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九章 此生之敵(上)
“也是,需看機緣。”
周繼君不置可否的說,望向雲波漸起的天頭,眸中掠過一抹複雜。
眼見客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老船工苦笑一聲,又吸了口旱煙,悻悻然轉過身。
這年輕人啊,總是自高自大,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都以為這世上一切都圍著他們轉。嘖嘖,等過了五六十年,他們才會稍微看清楚點,世事無常,且並不比黑海的海水淺多少不過,他應當是信了。
想到自己居然能遇到相信家祖那段傳奇的人,老船工心中稍稍寬慰。
就在這時,腳下的船猛地一晃,老船工神色一僵,他緩緩抬起頭,就見從遠天緩緩飄來一團墨雲,雖只有巴掌般大小,可卻讓他神色陡變。
“風暴來了,快落帆!”
話音落下,卻為時已晚,轉眼後,天頭已是黑壓壓的一片,狂風暴雨鋪天蓋地,席捲向海面上宛如風中碎葉的船隻。頃刻間,已有十來艘大船被風浪吞沒,船上的人亦都被吞入魚腹,唯獨老船工所在的這條船雖顛簸歪倒,卻沒被風浪打散。
“這麼大的風暴,怕是唉。”
煙斗已不知滑到哪去,老船工顫抖著手,暗歎一聲。
也罷,自己活了這麼久已算造化一場,也見識過世間種種,不枉此生,只可惜了這些年輕們。下意識的,老船工抬頭向船尾望去,就見那名一身白衣的客人依舊好整以暇的站著,靜靜的看著天頭,滿臉平靜。
莫非到這時他還做著遇上仙緣的美夢?
苦笑著,老船工搖了搖頭,猶豫著,也沒打算再去理會那個年輕人。
就在他轉瞬的剎那,耳邊忽地傳來一陣笑聲,老船工張大嘴巴望去,發笑的卻是那個自視甚高的富家公子,從他的笑聲中隱約能覺察到幾絲怒意。
“覆海何在?”
覆海?
老船工微微一怔,再看那客人,只當他有失心瘋。
蒼老的面頰邊猶粘著腥鹹的海水,可風浪卻漸漸平息,天頭暴風猶在,可卻從老船工所在的這條船邊蕩開。看著紋絲不動立於船尾的銀髮公子,老船工漸漸張大嘴巴,一個荒誕的念頭生出,卻讓他止不住顫抖了起來。
“幾條小龍也敢玩障眼法!”
冷笑一聲,周繼君騰身飛起,拂袖的瞬間,天頭風暴轉眼銷聲匿跡,藍天白雲,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風浪之勢未消,船上的客商、水手尖叫著奔找避身之所,只有年邁的船工一動不動的站在船尾,呆滯的看向前一刻還和他說笑,此時已飛上天頭的白衣公子。從他這個角度,恰好能看見墨雲中鱗甲幽黑、橫亙百多丈長的龍尾,且不止一條,粗粗數去足有七八條。
“龍王顯靈”
老船工低聲呢喃著,他從小聽他爺爺的神奇故事長大,雖覺荒謬,可聽久了,卻也漸漸相信。只不過,他怎麼也沒想到,在他有生之年竟也能見到真龍,且一見就是七八條,還有靜靜傾聽自己嘮叨的神仙。
想到這,老船工面頰發燙,片刻後,他心頭忽地一緊,睜大雙眼盯著正向黑龍飛去的“神仙”,神色緊張。
唉,真是個莽撞的神仙,天上那可是有七八條龍王爺爺,他一個人這樣上去
老船工急得直跺腳,就在他心亂如麻之時,目光所及陡然一愣。
轉眼後,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黑雲之上,白衣“神仙”穩穩立著,而先前氣勢洶洶的七天黑龍竟顫抖了起來,轉眼後匍匐在雲頭,向著那白衣“神仙”連連叩首,龍口時閉時張,看那架勢不是在祈求性命又是在做什麼。
不多時,黑雲隱去,刺目的日光灑落,老船工下意識的合上雙眼,待到他再睜開時,雲淡風輕,哪還能見到片鱗半甲。
“老餘頭,開船了開船了!”
一場虛驚,死裡逃生,船上的客商、水手無不欣喜若狂,當他們看向船上德高望重的老余頭時,不由有些奇怪。
鶴髮童顏的老人一改往日的老成,哭哭笑笑,在船尾手舞足蹈,許久未止。
“覆海何在?”
將七條小龍丟到海洲上,周繼君冷喝道。
當元始天尊莫名其妙的來尋他下棋時,周繼君便覺有些古怪,明知是無用功,偏偏還找上門,好似有意想將自己拖在冰原上一般。周繼君掐指捏算,衍算幽冥海,卻突然發現沒了覆海的氣息,在細細算去,竟再無法衍算絲毫。
直到如今,覆海在周繼君心中仍是那等幾和聖人並肩而立的神秘存在,如今這世上共有三人可堪同周繼君一戰,覆海、孔宣以及遠在山海輪回的蚩尤。唯獨覆海最低調,這四百多年亂世裡,他甚少出現,幾乎終年隱於幽冥海,即便如此,他的地位依舊高得令天下強者惶恐。穹天巔峰的絕世強者,昔日六君聖中超然存在的人物,也是唯一沒有踏足國戰戰場的英豪
往事一圈圈的繞轉于周繼君心頭,關於這些年來的覆海君聖,關於他神秘離奇的身世。
隱約之中,周繼君好似捕捉到些什麼,可又仿佛鋪天蓋地的大霧,再望深處去尋,依舊是無法揮散的迷霧。
“覆海何在!”
冷峻的目光徘徊在小龍身上,周繼君厲聲喝問。
覆海君聖者,為周繼君的心魔,當年並爭於七州的千十七乃是覆海之子,昔年詭道幻境中最後一戰也是對陣覆海,而周古亦是被覆海所害。若不斬殺覆海,斬斷紛紛擾擾的心魔,周繼君戰聖人必敗。
七日獨行於莽莽拓拓的世間,周繼君已將戰意醞釀至巔峰,終於來到幽冥海,卻發現覆海已不在。
“你問他們,他們也不知。”
冰冷的話音從身後傳來,一如那日初見時候陌路相逢,時隔四百餘年,卻依舊未改。
轉過身,周繼君回首望向那個站在海風中的男子。
一衫白衣,一臉俊美妖冶,一身令人膽寒的氣息。
早在四百年多前,命運便已將他們捆綁在一起,即便各自掙脫開命運,卻終究無法避免一次又一次的相遇。
攜著此生最強戰意前來,卻被覆海毀諾,周繼君心中的憤怒早已攀升至極點。蕩開袍袖,轉眼後,君子劍如龍騰般飛出,直指千十七。 |