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獵天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mk2257 2011-6-3 21:57: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162210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48
第八百八十三章 邀戰覆海


“不知兩位道長高姓大名?”

少女有著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動人而不顯妖嬈,神采奕奕,倒透出幾分精靈古怪。

乍一聽見有人稱呼自己道長,背對少女的兩妖身形一僵,心裡卻樂開了花。可既然這小姑娘稱呼自己為道長,那總不能告訴她自己叫聰聰道長或是囉囉道長,那樣多沒范兒。心中苦思冥想,兩小妖不約而同地琢磨起道長之前的稱呼,卻將少女和少年冷落一旁。

“公主殿下,不如......”

刑仇眸中山過一絲冷意,面露恨色,戰斧又從袖口滑落,卻被他口中的公主用眼神制止。

神色不斷變化著,少女目光逡巡在聰聰和囉囉之間,眸中滿是疑惑。

來天吾山之,她足足花了兩百多年時間將天吾山的情形打探清楚,可長達數十頁的卷帙裡偏偏沒有記載眼前兩人,按理說,如此人物應當聲名遠播才是,為何會被世人絕口不提,被自己忽漏......莫非他們是君公子留于天吾山的後手?

想到這,少女心中不由湧起一絲寒意,抬頭望向高拔入雲的天吾山,白雪緲緲,雲霧繚繚,更顯飄渺莫測。

“那女娃娃,你姓甚名甚,來我天吾山又有何事。”

正思索間,耳邊突然傳來“高人”的問話,少女芳心一緊,目光閃爍道。

“晚輩姓姬名瑤,和舍弟來天吾山只為瞻仰公子的英姿。”

“舍弟”二字傳出,聰聰精明顯發現一旁的少年露出複雜的神色,心覺好笑,冷哼一,擺起高人的架勢道。

“恐怕不止這麼簡單吧。”

聰聰精話中暗指的是兩人間的關係,可落到少年少女耳中卻讓他們心頭大驚,以為自己的來意被看破,當下面容僵硬,刑仇更是下意識的捏緊袖中的斧頭。

“可惜,公子如今不在山上,你們即便上了山,也只能見著碧華主母和兮兮小姐。”

無精打采的打了個哈欠,囉囉精開口道,卻不知它這一無心之言恰恰散去了刑仇心中殺意,也救了自己和聰聰的性命。

美眸轉動,少女輕笑一聲,朝向兩妖拱了拱手。

“雖見不到公子,可能瞻仰四大部洲第一美女的華容也算不虛此行,還望兩位道長引見。”

聽得少女如此誇讚自家主母,兩小妖深感榮焉,心中得意,巡山巡久了也甚是乏味,遂點頭應下,當先向山上走去。身後的少年少女面露喜色,雖覺有些古怪,可此行勢在必得,遂也不再多想,跟著聰聰精和囉囉精向山巔而去。

若非遇上兩個糊塗小妖,隨便遇上誰也不會在這等關鍵時候帶兩個陌生人前往君子殿。

國戰兩百九十八年,輪回通道三十萬戰地,天地穹宇已占得六成,山海王朝只余四成,負隅頑抗著。兩百多年來只征下一成地,也不過比山海王朝多兩成,可這看似不起眼的兩成卻將平衡之勢打破,多則千年,少則四五百年,山海王朝便會淪陷于天地王朝的犁劍下,橫亙在輪回通道間的屏障不再,天地王朝大舉入侵,山海輪回的頹敗指日可待。

然而,就在局面大好之時,卻傳來了一個令天地穹宇修士震驚、山海王朝強者狂喜的消息——

君公子邀戰覆海君聖。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更何況這兩人修為穹天巔峰,為絕世強者,若拼盡全力而戰,何止一傷。

這些年陸壓、鎮元子已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雖出了個比從前更厲害的孔宣,可天地穹宇的絕世強者也只剩下四人人,四人中趙公明不問世事。而穹天上品中最有可能突破巔峰的平天君聖忙於征戰,雖然只差臨門一腳,可遲遲未能突破。倘若君公子和覆海開打,勢必一死一傷,到那時候天地王朝只剩下孔宣一個能戰的絕世強者,山海王朝也會借此機會反撲,趁機收復失地。

誰也不知君公子為何偏偏挑在這時向覆海宣戰,也有山海強者懷疑這是君公子又一番詭計,可是詭計也好不是也罷,總之這是苟延殘喘的山海王朝難得一見的戰機,若不把握住,恐怕再無翻盤的機會。

因此瑤姬和刑天之子今次前來天吾山,言道求見君公子,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陰謀。

“炎帝的小女兒,果真有幾分天帝公主的氣魄,也虧得遇上聰聰和囉囉,否則娘也難以見到她。”

天吾山巔,君子殿中,碧華看著身前一團水幕,笑著道,在她旁邊是懷抱孟極的兮兮。

周家有女初長成,如今的周兮兮已出落得美貌動人,和容顏年輕的碧華站在一起,不像是母女,倒像是一對姊妹。

“娘,羽兒才半年沒來山上,你便又為雲生挑起媳婦來,若被她知道了肯定又要去找雲生出氣。”

打量著水幕中一路走走停停、左顧右盼的少女,周兮兮莞爾一笑開口道。

她和周雲生是孿生子,自然親近,對他的那些事也很是清楚。自從那年被月叔叔接回後,他就仿佛變了個人似的,有些沉默寡言,每日將自己鎖在偏殿中,或是鑽研君子道論或是悶頭修煉,對自己也不理不睬,直到爹爹回來不知和他說了什麼後,他的抑鬱寡歡才有所好轉,不過修煉得卻愈發刻苦了。

然而,有一件事倒是自始至終未曾變過,那便是他接連不斷的桃花運。

周雲生從不平白無故的主動招惹女子,可他似乎天生便有這等福分,最初的千羽兒且不論,爹爹雖然總是有意無意的避開這個來自幽冥海的女子,可娘對她似乎很是喜愛,連同周兮兮也和她結交甚密。除了千羽兒外,雲生跟隨月叔叔遠遊修煉時,曾遇上過許多女子,有東海龍女、邙山女精、地府郡主、天宮散仙.....就連月叔叔也常道雲生豔福不淺,幸好共工每次都在一旁,才讓月叔叔訕笑著沒再說下去。

如今又多了個炎帝之女瑤姬,就同爹爹出門前所說一般,她終究還是來了。

收回目光,周兮兮瞥眼看向碧華,就見娘彎開嘴角,露出一絲繾綣的笑意。

也不知娘又想出了什麼有趣的樂子來,不過應當會很有意思,定能讓那位公主殿下大吃一驚。

輕呼口氣,兮兮走到窗櫺旁,遙望向白綠交織的遠山,目光朦朧,卻是有些想念爹爹了。

......

九天之上,心魔主君大殿,一衫白衣對樽而飲。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49
第八百八十四章 扣樽獨嘯,不知今夕是何年


    高舉酒盅,周繼君一飲而盡,星月之光透過琉璃般的殿穹傾灑而下,在幽暗的大殿上綴滿如螢火般的光暈。

    一盅接一盅,一樽繼一樽,白衣男子喝得興起,竟于這九天之上高歌起來。

    歌聲遠蕩,幽幽低沉,牽動日月星辰搖晃亂舞,偏離了原先的運行軌跡,卻被高坐陛椅的魔君雙手灌氣,用盡全力扶正,方才不至于天象改變,天下大亂。

    皺了皺眉,有著一頭火紅長發的魔君看向微醺的男子,眸中泛起一絲極其細微的波痕,稍縱即逝。

    “這酒當真和時間一般,看起來多,怎麼也耗不完,可這一轉眼便消逝殆盡了。”

    一曲歌罷,周繼君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酒樽,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道。

    兩百年前,他一局定乾坤,從此強弱之勢已分,只要不出大礙,過了千八百年,天地穹宇問鼎輪回已成定局。而周繼君也將軍國大事交給手下人,平日里或是修煉,或是和碧華游山玩水,或是找上三兩好友飲茶論道,除此之外便是上得這九天魔君宮找周古說話。

    周古已成魔君,心無情思,自然是周繼君獨自而語,他則似聽非聽的高坐陛椅,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咕,七日我便要去殺覆海了。”

    沉默許久,周繼君開口道。

    那年周古成就心魔主君,周繼君隨之上達九天,發下重誓而離。

    既然是覆海一手釀成此事,那只有將覆海斬殺于幽冥海,提著他的首級和心血來此,方可解除周古這場劫難。這兩百年多來,周繼君看似悠閑自在,然而心里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孤居魔君殿的周古,可一來戰局未定,二來周繼君還沒有十足的把握將那高深莫測的幽冥海霸主斬殺于君子劍下。任你天資再高、奇遇再多、修行再努力,可修煉到後來,比拼的還是時間和底蘊。

    花費了兩百年將一身道力提升至將近三百星,且流轉不絕,即便鏖戰百日也盈而不虧,就算月羅剎、左游生、沙摩尼三人聯手,施展全力也無法戰敗周繼君。非是三人太弱,也不是這些年三人荒廢修行,事實恰恰相反,無論月羅剎、左游生還是沙摩尼,距離穹天巔峰也只差一線,算是頂尖強者中的至強者。

    卻是兩百年後周繼君距離那個煌煌大衍千萬載史書中從未出現的境界越來越近,或許並不能稱之為境界,只是一個全新的封號。可越是接近,周繼君卻覺得它越是難以企及,莫名的不安每每從心底涌出,三百多年積累起來的寵辱不驚也難以壓下。

    抬頭向周古望去,周繼君微微一怔,卻是說出那番話後,周古依舊面無表情的看向遠方。

    按理說覆海將他陷入此境,在他心底某處應當對覆海無比痛恨才是,聽到自己這番話也該有所表示,可為何他卻一副全然不知覺的模樣。

    心中浮起濃濃疑惑,周繼君能算盡天機,也能看破人心,可偏偏猜不透昔日親密無間的好兄弟如今所思所想。

    沉默許久,周繼君暗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阿君我修煉三百余年,如今已至大成,本打算先去殺一兩個聖人,破去這世間荒唐法。可為兄終究放不下你,同聖人之戰雖已有四成把握,從古至今恐怕再無一人敢這麼說,然而尚有六成在聖人那方。此戰艱險,若是輸了,怕是無法再殺覆海將你解救。”

    話音落下,周古依舊無動于衷,周繼君默然,怔怔地望著酒樽,又過了良久,深吸口氣站起身,便要往殿外走去。

    余光中,一襲素白的裙紗飄過眼簾,周繼君猛地一愣,雙腳仿佛被牢牢釘在地上般,再無法移開半步。

    三百多年間經歷了太多風雨滄桑,人若有了太多故事,將心頭塞滿,記憶也會隨之變淡,那些風花雪雨海誓山盟放在曾經或許如刀刻般深入骨髓,可如今,回首再望去時,雖惜故往,卻已非今夕。

    和周繼君一般,有著顛倒眾生容顏卻素雅如淡梨的女子也是一愣,止步于九天魔君殿前,怔怔地望向周繼君。

    四目相對,眸波如水傾蕩在九天星下,都想掙脫,可一時間,竟是誰也無法移轉目光。

    自下山後,周繼君征戰殺戮,布局謀江山,一度沉溺于英豪偉業中。而白依依則轉世又出世,素群淡顏,行于蕭條亂世外,或許偶爾也會望一眼熔爐中那個功成名就的男人,也曾邂逅過,可這一切都止不住她那顆愈發寧靜的心。

    時隔三百余年,再度相遇,卻仿若往事重演,和那年落滿梨花的荷塘前一樣齊齊發著愣,一樣有著不會說話的小獵風。

    沉默。

    冷風從殿外涌來,掀起裙紗翩躚,銀發流,也將周古堅硬如磐石的銀袍吹起。

    火紅的長發下,是一張不再沉如止水的面容,當那抹道不清意味的笑靨綻放,幽暗了千萬年的魔君殿陡然變得明亮起來,好似春花秋月,卻也打破了周繼君和白依依間的沉默。

    “依依好久不見。”

    憋了半晌,周繼君有些窘迫的說道,繼而想起一事。

    “難不成這些年來你都會來此。”

    “嗯,兩百五十二年。”

    光陰荏苒,歲月流逝,依依的聲音卻毫無半絲變化,和從前一般淡漠而悅耳。

    相視一眼,兩人再度一愣,轉爾嘴角都浮起一縷莫名的意味。

    兩百多年來,兩人皆是這九天魔君宮的常客,也只有他們兩人,可偏偏從未相遇過,直到今日。倘若周繼君早走一步,依依遲來稍許,或許連這次也會錯過,從此以後再無相見的機會。

    那年落雲山的生離死別依稀浮現于眼前,往事雖已如煙雲,重新回記時也只是心中刺疼,可再度相遇時,卻又有種別樣的感覺。

    有些尷尬,有些陌生,還有一絲讓周繼君難以抑制的慌亂,即便如今的他已是天地間數一數二的人物,可面對依依,那種感覺仿若又回到了昔日的天機府。

    心跳漸漸加快,如同當年那個歷盡艱難險阻初至天機府的男童,周繼君面頰滾燙,深吸口氣向依依走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50
第八百八十五章 一諾百年


   心跳漸漸加快,如同當年那個歷盡艱難險阻初至天機府的男童,周繼君面頰滾燙,深吸口氣向依依走去。

    孰不知這一動卻將此時此刻兩人間微妙的關系打破,抬頭看了眼周繼君,一身素裙的女子下意識的後退半步,卻沒言語。

    心頭咯 一下,周繼君腳步陡滯,有些窘迫的立于當場,不由進退兩難起來。

    鋪滿大殿的明媚笑顏瞬間消散一空,宛如燈火闌珊時,縱然花月再好,卻也落滿淒涼和惆悵。

    疑惑的轉過頭,周繼君打量向眉頭絞成一團,滿臉不悅之色的魔君,心中不由生出一個古怪的想法。

    難不成,小咕是想

    回眸向依依看去,就見她目光閃爍,眸中浮起一抹深思。

    倘若真是這般,想必依依也不會生氣。

    少年人的輾轉猶豫回蕩在心頭,下一刻,周繼君微紅著面頰,大步走向依依,未及她躲閃,輕舒臂膀將她摟入懷中。肌膚相觸的那一刻,四目相視,兩人同時一顫,三百多年前的那一幕似又重演,只不過多了數不盡的陌生和尷尬。“咯咯咯”

    清脆的笑聲從陛座上傳出,濃濃的笑靨浮于那位魔君臉上,他生為獵風,從小和周繼君相依為命,遇到待他如師如母的依依,自然也把她當成為數不多的親人。被逼吃食了這世上唯一的同類,成為氣魔,他本該絕情絕義,奈何心底深處卻有一條永遠無法彌合的傷口,傷口中藏著那只苟延殘喘著的小獵風。

    之前周繼君尚以為斬殺覆海才能將周古解脫出來,卻不知,小獵風真正在意的,不是覆海,也不是什麼聖人,而是他的阿君和依依。

    “夠了沒有。”

    芳澤幽幽,縈繞鼻間許久不散,耳邊傳來女子淡漠卻攜著幾分莫名情愫的聲音。

    手臂微松卻沒離開多少,周繼君入神地看向久違的夢中伊人,連同那絲久違的感覺也漸漸從心底深處鑽出。明知是錯誤,明知自己一旦再陷入便會辜負了另一個女人,可那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感覺一經生出,再無法收回,漸漸壓倒理智,引誘著周繼君幾乎肆無忌憚的盯著那雙清澈的眸子,心中雖有些慌亂不安,可轉瞬即逝。

    終于,一絲波瀾自依依如古井不波般的眸仁中蕩起,輕嘆一聲,白依依扭過頭,好似承受不了周繼君燒得她芳心微微發燙的目光,半晌,輕聲道。

    “你試也試過了,現在總該放手了。”

    “我若放手,小咕便永遠無法走出這座宮殿。”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死皮賴臉了。”

    空冷幽寂的九天大殿上,紅發魔君獨坐陛椅,他的目光至始至終未曾離開周繼君緊擁白依依不放的手臂上,面容雖一如既往的僵硬,可眸中的笑意卻愈發明晰。

    “不要孩子氣了。你知道,這世間情事如流水,逝去了便無法重回。”

    “即便為了小咕,你也不願意嗎。”

    周繼君直視向依依看似漫不經心的眸子,沉聲問道。

    話音落下,兩人都沒再說話。

    誠然,周繼君又當了一回威逼利誘的偽君子真小人,可如今的他已非當初那個對情事一知半解的少年,周繼君心里清楚,倘若依依對自己真的再無半絲眷戀,定然早已拂裙離去,斷不會滯留于此。何況先前兩人初見時的那一刻,四目相對,即便依依裝得再淡漠再冷靜,可周繼君依舊能從她蜷起的玉指上看出她心中的彷徨,就如同那年天機府時,每每周繼君的功課有所進展時,她總會如此。

    那時她彷徨的是該不該讓周繼君賭上身死,去迎接藏象之劫,而眼下彷徨的則是自己到底是留是走。

    終究,依依還留下了,也落下了那句絕情絕義的話語,和之前最後一次遇上時一樣。

    繾綣的暖意化作萬千情絲游蕩在手指間,周繼君心底焦灼亦有些痛苦。

    說到底,還是自己負了她,負了這個曾經手把手教自己修道、習武的女子,負了這個不惜付出自己性命成全他一世強者英豪之名的的女子。或許正因如此,當看到在西海妖族擂台上,緊緊摟抱在一起的少年少女,明知那個從此噬血為生的少年日後會掀起滔天殺孽,前往一方輪回化身兩神,一者口道有光高居天國,一者匿藏地獄執掌黑暗,各攜教眾爭斗世間,周繼君也毫不猶豫的將他們帶回山中,悉心傳授道法。

    少年時候千萬諾,自道從此長相許,可又有幾人能做到。

    輕嘆口氣,周繼君看了眼殿上滿臉笑意的魔君,下意識的松開手,余光中,白依依眸子眨閃,掠過復雜之色,轉瞬即逝。

    “七日後我要去戰覆海了。”

    “幾成把握。”

    “五成有余。”

    周繼君淡淡一笑,平靜的說道。

    戰聖人周繼君尚有四成把握,可戰覆海卻僅有五成,足以說明深藏幽冥海中的那個巨擘實力之強,在周繼君心中只弱聖人少許。可這世上又有多少十足把握之事,若等到有了十足把握的那一天,滄海桑田,白衣蒼狗,卻不知又會出現多少變數,周繼君等不了那麼久,因為他的心早已倦了。

    “覆海很強。”

    看向周繼君,白依依沉默半晌,開口道。

    “我知道。再然後,我要去殺聖人了。”

    依舊輕描淡寫的說道,可當周繼君話音落下,身旁的女子猛地一怔。

    細細看向一頭銀發的男人,看著他那雙深邃的眸子,白依依依稀看到了那年歷經九死一生來到天機府,無比堅毅對自己說要腳踩天宮的男童。

    三百多年後,物非人非,只除了他依舊無比堅定的眸子。

    他說他會獵下緲緲天宮諸天仙神,早在兩百年前他便做到了,至今天宮尚無主,只因君公子一句兩百年後行定奪,再無人敢覬覦那個寶座。如今他又說要去殺聖人,用他篤定無比的口氣,何等熟悉。

    “為什麼。”

    目光落向浮于周繼君額心的那兩個模糊的篆文,不經意間,白依依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再沉默下去。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世間傳承將會永遠被聖人們掌握。”

    眸波如流水般擴散開來,周繼君負手立于九天魔君殿,遙望高天廣地,沉聲說道。

    陸壓和黃帝耗盡一生,輾轉于這亂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守護那個秘密,守護天地、山海的傳承。想要守護傳承,則要守護歷史,因此陸壓如是做了。想要守護住傳承,則要保住強者的心神和生魂,讓他們輪回轉世,而不是被彼敵斬殺灰飛煙滅,因此黃帝如是做了。

    可也只不過飲鴆止渴罷了,世間傳承岌岌可危的的根源不在乎殺戮,而在乎那些獨裁偽善自私自利行教化卻愚昧眾生的聖人們。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傳承永遠無法自掌。

    哂笑一聲,周繼君突然低下頭,出其不意的吻上那瓣芳唇,嘴角溢開得逞的笑容。

    “再等我百年,百年後我們一起將小咕接走。”

    說完,周繼君轉身便走,他走得很快,因為他迫不及待的想結束這一切,也因為不想聽到依依的拒絕。

    周古最大的心願便是想見到周繼君和依依在一起,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他重新變回當初那個無憂無慮的小獵風,可這樣一來卻會惱了碧華罷了,日後之事且留到日後再言。

    看著周繼君遠去的背影,半晌,白依依方才收回目光,她走到周古身旁,靜靜坐下。

    “他欠了我一生一世,可卻不欠這天下人。”

    許久,依依低聲喃喃道,在她身旁,一頭紅發的魔君眼角已濕潤。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51
第八百八十六章 南華真人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似乎又聽到這句話了。”

皚皚白雪如連綿不絕的棉絮,鋪滿輪回戰場,也將一地殘屍骸骨掩埋在冰清玉潔之下,高冠廣袖的男子坐於鵬背面,隔著鵝毛大雪遙望向彼國數十萬大軍,眉飛色舞的說道。

“既如此,那你為何助紂為的,反倒成了炎帝的國師。”

渾厚而低沉的聲音從身下傳來,莊周嘴角微翹,輕點了下碩大的鵬,悠悠說道。

“我從南華輪回來到四大部洲,後至山海,看遍世間風光、蒼生百態,一卷《南華經》也快罷了,只差那最後一篇故事......聖人不死,大盜不止。故事固然重要,可倘若故事就這麼結束,這一切也會變得毫無意義。”

“所以你才投效炎國,只為了再將這場國戰拖得長久?”

沒了縱橫天地的雙翅,輪回轉世的金翅大鵬鳥如今已成兩方輪回絕無僅有的鯤鵬,鵬之大,不知幾千萬裡,可縱然他擁有媲美燭yīn的強大身軀,一朝記起前塵往事,他的心卻難免變得脆弱如琉璃。

莊周沒有回答,只是笑著唱起來自南華輪回的古曲,這曲子抑揚頓挫,卻透著別樣的情緒,有些惆悵,有些感傷,更多的則是彷徨mí茫。

世上既然有歸墟這樣的神奇之地,自然也會有南華輪回這般非同尋常的輪回。在南華輪回中,也有無數世界,無窮生物,可承載它們的卻並非大洲,而是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傳說。眾生活在故事中,生死不由己,命途只由天,渾渾噩噩,半真半假,如夢如幻,即便再如何掙扎卻也躲不過早已註定了結局的故事。說到底,這南華輪回有些像周繼君的三道輪回界,或是昔年通風君聖的唐傳奇輪回,唯一的不同,便是南華輪回不掌控於任何人手中,誰也不知它為何會誕生於世,或許只是由其餘輪回中所流傳出的千千萬萬故事得了靈xìng,相聚萬萬年衍化而成。

按照故事的始終,這南華輪回本當一直這麼演繹下去,生時已註定命運,無人能打破。可世無長恒,即便是定局也有躲不了的變數,南華輪回的變數卻因一隻蝴蝶,一隻僥倖飛過千山萬水,飛過千萬故事,飛到輪回邊緣看見了天地穹宇的蝴蝶。

日日夜夜年年歲歲看著天地穹宇的朝ua昔月、良辰美景,亦或是殺伐征戰、流離失所,也不知怎麼的,那只蝴蝶漸漸成了精,吞食天地穹宇流散來的靈氣,品閱南華輪回中一個接一個的故事,再後來,它終於得道化形,也就有了如今的南華真人莊周。

莊周夢蝶,不知是夢是幻,是蝶是人,再思辨,卻道前世今生尓爾。

一舉頓悟,有如茅塞頓開、醍醐灌頂,可轉目望去,那些活在一個個故事中的生靈皆méng昧愚鈍,不知自己為何,自然也看不到莊周。縱然有萬千生靈為伴,也不過是行屍走獸罷了,獨自一人行于南華輪回,走得越久,看見的故事越多,卻也越寂寞,縱觀南華,無一知己。

可再怎麼說,南華輪回也是莊周的故鄉,無論前世為蝶還今生為人,莊周都無法忘記這片令他眷戀而又心疼的土地,然而只憑他一人又如何能將兄弟姐妹們從漫漫長夢中解救出來,除非能打破這些故事。

於是乎,莊周孤身來到天地穹宇,行走紛繁世間,記載著一個接一個人深省的故事,匯成《南華經》,卻是想以毒攻毒,借此打破從前那些陳舊如枷的故事。莊周雖不會推命衍算,可在南華輪回中看了成千上萬的故事,世間之人他幾乎一眼便能看透,當他的目光落到周繼君身上,再無法移開,卻是知道在天地、山海這場故事中,此人當為承載主線命運者。

那年西游輪回唐玄奘四人嬉笑而遊,說是前往西天取經,可也不過是佛祖的一場騙局。真道取經者,莫過於莊周,只不過來到這方陌生的輪回,他依舊感覺無比寂寞,難遇一知己。

起初他並不明白這些輪回中的強者為何要爭鬥,若他將南華輪回中的子弟解救出來,定會行以教化,勸導眾生相安相善,自安其樂,以兄弟姊妹相待。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理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遙於天地之間。世無長恒,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在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有那麼多值得追尋的美好存在,為何非要你爭我奪,而不能各得所樂?

到後來,走的久了,看的久了,莊周也算懂了。

原來生活在這兩方輪回的人不單有血有肉,也有莊周難以理解的七情六yù,卻為他在南華輪回中前所未見的。人心叵測,一旦萌生智慧,有了感情,便再無法壓下層出不窮的yù望。

倘若我將南華輪回的眾生解救出來,不再受故事的命運牽擾,他們是不是也會生出七情六yù,為了爭奪那些可有可無的事物而廝殺征戰?

這個念頭自莊周心底生出,再難以壓制,卻讓他手足無措、進退兩難,幾yù放棄。

他為了夢想來到這個並不怎麼喜歡的天地穹宇,耗費了將近三百載,又怎捨得前功盡棄,幸好在這方世界還有那些然的存在,倘若仿效他們行以教化,是否能撥亂反正,實現我的理想?

莊周有大智慧,可他畢竟不是兩方輪回中人,所看到的只是膚淺的表面,又或者為了他那些不切實際的理想,他的雙眼早已不再像從前那般清明。

“來者何人?”

大雪後的瞭望塔上傳來喝問聲,疲倦了多日士卒揉著通紅的雙眼,極目望去,可看了許久,只見青méng一片,卻看不到那個歌者。

“在下南華真人。”

含著笑意的聲音傳來,卻依舊辨不出人在何方。

“南華真人.....炎國國師?”

心頭咯噔一下,那士兵臉色陡變,連忙吹起號角,旁邊的士兵也是滿臉慌亂,左顧右盼卻見不著半個人影,忍不住大聲呼喚了起來。

“真人何在?為何不出來相見?”

“我就在你頭頂。”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52
第八百八十七章 一卷南華經,天下英雄折(上)


聞言,兩名兵士不約而同的抬頭看去。

鵝毛般的大雪揚揚灑灑,從天而降,和這一兩月來沒什麼不同,只不過落雪非是來自天穹,而是穿過一眼望去沒有盡頭的青灰身軀,那身軀仿若透明,遙遙望去竟還能看見端坐其上高冠廣袖的男子。

“那是.......”

一望無際的天野竟被一從未見過的龐然大物霸佔,似鳥非鳥,似魚非魚,饒是久經戰場的修真為衛也不禁心底發怵頭皮發麻,剛想再吹起號角,餘光中,一個披著黑色大氅身形高壯的青年出現在兵寨前。

長舒口氣,兩名修真衛相視一眼,同時平復下心頭的緊張,滿臉崇敬的望向他們右帥。

在天吾山大軍中,最讓眾子弟心悅誠服的不是公子首徒實力莫測的李車兒,也不是掌管大軍發號施令的公子三徒、新晉的太陽星主步空堂,而是眼前的男人。

破軍一出,戰無不勝。

兩百年來,天吾山大軍風風火火,打了無數場戰役,大勝雖多可也有小敗之時,然而只要有破軍主持的戰役,卻無一次敗北之例。

“見過南華真人,不知真人孤身來此有何貴幹。”

看向高坐鵬背笑吟吟的男人,破軍沉聲問道,話音中有意加重“孤身”二字,卻是有意無意的提醒莊周,此處並非善與之地。除了破軍外,月羅剎和左游生結伴游於千里之外,若此處有什麼不測,兩人不消半柱香便能趕回。而身為盟友的平天,也在三百里十五天的外一座諸侯國中,既是盟友,兩方設有標記,若請平天前來也花費不了多久。

莊周雖強,一身修為高深莫測幾能趕上公子,可破軍並不懼莊周,如今的破軍豈會懼怕任何人,只不過他明事理分輕重,自知道大局為先。

“破軍星主愈發有大將風範了,封侯封王也是指日可待。”

目光落向破軍,莊周笑著說道。

“星主勿要驚慌,我來此,只為借道罷了。”

“借道何往?”

“自然是前往天吾山。聽說你家公子不日將邀戰覆海,能否安然回轉尚不知定數,昔日一別甚是遺憾,莊某惦念公子,趁此機會自然要去找公子敘敘舊情。”

話音落下,破軍神色微變,天吾山傳來的密報上說得真切,公子在山中。同覆海一戰公子志在必得,雖有超過半數的把握,且在七日之後,可仍免不了從現在起就開始準備、蓄勢。如今天吾山中只有碧華、兮兮以及齊靈兒等徒,想來莊周不會不知曉,他說是找公子敘舊,實則欲借此機會趁虛而入,突襲君子國之根基,若山將天吾山把持於手心,定會讓天吾山大軍乃至天地諸強投鼠忌器,倘若真這樣,戰局勢必堪憂。

公子在山中時,山海諸強雖有心取天吾山,可誰也不敢妄動,此時公子隻身前往幽冥海,國戰亂象漸生,山海諸強無不蠢蠢欲動起來。

手心射出一股道力,星辰扭轉,山海一方的景象浮於破軍眼前。

果然不止炎帝一方,伏羲、少昊、顓頊無不整兵待發,而那個始終穩坐山海後方等待良機的蠻王蚩尤也率麾下三公子,取道直逼向平天之國。塵埃揚揚,飛馬萬千,平天君聖等人自然察覺蚩尤動向,此時已撤離此處,回轉救援而去。

“你也看到了,你方盟友如平天、驅神、西海龍王者皆已率兵撤離前線,回轉各自領土......倘若平天大人知道我胯下坐騎便是他昔日兄弟,恐怕他怎麼也定趕來此處。可惜。”

淡淡一笑,莊周如是說著,卻無半點自得之色。

他痛恨戰爭,厭惡殺戮,可又不得不為之,相助山海,爭取大勢,將國戰再度變得漫長起來,如此一來他方能繼續尋找屬於他的成聖機緣。只有成就聖人,他才能心安理得的回到他的故鄉,傳以教化,讓兄弟姊妹們各得其樂,而不會衍變成如同眼下的天地穹宇和山海輪回,人人爭相奪利,殺伐不止。

如若真能成就聖人,他莊周或許能和孔丘一般,成為一個有大理想大抱負的聖人。可成就聖人非是撰寫故事,哪會如他所想的一般輕巧,即便如今的他只差咫尺之距。

目光落向破軍緩緩祭出的戰斧,莊周輕歎一聲。

“破軍星主,莊某敬你此生忠義勇三全,乃當世英豪,實不忍傷你,倘若星主......”

話還未說完,血光沖天,天吾山星主第一人躍身而起,手持破軍斧鉞,二話不說向高居鵬背的莊周斬去。天風大作,五雷齊鳴,一顆暴虐的星辰從眾星之列飛出,降下一縷星光映上破軍的額心。攜著破軍萬斬不折的星意,黑氅青年手腕翻轉,低吼一聲,迎天怒斬。

可斧鉞還未越過鯤鵬,就被巨如天蓋的翅膀重重扇落。

一擊未中,破軍彈地而起,再度殺向莊周。

他自知道不是南華真人的對手,可公子既去,能攔住莊周的只有月羅剎和左遊生,如今兩人皆在千里之外,卻不知何時才能回轉。破軍所要做的只是將莊周拖在此處半柱香,雖只是區區半柱香時間,可破軍卻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難而又難。

這一斧擊出,聲勢比先前還要大上數倍,卻是天頭的破軍主星光華大作,牽引其後殺伐星陣齊齊相助破軍。

然而轉眼後,就見一隻手從連天大雪中伸出,輕輕敲擊向破軍星。

光華破滅,半空中的破軍星主身軀劇顫,那只斬向莊周的斧鉞凝滯在天頭,再無法斬下。

“名也者,相軋也;知也者,爭之器。二者兇器,非所以盡行也。”

看向滿臉冷意的破軍,莊周低聲吟念著,一股無形的水波從他廣袖間湧出,一圈一圈地將破軍環繞其中。

“你破軍縱有大智大勇,可也逃不出名利的束縛,忠心于君公子,不過不想世人詬病,否則以你之才何必屈就一副帥。”

《南華經》中道意無數,皆取自莊周這兩三百年來所見所聞的故事,隨口道出自成一方輪回,以名利勇智將破軍困於其中。

“接下來這篇故事不知將要託付何人。”

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莊周望向遠處那兩道疾奔而來的身影,低聲自語道。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53
第八百八十八章 一卷南華經 天下英雄折(中)


“娘,出什麼事了?”

天吾山君子殿,母女兩正說笑間,忽然間,碧華目光微凝,輕蹙黛眉,一旁的兮兮疑惑地問道。

“前線戰事有變。”

碧華輕描淡寫的說著,可凝重的神情卻將她心中的不安道出,站起身疾步走到殿中銅鏡前,輕拂衣袖,轉眼後前線的景象現於其中。

縱橫千萬裡的鯤鵬鋪天蓋地,籠罩在軍營上空,驍勇善戰的修真衛此時皆是面如土灰,氣勢大跌。

“娘,那是鳥嗎?”

打量著鏡中的鯤鵬,周兮兮不驚不慌,相反,她眸中浮起濃濃的興味。

周家女兒從小不喜修煉、學經,她最喜歡的卻是去看那些神仙怪志、奇獸異鳥。她出身甚好,不是帝王家勝似帝王家,且作為小女兒備受寵溺,那些軍國大事、征戰殺伐自然由不得她去操心,而周繼君和碧華也對她聽之任之,想做什麼便做什麼,雖不嬌生慣養,卻讓兮兮養成了尋常巨頭子女沒有的閒散性子,對任何沒見過的事物都充滿好奇。

“此非天地穹宇之禽,也非山海輪回的妖獸,娘也未曾見過......”

目光掠過鯤鵬,落到跨*坐於鵬背上的男子,碧華皺眉道。隔著萬里輪回,莊周也朝向鏡幕看來,溫文爾雅的頷首而笑。

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鏡中形勢一目了然,碧華伸出玉指點中銅鏡,散去了鏡中景。

“破軍被陷,你月叔叔和左叔叔正趕來救援,應當無事。不過......若那莊周真欲直取我天吾山,不該如此大動干戈才是。”

“娘的意思是他另有圖謀?”

周兮兮面露深思,輕聲問道,雖不喜修習君子三道意,可在天吾山上耳濡目染,周兮兮自然也非胸無點墨。

“糟糕。”

就在這時,卻見碧華神色微變,面露深思,隨後扭頭對周兮兮道。

“快將你大師姐和神機先生請來。”

見著娘一臉凝重,周兮兮心知情況有變,且危急無比,也不多言,召來一方粉紅的雲座便向後山飛去。

在天吾山西北後崖有一座獨屋,屋裡常年隱居著一名老人,即便是天吾山親傳弟子也不會來打擾,卻因公子早在百多年前便將此處設為禁地。裹在灰色大氅中的老人坐于案前,靜靜的喝著杯中酒水,冬末的冷風透過窗戶呼呼吹來,掀起他一頭已然枯萎的華髮。

在天吾山中,他擁有不下於三軍主帥李平的威望,可在天吾山外,知道他的人寥寥無幾。

昔日天地穹宇大亂,天降徵兆,卻是應驗於四頭混世靈猴身上。

靈明石猴,善變化,識天時,知地利,移星換鬥。赤尻馬猴,曉陰陽,會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通臂猿猴,拿日月,縮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六耳獼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後,萬物皆明。

混世靈猴齊出世,或為一方勢力之主,或是擇明主而投效,也算風光過近百年。然而混世靈猴縱然能跳出五行、主宰戰局走勢,可也只在從前的天地大戰中,如今的大戰早已躍出四大部洲、天地穹宇,來到輪回之地。換言而論,天地穹宇大戰已然結束。既然是應劫而生,那劫難過後,自會隨之而亡。

四猴中通臂猿猴走得最早,葬身于大唐京城。其後便是六耳獼猴,被舊主洛繼傷殺於天宮,奪走了它知前後明萬事的七巧玲瓏心。再然後輪到靈明石猴,那年齊天於東海便奪靈猴一生一世之命,卻將自己陷入情劫之中,當他從周繼君的西遊輪回中走出後,世間再無靈明石猴。四大靈猴已死三頭,只剩下這最後一頭,依仗著周繼君的威勢,躲在天吾山后崖的赤尻馬猴。

“當年只以為那場天地大戰會延綿不絕期,如今才知道,原來是我們都看走眼了。那延綿上萬年的卻是今朝國戰。”

抿了口酒水,冷風吹來,老人下意識的蜷縮起身體,低聲歎道。

世間強者皆以為混世靈猴應劫而生,為的便是衍算天機、執掌戰局走向,孰不知,在歷來靈猴心底都藏著一份幾乎無法實現的希冀——活下去。它們固然擁有媲美聖人的詭道謀算,可應劫而生、劫終而死,能主宰戰局,卻無法把握自己的性命。每一輪天地大戰,本用不著打那麼長久,可卻因為混世靈猴從中攪合,才越拖越長。到了這一輪*大戰,四猴齊生,本以為註定了少說會有萬年,可誰曾想竟是老天和它們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戰事很長卻非天地大戰,而是天地穹宇和山海之間的國戰,早已不再它們所能衍算的範疇內,而它們也該在國戰來臨之前紛紛隕落。

通臂、六耳、靈明三猴劫終而亡,只留下赤尻馬猴苟延殘喘著。除了會幾手推衍天機的本事外,四猴中就數赤尻馬猴本領最低微,戰不能戰,鬥不能鬥,可它卻有一樣是誰也比不上的——善出入,避死延生。也正因如此,本該魂歸於天的它才能多活了將近三百年。

可天無絕人之路,就算九死之中也會隱藏著一線生機,對於它赤尻馬猴來說,仍有那活命的機會。只要君公子能斬殺了聖人,平息世間大亂,推行君子教化,從此世上再無爭端,也就不會有大戰,劫數沒了,自然不會再有循環往復的靈猴出世,而它也能留命於世間。

然而這一切只不過是它的推測罷了,再說,斬殺聖人何等之難,即便公子真能一舉逆天,可想要推行君子教化滅除世間爭端也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不過,總要有些念想才能支撐著它繼續活下去。

放下酒盅,赤尻馬猴臉上浮起濃濃的苦澀,就在這時,它的目光落向窗外被埋入覆雪中的枯葉,轉眼後冷風吹來竟將枯葉吹折。

眼皮猛地一跳,赤尻馬猴掐指捏算,心底湧出莫名的惶恐。

“是凶兆。”

幸好這幾難避過的凶兆非是針對它,而是漫向天吾山之巔的那座宮殿,若它留於此地不出,自然不會波及到它,倘若它插手相救,那註定了會將它一同捲入。

怔怔地凝視著手中的茶盞,赤尻馬猴神色複雜變幻著,半晌沒有動彈半下。

......

“天吾山上那一局應當已經發動了,君公子,就算你一心想要去殺覆海,如今恐怕也不得不回了。”

端坐鯤鵬之背,莊周看向快到近前的兩人,笑著,喃喃低語道。

這位來自南華輪回的真人給了周繼君兩個選擇,準確來說,應該是三個,三個足以讓周繼君頭疼的選擇。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54
第八百八十九章 一卷南華經 天下英雄折(下)


左游生和月羅剎都沒見過莊周,可也曾聽周繼君提起過,即便周繼君不說,兩人也不會不知道莊周。

自陸壓黃帝鎮元子隱退、玉皇戰死後,兩方強者稍有變動,山海雖仍有四天神皇這四名絕世強者,可絕世強者亦分強弱,炎帝四人能戰敗穹天上品的強者,卻非周繼君、覆海和孔宣三人的對手。黃帝的離去對山海王朝絕對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如今也只剩蚩尤能撐下場面,然而若是周繼君三人聯手,蚩尤必敗,幸好以三人的脾性斷不會聯手同戰一人,即便是蠻王蚩尤。

除了周繼君三人外,平天、月羅剎等人也無比接近穹天巔峰,只差一絲微不足道的機緣。國戰雖也比拼國力、兵員,可更多的則是強者之間的較量,在絕世強者以及頂尖強者的對比上,山海已輸天地王朝一籌,形勢大頹,若非莊周的出現,恐怕早已一蹶不振。

那年孔宣獨往故軒轅國,意圖取道入炎國,卻被高冠廣袖的莊周攔于道左,一番交手後孔宣無功而返。誠然,去除君聖封號的孔宣殺意大不如前,可也因為沒了束縛,他的道心突飛猛進,修為大緊,雖非聖人,可聖人之下能和他一戰的也就三兩人,在那年之後,又多了個莊周。

能逼退孔宣,莊周的實力自無需多說。

連天大雪中,月羅剎收斂起輕佻的神色,左遊生也按上了腰間那柄許久未見血的長劍。

“天吾山月先生、左教頭,莊某久仰兩位大名,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淡淡一笑,高坐鵬背的莊子朝向兩人拱了拱手,悠悠說道。

“莊先生可是想不宣而戰?”

冷笑一聲,月羅剎打量著一臉淡漠的莊周,沉聲問道。

“莊某只是想借道前往天吾山,可惜破軍星主不允,莊某只得將他暫困於輪回,並無惡意。”

“哈哈哈,還一個虛偽的莊周。”

直到此時月羅剎方才發現被困於故事輪回中的破軍,心中微驚,勃然大怒,怒極反笑。

突然間,月羅剎猛地揚起雙臂,雙手間現出一團幽明交織的漩渦,向困縛著破軍的輪回轟去,孰料月影輪回還未靠近就被那團輪回吸入。

“名也者,相軋也;知也者,爭之器。二者兇器,非所以盡行也......此為《南華經》中一篇,只有看破名利者方能破去。”

玩味地看向月羅剎,莊周哂笑一聲道。

“月先生也算看破名利不拘於世者,可惜你的修為和輪回道意太微末。”

莊周口出狂言,可卻令月羅剎無法辯駁,月影輪回雖強,可哪強得過原本便是從一場場故事中走出的南華真人。生於故事,亦是循環往復的輪回,對於輪回道意的理解,莊周稱得上數一數二,無需經歷百世輪回,他的道心便已純粹至極。

“兩位若無它事,那莊某就此別過。”

目光掠過月羅剎和左遊生,莊子輕拍鵬首,卻是要乘鵬而走。

青墨色的劍華衝破雲霄,紛紛揚揚的大雪被這一劍劈開,竟化作兩汪雪泉,分別向山海、天地兩方王朝湧去。

左游生拔出庶人劍,劍鋒直指莊周,冷聲喝道。

“滾。”

兩百年後,左遊生也已突破穹天上品,穹天上品的庶人劍有多厲害誰也不知,就連周繼君也未曾找左遊生切磋,僅在某次傳道時對座下諸弟子說過這樣一番話。

“聖人之下,庶人劍不出則已,出則損命,便是為師恐怕也難以避免。”

“損命”二字極其含糊,非斬非斃,卻隱隱透著減壽的意味,也不知折的是左游生的壽還是他對手的元壽。

總之,當周繼君這番話傳出後,世間強者無不對庶人劍敬畏有加,兩百多年前左遊生已有國戰第一劍之稱,周繼君這番話又將他向上推了一把,無比接近輪回第一劍。兩百年來左遊生幾沒出過劍,遇到修為不如自己的對手,便交由天吾山星主和門徒們料理,遇見同為穹天上品的強者,他只需往城頭一戰,對方自不會再打攻城掠地的主意,只因周繼君那番話。

連君公子和左游生交手,也免不了損命,何況他人。

“這便是庶人劍,果真有庶人風範,可也只是庶人之劍罷了。”

淩冽的劍風撲面,將莊周的額發吹至腦後,可卻吹不散他一臉莫名的笑意。

“莊某《南華經》中也有三柄劍,說來也巧,正好有一柄名曰庶人,卻不知左教頭可願一觀?”

回答莊周的是從天而降的庶人劍。

庶人劍不出則已,出則損命,卻因生死之道已被左遊生煉至極致,不單能立判生死,還能將人折磨於生死之數下,親眼看著自己的元壽減少著,卻無計可施,就比如此時仰頭怒吼的怒吼鯤鵬。

左游生一劍劈向莊周卻在半途被鯤鵬硬生生攔住,前塵往事迷亂了心的鯤鵬初時只以為這劍不過尓爾,遂奮勇相撲,可此時卻心生悔意,被庶人劍劈中對它來說不痛不癢,然而隨著這一劍落下,莫名的感覺遊走在全身上下。恍惚間,它似乎看到匍匐在那柄劍下的如水波痕,細細看去卻陡然發覺那竟是自己的元壽。

修煉不知歲月,修煉到通天境界之上者幾能與天齊壽,可卻有一點是諸天仙神妖佛無法避免的,那便是衰老。如孔宣、平天者之所以能永葆青春,千千萬萬年過去也仍舊一副中年人的模樣,不單因為他們修為高深、氣息悠悠,也因為他們心有執念,始終保持旺盛鬥志。而如黃帝、炎帝,或是風後,鼎盛之年一過,便迅速衰老,卻因其志破碎,或是身受重挫。因此,在仙神妖佛的世界中,元壽所指的並非生卒之年,而是衰老之期。

比之身死隕落,修煉者們最懼的是變老,成為那白髮枯皮、行動遲緩的老翁,當真生不如死。

目光所及,庶人劍下的波痕漸漸由青華變得黑沉,鯤鵬心頭大驚,只覺自己的身體也如寒冬之菊,漸漸枯萎衰老,即便它以全身力氣抵抗,也無法逆轉。

“庶人劍果真名不虛傳,可再如何高明也不過是庶人之劍。”

耳邊傳來莊周的輕歎聲,左遊生挑起眉頭,心中殺意已生。

可轉瞬後,一段華文自莊周口中道出,傳入左遊生耳中,亦傳遍輪回萬千地。

“庶人之劍,蓬頭突髻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瞋目而語難。相擊於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此庶人之劍,無異於鬥雞,一旦命已絕矣,無所用於國事......此為庶人劍,亦為我南華經《說劍》篇中下下品者。”

“左遊生,你為庶人劍,卻如鬥雞爾,又有何資格執輪回劍道魁首!”

拂袖擲冠,莊周高坐鵬背,一臉雲淡風輕,那只高冠拋落,卻將如遭雷殛、怔立當場的左遊生收入其中。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55
第八百九十章 說劍


不用出手,也無需祭寶,只憑一段信手拈來的道語,便將引領天下劍道的庶人劍折敗。

一時間,飛出心神於此圍觀的強者們無不驚駭。

莊周那一段道語生澀而又玄奧,卻是說庶人之劍為蓬頭突鬢垂冠,濃眉長須者所持也。他們衣服前長後短,雙目怒光閃閃,出語粗俗不堪,相擊于大王之前,上斬脖頸,下刺肝肺。此庶人之比劍,無異於鬥雞,─旦不慎,命喪黃泉,於國事無補。

前面倒還好,左遊生行劍道三百余載,心志堅毅,又怎會因區區幾句對庶人的詆毀之言而妄惑。讓他呆立當場,心魔生出的卻是莊周口中最後一句——無所用於國事。

左游生右手庶人,左手黃泉,一生歷經大小戰役近百場,闖下偌大名頭,可誠如莊周所言,那也只不過殺敵斬強罷了。他不會運籌帷幄、排兵佈陣,也不會陰陽之謀、治國之道,他的一生心血皆耗費在劍道上,一次次大勝帶給他無上聲望,可終究不像周繼君那般佈局天下、治國安民。日後史書中,也僅僅會說上幾句庶人劍如何如何了得,僅此而已,又或許還會多上這麼一句——庶人雖強,無所用於國事。

史書如何記載,左遊生絲毫不在乎,可這一劍若只能用來強己聲勢,卻對天下無所意義,即便庶人黃泉兩劍再強,那也只是小道,終難成大器,更別談像周繼君一般,擁有決戰聖人的力量。

“月先生勿要做無用功了,困住左教頭的非是莊周這頂冠帽,而是他自己的劍道,他一朝心魔不解,便一朝不得出”

看向施盡法術想要將左遊生救出的月羅剎,莊周搖了搖頭,輕歎了一聲道。

“也不一定。”

擦了擦手掌,月羅剎不再去對付那頂變成銅鐘大小的冠帽,冷笑著,抬頭望向莊周。

“還有一個法子。”

“月先生所說的法子可是指將莊某斬殺於此?”

“明知故問。”

斗笠下的陰霾中泛起濃濃殺意,月羅剎猛地邁前一步,天色陡然變暗,轉眼後,這方輪回戰場竟變得漆黑如夜,暗月高懸,天地氣象、八荒氣勢全部湧向月羅剎,被他聚於手心,漸漸縈繞成流轉著的漩渦。

沙摩尼還在龍王山和白素素磨蹭,君公子不出,因此代周繼君執掌君子國、以為一方諸侯的重任便落到月羅剎頭上,即便這些年左游生名聲再盛,可在兩方王朝諸強眼中,天吾山僅次於君公子的英豪強者仍是與其並肩作戰數百年、同創天吾山基業的月羅剎。

月影輪回雖強,可太傷元氣,因此月羅剎最常動用的還是千變萬化之術,更何況眼前的莊周對於輪回的領悟明顯高出月羅剎一籌。

輕而易舉的將天地氣象和八荒氣勢收於掌心,月羅剎冷笑一聲,剛想施展千變萬化之術,就聽坐於天頭夜雲繚繞間的男子又開口了。

“月先生,你雖不使劍,可以你的身份地位倒配得上我《南華經》中另一柄劍。”

聞言,月羅剎不動聲色,手中印法一刻不停,上百聚滿複雜殺陣的的世界出現在這方輪回戰場,橫亙千萬裡,堪堪將鯤鵬和其上的莊周圍於其中。

“哈哈哈......月先生對莊某不理不睬,是害怕落得和左教頭一般的下場?”

撫手長笑,莊周對綻放在夜色下猙獰可怖的殺戮世界視而不見,目光幽深落向一身蓑衣頭戴斗笠的男子,忽地開口道。

“月先生代君公子行使諸侯之職,本當盡心盡力,可卻整日遊山玩水與紅顏相伴,多負公子,多負天地穹宇,卻不如我《說劍》篇中執諸侯劍者。”

“......諸侯之劍,以知勇士為鋒,以清廉士為鍔,以賢良士為脊,以忠聖士為鐔,以豪傑士為夾。此劍,直之亦無前,舉之亦無上,案之亦無下,運之亦無旁;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此劍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內,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者矣。此乃諸侯之劍也.....”

晦澀玄奧的道語再度響起,傳遍兩方王朝,諸強放眼看去,就見夜幕之上電閃雷鳴,被月羅剎以月影之法攝來的夜月好似不堪重負,猛地一顫,轉眼四分五裂。

空茫的天頭,一柄鋒利卻並不十分華美的長劍憑空現出,周身符文環繞,鋒刻勇士、鍔書清廉、脊撰賢良、鐔現忠聖、豪傑為夾,正是莊周《南華經》中第二柄劍,諸侯之劍。

此劍方出,盡奪天地風華氣象,四合八荒無不傳來臣服之意。僅是《南華經》中的一篇文章化出的寶劍便有如此威勢,像極了聖人的氣勢,這南華真人如今究竟達到何等修為?

倘若他真上了天吾山,和兩百多年未嘗現身的君公子一戰,又會是怎樣一副情形?

圍觀的諸強如是想著,月羅剎如是想著,望向被諸侯之劍劈斬成齏粉的殺戮世界,嘴角泛起濃濃的苦澀。

此戰無需動手,他便已經敗了,並非敗在那柄諸侯之劍下,卻和左遊生一般,敗在了心底那絲愧疚上。

以他的性子本不適合當一方諸侯坐鎮君子國,奈何周繼君潛心修行以備聖人之戰,月羅剎只得趕鴨子上架,可正如同莊周所說,三天曬網兩天打魚,實在是受不了枯燥乏味的征伐。

諸侯之劍當頭,懸而不落,月羅剎捏緊雙拳,死死抵抗著莫大威壓。

不出手,不祭寶,僅憑一經兩言就將名震天下的左遊生和月羅剎陷落,莊周技驚四座,此戰之後,名聲定會再度攀升。

眼前一片豁然開朗,再無能阻擋他者,可莊周卻突然安靜了下來,端坐鵬背,不再前行半寸。

......

“果然,一聽說我要殺覆海,這些魍魎都跳了出來,便連你莊周也不甘寂寞。”

一汪碧水前,周繼君坐於橋頭,臨淵垂釣,神色淡然。

“他這是在逼你。三個選擇,哪一個都不是那麼好選。”

從吊橋之尾末來一個身披黑氅的男子,看了眼釣竿下宛若龍騰銜尾含首,排成長長一列的鯉魚群,冷聲說道。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56
第八百九十一章 皇天戰龍


“是啊,哪個都不好選。”

一衫白衣染盡風華綻放後的滄桑,周繼君憑欄而釣,嘴角含笑道。

手腕抖落,魚竿挑起,橋下成群結隊何止千尾鯉魚竟齊齊躍起,順著魚線上的道力向天頭飛去。

洛繼傷看得真切,目光所及,就見潭頂百丈處金光閃爍,隱隱現出一座拱門,仙雲環繞,霞光萬丈,若非知道是周繼君隨手變出,定會以為那是一處洞天福地。

“世人皆有所求,求人求天地,卻不知道求仙拜神不如求己。”

聽著周繼君意味深長的話語,洛繼傷哂笑一聲,卷攏袖筒幽幽說道。

“原來如此,看來君兄今次前來尋本教主非是來找幫手,倒難為君兄百忙之中偷得空閒,如此關頭還有閒情逸致來找本教主敘舊。”

“君某和教主本為盟友,亦是故人,卻有兩百餘年未曾相見,今日來此一游探訪故人,又有何不可。”

話音落下,百丈長的魚竿也高高挑起,驅趕著群鯉爭先恐後的躍入天頭拱門,渡過金光,轉眼化作一條條燃著金火的天龍,爭相盤旋在天頭,朝向周繼君和洛繼傷納頭拱手,轉眼後齊齊向遠天飛去。

鯉魚越龍門,蛻尾成蛟龍,天地各洲的傳說中無不將其描述得神乎其神,可又有幾人親眼見過。

當下,成千上百條鯉魚飛過天頭拱門,化身為龍,騰雲禦風,翱於碧天,景況之盛萬古罕見,可周繼君和洛繼傷卻面色如常,絲毫不因此動容。

“兩百年為見,君兄的臉皮倒厚了不少,說是不求人,可還不是拿走了本教主千多條龍皇。”

看向周繼君悠然自得的背影,洛繼傷眸中微露複雜,轉瞬即逝。

潭中尚有成千上萬條鯉魚,都浮出水面,吐著泡泡,豔羨地望向騰飛而去的天龍。這滿潭鯉魚都為隱世不出的洛教主所養,日日夜夜聆聽皇天教義,早已通靈,雖只有兩百之齡,可一朝躍過龍門,修行立馬翻上百倍,個個可得兩萬年的道行,至少也有玄天上品的修為。

成千上萬的玄天上品強者,若放在戰場上,勢如破竹,便是穹天上品的頂尖強者也難以阻擋。

洛繼傷隱遁世外,看似只是安靜地養著他的鯉魚,可實際上,他所養的卻是他三百六十五條大道,以及日後席捲天地輪回的皇天大軍,偏偏在今日被周繼君取走千多條,他自然滿心忿忿。

“洛兄此言差矣,君某只是借上幾尾罷了,過兩日便如數奉還。再者,君某並非沒有回饋之物。”

起身,周繼君隨手拋下魚竿,擦了擦手掌,笑著向洛繼傷道。

“洛兄隱忍于此,不過是等待你皇天教東山再起的機會,如今正是絕佳戰機,山海諸國齊出,蚩尤和莊周都忙於己事騰不出手來,教主若欲出兵,可借道我君子國。以洛兄如今的實力和勢力,山海又有誰能相攔?”

聽得周繼君所言,洛繼傷面無表情,只是負手遙望向千里鯉魚潭,半晌開口道。

“蚩尤被孔宣所阻,而那莊周卻戰敗左教頭和月兄,無人能阻。難不成君兄終於下定決心,準備親自出馬?”

“他莊周如此盛情想邀,君某又豈能拂了他的好意。”

“他在天吾山上佈局,又親身行至你君子國前線,無非是想讓君兄作出選擇,要麼前去戰他,要麼回轉天吾山救援,要麼繼續前往幽冥海。可無論哪個選擇,都會讓你天吾山人身處險境......莫非君兄在天吾山留下後手不成?”

“洛兄究竟決定好了沒有。”

沒有回答洛繼傷的疑惑,周繼君悠悠問道。

“君兄向來對我皇天教義嗤之以鼻,怎麼今日卻鼓動無出兵。”

嘴角浮起玩味之色,洛繼傷看向神色淡然的周繼君,冷笑著問道。

“此一時彼一時,再怎麼說,你洛大教主也身在我天地穹宇一方,又是盟友。更何況想要行教化於天下,卻不是光光成就帝王霸業便可行使,而是要成就聖人。”

深深看了眼面露複雜的洛繼傷,周繼君哂笑一聲,拂袖而去。

“我去殺莊周了,至於教主如何行事,洛兄自斷吧。”

看向踏波遠去的周繼君,洛繼傷目光閃爍。

“成聖......也就你君公子最知本教主了。不過,是先斬聖再成聖,還是先成聖後斬聖.....還真是令人頭疼。”

輕歎口氣,洛繼傷喃喃自語道,轉眼後,他抬起雙臂,道道光華掠過天穹,衍變成一座座金碧輝煌的拱門,一半幽幽如夜,一半烈火雄雄,卻因他洛繼傷不僅是皇天教主,也是那幽冥地府深處,執掌萬萬生魂的幽冥教主。

“如此,爾等便隨本教主出征罷。”

緩步走在如碧鏡的潭水上,天頭是數萬條匍匐朝拜的皇天戰龍,洛繼傷如是說道。

......

“師娘?”

隨著周兮兮來到君子殿中,一身紅裙的嬌美少女朝向碧華行禮道,面露疑色。

“靈兒,除了我們,山中還有多少人。”

聽得碧華的問話,齊靈兒微微一怔,想了想開口道。

“總管齊灰,山神範囡煙,聰聰、囉囉嗦和它們手下妖王,以及車兒。出什麼事了,師娘?”

“今日上山的那兩人有些不對勁。”

碧華皺了皺眉,開口道。

“炎帝之女瑤姬和那刑天之子?師娘放心,那二人並沒帶什麼法寶,何況有靈兒在此,那兩人即便心懷歹意,也無法傷及我天吾山。”

齊靈兒淡聲說道,眉宇間的煞氣一閃而過。

在天吾山中修煉了兩百餘年,日日夜夜吞食濃郁的天野精氣,兼之她天生靈脈,修煉起來事半功倍,如今已一舉踏破穹天下品,更兼周繼君賜予的諸般法寶在身,憑藉山中陣法想要擒下那對少年少女並非難事。

“可是......靈兒,你且去喚車兒出關,我總覺得今日只事有些古怪。對了,神機先生怎麼沒來?”

黛眉挑起,碧華疑惑的問向周兮兮。

“女兒前去他隱居的地方,卻發現他已經不在了。”

聞言,齊靈兒和碧華相視一眼,面色同時變得凝重起來。

周繼君走前曾留下話來,卻道倘若那頭老袁不辭而別,那便帶著山裡人速速棄山離去,勿要猶豫。

輕歎一聲,碧華再望向殿中那方銅鏡,只見瑤姬和刑仇已至山巔,不多時便會來到君子殿。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57
第八百九十二章 南華欲成聖


萬里鯤鵬橫亙天頭,高冠廣袖的真人坐于雲霧繚繞間,低吟逍遙遊,翻看著手中的南華經,當真視這曾經染滿鮮血、戰火的戰場為無人曠野,好不自在。

躲于兵寨後修真衛手持法寶兵刃,滿臉忌憚,卻不敢上前半步。

忽地,就見莊周抬起頭,呵呵一笑。

“公子還是來了。”

紛紛揚揚的落雪中,銀髮男子駕雲而來,翩翩瀟灑,雖不及萬里鯤鵬那般氣勢雄壯,可他方出現,淩駕在修真衛大軍頭頂的壓抑威勢仿若初春的凍雪,瞬間融化。

公子來了。

滿臉崇敬的望向周繼君,修真衛們不由得心頭一振,無不期待著君公子能大發神威,將對面那個神秘莫測的炎國國師斬落於此。

縱然周繼君已有兩百年未嘗出手,可在天吾山子弟心中,君公子仍是天吾山中唯一的那尊戰無不勝的神祇,沒有原因,這般想法深入每一個天吾山子弟心底,也是他們奮勇殺敵、攻城掠地時的信仰所在。

“諸侯之劍?”

看向苦笑著努力抵抗巨劍壓迫的月羅剎,周繼君眸子一寸寸冷凝了下來,手臂抬起便向懸于月羅剎頭頂的那柄巨劍抓去,冷不防半空揮來一幅袍袖,卻是莊周出手相阻。

拳掌相擊,周繼君身軀微晃,可腳底卻巋然不動。反觀莊周雖紋絲不動,可他身下的鯤鵬卻劇顫不止,天雲翻覆,少時,如雨落的鮮血從鯤鵬嘴角滑落。

只一招,便分出強弱。

莊周看似無事,卻是借身下鯤鵬化解了周繼君這一拳,若他道力足夠、掌法精妙,何須借坐騎化解。

兵寨中的修真衛們看得明晰,無不歡呼雀躍,大聲喝彩,滿臉火熱。

可周繼君卻蹙起眉頭,只因他已緊握諸侯之劍,然而用盡全力亦無法拔出。

“世人憑力氣論英雄,當真大錯特錯。就拿莊某和公子來論,道力雖不如公子,可我這柄出自南華經的寶劍卻非公子所能拔出。”

“真人說錯了,想要拔出來也簡單。”

周繼君和月羅剎相視一眼,卻沒多言,轉爾看向莊周冷聲說道。

懸于月羅剎頭頂的諸侯之劍不單攜帶著勇、廉、賢、忠、豪等諸侯之志,且出自南華經,聚集了無數深奧卻通達世情的故事精髓,也算莊周道意所在,誠非周繼君所能左右。

隱隱之中周繼君亦發現,莊周的道意已越過返璞歸真的地境,無比接近聖人教化,只需他傳播於天地蒼生,得臣服之意思而返,或許能立地成聖。

即便此刻不是聖人,可他的道意和聖人卻已相差無幾。

“哦?公子所指的,莫不是殺了莊周?”

隔著紛飛落雪,莊周遙遙看向駕雲而立的周繼君,嘴角漸漸浮起濃濃笑意。

“莊某至此,等的就是公子這句話。”

“如此一來,莊某就能毫無顧忌的殺公子,完成我南華經中最後一篇,爾後成就聖人大道。”

話音落下,莊周手中書卷無風而翻,簌簌翻飛著,直到最後那唯一空白的一頁。

“你莊周本為外輪回者,來此取經攝典,竟也身陷烘爐難以自拔,當真可笑。”

目光落向莊周手中的經書,“南華”二字映入周繼君腦海,君子鬥數衍算連連,十分之一彈指剎那周繼君便已算出了那方古怪的輪回,眾生陷於故事中,如複一日年復一年像極了那三道輪回界。可天機難測世間變故,這麼一個周密嚴謹的輪回世界裡卻飛出一隻蝴蝶,越洋過海,來到天地穹宇,搖身一變化作眼前高冠廣袖的奇男子。

倘若對付炎帝這等強者,周繼君眼皮都不會眨半下,直接拔劍而上,更不會言語一大段,行攻心之法。可面對莊周,周繼君卻仿佛又回到了昔日七州時,戰前必先出言攻心,皆因並無十足把握。

誠然,在兩方輪回強者眼中,聖人之下君公子絕對算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可仍有兩三同級強者,如覆海,如蚩尤,如孔宣,亦如莊周。這幾人不戰則已,戰則驚天動地,卻因他們皆有挑戰聖人的實力,彼此間雖也分高低,可也只是那微不足道的分毫,俗話說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因此誰也不會托大,即便周繼君自道有六成斬殺覆海的把握,卻也以七日時間備戰,醞釀戰意。

而對眼前高深莫測的莊周,周繼君亦是如此。

兩人實力相差無幾,論戰力,或許周繼君還要高上半籌,可無論周繼君還是莊周都不知對方所隱藏的後手絕招,因此即便已邁入戰圈,可也只是言語試探,誰也沒率先出手。

“輪回千千萬,同受制于輪回道法下,眾生平等,本當互不干涉。我莊周欲成聖,你君公子又何故譏諷,只因你成不了聖?”

聞言,周繼君眸中閃過一絲錯愕,隨即放聲大笑起來。

“真人大謬,君某若要成聖,誰人能阻。只不過聖人自私自利,虛偽狡詐,君某此生只欲斬聖,哪會去當什麼聖人。”

“斬聖”二字落下,一圈符文宛若水波般自周繼君額心蕩開,轉瞬即沒,卻比從前二百年更要清晰了幾分。隱隱中,從輪回之外,那虛茫無極的九天之上傳來刺耳的冷笑,聲如暴雷,震得整個偌大輪回戰場顫抖搖晃了起來,幾欲崩塌,卻被周繼君拂袖散去那陣譏笑,平復輪回戰場。

戰意已然醞釀至巔峰,重新回望向一臉悠閒自得的莊周,周繼君忽然開口問道。

“既然真人要用君某作那最後一篇故事,可否告知以何典故命名?”

“非是莊某不願告知,只不過,此番故事尚未寫罷了,也只好等莊某斬了公子寫完這篇故事,而後再到公子墳前告知。”

莊周輕描淡寫的說道,目光所及,就見一抹銀光從白袍下綻出,耳邊傳來周繼君飽含殺意的笑聲。

“只可惜真人再無寫完的那一天,不如現在便定下,就叫莊子欲成聖,公子劍斬之。”

話音落下,周繼君駕雲而上,君子劍縱橫如天河,直掛莊周而去,卻是周繼君的戰意已醞釀至巔峰,全身上下再無破綻。

這一劍的勢與力也算周繼君前所未有的強橫,卻因對手是莊周,出入無形,變化無端,力能斷天,神可通冥。

兵寨中的修真衛們怔怔地望向一劍斬下的周繼君,心中暗歎不知已有多少年未見到這柄縱橫天地穹宇、國戰輪回的君子劍,今日再見,竟有種不知為何物的感覺。

卻因以他們的修為眼裡如何能看出這一劍的玄妙,更難以描述,如同那年通天一劍斬落長安垂天道的情形。

面對即便是聖人來了恐怕也很難招架的一劍,莊周不慌不忙,只是端起南華經,悠哉悠哉的說道。

“是了,莊某忽地想起一事,留於天吾山的那顆棋子恐怕已快化蝶了。”

一劍斬中《南華經》,輪回戰場猛地一顫,虛空粉碎破裂,化作齏粉簌簌散落,卻將漩渦亂流的輪回通道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

周繼君身形不動,莊子端坐鵬背,一招過後,兩人竟未分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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