,也會有擔心戰局的山海聖人,甚至連天地穹宇的聖人也會出手。對于兩方輪回的聖人來說,孔丘雖也為聖可卻是異類,聖人哪有不殺生的,哪有為了推行教化以身作則的,既是異類那當除之,即便孔丘的出現足以打破兩方聖人所維持的平衡,又或許,對于聖人們而言,眼下的局勢是他們最樂意見到的。

    “你在想什麼。”

    耳邊傳來少年的話音,周繼君平復下心意,舒了口氣道。

    “我在想,炎黃兩國外的戰事是否已經開始了。”

    聞言,周念君眸中閃過一絲復雜,作為山海聖人之徒,他當然不願見到山海大敗,可此時偏偏又迫不及待的想見到身旁男子于山海輪回那番布局。紫龍國前四象之陣和趙公明的出現,已然斷絕了山海大軍的念頭,那麼在炎國和軒轅國呢,他當真已經看出了山海的後手並有了破局的把握?

    “有勞諸位了。”

    笑著朝向千十七、趙公明五人拱了拱手,周繼君駕雲而飛,帶著周念君破開輪回通道,向遠方飛去。

    山海大軍中,數名巨頭面露異色,非是擔心眼前的局勢,紫龍國形如鐵桶,千軍萬馬也難攻破,此局已成定數,伏羲、顓頊等人所擔心的卻是後方腹地。

    諸巨頭當中,那個始終裹在黑雲里的男子面露猶豫,掙扎半晌,終于還是向伏羲拱手道。

    “陛下,眼下之局已被君公子贏下,他此行定然行往軒轅國,在下願領一軍前往攔截。”

    “無需擔心。”

    看了眼座前新晉的副神,伏羲搖了搖頭道。

    “就算他能料盡天機,也料算不到我等那一手殺招,等到天地王朝全軍覆沒,眼前這五人定會前往救援,就算不救援,也再難抵擋住我軍的士氣。”

    深吸口氣,楊戩踟躇著,終究沒有再開口。

    他雖為東天副神,可因新任不久,尚未完全得到諸皇信任,那個後手殺招自然沒有告知。可他是楊戩,得到袁洪已命搏來的天書的楊戩,未來數百年之事皆知,又豈會不知此戰最終結局,置于那個所謂的後手殺招卻早已無關緊要。

    罷了,山海的興盛衰亡與我何干。

    暗嘆一聲,楊戩回轉坐席。

    他得到天書,已知未來四百多年的天地大事,也正因有了天書,才讓他只能隱伏山海之地,靜靜等候著,不敢妄動。天東副神影子劍客雖強,可丟棄了那顆敢于和命運抗爭的心,如今的他早已都不再是嘯傲穹宇的天宮第一戰神。

    “還有四百多年,四百年後,我定要讓你家破人亡,成為世間最可憐的孤家寡人。”

    遙望向周繼君遠去的身影,楊戩緊咬牙關,暗暗發誓道

    “紫微,這是當年紫微帝君的飛天駕。”

    營帳中,玉皇大帝淡淡一笑,從帥案上的寶盒里取出一尋常鳥籠,籠中鎖著一只巴掌大小的白鶴。說是白鶴卻也不全是,它固然有鶴羽鶴腿,可喙如雷錘,翅如龍翼,頰邊生有虎紋。和別的飛天駕一般,在這只古怪的白鶴背上馱負著清秀瑰美的山巒,山中有林有溪,溪林間宮殿矗立,牆壁青灰,殿瓦櫛比,雖不算精致,可卻透著幾分難以道明的慘烈。

    接過飛天駕,紫微打量半晌,不動聲色的收入袖中,掃目望向玉皇的營帳。

    和玉皇大帝素來的傳聞一般,喜好奢華,貪圖享受,這頂營帳自然也是瓖金嵌玉,青煙裊裊,冰中生雲霧,不在天上,卻有幾分天宮的味道。

    “陛下果真會享受。”

    面色不變,紫微幽幽說道。

    “紫微兄見笑了,當得這天地之主,神仙中的皇者,所圖的也不過是這些。世人對我多有詬病,只道我貪圖榮華享受,不理朝政。若我當真昏庸無能,又怎能坐穩這中央天帝之位長達千萬年,又怎能一呼百應,成就國戰聯盟。只不過,即便我為中央天帝,可也非無上,在我們頭頂還有著那些聖人。”

    說著,玉皇淡淡一笑,輕卷手指,看向面沉如水的紫微道。

    “所以說,即便為天帝,也需隱忍,隱忍者方能活到最後,成就無上大業。昔日天宮那些帝王們,比如天皇,比如紫微,又比如後土,他們哪個不是人中龍鳳,帝王之姿,卻因壓制不住那顆野心,不懂隱忍,一個個隕落。”

    “紫微兄,此中道理,你可領會?”

    依舊面無表情,紫微朝向玉皇拱了拱手,沉聲道。

    “多謝陛下告誡,紫微受教了。”

    “哈哈哈,你和寡人同為天帝,何需如此生分,兄弟相稱便可。”

    玉皇卷攏袖筒,笑著說道。

    就在這時,從營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卻是一斥候面露喜色走了進來。

    “陛下神機妙算,山海王朝果真派兵攻打我方諸侯國,卻被君公子看破此局,巧施法陣,阻山海王朝于紫龍國外。”

    看了眼跪拜于地面露喜色的斥候,又看向身前神情復雜變幻的紫微,玉皇嘴角微翹,幽幽說道。

    “好一個君公子,神機妙算,愈發厲害了。偏偏太愛搶人風頭,這百多年來,也不有多少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因為他的緣故,屈居末位,一身抱負無法施展,不為世人所知。”

    話音落下,玉皇瞥眼朝向紫微看去,就見他頰邊涌出一抹紅潮,雙拳不知何時已然捏緊,眼神的淡漠,可細細看去,卻能發現深藏其中的不甘和幽怨。

    被君公子壓制了這麼多年,也難為他能忍到今日,如今的他定然很想用一場大勝來證明自己。

    “故主君公子若知紫微兄反出天吾山,也不知會做何感想。不過,紫微兄煉化天帝神位,為紫微星宮之主乃是名正言順,想來他君公子也不敢怎樣。”

    聞言,紫微臉上的紅潮漸漸散去,右手翻開,一枚綴滿星辰之輝的符印現于玉皇眼前,正是能招來八十萬紫微星兵的兵符。

    “此戰攻炎國,還望玉皇兄讓紫微先行出戰。”

    “不急。”

    看了眼眸中火光乍現的紫微,玉皇笑著搖了搖手道。

    “山海王朝敢大舉來犯我天地王朝,不顧後方,定留有後手,如若出兵炎國或是軒轅國倒落入山海帝王們的算計中。”

    思索著,紫微緩緩點頭。

    “那當如何?”

    “兩國之中,有一地名曰藏帝谷,乃是一深長峽谷,若從那出兵,突入炎國和軒轅國的腹地,縱然山海王朝有後手殺招,也防不勝防。”

    哈哈一笑,玉皇拉著紫微大步走出營帳,燎人的戰火隨風蕩來,舉目望去,各方諸侯皆已整兵聚集,平天、移山、趙公明等人無不披掛上馬,只等即將到來的那一戰。

    前腳剛邁出營帳,紫微便覺得無數道目光向自己射來。有平天、移山,也有北斗眾星主,可那麼多道目光中,只有一道刺得他面龐發燙,不由自主的轉開眸子。

    余光中,貪狼星主直直的盯著他,只不過那道目光中再沒有曾經的溫柔繾綣,有的只是宛如陌生人般的冰冷。

    半晌,紫微松開捏緊的拳頭,淡淡一笑。

    既然自己已經選定了這條道路,那只能和往事,和她道別。

    從此往後,妾行陌路,視君敵酋。

    或許這便是我北斗紫微的宿命,雖為帝星,執掌諸天星辰,可終此一生只能和孤獨相伴,如同那年的紫微帝君,如同今日的自己。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41
第八百七十六章 天地無帝王


    “你還真是坐得住。”

    殿角的陰霾處走來一個道人,他一步三晃,不緊不慢,仿佛不是走在恢宏的宮殿中,而是行走于漫漫山路間。

    “陛下高坐金鑾殿,外面兵荒馬亂疾,若換做我,恐怕早已棄殿而去了。”

    看向笑吟吟的道人,年邁的帝王面容不變,端舉金杯,神色放緩,淡聲道。

    “若換做道人你,縱然棄殿而去也會匿身一旁,看熱鬧般看著那場好戲,斷不會離去。”

    誠如黃帝所說,陸壓雖胸中懷有天下蒼生,可卻是一喜好熱鬧的閑散性子,即便知道自己親手打造的帝國從此傾頹,也會無動于衷,飲著美酒嬉皮笑臉的賞玩起當下的好戲。也正是因為陸壓心藏天下的緣故,因此,除了天下蒼生,在他心里再容不下其他,自然不會惦念太多。

    然而,自己卻做不到他這般輕巧。

    又抿了口金杯中的美酒,年邁的帝王望向高懸殿堂中梁的銅鏡,一張老得不能再老的面龐漸漸浮現出來,卻讓他心頭猛地一顫。

    那張寶鏡是他命神工鬼匠所鑄,耗時千年,出世那日天降祥瑞,地生靈獸,乃是天上地下兩方輪回獨一無二的帝王寶鑒。此鏡近可觀五髒六腑、經絡穴位,遠可觀山海社稷、天下諸國,然而黃帝將它懸于中梁卻只為一事,那便是用此鏡來觀己心。

    少年結識陸壓,游歷百年,結交莫逆,互道平生之志,卻都為了那個大宏願。可和陸壓守護天地穹宇歷史不同,黃帝親身入世,一戰敗諸皇,兩戰定世家,三戰奪天帝,四戰退炎帝,五戰隱蚩尤,五戰之後,終成山海世界無上尊崇的天帝,地位只在那六方聖人之下,手下也聚攏了無數仙神妖魔,揮袖雲起,拂袂海傾,稱得上權勢滔天。

    天帝冕袍加身,縱然他懷有大願,仍免不了被利益燻了心,被權勢迷了眼,在他登臨絕頂的那一日,在山海帝皇的筵席間,他落下了此生唯一一顆只為私利的棋子。

    也正是這顆棋子,從那日直延續至今日,成為今朝戰局中山海眾帝皇負以厚望的後手殺招。

    筵席罷了,次日酒醒,黃帝獨坐雲龍閣,回記起昨夜布下的那顆棋子,心中悔恨,可棋已落下局已布成,悔之已晚。

    于是乎他命人鑄造了那面帝王寶鑒,美其名曰勘察江山,可實際上,他所要勘察的卻是他的本心。身處權勢名利之中,不下于被猛虎野獸包圍,只要稍不留神便會被利欲染上塵埃,從此難以自拔。

    “你也別多想了,此局為你那年酒後所布,今日之後將被那君公子破解,一飲一啄本為先定,你又何必憂心忡忡。”

    看了眼桎只顧飲酒的黃帝,陸壓玩世不恭的神色散去,輕嘆一聲,正容道。

    “道人所言我自然懂,只是害了那個孩子。”

    話音方落,金鑾殿旁的警神鐘忽地發出一陣刺耳的嗡鳴,黃帝目光落向身前第三根殿柱,手腕翻抖,酒水潑向那殿柱。一條頎長的身影從殿柱後疾躥而出,向殿門飛奔而去,卻被陸壓一個閃身,冷笑著攔于殿中。

    “陛下既然來了,又何急著離去。”

    話音落下,那個一身黑衣的男子止住身形,轉身回望向高坐金鑾的黃帝,雄壯豪邁的帝王之氣從他身上涌出,正是未隨大軍前往紫龍國的炎帝。

    冷風流轉,呼呼的卷過金碧輝煌的宮殿,一時間,除了風聲三人再無一人開口。

    許久,還是黃帝率先打破了沉默。

    “道人啊道人,你竟算計起我來了。”

    黃帝口道算計,可語氣淡然,並沒半點惱怒。

    以黃帝和陸壓的修為實力,炎帝縱然能進得大殿,也不可能不被察覺,他匿于此處多時,直到警鐘響起才被黃帝發覺,只有一個原因,那便是陸壓有意相助炎帝隱匿氣息。

    “大局將定,兩方王朝勝敗之象現,你留于山海只會徒增危險,還不如同我和鎮元兄逍遙于世外,樂得清閑安逸。”

    陸壓話音方落,就聽一旁傳來濃濃的嘲諷聲。

    “原來如此,果真被我猜中了。我道那君公子為何步步領先,破了墨香之局,又破紫龍國局,眼下就連此處戰局也將被他破去原來,你堂堂天帝竟是天地穹宇派來的細作。”

    炎帝滿臉怒容,心中又驚又恨,也有一絲難以置信。

    “我若真是細作,又何必等到今日才發作,早在許多年前便有無數次機會引天地穹宇強者來襲,顛覆山海。”

    黃帝淡淡的說道,並沒多加解釋,即便解釋了,以炎帝這等滿心只有征伐和戰功的人,又怎會懂。

    “若你不是細作,為何他會在此?”

    轉眼看向陸壓,炎帝驚疑不定的說道。

    黃帝尚未開口,陸壓便冷笑著朝向炎帝道。

    “我來找黃帝陛下敘舊,又有何不可。若他是細作,被你撞破此事,定已將你擒殺,又怎麼會耐著性子和你講這麼多。”

    “縱然不會殺我,可也不會放我離去?”

    眸子直直盯著陸壓,炎帝沉聲問道,得來的卻是陸壓笑而不言,見狀,炎帝的心陡然變得冰冷,如墜冰窟。

    余光中,高坐金鑾的黃帝面色平靜,一如他這千萬年來寵辱不驚,歷盡滄桑流年而不倒。

    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炎帝嘴角泛起一抹苦澀,暗暗搖了搖頭,卻是不由想起了那年的炎黃大戰,他明明有機會將自己重創,中止那條成就帝王的道路,可在生死之戰前夕,他竟孤身找上自己,相邀言和。

    他坐擁天下,可卻似毫不在乎,那登臨這帝王陛座又是為了什麼?

    在他心底,究竟藏著一個怎樣的秘密。

    和黃帝相識的歲月堆積起來,足以寫上一部從天東延至天西的史書,奈何炎帝看盡這部史書,卻始終看不懂眼前的老人。

    “如此說來,此戰我山海必敗?”

    深吸口氣,炎帝問向金鑾殿上的老者。

    “應當如此。”

    “你也不會出手相救?”

    “自然。”

    “你就坐視當初我等苦心積慮布下的棋子變得一文不值,看著那個被你報以厚望的人死于敵手?”

    嘴角卷起譏諷,炎帝逼視向老人。

    黃帝沒再回答,面色不變,看不出有絲毫變化,只不過已不再飲酒……

    眼見黃帝不再開口,炎帝也不再相逼,大勢已去,他心中再無半點希冀,可眸中仍存幾絲疑慮。

    “那個人君公子,他又如何得知那顆棋子的存在?”

    “誰又知道呢。若你在天地穹宇呆久了,既然不會太過驚訝,那位公子最擅長的便是讓人吃驚。”

    陸壓哂笑一聲,卷攏袖筒,目光落向陛座上的老者,就見他正直直盯著懸于中梁的銅鏡,老邁的眸子中似乎有什麼在流淌著。

    浮現于寶鑒中的是一個皮膚玉白,嘴角含笑的男子,他穿著一身純黃的九龍天帝袍,戴著一頂三百六十五珠的沖天帝王冕,此時正站在營帳中,專心致志的玩弄著他修長蔥白的十指。

    在十日之前,天地王朝的英豪巨頭們誰會想到,山海王朝埋于他們身旁最深的那顆棋子,竟會是坐擁九重天,手掌天下權的中央天帝——玉皇。

    斬天皇、殺紫微、滅勾陳,短短百多年便將天地穹宇足以威脅到他的帝王一一剪除,當眾揭穿後土更是讓他獨掌天宮,且再無人會懷疑到他。

    如此人物,隱忍如斯,果決如斯,陰險狡詐如斯,稱得上絕世寡頭。

    然,當他的身份一朝被識破,注定了將會從天帝陛座上走下,爾後百多年,天地穹宇再無帝王。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42
第八百七十七章 早生萬年 當與君爭


    對樽而飲,邀月而舞,夜幕為帝王的華裟平添了幾分冷冽,昔日獨坐高天寒宮,卻也習慣了孤寂冷清,縱然擺下千人大陣的羽裳女仙舞,也只是看得見卻觸摸不著的熱鬧,對于他而言,或許在天地穹宇再沒什麼能讓他褪去變幻莫測面具的人或事。

    天地穹宇如此,這里何嘗不是一樣。

    慵懶的帝王站在空蕩蕩的營帳中,望著帳外深長的峽谷,至始至終神情都未有過半絲變化。

    “朝朝暮暮覓舊人,年年月月念新詞終于又回來了,可感覺似乎總有那麼點不對勁,也是,這里只是于輪回通道所創的國度,並非真正的山海之地。”

    幽幽一嘆,玉皇大帝摩挲著指間,下意識的卷攏起袖筒,將十指深藏其中。

    “這局勢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目光逡巡于帳外各色人等,玉皇嘴角浮起一絲玩味,低聲喃喃道。

    無論在當中央天帝時,還是成帝之前,他總喜歡這樣打量著從他面前經過的人,看著他們的衣著打扮猜想他們的身份,端詳著他們的神態表情去猜他們的所思所為。營帳外,平天、移山以及驅神圍著篝火把酒言歡,鎮元子率領一眾地仙對月煉氣,紫微星主在他的營帳中察視沙盤,破軍星主則在和貪狼說著什麼

    玉皇大帝站在帳簾處,卷攏袖筒,眯起雙眼,好整以暇的打量著眾人,然而目光所及,卻無一人回以目光,非是沒有察覺,而是刻意不去看他。

    “有趣有趣。”

    玉皇哂笑一聲,藏于袖筒中的十指微微絞動著,隨後悠悠然走回營帳,斟上一盅酒,隨意的坐上帥椅,自飲了起來。

    “若早個千萬年遇上你,或許我們還真會是萬載難逢的好對手。”

    一盅飲罷,玉皇莫名一笑道,緩緩放下酒盅。

    千萬年前,玉皇初登天地穹宇,拜于太上帳前做得一偏將。偏將者,雖高于校尉,入得將流,可也只是將軍一列中身份地位最微末者,上陣往往沖鋒在前,下陣還要處理閑雜瑣事,換言來說,出身入死卻難獲軍功。和玉皇一同入伍的偏將死的死傷的傷,卻只有他一人安然無恙的活到軍閥亂戰之終了,因其資輩,官拜統領,也算手握兵權。

    玉皇固然怕死,可也非無才之輩,然而在五方軍閥亂戰的年代里,他卻低調行事,不搶風頭不露鋒芒,所立戰功寥寥,即便當得統領也因呆的時間長于他人罷了。下屬中常有人詬病此事,玉皇卻笑而不言,直到後來那場驚天動地的遠伐輪回戰役,原先軍閥亂戰時候那些出盡風頭的人物一個個被排擠出遠征軍,眾人這才明悟。五方軍閥聯手遠伐,此乃名傳青史的大事,自然得謹慎又謹慎,為防內斗,先前那些身居各個軍閥手下卻戰功卓著得罪了其余軍閥的戰將,自然要被剔除出去。那個年代是天地穹宇最輝煌的時期,強者輩出,玄天法天多如牛馬,連尋常穹天也只能做得將帥,即便剔除了那些有名的戰將也無需擔心沒人可用。再者,五方軍閥也就是日後的聖人們,在當上聖人後依舊自私自利,何況從前,功高蓋主卻是他們最不能容忍之事。

    在遠伐輪回的戰役中,玉皇一鳴驚人,孤軍深入敵境,更曾重創輪回盡頭的山海大軍,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終坐上了太上後軍大元帥之位。

    他能在對戰山海大軍時屢獲戰功,這其中少不了山海諸帝皇私底下的配合。

    天地穹宇中人皆以為是他們首先發現輪回的秘密,卻不知在軍閥亂戰的早期,輪回便已承受不了戰火的摧殘碎裂開來。輪回無時間無空間,裂縫波及山海,被山海巨頭們察覺。本來也沒什麼,山海諸巨頭雖覺怪異卻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被黃帝酒後誤言,心神探入輪回,發現了天地穹宇的存在。黃帝和陸壓早先閑游天地,也算是最早發現輪回存在之人,心感日後大變,為了他們的志願各居兩方最強大的輪回。那日稱帝醉酒失態,黃帝非但邀諸巨頭神游天地,還分析出天地穹宇的危害,因此方才派遣玉皇為細作,投效太上麾下。

    那時候的太上等人還未成聖,心意未達無上純粹的地境,自然不疑,待到後來天地安定,他們成就聖人也沒多此一舉去查探玉皇的心意。

    說起成聖,五方軍閥雖然實力強絕,可遠征至山海輪回卻兵敗如山倒,蓋因那時他們尚未成就聖人,若非遇上山海六位聖人一番交手後心有感悟,或許直到今日天地穹宇也不會出現一位聖人。山海諸聖除了女媧外,皆妖獸出身,雖粗鄙不識教化,可通靈于天地,成就聖人之位也在情理之中。

    天地穹宇遠征軍雖然兵敗,卻成就了六名聖人——除了五方軍閥外,還有一名實力不弱于他們的強者也得機緣成聖。而山海雖助太上等人成聖,卻因雲遠伐大軍的到來,習之教化,褪去粗鄙。其中好壞,至今難以言道,天地穹宇出了聖人,得諸強朝拜之念,卻再難出現如五方軍閥這等能和聖人交手卻非聖人的存在。而山海輪回得之教化,子民行禮數,雖是好事,卻漸漸喪失了骨子里的野性。總之此中自有因果,難斷孰是孰非。

    五方軍方戰山海聖人,得機緣成就聖人,紛紛冊封麾下戰神為君聖,如太上麾下的玉皇,如元始麾下的紫微,亦如準提麾下的孔宣。在輪回遠征戰役末期,聖人漸漸退隱,卻是君聖主宰風雲的年代。兵敗回轉天地穹宇,又是一場好殺,聖人歸隱,君聖們再無所制,為爭奪天地歸屬大展拳腳,終被不再藏拙的玉皇佔得天地大祚。

    那一段漫長的歷史極其隱晦,流傳至今日已經衍變成許多不同的版本,或許只有玉皇這樣的當事人才能按照歷史的順序逐一道出,可是,帝王者手握筆毫自書歷史,縱有種種過往又何必向人說道。

    至于他為何被黃帝挑選,以細作的身份探入天地穹宇,雖然有些復雜,可說到底,也只不過是一個關于背叛的狗血故事,這樣的故事太多太多,時至今日,看厭白雲蒼狗的玉皇回首再看去,卻突然發覺無比可笑。只除了夜深人靜時還能聞到十指間傳來的血腥味,因此他沒日沒夜的摩挲手指,只是想要將那團深植他心底的血污滌淨。

    “紫微、天皇、後土之流又怎堪對手。若你早生千萬年,那日沙場相遇,為爭天地歸屬而戰,倒也能讓我少些寂寞。只可惜,你來晚了君公子。”

    遙望天頭明月,玉皇輕笑著說道,他伸手探入衣袍,掏出了那面銅鏡。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43
第八百七十八章 一曲唱罷 翩翩帝王英雄路(一)


    把玩著古樸的銅鏡,玉皇端視半晌,面色稍顯凝重。

    這面銅鏡和被黃帝懸掛于殿梁的那面如出一轍,只不過小上不少,僅有巴掌大。

    鏡面似綴著銅銹,青紋迭起,斑駁陸離,實無法當成鏡子來用,倒像是裝飾之物。

    “一番布局料盡天機,山海從此勢弱已成定局只不過,你這番所為用意又為何。”

    目光掠過手中銅鏡,玉皇眉頭微蹙,喃喃說道。

    “既然已經知曉我的身份,暗傳《天地大事紀》告知平天等人,那集眾人之力當可輕而易舉將我擒殺,何須如此周折。平天、趙公明等人佯裝不知我的身份,隨我來到此處倒也好解釋,一來將信將疑,二來借機深入炎黃兩國腹地,三來,恐怕是覬覦我玉皇的天帝之位。可是你將紫微安插在我身邊,又是為何。他修為低末,既傷不到我,也無法奪到那中央天帝之位,又何必多此一舉,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出手將他斬殺,就不怕沒了你的護佑他會被諸強圍攻?嘖嘖,好一個心思詭譎的君公子。”

    哂笑著,玉皇搖了搖頭道。

    營帳外諸人只當他被蒙在鼓里,孰不知,此時此刻最清醒的卻是玉皇。在天宮迷醉了千萬年,一朝褪下面具,斬盡天宮諸帝,獨攬九天,如此玉皇又怎會是個糊涂人,只不過他最擅演戲,千萬年的無為帝王連聖人都能瞞過,又如何瞞不過平天、鎮元子之輩。

    “龍御藏帝谷,醉看神仙舞,此去何年歸,蕭蕭英雄路”

    敲擊著銅鏡,玉皇低聲吟念道,仿佛全然不在乎眼下他已四面楚歌、八面埋伏,好不愜意自在。

    腳步聲從帳簾外傳來,初時只有一道,可到後來漸漸多了起來。

    放下銅鏡,玉皇嘴角含笑,揮手卷出一道勁風掀開門簾,率先走進的卻是一身掛紫色披風氣宇軒昂的青年,正是昔日的君公子麾下的紫微星主,如今的紫微帝君,平天、趙公明、西海龍王等人緊隨其後,看向紫微的目光古怪中透著幾絲復雜。

    “還未到開拔行軍時候,不知紫微兄,各位大人匆匆尋寡人有何貴干。”

    摩挲著手指,玉皇輕松的一笑,開口問道。

    未等平天開口,紫微邁前一步,直直盯著玉皇大帝,冷聲道。

    “事已至此,陛下又何必再裝下去。你乃山海細作,引誘我等來此絕地,倘若明日真的拔寨發兵,恐怕我天地王朝千萬將士就此葬命于這谷中。”

    話音落下,玉皇微微一怔,而後笑了笑並沒多言,反倒是紫微身後的西海龍王等人神色變化。

    紫微剛剛反出天吾山,名義上做那紫微帝君,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投靠了玉皇。一日不到的時間,他再度反水,將那個眾人心知肚明的秘密曝光,將玉皇逼上無比尷尬的地境,雖讓眾人有些不齒,可紫微佔得大義,倘若發難動他搶奪天帝神位,卻出師無名。

    此子反出天吾山投身玉皇麾下,莫非是君公子的安排?

    一身火紅大氅垂于地面,迎風而舞,將平天一身磅礡的氣勢愈發渲染壯烈。皺了皺眉,下一刻,平天已然否定了先前的懷疑。

    如若真出于君公子之手,那他所圖的又是什麼?他早已傳書告知我等玉皇的身份,只等深入山海王朝腹地後將玉皇一舉擒殺,壓根用不著施以苦肉計把這紫微安插在玉皇身旁。

    目光逡巡在紫微沉凝如水的眉宇間,平天面無表情,心中卻暗嘆一聲。

    此子雖修為尚低,可心性、氣度已是非常。眾人雖早已知曉玉皇的身份,可都在等候良機,揭穿這個山海派來的細作,而這紫微先佯裝投效玉皇,繼而反出領先眾人一步揭穿玉皇的身份,卻將這第一場大功牢牢抓在手中,果真是個野心極大的年輕梟雄,況且還擁有天帝神位

    紫微一番話落下,眾人也不再佯裝不知,無不冷眸盯向玉皇,近十道穹天修士的殺氣飄出月影,密布在營帳間,牢牢鎖定在玉皇身上。

    “紫微陛下言重了。”

    身處殺氣漩渦中央的玉皇也不作驚訝狀,相反,他的神情異常平靜,嘴角還掛著漫不經心的淺笑。

    “以諸位大人的本事,還不至于全軍覆沒容寡人想想,嘖嘖,若那般殺局真的落下,爾等尚可每人帶回千余殘兵敗將。”

    死到臨頭還如此狂妄不羈,圍于營帳外的天地巨頭無不面露怒容,可也有心思縝密者如平天、鎮元子等面露深思之色,玉皇如此有恃無恐,莫非他留還有後手?

    “我和陛下也算相交甚久,卻沒想到陛下竟是黃帝世家中人。世事多變,當真如那白雲蒼狗,即便我等大神通者也難以揣度。”

    卻是鎮元子長嘆一聲,鎮尺在手,沉吟半晌,鎮元子低聲問道。

    “不知這一殺局如若施展開來,陛下將如何行之。”

    “鎮元兄何必多禮,寡人正想和各位說道一番。”

    眸里含笑,玉皇絲毫不隱瞞,伸手指向營帳中的沙盤,大大方方的說道。

    “此地名曰藏帝谷,兩旁分別是炎國和軒轅國,這點諸位大人都已知曉,寡人也不再贅言。”

    隨著玉皇徐徐道來,沙盤之上的景物氣象也悄然發生變化,千軍萬馬浮于其上,陳兵藏帝谷。

    “說來也簡單,山海所布的後手殺招就在這藏帝谷中。此谷夾于兩國正中,內有玄關無數,只要我以這帝王寶鑒一照,自會現出萬萬只天龍地虎,見兵則嗜見將則吞,爾等巨頭自保無虞,可法天之下的將士則難逃一死。這只是第一關,第一關後千萬大軍恐怕只剩四五成。”

    玉皇笑盈盈地說道,話音落下,沙盤上的兵卒陡然少去一半,血流百里,觸目驚心,卻染紅了大半張沙盤。

    “此後還有兩關,一曰天地人三才陣,乃是奪天地造化降以欲念叢生,爾等兵將玄天之下者心魔生出,自相殘殺于谷內,縱然爾等有大神通一時半會也無法破解心魔。此關之後,再減兵一半。”

    話音落下,沙盤上血流千里,兵將數目疾降。

    “那最後一關,更為可怖,非先前兩關能同日而語。第三關名曰炎黃絕殺陣,乃是炎帝和黃帝聯手而布,取兩國根本,溝連輪回。爾等于這國戰廝殺久了,只當輪回中的國度便是真正的國度,卻不知這國度生于輪回,解開外裳後不過空茫無際的輪回罷。待到爾等剩余將士進入炎黃絕殺陣,自會被兩位天帝修煉了千萬年的皇道之氣絞死,即便有幸存者也躲不過藏帝谷塌陷流落輪回,不知所蹤,非是爾等所能解救。”

    “此關過後,穹天以下者亡。”

    嘴角浮起神秘的笑容,隨後漸漸擴散綻放,玉皇高坐帥座,手指在場諸方巨頭,放聲大笑道。

    “先前寡人所說不至于全軍覆沒不過一句玩笑話罷了,倘若寡人真引動機關,穹天以下再無生還者,你等成為孤家寡人,天地王朝也會從此一蹶不振。”

    玉皇娓娓道來,一席話罷,營長外諸人無不頭皮發麻,背上滾落細細汗珠。

    倘若不是君公子發現蹊蹺,倘若不是《天下大事紀》中揭破玉皇身份,恐怕這一戰還真會如面前男子所言,全軍覆沒,徹底葬送天地王朝的千秋大業。

    幸好玉皇的細作身份已然暴露,而大軍也不會再向前一步,踏足死地。

    可是為何他還是如此肆無忌憚,莫非他還有什麼秘密沒有道盡罷了,只要將此獠斬殺,此戰勝矣。

    國戰聯盟中,玉皇之下地位最高的男子緩步邁入營帳,下一刻閃身欺近玉皇,毫不猶豫的轟出他的拳頭。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44
第八百七十九章 一曲唱罷 翩翩帝王英雄路(二)


   “他的十指刀倒是愈發厲害了。”

    軒轅國,山河社稷殿,三個形貌衣著迥異的男子圍坐金鑾,席案上酒盅俱備。

    目光落向銅鏡中施展十指刀和平天戰得不分勝負的玉皇,面色復雜的炎帝輕嘆了口氣,幽幽說道。

    山海遠征軍受阻于四象陣,進退兩難。蚩尤只身前往幽冥海,本想阻攔覆海君聖,可眼下卻因覆海而無法回轉救援。他自己則身陷軒轅大殿,只能陪著殿上那個看不透的帝王喝悶酒,眼見山海將敗,從此弱勢而無能為力。而留守于軒轅邊境神火國的女魃心意難測,何況還被天吾山天機星主和修真衛統帥步空堂率軍包圍,即便想派兵救援也無法。

    現如今,唯一能指望的便只有銅鏡中看似成竹在胸的玉皇,可也只是表面看上去不慌不亂罷了,誰曉得他心底究竟作何想法這個出身黃帝世家的天帝,如今也和黃帝一般,越發看不透了。

    炎帝依稀還記得當初他們慶賀黃帝稱帝的筵席上,那個高捧金壺為他們斟酒的清秀少年。少年有著女人般細嫩白皙的皮膚,因其很瘦,隱隱還能見著映在皮下的青筋,他侍酒時雖強作鎮定,可慘白的面容和額上如珠的汗水還是將他內心的不安和緊張出賣。這倒也不怪他,任憑誰腳戴鎖鏈,臂圍鐐銬,有著風光的世家子身份卻如奴僕般為人侍酒,都會如此惶恐而自卑。

    不過,即便在帝王世家,一旦犯了重罪,誰也逃不過當眾受辱的懲罰。黃帝一路征伐,歷經數千年終于成就名正言順的帝王霸業,留于世間的子嗣自然繁多,按理說這少年應當毫不起眼才是,可卻因他所犯的罪孽太過令人震驚,因此臭名昭著,便連炎帝、伏羲等人也有所耳聞。

    黃帝有子二十五人,得姓者十四,其中有一子名曰帝嚳,而玉皇正是帝嚳後裔,為其三代重孫,賜名少羽。其兄重羽天生神力,修為冠絕同代弟子,被黃帝青睞提拔為校尉,隨軍征戰。重羽屢建戰功,所獲賞賜甚豐,除了財貨法寶外,也有數名美妾,這其中便有一來自雲漠之地的美女,名曰雲然。初時兄弟和睦,重羽每次得勝歸來都會和少羽興致盎然的講述他如何英勇殺敵,可到後來,隨著戰事日漸激烈,重羽回轉家中的次數也漸漸減少,常常數年也無法得見一次,卻讓少羽滿心擔憂。終于有一天,噩耗傳來,已是都尉的重羽率軍深入地境,卻遭遇埋伏,連斬十名法天後遇害身亡。

    少羽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卻是重羽慘不忍睹的屍身,幸好黃帝賜下的撫恤甚是優厚,兼之重羽屢獲戰功得來的財寶也夠少羽養家糊口,只不過從此以後他要養的不只是他自己,還要贍養重羽的妻妾,也就是他的嫂嫂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或許是日久生情,又或許重羽之妾雲然和少羽都耐不住寂寞,兩人竟暗通曲款起來。本來這也沒什麼,重羽的亡妻和其她妻妾也都睜一只閉一只眼,弟承兄妻在山海也算約定俗成之事,何況重羽的妻妾們還要指望她們的小叔子過活。若是沒出那件事,或許少羽能一直這樣安安穩穩的過他的小日子,等到成年之後,迎娶其兄其余嬌妻美妾,繼承重羽爵位,瀟瀟灑灑的過完這輩子。

    或許少羽命中注定了無法永遠這般悠閑自在下去,又或許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史書便翻開了新的一頁,他,黃帝世家的後人終究要成為天地穹宇一統四合八荒的帝王。

    那一日,雲然乘車外出,和其她世家女眷外出游玩,回來後便愁眉不展,對少羽也不理不睬,總之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起初少羽只當她月事來了,也沒多理會,可到後來,大半個月過去雲然仍舊一副抑郁寡歡的模樣。少羽終于察覺事有蹊蹺,于是打通關系派人查探,這才知曉原來那日雲然外出無意中邂逅了一名貴公子,卻是黃帝之字帝舜一脈的重孫,名曰仲相。可好碌碌無為的少羽不同,仲相雖出身世家,可勤奮努力,也隨黃帝出征,戰功不反。少羽知道後勃然大怒,當即質問雲然,雲然矢口否認卻偷偷離開重羽府邸,前去尋那仲相。

    待到她回來後,整個人和之前大相徑庭,對少羽也換了一副臉色,不再纏綿賣嬌,就連同重羽其余妻妾也是一般模樣。少羽心中不安,又派人前去打聽,卻得來一個令他幾欲心死的消息。原來那仲相已對諸女承諾,不日將奏明黃帝,迎娶重羽一干未亡人過門,以為妾室。

    那時候的山海,大多數女子地位低下,若不依附強勢男人,便會顛沛流離朝不保夕。而對于重羽的亡妻們來說,相較于少羽,仲相無疑更能令她們衣食無憂、享盡榮華,卻不知這對于已將自己當成一家之長的少羽來說,是何等屈辱和打擊。

    再後來,便是那件震驚黃帝世家的事,當仲羽騎著高頭大馬興沖沖的前往重羽府迎親時,推開大門,見到的卻是十指沾滿鮮血、面無表情的少年,以及安靜地躺在血泊中的嬌妻美妾們

    又看了眼銅鏡中和平天戰了已近百合,卻不分勝負的中年男子,炎帝心底忽地涌出一股莫名的悵然,端起案上酒盅,一飲而盡。

    光陰荏苒,年華如流水,當年那個惶恐自卑匍匐在眾帝皇腳底,請命前去天地穹宇當細以換取自由之身的少年已然成為聖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中央天帝。縱觀他一生,無不充滿奇跡,殺嫂辱門能苟活性命或許能算是運道使然,可踏足天地穹宇後,歷經千辛萬苦,以一個被除名的山海流亡者身份一步步攀爬上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卻非光憑大運氣便能夠做到的,即便算上他所付出的努力和代價,也只能用奇跡兩字來形容。

    當初黃帝派遣玉皇進入天地穹宇當細作,說句實話,諸帝皇都沒抱有太大的期望,能活下來便已是福分,誰會想到他竟坐擁天宮成了今日的玉皇大帝。到如今,山海局勢堪憂,只剩最後一絲僥幸,全落在這個充滿奇跡的昔日流亡者身上,卻又是一個極大的諷刺。

    對于玉皇,炎帝感情很是復雜,也曾深恨過,只因玉皇殺了後土。可一來後土身份已然暴露,二來若玉皇親手殺後土非但能將天宮大權獨攬一身,還能消除天地強者的懷疑,即便現出幾絲破綻,可誰會想到痛斬後土引領國戰聯盟的玉皇大帝也是山海派來的細作。

    萬千心思閃過心頭,炎帝不由握緊拳頭,直直盯著銅鏡中的帝王,心中漸漸生出幾絲莫名的希冀。

    他玉皇,不,是少羽,生來便是為了創造奇跡,誰又知道他這一次不能再創奇跡,將山海王朝從絕境中拯救出來

    就在炎帝滿懷期待之時,耳邊傳來一陣他此時此刻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

    “諸位果然都在此,倒是君某趕巧了。”

    猛地抬起頭,炎帝看向笑吟吟走進大殿的白衣男子,沒來由的,心底生出濃濃的不安。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45
第八百八十章 一曲唱罷 翩翩帝王英雄路(三)


    “何止是趕巧,再晚片刻公子恐怕就要錯過這出好戲了。”

    陸壓輕笑一聲,抖落袍袖,又一張坐席出現在金鑾殿上,周繼君當仁不讓,拂袂落座。隨他一同前來的周念君雖貴為聖人之徒,可自知無資格與這些巨頭並坐金鑾,遂乖覺的立于周繼君身後,好奇的看向高懸中梁的銅鏡。

    “道人此言差矣。”

    好整以暇的坐著,周繼君淡淡一笑,不緊不慢的說道。

    “這出戲中的棋子從頭到尾都有如被銅線牽于指間的木偶,有線相連,即便君某看不見也能知曉結局,如此足矣。”

    陸壓哂笑,沒再開口,倒是旁邊的炎帝冷哼一聲,瞥眼看向周繼君。

    “君公子下得好棋,可你又如何知道一切盡在你的掌握中?”

    “陛下所指的可是玉皇?也是,對于爾等山海來說,他或許是最後的翻盤之子了,只不過縱使他準備再充分,也難逃一死,而你山海也終究逃不了覆滅的下場。”

    周繼君語氣平和,聽不出半點殺伐之意,可話音落入炎帝耳中卻不次于冰冷的鋼刀,刺得他心口一陣劇痛。

    深吸口氣,炎帝看了眼周繼君,半晌開口道。

    “且不論此戰孰勝孰敗,寡人倒是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玉皇的身份,以及”

    看了眼端坐金鑾正中面不改色的年邁帝王,炎帝嘴角微努,卻沒說下去。

    是啊,山海諸巨頭所布的這場局本該是萬無一失,關于玉皇的身份更是絕密中的絕密,除了幾名帝皇,知道者寥寥無幾,都是當初跟隨黃帝征戰天下的老臣。這君公子出世不到兩百載,遠在另一方輪回,他又如何得知玉皇的身份?當下,不單是炎帝,陸壓、黃帝就連周念君都轉目向周繼君看來,神色中透著濃濃的好奇。

    “既然炎帝陛下垂詢,如此,還請風後大人出來一見。”

    說著,周繼君淡淡一笑打量向黃帝,“風後”二字傳出,黃帝如古井不波的面容終于蕩起一絲波瀾,雖然轉瞬即逝,可心思縝密如周繼君卻能看出年老帝王埋藏在心底深處的愧疚。

    雪白的羽衣傾瀉一地,卻失了從前的輕靈,瘦 的老嫗顫抖著走在軒轅大殿中,她抬起頭,打量四周,似想從這像極了天庭寶殿的軒轅殿中尋出些什麼。沉重如磐石的目光一寸寸逡巡在殿柱間,掠過那面銅鏡,落向殿頂碧波般的穹梁。

    皺紋橫生的蒼老面龐浮于穹梁,風後怔怔地望著那張美艷不再容顏,轉眼後,全身上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那年黃帝麾下群雄爭輝,璀璨如天穹星月,力牧為將,風後為相,以女子之身高居殿左,俯視群雄。如此這般,何等榮耀,兼之她風後美貌無雙,裙下之臣更是不計其數。

    當初風華絕世,如今只作得一龍鐘老嫗,苟延殘喘于軒轅殿上。

    “臣,帝相風後,參見陛下。”

    努力彎下膝蓋,風後慘笑著,便要向黃帝下跪作拜,一如此前千萬載得勝歸來時候,身居殿左文臣之首的她總會當先一步,引領群臣向他們最崇敬的陛下頂禮膜拜。

    花開花謝,光陰流逝,萬年後一朝回首,卻突然發現當年並肩作戰的同伴們隱的隱死的死,只余一段段或真或假的傳奇,圍拱著陛座上那個愈發陌生的老者。

    “為什麼?”

    嘗試許久,也無法彎下自己老邁僵硬的膝蓋,風後輕嘆一聲,沒再堅持,凝目望向黃帝,開口問道。

    駐留西游輪回四十八年,風後沒日沒夜的想著,這一切究竟為何。為何他堂堂山海天帝竟和來自天地穹宇的陸壓相交莫逆,為何他會故意讓跟隨了他千萬年的老臣送命于敵人劍下,為何他越來越讓自己覺得陌生而恐怖,藏在他心中的那個秘密又是什麼。

    長長的嘆息聲回蕩在軒轅殿中,非是黃帝,而是鼻下兩撇小胡輕輕跳動著的陸壓。

    “寶貝寶貝,又該輪到你出場了。”

    輕輕拍著腰間葫蘆,一道白光閃出,轉眼刺穿了風後的眉心。

    一縷芳魂隨風遠蕩,臨死之際,風後直勾勾地盯著陛座上的老者,層層疊疊的褶皺下卻是令人心痛的難以置信和失望。她本以為這次他至少不會再向自己出手,的確,他沒有出手,出手的卻是他生死之交陸壓,眼睜睜的見著自己被殺死于他身前,他依舊無動于衷。

    “陸壓你”

    炎帝心頭猛跳,張大嘴巴無比震驚的看向陸壓,同樣驚訝的還有一旁微微失色的周念君。

    這風後將玉皇和黃帝之事都告訴了他,按理說也算盟友,為何他卻見死不救卻好像有意帶她來送死一般。

    怔怔地看著周繼君的背影,少年滿臉疑惑,只覺有什麼驚世秘密在眼前三人間,呼之欲出,可偏偏和自己相距千萬里之遙,隱隱能感覺到,卻看不著,更別提摸索到。

    “公子,你可明了?”

    看向面色平靜的周繼君,陸壓嘴角泛起一絲苦澀,幽幽問道。

    “爾等所為君某雖不敢苟同,然此志可嘉或許也是君某之願。”

    話音落下,炎帝和周念君一頭霧水,可陸壓卻笑了,他看了眼面色波瀾不驚不知在想什麼的黃帝,輕嘆一聲道。

    “沒想隔了千萬年,這世上出了個君公子,倒能繼承我等志向”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周繼君冷笑著打斷。

    “道人千萬別誤會了,君某雖敬佩兩位之志,可斷不會像爾等這般作為。既我出世,兩位也不必再攪這渾水,不但無用,還會干擾君某布局。此戰過後,兩位便找個安靜之地歸隱罷了。”

    除了聖人,這世上還有誰敢如此不屑、滿含嘲諷和黃帝、陸壓如此說話,偏偏君公子說了,卻說得陸壓和黃帝啞口無言,找不出只言片語來辯駁。

    看著周繼君于軒轅殿中談笑譏陸壓、嘲黃帝,沒來由的,莫名的自豪和激動從少年心頭生出。

    “念兒,我們走。”

    不再多看陸壓兩人一眼,周繼君帶著周念君向殿外走去。

    “爹爹,你們之間究竟有什麼秘密?”

    看向身旁比自己只高出半個頭,卻宛若通天之山般高大偉岸的男子,少年忍不住開口問道。

    “爹爹”

    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周繼君輕聲咀嚼著,卻讓一旁的少年面紅耳赤。

    “那個秘密你現在無需知曉,等再過個百年、千年,等你能夠企及爹爹我,或者更高時,你自然會知曉。”

    周繼君笑著道,卻讓周念君心頭瘙癢難耐,深吸口氣,少年回眸看向金鑾殿上滿臉不安的炎帝,思索半晌開口道。

    “這場殺局真的都在你掌控之中,我怎麼感覺那玉皇有些不對勁。”

    “哪有不對勁,只不過這是他作為帝王的最後一曲絕唱,自然要唱好玉皇,現在你也該取出那面銅鏡了。”

    站在千里青山之巔,軒轅大殿之外,黑衣少年愕然回首,極目望向高懸中梁的銅鏡。

    銅鏡中,滿臉溫柔笑意的帝王躍出戰圈,巴掌大小的銅鏡順著袍袖滾落指間。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46
第八百八十一章 一曲唱罷 翩翩帝王英雄路(終)


    “平天兄,我倆若是這樣打下去,就算打個七天七夜也分不出勝負。”

    跳出戰圈,把玩著手中的銅鏡,玉皇輕笑著向平天說道。

    “寡人知道,平天兄有傲氣,可此乃國戰,非是私怨,豈有不讓天地諸強插手的道理。為防延誤戰機,爾等還是一起上吧。”

    話音落下,驚絕四座。

    所有人都一臉復雜的看向笑吟吟的玉皇,心中微覺不安。先前他和平天的那一戰雖不分勝負,可若再多一個同級強者,或許不用,只需紫微這等玄天高手便足以將玉皇斬殺。然而直到現在,這位曾經的中央天帝依舊有恃無恐,還放言讓眾人齊上,他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

    目光落下那面古樸的銅鏡,鎮元子瞳孔不由縮起,卻是想起了好友陸壓曾經對他說起的一物。

    “玉皇,你手中拿著的可是山海黃帝的帝王寶鑒?”

    “鎮元兄見識廣博,居然連黃帝的寶鑒也知曉。”

    淡淡一笑,玉皇開口道。

    “不過寡人手中的並非他的寶鑒,而是只屬于寡人的寶鏡,取材于九萬年前歸墟水患時流落的萬年隕石,以九天冷火磨煉,內藏千千萬萬玄天以上強者的生魂。可俯察體內五髒六腑經絡骨骼,可監看九天上下萬萬里地境。除此之外,還有一神奇之處,不過,至今尚未用上。”

    “原來如此,你之所以有恃無恐,卻因這面鏡子?”

    深深看了玉皇一眼,目光落向銅鏡,平天沉聲道,下一刻他身影如電,轉眼已到玉皇身前,探手向那面小鏡抓去。

    “平天兄,你便這麼喜歡奪人所好嗎。四萬年前你想要寡人的天宮,四萬年後,就連寡人僅剩的這面銅鏡也不肯放過,好生貪心。”

    眼見平天的手已經摸索上銅鏡,玉皇不慌不忙,甚至還有閑情逸致譏諷起這個老對手。

    就在平天以為銅鏡到手再無所憂時,一條人影從銅鏡中躥出,龍行虎步,氣勢雄壯,負手而立,冷眼看向平天。目光落向那人,饒是歷經數萬年風雨,幾起幾落的平天也不禁一愣。

    轉瞬後,平天被鏡中人一拳轟飛了出去。平天起身,再戰,再敗強如平天者面對那個修為幾和他一般的鏡中人,竟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幾度險象環生。

    濃濃的荒誕和難以置信漫出夜色,縈繞在眾人心頭,令他們為之驚詫的不是平天的屢戰屢敗,而是他那個對手。高拔魁梧的身姿,烏黑的長發直垂腰際,面沉如水,卻透著尋常帝王難以企及的威嚴,以及他冠絕穹宇的拳頭——那個從鏡中走出的人,竟是平天自己。

    月羅剎有奇術,以月影夢靨引出對方最難以戰勝的宿敵,也算是幾近無敵的絕技,可比之玉皇這面銅鏡,卻稍有不及。修行之人最大的敵人不是曾經讓他們蒙恥的宿敵,也非前路上那一個個高不可攀的存在,而是修煉者自己。

    放眼世間諸強,又有誰有十分的把握戰勝自己,誰又忍心對自己下殺手,七情六欲作祟,非是心魔,只是人之本性,世無仙人,凡是生靈皆如此。

    “雖已無法殺盡千萬大軍,可若將爾等一同葬命于此谷中,卻比殺那些卑微的兵卒更有用。”

    看著鼻青臉腫的平天,玉皇眉開眼笑,口中念念有詞,須臾後銅鏡陡然變大,廣四尺,高五尺九寸,隨著玉皇的咒語散發出奪目的光暈,褪去銹斑,將營帳內諸強一同倒映其中。

    鎮元子走出,移山君聖走出,驅神走出,西海龍王走出,垂天宗宗主走出

    這些神通廣大縱橫天地穹宇的頂尖強者無不是斷絕情思,苦修數萬年方有如今的成就,女人如雲煙,子嗣如泥壤,又怎會在他們心中留下多少牽掛和羈絆。說到底,他們最愛的卻是自己,眼下面對一模一樣的“自己”,又怎麼舍得下殺手。

    鎮元子敗,移山敗,驅神敗,西海龍王敗此時營帳中,只有一個人屹立不倒,毫不猶豫的殺向“自己”。

    早在七州時,周繼君便曾感嘆過,破軍藏得太深,藏得太久,久到連他自己都快忘了他真正的實力。不過,這並非破軍將“自己”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唯一原因,他雖在死戰,可他的目光總會時不時飄向營帳外滿臉擔憂,捏緊雙拳至始至終只是關切地盯著紫微的女子。

    輕嘆一聲,破軍面無表情,心中也只是泛起淺淺的漣漪,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破軍是孤星,注定此生孤獨一人,率領群強征戰四方,可這並不代表他的心中毫無牽掛,相反,牽掛惦記的越多,越能讓他學會如何變強。

    不再留手,破軍猛地抓住“自己”的胳膊,用力向中間交叉並攏,卻是毫不留情的扯斷鏡中人的臂骨,隨後將其梟首。

    隨後他閃身而上,在玉皇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一拳轟擊在銅鏡上。

    如水般的華紋再度波蕩開,可這一回卻是將那些“鏡中人”齊齊收回鏡中,鏡子旁,是一臉苦澀的玉皇。轉瞬後,他的額心破碎開來,鮮血涌出,將銅鏡染紅,數名頂尖強者攜著怒火的攻擊何等猛烈,道力流散開來,將藏帝谷的偽裝撕裂,現在出如漩渦般劇烈流轉著的輪回,而玉皇的屍身連同那面銅鏡也跌落輪回,從此不再現于世間。

    少時為世家子,因犯重罪被除名,不存于家譜卻暗中潛入天地穹宇,歷經寵辱,千戰之後,登臨絕頂。

    即便如今他死了,可仍是一段壯麗的傳奇,不輸當世任何一位英豪。

    “可惜了那個寶貝。”

    良久,驅神君聖打破帳內的沉默,看了眼面色平靜的破軍星主,幽幽說道。

    今日若非破軍,恐怕眾人都會如玉皇所言般,死于此處,成為史書中的大笑話。不提周繼君、月羅剎等人,也不提成名已久的齊靈兒、李車兒等徒,光是眼前的紫微、破軍便足以傲視一方,天吾山英才之多,連驅神也不禁有些嫉妒。除此之外,他心中也甚覺可惜,玉皇的寶鏡之強堪比他那支書寫仙神妖魔的神筆,若能得到,他驅神或許真有再戰聖人的可能。

    關于那面銅鏡,雖不知所蹤于天地穹宇、山海輪回,卻在另一方輪回的史書中有所記載。

    “始皇遣徐姓方士出海,五年歸,得方鏡,廣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有明。人直來照之,影則倒見。以手捫心而來,則見腸胃五髒,歷然無……始皇常以照宮人,膽張心動者則殺之。”

    “就這麼結束了?”

    軒轅國外,山風跌宕,一白一黑兩道人影施施而行。

    “怎麼,非要搞得轟轟烈烈,大戰上三天三夜,互道英雄惜英雄才算是完美的結局嗎。”

    嘴角浮起玩味之色,周繼君看向微微失落的少年,輕笑著道。

    “也不是,只不過我總覺得他不該這樣死去。”

    一路上聽完玉皇的故事,看完玉皇的絕唱,周念君只覺心中堵得慌,可他畢竟還未經歷過太多風雨,心感滄桑悵然,卻又無法道出。

    邊走邊聊,不知覺間,兩人來到位于山麓的一處破舊茶肆外。

    疑惑的打量著位于荒僻山野的茶肆,雖在青山綠水環繞間,可往來無客,這茶肆的出現卻透著幾分突兀和古怪。

    “就在此處暫別吧。”

    耳邊突然傳來男子的低語,少年心頭沒來由地一顫,抬起頭,怔怔地看向周繼君。

    余光中,在茶肆旁的老樹下,是牽著青驢頰邊掛著柔柔笑意的女子。

    “多謝公子這兩日來照拂劣徒,不過天下終無不散之筵席。公子請吧。”

    師父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淡漠而溫柔,可再度落于少年心頭,卻讓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女媧聖人客氣了。倒是聖人這些年對吾兒的養育之恩,君某一日不敢相忘,來日定有報答。”

    身處兩人機鋒正中,周念君雖無不適的感覺,可他卻知道,師父傷人以情,殺人也僅需只言片語。不過幸好爹爹的神色如常,氣息平緩,看起來並未被師父所傷。

    心中剛冒出“爹爹”二字,耳邊便傳來師父莫名的笑聲。

    “念君,隨為師回宮。”

    “且慢。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君某有份禮物想要送予我兒,想必聖人當不會阻攔。”

    看了眼神情復雜的周念君,周繼君淡淡一笑,眸光微閃,張口吐出三團雲氣,一青一紫一紅,浮于半空卻是三頭睡眼惺忪的異獸。

    南瞻部洲有奇獸,名曰狻猊,昔日周繼君得自天機閣,收為三道蛇人坐騎。初時還能隨著周繼君征戰殺戮,奈何越到後來,青羽、紫風、炎霸三只小狻猊愈發懶惰,總喜歡躲在道丹中貪睡,卻被三道蛇人殺生所得的氣血溫養,受周繼君先天精氣滋潤,到如今也都有法天巔峰的修為。

    三團雲氣方出現,女媧便蹙眉伸手,卻被周繼君隔空使出道力,攔截向女媧。

    腳步微晃,周繼君臉上閃過一抹潮紅,而三只小狻猊也聽話的鑽入周念君身體,各佔一道,和道丹漸漸融為一體,即便女媧想要將它們斬除,也不得不考慮一下此番所為的後果。

    深深看了眼周繼君,女媧面無表情的揮卷袍袖,轉眼後她和周念君以及那匹青驢便不見了蹤影。

    茶肆外的老樹旁,周繼君遙望遠方,半晌,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可眸中卻閃過莫名的笑意。

    想要將周念君從聖人手中奪回,以周繼君如今的實力尚難以做到,不過,有了三頭小狻猊相伴,女媧再想要斷絕他們之間剛剛萌生的父子之情,卻是幾乎不可能。

    “和山海第一聖人交手只受輕傷,即便她女媧未盡全力,你君公子也能以此為傲了。”

    茶肆中唯一的茶客開口道,他穿著一身隨處可見的灰布衣,頭戴斗笠,全心全意的品著盞中劣茶。

    抹去嘴角的血絲,周繼君走進茶肆,拂開袍袖坐于那人對首,端起茶盞,看了眼卻並沒作飲。

    “若不能斬聖,即便再輕的傷又有何值得為傲。倒是你"

    看了眼那茶客,周繼君悠悠一笑,放下茶盞。

    “本以為你的謝幕會如你這千萬年所演的戲那般完美,孰料居然破綻連連。”

    “破綻君兄指的可是我有機會卻沒去殺破軍。”

    茶客輕敲著木桌,他的手指很是好看,蔥白如玉,細長如雕,斗笠下,藏于陰霾中的嘴角微微揚起。

    “我若殺他,君兄又怎會放過我的性命,而我也無法就此脫身我以寶鏡幻化出的那人已死得清清楚楚,那些英豪梟雄以為我死絕,自不會再去想那些細枝末節了。”

    說著,茶客起身,壓了低斗笠,放聲大笑著走出茶肆,只留下木桌上那塊閃閃發亮的碑牌。

    “珍重,公子。”

    “走好,陛下。”

    大風呼呼,卷過山林間水氣沒入茶肆,周繼君拾起那塊被天地穹宇英豪們爭奪了無數載的碑牌,漫不經心的瞅了兩眼,隨手收入袖中。

    從離恨天上走出時,周繼君曾發誓,有朝一日必將那人殺之後快,可即便殺了又能如何。

    走了一個玉皇,還會有第二個玉皇出現,只不過,從此往後再無能超越那段傳奇者。登臨絕頂,將天下蒼生、世間強者玩弄股掌,演了一場接一場好戲,直至謝幕歸隱,依舊將天地英豪蒙在鼓中。

    卻不知他何時還會再登場,或許要等到下一場天地大戰,不過到那個時代,史書的執筆者定已更替。

    國戰四十八年,玉皇大帝戰死于藏帝谷。

    公子未出手,一局定山海,山海王朝雖未傾覆,可實力大不如前,敗相漸生。經此一役,君公子之名傳遍輪回萬千國,一時無兩。

    國戰四十八年末,天降大雪,英豪如平天者忙于征戰,浪子如趙公明依舊獨坐高樓,喝著他永遠喝不完的酒。

    卻又有一人跨鵬而來,飛過皚皚白雪,降臨山海。

    “陛下可願化蝶。”

    高冠廣袖的男子看向漸顯老態的炎帝,笑著問道。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47
第八百八十二章 山中有妖多歡樂


花開花謝又一年,天吾山上風光依舊,東臨大海,南依群山,雖已入冬卻並非白茫茫一片,青山綠水間綠草嫩芽突突直躥,努力掙脫出皚皚白雪的困縛,迫不及待地迎接向即將到來的暖春。

依山傍海,又有天地大半的天野精氣常年不散籠罩山頂,天吾山自然是四大部洲乃至天地穹宇光景最好的地兒,不單是山裡的花花草草、青山碧水,連帶著山中人也愈出類拔萃、引領天地風華。這也難怪,天吾山之主君公子本是天地、山海兩方輪回數一數二的英豪人物,而月羅剎、左游生、沙摩尼等人在這兩百多年的國戰中也有過大殺四方的戰績,聲名直追君公子,他們的戰技各有玄妙之處,天地年輕修士競相追捧。近水樓臺先得月,天吾山的弟子們平日裡耳提面命,受到的指點頗多,兼之天吾山乃兩方輪回一等一的洞天福地,天野精氣濃郁至極取之不盡,兩百年的光景,天吾山子弟修為精進神,于國戰中聲名鵲起,一戰成名已是家常便飯,只除了那對難兄難弟。

“一二,一二,一二......”

兩名雄英姿、氣宇軒昂的妖王喊著號子,同手同腳的行於天吾山山麓。

隨著天吾山的地位愈高崇,連帶這兩名跟隨了周繼君已有三百多年的“老臣”也水漲船高起來。如今他們官銜已不再是昔日的巡山大王,而是巡山總大王,雖只多了個“總”字,卻讓這兩頭糊塗小妖心中歡喜,卻因多了這一個總字它們便能招攬一批妖王,代它們巡山。事實上如今它們麾下的大妖小妖也有不少,都是久仰聰聰、囉囉“大名”,不遠萬里從西牛賀州趕來投奔。當年西遊輪回中,聰聰精和囉囉精也算風光一時、炙手可熱的人物,在天吾山呆久了,那些前來投奔的法天、玄天妖王更是覺得兩位總大王高深莫測且躬體力行,身為君公子的身邊人,竟還親自巡山,光憑這一點,就讓群妖感激涕零。

也只有聰聰精和囉囉精自己心裡明白,以它們通天上品的修為放在天吾山裡也只能去巡巡山,閑來吾事帶上齊靈兒送給兮兮的那只寵物溜溜山,或是幫天吾山子民尋貓找狗,總之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它們卻不知,這些舉動讓生活在天吾山地境的百姓們愈死心塌地起來,家中丟了只小貓,垂頭喪氣了兩三日後本已不再去想,然而方入睡就被敲門聲吵醒,開門一瞧,竟是兩隻怪模怪樣的妖怪,懷裡抱著早已不抱尋回希望的小貓,灰頭土臉、精疲力竭的將小貓往門口一方,雖後急匆匆的駕雲飛離,只留下大眼瞪小眼的百姓。

同供在神龕中的君公子相比,聰聰大仙和囉囉大仙顯然更讓百姓覺得平易近人,沒過幾年,山下每家每戶的門上都掛起兩名門神的畫像,卻是依照聰聰和囉囉的原形而畫,雖略顯猥瑣,可無疑能讓百姓們心中踏實。天吾山裡本來並沒多少人知道此事,直到末徒韋符某日出征歸來,閑來無事帶著韋離音前往山下府城逛逛,見著每家每戶門上貼著的“門神”,哭笑不得,回山一說此事方才傳開,自然又成了山裡子弟茶餘飯後的笑談,也讓聰聰和囉囉鬧了個大紅臉。

說歸說,可私底下包括眾星主在內,天吾山中人都甚是喜歡這兩頭總會帶來樂趣的小妖,也不會向它們手下的妖王揭穿兩妖只有通天境界修為的事實。而公子更是曾親口對諸人道,聰聰和囉囉乃是福將,不僅是他的福將,也是天吾山的福將。

“啊,啊......啊欠!”

兩妖正站在山腳遙望一馬平川的山下府城,高談闊論,大有指點江山之象,冷不防囉囉精打了個噴嚏,卻讓一旁的聰聰精冷笑連連。

“我說囉囉,尋常人受不得凍也就罷了,你我可是修煉之人,天吾山德高望重的總大王,你這一噴嚏若傳出去,何以服眾?”

見著聰聰精色厲辭嚴的模樣,囉囉精心中一陣委屈。

“聰聰,我在這打噴嚏又有誰會聽到,若我一個噴嚏便能傳到山上山下,那我還呆在這裡巡山作甚,早去山海帶兵打仗去了。還有,別說我了,你昨夜貪涼不也.....”

囉囉精的長篇大論還未說完就被滿臉不耐煩的聰聰精伸手堵住嘴巴,轉而面上漸漸浮起幾分失落。

目光逡巡在此起彼伏的府城間,聰聰精不由長歎一聲,喃喃道。

“本以為跟在公子身邊呆個兩三年,銀大王便會來接我們,誰料都過了兩三百年了,大王還是神龍見不見尾,也不知去哪逍遙了。”

“是啊,呆在這天吾山上雖能身居高位,享受榮華富貴,可哪有在大王身旁自在。”

囉囉精附和著道,滿臉幽怨。

迎風望雪,莫名的感傷從兩隻小妖心頭鑽出,公子雖好,可高高在上,哪有舊主銀妖王親切。糊裡糊塗的過了兩三百年,依舊糊裡糊塗的兩小妖至今不知,令他們朝思暮想的銀妖王正是君公子。

“大王啊,你在哪,還快出現。”

心情莫名,就連聰聰精也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下意識的喃喃低語起來,一旁的囉囉精自然不甘示弱,清了清嗓子,忽地大叫一聲。

“在哪,快出現!”

話音方落,就聽身後傳來簌簌的雪落聲,緊接著是重重的墜地聲。

兩小妖面露狂喜,相視一眼,猛地回身望去。

可站在數下雪落中的並非它們期盼中的銀妖王,而是兩個面紅耳赤的陌生男女,年紀都不大,看上去卻是少年人的模樣。

見狀,聰聰精和囉囉精滿臉失望,一同搖了搖頭,重新回轉過身,負手而立,繼續眺望山下府城。

兩小妖並不知這番表現落在那對少年少女眼中卻讓他們又驚又慌,進退兩難,少年猶豫著收回袖口的小斧。

“刑仇,這兩人似乎有些眼熟。”

嬌俏少女看了眼兩妖高深莫測的背影,黛眉微蹙,悄悄向身旁少年說道。

“昨日路過的那些府城裡,不是都掛著他們二人的畫像......”

少年說得有些艱難,眸中閃過掙扎之色,卻是不想初到天吾山便遇上強敵。

先是喝破兩人藏身之處,繼而一副不屑之色,這兩人既然能被天吾山中百姓高高供起,顯然地位身份在天吾山中僅此于君公子,如若有月羅剎、左遊生一半的修為實力,今次之行便將前功盡棄了。

越看兩小妖負手遠眺略帶惆悵的背影,少年越覺得高深莫測,非是穹天下品的他能夠看透,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一旁的少女卻突然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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