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獵天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mk2257 2011-6-3 21:57: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162208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58
第八百九十三章 化蝶陷天吾(上)


“到了到了,這裡便是君子殿,我家主母碧華公主就在此地。”

回身看向路上不斷打探這打探那的少女,囉囉精殷勤的說道。

“兩位這便隨我前去拜見主母吧。”

聰聰精倒是不卑不亢,眉宇間掠過幾絲驕矜,淡聲道,舉手投足間當真有那高人風範。

兩小妖只顧著享受許久未有過的高人一等的感覺,卻沒察覺到瑤姬眸中一閃而過的異色。

“多謝二位。”

嘻嘻一笑,瑤姬朝向兩妖拱手致謝,隨即拉上刑仇緊跟兩妖身後向遠處的大殿走去。

走過百丈松林,走過山頂碧溪,就在一行四人快到君子殿時,迎面走來一個低著頭行色匆匆的少年,雖著華衣可卻穿得冠斜領歪,古怪十足。

“範山神這是急著去哪?”

似是為了在那兩個初來乍到的少年少女面前展現下自己在天吾山的“威望”,聰聰精稍緩腳步,清了清嗓子,端起居高臨下的架子問向範囡煙。

話音傳出,就見範囡煙猛地一怔停下腳步,目光落向兩妖身後的少年少女,眸中閃過一絲慌張,擠眉弄眼向兩妖使著眼色。

兩個糊塗小妖正自得其樂著,哪會去管怪模怪樣的範囡煙,就在這時,一道青華從山腰處騰起,仿若洪潮般漫過山野,隱約中竟有著龍蛇之象。

“護山法陣?”

聰聰精眉頭一皺,古怪的回首遙望,心中泛起濃濃的疑惑,卻是不知唱的哪一出。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攜著三道道意的青華籠罩山巔,轉瞬便要將幾人陷入其中。一條嬌小的身影從橫刺裡躥出,越過聰聰囉囉想要趁青華落下之際遁出,可終究慢上半拍。瑤姬面如冰霜,眼見無法逃出法陣,也不慌張,卻在法陣落下的最後一刻抓住範囡煙,把他也一同卷了進來。

異變突生,聰聰精和囉囉精目瞪口呆,驚訝地看向瑤姬和橫斧架在範囡煙脖頸處的刑仇,隱隱間察覺到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可卻仍滿頭霧水,不知這兩個一路上安安分分的人為何突然行兇。

“兩位就這樣來我天吾山搗亂,似乎打錯主意了。”

甜美的聲音傳來,聰聰和囉囉心頭一喜,抬眼望去就見碧華已走出君子殿,身旁跟著一臉好奇的周兮兮。

“眼下君公子不在,天吾山上強者寥寥,否則我兩人也不會趕在這時來。”

一邊挾持著範囡煙,一邊忌憚的看向手足無措的兩妖,瑤姬沉聲說道。

“夫君雖不在,可以你二人一穹天下品,一法天巔峰的修為,來我天吾山不異於送死。”

碧華神色如常的說道,目光落向範囡煙,眸裡波瀾微現,手中印法雖已捏出,可一時半會沒有按下,卻因有些投鼠忌器。

範囡煙雖然實力低微,可他打從天吾山落成的那一天便跟在周繼君身邊,算是山上少有的老臣。周繼君不在時,碧華鎮守天吾山,多得範囡煙相助,兩百多年相處下來卻也算一家人,便是果決如碧華,一時半會也下不了狠心發動殺陣,更何況陣中還有聰聰和囉囉這兩個活寶。

“送死?哈哈哈......”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陷於法陣中的瑤姬竟放聲大笑起來,一掃她先前嬌弱可人的模樣,看得旁邊的聰聰囉囉頭皮發麻。

“碧華公主,你再仔細看看,我是誰?”

聞言,碧華心中閃過一絲不祥,剛欲運轉神目,就見陣中少女身軀漸漸變得高大起來,一身帝王冠袍加身,白髮及腰,臉上皺紋橫生。

“莊國師的化蝶之法果然了得,竟真瞞過了君公子的耳目。”

站在天吾山巔,炎帝環視四周,這山上景致雖美好,可落在他眼中卻似世間最齷齪、骯髒之地,讓他只想斷山毀地。兩百年前的那原本勢在必得的一局,他卻輸得徹徹底底,不單折損了他最倚重的手下刑天,還顛覆了山海王朝大好局面,從此一蹶不振,直至今日。

那一戰後,炎帝心境受損,志氣一失,人也漸漸變得衰老起來。然而他卻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有朝一日能斬殺君公子,報得大仇。幸好遇到了奇人莊周,願助他成大事,行化蝶之法,變身瑤姬。此術神秘莫測,絕非神目能看穿的變化之術所能比擬,周繼君雖知道瑤姬和刑仇來到天吾山,可只當因為雲生之事。兒孫自有兒孫福,即便知道莊周定有後手,可想到山上的君子殺陣,周繼君也未曾出手相阻,誰曾想來到山上的居然是擁有穹天巔峰修為的炎帝。

即便戰意威勢大不如前,可他炎帝仍是兩方輪回少有的絕世強者,周繼君、月羅剎等人皆不在,放眼山中又有誰能攔他。

“今日本帝親臨,也不想下殺手,只要碧華公主和兮兮小姐雖我走一趟即可。”

強忍住心頭的殺意,炎帝悠悠說道。

“不可......主母快發殺陣!”

眼見炎帝手捏印法,就要破開法陣,範囡煙忍不住開口叫喚道。

和聰聰精、囉囉精不同,他心裡清楚自己在天吾山中修為低微,若按照實力來論壓根算不上什麼,自己能有今日的地位、享盡榮華富貴,卻因公子重情重義,因此比之兩妖他範囡煙更為忠心。

目光落向猶豫不決的碧華,範囡煙不由暗歎一聲,他一個按照天宮品秩來論微不足道的山神風光了一世,香火萬家,還有什麼好遺憾的。倘若因為自己的緣故而令天吾山遭劫,主母和小姐受辱,那定會他遺憾到無以復加。

深吸口氣,範囡煙猛地邁去一步,竟用他的脖頸去撞刑仇手中的戰斧。

血花綻放在青華的法陣中,刺痛了碧華的雙眼,而聰聰囉囉兩妖也是神色呆滯,難以置信的看向自戮當場的範囡煙,良久才回過神來,只覺心頭騰起一柱熱血,直向腦門沖去。

山神範囡煙前世在七州封神之戰時,逃得大劫,即將晉升,卻因噎食而死。此生得大機緣投效君公子麾下,雖無法去當那一方諸侯,可等大戰罷了,以他的地位身份,即便做那天地輪回的眾山之神也不過君公子一句話罷了。

可歎卻因那忠義之心,終究還是沒能等到戰事結束,先行一步橫死天吾山上,得仁得義,也不枉他一世榮華。

炎帝一心欲以碧華要脅周繼君,哪有功夫理會一個微不足道山神的生死,手中印法連連,攜著將近二百星的道力,不斷地攻向君子法陣。轉眼後,青華的陣法上現出一條裂縫,饒是碧華此時狠下心,也再無法發動殺陣。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2:59
第八百九十四章 化蝶陷天吾(下)


山頭忽現法陣,聲勢之壯,不單將駐守山中的妖王修士引來,便連山下府城的百姓們也遙遙相望。見得山巔雲霧蒸騰,青光大作,只以為又有神仙降臨,無不擺案設香,頂禮膜拜,孰不知今次來的“神仙”一心想要讓他們信念所在的天吾山土崩瓦解。

“沒有君公子在,這君子法陣不過爾爾。”

冷笑一聲,炎帝雙掌用力,手捏印法重重轟擊在法陣上,早已殘破不堪的法陣劇烈搖晃起來,卻是無法承受住炎帝這一擊,轟然倒塌。

正在這時,從君子殿后轉出一團雲座,一身火裙手持短鞭的少女怒目望向炎帝,催動雲座撲將過來。

奈何她離炎帝足有百丈,而炎帝破開法陣後距離碧華和兮兮只有短短十來步,本身修為就遠不及炎帝,即便齊靈兒趕到法陣前,恐怕炎帝也已將碧華兩人擒下。

千鈞一髮之際,卻有兩人挺身而出,竟是誰也沒想到的天吾山巡山總妖王,聰聰和囉囉。

或許因為感情甚好的範囡煙橫死眼前,又或許這兩個心性單純的小妖一路被矇騙,最終禍極主母,此時心中悔恨交加,居然不顧自己只有通天境界的修為,惡狠狠的向炎帝撲去。

不遠處的碧華見著素來怯懦的兩妖如此膽大包天,神情凝滯,心頭湧起一絲暖意,剛想出聲勸阻,可目光所及,就見炎帝和刑仇不約而同的避開兩妖的追擊,繞了個大圈襲向碧華。

聰聰精和囉囉精本已心懷死志,準備效仿范囡煙大義報山門,卻連它們自己也沒想到,堂堂炎帝竟然避而不戰,兩妖愣在當場,感受著遠處眾妖王崇拜的目光,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非是炎帝不敢戰,而是顧忌夜長夢多,在他眼裡聰聰和囉囉定然是天吾山身份超然的高人,否則也不會如此處變不驚,令碧華公主投鼠忌器未曾發動殺陣。

或許真如周繼君所言,聰聰和囉囉雖然實力低微,可卻是天吾山副將,屢次被心懷歹意的強者所劫,卻每每化險為夷。也正因為兩人出手,逼得炎帝刑仇繞了個大圈,待到將至碧華身前時,齊靈兒也堪堪趕來。

“你便是齊靈兒,君公子首徒?”

目光落向滿臉戒色的齊靈兒,炎帝怒笑一聲。

“昔日你師殺我手下大將,今日我便斬你於天吾山上,也算一報還一報。刑仇,你去擒下那兩個女子。”

說完,炎帝袍袖一擺,帝王之勢傾散開來,化作天雷神火之陣,將齊靈兒籠罩其中,而一旁的刑仇也不言語,大步越出,向碧華兩人而去。

天吾山上也有不少駐守的修士、妖王,可修為最高的才不過玄天中品,雖算得上一方高手,可比之炎帝來說無異於米粒之光,別說前往救援了,此時被天帝氣勢所壓,想要祭出法寶也是件難事。

手持戰斧刑仇距離碧華和周兮兮僅有五六步,轉瞬即至,就在這刻不容緩之際,從後山傳來一陣長嘯,勢若龍虎吞天,竟震得天吾山一陣搖晃。

百分之一彈指剎那後,一條高壯的身影飛過千丈地,攜著烈烈罡風來到碧華身側。

抬手,迎向刑仇的戰斧。

翻腕,天隕精鐵所鑄的戰斧竟然被扭折,彎成扭曲古怪的形狀。

抬眼看向身前獨目雙翅的男子,刑仇心頭大驚,此人的氣息也不算高絕,修為恐怕和他相差無幾,然而舉手投足間卻隱隱摻雜著幾分道不明的玄妙,宛若晝夜之變,陰陽之合。

丟棄戰斧,刑仇深吸口氣,運轉全身道力聚於手心,他的雙目陡然變得血紅,內中似綻放出一朵七瓣之花,每一瓣皆仿佛從血池裡生長出,只一眼便讓人惶恐不安。

刑仇雖是刑天之子,可功法戰技並未全部承其父,他幼時有奇遇,陰差陽錯下吞食了一株血蓮,從此殺氣暴漲,直至今日雖只有穹天下品的修為,可他的殺意卻直逼穹天上品。

眸中血蓮綻放,刑仇低吼一聲,雙拳隱隱流轉著漫漫血河,轟向方出關的李車兒。

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最強一拳竟被李車兒輕描淡寫的化解。

雙臂環拱,李車兒悠悠畫了個圓,一團漩渦從手心浮出,橫亙在刑仇雙臂間,隨後猛地一扯,竟將刑仇雙臂撕斷。面無表情的看向滿臉難以置信的刑仇,李車兒邁前一步,左手再度畫圓,這一回卻是向少年的腦門而去。

幾乎毫無還手之力的,刑仇被李車兒擒于左手,身體猛地劇顫,如注的鮮血從脖頸處汩汩流下。怔怔地看著自己無首屍身轟然倒下,刑仇只覺脖下一陣寒意,此時方才發現,他的頭顱竟被那個恐怖如斯的男子提於手中,屍首兩風。

那年刑天獨戰於天帝殿前,頭顱被斬,卻以乳為眼以臍為口繼續鏖戰,一柄戰斧不知斬了多少黃帝世家子弟,終得“斬帝之斧”之稱。時隔無數載,刑天之子形仇為父報仇,卻於天吾山被公子次徒斬落首級,然而他卻無法效仿其父以殘缺之體繼續鏖戰。

獨目雙翅的青年看了眼手中的頭顱,張口吐出一道雷氣,化作雷劍攪碎了刑仇的心神。

“車兒,速去相助靈兒。”

耳旁傳來碧華略顯焦急的聲音,李車兒點了點頭,隨手拋下那顆頭顱,邁步奔向炎帝。

兩百年來,李車兒一心鑽研武道,早已越過以武入道的境界,踏足連他自己也不知該如何稱呼的全新武道境界。修為雖只有穹天下品,可他的戰力卻遠遠不止,穹天中品且能戰,穹天上品亦可戰而不死,而對尋常穹天上品的強者,李車兒輕而易舉的秒殺對方當不在話下。

一招殺了刑仇,李車兒並沒多少自得,只覺理當如此,可落到炎帝眼中,卻讓曾經威震山海的天帝心頭震撼不已,氣勢一弱再弱。

可即便再弱,他也是穹天巔峰的絕世強者,手中雷火殺陣將李車兒也一同陷入其中,李車兒的太極功法雖已小成,陰陽相濟,卻仍非炎帝對手,即便再多個齊靈兒。

不多時,兩人漸落下風,天吾山上,炎帝稱雄,在已然開始凋零的帝王大氅下,齊靈兒漸漸不支。

余光瞥向仍奮勇而戰的李車兒,齊靈兒目光微黯,自己雖然天生靈賦遠超李車兒,可卻比不上自己師弟這般勤奮,兩百年後已被他甩在身後。若非自己也陷入陣法中,或許他還能放開手腳,和炎帝大戰一場,而眼下卻不得不顧及自己。

師父,以你的神通又怎會算不出今日之變,即使這炎帝以化蝶之法潛入天吾山。

心頭默默念叨著,一抹火光閃過雙眸,齊靈兒下意識的向遠天望去,心頭不由一喜。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3:00
第八百九十五章 莊子成聖(上)


天頭的雲海波瀾壯闊,卻仿佛被點燃了如火如焰,非是晚霞,卻比晚霞更耀眼。

天吾山下擺香設案的百姓們紛紛望向天頭,滿臉震驚,轉眼後無不激動涕零,納頭拜首。

任是哪一個塵世中人見著眼前天吾山萬年難見的盛景,都會止不住心頭的震撼和激動,一條條燃著金火的天龍搖首擺尾,穿梭在雲霧間,龍吟聲傳出,回蕩在千山萬水間,宏渾壯闊。粗粗數去,天頭真龍竟不下千條,便是潛入東海深處,也無法看到千龍出動的奇景,今日一見,對於即便見慣了神仙妖怪的天吾山子民,也是足以銘記一生的奇事。

這上千天真龍個個都有玄天境界的修為,且攜帶皇天道意,條條皆為皇者,不屈天不服地,便是天帝在前也阻不了它們的成皇之志。

轉眼間,上千真龍咆哮著,蜂擁撲向炎帝,饒是歷經無數紀元滄桑的炎帝見到眼前景象也是嚇了一跳,氣勢心志本就綿弱,此時哪敢硬擋,下意識的跳向一旁,卻讓李車兒和齊靈兒得了空隙,閃身遁出法陣。

“天吾山子弟聽令,都隨本宮撤離。”

上前真龍雖強,可一旦炎帝回過神來,憑他的道力修行想要斬殺群龍也只是半柱香的功夫,碧華當機立斷,下令諸人撤離,自己率先躍身而起,穩坐為首的那條真龍,而周兮兮、聰聰、囉囉以及駐守天吾山的妖王修士也緊隨其後,跨上天龍。

輕歎口氣,碧華回眸,又看了眼人去樓空,只剩荒涼草木的天吾山,隨後率領眾人駕龍而飛。

“娘,真的不要天吾山了?”

直到此時,周兮兮淡漠的神色方才破裂開,戀戀不捨的看了眼身下的巨山,開口問向碧華。

“只是暫別罷了,等爹爹回來再說吧。”

“那我們現在去哪?”

余光中,滿臉瘋狂之色的帝王正怒吼著驅趕攔截在他頭頂的天龍,周兮兮下意識的抓緊龍鱗。

“兮兮,你可願意和娘去天宮小住一段。”

說話間,一顆金光燦燦的碑牌現于碧華手心,國戰正盛,天宮雖荒廢無主多時,卻無人敢不顧君公子的禁令爭奪天宮大統。煌煌天宮,眾仙聚集,天地英豪爭相奪之,誰都想坐一坐那個讓人垂涎的寶座。

在那時候,誰又能想到繁盛無兩的天宮,如今只不過是天吾山的別院罷了。

上千天龍載著天吾山人直飛九天而去,龍吟環繞,盛況空前,看得天吾山子民們無不熱血沸騰,心情激動難平。然而,包括匆匆離去的碧華在內,誰也沒發現,在龍背上少了一人。

那個人曾在三百年前許下一個伴隨他一生的重誓,膽敢犯天吾山者,雖遠必誅。

是了,車兒哪去了?

齊靈兒驀然回首,目光落向天吾山,芳心微顫,眸子漸漸變得通紅。

巍峨入雲的天吾山山巔,高大偉岸的男子筆直的立著,在他身後是承載著天吾山三代無數子弟的君子大殿。

雙翅輕輕扇動,李車兒面容冷峻,直直望向對面正朝君子殿走來的帝王。滔天的怒火和殺意卷起樹飛石裂,向他席捲而來,可至始至終,他的腳步都沒移動半分,將君子殿和那個已經安然離轉的女童擋在身後。

這是他李車兒畢生的使命,即便輪回顛覆、天地崩陷,他的心被她的故作不知傷得千瘡百孔,也不會丟棄的使命。

......

一招過後,兩人不分勝負,誰也沒有再動手。

大雪紛飛,掠過破碎的輪回虛空,向四面八方遠遠蕩而去,氣氛漸漸變得凝重肅穆起來,壓在近萬修真衛心頭,好生難受。

公子只是試探而已,以公子的實力,和嘯傲天地的君子劍,想要斬殺那炎國國師當輕而易舉。

修真衛們如是想著,心中默默期待,可等了許久,都未見兩人再出手。

下了不知多少日子的雪似乎不想停下來般,不多時已在地上鋪起厚厚一層,卻也將這曾經千軍萬馬縱橫廝殺的戰場染得蒼白。

玩味的看了周繼君,莊周忽地開口。

“聽說公子將平生所得著成經典,分為上下兩籍,名為《君子道論》,可卻又分人等而觀,仙凡有別,不得同觀上下兩策。公子行君子教化,以安天下,又為何陷眾生於不平?”

“今我莊周也著一部經書,便是這《南華經》,眾生雖身份地位有別,可並行於世,各得其樂,豈不快哉。”

“公子若有意,大可一觀。”

說完,莊周手捧經書,隔著漫天飛雪,從容遞與周繼君。

周繼君並沒推辭,他心知莊周打的什麼主意,不過是自知戰力不如周繼君,於是以《南華經》中道意相鬥。周繼君若是不看,無法探明莊周道意中的破綻,而莊周又不肯開打,那兩人終究只能成僵持之勢。周繼君若是看了,一旦《南華經》完美無缺,非但無法尋出破綻,還會困擾周繼君的心意,到那時己消彼長,此戰必敗。

不過,對於自己所創的君子道意,周繼君若無十足信心,又豈會輕易向聖人宣戰,既然南華真人獻出經書,周繼君又豈會不敢去看。

手捧經書,周繼君剛翻開第一頁,耳邊傳來一陣蒼勁有力的歌吟,透過千里戰場,向兩方王朝遠遠傳開。

“荃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在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

周繼君微微一怔,指間輕彈,疾翻手中書卷,卻是莊周所創歌謠竟都出自《南華經》中的故事,以眾生相安,各得其樂之志,傳向四面八方。

亂世多戰,人不如狗,欲求一草履一茅屋者多乎,苟安於亂世卻不如貧貧寡身逍遙於世外,自得其樂,何等逍遙。

轉瞬後,千萬朝拜之念從兩方王朝升起,聚攏一道,歸向莊周。

“天下有道,聖人成焉;天下無道,聖人生也。方今之時,僅免刑焉。福輕乎羽,莫之知載;禍重乎地,莫之知避......君公子,你欲斬聖,卻為從古至今前所未有的大事業。不若就讓莊某這個初成的聖人以身相試,而評公子之志。”

一曲《南華經》唱罷,莊周從鵬背上站起身,眸裡含笑,望向周繼君,如是道。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3:01
第八百九十六章 莊子成聖(下)


高冠廣袖,雲淡風輕。

沒有成就君聖封號時那般風雲湧動、星月交輝,莊周也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漠,眸裡含笑,似乎壓根沒什麼變化。

可周繼君卻清楚的知道,國戰三百九十八年,兩方輪回之地,第十三名聖人誕生了。

直到此時,周繼君方才突然發現,這天地輪回間竟擁有如此多的聖人,每一個都施行教化,得蒼生臣服朝拜之意,成就至高無上、難以匹敵的存在。

那年他們成就聖人時,是否也像眼前的莊周般,輕描淡寫的一蹴而就?還是歷經無數坎坷、險阻?

第一次親證聖人誕生,或許也是最後一次,許許多多奇妙的心意念頭湧了上來,翻覆于周繼君腦中,觸類旁通、舉一反三,竟悄然打破了他本以為不會再發生改變的心境,隱隱中似又看到幾許更加玄妙的存在。

“莫非公子斬聖之言只是說說而已,真遇聖人時,卻心怯了。”

看著低頭沉思的周繼君,莊周哂笑一聲,幽幽道。

三百餘年的顛沛流離,搜羅天地、山海這兩方無奇不有的世界一段一段或是離奇或是感人的故事,厚積薄發,終得一卷《南華經》,散佈天下得朝拜之意成就聖人之位,對莊周來說就仿佛水到渠成。表面看去,他的確沒有太多的變化,卻因他的蝶化之法,亦真亦幻,亦虛亦實,從前他既是飛過大海的蝴蝶,又是孜孜不倦的莊周而,而如今,他既然是聖人,也是莊周。

只不過,再看這天地蒼生,以及對面雲座上執劍而立的男子,莊周卻生出新的感覺。

天地不再像從前那般讓自己飽含敬畏,反之卻仿若兩張鋪在自己身前的棋盤,雖依舊宏大,可也不過區區棋盤而已。眾生行於其上,如螻蟻,如棋子,只要自己輕拂衣袂,轉眼土崩瓦解,灰飛煙滅。而對面那個先前強悍如斯的男子,現在看來,不過爾爾,憑藉自己將近五百來星的道力,只要抬一抬手,就能將他斬殺。

可如此殺了,又有什麼意思。

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莊周如是想著,卻未發現,他的心境在成就聖人的那一刻後,已和從前大相徑庭。他是聖人,也是莊周,卻已非來天地穹宇時的那個莊周。

“聖人說笑了,君某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心怯。”

周繼君淡聲說道,那聖人二字被他咬得極重,飽含譏諷。

“莊國師固然成就聖人,可你這個聖人,對於君某而言,卻不過爾爾。”

聞言,莊周不由笑出聲,只當是周繼君嘴硬,可當他目光落向周繼君時,眉頭不由一皺,卻是周繼君說得無比從容而篤定,沒有半絲誑詐之色。

心底閃過一絲複雜,轉瞬即逝,成就聖人的莊周縱使不再是從前的莊周,可他的心境卻被從前更加圓潤堅硬,又怎會因周繼君區區一言而恐。

“既然公子依舊信心十足,那也不用再拖延下去。莊某本想借公子之手,拖延國戰,誰今日機緣到來,莊某自成聖,如此,也就用不上公子了。“

前往炎國做國師,輔佐炎帝抵禦天地王朝的侵襲,莊周所欲的非是功名利祿,而是國戰無限延長,直到他尋著顛覆南華輪回的法子。國戰的關鍵是君公子,只要君公子被殺或是受阻,天地王朝氣勢大跌,山海王朝收復失地,方能再成僵持之勢。

在此之前,或許連莊周自己也未曾想到,受周繼君戰意相逼,他竟在這落雪的戰場上將《南華經》融會貫通,以一道分千萬道,傳遍兩方王朝,再合為一道,聚朝拜之意而返。

終成聖人。

成了聖人後又該做什麼?

繼續將國戰玩弄於股掌中,抑或是,回轉南華輪回,將千千萬子民解救出來?

......不過,在此之前,卻還有一件事必須去做。那便在兩方王朝強者、天吾山近萬修真衛眼前,將這一心想斬殺聖人的男子殺了,以證自己聖人之名。

聖人者,寡然於輪回,至高無上,視蒼生萬物為螻蟻,又豈會被螻蟻所殺,即便是那群螻蟻中最強壯最叛逆的一隻。

普天之下,聖人無敵。

眸眼張翕間,莊周再無半點遐思,看了眼手中的經書,緩緩搖頭道。

“我這卷南華經中有三柄劍,前兩柄已然用罷,只餘最後一柄,特為公子準備。”

“哦?既然是莊國師已成聖,那這第三柄劍定是聖人之劍了。”

周繼君放聲笑道,也不在修真衛們前隱瞞莊周成聖的事實,寒風凜冽,夾著冰雪卷向近萬滿臉僵硬的修真衛。他們雖為征戰兵將,可至少也有通天下品的修為,自然知道聖人為何。

那可是比穹天巔峰還要厲害無數的存在,公子他......

一時間,輪回戰場再度鴉雀無聲起來,修真衛們無不面帶複雜的看向他們最崇敬的公子,既有些恐慌,亦有些期盼。聖人雖強,幾和歷史同壽,而公子卻是這段國戰歷史的主宰者,世間有數的至強者,若說這世上還有誰有可能殺死聖人,那也就只有我家公子。

沒人說話,沒人喧嘩,可不多時,一股轟轟烈烈的氣勢從近萬修真衛身上聚集、湧現,升騰而上,仿若一座山巒,筆直的屹立在周繼君身後。

卻是近萬信念堅執、滿心熱血的天吾山兒郎,以其心表其志,為君公子助威。

“公子所言差矣,南華經中三柄劍,一曰庶人,二曰諸侯,三曰......天子。天子之稱古來便有,可又有幾人能稱得此等稱號。唯獨你君公子,入道不足五百載,便成就一方之伯,修為穹天巔峰,如此造化運數,若非蒙上天厚愛,又豈得之。如此,我這柄天子之劍堪堪配你。”

“......天子之劍,以天地穹宇為鋒,山海之地為鍔,天河為脊,地府為鐔,滄瀾之海為夾;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歸墟,帶以山嶽;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此劍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劍也......”

南華經的歌謠再度響起,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莊周所唱,而是出自聖人之口。

而那柄橫亙在輪回間,遙遙萬里無盡頭,以天地為鋒山海為鍔的劍,雖名為天子劍,實乃聖人之劍。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3:02
第八百九十七章 莊子非聖(上)


一劍橫空,千千萬輪回,萬萬億輪回子民皆匍匐于天子劍下,卑微如螻蟻。

繼通天之後,又一柄聖人之劍出世,天地穹宇、山海世界,但凡用劍者皆轉目望來,轉眼後,不單是劍客們,凡是法天境界之上的修煉者無不飛出心神,遙遙望向天地輪回間新誕生的第十三名聖人,滿臉震撼。

國戰正盛,於這亂世間隙,竟又有聖人出世,且還是出身神秘的炎國國師。

而他第一戰的對手,堪堪是天地穹宇聖人之下公認的第一人——君公子。

那年平天君聖力戰太上而死,超度於輪回,留下一句聖人無敵否,引得世間人心大亂。而後通天戰六穹天,元始斬金翅,接引折孔宣,又是一段段令人至今難忘的傳奇。可無論是那年六穹天,還是獨入長安的金翅大鵬鳥,都落得了身敗人亡的下場,強如孔宣也被折磨于九天孔宣宮中。

君聖之上,聖人無敵否.....若無那人的出現,或者已毫無懸念。

一劍戰通天重傷而不死,陷入西遊卻力破西方聖人之局,於輪回通道交手燭陰,兩合之後竟未分勝負。

兩方輪回千萬強者,或許只有君公子,屢屢與聖人為敵,非但未身死名敗,反而愈挫愈勇,直到如今,傲然立于聖人莊周面前,拔劍相向。

倘若這世上真有能敵聖人者,或許只有他了。

幾陣不屑的冷笑從重天至高處傳來,除了那幾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看著好戲的聖人,還會有誰。無比輕蔑、不屑的聲音透過心神,震響在諸強耳邊,卻化作濃濃的悲憤和屈辱沒入心頭,經久不散。

可沒過多久,眾人皆平復心緒,全神貫注的望向輪回戰場處。

君公子對莊聖人的這一戰,已然開始。

天子劍宛若通天山嶽,以天地穹宇為鋒,山海之地為鍔,橫亙在兩方輪回間,猛地一伸一縮,也不知有多少方小輪回受餘勢所迫,化作齏粉灰飛煙滅。

轉眼後,一抹銀光沖天而起,卻是君子劍逆勢騰飛,化作三萬里銀瀑直撲向天子劍。

兩劍相撞,卻非尋常飛劍相搏,一柄為攜著聖人教化的天子劍,另一柄則是天地穹宇第一人君公子的成名寶劍,索性在輪回通道而戰,倘若放在兩方輪回,也不知會有多少法天、玄天被餘波所及,身死隕落。

君子劍斬中天子劍,一剎那間,萬籟闃寂,時間仿若靜止般,兩人連同腳下輪回世界中的子民們,都一動不動,只有兩劍劍鋒所爭之處,微微顫抖著。

諸強目光所及,無不心頭一震,眸裡浮起火熱之色。

公子一劍,竟能力攖聖人之劍,這第一合交手,竟和聖人戰得不分勝負!

可就在這時,一陣宛若蚊鳴的聲音傳來,諸強心頭一驚,放眼望去,就見那三萬里長的君子劍正劇烈顫抖著,劍身如影,忽忽抖動,若不運轉神目壓根無法看清。反觀那天子劍,則緩緩停止顫動,竟如止水,穩如松柏。

百分之一彈指剎那後,天崩地裂般的聲響傳來,諸強雖隔著萬萬里之距,無盡時間相隔,可仍覺得震耳欲聾,眼前一片黑暗。

待到他們恢復清明,重新再望去時,君子劍已被重重擊飛了出去,強如君公子,以劍力搏聖人之劍力,終究還是落於下風。

不過也僅是一招罷了,只要公子未亡,那戰事還未終結。

君子劍在手,周繼君面不改色的望向同樣收回天子劍的莊周,喃喃低語道。

“聖人之力也不過五百星。”

話雖如此,可周繼君也不過三百星左右的道力,對手每多出一顆則多一分勝算,多出百星已勝券在握,何況多出兩百餘星。

光憑道力,幾難戰敗聖人,如此.......

眸中陡然閃過一絲精光,卻是莊周幾不給他喘息的機會,舉劍而上。

“道力難勝我,莫非以你道法、道力就能扳回劣勢?”

莊周的話已不再像從前那般含笑溫醇,成就聖人,劈出第一劍之後,他的言談舉止也漸漸向聖人靠近。

聖人自私,聖人無情,聖人專橫。

天子劍再度劈落,這一回不單攜著五百星的道力,還帶著四時之威。

季分四節,春夏秋冬,遵循天道而衍變,溫、炎、涼、寒,看似普普通通,可每一季無不牽引天象變化、世情之轉,亦合天地至理。

莊周手持天子劍,劈下四時之變,籠罩向周繼君。

花開葉落,冬去春來,夏殤秋結,亙古不變的四季之象化作洪潮將周繼君淹沒,景致飛轉,世間民生,無不掠過眼前,變成重重威壓、殺意,從四面八方湧向周繼君。

但為凡人,皆難脫四時至理,周繼君是凡人,可卻是打破無數次常規的凡人。

面對莊周勢在必得、幾難抵擋的一劍,周繼君拔身而起,眸中燃起濃濃火焰,堪比中天之日。而他的身體也飛速變長,轉眼後已有千丈之高,五千丈的君子劍在手,頭顱後方現出一圈渾圓光暈,內中似有一條滿臉猙獰的龍蛇嘶吼咆哮。

君子為惡,不屑天地,怒煞但起,萬生皆殺。

惡君子道意傳向四合八荒,千分之一彈指剎那間收回,卻已盡得兩方輪回兇殘之人的朝拜,聚於五千丈君子劍鋒,攜怒劈下。

君子劍再遇天子劍。

四時交替變幻,惡君子穿梭其間,意圖打破天綱地常,吞噬四時。

花開花落,葉綻葉謝,那些原本已破碎成齏粉的輪回世界竟被四時之道重新聚合,雖了無人煙,可隨著四時降臨,竟生出了嫩芽花葉,生命之種。而高達千丈的武道蛇人則穿梭其間,肆意破壞,阻止輪回世界生成。

彈指間的兩劍相擊,看似平平無奇,可暗地裡的道意爭鬥卻非那些法天、玄天以及尋常穹天所能看懂。

雙目赤紅,暴虐的氣息一波一波的向上湧,諸強轉目望去,只見君公子一身白衣立於虛空,可整個人都仿佛剛剛從血池中走出來一般,渾身上下無不充斥著暴虐殺意。

低喝一聲,周繼君持著劍的手重重一絞,君子劍劃過一抹驚豔的弧線,將四時之下的輪回世界重新打算,可攜著五百星的四時劍意卻非輪回般脆弱。

第二招過後,莊周雲淡風輕,掌劍而立。

君子劍橫蕩出去,雖破去這一劍免於淪陷入四時劍意,可卻阻不住四時劍意。轉眼後,周繼君倒飛了出去,直到三千裡外方才止住退勢。

就在他立足方穩之際,莊周再度拔劍劈來,這一回,他的天子劍上卻蕩開五團光暈,殺意凜然。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3:03
第八百九十八章 莊子非聖(中)


天地有五行,金木水火土,相生相衍,築成世間萬物。

這天子劍第二式制以五行,論以刑德,卻是以五行為劍意,判證天地蒼生、世間萬物。

這一劍劈下,從四面八方飛來無數星星點點,皆為散佈于各方輪回世界的五行之種,沒入天子劍中,又在彈指剎那後衍生出千千萬分別以金木水火土為基礎的輪回世界,罩向周繼君。

劍華仿若從天幕落下的星光,圍成一圈,密密麻麻,將周繼君密封在千千萬五行輪回中。

手執君子劍,強絕的氣勢席捲而來,拂亂銀髮翩躚翻飛,向後疾蕩,看似難以攖敵,可有了先前那一劍的經驗,周繼君也不慌不忙。

眸裡血如潮退,卻閃過一絲烏光,口中念念有詞,轉眼間腦後光暈陡變,卻變得幽黑如夜,裡面依舊匍匐著一條似龍似蛇的存在。

莊周五行之劍雖取金木水火土,可偏偏對應了周繼君體內的五團藏象雛形子,五行世界雖變化無常,此消彼長,可也瞞不過詭道蛇人的衍算。

須臾間,偽君子之道轟然湧出,漫向兩方王朝,千分之一彈指剎那後,收得無數詭謀者的臣服之意,沒入君子劍。

君子劍橫空劈出,劈碎了五行世界,正中天子間之鋒。

兩劍相擊,莊周只是右手微顫,隨即恢復如常。

反觀周繼君,雖劈出了詭道一劍,奈何天子劍力何等強悍,五行世界雖然瓦解,然五行之意仍存,相生相衍,周而復始的變化著。不多時,周繼君全身上下一陣劇顫,嘴角涎下一抹鮮血,而後倒飛了出去。

天子劍戰君子劍,那第二式雖仍被周繼君所破,可卻沒傷及莊周分毫,而周繼君自己則不堪重壓,敗勢已現。

圍觀此戰的諸強只覺得心已蹦到嗓子眼,神色隨著君子劍的飛出,而變得緊張起來。

“天子劍不過尓爾。”

停住身形,周繼君抹去嘴角的血漬,看向莊周冷笑著說道。

“你以天子劍承命於我,又想借天子劍殺我,卻是自相矛盾,永無法實現。”

“你真以為如此?我怎麼覺得公子已是強弩之末,借此話苟延殘喘。”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莊周並沒急著出劍,而是好整以暇的看向周繼君,幽幽道。

“你雖像極了天子,可卻非真正的天子,空有命數卻沒能執掌天子之道,如此者便為偽天子。我以真天子之劍,下斬你偽天子,得天道之勢相助,當是名至實歸。”

“你天子之劍只有三招,四時五行都已用罷,卻也奈何不了我,眼下只剩最後一招,你當真以為可以憑此殺我?”

周繼君忽而一笑道,在天地山海強者驚詫的目光中,這一次,卻是他率先出手。

眸中浮起淡漠之色,周繼君腦後光暈再變,玄道蛇人端坐其中,雙手抱著兩團漩渦,一黑一白,卻被它硬生生搓融在一起,聚成一圓,圓裡半黑半白,如魚兒般收尾相追,看似渾然一體,實則界限分明。

天子劍有三招,皆藏於《說劍》篇中,其一為四時,其二為五行,其三,也是那最強的一劍,是為陰陽。

身體漸漸變得虛無縹緲,宛若幽影,可劍鋒淩厲,陽剛端正。周繼君以身、劍分陰陽,人劍合一,恰似這兩百多年他所鑽研的陰陽之法,相生相衍,相合相彼。

便是莊周也沒想到已現敗勢的周繼君會先發制人,使的還是陰陽之劍,這一剎那間,聖人那種世間萬般皆在掌握的感覺蕩然無存,彈指剎那後,君子劍已至。

劍在手中,道意用老,不得不發。

莊周眸中閃過一絲猶豫,可仍舊劈出了他的天子劍,劍攜陰陽道意,為世界之根本,玄奧莫測。然而偏偏又奈何不了也使出陰陽道意的周繼君。

兩劍相撞,同為陰陽,卻彼此相抵不相融,轉眼後,陰陽道意傾散開來,沒入這方輪回通道虛空。

集莊周和周繼君兩人的陰陽道意,所布下的陰陽之種此時雖弱小,可潛力無限,沒了兩人的掌控,此時竟漸漸融合聚攏到一處,沉澱於山海、天地兩方王朝之間一個毫不起眼的小輪回中。這方輪回了無人煙,也沒有生靈植被,按照原先的命數或許過個千年萬年依舊如此,可機緣巧合之下得了周繼君和莊周陰陽道意所結的種子,它的命運也悄然發生起改變來,或許只消百年便能生出植被,過個千年便能生出生靈,過個千百萬年成就另一個天地穹宇、山海之地也非不可能之事。

周繼君和莊周激戰時耳目通靈,周遭任何變化都逃不出心神捕捉,都發現了那個因他們這一劍而種下因果機緣的輪回世界,可此時正值戰事緊要關頭,哪還有閒工夫去管其他。

陰陽道意雖不分勝負,可莊周是聖人,聖人之力少則五百星,又豈是周繼君所能抵擋。

道力灌注于天子劍上,莊周低喝一聲,手腕抖動,轉眼間將周繼君擊飛了出去。

這第三劍落下,依舊是周繼君不敵莊周,可隱約中,圍觀的強者不約而同的發現幾分異常之處,可卻堵在心頭難以言明,也只有寥寥幾個穹天中品以上的頂尖強者方才看出幾絲端倪。

君公子雖然三劍皆敗,可除了第二劍受了點不足道的輕傷外,其餘兩劍都是只現狼狽之象罷了。說到底,聖人莊周全力劈出三劍,漸漸攜帶著莫測的道意以及必殺之念,可君公子非但安然無恙,且愈戰欲猛,到那最後一劍竟還率先出手。

聖人神秘而強悍,至今也不過管中窺豹只見一斑,讓諸強無法看透他們的真正實力。因此,誰也不敢去想如何戰敗,乃至殺死聖人,除非有人能逼出聖人全部實力......

銀髮白衣,劍如通天之柱,周繼君將君子劍插于輪回的空間、時間縫隙中,嘴角含笑立於不知橫亙幾萬里的巨劍前,望向面無表情的莊周。

“天子三劍不過尓爾,名為天子劍,卻無法殺偽天子,也不知孰真孰偽。”

聞言,莊周依舊面色淡然,可深邃的眸子卻泛起一絲波瀾,不再像先前那般宛若不波古井。

先前他口道真偽天子,若三劍內能斬殺周繼君,自然無需多說什麼,可三劍後,天子劍竟無法斬殺他口中的“偽天子”,無異于搬起石頭砸他莊周自己的腳,自相矛盾。

莊周畢竟初成聖,沒有其餘聖人那般底蘊深厚,接著成聖時候的威勢,三劍殺敗周繼君。可如今三劍皆未殺死君公子,反而受制於他先前所說的話,圓潤通達的心境悄然間現出一絲裂痕,氣勢雖未跌落,可也不再增長。

“便是那三劍殺你不得,單憑我聖人之力,想殺你亦如碾蟻。”

莊周沉聲道,與此同時,他收回天子劍,蹬空邁步,卷起袍袖殺向周繼君。

“不知真人可曾記得那個典故。”

含笑的聲音沒入耳中,不經意間,莊周微微蹙眉,可緊接下來的那一句卻讓他神色陡變。

“怕是真人已經忘了,你那南華經最後一篇,本該是如此寫道......”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3:04
第八百九十九章 莊子非聖(下)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倘若莊周沒有放棄原先以南華經的故事解救南華輪回的念頭,倘若莊周沒有成就聖人,《南華經》中最後一篇當如是記載。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這是莊周本已定好的結局,那時候的他以名動天下卻尚未踏足巔峰的周繼君為主角,日日夜夜期盼著結局的到來。公子斬聖人,聖人盡死,亂世終止,而《南華經》亦能落下最後一篇,功德圓滿。

可連莊周自己也未曾想到,陷於國戰烘爐,身雖逍遙自在,可他的心卻在不知不覺間被亂世的硝煙塞滿,那個念頭也一點一滴的變得渺茫起來。

即便自己真著完南華經,或許也無法將南華輪回中的兄弟姐妹們解救出來,除非......擁有聖人那般主宰輪回、制定天地法度的實力。然後,莊周漸漸忘記了曾經最喜歡的“聖人不死,大盜不止”篇,也漸漸丟下了那些先前深以為忌的顧慮。再然後,他邀戰君公子,一呼萬應,借輪回子民們的願念,終成聖人。

可他這個聖人,卻並非本該出現的聖人,聖人為常數,兩方輪回最多不得超過六名,合而十二,可他卻如同那年飛出南華輪回般打破常理陳規的蝴蝶般,成為天地、山海第十三名聖人。

“大盜不死,聖人不止......”

莊周低聲吟念著,眸裡蕩過跌宕起伏的波瀾,經久不散。

他心裡清楚的知道周繼君此時道出這番話,是想趁他氣勢正弱時候,以此來破開他通達圓徹的聖人心境,可即便知道,他也無法阻止那個令他汗流浹背的念頭。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因為聖人獨斷專行,自私自利,定制法度而不律己,牽一髮而動全身,世態炎涼,人心不古,最終導致天下大亂。常常是漫漫千年、萬年的亂戰,即便在短暫的太平時期,也是小戰不止,暗流湧動。流離失所者何止百家,越是強者、大勢力者越能主宰自己的命運,也因此爭鬥不休,可爭鬥到最後,卻猛然發現,即便自己身居高位坐於九天之上,可也不過是被無形之線所操控的傀儡,那法度雖由自己操使,卻終究難以制住頭頂的那片天。

成就聖人固然是好,制定法度,掌控法則,憑一己喜惡斷眾生命運,可終究還是亂世的根源所在。

倘若自己成就聖人,回轉南華,縱然能解救出南華眾生,可誰知道千年、萬年後,他們會不會也因為有頭頂有著一個高高在上聖人,而爭名奪利,自相殘殺,將原本安靜祥和的南華輪回變成生靈塗炭的亂世。

這一切的根源,一切的因果皆在自己身上,來到天地穹宇、山海之地本是為了尋找破解輪回之法,于南華行教化,使得兄弟姊妹自得其樂,逍遙於世。然而,自己成就聖人,卻註定了和《南華經》背道而馳。

只有聖人才能破解南華輪回,可是,南華的萬萬子民卻容不得聖人存在。

汗流浹背,眸中浮起濃濃的惶恐,莊周怔怔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周繼君,滿臉的麻木失措,非是一個聖人所該有的表現。

他一拳轟出,空有聖人道力,聖人道意,卻已無了聖人的本心。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南華經》最後一篇終究沒有改變,只不過,卻是以你莊周為主角。”

淡漠的聲音傳入耳中,莊周心頭打了個激靈,終於回過神來。他放目望去,周繼君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隔著千里之遙,周遭是三色流轉的甬道,將他和他強絕卻失去目標的一拳困縛其中。

“昔日有匠者鑄劍未果,以身投爐,終成名劍。今日你莊周彷徨兩世,一蝶一人,著成南華經,卻不得其果,惟剩那最後一條路——自投爐中,成就經典。”

“自投爐中,成就經典?可是......南華何在,聖人何在?”

心頭仿佛被千丈雲霾籠罩,世間萬物過眼,卻再無法看清,莊周喃喃自語著,忽然間,只覺遠處似有火光傳來,放眼望去,非是火光,而是浮現于周繼君額心的那兩個篆紋。

第一次,那兩個字清晰無比的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卻又在彈指剎那間隱遁,也只被莊週一人看見。

下一刻,宛若巨山壓頂的拳頭從輪回甬道盡頭擊來,重重的轟擊在莊周的聖人之拳上。

先是一靜,可轉瞬後,三色流轉的輪回甬道化作齏粉,洋洋灑灑的飛舞於空,將兩人的身形遮掩。

漫如紛飛大雪的齏粉間有沖天大火,亦有轟鳴紫雷,隱隱傳出,輪回間再無半點光影,卻是被這兩拳所攝。只是一隅光景便聲勢無匹,諸強不消看清全貌,便已能想像出兩人這最後一決何等壯烈,當稱得上古來第一。

也不知過了多久,伴隨著圍觀的諸強一陣響過一陣的心跳聲,齏粉漸漸散盡,露出那兩個高達數千丈,幾乎頂天立地的身影。

一動不動,兩人雙眼緊閉,仿若兩尊雕塑屹立在輪回間。

高大偉岸如神祇,可雲淡風輕之下卻透著難以名狀的慘烈。

過了許久,兩人依舊紋絲不動,可神色安詳,就好似睡著了一般。

結果究竟如何,又是誰勝誰敗?

圍觀的諸強心癢難耐,滿臉急色,就在這時,莊周忽地張開雙目,手臂微抬,指向周繼君似想說什麼。一瞬間,諸強的心跌入穀底,可轉眼後,莊周的身體寸寸縮小,仿佛斷了線的風箏般墜落,跌入輪回戰場。

撲通一聲,激起雪花撲棱棱的飛向一邊,而莊周的屍體則靜靜的躺在雪地中,睜大雙眼,望向天頭,卻再沒起來過。

聖人死了!

所以有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事實就擺在面前,從古至今超然于眾生的聖人被君公子一拳打落神龕,隕落於輪回。

雖是初成的聖人,不在常數中的聖人,可聖人終究還是聖人。

一時間,無數道莫名的氣息從兩方王朝之地傳出,仿若群魔亂舞般,爭相並行於輪回虛擬空間,發洩著他們心中複雜的情緒。

然而,在輪回通道之上,那個剛剛斬殺了一名聖人的男子卻依舊閉合雙眼,一動不動,就好像佛家的坐化般,全身上下沒有半絲氣息。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3:05
第九百章 公子止戰


聖人被斬,隕落於此。

初時的激動和興奮過後,圍觀的諸強漸漸恢復平靜,目光從莊周的屍身上移開,落向屹立在輪間的男子。

雖有著數千丈的偉岸身形,可他雙目緊閉,面無表情,全身上下沒有半絲氣息,一動不動,和這萬萬載不變的虛空一般寧靜,就仿佛

莫非剛才一戰中,君公子雖斬了莊周,可他自己也用耗盡全力,同歸於盡了?

轉瞬間,諸強心中不約而同的閃過一個同樣的念頭。

山海王朝的強者自然欣喜若狂,而來自天地王朝的強者先是一驚,片刻後,莫名的輕鬆和喜悅從心底深處躥上。

君公子雖斬殺了聖人,創出一番前所未有的大事業,可從他斬落莊周後的那一刻,他已隱隱躍身成為和聖人一般,難以企及的存在。或許早在兩百多年前便已經如此,一局定國戰,隱居天吾山,卻手執天帝神位,腳踩東勝神州,隱約間已成為天地王朝幕後第一巨頭。

若無君公子,天地王朝或許無法擁有今日大好局勢,可有了君公子,卻又仿佛一柄懸在諸強心中的萬丈寶劍,高不可攀,制約著他們的所作所為,壓得天地諸強幾難以喘過氣來。

他和聖人同歸於盡,或許才是最好的結局。

諸強故作平靜,心底的喜悅卻洋溢開來,可那喜悅之情還沒攀升至高處,就好似琉璃般破碎一地。

“如斯聖人,卻非聖人。”

幽幽的歎息聲從那個屹立不倒的男子口中傳出,雙目睜開,仿佛睡了一場千年大覺般,有些迷糊,有些懵懂,可不多時,漸漸恢復他一如既往的淡漠。

無數道心神閃避著,卻又慌亂的朝向輪回中央探去。

數千丈的身軀收縮著,轉眼恢復如初,可令諸強失望的,那個白衣銀髮的男子並沒像他的對手一般跌落輪回,他好端端的立於雲座,眸子深邃,即便運轉心神之力也看不透內中到底藏著什麼,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也似飽含深意,可再看去時,又雲淡風輕。

這一戰過後,在君公子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可似乎又什麼也沒變,落到諸強眼裡,卻讓他們心中的敬畏更深了幾分。

國戰三百九十八年,公子斬莊周,卻是有史以來第一位在成就聖人之後,未過幾許,便轟然倒塌的聖人。

即便如此,可還是斬了一名聖人。

將那份體悟收于心中,周繼君反手召回君子劍,看了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南華真人,目光閃爍,隨後抬目掃過四面八方。

圍觀的諸強只覺一道令自己心神猛顫的目光傳來,直直盯向自己,每個人皆如此,驚恐,卻又難以置信。

“莊周已死,君某不日將要前往幽冥海,同覆海一戰。”

溫醇的聲音回蕩在輪回間,傳入兩方王朝,清清楚楚的落于諸強耳中。

“這一路,君某不願再開殺戒,可爾等卻總喜歡自作聰明,做些不計後果之事。如此,從今日起,往後七日,兩方休戰,誰也不得再動兵戈。”

可轉瞬後,無數馴服之意從兩方王朝傳來,卻是天地、山海諸強紛紛向周繼君獻出承諾。

連聖人也能輕而易舉的斬殺,何況自己,兩方王朝的強者雖不情願,可剛剛親眼見證君公子斬落聖人,此時哪敢忤逆半分。

“君子一言,天下臣服。荒唐,荒唐怕是也只有君公子你能如此了。”

山海王朝一隅偏僻的小鎮中,穿著布衣的男子拊掌大笑,卻讓一旁的掌櫃面露不滿。

“我說,你又發什麼神經?莫不是夢到哪家姑娘了?”

“非也,非也,只不過歎一故人耳。”

布衣男子搖了搖頭,收斂了眉宇間的莫名,幽幽說道。

“故人?喲,你也有故人,我還以為當真舉目無親了。哼,那你還賴在我這不走,找你那個故人去不就得了!”

胖掌櫃重重哼了一聲,下巴微揚,可眸裡卻透著幾絲複雜。

這個男人是他新收的管賬先生,一手算盤敲得飛快,半年來從沒出過差錯。可卻有一點不好,卻是這個人全身上下總是透著淡淡的懶散,雖說實在話,他也沒偷過多少懶,可偏偏他這副神態舉止,讓店裡的夥計也跟著懶散了起來。

不過,若是真趕他走,自己或許還是捨不得。

“掌櫃的,你可知道故人的涵義?”

胖掌櫃面無表情的答道,卻見那男人笑著搖了搖頭。

“所謂故人,卻分為好多種。有些故人你大可卻投奔他,還有些故人,只要他在一天,你就只能躲得遠遠,直到他不在了,你方能重新回去。”

聞言,胖掌櫃只覺腦中一團漿糊,不由暗罵了一聲,這個管賬的又開始賣弄了,可心底卻不由得一輕。

“這麼說來,你不會走了?”

故作淡漠的說道,可眸中一閃而過的喜色卻將胖掌櫃出賣。

“掌櫃的放心,那一天還遠得很。”

柔柔一笑,布衣男子推開算盤,他的十指修長玉白,比之勾欄裡的姑娘還要漂亮許多,實在不像是用來敲算盤的。

胖掌櫃偷眼看去,就見他抱著後腦悠哉悠哉地依在籐椅上,望向小鎮上空那片碧天,嘴邊掛著淺淺的笑意,卻不知在想什麼。

“還真殺了聖人。”

一枚棋子落下,卻將整片江山陷入黑龍腹中,老瘦道人鼻下兩撇小胡輕輕跳動,眸裡精光一閃,拂袖將棋盤打落。

“誒呀道人我果然是老了,嘖嘖。”

他話音方落,坐在一旁觀棋的老者胖乎乎的臉蛋上浮起幾分惱怒,卷起袖口,揚了揚拳頭,向假裝失手的瘦道人咆哮道。

“你這個賴皮精,今個是第幾次了?哼,輸不起的老貨。”

鎮元子漲紅了臉,滿臉惱怒,可和陸壓對弈的散發老者卻絲毫不以為然,神色輕鬆而淡漠。

“你們說,是君公子殺了莊周,而是莊周自己殺了聖人。”

散發老者看向遠天,淡聲問道。

話音落下,陸壓和鎮元子同時沉默了起來,半晌,陸壓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幽幽一笑道。

“這莊周只是假聖人,那幾個真聖人可不是這麼容易殺的。”

“不過,還真是很期待。”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3:06
第九百零一章 子曰同心


“公子止戰?有些意思。”

山海王朝某地,高聳的山巒上落滿軍營,四周無水,山上雜草、枯樹密佈,看似易守難攻,可若有人放一把火,借助風勢從山腳往上燒,大破山陣、軍營易如反掌。

可沒有人會如此,只因為在山巔之上,盤旋著上千條面目猙獰、口吐金火的真龍。

“陛下,君公子大人說要休戰七日,如此一來”

手持長槍的先鋒將緊跟在洛繼傷身後,眉頭緊鎖,猶豫著,卻沒說下去。

“他說如何便如何?”

看向遠處連綿不盡的巍峨府城,洛繼傷眉頭挑起,冷哼一聲道。

“教主恕罪!”

聞言,先鋒將雙腿一顫,慌忙朝向洛繼傷附身下拜。

沒有理會身後顫慄不安的將領,洛繼傷負手而立,目光掠過山川河流、府城村落,將方圓千里之地盡收眼中,眸裡漸漸燃起幾絲火光。

“這倒也不怪你,在這世上誰的拳頭大,誰便有說話的資格。他君公子斬了聖人,普天蒼生,聖人之下,自然是他最大。”

聽著自家住上毫無半點情緒的話,那天龍先鋒將非但沒有止住顫慄,相反,他頭埋得更深了。

“好了,起來吧。傳本教旨意,即刻起兵,殺向力牧國。”

轉身,洛繼傷拂開大氅,邁步向山巔走去。

他走得很慢,可每一步都踏得很重。

作為相識最久的故人,洛繼傷又怎會不知道周繼君此舉的用意。

天下止戰,一來免除他此行的後顧之憂,二來,以此令昭示天下無形之中將他的地位再度拔高,隱隱間已向那年同樣發出止戰令的太上靠齊,三來為自己的皇天大火燒遍山海王朝鋪路。

周繼君和洛繼傷爭鬥了三百多載,如今暗中結盟,也只有同為盟友的千十七知曉。

可不知為何,洛繼傷心裡總有些不舒服,接下來的征伐之戰雖然註定會讓皇天教再度崛起,可太過輕鬆,輕鬆得令他好生不自在。

“這便要去斬聖了,當年我們三人同立誓言,卻被你第一個做到。”

行于遙遙山路,洛繼傷喃喃說道。

即便皇天大火即將燒遍天地、山海,四合八荒,可他的心裡卻仍在猶豫著。

是先斬聖再成聖,還是先成聖,爾後斬聖。

伸手點破輪回虛空,目光流轉在大大小小的漩渦世界間,不多時,周繼君終於見到了全然由故事組成的南華輪回。

揚起袍袖,將莊周的屍身和以“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作為最終篇章的《南華經》送入那方輪回,周繼君沒再多看一眼,按下雲頭落向輪回戰場。

這個從南華輪回走出的男子來時心懷大志,死時大志尤在,只可惜,他的心已不再像那只飄洋渡海的蝴蝶般純粹。倘若他不是那麼急著成就聖人,而是靜下心,按照他原先的想法將《南華經》寫完,或許真能完成他的志向也說不定。只可惜,他終究抵不住誘惑,成就聖人,殺死了他自己,也讓南華輪回再度失去希望。

或許再過個百年千年,會有人發現那部《南華經》,靜悟參透,揮臂而起,率領南華子民打破頭頂的輪回。又或許那卷《南華經》也會漸漸被南華輪回吞沒,衍變成其中一段故事。

往後的事變數多如牛毛,誰會知道。

“小君君,斬殺聖人的感覺如何。”

把玩著手中的諸侯之劍,月羅剎抬起頭,幽幽一笑問向周繼君。

“和從前殺人也沒多大區別。”

嘴角微翹,周繼君淡聲說道,餘光中,左游生向他走來,肩頭背著那柄愈發樸實無華的庶人劍。

此生之志為劍,劍者雖分庶人、諸侯和天子,庶人劍只行殺戮,為氓夫所為,無法下安黎民上度法規,可有一樣卻是諸侯、天子兩劍都無法做到的。

只有庶人方能至始至終緊握著他的劍,身體力行,將劍道以及劍道的精神傳遍世間。

諸侯也好,天子也罷,在最初之時,也不都是手持庶人之劍。

看向眸中再無半絲踟躇疑惑的左遊生,又看了眼即便被諸侯之劍所壓時,也沒改變他逍遙自在之志的月羅剎,周繼君忽然笑了。

“我要走了。”

周繼君的聲音說得很輕,可落入月羅剎、左遊生耳中卻讓他們心裡沒來由的一沉,半晌無言。

“怎麼,不陪我喝一碗?”

臉上掛著輕鬆的笑容,周繼君開口道。

“喝,當喝可惜,少了小摩尼和小柯柯。”

月羅剎沒精打采的撓了撓頭,歎聲道。

“摩尼這不是來了。”

聞言,月羅剎猛地回身望去,面色陡然一喜,就見山坡上飛奔而來一個胖乎乎的年輕和尚,在他身後則站著個高挑清麗的女子。

“哼,我們在外面廝殺,這傢伙卻終日藏在龍王山和美嬌*娘快活,這百多年沒見,又胖了不少。”

月羅剎嘴上這般說,可斗笠下那雙陰沉的眸子卻微微發紅。

雖然小摩尼“躲”了他們百多年,不過終究還是來了。

小君君終於踏上最後一程,要去斬殺聖人了,當然,也只不過是他此生漫長旅途中最燦爛的一程,小摩尼又怎會不來。

四人圍坐於地,酒已斟滿,卻沒人舉杯。

“再等等吧。”

周繼君說道。

雪停了,月兒悄上樹梢,星華燦爛,沒入輪回通道,灑在四人身上,灑向百丈外,陪著四人站了足足半天的修真衛們。

虛柯還是沒有出現。

這兩百多年來,他和虛行天的宿命之戰仍繼續著,從一方輪回打到另一方輪回,輸輸贏贏,卻從未找過周繼君等人相幫。

“或許真的來不了了。”

沉默許久,周繼君艱難的開口道,莫名的感傷籠罩在四人心頭,即便烈酒也難以驅散。

“喝吧。”

舉起面前的酒碗,月羅剎輕歎口氣,低聲道。

四人舉碗,對月邀飲,就在這時,耳邊卻傳來爽朗的笑聲。

“我的酒在哪?”

驀然回首,從山坡上走來一個滿身是血的男子,和周繼君那年初見時一樣。

只不過他手中提著顆血淋淋的頭顱,眉宇間的陰鬱一掃而空,整個人都和從前截然不同。

風風雨雨,歲月無痕,歷經無數滄桑生死,當年七州時候的戰友竟重新聚首,回頭再望去時,卻發現那年的七州何等渺小,可又是一段永無法丟棄的記憶。

“幹!”

五隻酒碗舉起,酒水濺灑,安靜如夜。

背後是唱著戰歌的天吾山子弟,和即將踏上新的旅程的兄弟們,周繼君嘴角含笑著行于茫茫夜原上。

左游生會帶著左氏遊走世間,傳播劍道精神。沙摩尼會和陪著他的美嬌*娘,呆在無人打擾的龍王山。月羅剎定會和共工逍遙天下,或許能遇上同樣放下一切灑然一身的虛柯,到時定少不了一番痛飲。

而自己,也快行完這段旅程了。

子曰同袍,與君共行。子曰同敵,與君共戰。子曰同心,誓死與君

天吾山的戰歌遙遙蕩開,流轉於夜色下。

夜色下,白衣銀髮的男子赤裸著雙足,向前行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3:07
第九百零二章 兮兮(上)


“娘,爹爹斬了莊周。”

“嗯。”

“......娘放心,爹爹一定能贏的。”

瑤池邊,沒有仙鶴靈龜,沒有舞動蒼生的仙女,只有一池雲霧氤氳,看不透底的碧水。

被閒置了兩百多年,如今的天宮早已不再像從前那般熱鬧,雖因天吾山子弟的到來而多了幾分人煙,卻仍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唯獨這曾經聚滿九天仙女的瑤池,猶透幾分仙氣,也是碧華最愛呆的地方。

看著娘略顯蕭瑟的背影,周兮兮張了張嘴,卻沒多說什麼,暗歎口氣,兀自轉身向瑤池外走去。

她很想知道娘在想什麼,可偏偏又看不懂,隱隱中她能感覺到娘對爹爹的思念,可思念之外還有的,她卻再感覺不到了。

周家有女初長成,作為君公子的小女兒,她自幼便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比之被寄予厚望的周雲生,山裡人待她更多的是寵溺。

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缺點什麼。

論家世,煌煌天吾山,巍巍君子國,天地穹宇第一的君公子,普天之下莫出其右。

論相貌,就算周繼君不算一等一的美男子,可也能稱得上俊俏。而碧華更不用說,即便如今,她四大部洲第一美人的稱號依舊無人能比下。集周繼君和碧華兩人血統的周兮兮卻是天地、山海兩方王朝無數年輕修行者常常夢到女子。

論才學,碧華博古通今,周繼君亦是道論宗師,兼之兮兮幼年時候總喜歡跑到後山找那位神機先生,一身才學即便放在天吾山上也能名列前茅。

論修為......周兮兮雖是三天曬網兩天打魚,可也有通天上品的修為,更何況堂堂天吾山小公主出入皆有強者相隨,天吾山首徒齊靈兒更是教訓了無數為了一見美人芳容死皮賴臉拖在天吾山下不肯走的年輕修士,她周兮兮要有多高強的修為又有何用。

只憑這些,便足以讓古往今來天地女子眼紅,可周兮兮卻總覺得心頭空蕩蕩的,她有了世人夢寐以求的一切,可卻無法得到她最想要的。

行於通往天宮後殿的小徑上,周兮兮低著頭,卻沒發現那道緊緊盯著她的目光。

那道目光來自一個少年,有著一頭金髮的少年,他站在雲霧繚繞的仙樹上,目光閃爍,眸中寫滿了複雜。

李車兒留在天吾山,齊靈兒離宮去尋他,雖仍有許多妖王、修士駐守天宮,可實力最高的才不過玄天中品,又如何能攔住他。

君公子邀戰覆海,兩方王朝的目光都落向那,就連天宮的妖王、修士們也不例外,因此,眼下是他這兩百多年來最好的機會,或許也是唯一一次。

心頭一陣狂跳,想到終於能離開這片從來不屬於他的土地,河圖不由得捏緊雙拳,直想仰天長嘯一番。

他很清楚,倘若現在離開,最好是悄悄的走,不要驚動任何人。

可當他的一隻腳已踏出南天門時,卻陡然收回,深藏心底的那道倩影如明花綻放,瞬間將他的五臟六腑盈*滿。整個裡都裝著她,腦子裡想起的也是她,眼前飄過的還是她,若是離開了她,即便河圖踏上了回家的路,也會覺得心被割裂開那般疼痛,若沒了她,河圖真不知道自己改怎麼辦。

那年君公子和千十七遠伐天東,他布下八卦陣,卻反被千十七所擒,當成坐騎送給猶在桌上爬滾的女嬰。

再往後,河圖見證了天吾山的崛起,也親眼看著周兮兮從一個隻會咯咯笑的女童,成長為世上最美麗的女子,也是他這輩子從未見過的女子。

雖說是坐騎,周兮兮卻從未真正把他當成坐騎,更沒騎上過。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有些古怪,說主僕不像主僕,說玩伴也不像玩吧,河圖只知道,周兮兮若要出遠門,都會帶著他,遇到什麼好玩的事兒,也會和他講述。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漸漸習慣了這種感覺,陪著天吾山最美麗的女子看日出,看月落,看向遠方那個令周兮兮無比困惑的世界。

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少女,只要站在她身旁,你就會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起來,只能聽到兩個人的心跳聲,卻不知那寸心裡裝著的是什麼。

這樣的女子,或許每個男人都會戀上。

恍惚間,河圖手臂一顫,身前的樹枝簌簌搖晃起來。

周兮兮停下腳步,轉過身,奇怪地望向一臉尷尬的少年。

“河圖,你站那麼高做什麼?”

輕柔的話音傳入耳中,卻讓他再無法忍住,縱身躍下仙樹,大步走到周兮兮身前。

“兮兮,我們一起離開這天宮。”

深吸口氣,河圖開口道,眸裡堆滿緊張。

“離開?你想去哪?”

周兮兮微微驚訝,疑惑的問道。

“去一個能夠自在逍遙的地方。”

聞言,周兮兮眸中浮起幾分猶豫,轉瞬後笑了起來。

“也好,我看娘這兩天老是一個人在發呆,正好陪她出去散散心。”

“兮兮......我的意思,就我們兩個.....”

“我們倆?”

周兮兮陡然一怔,再看向河圖時,神情漸漸變化。

“就我們兩,去一個離這遠遠的,永遠不會被人找到的地方。”

河圖情不自禁的說道,神色激動,卻沒發現身前的少女輕歎一聲,扭過頭,怔怔地望向滿眼蕭瑟的天宮。

“河圖,你走吧。”

淡漠的話音傳入耳中,卻讓少年的心跌入穀底。

“你現在走,趁爹爹還沒回來,或許還來得及。”

轉過頭,周兮兮看向漲紅著臉,直勾勾盯著她的少年,半晌,平靜的說道。

“河圖,不要做傻事。”

話音方落,就見河圖猛地揚起頭,低吼一聲,似在發洩心中的不甘和怨憤。

周兮兮安靜的站在一旁,目光落向瑤池方向,猶豫著,終究沒有邁出腳步。

今天這一劫怕是躲不過了,若河圖執意要帶走自己,天宮裡無人能攔,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讓娘也捲進這場危險。

就在這時,一陣怪異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初時聽著很迷糊,可到後面,伴隨著天吾山標誌性的腳步聲,愈發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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